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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绯红之月     革宋txt下载     革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1章 出发

    十月秋风起,天气变得开始凉爽起来,赵嘉仁的老岳父秦虎臣到了赵嘉仁住处之时依然满头大汗。在门口迎接的赵嘉仁一进门立刻吩咐给老先生打水洗脸。

    胡乱擦了把脸,用胰子洗洗手。福建路提点刑狱秦虎臣就直奔后面,很快就看到正在地上的小围栏里面爬来爬去的外孙。看到自己外孙,秦提点笑的见牙不见眼。然而秦提点的闺女秦玉贞一看老爹那身跑了老远路显得不怎么干净的衣服,她挡在老爹面前,“爹,我给你换身衣服。”

    秦提典已经从夫人那里知道了点转手的‘细菌学’,这也逐渐养成用胰子洗手的习惯。即便对女儿的要求不是很满意,却也没有拒绝。站在秦提典背后的赵嘉仁看到老婆的目光看向自己,连忙举起大拇指,表示了对老婆大人的支持与赞赏。赵嘉仁也不喜欢突然从外面蹦进来一个人,就耍弄他儿子。

    而且赵嘉仁用怀疑的目光看着紧跟在秦提典背后的那个家伙,那是个看着有三十岁上下的男子,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从他和秦提典的相对位置而言,看得出这厮和秦提典很亲近。

    有个娘,比人强。即便是面对外公,老娘依旧有绝对发言权。秦提典只抱了不到五分钟,秦玉贞就把儿子给要回去了。赵嘉仁趁势把老丈人请到花厅叙话。这时候秦提典才指着后面那位说道:“这是我侄儿,他也是出过海的。”

    “哦。”赵嘉仁已经大概明白秦提典的想法,在这时候带个出过海的人来,那定然是想在此次南下的商队里面赚一笔。

    “我这侄儿在两淮经商,与当地商人也有些交情。”秦提典讲了个更有内容的情报。

    赵嘉仁和这位秦商人打了个招呼,然后暂时沉默下来。两淮路的商人不少,虽然没有两浙路与福建路有钱,让他们拿出几十万贯钱投到海运上毫无问题。不过赵嘉仁并不想这么做,他已经不缺钱,此时让外面的资金进来,倒是有可能分薄了南下的利润。

    想了想,赵嘉仁问道:“不知秦兄这次来准备投多少?”

    “若是赵知州答应,我想带上一千匹丝绸到南海碰碰运气。”秦商人说道。

    赵嘉仁简直想翻翻白眼,一千匹丝绸要占据好几条船的空间。这位的胃口实在是不小。大概是看得出赵嘉仁的不满,秦商人陪着笑说道:“这里面有五百匹是我向赵叔叔借钱买的。”

    瞅了瞅故作镇定的老岳父,赵嘉仁确定秦家终于有心思把身家投到赵嘉仁的航运上。这不算事坏事,若是生意做到让自家人都避之不及的地步,那做事能力未免太失败。而且秦提点也挺聪明,他找了个赵嘉仁的同辈来与赵嘉仁谈论此事。若是以长辈的身份来谈,赵嘉仁大概只能接受一百匹。

    “我们航海行会有规矩,自己没有船,用别人的船,那是要出租船费。”赵嘉仁开始讲述自己的条件,说话的时候还看向老岳父秦虎臣。

    秦虎臣笑着摆摆手,“这都是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不过是帮着你们认识。此事且不用这么着急谈,我倒是想问问三郎,你准备何时进京?”

    景定三年一结束,赵嘉仁就要回临安去,由朝廷再给他安排差事。而且赵嘉仁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他不期待临安的高官,有贾似道在,临安朝廷里面定然是没赵嘉仁说话的空间。他此次想当的是福州知州兼福建路安抚使。实在不行的话,泉州知州也行。只有如此,他才能继续开辟南海。在临安是没办法有效遥控泉州的。

    “不知泰山何时前往临安?”赵嘉仁问。

    “我准备早些,到时候就去。”秦虎臣答道,“京城里面还有些老朋友,早点见见他们也不错。”

    “我大概要晚些。”赵嘉仁给了个回应。此时的事情如此之多,晚一天去临安就能安排的更完整些。

    沟通了一些消息,秦提典就去见他夫人。赵嘉仁和秦商人谈了起来。这位秦提典的侄儿目的明确,就是想参与到航海里面。至于多赚点少赚点倒不是重点。赵嘉仁当然也不可能真的太黑,也给了个亲戚价。虽然与股东百分之好几百的利润比不了,不过只要装秦提典丝绸的船只没沉,他怎么也能赚百分百的利润。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先是老岳父带着岳母返回福州,接着就是棉花大量运到。天竺与大食商人对布匹表现了极大兴趣,甚至有些接近对丝绸的兴趣。

    到了十一月初,在庆元府与海州当过站长的袁弘杰领了七八名僧人来见赵嘉仁。一见面,袁弘杰就自信的把僧人引荐给赵嘉仁。那些僧人法号甚多,赵嘉仁听了之后也没太能记住。看着高高矮矮的和尚们,赵嘉仁用尽可能庄重的语气问道:“诸位可是自愿前往玄奘大师讲的僧伽罗国么?”

    “如此大功德之事,我等乃是自愿前往。”大和尚们立刻明确表示了态度。

    “若是自愿,那就最好。”赵嘉仁满意的答道。狼牙修国在马六甲海峡以西,赵嘉仁在那边做生意的时候已经突破了南海强国三佛齐对马六甲海峡的控制。

    僧伽罗国就是斯里兰卡,位于南亚次大陆最南的大岛上。能在这里开辟据点,赵嘉仁就可以直接与整个印度洋的商人进行贸易。在找到香料群岛之前,这里就是辛香料最重要的来源。赵嘉仁甚至考虑在那个佛国购买土地种植辛香料。作为根正苗红的中国人,赵嘉仁从来没考虑过掠夺性开发,他希望能够用农业方式来获取无穷尽的辛香料。这也是中国文明能够延续几千年的根本。

    只要能从土里种出来的,中国人就能让其发扬光大。

    到了十二月,船队满载货物南下。此次船队没有前往广州,从广州南下。而是直接从泉州直接南下。航海图已经越来越完整的现在,赵嘉仁的第一个目的地就是东沙群岛,接着到黄岩岛。再前往宋全刀,也就是纳土纳群岛。再从纳土纳群岛出发,穿过马六甲海峡,抵达狼牙修国。

    船队出发之后,赵嘉仁就接到了圣旨。要求赵嘉仁亲自押送最后一批江上战船,并且再带上一万支贡品蜡烛前往临安。

    这要求让赵嘉仁有些措手不及,一般来讲大宋流官返回临安都是过了元旦再走。除非是特别情况,否则没有这样搞突然袭击一般叫上人就走。而且这个理由还特别的怪异,居然是押送战船兼带新送上贡品蜡烛。

    贡品蜡烛本来是给泉州赵氏的任务,实际上大家都知道此事已经落在赵嘉仁头上。成了赵嘉仁个人给官家的供奉。此事再提这个,背后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实在是有些弄不清楚,赵嘉仁忍不住和退休官员司马考谈论起此事。司马考有些感冒,他脑门上勒着大宋常见的发带,裹在厚厚的棉袄里面。听赵嘉仁关心了他的身体问题之后,司马考闷声闷气的说道:“赵兄弟,自从看了细菌学之后,我按照那上面所讲的搞卫生。这一年多时间,我才因为不小心受寒生了这么一场小病。若是以前,总是得两三场病。下次我一定要把头发擦干,没擦干头发就受风,太容易感冒啦。”

    以古代人接触细菌的频繁程度,只要能认真洗手,喝开水,不吃生食,一般寿命都不会很短。赵嘉仁本来也不是想关心司马考的身体,他就把这次奇怪的圣旨告诉了司马考。

    司马考听完之后呵呵一笑,“赵兄弟是担心贾似道在里面捣鬼吧?”

    赵嘉仁没有立刻回答。他这几年的确按照规矩给贾似道通信送礼,不过两人的关系却实实在在的降温许多。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那时候赵嘉仁努力上进,贾似道也在向权力巅峰攀爬。不管是赵嘉仁提出多么看着稀奇的要求,贾似道只要觉得对他有好处,能帮助贾似道同样前进,贾似道也会认真对待。

    看赵嘉仁脸色难看,司马考笑道:“现在贾相公权倾朝野,他不仅打击异己,还全力控制朝政。我也与朝中的朋友书信来往,他们谈到贾相公,用的最多的就是跋扈二字。”

    赵嘉仁当然能理解这些。两淮安抚使贾似道与左丞相贾似道根本不是一个人,在成为左丞相之后,贾似道就再也不需要别人帮他更上层楼。现在的贾相公要驱使别人为他期待的政策卖命。赵嘉仁可没有傻到认为自己还能与贾相公保持友谊的地步。

    擦了擦鼻涕,司马考继续说道:“不过贾似道再跋扈,也动不了官家。这诏书如此奇怪,我总觉得是官家想见赵兄弟。”

    “官家想见我?”赵嘉仁有些不解。他对当今官家并没什么感觉,而且历史上官家再过两年就要驾鹤西去。对这么一个存在,赵嘉仁一点都没兴趣紧贴上去。

    “赵兄弟,你可听说立忠王为太子,朝中议论很多。”司马考提醒道。

    经由司马考这么一提醒,赵嘉仁想起了的确有这么一回事。忠王就是后来的宋度宗,赵嘉仁上一世绝大多数为官的时间都在这位官家手下。现在回想起,这位宋度宗其实也没什么劣迹,只是宋度宗对权力的感受完全不配当官家。

    在景定元年,当时的左丞相吴潜就公开询问过赵嘉仁,觉得忠王是否适合当太子。能问出这话的理由其实只有一个,那就是吴潜觉得忠王不适合当太子。赵嘉仁当时虽然认同吴潜的想法,但是他并不想掺乎此事。除了赵嘉仁有自己的打算,绝不愿意节外生枝之外,还还有‘先见之明’。宋理宗是铁了心要让忠王继位,那些反对忠王当太子的家伙们都遭到了打击。而且贾似道也是坚定支持忠王继位的一个。

    “忠王的事情与我有何关系?”赵嘉仁问司马考。

    司马考呵呵一笑,“赵兄弟,当年鄂州之战,我可也是在守城的。城内真正大功劳的是高达,是向士壁等人。若是没有他们,鄂州早就被蒙古攻破了。这些人谈及赵兄弟的时候,也都非常佩服。城内众将都知道,若是没有赵兄弟隔绝江面。蒙古军早就放手大打。他们只怕坚持不了多久。官家是极聪明的人,不可能不知道这些。而官家对赵兄弟的作为,就显得太不近人情了。你觉得这里面不奇怪么?”

    赵嘉仁倒是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考虑过,不管官家对赵嘉仁是什么想法,赵嘉仁自己已经先做了太多值得被人攻击的事情。也许是觉得心里面有些亏欠,赵嘉仁本能的认为宋理宗对自己并无好感。然而司马考所说的意思听起来好像并非如此。

    “难倒官家还是在试探我的忠心,准备大用不成?”赵嘉仁顺着司马考的意思开了个玩笑。

    司马考的表情中没有丝毫的玩笑,他轻轻咳嗽了几下,然后说道:“别的不知道,官家绝非是得寸进尺之辈。我觉得赵兄弟不妨就赶紧去临安。前面的亏已经吃了,多吃点亏又能如何?”

    听了司马考的建议,赵嘉仁觉得心里面有些清明了。他其实已经有所准备,如果不能当上福州知州,他是准备请病假。此时的事情如此重要,少当几年官又能如何。

    回到住处,赵嘉仁就告知夫人,他要前往临安。秦玉贞听了之后一愣,“三郎,你这么快就要去京城赴任?”

    赵嘉仁摇摇头,“不是赴任,只是去京城。你就不用去了,在家等着我回来就好。”

    秦玉贞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开心的表情。赵嘉仁轻轻握住夫人的手,遗憾的叹口气。两人每天在一起,也难免有时候因为些小事闹点别扭。不过真的这么分开几个月,这还是第一次。此时赵嘉仁心中生出的都是惆怅。

    可赵嘉仁毕竟是官员,朝廷有命,他就得服从。更何况这还是圣旨。

    幸好此时该造的船已经在长江口的华亭县那边组装完毕。济州岛也趁着北风往这边送了十万支蜡烛。挑出来一万两千支运上就好。

    十二月十五,赵嘉仁准备出发。就在他准备出发的头天,秦玉贞态度坚定的对赵嘉仁说道:“无论如何,我都要和你一起去!”

    看着夫人激动的表情,赵嘉仁叹道:“好,就一起去。”

第72章 有关忠王的对答

    看着妻子在码头上越来越小的身影,赵嘉仁放下了手臂。不管之前她想与赵嘉仁一起去临安的态度如何坚定,仅仅是听到“孩子路上很可能接触到细菌而生病。还有水里各种矿物质含量导致拉肚子……”身为母亲的秦玉贞还是压倒了身为妻子的秦玉贞。

    赵嘉仁并没有因为自己的选择正确而高兴,如果没有儿子出生,他必然带着妻子共同进京。有了孩子,考虑的角度就大大不同。保护弱者需要的不是理念而是能力。在转身回船舱的时候,赵嘉仁觉得大概能理解那么多置生死于度外的英雄豪杰为何面对家人的生死就失了方寸。有了家人就有了牵挂。

    回到船舱开始处理工作的时候,赵嘉仁自然而然的专注起来。既然有了家人就有了牵挂,为了家人的安全与幸福,身为一家之主的人就必须更加努力更加有效的工作才行。

    腊月二十五,赵嘉仁带着船队与贡品抵达临安。他也不敢先回父母家,直接递了文书到宫内。南宋的皇宫在杭州凤凰山一带,然而南宋灭亡之后就遭到损毁,元朝把皇宫改建了个五佛寺。后来五佛寺在元末也损坏了。赵嘉仁到杭州旅行的时候见不到皇城,直到回到南宋才有机会见到南宋皇城。

    必须说,他觉得这南宋皇城也就那样了。大小有限,而且审美与单明快并不搭调。赵嘉仁并不喜欢这里。各种贡品都搬下来,经过和內侍们一起仔细检查。剔除掉路上颠簸有所损坏的,那些上品再由库管造册。

    白天忙到晚上,赵嘉仁回到船上洗了个澡,睡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就再次洗漱,准备参见大宋官家。

    官家并没有特别折腾赵嘉仁,等朝会结束,宋理宗才宣赵嘉仁觐见。等待的期间,赵嘉仁打量着大宋的殿前司御林军。大宋选拔御林军要求身高180,南宋还大概维持了这个水平。不过这帮人个头虽然高,身体却看着不够结实。进宫的路上,也能看到在各地守卫的御林军。看他们的举止动作,赵嘉仁觉得这帮人论冷兵器作战,应该不如赵嘉仁船队上的那些近战队员。近战队员尽可能每天有二两肉,自从有了牛肉干之后,部队可以定量发放。肉类供应更得到保障。身高且不说,光看他们的块头与肌肉,都超过御林军许多。

    宋理宗并没有在宫殿里面接待赵嘉仁,內侍将赵嘉仁领到了一处水边空地上。在那里有处玻璃大棚。没错,宋理宗就是搭建了一座玻璃温室。下半截是石墙,建筑向南的一边以及半个屋顶都用玻璃,玻璃上面还能看到卷起来的草席。这是赵嘉仁向宋理宗最喜欢的內侍董宋臣提供的设计图以及细节。

    从外面就能看到温室里植物茂密,紧挨着温室大棚有个屋子,窗明几亮,采取了和温室公用的内供热设备之后,屋里面也很暖和。宋理宗就在里面坐着,面前放了几碟子非常新鲜的蔬果。

    宋理宗已经五十多岁,头发花白,胡子花白。整个人微胖。看上去和普通的老人差不多。然而毕竟是当了这么久的官家,宋理宗本人那股子气势还是有的。至少没到不知道自己是干什么的地步。

    赵嘉仁上前行礼之后,他的堂兄宋理宗就赐座。赵嘉仁毫不做作的坐了下来,他并不想玩什么两股战战汗不敢出的把戏。这是明清时候的玩意,咱大宋的文官可从来不这么搞。

    “嘉仁辛苦了。我都没想到你会来的这么快。”宋理宗笑道。

    赵嘉仁答道:“官家有旨,自然要尽心竭力。不过也是我这边正好造出一批蜡烛,若是手里没有,那也只能凑齐了才敢起来。”

    见赵嘉仁并没有怨怼的意思,也没有拍马屁的样子,宋理宗继续说道:“这间暖房嘉仁出力甚多,不过朝内不少大臣都讲嘉仁逢迎上意呢。”

    这话就不地道了。出东西的是赵嘉仁,实际成本其实没多少,享用的则是宋理宗。赵嘉仁觉得旁边的內侍的目光都盯着自己,大有看好戏的意思。

    “官家一举一动都为朝廷所知,这间暖房也是如此。这么光明正大之事,我觉得没什么好评论的。不知道那些大臣们到了暖房之后,对暖房本身有何评价?或许他们也想在自家造一间也说不定。”赵嘉仁毫不迟疑的答道。

    赵嘉仁不讲道德,直接反过来批评大臣们嫉妒,这态度大概能用厚脸皮来形容。內侍们站在官家的立场上,听了这话之后都露出了解气的笑容。他们其实一直觉得那些大臣们的话实在是因为嫉妒。

    宋理宗没想到赵嘉仁竟然如此回答,更看到赵嘉仁年轻的脸上露出年轻人特有的不服气的表情,他也忍不住苦笑着摇头叹息。

    接下来就是宋理宗询问了泉州市舶司的事情,赵嘉仁如实回应。蒲家覆灭之后,那帮大食商人不好好做生意,想着囤积居奇。赵嘉仁就组建船队南下做买卖,在运气的帮助下算是续上了到南方的买卖。

    宋理宗神色自若,直到听赵嘉仁讲‘在运气帮助没遇到风浪’,于是心有戚戚焉的点点头。赵嘉仁心里面暗自松口气,看来宋理宗保持着大宋官家与大臣应有的水平。也就是说因为缺乏基础知识,于是对‘运气’这玩意非常在意,并且有很强的认同感。

    等赵嘉仁谈完这些政务中最重要的部分,宋理宗开口了,“不知嘉仁怎么看忠王?”

    “没与忠王有什么结交,所以什么都不知道。”赵嘉仁果断的答道。

    內侍们的表情微微有些变化,这样的回答实在是非常少见。一般来讲大臣不可能对朝廷内的事情一无所知,赵嘉仁肯定知道些围绕忠王的说法。赵嘉仁的反应竟然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没办法评论。这和大宋的文官们什么都要议论一番的作派真的不同。

    宋理宗听了之后也有些讶异的表情,他微微皱着眉头继续问:“难倒嘉仁没听说对忠王的言论不成?”

    赵嘉仁继续着他实事求是的态度,“他们说什么都是有自己所想。忠王之事乃是官家之事,臣子本就不该议论,我身为宗室,更是不该议论。若是我与忠王有所往来,官家询问忠王与臣结交之时的事情,臣自当据实以告。若是空对空的评论忠王,臣不知该如何评论。”

    这话若是听在文官耳朵里,大概就要嘲讽赵嘉仁阿谀上意。不过赵嘉仁并不在乎,他本来就是要顺着宋理宗的心意来讲。如果能够让宋理宗对赵嘉仁有个好的感觉,他讨要福州知州的差事才能事半功倍。不管左丞相如何权倾朝野,如果强行阻止官家给宗室的差事,还是一个知州的差事,那都不合适。贾似道如果真的这么做,那只会失了宋理宗对他的宠爱。赵嘉仁相信贾似道可不是那样的无脑傻瓜。

    谈到这里大概也就到了该结束的时候,宋理宗就问起赵嘉仁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赵嘉仁答道:“臣想讨要福州知州的差事。”

    “为何不想留在临安?”宋理宗有些不解的问道。

    赵嘉仁答道:“臣年纪太轻,留在临安也做不成什么事情。若是能在外面再做一任,积累些功劳。回到临安做官说话才有声。”

    “哈哈!难道嘉仁也想做丞相?”宋理宗觉得自己有些明白了赵嘉仁的志向。

    “现在贾公为相,我还是愿意在地方上为官。还请官家能给我福州知州的差事。”赵嘉仁很含蓄的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等赵嘉仁离开,內侍换班之时,就有內侍悄悄出了宫城,到了临安城的一家酒肆。这里环境挺安静,里面已经有人等着。听了內侍对赵嘉仁见官家的描述,那人递给內侍一叠交钞。內侍带着点遗憾的表情拿着交钞走了。

    这位等內侍离开,自己隔了一阵也离开了酒肆。回到贾似道府中,这位忍不住向管家抱怨道:“董宋臣被外放之后,现在的这帮阉人倒是越来越贪。给他们交钞,他们还不乐意。”

    听了这半真半假的话,贾似道的管家什么都没说。自打蒙古南侵结束之后,大宋在战争期间作为奖赏发给他们的交钞大量进入市面。造成了交钞价格继续下跌。以前二十贯能买到的东西,现在二十五贯也未必能买到。所以同样面额的礼钱,此时购买力已经大大缩水。

    但是这道理大家明白就行。就如那位办事的要抱怨一样,交钞实际购买力这种大事,他们一些跑腿办事的怎么能管得了。真正能管的就是正堂里面的贾相公。

    又过了一阵,谈事的人走了。贾似道的管家连忙让办事的前去给贾似道回报。见到办事的进去,管家终于皱起了眉头。他有些不解为何贾似道现在对赵嘉仁为何这么忌惮。虽然赵嘉仁年轻,虽然赵嘉仁是宗室,但是距离赵嘉仁能够在朝堂上大放异彩的起码还得十几年。今年贾似道虚岁都已经50岁,到那时候都六十多岁。这是何必呢?

    不过管家也很清楚,贾似道对一起在鄂州立下大功的那些人非常在意。当时那帮人中有一半都被贾似道干掉了。身为管家,对此事千万别掺乎才好。

    又过了半个时辰,有亲随出来告知管家,“相公有令,请赵嘉仁到府上一叙。”

第73章 接二连三的邀请

    赵嘉仁刚回到父母家,吃着母亲下令做的饭,他就忍不住开始显摆起来。“娘,此次南下的船队里面有前往僧伽罗国的大和尚,若是他们带回些与佛家有关的物件,我就给您送来。”

    赵夫人听了之后并没有对物件有关,而是不解的问道:“你怎么想起派人到那万里之外去了。”

    赵嘉仁被这个问题给问的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僧伽罗盛产辛香料,而且当地地处海岛,缺乏很多物件,大宋的商品在那边可以换取大量的辛香料。当年大航海时代辛香料让欧洲的肉类加工业得到了巨大发展,赵嘉仁相信欧洲那帮人能花那么多真金白银的购买辛香料,绝非因为欧洲人是傻瓜。去德国旅行的话,那是要在啤酒节上大喝啤酒,大吃添加辛香料的德国香肠的。

    但是这些政策机密可不能对老娘讲,面对精明的母亲,赵嘉仁开始觉得自己难以回答。不过片刻之后,他索性笑道:“这不是听说那么远的地方有那么个佛国,就忍不住想去弄回来点东西显摆么。”

    赵夫人没有立刻回答,她盯着赵嘉仁看了起来,弄得赵嘉仁觉得一阵的不自在。看了片刻,赵夫人叹道:“三郎,你从小就太过于正经,遇到什么都要自己硬抗。我一直觉得你不如其他家的小儿子那样讨喜。可十几年都改不过你这秉性,却没想到成亲这才一年多,你就变啦!”

    说到这里,赵夫人眼中竟然有泪光闪动。赵嘉仁登时就懵了,按照老娘所讲,赵嘉仁的进步大概是好事,可看老娘的意思,很是因为引发这种改变的不是她这个老娘而难过呢。

    正在此时,外面有人送进了拜帖。赵嘉仁一看名刺,来的人竟然是临安知府刘良贵。这位临安知府怎么这么快就跑来,让赵嘉仁颇为不解。当然,这不速之客也解决了赵嘉仁难以回答的问题。他立刻跑去迎接这位知府。

    刘良贵见到赵嘉仁,见礼之后笑道:“赵知州,早就想和你相见。此时才见到,实在是不胜之喜。”

    “家父此时不在。”赵嘉仁害怕这位是弄错了对象,连忙说道。

    刘良贵连忙答道:“此次来就是想见见赵知府。元旦将至,不知赵知州可否愿意去饮宴?”

    赵嘉仁知道自己应该很出名,却没想到自己一个流官怎么就会被京官们如此看重。要不要去长长见识呢?思忖片刻,赵嘉仁觉得可以去试试看。

    “却不知何时?”赵嘉仁问。

    “今日晚间,我会派人来请。”刘良贵答道。

    此时已经是中午,赵嘉仁觉得自己还有空睡一觉,便答应下来。

    没想到他刚送走刘良贵,自己睡下没多久。外面很快就有人来禀报贾似道派人前来。爬起来接待外面来人,原来是贾似道请赵嘉仁明日到他府上饮酒。这下赵嘉仁开始觉得事情不太对头,没理由这帮京官对赵嘉仁如此重视。如果只是一个,那就是私交的问题。既然是两个人,那就说明牵扯到利益问题。

    这下赵嘉仁就有些睡不着了,他现在手里的利益很大。连官家都能让赵嘉仁上贡,此事只怕不会那么轻松的就能摆平。

    等赵嘉仁迷迷糊糊的睡着,又有人来把他叫醒。一看天已经黑了,前来的那位告诉赵嘉仁。刘良贵前来邀请赵嘉仁去赴宴。

    赵嘉仁带人跟着前来邀请的仆人出发,走了小半个时辰,终于抵达了目的地。刘良贵没有去画舫,而是在西湖边的一家酒楼中包了雅间。一进去,都是些穿官服的。众人互相介绍一番,都是临安的京官。众人坐下之后就开始上菜。赵嘉仁看着雅间里面点着油灯,灯光太暗。他已经很久没有在这样的环境下吃饭,虽然不至于弄到灯火通明,但是屋里面点上两三根蜡烛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

    吩咐手下去把带了的蜡烛拿了几根进来点上,屋内片刻就亮堂起来。赵嘉仁对众人羡慕的目光并不在意,既然确定自己已经被盯上了,便是显摆一下也不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赵知州,这几根蜡烛只怕已经有今日的酒钱啦。”刘良贵笑道,声音里面情绪有点复杂。

    赵嘉仁也笑道:“今日酒自然是刘知府请了。我只管喝,不管别的。”

    众人听了之后都是一阵哄笑,有人请喝酒,又是在如此明亮的屋子里。大家的情绪也很不错。有一位凑趣的说道:“我们不仅只管喝酒吃饭,灯火也不管。这等逍遥实在是好。”

    此时酒菜上来,赵嘉仁肚子饿了,先是吃喝一番。众人也是如此,等填饱肚子,刘良贵开口说道:“诸位。现在天下之乱,我以为是交钞太多。而交钞发行太多,百姓入手交钞之后立刻用来购买市面上的物产。结果自然是交钞越来越贱,交钞越贱,大家越不肯吃亏。于是交钞贬值日甚。不知诸位觉得我愚见如何?”

    赵嘉仁没想到这位临安知府竟然这么爽快的就发表了自己对财政的看法,大宋的官员们都有丰富的地方经历,看问题基本是对路的。特别是对交钞价格贬值的问题颇有敏锐的分析。

    不过赵嘉仁并没有说话,他一个流官,在临安城里面也没有任何根基,说什么都显得太突兀。赵嘉仁即便不希望自己能够一鸣惊人,也至少希望自己不要因为说错话而被笑话。

    然而临安知府刘良贵并没有放过赵嘉仁的意思,他直接问赵嘉仁:“赵知州,不知道你对此有何看法?”

    被人点名,赵嘉仁倒也爽快的答道:“各路交钞都是在各路通用,最近发行的交钞都是在两浙路使用。两浙路即便是物产丰富,却也顶不住如此之多的交钞涌入。更何况运到两浙路的物品收税很重,自然更加艰难。我觉得刘知府所言甚是。”

    得到了赵嘉仁的赞同,刘良贵面带喜色的继续问道:“却不知赵知州觉得该如何应对才好?”

    赵嘉仁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他答道:“我觉得有如此局面,大概就是常平仓名存实亡。若是常平仓还在,不过是这些交钞而已,哪里会价格起伏如此!”

    “说得好!”刘良贵忍不住大声赞道。

    赵嘉仁心里面暗叹,当年贾似道的公田改革就是基于这样的理念。他对此印象深刻。而这位刘良贵就是实际上发动此事之人。

第74章 与临安官员的争论

    “国计困于造楮,富民困于和籴。”临安知府刘良贵声音洪亮,态度坚定。

    实际上临安知府只是一个俗称,一般的正式称谓为“知临安府”。知临安府就如新中国的北京市市委书记,是个位高权重的职务。因此,知临安府的人员一般都是高级别官员,甚至是由被罢免或赋闲的宰相级人物出任。

    刘良贵也是宋理宗朝内相当有名的人物,大宋进士出身的官员们都是统治阶级一份子,是大宋主人翁的一员,提出自己的看法之时当然理直气壮。

    “每到和籴,小吏们如猛虎,威逼富户。然每到青黄不接之时,各地富户们囤积居奇,粮价飞涨。”提起这些事情,刘良贵语气也变得沉重起来。

    和籴是指官府出资向百姓公平购买粮食。唐中期以后﹐逐渐成为官府强加于百姓的抑配征购。其他官员与赵嘉仁一样,对此都非常清楚。大伙都没有插话进去,静静的听这位知临安府的刘良贵准备说出些什么样的新解决思路。

    赵嘉仁倒是有些心不在焉,他的目光垂下来看着桌面,心中思绪翻涌。福建路缺乏土地,赵嘉仁也生不出粮食来,他的几万部下的粮食其实靠海运。当沿海灯塔体系完成之时,航运安全度大大提升,从两淮路往福建路运送粮食的成本大降。即便如此,赵嘉仁真的不再特别担心这件事,完全是因为济州岛开始向赵嘉仁的部下提供肉类。

    一想到肉类,赵嘉仁的思路就蹦到了正在研究的亚硝酸盐防腐上,一旦这个玩意生产出来,肉类制品存储时间将大大增加。至于什么亚硝酸盐致癌的问题根本不在赵嘉仁考虑范围之内。身为医生的赵嘉仁很清楚癌症是个老年病,现在大宋99%的人民根本活不到癌症高发阶段。至于极少数的青年癌症是个基因问题,吃不吃亚硝酸盐的影响微乎其微。

    至于这位刘良贵所讲的内容,赵嘉仁很清楚。不管别人对贾似道的评价如何,赵嘉仁并不认为贾似道是个奸臣。这为贾相公也的确有过自己的想法,而且贾相公内心一点都不想把大宋搞垮。

    例如公田改革,就是大宋搞过的限田制。要求地主们多过200亩的土地统统由国家回购,回购之后再租给无地百姓耕种。这些土地得到的地租则作为军粮军费来源以及发行货币的抵押物。

    手里有粮,心里不慌。临安朝廷手里掌握着如此大的粮食,很多原本干不了的事情就可以做。赵嘉仁并不认为这样的思路有什么问题,除了事实证明执行不好之外,这个思路怎么看都算是抓住了关键。

    作为新中国的人,作为美国留学博士,赵嘉仁见识过两个国家的农业。他认为想从根子上解决中国的粮食供应,除了土地国有制度之外完全无解。当然,也不能说得这么绝对。如果新中国能把美国与加拿大消灭,将当地‘原住民’解决,也能解决中国的粮食供应问题。

    反正历史上公田改革最后失败了,或者说还没能完全看到公田改革的结果,大宋就完蛋了。真正让贾似道遗臭万年的就是丁家洲之战,此战中孙虎臣、夏贵、贾似道三人面对苦战,先后抛下军队逃跑,结果南宋最后的精锐全部完蛋。以至于之后临安无兵可用,最后投降。如果贾似道当时肯在那里死战,也许最后的结果会大不相同。至少贾似道战死在丁家洲的话,他的名声就完全不同。

    就在赵嘉仁任由思路飞舞的时候,就听刘良贵说道:“赵知州,不知你对我愚见有何见教。”

    赵嘉仁抬起目光看着刘良贵,见这位端起茶杯灌了一口,接着露出舒服的表情。看得出他方才那一大通话,说的是口干舌燥。

    “和籴虽然有诸多事情,却已经用了几百年。各地田亩册子都非常完备,只要多派官员前去监督即可。我想诸位都知道官员小吏必然在其中上下其手,中饱私囊。不过我以为这都是监管的事情,若是能监管有力些,想来能有起色。”赵嘉仁讲述着自己的看法。

    这想法一出,刘良贵脸上登时就露出不满的表情。赵嘉仁善机括,整个临安都非常清楚。赵嘉仁作为贡品献给官家的超大孔明灯,逢年过节都会在临安宫城外升起。官家还要‘与民同乐’,在临安城里面也放上一对,肯出钱就能乘着上天。

    临安城里面也知道赵嘉仁善造船,懂水战。在蒙古南下的时候帅水军隔断长江,是鄂州之战大获全胜的功臣。

    然而听了赵嘉仁的话,刘良贵实在是忍不住心中怒气,出言相讥,“赵知州如此年轻,为何政见如此守旧!”

    “守旧?”这话让赵嘉仁忍不住露出了讶异的笑容,而周围的官员们则忍不住轻笑出声。听他们的声音,还是颇为认同刘良贵的看法。

    刘良贵方才喝了水润了喉咙,此时说话响亮,“国家艰苦如此,若不能锐意革新,闯出一条路来,如何能让国家革除沉疴?若是能用限田令的旧制,国家面对的问题立刻就能解决。而赵知州却要和籴。这不是守旧,什么是守旧?”

    听了这话,赵嘉仁一时觉得这刘良贵刘知府说的也挺有道理。赵嘉仁的确反对实施变法,貌似可以归于守旧的行列。但是赵嘉仁自己根本不认同自己守旧,官员之间争论大概就是得逞口舌之利,赵嘉仁朗声答道:“诸位觉得用的法子是不是和以前不同,就是守旧或者变法。我判断此事的尺度却大大不同。我等遇到困难,那自然得迎难而上。和籴法能用几百年,自然有其道理。而且即便富民对和籴法恨之入骨,却也知道和籴法的规矩。我等要拿出三倍五倍之力,一面执行和籴,一面定下能让朝廷与富民都能认同的新规矩。便可继续。而刘知府的想法在我看来却是遇难则走。该用和籴或者限田,大概是觉得那个容易就用哪个。我觉得这想法不可取。”

    赵嘉仁此话一出,刘良贵脸色大变。他怒道:“赵知州是说我畏难么?”

    变法或者守旧的争论在大宋并不稀罕,这种争论发生过很多次了。各种制度的大改动或者小调整也发生过很多次。赵嘉仁是否‘守旧’不过是一种政治观点,刘良贵知道守旧的绝非赵嘉仁一个,在大宋持赵嘉仁相同看法的官员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在朝廷里面大概得有一半。

    不过赵嘉仁攻击的是刘良贵的态度,这就是个另外的问题了。刘良贵现在反驳赵嘉仁,是要为自己的品行而战。

    没等刘知府继续说话,旁边有位官员开口道:“赵知州,你为何觉得和籴比限田要难。我倒是觉得限田比和籴难。”

    “限田难不难,至少是对有田的一等户。而理顺和籴要对的是我们大宋的官员。一个是对别人开刀,一个是对自己开刀。哪个更难还用争论?”赵嘉仁爽快的给了回复。

    这话起了点作用,官员们暂时沉默了。不过看他们的表情,赵嘉仁怀疑这帮人准备给自己来一个围攻。大宋与明清完全不同,赵嘉仁回到大宋这么久,觉得大宋与新中国有很多地方很类似。其中之一就是大宋制度是官员治国,这帮官员对于地方势力从来不看在眼里。地主对于大宋并没有制约。所以搞限田令,打击地方豪强,对于大宋官员完全没有心理压力。

    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赵嘉仁不等众人围攻,他倒是主动阐述起自己的看法,“若是肯清正廉洁,为国效力。各地和籴能收上来的粮食增加两三倍不是问题。而且所谓民无信不立,刘知府前面说的很好。现在超发交子,所以交子贬值。百姓不信交子,便尽快将交子出空,于是交子继续贬值。这不就是民无信不立么。我前面讲,当下问题是常平仓已经名存实亡。若是常平仓还在,百姓拿了交子就能到常平仓以定额卖粮。交子价钱立刻就稳住了。我知道这样极难,可一旦恢复百姓信心,哪里还需想那么多法门。”

    众位官员原本没有和赵嘉仁讨论过政治,更没有共过事。前面听赵嘉仁与刘良贵抬杠,觉得赵嘉仁保守。听赵嘉仁嘲笑刘良贵取巧,又觉得赵嘉仁有些尖酸。现在听了赵嘉仁提出的方案,一众人目瞪口呆。赵嘉仁这话听起来完全不保守,他的看法定性的话也许能用‘狂生’来形容。

    刘良贵本来满面怒容,此时也已经变成了骇然。张口结舌了片刻,刘良贵问道:“赵知州,你可知现在发了多少交子。若是如你所说,得多少粮食才能把交子收回?”

    对这么一个问题,赵嘉仁慨然说道:“各地都有百姓的户籍,那些乡村的百姓才能有几张交钞。城里的百姓们发给粮引。每月可以那粮引用交钞买一定的粮食。这么一来,粮食其实所需有限。而信心自然又立了起来。”

    这话说完,屋里面所有人都露出了不以为然的表情。每个人的想法固然不同,他们对赵嘉仁的看法却是一致的。此人实在是个狂生。这种粮引的法子真的是无事生非,凭白增加了无数麻烦。

第75章 西湖边有贾府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半夜,街上都没了几个人,然而一敲门门就开了。仆役如释重负的打着大大的哈欠,将院门仔细关好落锁。赵嘉仁看到家里正厅还亮着灯,就直接去了厅里。

    身为此时大宋最大上等蜡烛制造商赵嘉仁的父亲家,自然不缺上等蜡烛。实际上官家用什么贡品蜡烛,赵嘉仁的老爹家就用什么蜡烛。明亮的烛光下,就见到赵嘉仁的老爹正坐在屋里边喝茶边看书,他背后墙边的座钟已经是晚上十点。

    见儿子进来,赵知拙放下书本,向儿子招招手。父子两人坐下,赵知拙问道:“我孙儿可好?”

    “他好的很,都会满地爬了。不过此次我不是来看望爹娘,就没带他来。”赵嘉仁答道。

    赵知拙笑了,“哈。三郎,好歹我也带着你们兄弟姐妹到处走,你担心孩子们旅途劳顿,难道我就没担心过?不用说那些。”

    听了父亲的话,赵嘉仁心中一暖。都说没当爹妈不知道爹妈的辛苦,现在赵嘉仁当了爹,就知道当爹的滋味。那是很困惑的感觉,赵嘉仁希望能够让自己的孩子成为最优秀的人,可赵嘉仁深知自己距离优秀差得远。自己知道的当然可以教给孩子,但是自己知道的就是对的么?

    自己有这种惶恐,再听到老爹讲述他当年的不安,赵嘉仁觉得格外亲切。

    赵知拙继续说道:“三郎。你说你想在做福州知州,我倒是也找人想让他们说项。可那些人都说此事只有贾似道才能做主。你以前就与他素有来往,你爹我是帮不了你啦。”

    说完,赵知拙叹口气。这一瞬,赵嘉仁觉得老爹赵知拙是老态毕露。这下赵嘉仁心中一阵难过,老爹赵知拙不是什么名臣,作为父亲也谈不上给赵嘉仁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但是借用老妈的话‘你爹比起旁人强的没影’。能够成为四品官,历任这么多职务,最终当上京官。在大宋也属于1%的范畴。想必他年轻的时候也是意气风发。然而此时赵嘉仁看到的却只是一个老者而已。

    “请爹放心,这些事情我会处置。”赵嘉仁答道。

    “那就好……”赵知拙叹道。说完之后,赵知拙突然想起件事,立刻说道:“董宋臣已经回京了。”

    “哦!”赵嘉仁眼睛一亮。这可是一个很大的消息,老爹提供的消息还真的很及时呢。

    盯着赵嘉仁看了片刻,赵知拙认真的问道:“三郎。你怎么看董宋臣回京。”

    赵嘉仁心里面盘算片刻,试探着答道:“官家素来器重董宋臣,视之为心腹。因为贾似道一定要将董宋臣赶出京,官家才不得不将其外放。他回京,难道是因为官家觉得身边没有贴心人么?”

    听了儿子的话,赵知拙忍不住苦笑起来,“呵呵!我还以为嘉仁你想不通这点,没想到我要想好一阵子,嘉仁你片刻就能明白其中关节。你娘没有白疼你啊!”

    第一次听到老爹说出向老娘服软的话,赵嘉仁也颇为讶异。这种心态和他老爹以前那种一家之主的范儿完全不同呢。难倒老爹已经没了争强的心境么?

    然而赵嘉仁心中还有不解,“爹,一般来讲,官家那么器重贾似道,贾似道怎么会弄到让官家觉得身边没人呢。我觉得以贾似道的聪明,总不至于如此吧。”

    “贾似道又不是丁大全。丁大全为人喜欢逢迎讨好,总是想做到让人高兴。可贾似道好歹是官宦出身,自视甚高……”说到这里,赵知拙沉默片刻,像是在斟酌言辞。听了片刻才继续说道:“嘉仁。哪怕是你跟着你娘在泉州,却也是父母双全的。贾似道他爹死得早,他娘不过是他爹的一个妾。难免就心性不足。我看你大胜之后做事依旧稳重,可贾似道大胜之后再没了顾及,好像他就天下无双。若是你和贾似道易位,我可不觉得你会逼走高达,逼死向士壁,逼反刘整。”

    这话声音很低,里面劝解的意思远胜过不满的发泄。但是赵嘉仁依旧觉得背上一阵的发寒。就赵嘉仁的感觉,赵知拙并不是一个尖酸刻薄之辈。而赵知拙对贾似道的评价可是非常尖酸刻薄。充满了不满。

    赵嘉仁连忙问道:“爹,不知京城的官员是否都这么一个想法?”

    “都这么个想法却也谈不上。毕竟贾相公此时权倾朝野,努力拔擢各种人才。不过大家敢怒不敢言倒是有的。”赵知拙给儿子了一个回答。

    这个评价让赵嘉仁对历史的感触更深了一层,看来贾似道的覆灭早就有问题。而不是突然之间就被整出来。正在想,赵知拙突然笑了一声,“嘉仁可否认识文天祥?”

    赵嘉仁一愣,他没想到老爹竟然提起这么一个熟悉的名字,他答道:“见过一面。”

    赵知拙说道:“满朝文武都不敢对贾似道说什么,只有文天祥一人却敢上表说贾似道跋扈。此人肝胆如铁石。嘉仁,你可不要学他那样。”

    对老爹的告诫,赵嘉仁也就只能听听。亲眼见到身材高大的文天祥之前,赵嘉仁对此人的评价不高。真的见到之后,赵嘉仁才觉得此人真的可敬。听了老爹的描述,赵嘉仁觉得文天祥的品行实在是值得钦佩。虽然也对贾似道不满,赵嘉仁无论如何都做不出文天祥能做出的事情。

    此时天色已经晚了,赵嘉仁就劝老爹赶紧去睡。等老爹回屋,赵嘉仁也回到他的屋内躺下。明天还得去见贾似道,对于心态完全变化的贾相公,赵嘉仁不知道这次会面又会有什么样的变化。赵嘉仁变了,贾似道同样变了。

    带了蜡烛与香料,赵嘉仁前往贾似道的官邸。对于有大功的臣子,大宋封赏中比较高的是赐宅邸。官家就赐给贾似道一座西湖边的宅子。这座宅子很大,门口挂着匾额,上书‘后乐园’。应该是取自北宋范仲淹“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就见大门紧闭,门禁森严。赵嘉仁并不在乎这些,他一个堂堂正五品官员,赵氏宗亲根本没有理由敬畏这些。而且论大小,这个院子与赵嘉仁在马尾的船厂完全没有可比性。虽然没有去过现在的济州岛,可济州岛好歹是一千多平方公里,更不是贾似道这么一座‘小小的宅子’可比。

    等了一阵,有人开门请赵嘉仁进去。赵嘉仁跟着仆役施施然而入。

    院子设计的很有风味,只是已经十二月,尚且没有长成奇花异草还不到争奇斗艳的时候。来人把赵嘉仁带到了后花厅,一进去就听到莺歌燕啼,好几个妹纸正与贾似道围在桌边,好像在斗蛐蛐。

    十二月还能斗蛐蛐,赵嘉仁有些不敢相信。不过随着筛子碰撞时发出的声音,赵嘉仁才知道即便是蛐蛐达人贾似道也是没办法办到这样的事情。

    不等赵嘉仁开口,贾似道都也不抬的说道:“嘉仁送的礼物定然是贵重的,直接收了。”

    见贾似道如此,赵嘉仁也笑道:“贾公,我还想显摆一下,不想贾公竟然不给我这机会。”

    贾似道听了这话,坐直了身体。立刻有妹纸轻轻起身给贾似道按摩肩头。贾似道倚着美人,面色平淡的说道:“再贵重又能如何。怎么都比不上官家的暖房。不管朝中群正怎么讲,嘉仁讨好官家的心思可坚定的很呢。”

    遭到贾似道的嘲讽,赵嘉仁行若无事的答道:“群正怎么想我也不在乎。普天之下除了官家之外,只有一人可以让我送他暖房。不知贾公可知那人是谁?”

    贾似道脸上终于浮现出了嘲讽的表情,“嘉仁送我暖房,就不怕人说你阿谀奉承么?”

    “送贾公,是因为咱们的情谊。我问心无愧,哪管别人怎么讲。”赵嘉仁语气率直的说道。这是心里话,贾似道的确有这个价值,而且贾似道毕竟与赵嘉仁合作过多次,如果贾似道真心喜欢的话,赵嘉仁也不心疼。

    贾似道锐利的目光盯着赵嘉仁看了好一阵,他突然一挥手,对那些妹纸喝道:“你们都出去!”

    妹纸们听了这话,没人敢不服从,纷纷起身向贾似道行礼,然后快步离开了花厅。方才还热热闹闹的地方,顷刻间就只剩下贾似道与赵嘉仁两个,只有空气里面那些香水味能证明方才有妹纸在这里。

    赵嘉仁也不客气,拉了个椅子就坐下。贾似道则开口说道:“嘉仁,你种棉花,织布。现在只怕挣了百万贯都不止吧。”

    “我的确有织布。”赵嘉仁果断的承认了。此事他想瞒也瞒不住。

    见赵嘉仁爽快的承认了此事,贾似道面色凝重的说道:“国家到底有多艰困。我想你定然清楚。所以,这棉布的生意,我想官营。”

    空气在这一瞬间仿佛要凝固起来。赵嘉仁看着贾似道那坚定的面容里面甚至有些威胁的意思。诚如贾似道所言,赵嘉仁在棉布的整体生意上获利百万贯。但是这和贾似道要求棉布官营可没有必然联系。所以贾似道的威胁表情也是能理解的。

    “贾公。我们当年谈起鄂州之战,开诚布公。此次可否也如此?”赵嘉仁给了贾似道一个回答。

第76章 奉献的理由

    面前的年轻男子身材高挑结实,举手投足之间都有种洗练。而他的神情更是镇定从容,又让人不自觉就去重视他。当前的这个模样与九年前的那个十四岁的少年重叠起来之时,贾似道看到是赵嘉仁的成长。

    回忆过往,贾似道已经记不清当年和赵嘉仁具体谈过什么。他还能清晰想起的就是赵嘉仁认为蒙古南侵不可避免,大宋必须及时做好准备。等到战争开始,赵嘉仁就在水上屡立奇功。那时候贾似道正如赵嘉仁所讲,听的很认真,与赵嘉仁也是开诚布公。回想往昔,贾似道也觉得颇为感慨,他也是有过能畅快讲述真心话的峥嵘岁月。

    “嘉仁,当下国政乱如麻。而要害之处就是国家没钱。”贾似道慷慨的说道。

    赵嘉仁认真的听,此时他很想知道贾似道到底是怎么想的。不知不觉之间,两人的角色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以前的时候可是赵嘉仁极力想说服贾似道,现在被说服的对象则成了赵嘉仁。

    当事人并没有特别注意到这点,贾似道开头就问了赵嘉仁一件事,“你还记得在海州之时与夏贵所部争功之事吧?”

    “嗯。”赵嘉仁点点头,虽然得由贾似道提醒之后才能想起此事,至少还没有到毫无印象的地步。那时候赵嘉仁对大宋的军队就没了信心与兴趣。

    “江北诸军已经藩镇化。不管是高达或者是其他各军,都是给他们一块地,当地税收由军头控制,由他们募兵养兵。有人说我逼反了刘整,可刘整造反之前可是泸州知府兼潼川路安抚副使,泸州税收不给四川路,也不给朝廷,由刘整掌管。这哪里还是大宋,这简直是五代!”贾似道提起军头就情绪激动,说到后来,贾似道声音中已经饱含了恨意。

    从高达到刘整,贾似道讲述着两淮四川等地军头的历史,让对大宋军队并无了解的赵嘉仁大开眼界。原来大宋军队的真实情况竟然是临安朝廷已经无法有效控制军队。

    “在鄂州……哼!”贾似道说了个开头就说不下去。鄂州之战无疑是贾似道迄今为止的最高峰,然而赵嘉仁感觉贾似道之后采取的不少手段,都是因为鄂州之战给他留下了不少深刻的刺激。

    “在鄂州,高达他们的确卖力。不过这些人却根本没有把朝廷放在眼里。我身为右丞相,督战鄂州。他们仗着掌军,每日里羞辱于我。嘉仁,这些人的兵并非禁军,而是由他们招募。吃着大宋的钱粮,却每日羞辱朝廷的右丞相。要他们何用?!要他们何用啊!”提及鄂州受辱的经历,贾似道真的是痛心疾首。

    大宋军人地位不高,赵嘉仁对此很是不满。新中国有一支强大的军队,每到危急时刻这支军队就会出现在人民需要的地方。在美国待过,赵嘉仁知道号称世界上最强大的美军在灾难之时的主要责任是镇压可能出现的‘乱民’。而且警察局、国民警卫队起到的也是差不多的作用。所以赵嘉仁很希望能够扭转大宋军队的情况,如果宋军如解放军,面临亡国之祸的一定不是大宋。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赵嘉仁就希望看到宋军藩镇化。即便对贾似道弄死向士壁的事情依旧非常不满,赵嘉仁还是勉强接受了贾似道的观点。

    发泄了对那些军头的不满之后,贾似道看似情绪得到疏解,他还算安静的说道:“不过危难之时方见国之栋梁。在鄂州只有吕文德才敢呵斥那些对右丞相无礼之人,吕家世代忠良。由吕文德守襄阳樊城,当可保大宋平安。”

    原来如此!赵嘉仁暗自点头。历史上贾似道对吕文德极为器重,而且襄阳之战吕文德表现的也非常出色。虽然不是战死,好歹也病死在襄阳,算是马革裹尸。

    将这些内容大概梳理清楚脉络,赵嘉仁想明白了贾似道‘之后的打算’。的确,以贾似道的立场与能力,他大概也只有这么安排。

    而贾似道讲完了理由,自然要提出解决的办法,“朝廷此时缺钱,缺粮。发行交子需要得有预备钱。这些年对外打仗,对内被那些军头盘剥,现在哪里还有铜钱可用。嘉仁身为宗室,又是如此人物,难倒面对国难袖手旁观不成?”

    赵嘉仁并不想对国难视而不见,上一世他只是因为没能力解决国难,就被造反的蒲寿庚杀了全家。现在蒲寿庚授首,蒙古依旧还在。赵嘉仁思忖片刻,率直的说道:“我要做福州知州。”

    这话就等于是答应了贾似道棉布官卖的要求,贾似道立刻面露喜色。他知道赵嘉仁搞航运的事情,航运的确可以有巨大的利润,不过那得拿命去搏。贾似道本来没有要共赵嘉仁的产,更何况就算是把赵嘉仁弄走,也不等于贾似道能够从泉州市舶司弄到钱。说白了,泉州市舶司的最大作用是供养赵氏宗亲,还轮不到他贾似道在泉州发号施令。

    然而贾似道如此精明之人,也没有傻乎乎的立刻答应。赵嘉仁大概是不会简单的就用一个福州知州来交换每年几十万贯的利益。果然,就听赵嘉仁继续说道:“贾公,你觉得穷民乃至中等人家用得起丝绸么?”

    “用不起。”贾似道果断答道。

    “那棉布若是官营,价钱只怕会弄到和丝绸一样吧?”赵嘉仁接着问。

    贾似道微微点头,大宋官员都不会不明白市场价格。赵嘉仁的提醒在贾似道看来颇为小儿科。他爽快的答道:“既然是官营,自然要卖掉才能赚到钱。若是连这都不知道,那官府将丝绸官营不就好了。嘉仁不用担心,我每年不要赚太多,一百万贯铜钱就行。”

    所谓家财万贯,贾似道开口就要每年赚一百户大富翁的钱。说起来也很可怜,这笔钱也不过是能养四万禁军的钱。如果是养吕文德的部队,那也就是六七万人。而赵嘉仁现在仅仅是海运赚到的钱,现在一年也得有百万以上。至于海岛上的产出,更是多的很。

    赵嘉仁当然不会傻到说这些,他给了自己的另一个要求,“那就让我租嘉定府的地种棉花,织出来的布卖给官府。每年包括租地交的经总制钱,还有卖布卖被褥的差价钱,让朝廷能赚到百万贯即止。”

    这个‘即止’充分表达了赵嘉仁的态度。

第77章 拜访谁,需认真选择

    事情并没有赵嘉仁想的那么简单,贾似道听了赵嘉仁的条件之后,只是表示‘年后再议’。接着就送客。

    带着一肚子不高兴以及咕咕直叫的肚子,赵嘉仁回到了自己家。此时已经是腊月二十七,临安的各家各户都该是过元旦的气氛,然而从街上的情况来看,事情并非如此。询问老爹临安怎么看着如此萧条,赵知拙叹口气:“唉……,今年饥荒,粮价到了秋后才降,百姓哪里还有那么多精神过元旦。”

    “哦。”赵嘉仁这才想起自己好像看过有关此事的报告。

    见儿子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赵知拙劝道:“嘉仁,我觉得你不妨去拜见一下户部尚书马公。”

    赵嘉仁知道马光祖,在蒙古南侵之时,有两位破家为国。一位是捐家资百万的向士壁,另一位则是出银万两募壮士的马光祖。现在向士壁已经瘐死狱中,马光祖倒是继续升官。这并非是马光祖干了什么,而是因为马光祖一直是名士。贾似道和他没有私怨,也动不了马光祖。

    对这种人,赵嘉仁实在是找不出结交的理由。赵嘉仁现在不过二十三岁,他还不到广交豪杰的地步。所以赵嘉仁问道:“为何?”

    赵知拙就介绍了一下马光祖在此次饥荒中的作为。荣王府有大量存粮,马光祖知道此事之后就去拜见荣王。荣光不见他。于是马光祖第二天又去拜见,而且就在荣王府的会客室里面和衣而卧。荣王见马光祖要玩长期战,就不得不见。

    于是马光祖先讲了当下缺粮之事,荣王表面上应承说应该赈灾。于是马光祖立刻拿出文书,告诉荣王说,这些粮铺里面有粮食。荣王被逼无奈,只能和马光祖一起出钱出粮赈灾。才算是将这次临安的问题解决。

    听老爹介绍完情况,赵嘉仁索性果断的表示,“爹。这种炙手可热之人太多人想去巴结。对马尚书而言,巴结他的人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对那些试图巴结马尚书的人而言,我大概就是他们的眼中钉。这种没好处的事情我不要干。”

    “说得好!”随着一声称赞,赵夫人走进屋子。赵嘉仁连忙起身给老娘让座,赵夫人施施然坐在儿子让出的位置上,面带赞许的继续说道:“三郎,对你爹这样的人,他不得不与那些名士结交。而三郎你就是名士,自然不用担心没人往来。马尚书是位名士,可他此时无求于你,等你们有所求之时,便是隔着千山万水,马尚书也不会忘记你。”

    等母亲教训完,赵嘉仁问道:“母亲可否有让我拜见之人。”

    赵夫人摆摆手,“我知道你非常想做福州知州,若是能做这个差事,泉州打下的根基自然能接上。所以我劝你,是让你稍安勿躁。你着急,别人难倒不急么?我不想让你拜见任何人,只要在家中稳坐,机会自然不会少。”

    见又是常见的父母争执,赵嘉仁也不废话,表示自己知道之后,就说要出去走走。脱离家庭战场后,赵嘉仁有些无聊。正好见到对面走过几个大和尚,就想起了他派去僧伽罗国的那一众大和尚。

    当时因为不想招摇,赵嘉仁就只在沿海著名寺院里面找人。此时就想起了杭州灵隐寺,这是一座宝刹,赵嘉仁正好去了解一下寺院里面有没有懂得梵语的大和尚。

    灵隐寺离西湖不远,元旦时候上香的人多,但是年末上香的人不多。赵嘉仁进入寺院之时难得的觉得很清静。此时方丈法海大师已经接到赵嘉仁递上去的名刺,派遣知客僧引赵嘉仁入寺。寺内僧人看到一位穿绯袍带银鱼袋的官员进来,并没有什么震惊的表情。看得出他们的确见多识广。

    在净室内,容貌俊朗的法海大师见到赵嘉仁进来,先合十行礼,“我一直在想,不知在鄂州扬名的赵施主何时会来鄙寺,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赵施主。”

    赵嘉仁也行礼,接着笑道:“大师,我可不是来赎罪的。虽然在鄂州杀人过万,可我一点没有内疚。照样吃的好,睡的香。”

    听了赵嘉仁的表态,法海大师笑道:“平生不求善果,只爱杀人放火。这可是赵施主的偈子。我从天童禅寺方丈那里得知,原以为赵施主未免有些年轻气盛,现在看竟然不是。”

    赵嘉仁没想到自己的偈子竟然在和尚界里面流行起来,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既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赵嘉仁索性直入主题,“我此次来并非是想礼佛,而是想向大师讨教几个问题。”

    法海大师请赵嘉仁落座,然后才问:“不知何事?”

    “大师可否知道佛门当中有多少精通梵语的?”赵嘉仁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法海大师一愣,这个问题实在是有些太过出人意料。自打玄奘大师取经之后,中土的大乘佛教很快就完成了佛经的翻译,佛教也开始迅速本土化。这样的结果就是梵语在佛门中变得不甚重要。既然有母语汉语的佛经,除了真正热爱佛学之士,谁会真的想费那么大精神学一门外语。而真正热爱某一行业的人都是少数,佛门里面也是如此,大量的和尚所图的不过是过日子,过好日子而已。

    见法海大师如此表情,赵嘉仁索性降低了问题的难度,“不知灵隐寺里面有多少精通梵语的高僧。”

    “这……老衲学过梵语。老衲的几个师兄弟也懂点梵语。”法海大师倒没有扯谎的意思。不过他很快就反问,“不知赵知州说的精通是何种精通法?”

    “到了天竺之后,能够用梵语和当地懂梵语的人对话,谈事。”赵嘉仁说出了自己的标准。那帮前去僧伽罗国的大和尚中,为首的是一名叫真定的禅师。虽然那群人都自称懂梵语,可赵嘉仁对那帮人一点信心都没有。能用梵语交流,就需要平日里用。那帮人平日里绝不可能在寺庙里使用梵语对话。

    法海大师抬眼看着赵嘉仁,用明白缘由的语气说道:“难倒赵知州要派船队去天竺?”

    赵嘉仁一愣,他本来以为和尚界流传他的偈子,是因为那里面顿悟了。

第78章 上下求索只为官

    灵隐寺方丈法海大师看着四十岁上下,但是仔细瞅着又给人感觉像是三十岁左右。赵嘉仁很少在大宋人脸上看到类似21世纪中国大城市人口的气色,因为营养均衡,有一定运动量,却没有过于沉重的体力劳动。所以造就出一种‘看着不缺’的感觉。法海大师就给了赵嘉仁这样的感受。

    看到赵嘉仁满含深意的看着自己,法海大师主动解释道:“赵施主,你与佛门有缘。僧伽罗国乃是佛国,极少与中土联系。据天童禅寺方丈讲,赵施主的船队每年可以往来于大宋和僧伽罗国一次。能到僧伽罗国与当地高僧探讨佛门精义,老衲早就有此想法。”

    这话对赵嘉仁毫无说服力,他根本不相信这位法海大师真的有如此坚定的礼佛之心。大宋寺院不纳税,所以每所寺院都有不少土地与收益。在新中国的时候,赵嘉仁觉得寺院被红卫兵各种摧残,真心是很可怜。见到这些坐拥几万亩甚至几十万亩土地的寺院,赵嘉仁自己就很想化身红卫兵头子,将这帮大和尚拖出去好好斗争一下,并且将他们的田产归于国有。

    当然,此时没收寺院田产还不是最关键的事情。赵嘉仁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就如他真的相信法海大师有着去西域礼佛之心一样。“大师,这又有何难。明年北风起之前,请大师先给寺里面那些有梵语底子的僧人恶补梵语,出发前我会通知大师。你可知僧伽罗与天竺有自己的药学。那些药学调配出的秘药可以延年益寿,可以有驻容之效。而且据说源自天竺的小乘佛教还有欢喜禅,用了秘药之后可以即坚且久……”

    法海大师听了之后露出淡然的微笑,“赵施主,我们是大乘佛教,不双修。”

    “也对也对。”赵嘉仁点头表示认可法海大师广博的知识,但是他还跟了一句,“在天竺,那咖喱饭提神去毒,吃了之后再来杯恒河水都没事的。”

    法海大师听了赵嘉仁的这段话之后有些理解不能。恒河之沙已经是中国成语,但是这样的一条河应该是很美的才对。为何赵嘉仁真诚的语气怎么听都好像都隐含某种难以形容的恶意。

    作为灵隐寺偌大财富的管理者,法海大师并不想做出任何让赵嘉仁心存芥蒂的事情。即便没有南朝四百八十寺的盛景,大宋也不缺乏著名寺院。哪怕学艺不精,各大寺院也不至于没有粗通梵语的僧人。而在南宋到现在也只有赵嘉仁这一个能够从海路抵达僧伽罗与天竺的强大海商。

    既然赵嘉仁喜欢天竺的秘药,法海大师真的愿意与赵嘉仁合作。搞寺院经营需要噱头,法海大师无心参与海商,但是很想从天竺请回一些舍利等佛陀的遗宝。甚至不用请回真的舍利,只要灵隐寺宣称他们请回了真舍利,那些佛教信徒自然就信了。那时候香火钱少说也多赚好几倍。

    见赵嘉仁有合作的意思,法海大师带着大资本所有者历练出来的从容镇定答道:“赵施主所命,灵隐寺必然遵从。还请赵施主多来鄙寺盘恒。”

    虽然不知道灵隐寺方丈法海有什么盘算,赵嘉仁觉得已经在利益上达成了互通有无。印度辛香料杀菌保健,对于延年益寿有作用。天竺的医药学很发达,香料医术非常完备,属于经验体系,可以整套引进。那句‘干了这杯恒河水’绝非嘲讽,赵嘉仁真的认为印度三哥不是傻子,若是咖喱没用,他们不可能如此坚持食用两千年。

    去年从狼牙修国返航的时候,船队上的船员们也吃咖喱饭,也有人不怎么喜欢这个味道。可大家普遍认为,吃了咖喱,牙就不流血了。还能下饭,而且咖喱汁浇到饭菜上,在颠簸的船上也不会弄洒。

    意外得到了如此助力,赵嘉仁欢欢喜喜的在法海大师的陪同下参观了灵隐寺。与寺里的长老们亲切会面,并且见到了寺里懂梵语的高僧,祝愿高僧们强化梵语知识,通过使用梵语来为国家的事业为佛教发展添砖加瓦。

    此时天色已晚,赵嘉仁索性在法海大师的邀请下在寺里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他就带人回家。走到大门,就见有一队人竟然早早就到了门口。看服饰竟然是內侍。

    没等赵嘉仁分辨出是哪位押班,就见轿帘掀开,从里面走出个高高瘦瘦的內侍。此时有小黄门跑了过来,行礼之后尖声问道:“请问这位官人可是赵嘉仁赵知州。”

    “正是。”赵嘉仁侍卫答道。

    得到确定答复,小黄门立刻说道:“董押班有请赵知州。”

    赵嘉仁此时已经看到了那个高瘦的內侍,确定那位就是董宋臣。老爹赵知拙说过董宋臣回京,赵嘉仁只是没想到这位董宋臣回来的如此之快,更没想到这位竟然回到临安之后就跑到灵隐寺烧香拜佛。

    上前与董宋臣相见,不过是三年时间,董宋臣看着衰老许多,头发都变得花白。眉眼间再没了那种锐利如刀的感觉,看上去就是个老人。

    “赵知州,咱家谢过赵知州还敢过来与我相见。今日你我在此偶遇。却不知道朝中那些大臣们知道之后会怎么编排呢。”董宋臣声音里面颇有感慨。

    而赵嘉仁听了之后哈哈一笑,“哈哈!董押班,以我的愚见,要说什么的人无论遇到什么都要说。我等既然问心无愧,何必在乎别人说什么。”

    “赵知州说的是。倒是我自寻烦恼啦。”董宋臣脸上也露出了点真正的苦笑。说完之后,他又正色说道:“上次那玻璃暖房的事情,还没当面谢过赵知州。此次正好多谢。”

    见董宋臣要行礼,赵嘉仁再上前两步拉住董宋臣的手,顺道靠近董宋臣,低声说道:“董押班,你看得起我,让我帮忙,我怎么能不帮。此次董押班回来,我也有事。”

    董宋臣听了之后神色立刻就严肃起来,方才那种疲态顷刻就消散的无影无踪。仿佛是一把蒙尘的利刃被拂去岁月的尘土,再次露出本来面目。不过董宋臣的声音也不大,他这等人自然知道该做怎么做,“不知赵知州有何事。”

    “我泉州知州的任期已经到头,我要做福州知州。”赵嘉仁低声答道。

    “要做?”董宋臣低声询问着他认为的重点。

    “对。我要做。”赵嘉仁强调了他的想法。

    “咱家刚回京,已经不能如几年前那般。”董宋臣表达着自己的看法。

    “我会请人推荐。”赵嘉仁答道。

    见赵嘉仁如此识相,董宋臣满意的答道:“若是官家有意,咱家定然不会让别人当了福州知州。”

    简短的几句话就把事情给说下。两人都是很谨慎的人,见面之后一句话不说不合适。若是长篇大论也不合适。此时正好,两队人就各自去办自己的事情。

    赵嘉仁回到父母家,就给自己放了个假。除了给临安商铺驻守人员拜个早年之外,他就在家里看书写计划。虽然元旦到正月十五之间也有些应酬,却都是些场面的事情。真正忙碌的则是赵嘉仁的老爹,既然儿子想做福州知州,按照大宋的规矩就得由临安的大人物来推荐。赵嘉仁无法出面,身为老爹的赵知州就得出面。

    把故旧拜访了一圈,到了正月十四,赵知拙高高兴兴的回来。把赵嘉仁叫到面前,赵知拙宣布,“户部尚书马光祖觉得三郎你能让泉州市舶司安定下来,可以留在福建。即便不能做福州知州,好歹也可以再做一任。他答应我,等正月十五之后就上表推荐。”

    “多谢父亲。”赵嘉仁心里面也大大松口气。贾似道是不是靠得住不好讲,董宋臣是不是靠得住也在两可之间。不过两人只要有一个能够出力,赵嘉仁的差事就不难。

    想到这里,赵嘉仁忍不住追问:“爹,这位马尚书有没有要求什么。我管市舶司,只要马尚书肯投点钱,让他有些回报也是应当的。我知道马尚书在蒙古南侵之时出银万两,你说他又在赈灾里面花了几十万贯。再大的家底,若是只出钱,也扛不住吧。”

    赵知拙满意的看了看儿子,“这些话你该在见马尚书的时候亲自与他讲。”

    “我们何时再去拜访马尚书?”赵嘉仁果断的问。

    赵知拙自信的笑道:“哈!明日正月十五。我请马尚书到家里来饮酒,你只需好好准备。可千万不要让马尚书心中不快。”

    时间过的很快,马光祖在傍晚时分抵达赵嘉仁家里,赵家开了正门迎接。

    见到赵嘉仁,马光祖上下打量了好一阵,才转头对赵知拙说道:“果然是仪表堂堂。”

    “也就是个子高大而已。”赵知拙谦虚的说道。

    “光靠高大可没办法断绝蒙古军于大江两岸。”马光祖继续讲述着他对赵嘉仁的印象。

    赵知拙见气氛融洽,就请马光祖进厅内。此时已经摆了一大桌酒菜,赵知拙笑道:“此次是家宴,马尚书也不必再想着朝政与百姓。我们便喝几杯尽尽兴。”

第79章 宴请尚书马光祖

    户部管财政,乃是极为重要的部门,可以说仅次于吏部。户部尚书马光祖自然是极受器重的一位。赵嘉仁打量着这位微胖的老头,对他能扛住贾似道的打击而暗自佩服。

    身为长辈,马光祖先与赵嘉仁的老爹赵知拙说话。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马光祖放下酒杯,询问起赵嘉仁,“看福建路所报,嘉仁所在的泉州竟然恢复的如此之快。嘉仁可否告知我用了何种办法。”

    用了何种方法?老子挤出所有铜钱搞投资,赚到的每一分每一厘都用在再投资上。赵嘉仁心里面嘀咕。但是这话可不能对马光祖讲,赵嘉仁的投资中有一部分现在不能见光,甚至以后也尽可能要隐藏在阴影里面不为人知。譬如现在让赵嘉仁得到巨大收益的济州岛。有了济州岛,赵嘉仁的造船成本暴跌,可在有心人的眼里,这就是私自开疆拓土,属于近乎谋反的事情。

    “须得讲人和。”赵嘉仁开口了。

    “人和……”马光祖对这个词有点意外的样子。

    赵嘉仁从容答道:“赵氏在泉州百年,好歹有些人望。此次我令人南下,就有赵氏宗亲参与。虽然实际上他投钱不多,却让他看着像是个大户。马尚书,虽然泉州商人未必喜欢赵氏,可他们知道赵氏最怕做赔钱买卖,若是没有十足把握,赵氏不会这么显摆。所以才有人肯跟着一起去。等到大家赚到钱,再去的时候就不用打着赵氏的旗号。”

    因为牵扯到对赵氏的嘲讽,赵嘉仁忍不住露出了些苦笑。赵知拙见儿子竟然这么讲,他是摇头叹气。赵夫人则与坐在旁边的马夫人一起抿嘴微笑。

    “这倒也是个法子。”马光祖并没有特别的表情,只是非常就事论事的做出评价。思忖片刻,马光祖觉得解开了心中的疑惑,他继续问道:“却不知嘉仁为何要领了福州知州的差事。”

    “此次去的乃是泉州商船队。福州商船队对此心有疑虑,并没有多少前去参与。我若是能做福州知州,就能发动福州船队加入船队。船队去的越多,赚到的钱就越多。”赵嘉仁发挥出睁眼说瞎话的能力,对着马光祖侃侃而谈。

    从心理学角度,所有被欺骗的人都是因为骗子说中了被骗人的内心渴望。是被骗的人自己有期待,然后他们寻求能与他们期待类似的东西。如果通俗点说,高明的骗局就是九真一假。

    在所有细节上,赵嘉仁说的都是真话,至少是赵嘉仁在交谈中认为的大宋文人们对海上贸易的看法。

    在关键的那一点上,赵嘉仁说的事情与事实完全背道而驰。什么泉州商队去得多,福州商队去的少。实际上是以福州为母港的赵嘉仁船队带动了许多福州船队南下,反倒是泉州本地船队去的少。

    赵嘉仁的目的是要做福州知州,所以他需要说服能支持他的人。马光祖是个名士,大概也会是个名臣。不过马光祖毕竟是个大宋的文臣,大宋文臣有实际做官的经验,却没有更高水平的认识。这就让他们难分真假。至少马光祖就没关心最关键的问题,赵嘉仁的船队凭什么就能穿行在无垠的大海上,准确的找到目的地。

    如果马光祖这么问的话,赵嘉仁已经准备好了理由,‘找到了识途的老水手’。赵嘉仁相信马光祖一定会被这个理由说服。虽然从逻辑上这个理由根本不成立,如果有老水手,为何以前就没能如此。当然,赵嘉仁对此也有准备。

    果然,听了赵嘉仁的话,马光祖不由自主的微微点头,同时说道:“若真的能如此,那也不错。”

    见马光祖有了信心,赵嘉仁继续说道:“马尚书。那反贼蒲家本就是占城人,他们勾结蒙古之时,心中有鬼,就让他的二儿子与四儿子带着家眷返回到占城。蒲家几十年垄断大宋到占城的贸易,现在虽然大宋船队开通了南海商路,可蒲家在占城的余孽只怕心有不甘。我担心他们袭击大宋船队。所以我想在福州再干一任。毕竟福州知州的差事兼了福建路安抚使,能节制殿前司左翼军。有左翼军的话,大概可以用水师护送一下大宋商船。”

    话说到这里,赵嘉仁把自己准备的内容说全了。他并不担心马光祖能看破这里面的问题,大宋官员中99%都不清楚占城在什么地方,那附近的海域是个啥情况。赵嘉仁曾经对福州市舶司与泉州市舶司,乃至对广东市舶司的官员做过测试。这帮人对于南海的理解只能用‘不知所云’来形容。

    倒不是这帮官员们真的相信天圆地方,而是这帮官员根本没有地球的概念,所以基于这个理念的经纬度绝不可能在他们脑海里出现。既然如此,他们的地理方位一片混乱。

    市舶司的官员尚且如此,马光祖就更加如此。只要赵嘉仁的船队乘着北风离开港口,赵嘉仁说他的船队走的是占城附近,官员们就会这么相信。有个泉州市舶司的官员回答非常有代表性,‘既然都是南海,哪里有什么不同。只要能回来给市舶司纳税即可。’

    看得出,马光祖此时基本觉得掌握了赵嘉仁的目的。他问道:“为何嘉仁对此事如此坚定?”

    “若是做事无始无终,我心里就会难受。”赵嘉仁回答的斩钉截铁。

    “哈哈!”这话逗乐了马光祖,他忍不住笑出声来。

    赵夫人连忙上来敲边鼓,“让马尚书见笑了。我家三郎就是这么一个执拗的性子,他除了性子倔强,做事又求全责备,虽然是家里的小儿子,可从来没有别人家聪明伶俐的小儿子那般讨喜。”

    马光祖摆摆手,“赵夫人,我也年轻过,那时候若是做事不如意,恨不得能时间倒流,重回过去。把事情再来一遍。嘉仁这般性子也未必不是好事。不过我有一事还想问问,难倒嘉仁如此坚持,不是为了自己的船队也赚点钱么?”

    后面一句话就很有些险恶了。不管赵嘉仁说得如何天花乱坠,只要一句‘是为了赵嘉仁自己的钱袋打算’,就可以从道德上否定赵嘉仁的一切努力。席间气氛登时紧张起来,马光祖目光有些玩味的看着赵嘉仁,而赵嘉仁的父母表情都有些紧张。

    赵嘉仁坦然答道:“马尚书,你觉得与福建路那近千条能跑远洋的船一比,是我家的几艘船赚得多,还是那些跑远洋的船赚得多?我前面说了,若是我的船不带头南下,又有谁敢相信南下能赚到钱。大家觉得我们赵氏不会做赔本声音,才觉得我们走的航路安全。可到了海上,哪里有安全一说。全部听天由命。造一艘船几千上万贯,马尚书觉得我一张嘴说几句话就能值几万贯么?”

第80章 官家过的很辛苦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景定元年正月十六日,天空中高悬一轮皎洁的明月。马光祖走进院子抬头看着月亮,再回头看了看窗户纸上映出的明亮黄色,觉得心情非常好。

    赵嘉仁在正月十五的时候与马光祖谈了不少,又表示送给马光祖一些蜡烛。大宋的豪门大户从来不会说送礼就立刻把礼物递到对方手里。而是会在第二天专门派仆役送到对方府上。赵嘉仁没有失信,正月十六白天就送了蜡烛过来。

    一位能够拿出白银万两征募壮士的官员,一位能够在饥荒时期拿出几十万贯赈济灾民的官员,绝不可能是穷人出身。正因为如此,马光祖对这份四百支蜡烛的礼物的价钱并不在意。他喜欢的是这些蜡烛的品质。

    细细的两根蜡烛就把桌案照的通明,这对六十岁的老人非常有用。马光祖索性点了三支,然后户部尚书觉得纸上的文字再也不用费力辨认。写完了奏章,马尚书舒坦的走出书房,站在院子里看月亮。

    在蒙古南侵之时,马光祖组建民团出击,赵嘉仁也带着民团在水上作战。从那之后,马光祖就对赵嘉仁这位年轻人很有好感。昨天与赵嘉仁谈了一番,马光祖对赵嘉仁的感觉更好。赵嘉仁一位非常有进取心的青年,更难能可贵的是,马光祖感受到了赵嘉仁的率直。

    做过什么,正在做什么,未来想做到什么。赵嘉仁的阐述非常有说服力。而且对于别人对他的道德指摘,赵嘉仁并没有沽名钓誉。马光祖可是会为了从荣王府要粮食,躺在荣王府客厅的老人。他非常喜欢赵嘉仁这样的性格。

    在屋里面的奏章就是推荐赵嘉仁做福州知州,马光祖也考虑过各种可能。不过思前想后也找不出拒绝的理由。福州知州属于流官,三年一任。既然赵嘉仁希望能够多做些实际事务,那就不妨让赵嘉仁去做。现在的大宋需要的就是这样有闯劲,令人耳目一新的年轻官员。更何况马光祖看到了赵嘉仁身上的那股子傲气,这个年轻人有种不愿屈居人下的傲气。马光祖知道这是种缺点,却觉得傲气对于一名知州来讲是个优点。正因为有傲气,才肯多做事。多做事就会做错事,品尝过失败之后才能成长。

    外面还挺冷,马尚书回到屋内。然后他又感受到了赵嘉仁提供的蜡烛有多好。对于大宋普通人家而言,蜡烛是非常不便宜的照明消耗品。马光祖自然能用得起蜡烛,然而他以前用的蜡烛一点起来就冒黑烟,有股刺鼻的糊味。而且蜡油滚滚而下,还经常需要剪去烛花。

    赵嘉仁提供的蜡烛是贡品,三支蜡烛就这么静静的燃烧,不怎么需要剪烛花。更妙的是燃烧之竟然没有异味。马光祖很喜欢读书,他已经能想到在安静的晚上心情平静的读书会是怎么样的舒心。

    正月十七,奏章送进了朝廷。先是政事堂对奏章进行检阅,与马光祖的奏章同时递上来的还有刑部判官文天祥的奏章。负责检阅的官员看了马光祖的奏章之后,就放进继续向上递送的行列。拿起文天祥的奏章,还没打开看,官员就叹口气。

    打开之后果然是文天祥猛烈抨击董宋臣重新回京的奏章。官员合上奏章,将其放在另外一摞上。这厚厚一摞都是此类奏章,政事堂的官员未必就真的支持董宋臣回京,并且重新成为內侍省押班。可官员很清楚,官家态度坚定,绝不会因为举朝反对而收回。

    之所以官员对文天祥特别重视,是因为朝廷里面公开反对董宋臣的人很多很多。同时公开反对董宋臣与公开反对贾似道的,文天祥是朝廷里面屈指可数的存在。这次文天祥的奏章公开只反对反对董宋臣,让政事堂的官员觉得轻松不少。

    这些能够继续向上递的公文继续往上送,那些该由政事堂处理的就继续处理。该送给官家处理的,以及政事堂处理后需要官家做决断的则整成一堆,给官家递进去。

    到了下午,有內侍们到政事堂传旨。要求将各州知州推荐的奏章送进宫里。这个要求也不过分,刚结束元旦假期,政事堂官员们还没到懒得不想动的程度。心里虽然有些抱怨,官员还是将那些奏章被集结起来送进宫中。

    奏章送进宫内的时候正好赶在关闭宫门之前,每日到了时间,宫门就会按照规矩关闭。若是半夜开启宫门,必然是出了极大的事情。即便开了宫门,也是皇帝或者太后下令开宫门,外面的人开宫门的事情在大宋不过寥寥几件,还都是牵扯极广的绝大事情。

    宫门一关,宫内与宫外就是两个世界。看着大厅内的时钟走到了关闭宫门的刻度,宋理宗也长长的舒了口气。每天只有这时候他才觉得来自外界的沉重压力被挡在厚厚的宫墙之外。

    没多久,月亮升起,虽然十七的月亮已经缺了一线,却丝毫没能影响官家的心情。暖房的房顶是玻璃拼成,暖房内点着掺了贵重香料的明亮蜡烛,头顶是皎洁的明月。那些在画舫上艳名远播的小姐姐们唱曲,跳舞,依偎在官家身边给他敬酒,给他喂食珍馐。

    几年前蒙古南侵,宋理宗全然没了搞这个的心情。等蒙古南侵终结,董宋臣又被赶出汴梁,没有內侍敢再搞这种被官员们痛骂的事情。宋理宗空有心情,却无法享受。现在董宋臣终于回来了,宋理宗的享受也回来了。周围是莺歌燕啼,还有各种小姐姐恰到好处侍奉,宋理宗觉得心情终于得到了真正的疏解。这时候,他终于可以抛掉心中所有烦恼,在这温柔乡里面让自己完全放松。

    夜晚总是过的飞快,到了第二天开启宫门之时,小姐姐们被悄悄的送出去。董宋臣一直不理解那些公然跑去画舫上放浪形骸的官员们为何抓住这么点破事不放。董宋臣只是想让官家解解闷,从来没有要大张旗鼓的弄到谁都知道。与那些官员相比,官家真的是无比低调。仅仅是在自家玩玩而已。

    大宋是权相制度,大部分公务都由丞相负责,朝会定期召开,官家也不用每日都上朝。宋理宗一觉睡到天光大亮。起来之后只觉得神清气爽,虽然有些疲惫,却没有心中的倦怠。吃了饭,在殿中坐下,却见到內侍送上来厚厚一摞的奏章。

    这下宋理宗才想起他让将推荐知州的奏章送来。看着这些奏章,宋理宗忍不住叹口气。身为官家的要务就是掌握人事大权。一位皇帝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打仗与处理政务都不如大臣。这样的角色之所以能够运转整个大宋,靠的就是使用官员。

    哪些职务上放哪些官员,从皇帝的角度来看并非是那些官员是不是最适合那些职务,而是让朝廷内的人事权力得到平衡。想推动经济,就用那些被认为懂经济的官。想推动战争,就得提拔那些被认为善于打仗的官。而这种人事调动绝不能临时抱佛脚,而是要长期布局,长期观察。

    知州以下的官员可以不用官家直接插手委派,而知州级别的官员就不能任由那些丞相们决定。所以皇帝必须懂得用人,至少得从那些推荐者的奏章中得到尽可能多的信息。有着如此沉重的工作量,宋理宗干办公务之时可一点都不开心。

    前几份奏章看完,宋理宗觉得很是无聊。举荐的人都是贾似道一派,举荐的自然是贾似道的门生子弟。宋理宗一直很想用好贾似道这位内弟,在他的妃子中,贾妃让宋理宗很怀念。但是当贾似道依仗鄂州之战的胜利突然权倾朝野的时候,宋理宗本能的就开始想调整局面。将董宋臣召回,固然是因为宋理宗觉得身边没有真正贴心的人,贾似道将董宋臣赶走,也是这么做的重要原因。

    心中烦躁,宋理宗想叫內侍给他倒杯茶。不过此时手已经按在另外一份奏章之上,宋理宗一面让內侍倒茶,一面将其打开。只看了上奏折的是马光祖,宋理宗就觉得心里面轻松许多。

    当年剥夺向士壁的官职是朝廷下的命令,那时候宋理宗的确是想将藩镇化的军头搞掉。向士壁身为文官却与军头们搞在一起,宋理宗经过判断,觉得有必要惩处一下。然而向士壁在狱中瘐死的消息传到临安,宋理宗就觉得这么搞真的过份了。

    在之前,贾似道建议除掉高达,宋理宗觉得高达毕竟有大功,只是觉得贾似道心胸太过狭隘。等向士壁瘐死,之后刘整等好些军头叛乱或者投降蒙古,宋理宗才觉得贾似道的施政手段未免太过毒辣。为了能够平衡局面,也为了不再让参加战争的文官与将领们再感到恐慌,宋理宗开始照顾马光祖这位战争中的有功之臣。基于这样的行动,宋理宗对马光祖自然有种青睐的感觉。

    看到马光祖举荐赵嘉仁做福州知州,宋理宗难得的露出了点笑意。

    “让董宋臣进来!”宋理宗对內侍命道。

    这两个人都是战争中的有功之臣,也都不是贾似道的门生弟子。宋理宗觉得应该好好的考虑一下这个任命。他还记得赵嘉仁态度坚定的想做福州知州。此时也需要一个非贾似道派系的人提出点建议。

第81章 各种外任

    一个人的精力永远是有限的,不管是多么认真的人,看了几十份奏章之后也会脑筋不好使。董宋臣对此有深刻的了解,不仅是他自己处理內侍省事务的时候有充分经验。看着官家或者政事堂的相公处理公务,他们也有同样的表现。

    依照官家的命令进入大殿,轻轻一扫官家面前的那些奏章动了多少,董宋臣就确定自己静心排列的奏章顺序起到了作用。若是把赵嘉仁的奏章放在第一位,心力还算强劲的官家就会觉得应该谨慎点。虽然不是刻意要优柔寡断,但是人们在精力充沛的时候总是喜欢多浪费点精力。

    连续几份有明显同样脉络的奏章让官家感觉到重复的枯燥感之后,一份与之前不同的奏章就很容易引起官家下决定的兴趣。內侍们必须谨守许多事情,特别是绝不能欺瞒官家,董宋臣对此非常清楚。然而內侍们影响官家的手段可未必就是公然做什么,自作聪明的人一定会被识破。

    行礼之后侍立在官家面前,董宋臣就听到宋理宗说道:“马光祖推荐赵嘉仁做福州知州。你觉得如何。”

    确定果然是这件事,董宋臣立刻正色答道:“官家,不知赵嘉仁可否向官家说过他想做福州知州。”

    “说过。”宋理宗虽然政务繁忙,年纪也大了,却还不至于完全忘记。

    “既然如此,官家想必有了御裁。”董宋臣按照非常普通的流程答道。当家作主的是宋理宗而不是他董宋臣,凡是理解不了这个的內侍下场都非常凄惨。

    “不知为何,总觉得难以决断。”宋理宗对着非常信任的董宋臣说了心里话,“我觉得贾似道只怕未必肯答应此事。”

    “贾似道为何不肯答应?”董宋臣顺着宋理宗的话向下引导。

    “他提过想建立棉务,要赵嘉仁的棉布官营。”宋理宗对朝政的掌握可一点都不差。

    董宋臣对此也有了解,话到了这里,董宋臣答道:“官家。贾似道要用官位钳制赵嘉仁,难倒官家也要用官位来钳制赵嘉仁?”

    交谈到此结束,宋理宗心中豁然开朗。若是让赵嘉仁的棉布官营,不过是一道诏书的事情。若是宋理宗用官位来要挟赵嘉仁,那对宋理宗就是耻辱了。挥挥手,宋理宗让董宋臣下去,他自己继续处理奏章。

    离开大殿,董宋臣松了口气。赵嘉仁想做福州知州的事情算是正式摆上台面,此次董宋臣也只能暂时说这么多。以后能否继续推动,也得看局面。当然,也存在宋理宗立刻就批准的可能。在此事再次进入利益博弈之前,董宋臣也得先等机会。

    董宋臣并没有报恩的意思,更没有因为要报恩,所以不惜一切代价都要帮着赵嘉仁把事情办成的打算。身为內侍押班,董宋臣认为赵嘉仁也能理解这些。反正不管赵嘉仁是否理解,董宋臣都因为自己并没有去故意坏了赵嘉仁的事情而感到问心无愧。

    赵嘉仁也没有把董宋臣这个因素考虑在内,董宋臣曾经干过推荐丁大全的事情,于是引发了整个朝廷内的极大反弹。他此次能回来,必然不敢再触霉头。所以赵嘉仁也没将董宋臣作为推动主力。

    既然过了正月十五,赵嘉仁就准备前往贾似道府上拜访。然而给贾似道送拜帖的侍卫回来禀报,贾似道竟然说这几日他忙,没空见赵嘉仁。看得出棉布的事情根本不在贾似道最优先考虑之内呢,这个现实让赵嘉仁感觉颇为不爽。

    贾似道的确是左丞相,但赵嘉仁现在也是每天上下几千贯的人。把他拖在临安动弹不得,这种对生命的浪费真心是令人非常不爽。就在有些坐立不宁的时候,有人递上拜帖,指明是给赵嘉仁。赵嘉仁也不知道这人生地不熟的临安到底有什么故旧。他当时的故旧同年司马考正在泉州上课呢。

    接过来一看,赵嘉仁登时就来了精神。这是文天祥送上来的拜帖,上次见过文天祥之后,赵嘉仁对他印象极佳。连忙打开拜帖,原来是文天祥约赵嘉仁吃饭。

    ‘文丞相’相邀,赵嘉仁怎么可能不答应。他刷刷点点写了回信,答应此次相见。不过要将聚会地点改到赵嘉仁临安商业点开设的酒肆中。

    赵嘉仁曾经在这里给留守商业点的部下开了个年会,请大家一起吃吃饭。当时大部分员工都回去过元旦,人员不多。此时再到,就觉得人气旺了许多。

    赵嘉仁身高超过180,文天祥比赵嘉仁还高些。加上他肤色白皙,身材魁梧,真的是众人目光的焦点。此时赵嘉仁再没有初次见到文天祥的时候那么震惊,当这位外貌丰伟的男子汉形象替代了形容枯槁的楚囚形象之后,赵嘉仁越来越觉得文天祥就该是这样。这样的美男子才有号召力,能够支撑历史上的南宋小朝廷抗争。若是领导人一看就是大烟鬼般的模样,部下看着就感觉没信心呢。

    两人在雅间坐下,饭菜很快就端上来。吃喝片刻,赵嘉仁又找到了喜欢文天祥的另外一个理由。这位‘文丞相’出身豪族,所以举止中没有任何大惊小怪的意思。更没有那种故意大惊小怪以讨别人欢心的行为。

    现在的刑部判官文天祥并不知道赵嘉仁的想法,他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说道:“我也是刚得知赵兄弟回到临安。我已经马上要放外任,所以就急急忙忙与赵兄弟相聚。若此时再不见面,也不知道下次见面得到何时。”

    赵嘉仁在这个时代算是1240年出生,文天祥比赵嘉仁‘大四岁’,1236年出生。文天祥是宝祐四年的状元。赵嘉仁是宝祐元年的进士。所以赵嘉仁笑道:“不知文兄到哪里高升。”

    “知江南西路的瑞州。”文天祥爽快的答道。

    “江南西路……”赵嘉仁一时也不知道该说啥。江西一直不是什么富裕地方,一位堂堂状元被送去那里的一个州做知州。绝不是什么好安排。

    见赵嘉仁表情如此,文天祥倒是笑道:“我一直觉得贾似道乃是奸佞,屡次上表。台鉴都是贾似道的人,他们也屡次弹劾我。前些日子,我又上表讲贾似道乱改旧制。看来贾相公是决心要将我撵走。”

    没想到文天祥竟然与贾似道之间还有这样的恩怨纠葛,赵嘉仁倒是颇为意外。可此时的赵嘉仁连是不是该多话都没无法决定。

    “赵兄弟,你此次应该是能做京官了吧?”文天祥毫不以自己的事情为意,而是爽快的问起赵嘉仁来。

    “我想做福州知州,不想做京官。”赵嘉仁也如实以告。

    “为何。”这次轮到文天祥不解了。在大宋,大家都想做京官,谁都不想三年一轮的孤身在外。

    “做了京官,我可不觉得我能伺候得了贾相公。”赵嘉仁忍不住对文天祥说了实话。

    听到这话,文天祥先是一愣,接着放声大笑。开怀大笑一番,文天祥端起酒杯,“赵兄弟说得好。为了能不伺候贾相公,干了这杯!”

第82章 来点逻辑

    文天祥豪爽,赵嘉仁不矫情。两人为了能够不伺候贾相公碰了一杯,便不再提这件事。虽然不知道文天祥心里具体怎么想,赵嘉仁自己并不想无限的去贬低贾似道。虽然贾似道完全可以躺在他的功劳簿上吃老本,可贾似道并没有这么做。即便玩弄政治手段,即便干了很多难以评价的事情,贾似道始终在努力通过行动去解决问题。

    身为统治阶级一员的大宋官员们喝着酒自然要胡吹国家大事,文天祥突然问赵嘉仁,“赵兄弟,你觉得大宋现在最大的困难在哪里。”

    “缺钱。”赵嘉仁果断的答道。

    文天祥连连点头,看得出他认为‘奸佞当道’不是大宋最大的问题。

    赵嘉仁继续说道:“我在泉州,泉州的两千左翼军只有几艘船。每月能拿到的薪水不过两贯。虽然也发粮食,可一天一两斤口粮没油水。吃不饱。而且我坚决反对刺字。刺青是对自己非常不尊重,对人非常不尊重的做法。待遇低,军人又没荣誉,大家当兵只是为了混口饭吃。怎么可能指望这样军队能骁勇善战。”

    文天祥听了赵嘉仁的话,虽然微微点头,却皱起了眉头。等赵嘉仁说完,文天祥答道:“赵兄弟,我觉得你说的有理。可若是给禁军发更多军饷,国家岂不是更缺钱了?”

    “禁军有了战斗力,能打得北方蒙古不敢南下。那就是省钱。我听闻蒙古南侵之时,官家拿出了七千七百万贯交钞,绢一百万匹,银一百万两。这些钱用在打仗上就是打了个水漂。劳民伤财而已。若是我们北伐,攻下的土地是我们的,经过的地盘上有什么东西都往回搬。即便同样的花销,我军得到的越来越多,敌人失去的越来越多。此消彼长,大宋也会越来越强,敌人越来越弱。从逻辑上,这就是给国家节省大量钱财。”赵嘉仁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文天祥想了想,很容易就理解了其中道理。他好奇的问道:“赵兄弟,你说的逻辑是什么?”

    “逻辑?”赵嘉仁回到大宋之后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问。

    如果按照21世纪的解释,逻辑指的是思维的规律和规则,是对思维过程的抽象。狭义上逻辑既指思维的规律,也指研究思维规律的学科即逻辑学。广义上逻辑泛指规律,包括思维规律和客观规律。逻辑包括形式逻辑与辩证逻辑,形式逻辑包括归纳逻辑与演绎逻辑。

    然而很少考虑这个,赵嘉仁发觉一时没办法对文天祥作解释。思忖一下,赵嘉仁举了个例子,“逻辑可以看做因果。孟子说,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这里面就有逻辑。”

    “有天意,故令其遭受磨难。”文天祥觉得有些明白了。

    “不不不。”赵嘉仁连忙摆手,“孟子自己大概是懂逻辑的。不过他对君主说话却用的是诡辩。实际上是遭受磨难之后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之后,就从无能变了有能。而国家需要有能之人,于是四处寻求有能之人。于是那些有能之人因缘际会就被任用。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就因为孟子知道人都觉得自己应该格外受到厚待,就是因为孟子知道那些不懂逻辑的人就喜欢这种调调。所以他才玩弄话术,让人觉得那些人的磨难征兆着失败与后来的飞黄腾达有逻辑关系。实际上这两者之间根本没关系。”

    很久没有专门进行论述,赵嘉仁讲完之后盯着文天祥,注意着文天祥有没有正确理解这其中的逻辑关系。见文天祥皱着眉左思右想,手指还忍不住在桌上敲打,赵嘉仁为了不浪费时间,就从自己随身携带的猪皮挎包中掏出铅笔和纸张。在纸上写出‘有能’‘无能’‘需要人才的君主’‘无能的只需要心理安慰的君主’。

    在‘有能’与‘需要人才的君主’之间划上连线,在‘无能’与‘无能的只需要心理安慰的君主’之间划上连线,两条线互相交叉。

    画了逻辑关系图之后,赵嘉仁继续讲道:“孟子举的例子是有能君主找到了经过磨砺之后成为人才的臣子,但是听故事的君主完全没认识到,他其实只是追求有能君主找到有能臣子之后的结果,看着他懂得了所谓的道理,实际上不管是道理或者是现实,听故事的君主都不知道。这个交叉点意味着他们只听故事这一点有了交叉,除此之外他们永远没有交集。”

    说完之后,赵嘉仁心里面对自己更加失望了。他自己现在所说的一切都建立在文天祥也许能理解逻辑的基础之上。然而这种解释实际上根本是动用了更深刻更抽象的逻辑。要是以通俗的话来讲,大概就是‘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实际上孟子说什么根本不重要,因为孟子所说的并非事实。

    在美国待久了,赵嘉仁发现现代逻辑,特别是现代中国人的逻辑是世界上最先进的。这是因为新中国本身就建立基础本身就有深厚的中国文化积累,以及极高的革命理论基础之上。中国讲历史,中国讲唯物,中国甚至还吆喝‘辩证唯物主义’。在美国,思想界认为辩证唯物主义就是诡辩术。所以美国根本不讲这个,所以美国和新中国的大规模斗争中没有获得过胜利。

    新中国只用几十年就能走完欧美几百年的路。就是因为大家知道历史,懂得一些使用逻辑思考的能力。以赵嘉仁看,中国历代最有文化的就是新中国,次之的就是汉代。唐宋谁更有文化不好讲,不过宋代的逻辑学明显不发达。

    就在赵嘉仁做着自己我批评的时候,文天祥紧皱的眉头突然展开了。他面容凝重的说道:“赵兄弟所讲真的是振聋发聩。我觉得你说的对,可我觉得若是按你所将去看周遭一切,未免太不近人情。”

    赵嘉仁觉得一种欢喜从心而发,直冲到头上,他自己都能清楚的感受到在这种欣喜下,他脸上绽放了发自内心的笑容。逻辑就是不讲人情,文天祥的回答说明这名大宋状元是有着真正的思想水平。即便刚接触到逻辑,他就已经能感受到非常正确的方向。真的是孺子可教。

    “道可道,非恒道。名可名,非恒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赵嘉仁句读清晰的念诵着《道德经》开口一段。

    “难倒赵兄弟信的是道家?”文天祥还是固定的线性思维,听赵嘉仁念道德经,就做了个赵嘉仁信道家的判断出来。

    “我用道德经的话是讲述如何看待逻辑。你觉得逻辑不近人情,我虽然不认同,却也不会现在就给你讲为什么不认同。姑且讲逻辑不近人情,所以若是你无欲去追求逻辑本质,就用看热闹的心态去看逻辑的妙处。若是你想有欲去追求使用逻辑的手段,就看逻辑的运作本质。我自己认为这是对待逻辑的正确态度。”赵嘉仁解释着。解释完,他又用通俗的话讲道:“这就是实践出真知。”

    见赵嘉仁这么长篇大论的讲,文天祥盯着赵嘉仁看了片刻,突然笑道:“没想到赵兄弟竟然对这逻辑如此重视。”

    “此乃我安身立命之本,不得不上心。”赵嘉仁实话实说。

    如此认真的态度倒是让文天祥觉得赵嘉仁好像不太对劲,仔细思考了一阵,文天祥又皱起眉头,“赵兄弟,我说不近人情,是因为你对于孟子未免太苛责了吧。”

    “我可从来没有想用善恶的态度去看孟子。”赵嘉仁为自己辩解了一句,“你可知……”

    “等等。”文天祥打断了赵嘉仁的话,见赵嘉仁停下,文天祥继续说道:“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矣;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故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後相随。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赵兄弟,你不会想说的是这句吧?”

    看得出,文天祥对《道德经》同样很熟,而且赵嘉仁的确是想用第二段来表达自己的态度。既然文天祥这么讲,赵嘉仁也笑道:“你看,老子不仅有逻辑,更是将认识的层次感说的清楚。先讲述什么是世界,再讲述怎么制定标准。我只是根据逻辑对孟子有判断,这个判断不是针对孟子,而是针对所有。如果是和孟子有相同做法的人,我自然有相同的判断。这种逻辑仅仅是判断,而不含个人情绪。”

    文天祥倒是能理解赵嘉仁的话,他微微点头的同时问道:“难倒逻辑不讲善恶?”

    赵嘉仁本想随口回答一句‘逻辑与善恶有什么关系?’然而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同年司马考,赵嘉仁其实与大宋官员接触的有限,然而赵嘉仁接触到的官员里面,贾似道心胸狭窄,又过度膨胀,但是他却勇于改革,也敢对军队藩镇化的趋势进行无情打击。徐远志老成持重,对于利益划分则是非常清楚。老岳父秦虎臣为人精明,谨守本份的同时并不为恶。哪怕是陈家表兄那个糊涂蛋,当了知县之后也按照制度办事。当新教百姓杀牛之时,他也是毫不迟疑的去打击犯罪。

    大宋官员未必是什么好人,但是大宋官员貌似都有点政治理念以及政治理想。自己那位‘内退’的同年司马考就表示过对普通百姓的同情,赵嘉仁忍不住想看看文天祥的态度。他说道:“文兄,所谓善恶,那得看是谁的善恶。我问你,若是地主觉得佃农干不好农活,因此夺佃。这对地主来讲是善是恶?”

    文天祥毫不迟疑的答道:“当然是善。”

    赵嘉仁知道文天祥是江西吉州庐陵豪门出身,那可是当地大地主,所以他微微一笑,继续问道:“那佃农被夺佃之后饥寒交迫,生病而死。对他来讲夺佃是善是恶?”

    文天祥再次皱起了眉头。以他的阶级立场,实在是没办法坦率的承认夺佃是恶。

    赵嘉仁也不想难为文天祥,他继续说道:“所谓善恶,是基于利益的评价。认清楚这点,大概就能理解有对某个立场的善,就有相对立场的恶。我们宋军若是无敌天下,一战杀敌一万,对我们来讲,这就是一万的功劳,对敌国而言,就是一万的损失。我大宋军人拿到封赏,欢喜无比。那些敌国战死者的家人知道他们亲人的死讯,就有悲伤以及对我们的仇恨。在我大宋看来,这些这勇猛的战士就是国家之福,在敌国看来,这些可怕的宋军就是他们的灾厄。我们大宋百姓祈祷战士们能够被上天保佑,敌国民众则诅咒我大宋将士遭到天罚。善恶是基于利益的事情,逻辑则是讲述相对关系的事情。”

    “我……明白了。”文天祥的声音有些低沉,俊朗的面孔上仿佛罩了一层阴云。

    赵嘉仁也不想多说,便叫了伙计进来,让他们把菜拿出去再加热一下。此时还是正月天气,就这么一阵聊天,饭菜都已经凉了。

    雅间里面又沉默了一阵,文天祥长长叹口气,“不近人情!真的是不近人情。赵兄弟,我说的不是逻辑,我说的是你不近人情。”

    “我觉得我这么开朗的人,怎么都不至于落得这么一个评价吧?”赵嘉仁开始装可爱。

    文天祥正色摇摇头,“赵兄弟,若是别人知道你用这逻辑来看人,不知道大家会怎么怕你呢。”

    说到这里,文天祥给自己倒了杯酒,接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壮怂人胆,即便知道文天祥绝非怂人,不过赵嘉仁还是有些不怀好意的想。

    放下酒杯,文天祥继续正色说道:“我不是说逻辑不对,我也不是说赵兄弟不对。我想说,正因为这是对的,才吓人。”

第83章 神奇的邀请

    身为心理学医生的赵嘉仁从来不贪杯,不过也许是因为他从来不贪杯,所以才能做心理学医生。从酒肆离开的时候文天祥却喝的很是爽快,他本来告辞之后就要走,突然停住脚步转回头对赵嘉仁说道:“赵兄弟,你的字简的有些不像话。”

    赵嘉仁一愣,片刻间就明白过来。他哈哈一笑,“我就是这么个懒人,文兄勿怪。”

    文天祥回家,赵嘉仁也回家。走在路上,赵嘉仁心中默念着‘简的有些不像话’,忍不住露出了笑容。在他麾下的所有人员都要学文化,赵嘉仁命人编了套‘字谱’,作用‘赵嘉仁系统内部专用字谱’。实际上就是一种新华字典。

    内部公文写久了,写繁字体对赵嘉仁反倒成了需要刻意去想才能想起的事情。好在大宋的文人写字多,在简化字方面都挺豪放。看得出文天祥也没有真的很在乎这件事。

    路上的人来人往,就见几名普通的市民带着三四岁的孩子出行,小家伙穿了一身偏大的新衣服,除了衣服宽大之外,袖子扁起来好几层,裤子不太好这么扁,干脆用带子系住。一看布料与填充,赵嘉仁脸上就露出了微笑。这孩子穿的是一件薄棉袄。看得出家里人做衣服还挺有前瞻,要是看这身大小,估摸着娃娃穿一两年还没问题呢。

    之前考虑的都是别的‘大事’,赵嘉仁真的没心思调查棉布这种‘小事’。此时心情轻松愉快,赵嘉仁边走边看。沿路是临安不算穷困的街区,傍晚时分大家出行,十个人里面得有一两个穿的是棉布裤子。

    而且更值得注意的是,曾经贩夫走卒皆蹑丝履的临安,十个人里面得四五个穿的是棉布鞋,四五个人穿的是丝绸面的棉鞋。只有看着是干力气活的穷人才穿了麻鞋。可赵嘉仁觉得那些人好像用了包脚布。

    看了一番之后,赵嘉仁心里面感慨起来。到底是谁想到了在鞋上大量使用棉布,这样的家伙真的是人才啊。赵嘉仁并不轻视鞋,但是他考虑的是皮靴,甚至想到了更遥远未来的橡胶底皮靴。有了这样的利器,步兵能够克服大部分地形。大概是志向太高远,赵嘉仁对近在眼前的现实反倒视若无睹了。作为欧洲农业国的西班牙曾经大规模出口到欧洲其他国家的工业品就是鞋。鞋,是人类伟大的进步。是人类活动能力提升的翅膀。

    带着某种诗意的情绪回家,仆役送上来一封信。一看封皮上‘舟中人’三字,赵嘉仁就知道是步如烟的信。打开之后果然如此,步如烟说有些临安的富商想与赵嘉仁一见。虽然不清楚这帮富商怎么会想到赵步如烟牵线,步如烟觉得还是得把此事告知赵嘉仁。

    赵嘉仁也觉得不是很能理解是怎么一回事。临安聚集着大宋相当一部分富人,这些人自然会组成自己的团体。就如赵嘉仁领头组建的航海行会一样,这种团体都相当排外。也不知道这帮人怎么想起与赵嘉仁接洽。更重要的是,若是想直接联络有各种方法,怎么会突然通过步如烟这么一个接洽手段。

    既来之则安之,赵嘉仁也懒得多想,他刷刷点点写了个回信。原本这么一个简短信件该一气呵成,结果中间还是断了那么几瞬。赵嘉仁想起了文天祥的问题,好几个字下笔之时迟疑了片刻。派人把回信给步如烟送去,赵嘉仁和母亲一起吃了晚饭。

    身为京官,各种交际从来不会少。此时没有公款吃喝这回事,想交际就得兜里有钱。赵知拙自己不差钱,现在只有二儿子在家读书。长子与三子每年还给老爹送上一笔步不菲的钱。所以每日应酬不断。

    赵夫人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忍不住叹道:“也不知道你爹此时是不是搂着那些妖艳贱货风流快活呢。”

    对于母亲的不满,赵嘉仁就装作没听到。倒不是他不想为老娘纾解心情,而是赵家人对喝花酒这件事本身没有丝毫兴趣。提及这种男男女女的事情,他心里面觉得很耽误功夫。

    见儿子不吭声,赵夫人忍不住问道:“三郎,你磨勘成绩如何?”

    这个问题很精准的击中赵嘉仁的在乎的事情,他若是在泉州,此时只怕能够干办不少事情。然而赵嘉仁并不在泉州,而是在临安。磨勘的倒是能最早得到消息。不过此时还没有完全出来。磨勘成绩没出来,赵嘉仁就不能外放。这也是很讨厌的事情。

    只是赵嘉仁早就习惯老娘的攻击,他只是一句“我也在等。”说完之后,他放下空碗起身告退。回到自己屋内,赵嘉仁原本因为和文天祥聊天而变得很开心的心情顷刻就向糟糕的方向发展。思前想后,赵嘉仁觉得所有问题都归于一点,那就是能否尽快得到福州知州的差事。

    一时间,赵嘉仁心中甚至生出一股恨意。如果朝廷就这么无效率的牵扯,他干脆回泉州算了。如果回到泉州,好歹还能在泉州处理一阵事情。即便此时明知道这也就是瞎想想,赵嘉仁还是忍不住想立刻起身离开家里。

    突然间,赵嘉仁觉得灵光一闪。身为心理医生,反省自己是最应该做的事情。赵嘉仁觉得此时自己的愤怒未必就是针对没办法得到福州知州的差事。现在赵嘉仁绝非是一个小任务,也不是一个文天祥这样的‘讨厌鬼’。很多人都对赵嘉仁有期待,希望能够从赵嘉仁身上得到他们期待的利益。此时根本不可能那么轻松的就将赵嘉仁放走。

    然而此时大量的负面情绪并非来自朝廷,也许是来自老娘呢。在泉州的时候,赵嘉仁是一家之主,他老婆此时专心带娃,只要赵嘉仁能够提供物质上的支持,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共同承担家务,他老婆就不会给他增加负面情绪。

    然而到了家之后,赵嘉仁看到他二哥是最大限度躲开老娘的活动范围。当然,他二哥此时有非常合理的理由。要准备考试。赵嘉仁可没有那么多理由,于是乎每天都要听老娘说话。

    “我要在临安买房子!”赵嘉仁对自己说道。

    这话仿佛有魔力一般,说完之后,赵嘉仁只觉得神清气爽。整个人都轻松了。

    第二天一早醒来,赵嘉仁就跑出去到了商业点。买房的事情也就是随口说说,实际上只要在商业点找个房间就好。这里人来人往,根本不用担心没有屋子住。

    让生活委员安排此事,赵嘉仁找来了管布匹销售的负责人,问起一些问题。这位负责人听了有关布鞋的事情,一脸的愕然。看得出,这是第一次有人向他提起此事。

    看这位如此,赵嘉仁不得不更明确的提问了,“咱们自己没有生产布鞋吧?”

    负责人很负责任的答道:“校长,我们只管卖布、卖香水、卖镜子、卖蜡烛。其他的我们并不管。”

    “原来如此……”赵嘉仁恍然大悟。

    从直线距离上,临安并不是距离赵嘉仁最远的据点。然而从行走时间上,临安无疑是从泉州出发最耗时日的据点。哪怕是从福建到济州岛都比到临安更近。所以赵嘉仁对临安据点的干部有了解,对临安据点的具体情况不了解。

    此时看这位布匹负责人并没有敏锐的商业敏感,赵嘉仁觉得有必要看看这里的工作都是什么态度。至少在赵嘉仁看来,卖布的大概不至于连布匹都被用到哪里都不清楚吧。

    赵勇作为临安贸易据点负责人,赵嘉仁先把赵勇叫来。此事并非是批评同志,赵嘉仁的话说的很温和。赵勇听了赵嘉仁提出想了解这帮人员是怎么做买卖的要求之后,满脸惊愕的问道:“三公子,难倒有人做错了什么不成?”

    “做错?”赵嘉仁心里面觉得那些负责人做的不够好,不过这距离做错什么还有很远的距离。他怕赵勇误会,连忙说道:“我只是觉得大家辛苦,想看看你怎么将这里管的这样。”

    听赵嘉仁有赞赏的意思,赵勇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三公子,临安这花花之地不好管。各种人事情多,钱上往来多,还有各种收税的也多。最初的时候各种事情天天出事。后来我看不行,就依照咱们船上的军法定了制度。每个人要做什么,为什么要做,都一条条的讨论。各种钱财来往,都得账目清楚。所有的都要有账目。这么整顿了一阵,才算是能理清楚。”

    “……你真是辛苦啦!”赵嘉仁已经不用再去查询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以赵勇的这种管理,临安的商业据点必然是纪律严明。同样这个商业据点的活性大概也就被扼杀了。

    倒不是说这帮人不遵守纪律,而是这帮人没有明确的条文就什么都不会做。既然只要把应该干的事情干了就有该有的收入,又何必操那么多心思去做些额外的事情。从销售点的角度来看,这想法真的没错。临安卖布匹的负责人为何要关系布匹最后用在哪里,难倒卖布匹的负责人提出‘咱们做布鞋’,就能得到赵勇的同意么?

    想到这里,赵嘉仁拍着赵勇的肩头说道:“赵勇,做得好。我想把你调回福建去,做后勤的负责人。”

    “啊?”赵勇没想到自己一番话居然弄出这么一个结果来。后勤负责人是高升,赵勇对此还是很清楚的。可赵勇却没有特别的喜色,他叹道:“三公子,我想留在临安。”

    赵嘉仁找不到其他理由,只能试探着说道:“是为了步如烟姑娘?”

    赵勇轻轻摇摇头,“我原来以为是,现在觉得真的离开临安大概也就是离开了。只是在临安待了这么久,我开始喜欢这个地方。觉得能在临安经营这些声音也是不错的事。”

    “你真的这么想?”赵嘉仁没想到赵勇竟然就这么随遇而安。

    “是。”这里真的很好,我喜欢临安。

    因为有了新情报,对临安商业据点调查的事情就这么无疾而终。赵嘉仁对这里已经不抱什么有创新的梦想。等静下来心思之后,赵嘉仁突然觉得想明白一些之前没考虑的问题。首先就是在临安开办缝纫厂只是他个人一厢情愿的想法,在临安开办手工工厂之前的所有调查一概没有,怎么能凭借灵光一闪就突然行动起来。

    想到这里,赵嘉仁就觉得有些惭愧。他的心态怎么就变得这么糟糕起来。

    我要镇定!我要镇定!赵嘉仁忍不住对自己讲。但是这些年那些不遂心意的事情极少,即便有也都是小事。像现在这样完全无法把握自己未来的事情还是第一次,哪怕是告诉自己无数道理,都没办法让心情变得沉稳。这可真的是关心则乱。

    几乎是坐立不宁了一上午,赵嘉仁觉得再也不能这么下去。他叫上赵勇,“和我一起去见步如烟姑娘。”

    “为何?”赵勇很是讶异。

    “路上讲。”赵嘉仁说道。

    一路上把步如烟写信的事情告诉了赵勇,并且问起赵勇对为何没有钱庄的商人直接通过赵勇来拜见赵嘉仁。赵勇听了之后露出些不好意思的表情。“三公子,他们也来找过我。我们自己就有船队,也有钱庄,我才不想把钱存到他们的钱庄里面。大概是因为如此,他们才不肯来找我吧。”

    听赵勇这番话,赵嘉仁忍不住笑出声来。笑完之后,赵嘉仁拍了拍赵勇的肩头,“你真的是刚毅果决。我觉得到后勤部门定然是好事。”

    “三公子,后勤部门是要管打仗的吧。我不想干这个。”赵勇听赵嘉仁这话里面态度很明确,他立刻解释道。

    “你不喜欢军队?”赵嘉仁觉得有些明白过来赵勇的意思。

    赵勇立刻答道:“军队里面都是配军。谁会喜欢?我也是觉得没办法喜欢打打杀杀的,才想来临安。”

    原来是不喜欢战争。赵嘉仁心里面感叹。大宋在非常多的方面都与新中国有共同之处,不过大宋对军队的态度和新中国完全不同。民间对军队有个很不礼貌的说辞,叫做‘贼配军’。大宋不是义务兵役制,而是募兵制。因为重文抑武,所以军人在大宋地位不高。良家子对从军退避三舍,所以很多罪犯就被‘刺配沧州’。刺配指在脸上刺字,发配到某地的军队里面做事。水浒传里面,豹子头林冲就是被刺配到一个军队,然后被送去看守军队草料场。除了这些之外,正常从军的人员还要在脸上手上刺字。

    “不喜欢就算了。我也不想勉强。”赵嘉仁答道。他知道赵勇的性子,虽然忠诚,却也固执。对这样的家伙在和平时期不适合牛不喝水强按头的方式。

    继续向前走,赵嘉仁心里思前想后。军人的地位,人民对军队的偏见,加上刺字。最后军人就有了‘贼配军’这么一个诨号。赵嘉仁与文天祥谈话的时候就专门讲了,他是坚决反对刺字的。而且赵嘉仁也希望自己要是当上福州知州,那时候就能够对殿前司左翼军进行管制。那时候他就希望把自己的人脉按插进这支正规军里面。对军队有意见并非赵勇,赵嘉仁相信其他很多人也不会愿意自己被刺字。

    西湖不远,两人附近的住处。开门的小姑娘见到赵勇,亲切的上前行礼。赵勇说道:“步姑娘可在。若是在,劳烦你去通禀一下,说赵先生前来拜访。是赵先生,不是赵勇。”

    “是。”小姑娘应答之后又好奇的看了赵嘉仁一眼,这才快步进去了。

    这是赵嘉仁才在赵勇脸上看到了一些惆怅。这让赵嘉仁心里面也觉得惆怅起来。赵勇大概是觉得自己能影响到步如烟的人生,然而现实让他失望了。步如烟依旧按照她自己的想法进行着她的人生。

    这不是步如烟的错,如果有什么是错的。大概就是赵勇错误的以为世界会因为他的诚心而有所变化。心诚则灵的坚持往往就是弱者们的坚持,在内心的坚强程度上,步如烟比起赵勇强的太多太多。

    正在想,那个小姑娘再次出来。她先是非常认真的对赵嘉仁行礼,接着说道:“赵先生,我家小姐请你和赵勇大哥一起进去。”

    “前面带路。”赵嘉仁命道。

    第二天一早,赵嘉仁在商业据点的住宿点醒来。接着就开始起身稀疏,吃了早饭。赵勇已经备好车,两人乘坐的车子与步如烟的小轿汇合,小队直奔临安城内的一条街而去。

    到了街口,三人下来。后面后人跟随,三人步行走进了这条街。街两边都是临街的门面,所有门面都是大门敞开。厅堂内摆着一排排黄橙橙的金元宝,亮闪闪的银元宝,除此之外黄橙橙的铜钱一串串串号,在巨大的盆子里面与金元宝银元宝混合堆积。富裕的感觉仿佛是啤酒沫般从各个厅堂里满溢出来,堆积在街道上。

    走在街上,赵嘉仁甚至都有些目眩神迷的说道:“没想到临安还有这般好去处。”

    “呵呵。”走在两人中间的步如烟笑声如珠玉般清脆,“我一直以为赵先生已经见过时间一切,没想到赵先生也有没见过的东西。”

    赵嘉仁不想在此事上争什么输赢。他是真的没见过这样的场景,有这样布局的钱庄街,意味着大宋的金融业非常公开。这可真的是个宝藏呢。

    按捺住激动的心情,赵嘉仁爽快的说道:“走。我们就去见识一下那几位要见我的人。”

第84章 离开临安的新理由

    “三公子,这些人堆如此之多的金银铜钱,难道就只是为了显摆?”赵勇开口问。

    街道两边的钱庄厅堂中摆放的金银铜钱并没有让赵勇感到震惊,不客气的讲,赵嘉仁在临安的商业据点一年销售总金额也接近百万贯。身为负责人的赵勇对钱并不是那么敏感。

    “你怎么知道他们的金元宝银元宝里面不是空心的?”赵嘉仁神色轻松的反问。

    赵勇一时没能反应过来,正在开动脑筋对‘空心元宝’进行联想。步如烟已经噗嗤一声被逗乐啦。她可能觉得自己放声大笑太影响形象,就掏出块手绢掩着嘴笑。

    被这样欢乐的情绪影响,赵勇也露出笑容。不过他自己到没被逗乐,而是边苦笑边说道:“铸造空心的元宝会不会太费事。”

    赵嘉仁这么讲其实并非是要嘲讽。因为对阿基米德有关浮力的故事印象比较深,所以赵嘉仁很容易就联想起空心金银。此时赵勇说的正经,赵嘉仁的思路也很快正经起来。他改变了自己的说辞,选择了另外一个说法,“那就采取铜元宝包金包银的办法。铜的分量也很重,包银包银之后也看不出来。”

    旁边的步如烟听着赵嘉仁与赵勇的对话,被逗得捂住嘴肩头一阵阵的抽搐。觉得自己得好好缓缓,步如烟干脆不走了。就这么捂着嘴笑了一阵,步如烟擦去笑出来的眼泪,无奈的对停步等他的两个老爷们说道:“你们难道对这些钱庄这么不放心么?就算钱庄这么做,大概也只是担心有人偷抢他们的金银吧。”

    赵嘉仁冷静的答道:“钱庄不这么做我才不放心。不仅仅是说要保护自己的钱财不被偷窃,这些金银若是用来营运,每年收益也非常可观。在商言商,他们若不能全心全意去经营,那就是没干好本业。”

    步如烟一愣,她盯着赵嘉仁仔细看了片刻,这才问道:“赵知州,你希望今日所见的是个精明的人物吧?”

    对这样的聪明问题,赵嘉仁爽快的答道:“当然。若对方是个精明人物,很多事情就能谈,至少知道什么不能谈。若对方只想着如何确保赚到钱,那就没什么好谈。”

    眨巴了一下眼睛,步如烟把问题憋回肚子里。在她这行里面,对于不知道的事情就一定要问。傻男人们很乐于表现自己的知识,对于无知的女性,男人们很容易就生出一种要去保护的冲动。但是女性对于‘不理解’的事情最好选择闭口不言,男人非常较真,他们对不同观念的容忍度很低。

    即便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该不说话,并且做到了不说话,步如烟还是对赵嘉仁的看法很不理解。既然承认钱庄的目的就是该赚钱,为何又会觉得钱庄若是只想着如何确保赚到钱,那就没办法谈下去。这两个观念貌似互相冲突。

    想见赵嘉仁的钱庄不止一个,双方见面的时候有五个钱庄的东家亲自出面或者派人出面。谈话的厅堂很素雅,并没有外面那种钱气冲天的张扬。几个人坐下之后,钱庄那边开门见山的说道:“赵官人,我等听闻赵官人打开了到南海的航路。想着派人乘坐赵官人的船去南海做买卖。却不知赵官人可否答应。”

    “这有什么不答应的。”赵嘉仁回答的非常爽快。

    见赵嘉仁回答的如此爽快,这帮钱庄掌柜们倒是讶异起来,为首的那位忍不住问道:“真的?”

    赵嘉仁就简单的把做海商与经营海上航运的概念给掌柜们讲了讲。长江上也有航运,这个理念很容易就让钱庄东家或者东家代表们面露若有所思的表情。按照赵嘉仁所讲,他手下的航海行会将构建起整个南海的航运网络。未来将有大量船只往来于南海和大宋之间。更重要的是,这些船也将往来于南海各岛之间。若是钱庄愿意投资海商,就可以乘坐航海行会的船只去南海做生意。

    南海在大宋眼中是外域,是化外之地。然而在赵嘉仁的描述中,南海就是赵嘉仁的后花园。他的船队在遥远的南海称王称霸。这话怎么听都让钱庄的东家觉得大言不惭。

    “我等知道了。”虽然不是刻意的,钱庄东家们的态度很自然的就冷下来。身为谨慎的钱庄东家,大家很不喜欢赵嘉仁的这种狂妄。

    赵嘉仁也挺失望。这帮人既然是开钱庄的,他们对于海商的知识水平比福建钱庄差太多。真的是话不投机半句多,至少在现阶段,赵嘉仁觉得这帮人派不上用场。于是他也有想离开的冲动。

    就在这么尴尬的情况下,临安钱庄团中的一位许东家开口说道:“赵官人。你手下这位赵先生在临安赚了这么多钱,搬运到福州去路途遥远。为何不在我们这里投些钱,吃点利息。”

    “我在福州要用钱。”赵嘉仁果断的回答。他也就是从去年开始才不缺钱,之前的时候真心穷的要死。而且上一世临安城破的印象太深刻,赵嘉仁完全不考虑把钱留在临安。在福建还有赵嘉仁可以保护这些钱财,在临安积累大票钱财是为了便宜蒙古人么?

    很明显,赵嘉仁的话很不如这帮临安钱庄团的意,眼瞅着会面就这么直接滑向无疾而终。不管是赵嘉仁或者临安钱庄团都没有挽救这次会面的意思,又经过几句毫无意义的聊天,赵嘉仁就起身告辞。

    毫不遗憾的走向街道的出口,赵嘉仁看着钱庄里面的堆积的财物,他突然想起了后世的聚宝盆图案与这些造型颇有相似之处。此时就听步如烟不解的问道:“赵知州,你为何对这些人如此苛刻?”

    “没什么好合作的,也就没什么好谈的。”赵嘉仁答道。

    “竟然没什么好谈的?我看赵知州根本没和他们谈啊。”步如烟更是不解了。

    赵嘉仁听步如烟倒是有些认真的样子,他可不想如同对待钱庄东家的态度对待步如烟。毕竟步如烟的价值不同,所以赵嘉仁解释道:“有些事情没办法谈。我只问步姑娘,你可知他们的利息是多少。”

    “利息,我听闻是四成。”步如烟答道。

    听步如烟说的靠谱,赵嘉仁答道:“利息高到这般地步,我为何要从他们那里借钱。我手里的钱自有用处,也没必要与临安的钱庄合作。”

    “……原来是临安的钱庄自视甚高啦。”步如烟讲了这句之后便不再多话。

    一行人出了街道告别后各自上了交通工具。赵嘉仁突然问赵勇,“你可否让步姑娘投钱到我们这边?”

    赵勇先是一愣,接着答道:“现在利息这么高,我哪里敢这么做。”

    赵嘉仁没有再说什么。他此时又找到了一个新的必须离开临安的理由。临安这地方的资金成本高的离谱,而赵嘉仁完全无法接受这样的成本。在福建路,赵嘉仁的营运成本极低。在占领济州岛之后,赵嘉仁的原材料成本更低,营运成本几乎全部是各种薪水,一文钱就当做一文钱花。要是按照临安的这个营运成本,赵嘉仁早就破产了。

    确定了这些之后,赵嘉仁亲自前往贾似道的府邸。和想的差不多,贾似道并没有见赵嘉仁。看得出这位左丞相同样有自己要忙的事情。而一个知州的任命无疑不是贾似道必须立刻解决的问题。

    又过了两日,赵嘉仁的老爹派人到商业据点来叫赵嘉仁回家。赵嘉仁一进门,他老爹就面带喜色的对赵嘉仁说道:“三郎,今日有人告诉我说官家已经告知政事堂,要让你领了福州知州的差事。”

    “哦?”赵嘉仁一愣,他没想到事情最后竟然会如此变化。在所有人当中,赵嘉仁最不抱希望的就是官家宋理宗。这位老先生对于权力的感觉很到位,所做的选择都有很深的政治意味。上次他下旨颁布覃恩,给了赵嘉仁福建路提点刑狱的差事。那次是贾似道在后面做了不少努力,还因为宋理宗想提升赵氏宗亲在朝堂内的发言权。这次宋理宗又做了什么样的政治决断呢?

    没等赵嘉仁弄明白这里头的关节,贾似道连夜派来了仆役,要求赵嘉仁明天一早就去见他。虽然还是不清楚宋理宗的打算,赵嘉仁能确定老爹的消息很可能是真的。至少赵嘉仁觉得宋理宗已经对贾似道有了些疏离的感觉,这位官家貌似有些忍不住想给贾似道一些敲打。如果不是这样,左丞相贾似道大大方方的给宋理宗一个顺水人情就好,何必把赵嘉仁叫去。

    这段时间里面积累了太多一定要回到福建路的理由,赵嘉仁此时心中沸腾着强烈的情绪,贾似道的不满根本不在赵嘉仁的考虑范围之内。怀着坚定的信心睡下,第二天一早醒来,赵嘉仁梳洗之后饱饱的吃了早饭,接着直奔贾似道的府邸而去。

    南宋的丞相是手握大权的权相,身为权相,就有可以几日一上朝的特权。至少在赵嘉仁的上一世,贾似道在宋度宗的时候就可以十日一上朝。所以即便是朝日,赵嘉仁也不担心贾似道不在家。

    果然,只是一加通禀,府内很快就出来仆役引领赵嘉仁进了贾似道的府邸。

    把赵嘉仁撂在客厅等了大概半个时辰,贾似道终于眼带血线的出现了。看得出贾似道也是刚梳洗完毕,而他的眼带以及黑眼圈都证明大宋的左丞相这几天很是辛苦。

    落座之后,贾似道开口了,“嘉仁,官家要给你福州知州的差事。我告知官家棉务的事情,官家让我问你,你是想做棉务还是想做福州知州。”

    在临安这么一阵子,赵嘉仁确定棉花的确是极大的买卖,不过福州知州是比棉花利润更大的买卖。对贾似道的问题,赵嘉仁回答的斩钉截铁:“我要做福州知州!”

第85章 福州知州与北伐设想

    赵嘉仁在景定四年元旦到上元节之间一直觉得贾似道要针对他,然而在景定四年一月下旬的时候又觉得自己或许是太高看自己。

    至少贾似道并没有提出任何过激的要求。对于棉务,贾似道表示他并不着急,原则上会基于赵嘉仁所讲的总利润一百万贯的额度来安排棉务的事情。现在赵嘉仁可以去福州上任,此时可以在以后谈。

    赵嘉仁知道‘历史上’贾似道此时正在临安知府刘良贵的煽动下推行公田改革,所以他对棉务的事情更是没有信心。大宋当下的问题就是缺钱,任何政权的崩溃都是从财政崩溃开始,大宋也不例外。在灭亡前的十几年中,大宋财政迅速败坏。在迅速败坏之前的二三十年里,大宋的财政则处于快速败坏的局面。

    棉务若是能真的给贾似道提供稳定的财源,大概贾似道此时自己都相信的每年只赚一百万贯的打算终将变成一个大坑。不过这不是赵嘉仁该考虑的问题,赵嘉仁要做的只是赶紧跑回泉州去掌握局面。

    得到赵嘉仁保证“肯定支持棉务”的保证,贾似道也没有立刻打发赵嘉仁离开,而是询问起赵嘉仁做了福州知州后的施政打算。

    赵嘉仁立刻把自己所想告知了贾似道,“扩大南海航运,打开到交趾与占城的航路。贾公,我准备整顿殿前司左翼军。福建路盗匪横行,既然福建路有左翼军,我可不想每年花那么多钱养着这么几千人,却要让淮西兵缉盗。”

    听到整顿军队,贾似道已经露出了认同的表情,“不知嘉仁准备如何整顿?”

    见贾似道有支持的意思,赵嘉仁果断的答道:“我想先取消刺字。福建人不肯当兵,很大原因就是因为刺字之后被认为是配军。贾公,反正左翼军刺字不刺字都打不了仗,就算是宽待些又如何呢?”

    听到不刺字,贾似道倒是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取消给军人刺字的事情并非赵嘉仁第一个提出,不管是北宋还是南宋,提出这个建议的人多得很。而且大宋只是在这方面比较守旧,而且因为军队数量不足,军人逃亡事件总是引发对军人管理的质疑,所以此事就一直拖啊拖的。而且大宋军中也有一部分士兵可以不刺字,听赵嘉仁对此事如此认真,贾似道答道:“此事上个章程,你我谈了只怕没用。”

    见此事有戏,赵嘉仁接着说道:“剩下的事情就只有好好经营。”

    贾似道听了之后点点头,然后问道:“嘉仁对李璮有什么印象么?”

    “李璮?”赵嘉仁知道好几个叫做李璮的人,其中最出名的就是现在的‘大宋齐郡王,山东节度使’李璮。自打齐国覆灭之后,齐王以及类似齐王地位的人下场都很不怎么样。不过赵嘉仁不敢确定贾似道所指的就是这个李璮。

    “就是山东李璮。我记得嘉仁和他打过仗。”贾似道说道。

    “那个人,我没见过。”赵嘉仁答道。

    “李璮本就无心归顺大宋,只是起兵反蒙古,所以就拉大宋的旗号给他当个陪衬。去年忽必烈北上之后,李璮就造反。然而他不去攻城略地,却跑去攻占济南,等着其他军头归顺他。哼哼,军头都是什么东西,那李璮真实痴心妄想。”贾似道的言辞中流露出他对军头的极大蔑视。

    赵嘉仁对军阀同样没丝毫好感,于是点头称是。

    贾似道见赵嘉仁表示了同意,继续说道:“此时李璮被山东与燕地的军头围困在济南,他派人前来求助。虽然李璮不可信,却不能完全视而不见。朝廷已经派兵从南路进攻,还想派遣一支水军运兵到渤海,进入燕地。我想让嘉仁统领这支水军,不知嘉仁可否答应。”

    “让我领兵?”赵嘉仁觉得有些糊涂,又仿佛明白了点什么。

    贾似道如此聪明的人一看赵嘉仁的脸色,就带了点歉意说道:“领兵是粗人的事情,想来嘉仁并不愿意。而且让嘉仁领兵打仗,胜了也没什么光彩,败了就是罪责。所以我只想让嘉仁负责水军运兵。”

    赵嘉仁立刻表示反对,“贾公,若是败了的话,有人讲说我没能及时派船接到上陆的军队,我又该如何自辩?我总不能说,看水军全部回来了。若是我这么讲,大概朝中大臣一定要治我抛弃友军的罪。此事绝对不行。”

    贾似道早就想过赵嘉仁不会答应,正如赵嘉仁所讲,这次派军队走海路进攻燕地,本来就是一次军事冒险。贾似道自己都不认为有多大几率成功可能。在现在的临安朝廷里面,大家公认赵嘉仁是个知兵的文官,所以赵嘉仁更不可能答应。

    不过贾似道却也不得不进行一些军事冒险,所以他继续劝道:“嘉仁。这李璮若是能多撑一阵,我大宋就能更轻松一阵。现在不求李璮获胜,朝廷只想把李璮从济南救出来。李璮手里有两万精锐,他走脱牢笼之后,蒙古为了剿灭李璮,应该一两年无力南下。”

    “若是贾相公能答应废除福建路左翼军刺字的事情,我倒是可以领着左翼军和水军前去山东试试看。”赵嘉仁答道。

    不等贾似道回答,赵嘉仁果断的先把别的可能封死,“若是贾相公让我和别人合作,那就请贾相公另请高明。”

    “那嘉仁何时能够出兵?”贾似道已经满脸欢喜。

    赵嘉仁连忙摆手,“等等,还有一事,我可以派兵进军济南。不过若是蒙古在山东势大,我也只能上岸之后就走。毕竟我手里只有步兵,蒙古骑兵甚多。若是被蒙古骑兵追上,左翼军可根本不是对手。”

    “可以。只要嘉仁能在渤海那边上岸。威吓蒙古就行。”贾似道回答的极为干脆。他的派遣一支军队沿海进攻燕地,目的根本不是为了救出李璮,而是要给蒙古一个威慑。让蒙古人知道大宋水军的厉害。若是蒙古人能够把大军用在防御大宋有可能发动的海上进攻,就没有更多兵力发动陆战。这也是贾似道的战略考量。

    现在有知兵的赵嘉仁来实施这个军事行动,贾似道觉得非常开心。

    两人谈妥之后,赵嘉仁就回家等消息。第三天,吏部就把赵嘉仁叫去,给了任命他为福州知州的公文。赵嘉仁也立刻以福州知州兼福建路安抚使的身份给朝廷上了表,提出了废除刺字制度的建议,并且请求在福建路率先试行。

    朝廷里面有贾似道安排,经过一番很短的讨论,于是朝廷要福建路左翼军北伐燕地,震慑蒙古。以证明取消刺字是有作用的。

    赵嘉仁接旨之后,这样一出戏也就正式结束。然而赵嘉仁并没有对任何人讲,他自己倒是真的想去尝试拯救一下李璮。更准确的说,不是拯救李璮,而是前去弄些暴雨梨花枪的传人回来。

    李璮这个人实在是没什么好讲,不过李璮的母亲,也有人说是李璮的养母,是个大大有名的人物。这位女子名叫杨妙真。杨妙真是金末武术家。益都(今属山东)人。红袄军首领杨安儿之妹,号“四娘子”。杨安儿死后,率部与李全会合,结为夫妇,随李全投宋,后又降蒙古并进攻南宋。杨妙真善骑射,所创梨花枪号称天下无敌手,为后世军事家所推崇。

    大宋军中也有杨家枪的传人,然而杨家枪是杨业那边传下来的杨家枪。赵嘉仁早就听说过暴雨梨花枪的名头,他是真的很想看看如此著名的枪术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如果能救下李璮的话,应该能够有机会达成赵嘉仁的愿望。

    就在赵嘉仁做返回泉州的准备之时,刘良贵等人提出,贾似道认同的公田改革计划内容终于邸报上刊行出来。似道乃命殿中侍御史陈尧道、右正言曹孝庆、监察御史虞毖、张希颜上疏言:“三边屯列,非食不饱;诸路和籴,非楮不行。既未免于廪兵,则和籴所宜广图;既不免于和籴,则楮币未容缩造。为今日计,欲便国便民而办军食、重楮价者,莫若行祖宗限田之制。以官品计顷,以品级计数,下两浙、江东、西和籴去处,先行归并诡析,后将官户田产逾限之数抽三分之一,回买以充公田。但得一千万亩之田,则每岁可收六七百万石之米,其于军饷沛然有馀,可免和籴,可以饷军,可以杜造楮币,可平物价,可平富室,一事行而五利兴矣。”

    若是赵嘉仁上一世其实对公田改革很认同,认为限田令的确应该。若是赵嘉仁这一世再年轻几岁,他也会赞同。不过此时的赵嘉仁眼界不同了,他对公田法并不支持。

    思前想后,赵嘉仁写了封信,信里面还是赵嘉仁之前提出的那个观点。公田法立意再好,谋划再精,都面临一个极大的问题,那就是没有足够的官员去执行公田法。而任何政策若是没有实际执行力,其结果必然是失败。

    然而信写好之后,赵嘉仁对着信做了好一阵子,他把信给烧了。看着写满了字的信纸烧毁,赵嘉仁心中很是惆怅。

    贾似道推动了一个有问题的政策,而赵嘉仁提出了一个根本无法实行的建议。两个人都心怀大宋,但是两人都错了。

    然而赵嘉仁突然还是觉得自己对此不吐不快。他索性又写了一封性,是同样的内容。不过收信人不是贾似道而是文天祥。既然文天祥与贾似道不对付,若是文天祥能够提出这个建议,也算是赵嘉仁尽了自己的微薄之力。

    把公田改革的事情抛在脑后,福州知州赵嘉仁上了船,向着新任地福州出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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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非赵氏天下,乃华夏之天下。吾起兵,也非夺回赵氏江山,而是要光复华夏江山。革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革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革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