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章 他钵之死
熟悉的口号顿时如同一剂强心针,让所有齐军都变得极其亢奋。方才他们是心怀死志,是以但求能痛快杀敌,如今有了生还的希望,身体中更是涌出了无穷的力气与勇气。
“援军到了,是我们反击的时候了!”无论是傅伏还是杨丽华心中都闪过这个念头,后者更是激动地仰天怒吼道:“他钵可汗,你恣意张狂,今日就是你的死期!兄弟们,杀回去,斩杀贼寇,为死去的兄弟报仇!”
“报仇!!”
群情激奋的齐军不再突围,而是主动冲向了他钵可汗,疯狂地宣泄着心中的怒火和杀意。
“杀!!!”
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中,齐军士气大振,而突厥一方却因为敌人的援军而有些慌乱,方才的大好形势荡然无存,在齐军凶猛的攻击下节节败退。
“无双铁骑,天下无敌!”
随着秦琼的一声怒吼,一万黑甲铁骑终于撕裂了暮色,自山谷后方冲来,没有任何犹豫,宛若一柄森寒的巨剑,狠狠地插入了还未来得及反应的突厥援军的后方。
“秦琼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这一切都是高兴的阴谋!”他钵可汗一脸震惊地看着如狼似虎肆虐在锋线上的齐军士卒,心中的惊骇无以复加。
就在这时,他钵可汗身边的阿史那大逻便焦急地道:“可汗,敌人的攻势实在凶狠,我们恐怕不是对手,若是被困在山谷之中必死无疑,不如趁乱退走,日后再思报仇?”
“混账!”他钵可汗勃然大怒,红着双眼厉斥道:“我突厥勇士乃天下第一,何曾败于他人之手?此时胜负未分,你竟敢如此胡言乱语,扰我军心,简直该死!”
眼看胜利在望,形势却是急转直下,饶是他钵可汗这等枭雄一时间也有些难以接受,此时听得身旁之人如此丧气的言语如何能不雷霆震怒。
“来人,给我将这胆小怯懦之辈杀了,我突厥没有这样的废物!”
阿史那大逻便却是单膝跪倒在地,怡然不惧地道:“大可汗,属下已是残疾之身,死不足惜,只是您若葬身此地,草原万里江山又该由何人做主?到时候群龙无首,草原必将大乱,我突厥数代大可汗的心血不就白费了么?”
他钵可汗浑身巨震,眼中的血色不由散去了些。他只想着与高兴一决高下,却是忘了自己于突厥一族的重大干系,心中顿时迟疑起来。
“身为突厥一族的勇士,我怎能独自逃走?”他钵可汗拧着眉头,粗喘着气道。
“那就请大可汗带领我们杀出去!”阿史那大逻便目光灼灼地看着他钵可汗,大声说道。
“好!”他钵可汗只是稍一迟疑便答应下来,一脸郑重地看着阿史那大逻便,一边自怀中取出一支做工极其考究的金色短匕,一边说道:“大逻便,这是本汗最重要的信物,也是本族权力的象征,你拿着它!”
阿史那大逻便顿时吃惊地看着他钵可汗,不敢置信地道:“大可汗,这、这怎么能行?这么重要的东西,大逻便不敢接受!”
他钵可汗摇摇头,有些唏嘘地道:“大逻便,我的好侄儿,当年你还年幼,兄长便将汗位传给了我,如今你已长大成人,智勇过人,继承汗位也是名正言顺。如果今日本汗有所不测,你便持这匕首返回族内,继承汗位!”
“大可汗——”阿史那大逻便面色大变,失声惊呼,想要劝说,他钵可汗却打断他,坚决地道:“你不必多言,本汗心意已决!稍后本汗率众突围,你便趁乱离去吧!”
说着,他钵可汗猛然拔出腰间的弯刀,振臂高呼道:“突厥的勇士们,在这生死存亡的时刻,就让我们用敌人的鲜血,手中的弯刀证明自己的勇武,维护我突厥一族的荣耀,杀啊!”
话音未落,他钵可汗便纵马向前冲去。他钵可汗如此,众突厥士卒更是无畏生死,纷纷嚎叫着向着齐军扑杀而来,竟然一扫方才的颓势。
只是一刻钟的功夫,方才还坚固无比的齐军阵型顿时崩溃,为他钵可汗一冲而破。他钵可汗并未停留,而是率众越过齐军,向着谷口方向冲去。
事关生死,他钵可汗也再顾不得斩杀高兴。如今齐军尚未完全切断谷口,若是再拖延片刻,退路不复,他恐怕要生生困死在这山谷中。
望着他钵可汗率领着近一万士卒冲破齐军的封锁,傅伏幽幽地道:“他钵可汗心存死志,背水一战,锐不可当,若我们强自阻拦,势必会损失惨重。如今他就要脱困而出,心中放松,定然锐气大泄,正是我们留下他的好时机。”
“一定要击杀他钵可汗,为今日牺牲的兄弟报仇!”杨丽华狠狠地握了握拳,沉声说道。
虽然齐军是有意放水,但却不会让突厥感到轻松,一路上不知留下了多少突厥人的尸体。
“不要走了他钵可汗,追!”
随着杨丽华的怒吼,所有齐军顿时大声呼喊着向他钵可汗狂追而来,衔尾追杀。
突厥的两万援军被秦琼的骑兵师杀得阵型大乱,根本无力顾及其他,被一拥而上的齐军完全淹没,而秦琼则是早就得了杨丽华的命令,抽身急撤,紧追着他钵可汗向谷外奔去。
“他钵可汗,如今你已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还不下马受降?”
“突厥可汗不过尔尔,如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如此模样也配称为勇士?”
“他钵可汗,朔州突厥大营已被我大齐屠戮一空,你已是孤家寡人,还要负隅顽抗吗?”
秦琼人快马急,气势汹汹,一路上更是不断以言语相扰,然而他钵可汗却是牙关紧咬,强压下心头的怒火与憋屈,将胯下的战马催得更快。
一路冲出谷口,他钵可汗身边的一万将士也只剩下了不足五千,而且各个带伤,气喘吁吁。
看了一眼身后狂追不舍的秦琼,还有那不断倒下的突厥骑兵,他钵可汗一口钢牙几乎咬碎,眼角的肌肉更是疯狂地抽搐着。
“大可汗,庵逻王子正在恒州,我们还有八万雄军,高兴小儿若是敢追来,定让他有来无回!”
“大可汗,小人有话要说,还望大可汗应允!”
就在他钵可汗沉思之时,一个微微有些颤抖的声音传来,众人望去,却见说话的人穿着一身齐人衣衫,畏畏缩缩,一脸的恐惧,眼神更是不敢直视他钵可汗。
“是你?张大牛?你竟然还没死,还敢跟着本汗!”他钵可汗顿时认出了这齐人,心中的怒火再也压抑不住,嘶声喝道:“都是你,你这齐人的奸细,让本汗信了你的鬼话,落入高兴的圈套,害得本汗十万大军全军覆没,本汗要将你千刀万剐!”
“大可汗饶命!”张大牛诚惶诚恐地跪倒在地,颤声哀求道:“大可汗,小人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点欺瞒啊!那秦琼为何突然沙至,小人更是毫不知情,还望大可汗明察!”
“如今我军已败,留你也是无用,一刀杀了,免得本汗看着厌烦!”他钵可汗挥刀便欲向张大牛斩去,后者连忙失声叫道:“大可汗且慢,小人有话要说!”
“还想要狡辩吗?”他钵可汗眼中闪过一抹森然,冷笑道。
“今**必死无疑!”张大牛突然抬起头来,脸上的恐惧悉数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极度地冷漠,同时还有一道寒冷如冰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他钵可汗陡然一惊,想要闪避,然而眼前却突然闪过一道金芒,下一刻他便感觉身子一轻,如飘絮般飞起来,视野也突然变得开阔起来。
竭力地张大了嘴,他钵可汗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不甘地看着自己的头颅如西瓜般坠落,将所有的思绪淹没在黑暗之中。
“大可汗——”
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所有突厥人,谁能想到那个胆小如鼠的张大牛会突然暴起伤人,而且速度竟快到了如此骇人的地步,快到了他们根本反应不过来。
等突厥骑兵反应过来时,那“张大牛”竟已如风般掠入人群,片片金光中,数声惨叫几乎同时传出,便又有数名突厥士卒倒下。
没有了他钵可汗的存在,残余的突厥骑兵自然难成气候,终于被齐军彻底歼灭。十二万人,除了投降的两万,逃走的不足两万,阵亡的足有八万人,而齐军一方虽然得胜,却也是损失惨重。
“秦将军,多亏了你及时赶来,否则恐怕全军覆没的就是我们了!我代表所有将士谢谢你!”杨丽华眼含感激地看着浑身是血的秦琼,郑重地行礼道。
秦琼忙闪开一步,沉声说道:“丽夫人切莫如此,秦琼不敢贪功,末将只是奉了太子殿下的命令前来祝您一臂之力,恰逢他钵可汗追入谷中,末将便自后杀入,还好没有耽误时机!”
“你说什么,兴哥哥醒了?”杨丽华先是一愣,继而惊喜莫名地道,双眸一眨不眨地盯着秦琼问道。
秦琼肯定地点头道:“太子殿下已醒来数日,如今正暗中指挥朔州的战事,相信很快便能击溃敌军!”
第七百一十一章 朔州战场
第七百一十一章朔州战场
“苍天有眼,终于让兴哥哥醒来了,否则我恐怕会败于突厥之手,不仅再也见不到他了,也会因此成为大齐的千古罪人!”杨丽华双手互握,一脸感慨地道。
秦琼正准备开口,武照却是突然开口,语音低沉地道:“是我的错才对,若不是我自以为是,也不会害大家陷入绝境!”
此时的她已经除去了脸上的面具,露出有些苍白的脸色。与曾经孤傲不群,神采飞扬相比,如今的她看上去沉寂了许多,眉宇间却更加冷峻。
帐中除了秦琼,就只有杨丽华和武照两女,算是自己人。陆晗玥的脸上便多了几分暖色,声音也温和了少许:“照儿妹妹,你不必自责。虽然今夜之事十分凶险,但好在秦将军来得及时,我们也已经击败了突厥十万大军,更斩杀了他钵可汗,实属大功一件。若不是你百般设计,我们也不能这么容易杀死他钵可汗啊!”
“是啊,若没有妹妹你的妙计,我们断难取胜,你就别再责怪自己了!”杨丽华也劝道:“今日妹妹单人独剑,好不威风,实乃巾帼豪杰也!”
武照却是神色微微一暗,摇头低声道:“两位姐姐不必劝我,此次若是我能更加小心,考虑得再缜密些,又怎么会让突厥两万大军绕到我方身后,这样就不会有那么多忠诚的勇士战死!”
陆晗玥和杨丽华皆是沉默下来,脸色甚是黯然,身为高兴的女人,他们又如何不明白丈夫的心思。五万大军整整去了七成,这恐怕是高兴建军这些年来损失最为惨重的一次。
“两位夫人,”秦琼一脸严肃地看着杨丽华和陆晗玥,言辞恳切地道:“身为战士,能战死杀场是我们的宿命,也是我们的荣耀,为了大齐江山的稳定,百姓的安康,我们甘愿付出自己的生命,你们就不必再为此自责了!”
“秦将军说得对!”
秦琼话音才落,帐外突然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接着便见一人掀帘而入。
“傅将军!”
帐中四人同时尊敬地道,此次若不是傅伏暗中指挥,纵然武照的计策凑效,恐怕他们仅凭五万大军根本不可能坚持下来,更不必说反败为胜,是以四人对傅伏都是发自内心的尊重。
“丽夫人,玥夫人,秦将军!”
傅伏恭敬地行礼,并没有居功自傲,恃宠而骄。帐外的护卫都是拜月教最忠诚的弟子,旁人根本无法靠近三十米之内,是以他也不怕杨丽华的身份泄露出去。
对于帐中的四人,傅伏心中也甚为佩服。杨丽华和陆晗玥虽为女儿身,但却都是性情坚强之人,能替夫上阵杀敌,实乃世间奇女子。而武照更是异类,心性果决,胆魄非凡,有时甚至让傅伏都有些胆寒。
“丽夫人,他钵可汗已死,如今我们正可挟大胜之势北上,一举解去恒州之围,不知您意下如何?”
“是该乘胜追击,不求斩杀多少突厥蛮夷,也要让他们心生畏惧,再不敢轻易南下!”杨丽华神色一肃,用力一握拳,沉声说道。
傅伏笑着点头道:“那末将这就下去安排,酣战至此,将士们多疲惫不堪,需要好好休息一番才是。”
“且慢!”傅伏正欲告辞,沉默半晌的武照却突然开口,眼眸中闪烁着冰冷而深邃的光芒,语气亦是分外低沉阴冷:“突厥人野心勃勃,死性难改,若是不将他们打痛了,打残了,难保三五年后再生南下之意。我认为我们不仅要解去恒州之围,更要将那八万突厥人全部留下!”
帐中几人呼吸都是一窒,这武照果真是胆略非凡,语出惊人。如今加上秦琼的一万骑兵师,满打满算,此处能参战也只有不到两万五千人,如何能够全歼敌人八万精兵。
还是傅伏率先反应过来,眼中神光闪动,沉声说道:“不知武公子有何妙计?”
“妙计谈不上,唯借势尔!”武照淡然一笑道。
其他人精神一振,俱是收敛了心神,目光灼灼地看着武照,静待下文。
武照虽是一介女流,但却神思机敏,长袖善舞,颇善谋略。此次获胜,虽有些凶险,但武照的计策却也是功不可没。
当日武照以朔州安危相威胁,逼迫傅伏下令射杀了朔州城外的平民,如此狠辣的举动让不少人心怀怨恨,尤其是张大牛父亲死在城外,更是对武照恨之入骨。
武照知道张大牛报仇心切,便命人暗中引导,那张大牛果然就叛逃而出,投入了突厥营中。即便张大牛不如此,武照也会用其他方法逼他就范。
他钵可汗和张大牛不知,无论是齐军一方实际的人数和布局,还是傅伏重伤不起的消息,都是齐军刻意为之,目的就是让他钵可汗放松警惕,将其引入黄花岭山谷中一举歼灭。
只是武照没料到,他钵可汗竟命人围住了恒州,让恒州无法出兵两面合围他钵可汗,而且将计就计,悄然派出两万骑兵绕至了齐军后方,险些让齐军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
夜深人寂,朔州城愈发破落荒凉,地上的血迹却未完全干涸,空气中的那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依旧十分浓重。两日激战无果,阿史那摄图不得已暂时撤兵,让朔州终于有了一丝喘息之机。
“太子,咱们什么时候开始动手,我已经有些等不及了呢!”
“三桂啊,不是说过子时动手吗,此时时间还早,你急什么?这些年你杀的人也不少了,如此嗜杀可不好!”
“太子,属下第一次用这家伙,难免有些急躁,您见笑了!”
“哼!别告诉我你没有偷偷用它打过猎!”
“嘿嘿——”
昏暗的夜色下,凉风习习,拂动着原野上的草丛,偶尔露出一抹乌黑,其上竟散发着十分冰冷的气息。若非仔细甄别,谁又能发现,在距离突厥大营不足千米的地方,这一小片野草居然是假的,乃是人身上所穿的衣服。
这两人正是特种兵统帅吴三桂和大齐太子高兴。
讪讪地笑了一阵,吴三桂才疑惑地道:“太子,以我们的实力,不过是烧个粮草,又何必如此费事?”
“你小子真不长记性!”高兴侧首瞪了吴三桂一眼,怒道:“你们每一个人耗费了我多少银子,死的太早我岂不是亏了?”
“这些突厥蛮夷那里是我们的对手!”吴三桂皱了皱眉头,微不可察地嘟哝了一声,似乎很不服气。
高兴失笑摇头,没有再开口,只是沉静地盯着远处的突厥营盘,同时微微紧了紧右手,旋即又松开,掌心冰冷而坚硬的触感让他眼中闪过一抹淡淡的伤感。
在两人的沉默中,子时很快即至。本是假寐的吴三桂陡然睁开了双目,乌黑的双眸中闪烁着森冷的光芒。
“明暗总共一百零八个哨塔,三百二十四人,我喊一二三我们就各自行动,我左你右,看你能杀几人?”
“好!”吴三桂兴奋地tian了tian嘴唇,整个人就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双目死死地盯着远处突厥营地的哨塔。
“一!二!三!”
随着“三”字落下,“砰砰”两声脆响相继撕裂了沉寂的夜空,只见两道火舌自草丛中喷吐而出,正对着高兴二人的突厥哨塔上的士卒还未反应过来便惨叫着倒地。
“敌袭——”
同伴的暴毙顿时让另一人惊骇欲绝,连忙凄厉地大吼起来,然而他的吼声才一出口便因为整个额头的炸裂而戛然而止。
几乎只是一刹那解决了哨塔上的三人,高兴和吴三桂同时弹身而起,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分左右蹿出七八米远。落地,蹲身,举枪,瞄准,射击,一连串的动作如同行云流水一般,没有丝毫的迟滞。爆豆子一般的声音连响,又是六名突厥哨兵毙命倒地。
高兴和吴三桂所用的正是高兴所独有的武器——枪,而且是高精度,远射程的狙击步枪。
突厥大营顿时沸腾起来,无数熟睡中的突厥士卒惊醒,慌乱地奔出帐篷,奔向自己的战马。人喊马嘶,极是混乱嘈杂。然而那一声声急促的脆响却丝毫没有停止,不断地收割着突厥士卒的性命。
终于,突厥士卒看见了暮色中的跳跃腾挪的身影,还有那妖异的火舌,心中却更加震惊。足足七百米的距离,究竟什么武器能达到这般距离,即便是朔州城上的投石车也不过如此吧。
浓重的暮色中似乎有一只无形的大手缓缓扼住了所有突厥士卒的咽喉,恐惧的情绪慢慢弥散在他们的心间,未知是最可怕的。
“可汗,究竟是什么东西,如此厉害?”突厥将领惊恐而疑惑地看着阿史那摄图道:“这远远超过了我们弓箭的射程,无法反击啊!”
“他们只有两人,没什么可怕的!”阿史那摄图眼中精芒闪烁,冷冷地道:“派五千勇士围住他们,他们就只能沦为阶下之囚,本汗倒要看看他们还能如何逞凶!”
“是!”
营寨大门开启,五千突厥骑兵顿时策马而出,一分为二,迂回着向高兴和吴三桂冲来。
第七百一十二章 正中下怀
第七百一十二章正中下怀
吴三桂和高兴却是怡然不惧,狂笑一声,手中的狙击步枪火舌喷吐,清脆的响声中,奔驰在最前面的数匹战马立时痛嘶着扑倒在地,将背上的突厥骑兵抛飞起来,重重摔落在地。
尽管突厥骑兵已经刻意分散开了些距离,但前方同伴的倒地依旧给他们带来了不小的困扰,那未知的东西让他们心中恐惧与愤怒更甚。
“无胆的汉狗,有本事与我们堂堂一战!”
“该死的混蛋,我要撕碎你!”
“只会偷袭的孬种,不要跑!”
一边怒吼谩骂着,五千突厥骑兵将战马催至了极致。唯有以最快的速度冲上去,将那两个卑鄙的他偷袭者斩杀,他们心中的恐惧与怒火才能平息。
当突厥骑兵即将完成包围时,高兴突然怪笑一声,高呼道:“风紧,扯呼!”话音未落,他转身就跑,骤然如离弦之箭,眨眼间便蹿出十数米开外,堪堪冲出了突厥的包围圈,让背后突厥人射出的羽箭无力地坠落地面。
吴三桂亦是有样学样,动作虽没有高兴那般灵敏却也是不差,甚至在冲出包围后还转身看着突厥追兵得意地一笑。
“想走,没那么容易!”
“汉狗,给我死来!”
眼见高兴和吴三桂要逃,突厥骑兵哪里能答应。且不说高兴二人杀了己方近百勇士,就是他们如此狂妄的挑衅突厥的威严也绝不能容忍,今日若是叫他们逃了,传扬出去岂不是大大堕了突厥的威风。是以突厥勇士皆是激愤地喝骂着,跟在高兴和吴三桂身后穷追不舍。
“哈哈,他跑不动了,该死的,还想跑过我们突厥优秀的战马,简直是做梦!”
追出一里地,眼见着与高兴的距离越来越短,突厥骑兵顿时狂放地大笑起来。
“嘿,小贼,快脱了身上那身破衣服吧,否则你必死无疑!”
“汉狗,若是你现在停下来,大爷可以给你一个痛快!”
自认胜券在握,众突厥骑兵心中顿时放松了不少,戏谑地看着前方狼狈奔跑的高兴,张狂地大笑道。
此时的高兴看上去委实有些狼狈,被两千五百突厥骑兵紧追不放,步履沉重而散乱,身上的衣衫十分凌乱破败,显得格外臃肿,而且随着奔跑,无数布条如同一条条小蛇,随风飞舞,似乎随时都能从他身上脱离一般。
高兴却是对身后的叫嚣充耳不闻,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冷笑,心下暗道:“、二、一,时间到!”
“到”字还未落下,高兴的速度瞬间暴涨了近十倍,在原地留下一串幻影,看得身后的突厥骑兵瞠目结舌,叫骂声也是戛然而止。就在这时,只听“轰轰轰”一片雷霆巨响突然响起,突厥追兵脚下的大地骤然发生了极其剧烈地爆炸。
磅礴的气lang与冲击力顿时让无数突厥骑兵高高抛起,更有许多人和战马当场被炸得支离破碎,残肢断臂,鲜血器脏混合着泥土漫天飞舞,大地上更是沟壑遍布,满目疮痍。
与此同时,在吴三桂的同样,同样的惨剧也在上演。突厥骑兵毫无防备,顿时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弄得死伤惨重,人喊马嘶,场面极其凄惨而混乱,尤其是这未知的恐惧更是达到了顶点,即便衣突厥人残忍嗜杀的凶狠心性此时亦是肝胆欲裂。
耳畔尽是同伴的凄厉惨叫,眼前尽是弥漫的硝烟与尘土,空气中那灼热的气息更让他们不知所措。
虽然离得较远,但这般惊天动地的声势阿史那摄图又如何会感觉不到,纵然看不清发生了什么,但从远处传来不似人声的惨叫,他也隐约感觉到自己派出去的将士受到极为可怕的埋伏,心中的不安不禁愈发浓烈起来。
“砰砰砰!”
又是这清脆的声音响起,阿史那摄图脸色顿时一变,果然就听见身后传来了数声惨叫,转身望去,正看见哨塔之上的哨兵重重坠落下来。
这种爆豆子一般的声响练成了一片,在整个突厥大营的四周不断响起,而营中的士卒也不断地应声倒下,转眼之间便又有百人死在无尽的夜幕之中。
愤怒、压抑和恐惧让阿史那摄图几欲疯狂,想突厥铁骑纵横草原多年,何曾惧怕过任何敌人,然而今夜的偷袭者委实诡异到了极致,所用的武器手段更是他从所未见,根本不知该如何防范。
敌人的数目应当不多,派重兵出去围剿倒是有胜利的可能,但恐怕这四周都布满了埋伏,他派出去的人也只能有来无回。
“可汗,我们根本看不见敌人,到底该如何应对啊?”身边的将领急得满头大汗,焦躁不安地问道。一边说着,他还一边举目四顾,生怕有那诡异的东西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阿史那摄图紧皱着眉头,一张脸阴沉得可怕,突然一阵清风吹过,将他身前的火把吹得摇曳不止,忽明忽暗,阿史那摄图眼睛顿时一亮,沉声道:“敌人的暗器虽然可怕,但若没有了光,他们看不见我们,这暗器就休想再逞凶!传令,熄灭营中所有火把!”
闻听此言,一干突厥将领顿时醒悟过来,答应一声便立即行动起来。很快,整个突厥大营便陷入了一片黑暗,深沉的夜色中十五万突厥士卒沉闷的呼吸声更显压抑。
原本大营中多点火把,亮若白昼乃是为了防止敌人夜半袭营,如今却是不得已熄灭了火光,将自己隐入暗处。然而阿史那摄图却不知道,他的举动却正中高兴下怀。
就在突厥将士怀着恐惧不安的心绪等待中,暮色下突然蹿出数百黑衣蒙面人,如同狸猫一般灵活敏捷地纵跃草原之上,飞快地向着突厥这十里营盘靠近着。
被高兴埋伏的突厥骑兵此时早已吓破了胆,哪里还记得方才的豪言壮语,待眼前的沙尘消散了些便是掉头就跑,速度飞快,就如背后有一只嗜血的恶魔在追赶一般。
而高兴则已经脱下了身上的伪装,露出了内里突厥人的胡服,趁乱抢下了一匹战马,裹挟在这些慌乱不已的突厥人中向着营地的方向跑去。
“开门,快打开营门放我们进去!”
“快开门!”
甫一到了营寨门前,突厥骑兵便疯狂地喊叫起来,一脸的惊恐之色。
“可汗?”
有突厥将领迟疑地看着阿史那摄图。危急时刻,又是夜里,他也不敢冒然开启寨门,否则让敌人混将进来可是极其不妙。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们竟如此狼狈?”阿史那摄图走近几步,在重重护卫下沉声喝问道。
“可汗,那不是人,是恶魔!大地突然崩塌爆裂,我们根本什么都没看清,就感觉无形的巨力传来,死了好多兄弟,我们根本无法抵挡,快走吧!”
其中一人心有余悸地扫了一眼身后便又飞速地收回了目光,似乎那未知的恶魔正在接近,有些语无伦次地颤声说道。
“住口!”
阿史那摄图心中陡然一沉,暴喝道:“哪里有恶魔,分明只是区区凡人!我看你们不是我突厥勇士,而是敌人的奸细,想要扰乱我军军心,实在可恶!来人,将这些奸细乱箭射死!”
“可汗,我们不是奸细,快放我们进去!”
“可汗,您看清楚,我是沙力!”
听着寨门外惊恐焦急的呼喊与哀求声,阿史那摄图眼中闪过一抹不忍,但很快便被果决冷酷所淹没,冷声喝道:“放箭!”
“嗖嗖嗖!”
尖啸声中,无数羽箭如倾盆大雨一般倾泻在营寨外散乱恐慌的人群中,突厥骑兵顿时如割麦子一般成片倒下,天空中再次响起惊天的悲号与咒骂。
阿史那摄图紧紧抿着嘴,双拳攥得“嘎吱”作响,眼角的肌肉更是疯狂地抽搐着。
他自然知道外面的人中有不少是自己人,但他更怕有敌人混入其中。更何况这些人被敌人杀破了胆,若是让他们进入营中,难免会将恐惧的情绪传染给全军将士,到时候军心动荡,士气低落,局势将更加被动。
只是此举绝非上策,军中难免会有所怨言。但在此时此刻,阿史那摄图也实在找不出更好的解决办法,只能小心警惕,期待早早天明。
在突厥众将士还在为眼前的惨剧而伤感、困惑、甚至愤怒时,高兴与吴三桂已然如同幽灵一般闪入了突厥营地之中,四周亦有无数黑衣人悄然潜入,融入夜色之中。
“砰!”
“保护可汗!”
突厥人已然是杯弓蛇影,风声鹤唳。紧张恐惧的情绪如同沉重的阴云压在心头,让他们几乎无法呼吸。所有人都紧紧地握着手中的兵刃,手心中沁满了汗水。每一次枪声似乎都响在他们心头,如同死神的呼唤一般。
一刻钟过去,半个时辰过去,夜晚漫长得似乎是一个世纪,突厥人期待的光明始终不曾出现。而那令他们惊骇的枪声却是间歇响起,带走一个个鲜活的生命。
“嗤——”
一声微不可察的闷响中,一蓬火光突然撕裂了深沉的暮色。突然出现的光明让附近的突厥人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而远处的阿史那摄图却是面色大变,眼中充满了惊惧。
第七百一十三章 他活着比死了用处更大
刹那间,十里突厥大营四处火起,而在明艳的火光中,那死亡的枪声却是再次响起。
“快,不惜一切代价,保护粮草,快!”
阿史那摄图终于明白了敌人真正的意图,心中的惊骇更甚。一边大声呼喊着,一边就向着营地后方跑去。
“轰轰轰!”
巨响声中,大地震颤,飞扬的土石中,熊熊大火冲天而起,瞬间便照亮了整个天际,灼热的气lang便是相距数百米也能清晰地感觉到。
阿史那摄图骤然止步,面色惨白之极,失神地望着远处的火光,喃喃自语道:“完了,全完了!”
如此大的火势,一时半会根本无法扑灭,就算灭得了火,那些粮草辎重恐怕也是所剩无几。
敌人显然是蓄谋已久,一步步将自己拖入他们构建的陷阱之中,可惜阿史那摄图现在醒悟过来却是为时已晚,无济于事。
“咚!咚!咚!”
低沉雄壮的战鼓声自远处传来,阿史那摄图浑身一震,连忙转身看去,就见朔州城外突然亮起了无数星星点点的火光,粗略一看便有数万之多,与此同时还有大地轻微地颤动自脚下传来。
福无双降,祸不单行。如今突厥大营已经乱作一团,朔州大军浩浩荡荡而来,无疑给阿史那摄图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傅伏重病不起,究竟是何人能有如此能耐?难道说傅伏根本没有受伤,他才是幕后的操纵者?”
一想到这种可能,阿史那摄图便不由倒吸了口凉气,心底更是阵阵发寒。倘若事情果真如此,那敌人必定是所图甚大,前去黄瓜堆得他钵可汗恐怕也会落入敌人的算计之中。
“可汗,齐人卑鄙阴险,只会暗中偷袭,如今他们竟敢出城来战,简直是不知死活,属下这就领人出去迎战,杀他们歌片甲不留,好叫这些齐人知道天下无双的突厥勇士的厉害!”
“可汗,我们不如一起冲出去将齐军杀散,或许还能一举冲进朔州城去!”
突厥生性好斗,脾性更是暴躁,今夜被高兴屡次偷袭,心中早就充满了怒火。如今见齐人想要趁人之危,心中的怒火与仇恨再也压制不住,一干将领纷纷邀战。
冷枪冷箭他们莫可奈何,但战阵冲杀,孱弱胆小的齐人他们又何曾放在眼里。
明艳的火光将阿史那摄图的脸映得通红,眼神更是阴晴不定,叫人捉摸不透他心中所想。
“唉——”
良久,在众将士焦躁不耐,火热无比的眼神中,阿史那摄图低头长叹一声,语气中充满了萧索与惆怅的意味。
“传令下去,撤军!”
“可汗!我们有二十万大军,为什么要撤退?”
“我突厥勇士向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如今怎么能在小小的朔州城下止步?”
“是啊,我们死了那么多的弟兄,难道就这么灰头土脸的回去吗?这不是突厥勇士的作风,战必胜,不胜则死!”
“战必胜,不胜则死!”
突厥士卒皆是群情激奋,大声怒吼起来,吼声练成一片,震天动地,好不壮观。
阿史那摄图紧紧皱着眉头,眼中满是挣扎之色。就这般退去,他又然如何能够甘心,只是如今粮草不存,二十万大军能坚持几日?若是果真破得了朔州城自然最好,若是再攻不下,恐怕二十万大军将会活活饿死在这里。
“阿史那摄图——”
便在这时,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声音看似不大,但在突厥骑兵们的呐喊中却依旧清晰地传进了所有人的耳中。
“谁?出来!”
阿史那摄图心中一凛,拧眉厉喝道。
“哈哈!”
一阵欢畅的笑声响起,阿史那摄图找到了笑声传来的地方。营地的校场中央的点将台上,却是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黑衣人。其人身形颀长,虽然因为面上罩着一个银色面具而瞧不见他的面容,但他就那么随意站在高台上,从容淡定,身上更有一股淡淡的威严弥散开来。
“齐国太子高兴?”
看见这黑衣人,阿史那摄图面色剧变,不由失声说道。
“如假包换,正是本宫!”高兴随意地摊开双手,温和地道:“深夜造访,不知道有没有打扰到阁下呢?”
阿史那摄图嘴角狠狠一抽,双目中杀机涌动。若不是高兴偷袭,他又怎会如此狼狈,进退维谷?
阿史那摄图脸上带着笑,眼眸中却是冰冷一片,“早就听说齐国太子胆大包天,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既然你喜欢来我突厥做客,不若就多留些时日,让本汗一斤地主之谊,好好款待你一番!”
阿史那摄图话音未落,身后的千余名突厥士卒便弯弓搭箭,欲向高兴射击。然而还未等他们有所动作,“砰砰砰”连续数声脆响,数名突厥骑兵便应声而倒。阿史那摄图心下一惊,连忙闪入了人群。
“阿史那摄图,你这样对待客人的态度客不怎么友好啊!”高兴好整以暇,轻笑着道:“本宫之所以来见你其实是有一事相告。”
“高兴,你这阴险卑鄙的小人,又有什么阴谋诡计?”阿史那摄图既惊且怒,寒声喝道:“你若想拖延时间那是大错特错,就凭朔州五万人马休想战胜我突厥二十万精锐!”
“阿史那摄图,莫要高看了自己!你们这二十万人不过是土鸡瓦狗,不堪一击!”高兴冷笑,言语中毫不掩饰对突厥骑兵的蔑视。
“狂妄!”阿史那摄图气得暴跳如雷,喝骂道:“今**可敢摆下阵势,与本汗堂堂一战,看看究竟孰强孰弱!”
“你想战,本宫自然奉陪!”高兴玩味的一笑道:“不过有件事你恐怕还不知道,黄瓜堆一战,他钵可汗中了埋伏,死于乱之中,你们突厥已经败了!”
“什么?不可能!”
这个消息可谓石破天惊,不止是阿史那摄图感觉震惊,所有的突厥士卒也是哗然,骚乱不已。
他钵可汗骁勇善战,身边又有十万突厥勇士,纵然不能胜,也绝不会败得如此凄惨。
“高兴,你信口开河,想要扰乱我军心恐怕是痴心妄想!”
阿史那摄图很快便恢复了镇定,大声喝骂道。当知道高台上的人就是高兴时,阿史那摄图心中的不安就愈发强烈起来,甚至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但他却只能强迫自己不去想那可怕的可能。
“信与不信都在你,不过若是你今日想死在这里,本宫倒是可以成全你!哈哈哈哈!”高兴狂笑一声,右足顿地,整个人顿时冲天而起,如同翱翔的苍鹰般掠过近百米的距离,轻飘飘的落地,身子一晃便隐去不见。
突厥人皆是看得瞠目结舌,甚至忘了向高兴发动进攻,心中都是一个念头:这还是人么?
阿史那摄图望着那空荡荡的高台,心中的最后一丝侥幸也随着高兴的离去破灭。高兴的身份已经确信无疑,无论他钵可汗如今境况如何,今日自己想要战胜齐军,夺取朔州城的希望却是极其渺茫。
火势越来越大,甚至有一种炙烤的感觉,鼻息间满是那刺鼻的气味。阿史那摄图知道,是时候做出最后的决定了,否则时间拖延下去,二十万大军恐怕会葬身在火海之中。
“撤军!”
下打完这个命令,阿史那摄图便翻身跃上马背,当先踏着火焰,向着营外冲去。突厥众将士虽然心有不满,但却也不敢违抗命令,纷纷策马向着营外冲去。
“砰砰砰!”
枪声再响,又有突厥士卒摔下马背,滚入火海,顷刻间便成了一个火人,凄厉的惨叫声响彻天际。
“不要放走任何一人,杀!”
朔州的大军终于赶到,整整五万人气势汹汹地追上来,随着张延隽的命令,无数羽箭如同过境的蝗虫般尖啸着扑入仓惶逃窜的突厥阵营之中,掀起一片腥风血雨。
阿史那摄图一路领着突厥大军向北狂奔,而齐军则是紧追不舍,时间不长双方便追出去十五里之遥。
“可汗,齐人自大张狂,竟敢追来,我们何不反身杀回去,将他们尽数斩杀,一来可以为惨死的弟兄报仇,二来也可彰显我突厥铁骑的威风!”
“高兴诡计多端,今日如此自信,恐怕又有什么阴谋,若是冒然反击,极有可能中计啊!”阿史那摄图皱眉,迟疑着说道。他自然不甘心就这么溃败,但对手是高兴,他不得不小心应对。
“可汗,高兴厉害不假,但齐人两线交战,这朔州又能有多少兵马可用?我们二十万突厥勇士数倍于他们,根本无须惧怕!就算高兴有伏兵,我们也可转身撤退,齐人休想追上我们!”
思忖半晌,阿史那摄图终于下定决心反击,然而还未等他下达命令,一阵惊天的巨响顿时在耳畔响起。
“轰轰轰!”
阿史那摄图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耳鸣眼花,沙尘蔽天,周围更是传来无数凄惨的嚎叫声,他惊恐地看见,无数突厥骑兵被抛上了高空,被无形的气lang生生撕碎。
突厥战马虽然久经训练,但如此浩大莫名的声势还是让所有的战马都惊惧不已,嘶鸣着四散奔逃,任由主人如何喝骂也是不能阻止。
漫天的烟尘中,齐军趁势杀上前来,很快便将阵型散乱的突厥大军杀得溃不成军,狼狈而逃。
“太子殿下,为什么不杀了阿史那摄图,他若死了,这些突厥蛮夷恐怕早就没了斗志!”目送着阿史那摄图一路仓惶远去,吴三桂颇感困惑地道。
“他活着比死了用处更大,以后你会明白的!”高兴悠悠一笑道。
第七百一十四章 答应我一件事
“为什么?”吴三桂更是诧异疑惑,“阿史那摄图是突厥东面小可汗,放他离去岂不是纵虎归山,后患无穷?若是他日阿史那摄图卷土重来,太子殿下您——”
吴三桂话未说完,高兴却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微微一笑,脸上满是自信的光辉,沉声道:“突厥再没有卷土重来的机会,阿史那摄图如今最该想的是怎么保全自己!”
吴三桂眉头一拧,定定地看着高兴,等待着他的解释。高兴也没有刻意卖关子,只是顿了顿便继续说道:“突厥虽说全民皆兵,号称有铁骑百余万,但此次折在我们手中的便有二十万,这对他们来说绝对是个沉重的打击。”
“突厥疆域辽阔,看似数倍我大齐,而却是一个个部族所组成,结构过于松散,中央有大可汗,四周有小可汗,一旦主弱仆强,势必有人意图谋权篡位。”
“二十万人一夜之间失去一半,他钵可汗心中如何不恼怒,尤其是这些还都是他的嫡系精锐?而阿史那摄图却几乎安然返回,若你是他钵可汗,心中将作何想?”高兴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抹深沉的笑意,继续道:“如果傅伏和秦琼能在黄瓜堆给予他钵可汗重击,进一步削弱他的势力,突厥内乱的几率便会大大提升。即使他们不会因为争权夺利而内讧,我也会想方设法让他们拼个你死我活,根本无暇南顾!”
吴三桂恍然,有些担忧地道:“太子,您说黄瓜堆一战,我们能否战胜他钵可汗?”
“你要相信傅伏将军的能力,更要相信兄弟们的战斗力!”
高兴遥看着东北方向,语气坚决地道。尽管心中很是担心杨丽花和陆含玥两女,但高兴更愿意相信傅伏领军作战的才华。傅伏心思缜密,做事沉稳,若是没有完全的把握他绝不会贸然轻进,将两位地位尊贵的夫人陷入险境。
然而高兴不知道的是,黄瓜堆一战齐军虽大获全胜,但其中的凶险惊心动魄,齐军的损失也是非常之重。
当第三日傍晚高兴收到来自恒州的的战报时,他的脸色数度变得极其严肃而难看,眉宇间阴云密布,呼吸也是紊乱而急促,直到后来才慢慢恢复平静,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嘴角亦是多了一抹释然的笑容,只是他眼中的神色却异常复杂。
恒州大胜。
在杨丽花刻意为之下,秦琼等骑兵师欲乔装突厥骑兵向围困恒州的突厥人发动袭击的事情为一些突厥俘虏所探知。因为连场恶战,齐军人困马乏,精力不济,竟被数百突厥俘虏趁机逃走。
这数百俘虏连夜逃至恒州,将他钵可汗兵败身死之事悉数告诉了阿史那庵逻,同时也将齐军的阴谋一并道出。阿史那庵逻闻听父亲死讯,顿时悲痛欲绝,对齐人更是仇深似海,发誓要为钵可汗报仇。是以阿史那庵逻决定按兵不动,将计就计,让齐军有来无回。
午后,远处果然来了一支骑兵,约莫一万人,着装打扮正是突厥人无疑,却不知这一万人乃是阿史那大逻便收整的逃兵。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待那一万骑兵靠近,阿史那庵逻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大手一挥,三万磨刀霍霍的突厥铁骑时一拥而上,将靠近的一万骑兵杀得措手不及,阵脚大乱。
这一番自相残杀好不激烈,等到阿史那大逻便手持他钵可汗赠与的信物出现在阿史那庵逻面前时,所有人才惊醒过来,可惜却有三千勇士死在了自己人手中。
阿史那大逻便的到来使得他钵可汗身死的消息传遍全军,所有人都感觉震惊和茫然,而阿史那庵逻与阿史那大逻便部下之间也因为先前的激斗产生了罅隙。
尤其是阿史那庵逻看见那象征突厥大可汗权力的信物在阿史那大逻便手中时,心中的嫉妒不忿之情更是高涨起来。想他乃是他钵可汗亲子,继承汗位名正言顺,如今汗位却落在一个残废手中,更何况这残废出身不怎么高贵(阿史那大逻便的母亲身份卑贱)。
就在阿史那大逻便和阿史那庵逻各怀心思,商讨退兵事宜之时,南面突然传来隆隆的脚步声与嘹亮的号叫声,很快便见五万齐军如潮水般浩浩荡荡而来,与此同时,恒州紧闭的城门突然开启,三万兵容齐整的齐军呼啸而出,杀向毫无防备的突厥人。
腹背受敌,而突厥众人又是士气低落,毫无准备,阿史那庵逻也无心再战,是以时间不长九万突厥大军便向北撤退。傅伏率众五万紧追不舍,而秦琼更是早已在恒州北方二十里外埋伏,待突厥众人到来杀出,顿时杀得突厥人人仰马翻,溃不成军。
最终,阿史那庵逻与阿史那大逻便率三万突厥骑兵仓惶逃往突厥,其余五万突厥骑兵除去一万战死,余者全部为齐军俘虏。
“不愧是历史上那杀伐决断,心计如海的女皇!还好,你们都还活着,不然我定会悔恨终身啊!”
放下手中的战报,高兴唏嘘地低叹一声。他本以为命秦琼前去黄瓜堆,惊退他钵可汗已是最好的结局,不曾想他们不仅用计斩杀了他钵可汗,更是几乎歼灭了突厥二十万精锐,给予了突厥前所未有的痛击。如此一来,突厥短时间内想要再南下却是不可能了。
只是让几个柔弱的女人承受这般风险,高兴心中难免有些痛惜与自责,这一切本来都是他的责任。
对于武照,高兴实在不知是该爱还是该恨,或者心中还有些恐惧。齐军战胜突厥,朔州与恒州得保,她绝对是居功至伟。
国门未破,突厥败走,齐国百姓免于战火荼毒,高兴发自内心的感激与佩服她,只是想起朔州城下惨死的三千平民,到死都被利用的张大牛,高兴心中便有些莫名的恐惧。即便他知道战争就是战争,无所谓正义与仁德,但他却很难做出如武照一样的决定。
“太子殿下,千金公主求见!”就在高兴皱眉沉思之时,屋外突然传来吴三桂恭敬的声音。
高兴皱了皱眉,脸色很快恢复了平静,淡淡地道:“让她进来吧!”
“宇文千金见过太子殿下!”
宇文千金的装束很是朴素,布衣荆钗,素面朝天,然而她与生俱来的美丽却不减分毫。看着起身相迎的高兴,美眸中尽是温柔与思念,只是眼角微微有些泛红,似是刚刚哭过。
“千金不必多礼,坐下说。”高兴微笑着示意宇文千金落座,一边为她斟茶,一边问道:“可曾见到了你父亲,赵王殿下还好吧?”
闻听此言,宇文千金眼睛顿时一红,双腿一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一脸感激地看着高兴道:“多谢太子殿下没有伤害家父,还让千金能见上家父一面,千金无以为报,愿终身追随在太子左右,为奴为婢,报答太子的恩情!”
说着,宇文千金便欲叩首,高兴却是眼疾手快搀住了她,手上微微用力,宇文千金便不自禁地站起身来,梨花带雨地看着高兴,楚楚可怜,分外动人。
“千金,你言重了。”高兴扶着宇文千金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继续道:“你一番深情对我,我又如何忍心伤害你的父亲?只是两国交战,可惜了那些战死的将士,无论孰胜孰负,他们都是真正的勇士。”说到这里,高兴的眼中不禁闪过一抹黯然。
宇文千金亦是默然,这些日子她一直呆在朔州,对于战争的残酷与激烈甚是清楚,也很是赞同高兴的说法。尤其想到突厥兵败,父亲被弃之如敝履,最终被俘虏的狼狈模样,又是低声啜泣起来。
少顷,宇文千金突然抬起头,一脸愧疚地道。“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若是没有我,突厥就不会来!不如太子殿下送我回周国吧,这样周国皇帝便没有借口再进攻齐国。”
高兴笑笑,自怀中取出手帕递给宇文千金,淡淡地道:“你想得太简单了,你可知道你回到周国难逃一死,而宇文赟伐齐之心也终不会绝?”
“这天下谁不想一统江山,万邦来朝?没有你,突厥和周国同样会来,这一场战争不可避免,除非有一方足够强大,强大到他们除了臣服别无选择,无休止的战争才会停歇!”
宇文千金小口微张,紧蹙的眉头上满是忧愁,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周国生她养她,高兴又于她有大恩,她实在不愿两国兵戈相向,看见自己在乎的人陷入绝境,只是她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又能做些什么呢?
便在宇文千金忧心忡忡之时,高兴突然一脸严肃,沉声说道:“千金,如果你真的想消弭两国的战争,我希望你答应我一件事。”
宇文千金一怔,迟疑道:“太子所言何事,若是千金力所能及,定当全力以赴?”
“不是坏事!”高兴轻笑道:“时辰不早,今**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明天我带你去见一些人,你的熟人。”
宇文千金心中更是疑惑,但见高兴不欲再说便也知趣地不再询问,行礼告辞离去。
第七百一十五章 果然做了叛徒
“什么声音?发生了何事?”宇文孝伯刚刚睡下,便被一阵自远处传来的震耳欲聋欢呼声惊醒过来。他连忙翻身而起,一边扯过披风披在身后,一边大步向着帅帐外走去,同时沉声问道。
“元帅,似乎是齐国太子高兴驾临东雍州,故而齐人才会如此欢声雷动!”
杨素低沉而严肃的声音传来,而宇文孝伯也堪堪走出帅帐,闻听此言,脸色骤然阴沉下来,皱着眉头,有些犹疑地道:“高兴来了?他怎么会来这里,你没有弄错吧?”
杨素摇头,并未因为宇文孝伯的怀疑而不满,恭敬地道:“末将已确认过,东朔州城头上确实打着齐国太子的旗号,是真是假明日一探便知。”
“怎么会?难道……”宇文孝伯看向杨素,二人都看出了彼此心中的猜测,脸色皆是变得难看无比,宇文孝伯更是压低了声音,有些艰涩和难以置信地道:“难道突厥这么快就败给了高兴?否则高兴又怎敢堂而皇之地来这东雍州。”
宇文孝伯和杨素当然也期待着齐国是出了变故,高兴才会南下,但二人也知道这种可能微乎其微。
深吸口气,杨素严肃地看着宇文孝伯,迟疑着道:“元帅,若突厥果真兵败高兴之手,我们该采取什么对策,是战还是……”
“齐帝高长恭御驾亲征,齐军士气倍增,这些天我们想尽办法亦不能破城,如今若是再没了突厥掣肘,齐人定会全力以赴与我们激斗,再想破城定是困难重重!”
宇文孝伯虽未明言,但看他一脸忧心忡忡,拧眉叹息的模样,意思再明显不过。
他钵可汗不敢小瞧了高兴,宇文孝伯河杨素又怎敢轻视于他?一年前宇文邕率军三十万进攻北齐,最终铩羽而归,不仅折损了包括宇文宪、韦孝宽这等威震八方的名将,就连宇文邕都客死他乡,高兴的手段由此可见一斑。
倘若有突厥遥相呼应,宇文孝伯倒是有信心与高氏父子斡旋一番,但只凭如今手中的十万兵马,他纵然再是自负,心中也没有多少胜算。
杨素突然眉头一扬,沉声说道:“元帅,您说这是不是齐人的缓兵之计?若是我们连夜攻城,说不定可以一战而下。”
宇文孝伯双目中顿时暴起一团精芒,犀利的目光犹若两柄利剑,但这光芒很快便又黯淡下来,摇头低叹道:“东雍州虽然破败,但尚能坚持到晋州援军的到来,他们又何必如此?如今情势不明,我们万不可草率行事啊!”
顿了顿,宇文孝伯又道:“我们暂且按兵不动,料齐人也不会主动来犯!多派人出去打探北方的消息,看看突厥究竟出了何事,若突厥果真败给了高兴,伐齐之事恐怕还需从长计议!”
“是,末将这就派人出去探听情况。”杨素严肃地答应一声便迈开大步离去。
“唉——”
宇文孝伯轻叹一声,仰首看着天空中清冷孤寂的月色,挺拔的身形突然佝偻,脸上浮现出一抹沧桑悲凉,口中喃喃道:“列为先皇,您们的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大周,保佑我宇文氏一族福泽绵长,兴盛不衰啊!”
翌日清晨,在激昂号角与深沉的战鼓声中,宇文孝伯与杨素领着五万精悍的周军士卒再次越过五里的距离来到东雍州城下,而成上的齐军也早已严阵以待。
双方将士皆是经历过战火磨砺,各个精神抖擞,战志高昂,身上自有一股冰冷肃杀的气势。
“慕容三藏,东雍州已成如今这般模样,难道你真的要等到整个城池都化为废墟才肯投降吗?难道你真的忍心看着这许多无辜的百姓因你而死吗?”
杨素策马而出,威严地看着东雍州城头上帅旗下的一员大将,厉喝道。
东雍州本就不算多么高大坚固,即便高兴命人修整过,但这些天来在周军的疯狂攻势下,城头大多数箭塔已经崩碎,斑驳的城墙上也出现了许多裂痕,看上去残破不堪。
“哈哈哈哈!”
平地生春雷,陡然出现的笑声顿时让杨素和宇文孝伯双目一凝,目光如电般看向城头,便见慕容三藏和一干士卒侧开了身去,露出了一个银盔银甲的将军。此人傲然而立,卓尔不群,面上的银色面具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烁着耀眼的光泽,更是为他平添了几分贵气与威严。
“阁下好大的口气,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莫不是以为就凭你身后的散兵游勇就能破城吗?”
“你是何人?敢在这里大放厥词!”
纵然当看见这银盔银甲之人的那一瞬杨素就几乎确认了他的身份,但他依旧强压着心中的惊怒,毫无所惧地喝道。
“叫宇文孝伯出来答话吧!”高兴淡淡地扫了杨素一眼,便将目光投向周军帅旗下的宇文孝伯,缓缓开口道。
赤*裸裸地蔑视顿时让杨素怒不可遏,但这也无疑让他更加确信了对方的身份,心中那一丝侥幸顿时破灭。
“吾就是宇文孝伯,你又是谁?”宇文孝伯策马而出,双目半眯着看着高兴,沉声问道。
“本宫大齐太子高兴是也!”高兴轻笑一声,朗声道:“早就听说周国皇宫禁军统领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真不凡,幸会,幸会!”
宇文孝伯眼角微微跳动了几下,心中暗骂,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道:“本帅也早想见见恶贯满盈的高兴是何等模样,今日一见却是大失所望啊!阁下带着面具,可是羞于见人啊?”
明眼人都能看出宇文赟不喜宇文孝伯,派他领兵伐齐的最终目的不过是让他交出皇宫禁军统领的位置罢了,高兴此时这么说无疑是在恶心宇文孝伯。不过宇文孝伯也非是等闲之辈,当即便以高兴曾今的丑事反唇相讥。
“哈哈!”高兴闻言不仅不怒,反而笑得愈发畅快,“人不风流枉少年!如今想想,当年确实年少轻狂,不过能在你大周数十万大军中来去自如,还抱得美人归也是一桩美事啊!哈哈!”
原本因为宇文孝伯讥讽高兴而恼怒的齐军顿时跟着高兴大笑起来,滚滚的声lang直让周军众将士颜面无光,恼恨不已。然而高兴所言俱是事实,让他们无从反驳。
冷哼一声,宇文孝伯瞠目厉喝道:“高兴小儿,当年的确是我们小看了,让你趁机逃走,但此次本帅却要与你讨个公道,新仇旧恨一并清算,你可洗净了脖子?”
“宇文孝伯,难道你不想知道本宫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吗?”高兴玩味地笑着反问道,也不等宇文孝伯开口便径自说道:“实不相瞒,他钵可汗自大狂妄,中了埋伏,如今已是兵败身死,突厥大军折损三十五万,如今恐怕再也帮不了你了!”
杨素和宇文孝伯皆是脸色剧变,虽然猜测突厥兵败,但却没料到败得如此凄惨,如此彻底,三十五万人的损失绝对不是个小数目,尤其是他钵可汗也已战死,更是让他们震撼惊骇。
“无知小儿只会胡吹大气,区区缓兵之计也敢蒙骗本帅,且看本帅今日如何破城,将你这胆大妄为之辈生擒!”宇文孝伯很快便恢复了镇定,冷笑着道。
“宇文孝伯,无知者无畏,本宫真是替你感到悲哀!”高兴悲悯地摇摇头,淡淡地道:“本宫就在这里,你若要战,放马过来便是,不过本宫这里有几个朋友想要见你,想必会给你不小的惊喜!”
“高兴,你又想耍什么花招?还想拖延时间,等待援军吗?”宇文孝伯面沉如水,冷喝道。
高兴却只是笑笑,并不答话,轻轻一挥手,身旁的士卒便分散开来,接着便见一行六人缓步上前。
这六人有老有少,衣冠虽算不得华贵,但也是整齐干净,只是他们的脸上无一例外都写满了忧虑,当看见城外连成一片的周军,六人眼中都不由闪过一抹热切。
离得较远,宇文孝伯并不能看清城上六人的模样,但其中的几人却让他有熟悉之感,不由紧皱着眉头,思忖着高兴的阴谋。
高兴笑着道:“宇文将军,离得远了可能看不清楚,不如走近些?”
宇文孝伯迟疑不决,杨素在一旁沉声道:“元帅,以防有诈,不可冒险!”
杨素话音未落,高兴的声音再次传来:“本宫以太子名义起誓,今日断不会趁宇文孝伯靠近之时取他性命!宇文孝伯,如今你可敢前来?”说着,高兴一挥手,城上的弓箭手皆是收弓退出一段距离。
“本帅何曾怕过谁来,且看你有什么把戏!”宇文孝伯冷哼一声,警惕地缓缓走向东雍州城。待得靠近,宇文孝伯顿时认出了城上之人,脸色再变。而这时,高兴清朗的声音再次响起:“怎么样,这些人宇文将军可还记得?”
宇文孝伯怒目而视,咬牙切齿地道:“高兴小儿,你果然卑鄙无耻,竟想以人质要挟本帅?”
“非也!”高兴摇头,然后冲那六人中左侧的一人道:“齐王殿下,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本宫不想无谓杀戮,但若宇文孝伯不知进退,那你们也别再怪本宫下手无情!”
六人心中皆是一凛,眼神更加深沉而凝重。
“孝伯,你胜不了太子殿下,不如就此退兵吧!”
闻听此言,宇文孝伯面露惊容,继而眼中燃烧起熊熊怒火,歇斯底里地怒吼道:“宇文宪,你果真做了叛徒?!”
第七百一十六章 不战而屈人之兵
宇文宪闻言身子巨震,眼中闪过浓浓的凄苦之色,笼在袖中的双手攥得紧紧,青筋暴突。想他英明一世,却不慎为高兴所擒,如今更是逼不得已成为高兴手中打击周军的利器。
他多想轰轰烈烈地战死杀场,尊严而光荣地为大周的江山,为宇文氏一族的基业献出生命,但想到高兴说过的话,他也只能将一切的委屈与悲愤深埋心底,去做人神共愤的事情。
深吸口气,宇文宪语重心长地道:“孝伯,突厥已经兵败,以你十万大军又能破得几城?齐国的强大已经超出了你我的预料,你根本不可能战胜太子殿下,不要再做无谓的牺牲,退兵吧!回去好好辅佐皇上,励精图治,爱惜百姓——”
“你住口!”
宇文宪话还未说完便被宇文孝伯粗暴地打断,宇文孝伯猩红的双目死死地瞪着宇文宪,似乎要将其生生撕碎一般,他实在不愿相信,曾今令他倾佩的齐王竟然沦落至此,居然做了叛徒,成为了高兴的说客。
“宇文宪,枉先帝对你信任有加,你却做了吃里扒外的叛徒,如此行径简直是猪狗不如,你根本不配是我宇文氏的族人!今**越是阻挠本帅攻城,本帅偏要反其道而行,不踏平此城,将你头颅带回长安,本帅誓不罢休!”
就在宇文宪满脸愧色,无言以辩之时,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宇文元帅,请以将士们的性命为重,莫要一意孤行啊!”
宇文孝伯浑身巨震,惊愕甚至有些恐惧地看向宇文孝伯身旁之人,那模样就如同见了鬼一般,良久才颤声道:“韦、韦孝宽大人,你、你还活着?”
周国所有人都以为当年在玉璧城叱咤风云,力抗高欢的一代名将战死沙场,却没料到他竟然还活着,而且与宇文宪一般变节。
“唉——”
韦孝宽长叹一声,一脸落寞悲凉地道:“未能保护好先皇陛下,老夫惭愧啊!宇文元帅,听老夫一句,退兵吧,莫要让周国的勇士平白枉送了性命!”
“宇文元帅,先皇嘱您辅佐新皇,您身上责任重大,万莫意气用事,一切以大局为重,以周国的江山社稷为重啊!”
“王轨?”
看着开口说话的中年人,宇文孝伯的脑海刹那间一片空白,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曾今在周国煊赫一时,战功彪炳的韦孝宽、王轨、宇文宪都是众口一词,劝自己退兵。曾今他们是周国千万百姓敬仰的英雄先烈,如今他们却是耻辱的叛逆,不可饶恕的罪人。
宇文宪、韦孝宽、王轨、史万岁、贺若弼,当这六个人的身份为周军所知,而且站在周国的对立面时,对他们的冲击之大可想而知。当心目中英雄的形象崩坍毁灭,他们心中顿时充满了愤怒与憎恨,还有茫然和失望。
宇文孝伯所担忧、高兴所期待的事情发生了,周军军心动荡,高昂的士气也开始慢慢溃散。
“宇文孝伯,本宫给你一日时间退兵,若你还是冥顽不灵,那就休怪本宫不客气!一日之后,你若不走,那你身后这十万大军便统统留下!”高兴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容,平静的声音中却透着无比的威严。
“高兴小儿,休要欺人太甚!你以为本帅怕你不成?!”宇文孝伯一口钢牙几乎咬碎,面目扭曲而狰狞,猩红的双目似欲择人而噬,歇斯底里地吼道:“今日本帅定要踏平此城,诛除叛逆!”
“唉——”
高兴摇头叹息,怜悯地看着宇文孝伯道:“如此不知进退取舍,难堪大任!宇文邕雄才大略,看人的眼光始终差了些,让你辅佐当今的周帝,实在是个错误,也难怪周国如今动荡不安,民怨四起!”
宇文孝伯惊怒交加,厉声喝骂道:“高兴小儿,你莫要猖狂,喜好脖子等本帅来取!”
高兴却是没有理会宇文孝伯,转头看向宇文宪六人,淡漠地道:“齐王阁下,本宫答应你们的事情已经做了,你们是不是该表态了呢?”
宇文宪六人相视一眼,皆是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悲愤与决绝。终于,宇文宪率先转向高兴,在双方十万将士的见证下,“噗通”一声跪倒在高兴面前,大声说道:“宇文宪愿听从太子殿下差遣,终身不弃!”
“我等愿追随太子殿下,不离不弃!”韦孝宽几人亦是跪倒在地,大声说道。
宇文孝伯心中的最后一丝侥幸宣告破灭,身子晃了晃,险些落下马背。宇文宪等人的举动意味着他们彻底背叛了周国,也在身后五万周军将士的心头狠狠插了一刀。
“哈哈!诸位都是当世骁将,有诸位相助,本宫定然是如虎添翼,平定四方,一统天下,指日可待啊!”高兴笑着走上前,一边搀扶宇文宪,一边道:“从今日起大家就是自己人,以后不必如此多礼!哈哈!”
“多谢太子殿下!”宇文宪恭敬地答应一声,也不矫情,当即便站起身来,恭顺地立在一旁。而高兴则越过他,伸出双手搀扶起韦孝宽,口中温和地道:“韦将军,快起,诸位都请起身!”
就在高兴弯下腰的瞬间,一小段被打磨得十分的尖锐的筷子陡然自宇文宪右臂宽大的袖子探出,他的眼中猛然闪过一抹狠色,便欲向近在咫尺的高兴的后背刺去。
此时的高兴满脸欢笑,毫无防备,而宇文宪又掩藏得很好,城上的齐军竟无一人注意到。
“嗯哼!”
韦孝宽突然轻哼一声,本来将要站直的身子又向下追去,干枯的双手则是紧紧地抓住了高兴的双臂,带得高兴身子微微向前一倾。
“韦将军小心!”
高兴左手微微用力,韦孝宽便觉手中一松,同时一股不可抗拒地力道传来,让他不自觉地站直了身子,而高兴则是半转身子,右手随意一抓便将宇文宪刚刚抬起的右臂攥在了手中。
宇文宪怒目圆瞠,浑身气力俱都向右臂汇集而来,然而高兴的手却似铁钳一般,任凭他如何努力也无法撼动分毫。韦孝宽几人正准备动作,高兴冰冷而低沉的声音却突然在他们耳边响起:“你们若再敢妄动分毫,我一定将你们的家族赶尽杀绝!”
众人心中皆是一凛,再不敢轻举妄动,眼中俱是闪过恼恨与不甘的神色。
“我希望这是第一次,也希望是最后一次!”高兴看也不看六人,径自说道:“机会不是每次都有的,我爱惜你们的才华,你们却要珍惜自己的性命!”
几人相视一眼,眼中的戾气慢慢退去,再次变得颓然、落寞。
高兴淡然一笑,拉着宇文宪面向着城下,朗声道:“来来,向往日的同僚道个别吧,日后再见,只有兵戎相向,生死胜负,以前的情份一笔勾销!”
“诸位,保重!”
这一句话出口,宇文宪几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整个人看上去苍老了十岁,身上满是萧索的气息,而韦孝宽几人莫不是是如此。
宇文孝伯面色惨然,双目死死地盯着高兴,良久才狠声道:“退兵!”
说完,宇文孝伯转身便走,身后士气低迷,茫然失措的五万周军亦是如潮水般退去。
望着宇文孝伯离去的背影,宇文宪瞥了一眼身后,暗自叹息道:“孝伯,齐国已经今非昔比,就算有突厥相助,你恐怕也不可能战胜高兴啊!只盼你归国之后能竭心尽力,辅佐新皇,莫要让我宇文氏一族的基业沦丧才是!”
返回军营帅帐,宇文孝伯终于压制不住,一口逆血喷将出来,整个人顿时踉跄着向地面倒去,幸得杨素眼疾手快将他搀住,扶着坐下。
“元帅,您怎么样?”
“咳咳!”宇文孝伯咳嗽几声,脸色已是十分苍白,语音嘶哑地道:“真想不到,他们竟然真的做了叛徒,嘿!”说着,他不由气愤地一掌拍在身旁的桌子上,巨大的力气直震得桌上的物什胡乱跳动,丁玲哐啷乱响。
“元帅,人各有志,强求不得!您身系重任,千万不要因为此事而气坏了身子!”杨素温声劝慰道,心中却未尝没有暗暗欣喜,若非宇文宪这等名动天下的将军不在朝中,他又如何能有今日的地位,心中的抱负又如何施展?
“派出去的人回来了吗?北方究竟是什么情况?”宇文孝伯休息了一阵,脸色稍微好看了些,便有些焦躁地问道。
“元帅,北方有消息了!”
杨素正欲答话,便有士卒传报,宇文孝伯与杨素身形皆是一震,身子不由挺直了一分,有些急切地道:“进来!”
“情况到底如何,讲!”挥手阻止了那士卒的行李,宇文孝伯沉声喝道,双拳不由收紧,掌心一阵汗意。
“启禀元帅,他钵可汗阵亡,突厥已经退兵!”
“什么?!”
宇文孝伯豁然起身,又颓然坐下,脸色变得煞白一片,口中喃喃道“他钵可汗死了?真的死了?那我们……难道真的是天意如此?”
“噗——”
宇文孝伯身形一晃,再次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顿时软软地倒下,当场便昏了过去。
伐齐统帅宇文孝伯病倒在床,周军群龙无首,再加上盟军突厥败退,此次东伐不得不就此夭折。而高兴先败突厥他钵可汗,歼灭敌军三十余万,后不战而屈人之兵,迫退宇文孝伯十万大军,威名远盛从前,齐国上下一片欢欣鼓舞,士气大振。
第七百一十七章 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第七百一十七章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太子殿下,周国传来消息,宇文孝伯已被送往长安城,而宇文神举见事不可违便也只身返回,如今边患已除,太子殿下可以高枕无忧矣!”
慕容三藏恭敬地站在堂下,笑着说道。虽然他比高兴年长不少,在齐军中素有名望,但在这个深不可测的太子面前却不敢有半点自傲。好在高兴虽然杀人如麻,对待自己人却最是和善,让慕容三藏不用如履薄冰。
“高枕无忧?”高兴低垂的眉头扬了扬,摇头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什么时候才能真个高枕无忧呢?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此次我们大败突厥,迫退周国,锋芒毕露,周边国家势必视我国为生死大敌,欲除之之后快,恐怕将来会有更大的麻烦啊!”
“太子教训的是,是末将思虑不周!”慕容三藏一脸讪讪。
高兴摆摆手,并不在意,语音低沉地道:“慕容将军,周军虽退,但我们却不能松懈分毫。这东雍州乃是我国门户,关系重大,你一定要守护好它!”
“太子殿下放心,末将纵然肝脑涂地也要为太子守好东雍州!”慕容三藏一脸严肃,斩钉截铁地道。
“慕容将军,请记住,你是帝国的将军,是帝国的守护者,你不是为我而战,而是为大齐千千万万的百姓而战!”高兴走上前,庄严而肃穆地看着慕容三藏,沉声说道。
看着高兴那澄澈而没有一丝杂质的双眼,慕容三藏突然感觉一股热流在身体中激荡不已,使得他整个人在刹那间变得莫名亢奋起来。
所谓士为知己者死,尽管他并不是高兴的班底,但后者依旧给予了他足够的尊重和信任,这就足矣。
“报——”
“进来!”高兴示意慕容三藏起身,这才轻喝道。
“太子殿下,方才府外来了一个老僧,说是您的故人,并说将此物与这分书信交予您,属下不敢擅作主张,故而特来请太子定夺。”传话的士卒说着,将手上的物什一并奉上,却是一串念珠和一封书信。
“且慢!”
高兴正准备伸手去接,慕容三藏却是突然拦在高兴身前,一脸凝重地道:“太子殿下,对方来路不明,恐怕有诈,您切不可掉以轻心啊!不如由末将先检查一番,看看有无诡诈之处!”
“慕容将军有心了!”高兴摆摆手,淡然道:“我心里有数,你不必担心!”说着,高兴也不等慕容三藏反驳,随手便将那念珠与书信拿在手中,然后挥手示意那士卒退去。
慕容三藏在一旁看得是心惊肉跳,紧张不已,生怕这书信或念珠上有什么机关暗器,亦或是剧毒什么,还好一切如常,高兴的面色白皙红润,没有丝毫不适,他这才放下心来。
看到那念珠,高兴心中对那老僧便隐隐有了猜测,看到书信下的署名,高兴双目微微一眯,脸上闪过一抹疑惑,心中暗道:“果然是他!”
将书信和念珠收入怀中,高兴转身看着慕容三藏道:“慕容将军,明日我就要班师北上,这里就拜托你了!”
慕容三藏见高兴不愿提及书信之事,心中纵有再多的疑惑也不敢相询,只能恭敬地答道:“末将领命,若是太子殿下没有其他的事情吩咐,末将这就告退!”
高兴摆摆手,待慕容三藏离去,才缓缓靠坐在椅子上,原本风轻云淡的脸色突然变得凝重起来,眼神闪烁不定。良久,高兴豁然起身,将身上的白衣除去,飞快地换上一身宽大的青衣,继而又在脸上鼓弄几下,顿时,那英俊潇洒的公子哥便成了一个面色腊黄的中年人。
仔细检查了一番,高兴才满意地点点头,身形一闪便消失在屏风之后。
东雍州城东三十里,乱葬岗。此处怪石嶙峋,又因为是死人埋骨之地,难免有些阴气森森,鲜有人迹。然而今夜却有一个戴着斗笠的灰衣人负手而立,如同一尊石像,一动不动,任凭那阵阵阴风撩起有些破旧的衣襟。清冷的月色撒在他身上,惨白一片,令他多了几分诡异。
“高公子,既然来了,何不现身相见?难道数月不见,你已忘了故人?”
呜咽的风声中,一道浑厚飘渺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忽远忽近,飘忽不定,在这惨淡的环境下,尤其显得诡异恐怖。
“哈哈,智炫大师功力更胜往昔,实在是可喜可贺啊!”伴随着一道清朗的笑声,在距离灰衣人二十米外突然闪出一个青衣中年人,可不正是高兴所扮。一边说着,他一边缓缓向着灰衣人走来。
“老衲已老,哪比得上高公子风华正茂?”灰衣人转过身来,不温不火地说道。夜风拂动斗笠上的纱巾,他的面容也是忽明忽暗,看不真切。
“智炫大师言重了!”高兴轻笑,在智炫身前十米处站定,有些疑惑地道:“我与大师曾有数面之缘,纵算不得至交好友,但也有些情谊,大师想要见我何不直接去城中,你我相对而坐,一边品茗一边交谈岂不惬意,来这乱葬岗,实在大煞风景啊!”
智炫淡然笑道:“俗世红尘莫不虚妄,这乱葬岗与刺史府,这清风与香茗在老衲的心中并无区别。高公子乃大智慧人,难道还会在乎这区区表象吗?”
“大师不愧是得道高僧,小子佩服,佩服!”高兴微微一抱拳,轻声道:“尚不知大师约我出来有什么事情,莫不是真的再次吸风饮露,感悟天道?”
智炫不答反问:“公子以为如何?”
高兴笑道:“小子年轻识浅,怕是要让大师失望了。这清风虽清,露水虽净,却终究是抵不过馒头一个,填不饱肚皮!”
智炫微微一滞,神色突然变得悲悯凄苦,缓缓道:“高公子,你身具慧根,世间少有,又何苦留恋这凡尘俗世,平白lang费了大好光阴?”
“大师想说什么,还请直言!”高兴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但面色却依旧从容淡定。
“高公子秉性良善,天资极佳,又与我佛有缘,本是修行的大好材料,奈何深陷红尘,满手血腥,业障缠身,如此下去,他日恐怕将坠入万劫不复的阿鼻地狱啊!”
智炫宝相庄严,声音浑厚而威严,如晨钟暮鼓一般响彻心头:“阿弥托佛!苦海无涯,回头是岸。功名利禄,皆为虚妄,转眼成空,公子何不早早放下,随老衲归去,他日修得正果,功德无量!阿弥托佛”
在智炫的声音中,风停云止,那阴森恐怖的气氛突然消弭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宁静与祥和。
高兴眼中的茫然一闪而过,眉头轻轻一挑,洒然而笑,随手一指脚下的荒草道:“大师,依你之见,这荒草是喜是哀?”
智炫微微一愣,答道:“不知。”
“大师既不知晓荒草喜哀,又如何知道我之喜怒?大师总说修成正果,却不知什么是正果?是得道成仙,还是长生不死?”高兴昂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智炫,大声道:“我以为我之所为,顺乎本心,纵然面前是地狱深渊,我亦无所畏惧,无怨无悔!”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高兴的身上陡然散发出一股荒芜死寂的气息,如同飓风一般席卷开来,将山岗上那祥和宁静的气息驱散一空。
“高兴,你如此执迷不悟,只会越陷越深,毁人害己!”智炫面色微变,声音陡然如铜钟大吕般回荡,那庄重祥和的气息再次笼罩大地,以他为中心,十米方圆突然一亮,似能与皓月争辉。
“你自恃身怀利器,大肆杀戮,身临绝境尚不自知,此时不悟,还待何时?难道真要到深陷魔道才知悔悟吗?”
高兴双眉一竖,不假辞色地厉斥道:“老和尚,休要说得这般冠冕堂皇!这天下无我便不会有战争吗?你本方外之人,不知避世修行,却要多管闲事!你佛门妄自尊大,行径未见得强过魔门。天下没有你们,想必还清静些!百姓尚知生产,敬天地鬼神,你这和尚,无事生非,作威作福,活着只是lang费粮食!”
“无知小儿,恁的猖狂!”智炫勃然大怒,胡须乱颤,双目赤红,衣袍鼓胀,周身的气势陡然大盛,如排山倒海一般向着高兴迫去。
“赤目金刚,好大的名头,却是不知本事如何?”高兴怡然不惧,傲然而立,身上那股荒芜死寂的气息也是愈发浓烈深沉起来,将智炫的气势阻挡在五米开外,不得寸进。
“嗤——”
终于,智炫的气势攀升至顶峰,头上的斗笠忽然破碎,月光下,智炫整个人似乎都蒙上了一层金光,尤其是那毫发无生的脑袋更是锃亮。
反观高兴却是截然不同,整个人却似是来自幽暗的深渊,明明就在那里,身上却仿佛笼罩着一层黑雾,叫人看不清楚,就连月光也似乎无法触及到他的身体,甚是诡异。
“看招!”
眼见气势无法压倒高兴,智炫瞠目暴喝一声,身子陡然如闪电般掠出,沙钵大的拳头毫无花哨地向着高兴面门砸来,转眼便至。
高兴面色凝重无比,轻喝一声,挥掌相迎。
“轰!”
震耳欲聋的巨响自山岗响起,一时间狂风大作,沙飞石走,而高兴和智炫的身子则如同炮弹一般向相反的方向抛飞出去。
“赤目金刚,果然名不虚传,哈哈!”随着一声长笑,高兴的身子一晃便消失在夜色中不见了踪影。只留下智炫立在山岗上,一脸颓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七百一十八章 各方云动
“呼——”
良久,智炫才吐出一口浊气,面色复又变得红润起来,激荡的气血平复了许多,望着方才二人交战的地方,眼神前所未有的凝重。乱葬岗虽不是山岭,但也算是怪石嶙峋,然而方才高兴立足处方圆十米内所有的石砾俱都化作齑粉,原地更是留下了尺余深的坑洞。
又是长叹一声,智炫喃喃道:“好诡异的真气!早知道这小子如此可怕,就不该留到此时!”
举目看了一眼东雍州隐隐出现的火光,智炫眼中闪过一抹异样的光彩,心中暗道:“难道真的是天意?既然顺不得天,那便逆一次又何妨?只可惜高兴身上有太多的秘密,没有人能真正掌控他啊!”
“唉——”
摇头轻叹一声,也不见智炫如何动作,整个人突然凌空而起,如同一只大鸟般滑向远处,几个闪烁便消失不见。
……
却说高兴离开乱葬岗后便是竭力收敛声息,一路疾行,直到自东雍州刺史府后院翻墙而入,压抑在喉间的一口逆血才终于喷吐出来,身子狠狠一晃,贴着院墙缓缓坐倒在地。
“什么人?!”
一身黑衣的吴三桂如幽灵般闪现,身上煞气缭绕,眼中更是杀机毕露。紧随吴三桂身后,四五十名特种兵亦是杀气腾腾而来,速度奇快。
“是我!”
闻听此言,吴三桂刺出的利剑陡然折转收回,一脸惊诧地看着阴影处缓缓直起身的高兴,关切地道:“太子殿下,您怎么在这?您受了伤?”
高兴轻“嗯”一声,道:“都散了吧,回去再说!”这一会的功夫,高兴的身子便又挺得笔直,步履从容,根本看不出受伤的样子。
回到屋中,卸去了脸上的妆容,吴三桂脸色不由又是一变。此时的高兴脸色极是苍白,深邃的双眼亦是暗淡无光,胸膛更是急剧地起伏着。
“太子殿下,究竟是什么人,竟然能伤到您?”一边奉上一杯热茶,吴三桂脸上戾气横生,咬牙道:“属下这就率人出去将那大胆贼寇擒来,好为太子殿下出气!”
“人已经走了,你追不上!”接过热茶喝了一大口,喘息了几下,高兴的面色微微好看了些,摆手道:“此事不要传扬出去,我死不了!”
“太子殿下,难道是今日的那封书信?”吴三桂一怔,继而想到了什么,身上煞气不由大盛,恨声道:“可恶,究竟是谁,胆敢暗算于您?!”
“也不瞒你,与我交手的是赤目金刚智炫,没有埋伏!”说着,高兴又咳嗽了一声,一缕殷红的血迹自嘴角滑下。
“太子殿下,还是找大夫给你瞧瞧吧!”吴三桂一脸担忧。
“习武之人,受些内伤稀松平常,调养一夜便会无碍,不必担心!”
高兴笑着摇头。见高兴坚持,吴三桂也不再劝,颇为困惑地道:“太子殿下,我们并未与佛门交恶,为何智炫却要约你激斗,还将您伤得如此之重?”
高兴轻笑一声,不答反问道:“三桂,你与我相知多年,应该知道我对佛门的态度吧!”
吴三桂皱了皱眉,点头道:“太子对于佛道二教说不上排斥,也算不得尊崇,就连孔子的儒道似乎也不甚重视。”
高兴颔首,轻声道:“释道儒三家,都有其可取之处,若得以正确引导,则利国利民,反之则会祸国殃民。百姓生活凄苦,想要寻求上苍仙佛的庇佑本无过错,但可恨却有那用心险恶之人为了一己私欲而假借圣人之言蒙蔽世人!”
“当年周武灭教,虽有小人挑唆,更多地却是不得已而为之。佛门日盛,僧侣数以万计,拥有良田更是不计其数,然而他们却不事生产,不纳赋税,却又依赖国家供给和百姓馈赠,如此一来,便有更多人投身沙门,长此以往,天下将无田可耕,百姓无粮可食,国将不国啊!”
吴三桂听得瞠目结舌,他的心思只在征战杀敌,对于此事的个中缘由何曾想过,此时才感觉平日里端庄想和,与世无争的佛门的可怕。
“我数次想削弱大齐境内的佛门势力,但却始终不得时机,实在是害怕操之过急而引起大的**,祸及百姓才没有动手。”高兴的脸色不由有些严肃起来,“今日我去见那智炫,本打算与他商讨此事,却不料他竟对我怀有敌意,如今再想和平解决佛门之事怕是不可能了,只希望百姓能够少受点伤害吧!”
吴三桂一脸严肃地道:“太子殿下,您若要削弱佛门的势力,期间恐怕多有掣肘之处,有什么需要属下出面的吗?”
“如今我大齐朝纲清正,政令通常,普通百姓应该不会太过反对,但就怕有那鬼魅之人从中作梗。待我们返回晋阳后,你便与萧凌一起暗中查探大齐境内所有佛寺,尤其是那身怀绝技,来路不明者更要严密监视,待得一切准备就绪便将他们一举歼灭!”
“是!”
……
“大可汗,如今我们已经有五个靠近尔伏可汗的小部落被马贼劫掠一空,如今我们已经损失了三万头羊,一万匹马!这些该死的马贼,每一次都跑得飞快,让我们追之不及!”
阿史那大逻便拧着眉头,沉声问道:“有没有向尔伏可汗请求援助?”因为他钵可汗临危受命,持有大可汗信物,阿史那大逻便继承汗位倒也顺理成章。
“请求了,尔伏可汗说伐齐之战失利,如今他忙于处理战后之事,暂时没有精力顾及马贼。而马贼也肆虐在东面部族,让他十分困扰,大可汗初登汗位,正好借此立威,尔伏可汗愿意鼎力相助。”
“该死!”
阿史那大逻便勃然大怒,左拳死死地攥紧了身下松软的狼皮,眼中似欲喷火。
想他本是他钵可汗前任可汗之子,继承汗位也算名正言顺,奈何母亲身份低微,一直受人轻视,加上又失去一臂,让族中贵族颇有微词,他钵可汗的儿子们以及各部落小可汗更是对他阳奉阴违,尤其是自恃威望颇高,势力雄厚的东面可汗、尔伏可汗阿史那摄图对他最是不敬,他如何能不恼怒惆怅。
良久,阿史那大逻便眼中的怒火才慢慢平息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森然的冰冷,语气亦是生硬之极:“下去点兵,本汗亲自出马,倒要看看阿史那摄图他要如何助我铲除马贼!”
“是!”那突厥将领恭敬答应一声便匆匆离去。
“嘭!”
阿史那大逻便狠狠一掌拍在身下的座椅上,咬牙切齿地道:“庵逻,摄图,你们给本汗等着,总有一天本汗会叫你们臣服在我的脚下,将你们的生死掌控在手中!”
……
“大逻便要亲自去对付马贼?真是可笑,堂堂突厥大可汗居然会为了区区马贼而大动干戈,简直丢了我们阿史那一族的脸面!真不明白父汗是怎么想的,就这种无勇无谋之辈也配继承汗位?”
“主人,大逻便离开于都斤山,咱们是不是趁势——”
“不!”阿史那庵逻摇头道:“此时动手,无疑会成为众矢之的,得不偿失!不过大逻便去了摄图的地盘,我们倒是可以让他们好好热闹热闹!”
“主人的意思是?”
“哈哈哈哈!”阿史那庵逻的笑容很是诡异阴森。
……
“将军,于都斤山传来消息,阿史那大逻便已经领军东来,想必正是为了我们。”
“哦?阿史那大逻便终于出兵了,咱们很快就可以功成身退了!吩咐弟兄们,现在好好休息,晚上放一把火我们就回家!”秦琼眼睛一亮,捋了捋黝黑的面庞上凌乱的胡须。
……
陈国,湘州,始兴王王府。
“齐国居然战胜了突厥和周国联手,高兴小儿竟有如此能耐,先击败了周帝宇文邕,后斩杀了突厥他钵可汗,果真是好威风,好煞气!”
始兴王陈叔凌扬了扬手中的战报,脸上浮现着略微轻佻的冷笑,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顿了顿,陈叔凌又道:“父皇急召本王返回建康,想来也是因为此事吧!”
火王微笑颔首道:“王爷英明,如今齐国大胜,可谓一家独大,无论是周国、突厥还是陈国都会感到不安,若是任由高兴父子继续妄为,他日战火必将波及陈国子民,生灵涂炭在所难免!此次皇上召王爷返回建康,倒是王爷的机会!”
陈叔凌身子微微一震,正襟危坐,沉声道:“依先生之见,我们该当如何?”
“皇上年事已高,前些时日还犯了病,太子却是屡屡失德,王爷此时若不抓紧时机更待何时?”火王眼中精芒闪烁,“如今吴明彻将军与王爷关系亲密许多,他的部下也多为王爷掌控,只要王爷再有所建树,此番定能成事!”
“有所建树?”陈叔凌皱着眉头,不明白火王所说。
火王轻笑道:“叛逆司马复于皇上如鲠在喉,不除不快,王爷征兵备战许久,不就等待这一飞冲天之时?若挟大胜之势而归,朝中文武谁能不尊敬佩服王爷,皇上也一定会龙颜大悦!”
“好!一切就拜托先生了!”
第七百一十九章 你最大的梦想是什么?
“姐姐,爹娘如今都已到了晋阳城,你看什么时候去见见他们吧!你离开家都好几年了,娘每次说起你都哭得很伤心。都是高兴的错,如今你都快要做娘了,爹娘却还没见过女婿,这实在有些说不过去吧!”
“照儿,你快住口!”武顺柳眉轻挑,口气有些严厉地道:“夫君乃是当朝太子,一国储君,更是你的姐夫,你怎可如此不敬,直呼他名讳?!”
顿了顿,武顺和缓了许多,轻叹道:“夫君胸怀大志,公务繁忙,怎能被儿女私情牵绊?姐姐才疏学浅,不能像其他姐妹一般辅佐夫君,但也不能成为夫君的累赘!”
“再说这些年大齐一直动荡不安,背后想至夫君于死地的更是不计其数,夫君不想成为别人威胁夫君的工具,更不像爹娘因此而受到牵累,你明白吗?”
“哼!”武照不满地皱起了眉头,不悦地道:“姐姐,你怎么总是为他说话?你所有的心思都在他身上,可是一年之中他又有多少时间陪在你身边?依我看,他的眼里只有江山社稷,那街上的贫民恐怕在他心里都比你重要!”
“好大的怨气啊!”武顺正准备开口,一道清朗的声音便自屋外传来,接着便见高兴推门而入,面色冷漠地道:“离得老远就听见你在数落本宫的不是,武照,你好大的胆子啊!”
“夫君,照儿年轻不懂事,出现不逊,你千万别和她一般见识!”武顺连忙站起身来,一脸急切地道。
“姐姐,我又没有说错什么!”武照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俏脸上寒霜遍布,靓丽的眼眸中满是不忿。
“你还不住口?快给太子道歉!”武顺气急,用力推了武照一把,然后笑着对高兴道:“夫君,你坐下,我给你倒茶!”说着,武顺又向着武照连打颜色,然而武照却是视若无睹,丝毫没有向高兴低头的意思。
“真是不知好歹!”高兴冷笑,杀气腾腾地道:“去外面等着,正好本宫和你新账旧账一起清算!”
“高兴,别人怕你,我武照可不怕!哼!”武照冷冷地瞪视了高兴一眼,转身便走,身姿挺拔,极是骄傲。
“夫君,照儿还小,不懂事,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千万别怪她,求求你,夫君!”
武照走得光棍,可急坏了武顺。她一边梨花带雨地央求高兴,一边就要跪下,这可着实吓了高兴一跳,忙抢上前去将她搂在怀中,又是生气,又是无奈地道:“顺儿,你这是做什么?难道在你眼中,我就是杀人如麻,不念情谊的刽子手吗?你怀有身孕,如此莽撞,伤了我们的孩子怎么办?”
武顺一怔,朦胧的双眼看着高兴那双充满温情和责备的眼睛,心中的慌乱与担忧俱顷刻间为温馨和甜蜜所取代。
想当初高兴不过是一个落魄的侯爷世子,谁又能料到他如今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齐国太子。武顺在暗暗欣喜找了个年轻有为的夫君的同时,又何尝不自惭形秽,毕竟比起高兴的地位家世,她都差了许多,如此一来她不免就有些患得患失,再加上关心则乱,是以才如此失态。
“顺儿,太子只是职位,我其实与普通人并无什么不同,我是你的丈夫,也是照儿的姐夫,我又怎么会伤害她呢?”
高兴紧紧地环抱着武顺,下巴轻轻地摩挲着武顺头顶柔顺的发丝,感受着一上一下,两颗心脏一强一弱的跳动,脸上的笑容是那般恬淡、安详。
“夫君,对不起!”武顺的脸上是满足而甜蜜的笑,眼角的泪水却是慢慢滑落,渗进了高兴的衣衫。
“我不能给你全部,亏欠你太多!”高兴摇头,低头在武顺的发丝上吻了一下,惭愧地道:“照儿说得对,我的确不是个合格的丈夫!明天让岳父岳母来府上吧,虽然这样不合礼数,但以你现在身体也实在不便出行。”
“谢谢夫君!”武顺满腔欢喜,一脸幸福。
高兴没有说话,只是将手轻轻贴在武顺浑圆的肚皮上,感受着那即将出世的小家伙勃勃的生机,整个人似乎都陷入了一种奇异而温暖的境地,让他沉醉不愿醒来。
当高兴自武顺的房间出来时,时间已过去了一个时辰,而他脸上的笑容也在刹那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似水般阴沉冰冷。
“跟我来!”
武照正百无聊赖地撕扯着花瓣,身后突然传来高兴冷漠的声音,让她激灵灵打了个颤,心下微微一突,暗道:他难道真的生气了,是因为我对他不敬,还是朔州的事情?
旋即武照心中的怯意便为傲气与怒气驱散,若不是我,朔州恐怕早就落在了突厥人手中,我没有错,他凭什么怪我?再说明明是他有负姐姐,我怕他作甚?
随手将手中早已不堪入目地鲜花扔在地上,武照从容起身,冷冷地看着高兴的背影道:“看你能奈我何?”说着,武照便昂首跟在高兴身后,一路进入书房。
“谁让你坐下的?”
一进门,武照便向着高兴对面的椅子上坐去,高兴顿时怒声道。
武照却只是扬了扬眉头,气定神闲地坐了下去,静静地看着高兴。
“好你个武照,如此胆大妄为,真以为本宫不敢杀你吗?”高兴气急反笑,身上更是散发出浓郁的杀气。
“只要你不怕我姐姐伤心,你只管动手!”武照非但不惧,反而面带笑容地道。
“好,好!”高兴气急,冷笑道:“本宫承认不好动你,不过拜月教无视纲纪,恣意妄为,本宫要杀人,却没有多少顾忌吧?”
“你!”武照终于脸色微变,恼怒地盯着高兴道:“卑鄙!我们拜月教为你出谋划策,出力卖命,你居然过河拆桥,不守信用,真是可耻!”
“哼!”
高兴冷哼一声,斥道:“我问你,是谁给你的胆子,你竟敢挟持朝廷命官,下令杀害大齐的同胞百姓?你一个花样年华的少女,心地怎的如此歹毒狠辣?!”
“非常时期当然要采取非常手段!”武照毫不示弱地瞪视着高兴,理直气壮地道:“如果让那些人进城,突厥大军势必趁机攻城,若是朔州失守,又会有多少百姓遭受战火荼毒?你这般迂腐的仁慈只会害了更多的人,我实在不明白,师父为什么会选择你!”
顿了顿,武照的嘴角浮现出一抹讥诮,“更何况你早已满手血腥,这般妇人之仁,是不是太虚伪了些?”
出乎武照意料的是,高兴并没有雷霆震怒,脸上的怒气反而消失得干干净净,神色突然黯淡许多,深邃的双眸中浮现出一抹淡淡的伤感。
长叹一声,高兴才缓缓道:“你说得对,在当时的情况下,杀死所有人事最正确的选择,只是这个选择未免太残酷了些。如果当时我在场,恐怕会领军出战,护送所有百姓都进城。”
武照惊愕得张大了嘴,一时都忘了说话。高兴轻笑着看着她,郑重地道:“我是一个战士,希望竭尽所能保护好每一个大齐的子民,但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统帅。这一次要谢谢你,如果没有你,朔州也许已经失守,突厥大军可能也已经兵临晋阳城下。”
“你,你,我——”饶是以武照的机敏,此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实难想象,高兴非但没有降罪于她,反而认可她的做法,更是真诚地向她道谢。
“照儿,能告诉我你最大的梦想是什么吗?”
面对这个突然的问题,武照再次陷入了沉默之中。她不明白高兴为什么这么问,同时也在暗自询问自己。
高兴并没有给武照太多的时间思考,便再次说道:“照儿,如果我给你一个机会,让你治理一方,你可以造富百姓吗?”
“什么?!”
方才是惊愕,此时更多地是震撼,武照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想让我从政为官,这可能吗?我,可以么?一连串的问题涌上心头,让武照有些发懵。
高兴目光灼灼地看着武照,语气十分郑重而严肃地道:“照儿,我可以给你一个进入仕途的机会,但你最终所能达到什么样的高度只能靠你自己努力,我不会给你特殊的帮助。也许他日金銮殿的前列会有你的一席之地,我很期待!”
深吸口气,武照再次抬起头,目光坚定而执着地看着高兴,大声道:“我会想你证明的!”
高兴满意地笑道:“好,给你十天时间准备,十天后,你便去山东兴化市找崔季舒,他会为你安排职位。”
“我会将拜月教教主之位交还给太上大长老的。”武照起身,拱手行礼道:“太子殿下若是无事,武照这就告辞了!”
“明天带你早些来我这里,我们一起去接他们入府!”
武照一愣,很快便明白了高兴的意思,心下暗暗替姐姐武顺高兴,却又想到了什么,脸上莫名地闪过一抹红晕,看得高兴有些疑惑。
刚送武照离开,便见一名精悍的侍卫快步而来,恭声道:“太子殿下,皇上有旨,请您去御书房一趟!”
第七百二十章 传位
“孩儿见过父皇!”
“好,来坐下。”伏在书案上的高长恭抬起头来,脸上满是慈爱的笑容,待高兴坐下,又道:“再有两个月你就要做父亲了吧?”
“是!”高兴笑着点头,眼中闪过一抹期待与惶恐。
高长恭轻叹一声,感慨地道:“昨**似乎尚在襁褓中,一转眼你就要做父亲了,时间过得真快啊,我也老了!”
高兴摇头否定:“父皇为何如此说?你正当年,身强体健,神完气足,怎么会老?”
“哈哈!”高长恭轻笑道:“是人就会有生老病死,为父也不会例外的!”轻轻摆手阻止了高兴开口,高长恭已连欣慰地看着高兴续道:“兴儿,如今你已长大成人,不需要为父再为你遮风大雨了!”
高兴皱着眉头,一连困惑:“父皇,您这是……”
高长恭的脸色突然变得极其严肃起来,目光灼灼地看着高兴,语音低沉,一字一顿地说道:“为父打算将皇位传于你。”
“什么?!”高兴震惊非常,险些从椅子上跳起来,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高长恭,好半晌才颤声道:“爹爹,您正是春秋鼎盛之时,怎么会如此突然决定?”
“这皇位终究是要传给你的,早一些迟一些又有什么分别?”高长恭笑道。
“可是——”高兴想要反驳,却是一时找不出理由,只急得直皱眉头。
“兴儿,为父知道你志存高远,又有经天纬地之才,如今我的存在将成为你的阻碍,于大齐的长远发展并不多少益处!”
“可是父亲,我还年轻——”
高兴话未说完便被高长恭打断,“甘罗十二可为相,我儿数年来南征北战,退突厥,御周国,无有不胜,这偌大的功勋古往今来几人能及?由你继承大统,满朝文武,谁敢不服?!”
高长恭这一番话说的是铿锵有力,气势雄浑,那精光闪烁的眼中满是骄傲与自豪。
一股暖流自心底涌出,飞快的流向四肢百骸,高兴的身子不由自主地轻轻颤抖着,深邃的眼眸中更是有了水意。
历史上,有多少父子兄弟为了那至高无上的宝座反目成仇,自相残杀,无论是隋炀帝或是唐太宗不都如此,不管是谩骂还是赞誉也无法掩盖这些事实。
然而高长恭却在如此年轻的年纪,将这个多少人梦寐以求,却求之不得的位置让给高兴,甚至没有丝毫的犹豫。高兴明白,这是父亲对他的爱。高长恭的爱没有郑氏的细腻温情,但却似大地一般厚重。
“兴儿,这么多年为父已经厌倦了朝堂之事,而今齐国边境平定,民心所向,正好让你大展宏图,为父想好好休息休息,也多陪陪你娘!”
高兴紧抿着唇,他能感觉到高长恭内心深处的疲倦与痛苦。他知道,高长恭自登基以来,一直不曾快乐过,他一直因为篡位之事而感觉愧对祖先,更是为因此而死去的皇族兄弟自责不已。他一生的努力,其实不过是希望能得到父亲和家族的认可,然而他的出身却让这小小的心愿遥不可及。
看着高长恭鬓角出现的白发和额头上新添的皱纹,高兴心中突然涌起一股辛酸,他实在不忍看着面前这个坚强的男人再这般孤独煎熬下去。
良久,高兴深吸一口气,将心中所有的情绪压下,严肃郑重地看着高长恭,坚定地说道:“爹爹,您放心,孩儿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寒冬已至,不宜征战,突厥和周国新败,短时间内当不会起兵来犯,陈国忙于平定司马复叛乱,也无力北上,我们正好趁此时机休养生息。”
顿了顿,高长恭又道:“距离新年还有两月时间,趁着为父还有些威望,刚好将所有兵马重整一番,待你登基之时也更容易些!”
“谢谢爹!”
……
陈国,建康。
“儿臣参见父皇,恭祝父皇身体安泰,福寿无疆!”始兴王陈叔凌跪拜在床榻前,看着明显苍老虚弱了许多的陈帝陈顼,眼中不由闪过一道异样的光采。
“凌儿啊,快平身!”陈顼轻轻咳嗽一声,在宫人的搀扶下坐起身来,有些苍白而浮肿的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缓缓道:“凌儿,前朝余孽司马复贼心不死,谋反作乱,祸害百姓,搅得我大陈动荡不安,让父皇头痛不已,幸得我儿机敏善战,终将祸根除去,收复失地,实在是大功一件,大快人心,父皇必定重重赏你!”
说到这里,陈顼不禁又咳嗽了几声。早年他四处征战,身上本就有不少沉疴旧疾,再加上数度北伐不利,叛逆司马复久战不下,又染了风寒,是以才卧病在床,这般虚弱。
此番平叛大捷,陈顼的精神明显好了许多,陈叔凌始一回到建康便被他召来面圣。喘息了一阵,陈顼又道:“凌儿,说,你想要什么奖赏,父皇尽量满足你的要求!”
“父皇,此次儿臣能战胜叛贼,一是父皇英明神武,深得百姓爱戴,民心所向,二是吴将军指挥有方,儿臣从旁协助,并无多少功劳。况儿臣乃大陈臣民,为国征战乃是本分,又岂能居功?”
陈叔凌一脸诚挚地看着陈顼,言辞恳切地道:“儿臣只希望父皇能早日康复,我大陈的江山能日益稳固昌盛!”
“好,不愧是朕的儿子!”陈顼眼睛一亮,继而又黯淡下来,唏嘘叹道:“若朕所有的儿子都如你这般,又何愁大事不成?”
“父皇,我们兄弟都想为父皇分忧,只是性格不同,故而专注的方面不同罢了。儿臣自幼喜欢舞刀弄枪,全靠跟着朝中宿将才混了些名头,与几位哥哥的才能比起来算不得什么!”陈叔凌的神色真挚而谦逊。
“倘若太子有你——”说到这里,陈顼突然住口不语,眉头皱了皱,旋即笑道:“凌儿,有功必赏,你立此大功,理当重赏,想要什么,只管向父皇说明!”
陈叔凌不答反问道:“父皇,孩儿听说周国使节前来与我国商议结盟,共谋伐齐,不知可有此事?”
“却有此事。”陈顼刚舒展的眉头再次皱起,脸色也有些阴沉,有些浑浊的眼眸中满是焦虑之色,“齐国恁的了得,竟战胜了周国与突厥联军,甚至连突厥他钵可汗也被斩杀。想不到当年的落魄皇家子也有一飞冲天之时,可恨那逆贼司马复,若不是他无端生事,齐国怕是早已分崩离析,又怎会如今日这般猖狂?!”
一提起司马复,陈顼的脸上便浮现出一抹浓重的怒气与杀气,双手更是死死地攥住身下的被褥,恨不能将其撕碎,以泄心头之恨。
“父皇息怒!”陈叔凌忙上前劝慰道:“司马复的人头儿臣已经命人悬挂在午门曝晒,尸身也已挫骨扬灰,父皇千万莫要因为他而气坏了身子!”
顿了顿,陈叔凌又道:“若非他钵可汗大意,高兴小儿休想取胜,周国也不会早早退兵!然而纵然齐国胜了,自身消耗亦是不小。这些年齐国战事不断,百姓早已厌倦,国力更是大不如前,他也不难。”
“我儿有什么想法?”陈顼饶有兴趣地看着陈叔凌道。
骁勇善战,谦恭有礼的陈叔凌在他心目中地位甚高,若不是陈叔宝是嫡长子,他恐怕是太子最佳的人选。而此番陈叔凌平叛归来,除去了陈顼心中大敌,让他对陈叔凌更加喜爱。
陈叔凌眉头一扬,侃侃道:“父皇,齐国声威日盛,若放任其做大,日后定难对付,我们应当答应周国,与之联手,一同出兵伐齐,只要我们步步为营,一定能将齐国生生拖垮!”
“言之有理,无论如何都要遏制齐国的发展,此战必不可免!”陈顼点头,“叛党势力被剿灭,吴将军正好可抽身准备伐齐之事!”
“父皇,儿臣有一事相求!”陈叔凌一脸严肃地道。
陈顼有些诧异地道:“你说?”
“想那高兴不足弱冠,却有如此大的名头,儿臣不服,想随吴将军一同参战,将那高兴斩落马下,振我大陈声威!”
“也好,那朕就封你为副帅,协助吴将军备战!”陈顼只是犹豫了一下便答应下来,陈叔凌行事稳重,军事才能亦是极为出众。
“皇上!”陈叔凌正准备开口,门外突然传来焦急地呼唤声。
陈顼眉头顿时一皱,脸色颇有些难看起来,而陈叔凌脸上却是闪过一抹玩味的笑容。
“发生了何事?”
“皇上!”匆匆进来的宫人看了一眼陈叔凌,这才凑近,压低了声音道:“皇上,太子殿下邀请周国使节去了东宫,却因为一个歌姬与人发生了争斗,大打出手,误伤了那周国使节!”
“混帐!”
陈顼脸上陡然闪过一抹怒色,脸色涨得通红,呼吸也变得甚是粗重。太子陈叔宝不理朝政,喜欢与歌舞妓整日寻欢作乐陈顼早有耳闻,只是他没料到陈叔宝居然如此不识大体,为了一个卑贱的女人与人争风吃醋,还动了武,丢了陈国的脸面不说,还极有可能坏了自己的大事。
“传朕旨意,让太子来速来见朕!”
第七百二十一章 幕后黑手
“陈叔宝,看看你的样子,哪里像是一国储君?身为太子,整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反而为了一个女人与**打出手,成何体统?!”
此时的陈叔宝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眼角甚至有些乌青,十足一个市井混混厮斗后的模样,哪里有一国太子的威仪,让陈顼是越看越生气,越看越失望。
“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让你如此迷恋,以至于丧失理智,毫不顾全大局,朕倒想要见上一见!”陈顼冷哼一声,高声喝道:“来啊,将那女子与打伤周国使节的人都带上来!”
随着陈顼的命令,时间不长,杂乱的脚步声便自殿外响起,接着便见一个低着头的白衣女子与一个青衣中年人在一众武士的押解下进得殿来。
“跪下!”
在武士粗暴地推搡下,白衣女子和青衣老者顿时一个趔趄跪倒在地,前者更是不自禁发出一声低呼,声音如珠玉般清脆悦耳。
陈叔凌不由轻咦一声,不知为何,这女子的身形他看着眼熟,声音听上去竟也颇有些熟悉。
陈顼板着脸,威严地看着跪在殿中的二人,冰冷的声音中带着愠怒:“好贱婢,抬起头来,让朕看看你有什么本事,竟让太子如此神魂颠倒,忘乎所以!”
“是,皇上!”有些胆怯地应了一声,白衣女子才缓缓抬起头来,露出了那藏在发丝下的俏脸。
这白衣女子五官精致毫无瑕疵,肌肤若凝脂般白皙细腻,身姿纤细窈窕,此时虽然神色有些惴惴不安,但眉宇间却依旧带着淡淡的冷傲与典雅,配上一身白裙,便似那白雪皑皑的雪峰上随风摇曳的雪莲,风姿绰约,遗世独立。
“雪莲——”
当看清这白衣女子的容颜,陈叔凌顿时惊鄂地瞪大了眼睛,甚至不自禁地低呼出声。雪莲怎么会去了太子东宫,她真的是雪莲吗?
陈顼看清楚白衣女子的面容也是呆了一呆,不过只是一瞬变醒过神来,冷笑道:“倒是长了一张狐媚的脸,怪不得能颠倒众生!祸事既然因你而起,那就以你而终!即日起,你便是周国使节李渊的奴仆,生死皆由他说了算!”
“且慢!”陈顼话音方落,陈叔宝突然抬头,不满地道:“父皇,雪莲本是儿臣的人,李渊不晓尊卑,言行无状,对儿臣屡屡出言不逊,他如此轻视我国,父皇不将其赶出建康也就罢了,如今却又为何将雪莲赏赐于他,这么做岂不是让人以为我大陈怕了他周国?”
“住口!”陈顼勃然大怒,厉斥道:“你好不晓事,纵然周人无礼在先,你禀明朕便是,谁让你擅自动手?如今齐国兵强马壮,乃我国之大敌,周国使节来此正是为商讨伐齐大计,为了一个女人,要是使我们与周国交恶,你才真正罪无可恕!”
不等陈叔宝辩驳,陈顼便怒气冲冲地喝道:“凌儿,将这女子送去周国使节处,再请御医前去诊治他的伤情!”
“王爷,我是雪莲啊,救我!”就在陈叔凌还有些愣神之时,那白衣女子突然看着他,梨花带雨,凄然哭诉起来。
听得此言,无论是陈顼还是陈叔宝都是愕然不已,瞪大了眼睛看向陈叔凌,陈叔宝更是皱着眉头,担忧地道:“雪莲,你怎么了?”
然而雪莲却是看也不看他,朦胧的泪眼直勾勾地看着陈叔凌,痛哭失声道:“王爷,您让雪莲做的雪莲都做了,我只想陪着王爷,守着王爷,不想去侍候李渊那色鬼,王爷,求求您救救我,不要抛弃雪莲,王爷——”
此时的雪莲楚楚可怜,加上她那悲伤无助的话,更是让人心生恻隐。
“凌儿,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陈顼眉头直皱,如同丈二的和尚,双目中精芒闪烁,冷冽地看着有些茫然无措的陈叔凌。
“儿臣也不知道。”
“不知道?”对于陈叔凌的回答,陈顼甚为不满,声音不禁拔高了些,面沉如水,威严地看着雪莲道:“兀那女子,休要再哭闹,事情始末究竟如何速速如实招来,若是有半句搪塞欺瞒,朕必将将你千刀万剐,诛你九族!”
雪莲脸上闪过一抹惊惧,哭诉声戛然而止,有些哀怨和求助地看了一眼陈叔凌,这才唯唯诺诺地道:“回皇上的话,小女子名叫雪莲,本是始兴王的宠妾,十日前奉王爷之命混入太子东宫,今日太子与周国发生冲突也是小女子故意挑唆。”
“你胡说!”雪莲尚未说完,陈叔凌便是惊怒交加地厉吼道:“本王何时让你如此做了?你这女人,究竟是什么来历,为何要信口雌黄,污蔑本王,快快如实道来,不然本王现在就叫你生不如死!”
陈叔宝霍然起身,满脸怒色地看着陈叔凌,冷声道:“好弟弟,哥哥自认没有得罪你的地方,你却为何要如此陷害于我?”
“太子哥哥误会,这女人我根本就不认识,陷害之事又从何说起?莫不是什么别有用心的宵小之辈想挑拨你我关系,所以才故意设计陷害?”陈叔凌一边辩解,一边怒视着雪莲,厉斥道:“大胆贼子,还不快说出你的来历,幕后指使之人,难道真要本王大刑伺候吗?”
闻听此言,雪莲浑身巨震,整个人似是失了魂一般瘫倒在地,双目黯然幽怨地看着陈叔凌,怆然笑道:“王爷,你怎么可以如此狠心无情,就算你不愿雪莲成为你的皇后,又何至于弃之如敝履?”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尤其是陈叔宝更是怒不可遏,大声咆哮道:“陈叔凌,想不到你如此卑鄙阴险,包藏祸心,想要图谋皇位才是真!怪不得叛逆司马复始终无法平定,你却轻而易举将之歼灭,恐怕那所谓的逆贼就是你自己吧!”
“你不要血口喷人!”陈叔凌又惊又怒,心中更是惶恐不安,红着眼睛瞪着陈叔宝道:“这女子我根本就不认识,她却非要栽赃于我,恐怕是受了你的指示吧!你身为太子,庸庸碌碌,认为我威胁到了你的权位,出此毒计也是情有可原!”
“笑话!本宫身为太子,继承大位名正言顺,岂会怕你?”陈叔宝嗤之以鼻,不屑地冷哼一声,这才对陈顼道:“父皇,陈叔凌陷害太子,谋逆之心昭然若揭,还望父皇下令严惩,以正朝纲!”
“父皇,儿臣自问问心无愧,还望父皇明察!”陈叔凌愤恨不已,也只能向陈顼求助。
陈顼的脸色极其难看,呼吸紊乱而粗重,眼角的肌肉疯狂地跳动着,双目圆瞪,目光冰冷得吓人。
“陈叔凌,朕问你,这女子你当真不识?”陈顼的声音十分低沉,但谁都能听出其中压抑不住的怒气。
陈叔凌咽了口唾沫,目光略微有些躲闪,低声道:“儿臣不识。”
陈顼再问雪莲:“雪莲,你当真是始兴王的妾室吗?”
“回皇上,雪莲本是湘州丽春*苑的歌姬,多亏了始兴王殿下垂怜,才让我得以脱离苦海。”
只这一句,陈叔凌的所有辩白都显得苍白无力,大殿中的气氛陡然变得压抑起来,所有人都不禁屏息凝神,不敢发出一丝响动。
陈顼有些痛苦失望地闭上眼睛,良久才再次睁开眼睛,冰冷的眸子居高临下地看着陈叔凌道:“凌儿,你太让朕失望了!来人——”
“不,父皇!”陈叔凌顿时急得跪倒在地,飞快地爬到陈顼面前,抱着陈顼的双腿,惶恐急切地哭诉道:“父皇,儿臣承认认识这女人,但儿臣敢当天立誓,绝不曾指示她加害太子殿下,若是儿臣有半句虚言,就叫儿臣遭受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
看着陈叔凌脸上的诚挚与恳求,陈顼的脸色不由微微一缓,皱着眉头陷入沉思之中。从面色上看,陈叔凌所言不假,那这雪莲究竟为何要陷害于她有恩的陈叔凌呢,难道这一切都是蓄谋已久的,背后的指使人就是陈叔宝。
想到这里,陈顼不由向陈叔宝看去,后者脸上怒气未平,神情之间倒也没有幸灾乐祸的意思,这让陈顼不由更感疑惑。
“嗤——”
就在这时,一声低沉的声音响起,接着便听见殿中传来数声惊呼:“保护皇上!”
陈顼心中一惊,正打算闪避,然而双腿却被陈叔凌抱住,待他挣扎之时,一道乌光已在他惊骇的目光中穿胸而入。
“嗯哼!”
“父皇,您怎么了?”陈叔凌大惊失色,看着一脸痛苦的陈顼问道。
“王爷,成大事者必须狠辣果决,今日事已至此,我们不能束手待毙!”便在这时,一道冰冷的声音响起,就见那与雪莲一同出现的青衣中年人不知何时已到了身后,手中拿着一支银钗,狠狠地想着陈顼的面门刺去。
“噗!”
陈叔凌还来不及出手相阻,那银钗便刺入了陈顼的胸膛,顿时一道殷红的血箭喷射而出,洒在陈叔凌的脸上,让他混沌的大脑骤然清醒过来。
“陈叔凌行刺皇上,犯上作乱,罪大恶极,众侍卫快快将他就地格杀!”便在此时,陈叔宝突然大声喝道,殿中的武士们一愣,继而纷纷呐喊着向陈叔凌扑去。
“你、你们——”陈顼一手捂着胸膛,一手指着人群后的陈叔宝,满脸痛苦与愤怒之色,长大了嘴,话还未说完便气绝倒下,一双眼睛却是瞪得溜圆。
他终于知道,杀他的不是陈叔凌而是陈叔宝,但身为太子的他又为何如此做,陈顼却是至死都不明白。
第七百二十二章 九品
看着疯狂扑上来的武士们,陈叔陵已经顾不上心中的震惊,有的只是一股狠辣与决绝。陈顼已死,他已是百口莫辩,留下只有死,唯有冲出去,才能看到那一线飘渺的生机。
陈叔陵征战沙场数年,武功颇是不俗,更何况在此生死存亡之际,更是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潜力。
只听他怒吼一声,整个人如同暴走的凶兽,骤然迎着那些杀气凛然武士冲去,抬手间便夺下一柄钢刀,手腕急颤,刀芒闪烁,便有一人猝不及防下中招,惨叫着倒下。而陈叔陵却是没有丝毫停顿,一刀在手,疯狂的咆哮着,凶狠地向外冲去。
“叮叮当当!”
激烈的脆响声中,陈叔陵如有神助,竟然将围拢上来的十数名武士纷纷击退,而他更是极快地向着殿门靠近。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凌厉的劲风,陈叔凌悚然一惊,不等他做出闪避的动作,他便感觉后背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眼角的余光更是看到那刺入自己身体的是一支银钗,其上还沾染着陈顼的血,而它的主人正是那青衣人。
“为什么?”陈叔陵踉跄着后退,眼中闪过一抹错愕。青衣人却是看也不看陈叔陵一眼,尖啸一声便是如风般掠出人群,向着殿外逃去。
“不要走了刺客,快追!”
陈叔宝大声疾呼,大殿中的武士们立时怒吼着向那青衣人冲去,眨眼间便冲出了大殿。
这青衣人乃是陈叔凌的同伙,皇帝陈顼也是为他所杀。身为皇上的近身护卫,没有保护好陈顼已是不可饶恕的罪责,倘若再走了刺客,他们不但自身难保,恐怕还会连累亲朋,是以此刻没有人敢有半分犹豫。
“陈叔宝,这一切都是你的阴谋!为什么?你身为太子,终会继承皇位,为什么要弑父,陷害于我?”陈叔陵红着双眼,面目狰狞地看着陈叔宝,眼中满是愤怒与仇恨。
“为什么?”陈叔宝嘴角露出一抹疯狂的笑容,声音压抑而嘶哑,如同野兽的嘶吼,“你问我为什么?这天下本就是我司马家的天下,是尔等乱臣贼子谋逆犯上,今日我只是取回属于我的东西,用你们的鲜血来祭奠我司马家的先辈!”
陈叔陵眼中顿时露出惊骇莫名的神色,失声尖叫道:“司马家?陈叔宝,你疯了?你到底是谁?”
“陈叔陵,我说的如此清楚,难道你还不明白吗?我才是真正的司马复,司马家的嫡系传人!”陈叔宝高昂着头,脸上满是高傲之色。
“不可能,司马复已经死了,他的头颅是我亲自割下的!”陈叔陵如见鬼了一般,面色变得极其苍白,血红的双目中尽是疯狂之色。
陈叔宝冷笑道:“没有什么不可能,没有什么不可能,当年陈霸先之所以能击败王琳,取梁而代之,全赖圣火教的力量,而如今圣火教的火王,正是我司马氏一族之人。”
“当年我们助你陈家夺权,正是为了叫你们彼此消耗,从而更好地渗透你们,以便今日重新光复我大晋之荣耀。我自幼便在深宫中长大,而真正的陈叔宝已经被你这个弟弟亲手杀死了,哈哈哈哈!”
陈叔陵难以置信,背后传来的剧痛让他一阵阵虚弱,但心中的愤怒与仇恨却支撑着他没有倒下:“不,不可能!你既然一直潜伏,为何如今又要刺杀皇上,难道你不怕身份暴露,一切努力都化作泡影吗?”
“陈国所有的皇子中,只有你最有才华,称得上是文武双全,不除去你,我心难安。更何况,这么多年,我伪装够了,我不想再等下去!我要复仇,我要拿回属于我的恶东西!”
陈叔宝,准确的说应该是司马复疯狂地大笑道:“如今举国上下都知道始兴王陈叔陵意图弑君篡位,被当场格杀,在这混乱之重,我若即位则更加容易,还要多些你帮我掌控了吴明彻的二十万大军,不然那皇位我恐怕还坐不稳当!哈哈哈哈!”
“你这畜生,我杀了你!”看着司马复脸上得意而张狂的大小,陈叔陵顿时暴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凶狠地扑向司马复,在他的右手中正紧紧攥着一支银钗,正是青衣人刺入他后背中的那支,如今钗头沾满了鲜血,甚是妖异。
司马复也没料到陈叔陵竟然在这重伤之下还有余力,着实吃了一惊,然而他也仅是吃惊而已,并没有丝毫的畏惧,脸上反而露出一抹嘲弄的冷笑。
“萤火之光!”
低斥一声,司马复脚下一动,身子便在间不容发之际向侧面滑出一步,同时抬手出掌,迅若闪电般印在陈叔陵的肩头。
只听“嘭”的一声闷响,接着便有清脆的骨裂声传来,陈叔陵惨叫一声重重摔倒在地,口鼻中鲜血溢出,看着司马复的眼神中满是震撼与惨然。
他居然会武功,而且如此之高。原来以前的一切都是假的,都是他的伪装,只是为了蒙蔽众人,让对手放松警惕。
瞥了一眼奄奄一息,一脸不甘的陈叔陵,司马复冷笑一声,拾起掉落在地上的银钗用力刺向自己的左肩。闷哼一声,司马复脸色微微一白,鲜血很快然后了他的衣衫。
听着大殿外逐渐接近急促杂乱的脚步声和怒吼声,他猛然扑到在陈顼身前,脸上顿时浮现出悲痛欲绝的神色,同时嚎啕大哭道:“父皇,您醒醒,父皇,您不要抛下儿臣,父皇——”
如同杜鹃啼血,司马复的声音充满了悲伤与绝望,让人闻之几欲落泪。尽管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但陈叔陵却终究没有机会再去说出事实的争相。
如果陈叔陵不是如此出色,不是心怀野心,也许他不会死在这里,死得如此憋屈。
一夜之间,陈国换了主人,曾今那睿智的陈顼,曾今让宇文邕极为重视的对手,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了儿子手中。陈国的百姓并不知道,他们的皇上,骨子里流着的不是陈家的血液,而是司马氏的,那个曾今一统中原的司马氏。
……
就在陈顼死得这一天,晋阳城来了一个人,一个年轻的,十分俊朗的人。此人一身黑色劲装半新不旧,浑身透着一股子风尘仆仆的气息,似是从远处而来,他的眼睛尤为明亮,脸色却有些冷漠。
此时,他正坐在晋阳城中一座酒馆靠窗的位置,静静地品味着杯中的酒业,双目微微眯着,双耳却是听着酒馆中食客们大声地攀谈。
“十日之后就是武林大会,也不知道到时候兄弟我能评得几品啊!”
“依高兄的功夫,评不上一品,二三品却是绰绰有余,到时候高兄扬名立万,飞黄腾达可莫要忘了兄弟几个!”
“就是啊,我等功夫平平,估计最多也就是六七品的样子,还要仰仗高兄多多提携!”
“好说,好说!不过这武林大会乃朝廷发起,品级越高之人越能得到朝廷的重用与厚赏,到时候必是高手云集,需要一番惨烈厮斗啊!”
来到这晋阳城三日,黑衣青年自然知道这“武林大会”。
这“武林大会”乃是一月前齐国当朝皇帝发下皇榜,凡习武之人,不论出身皆可参加,到时候将会以比武评定武者品级。皇榜中,武者分九品,一品最高,九品最低,凡入品阶着,只要愿意,便可入军中效命,三品之上不但有机会成为大内侍卫,受到皇上的恩宠,更有可能成为军中的将领。
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天下习武之人谁不想争个响亮的名头,更何况这不仅事关名声,更关乎前途。江湖中刀头tian血的日子虽然快活,却哪里有功名利禄动人。
是以这皇榜一贴出,整个齐国的习武者都是振奋不已,收拾行囊,匆匆来这晋阳城。一时间使得晋阳城人潮如织,喧嚣无比,好不热闹,而晋阳的商家更是转了个盆满钵满,乐不可支。
虽然这城中人员复杂,不过敢于斗狠之人却是不多,城中依旧秩序井然。一来这是天子脚下,法纪森严,二来太子高兴武功深不可测,威名远播,其麾下高手更是数不胜数,极有威慑力,在一些不服管束的人被废了武功,赶出晋阳城后,便再没有人敢故意生事,即便有什么罅隙也是约出城去解决。
“高兴,这么多年天下都盛传你的名字,我却不信你究竟有多厉害!此次我倒要会会你齐国所谓的高手,看看他们配不配做我的对手!姐姐,你等着,我一定会接你回家的,高兴给你的屈辱,我一定会分毫不差地还给他!”
黑衣青年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漆黑的眸子中闪过一道利芒,心中暗自说道。随着辛辣的酒液滑入腹中,灼热之感顿时将他体内的战意点燃,让他的眼睛更加明亮。
晋阳城的某个角落,一个灰衣老者望着远处微微露出一角,却依旧显得高贵而威严的皇宫,喃喃自语道:“高兴,我倒要瞧瞧,你究竟有什么能耐,敢为天下武者评定品级!”
话音落下,也不见老者如何动作,便已身在十米开外,而他身体周围隐隐有些扭曲,似乎连光线都为之暗淡下来,然而如此诡异的一幕,却是无人看见。
第七百二十三章 雪夜
不知是否因为即将到来的武林大会,晋阳的城的天空突然在大会前三日变得阴沉沉的,狂风四起,如刀割面,让人们真切底感觉到冬季的到来。终于,在晚上,鹅毛般的雪花纷飞飘落,眨眼间便让整个晋阳城变得银装素裹。
轻轻伸手,接住一片自打开的窗棂外飘进屋来的一片雪花,感受到其上的晶莹与冰凉,杨丽华有些烦躁茫然的心绪才有了片刻的宁静。抬起左手,看着掌心中的一个有些陈旧的香囊,眼神中的迷离更甚。
“阿英,真的是你吗?”
喃喃自语声中,杨丽华眼中的迷离与茫然瞬间为坚毅所代替。将手中的香囊收入怀中,杨丽华深吸一口气,然后推门而出,踏着薄薄的积雪,似慢实快地向着院外走去。
很快,杨丽华便自太子东宫而出,向着晋阳城西面而去。在这偌大的风雪中,路上鲜有行人,一身白衣的她身姿飘渺不定,却是不易露出行迹。
只是杨丽华并不知道,在她的身后,有一个人远远的缀着,如同幽灵一般,没有半点声息。此人同样是一身白衣,但却很是单薄,对这风雪中的寒意毫不在意,他的步履从容飘逸,最诡异的是在他的身上竟然没有丝毫的气息,若非肉眼所见,几乎无法感觉到他的存在。
杨丽华一路急行,而且时不时地浑身探查,很是谨慎,而且还刻意地绕了几圈,发现身后没有跟踪之人才松了口气,走进了一个很是寻常幽僻的巷子中。
“姊姊,你终于来了!”一个略微有些沙哑,却透着压抑不住的激动的声音在巷子中响起,接着便看见一个黑衣人自墙角下的阴影处显出身形来。
“阿英,真的是你?!”看着出现在眼前的黑衣人,杨丽华娇躯轻颤,双眸微微有些模糊,惊喜地道:“你已经这么高了,姊姊终于又看到了你!”
“姊姊!”那黑衣青年猛然走近几步,激动地握住杨丽华的手,声音有些哽咽地道:“我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姊姊了,姊姊,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
杨丽华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笑着说道。“好,姊姊很好,看见阿英长这么大,姊姊很高兴!”顿了顿,杨丽华激荡的心绪稍平,又问道:“家里还好吗?大哥还好吗?”说到这里,杨丽华的神色突然一暗,低语道:“爹爹他,还好吗?”
“姊姊,大哥很好,爹爹也很好,不过他如今在永丰镇,不在长安。”阿英笑着说道,看着这个自幼便对自己呵护有加的姐姐,他的脸上满是喜悦与温馨的笑容。
“你们都好,我也就放心了。”杨丽华点点头,又道:“阿英,你怎么会来齐国?是你一个人,你不知道这样会很危险吗?”
周国与齐国仇怨甚深,若是让人知晓阿英乃是周国柱国大将军之子,恐怕会引来杀身之祸,更何况杨丽华非常清楚高兴对杨家,尤其是杨坚早就怀有杀心,若非自己的缘故,杨坚又岂能活到今日。
闻听此言,阿英的神色也严肃了不少,眼中有痛惜亦有愤怒,恨声道:“姊姊,这么多年你一定吃了不少苦吧?都是高兴那小贼,让你流落在外,受尽了屈辱!”
“不!”阿英话未说完,杨丽华便打断了他,神色严肃而坚定地道:“阿英,高兴是你姐夫,你要尊重他!这些年姊姊没有受半点苦,跟随兴哥哥来此也是我心甘情愿!”
“姊姊,你——”阿英一怔,有些难以置信地盯着杨丽华,他本以为杨丽华一定是受高兴胁迫,背井离乡,受尽了屈辱,却不料竟得到如此答案。
“阿英,如今你已经见过了姊姊,知道姊姊一切安好也该放心了吧,这晋阳近来人多眼杂,你还是快些离去吧!”杨丽华说着,自袖中取出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放在阿英手中,温柔地道:“这些钱你拿着,路上莫要亏待了自己,好好保重!”说着,杨丽华的眼角不禁又有两颗泪珠滚落,坠入雪中,消融不见。
“姊姊!”扫了一眼钱袋,阿英皱了皱眉头,双目中精芒一闪而逝,面色极为凝重地盯着杨丽华,沉声问道:“姊姊,实不相瞒,我来齐国,一是想带姊姊回家,二是希望得到一样东西,希望姊姊可以帮我!”
“什么东西?”杨丽华眼中神光闪动,轻声问道,心中却是莫名一紧。
“姊姊应该知道高兴手中有一种暗器,可以在千步之外杀人,除非绝顶高手,否则避无可避!”阿英双目微微一眯,低声道:“希望姊姊能够给我一件这种暗器。”
杨丽华的眼角微跳,诧异地问道:“你要它做什么?”
“姊姊,此番齐国之所以能击败我大周与突厥联手,这暗器功不可没。若是不能寻找出破解之法,日后我大周与齐国交战必定处于被动之中,死伤惨重。”
阿英目光灼灼地看着杨丽华道:“姊姊,此物对我们至关重要,希望你能帮我!”
杨丽华顿时陷入了沉默,但这沉默却很是短暂,在阿英期待的目光中,她幽幽地叹了口气道:“阿英,此物乃齐**中绝密,姊姊无法帮你得到。”
阿英脸上顿时露出失望之色,但他还是不甘心地道:“姊姊,以你和高兴的关系,他一定不会防备,你就帮我取来一件,一件就可以!”
杨丽华却是抿嘴不语,昏暗的夜色下,没有人能看清她眼中那深深的哀伤。
“姊姊,难道你忘了生你养你的地方,难道你忘了你身上流着周国的血,流着杨家的血?难道你忍心看着周国,看着杨家在高兴呐残忍的刽子手中化为虚无吗?”阿英的声音十分压抑,但却如同压抑着的野兽地咆哮一般,其中蕴藏着无尽的愤怒与失望。
“阿英,兴哥哥对我有恩,更是对我杨家有恩,我不会背叛他的,你走吧!”杨丽华的身子似乎受不了风雪中的寒意,微微颤抖着,但她的声音却是非常坚定。
“你变了,你再不是那个我熟悉的姊姊,高兴究竟有什么好,让你如此维护他?难道你贪恋富贵,要做他的皇后吗?”阿英的怒让他有些丧失了理智,若非空中呼啸的风声,这里的动静恐怕会惊醒旁人。
杨丽华身子一个踉跄,退后了一步,但没有倒下,无声地叹息一声,她默默地转身向外走去,风雪中,她的背影看上去那般凄凉,风中隐隐传来她的声音:“此生他不负我,我亦不负他!”
“该死!”
阿英望着杨丽华消失不见,猛然一拳击打在地面,“嘭”的一声,雪花四溅,地面更是出现了一个直径尺余的坑洞。他的眼中满是怒火,这来自于杨丽华的拒绝,更来自于对高兴的嫉妒。
来的时候怀着期待与惶恐,激动与欣喜,去的时候却只有悲伤与心痛。杨丽华静静地行走在风雪之中,任由那飘零的学画堆积在头顶,身上,将一头青丝染白,他的脸色苍白如雪,唯有嘴唇上的一抹红那般艳丽刺眼。
突然,杨丽华停下了脚步,他的面前出现了一个白衣人。看见这个人,杨丽华的脸色骤变,但当看见来人那温柔的目光,嘴角那如春风般和煦的笑容,心中的不安与惶恐,悲伤与凄凉刹那间烟消云散。
“外面风大,我们回家吧!”轻柔的声音响起,白衣人伸出了右手。
“兴哥哥!”杨丽华的双眼再次朦胧,不只是泪还是雪。随着这一声带着哭腔的呼唤,杨丽华如ru燕投林般扑入高兴的怀中,只有这熟悉的温暖与气息才能驱散她心头的阴霾与冰冷。
“我背你!”随手一挥,杨丽华身上的雪花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拂去,不留一片,高兴说着,双臂轻轻用力,便将杨丽华稳稳背在背上,迈开大步向着东宫而去。随着高兴的移动,他身周的风雪似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驱散,竟无一片落在他和杨丽华身上。
杨丽华安心地趴在高兴的背上,脸上满是幸福的笑,眼眸中的伤感很淡很淡。
她知道他的来意,他也知道她的选择。
在高兴离去之后,四周发出几声轻响,数名黑衣人如幽灵般消失在风雪中不见。
……
山东,兴华市。
“你真的有把握杀死他吗?”说话的是一个蓝衣青年,模样颇为英俊,但眼中的杀机即便是在黑夜中也十分清晰。
“如果齐国覆灭,他的生与死又有什么区别?没有了最大的依仗,让他一无所有,这才是对他最残酷的报复!不过,这需要你提供有用的东西,否则我们无法取胜。”
说话之人乃是一个浑身包裹在黑衣中的人,连整个脸都笼罩在黑巾下,唯有一双眼睛看上去深邃如星空,而从他的声音也能听出他已颇有些年岁。
“你们要的东西我可以给你们,但以我的身份与能力也只能得到很少的一部分,而且只是实物,配方我无法得到。”蓝衣青年凝重地道。
“你尽量去做,必要之时我们会出手帮你,如果你想报仇,就要竭尽全力!”
第七百二十四章 挑战
风雪过后,天空一片晴朗,红日照耀在积雪上,使天地更加透亮,亦给这寒冷的冬日带来了暖意。
晋阳城东门外,此时已是人山人海。其中不乏挎刀背剑的江湖人士,更多的却是晋阳城中看热闹的寻常百姓。这个时代,尤其是寒冷的冬季,人们的生活实在有些枯燥单调,难得有武林大会这么一场热闹好瞧,谁又甘于错过。
东门外五里,三座高台一字排列,距离城门最近的约莫五米高下,而最远的高台仅有两米高,三座高台看上去很是宽敞,尤其是最高的那座面积更是超过了五百平米。
武者分九品,每一座高台负责三品评级。此时人群多是聚集在最矮的高台四周,目不转睛地盯着高台上高台上拳来脚往,刀光剑影的一场场精彩绝伦的比试,或是发出欢呼声,或是唉声叹息。
“李大佑,挑战二品成功!”
“好,好!”
“王四虎,挑战失败,不入品!”
“哎——”
这评级的方式却是简单,就是参与之人实战,由高台上的三位评委来裁定品级。
“本以为入品并非难事,却没想竟如此困难啊!”
“是啊,如今入品的多是三品以下,四五六品者更是寥寥,七**品更是没有一人,真不知道那九品者得是何等了得,这天下间又能有几人评得?”
“好在这品级评定并非只能在武林大会上评定,只要我等回去勤加练功,终有一日能够入品,博得些许功名。此番便当是好好历练,学习一番,结识了不少英雄好汉,也算值得!”
“说的对,我最想见识的就是太子殿下的武功。传闻太子殿下只有十八岁,但一身武功却是出神入化,少有人及。想当年晋阳城头,火海之中,他一人独剑击败周国宇文邕数万大军,此等英姿实在令人神往!”
“是啊,苍天有眼,我大齐终于有了明君,也终于不再畏惧任何强敌。”
“我等江湖人士虽然看似潇洒,实际生活却是辛苦,更是为人相轻。此番‘武林大会’得以让我等博取功名,实乃幸事啊!”
就在台上比试热火朝天,台下议论纷纷之时,一个身穿紫衣的中年大汉突然出现在最高的高台之下,抬首看了看远处巍峨厚重的晋阳城,眼中闪过一抹森冷之意。
“嘭!”
一声闷响,大地微微一颤,这紫衣大汉的身子顿时冲天而起,腾起五米高,一个翻身,便重重地落在高台之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爷爷要挑战九品,谁敢一战!”
随着一声粗犷的怒吼,周围观战者不由将目光聚集在这最高的高台上。终于有人攀上了这座最高的高台,第一次挑战九品,人群在短暂的沉默后爆发出了惊天的呼喊声。
“阁下,请出示六品令牌!”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远远地传开,压过了场上的喧闹之声。说话的是一个须发花白的灰衣老者,正是这座高台上的三位评委之一,不过他的座次却是在左。
“没有。”紫衣大汉摇头。
灰衣老者微微有些混浊的眼中爆发出一团精芒,语气依旧温和地道:“抱歉,没有六品令牌,阁下不能挑战,请!”
“什么?”紫衣大汉闻言顿时瞪大了眼睛,怒喝道:“以爷爷的本事,区区六品岂在眼中,直接挑战九品便是,何须如此麻烦?!”
灰衣老者脸色微微一沉,这紫衣大汉粗鲁无比,句句自称“爷爷”已让他颇为不悦,但他一直压着火气,却不想后者竟然如此不晓事,语气不由冰冷了些:“阁下,你既然来参加武林大会,就要服从我们的规矩。请阁下取了六品令牌再来吧!”
“什么破规矩?是不是尔等害怕爷爷,不敢比试,所以才如此搪塞爷爷?”紫衣大汉却是不依不饶,一脸挑衅之意。
“阁下可是存心生事吗?”灰衣老者的脸色完全冰冷下来,语气中更是带着一缕杀气,“阁下最好想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
“混帐,爷爷正大光明挑战,何来闹事之说?”紫衣大汉怒斥一声,大声道:“在场的英雄好汉都能见证,是你们一再推脱,若不敢战直言便是,莫要以势压人,若是太子殿下在此,定不会如你这般!”
“你既要挑战,老夫接受便是!”
说话的是三位评委中右侧之人,此人鹤发童眼,一身黑衣,方才一直闭着双眼,此时却睁了开来,深邃的双目如同寒潭一般。随着这淡淡的声音,那右侧的黑衣老者也不见什么动作,身子便自座椅上飘飞而起,落在紫衣大汉面前五米处。
“很好,爷爷就喜欢爽快人!”
紫衣大汉心中一凛,脸上却是浮现出见猎心喜的笑容。说着,他浑身的气势陡变,整个人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一股狂野凶狠的气息自他身上弥散开来。
“出招吧,你只有一次机会!”
黑衣老者淡淡地看着紫衣大汉,就那般随意的站在台上,脸色更是淡然而冷漠。
“杀!”
紫衣大汉眼中闪过一抹怒火,暴吼一声,身子陡然如利箭般蹿了出去,沙钵大的拳头直奔黑衣老者的面门而去,一股惨烈凶悍的气势裹挟在他的拳头上,让空气都隐隐呜咽哀嚎。
“太弱!”
看着紫衣大汉,黑衣老者似是失望地摇摇头,然后缓缓抬起了右手,毫无花哨地向前迎去。这是一只枯瘦的手,看上去异常羸弱,似乎风一吹便会化成枯朽的碎屑般。
台下的不少人都不禁发出了惊呼,所有人都能看出,这铁塔也似的紫衣大汉的强悍,那黑衣老者如何抵挡。
“砰!”
一声脆响,黑衣老者的手拦在了紫衣大汉的拳头前,紫衣大汉前冲的身子戛然而止,而那黑衣老者却是如山岳般挺立,没有丝毫晃动。
就在紫衣大汉怒目圆瞠,将浑身的气力向着右拳涌去时,耳边突然响起一道冰冷淡漠的声音:“不过七品实力,实在太弱!”接着他便感觉一股磅礴无匹的巨力突然自黑衣老者的手上爆发,如同一柄巨锤敲击在紫衣大汉的胸口。
“啊!”
惨叫一声,紫衣大汉的身子比以来时更快的速度抛飞出去,身在空中,口中便喷出一口鲜血,落在积雪上是那样刺目。
“嘭!”
重重地摔落在地,紫衣大汉脸色煞白,眼中更是露出惊骇之色。实在没想到自己一招就败下阵来,在那黑衣老者面前,他几乎连半点反抗之力都没有。
“破坏规矩,妄自尊大,小惩大戒!”
这声音不大,但在场众人却全都清楚的听见,心中莫名一凛,再望向那高台,那黑衣老者已然回到了自己的位置,继续闭目养神起来。
“刘长老好俊的功夫!”便在这时,人群中突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刚刚闭上双眼的黑衣老者霍然睁开了双眼,目光如电般落向台下,当看到说话之人时,他的瞳孔不由剧烈地一缩,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淡淡地道:“过奖了,没想到老朋友也出现在了这里,却是不知有何贵干?”
“老夫久不出来行走,却不知道近来江湖中出了不少青年才俊,恰好听闻这里举行‘武林大会’,一时心痒便来凑个热闹,不知道刘长老可是欢迎?”
说话之人穿着一身浆洗得有些发白的蓝衣,身量不高,声音中透着一股子沧桑之感,但他脸上的肌肤却如婴儿般细腻,头发更是乌黑透亮。他负手立在人群之中,身上没有露出半点气息,若非开口说话,很难有人会注意到他。
“只要是诚心的朋友,我们岂有不欢迎的道理?”黑衣老者起身,笑着说道。
“那就好!”台下之人顿时满意地笑道:“老夫久闻太子殿下盛名,一直不曾得见,引为憾事,不知道今日在这武林大会能否有幸见到太子殿下的英姿?”
黑衣老者的眼睛顿时眯起来,让人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居高临下地看着蓝衣老者道:“孙长老,太子殿下万金之躯,又是九品高手,不能轻易出手,你若想挑战太子殿下,便先入了九品再说吧!”
“好生麻烦!”蓝衣老者失望地摇头道:“老夫对这些虚名本不在意,只是想见识一下太子殿下的武功罢了,既然太子殿下不愿出手,老夫自不勉强,不过天下英雄不免会因此小瞧了太子殿下啊!”
黑衣老者眼中顿时闪过一片怒容,在看到蓝衣老者时他便明白后者来意不善,果不其然,他是要逼高兴出手。
黑衣老者正要说话,一道清朗的声音却是自远处传来,“阁下既要挑战于我,高兴又岂有拒绝之理?不过规矩已定,还请阁下先取了六品令牌再来!”
听见这温和中透着无上威严的声音,观看的所有人都不由循声望去,脸上有了激动的潮红。
白衣,白雪,银色的面具。微风吹起了高兴的发丝,撩动了他的衣衫,使他看上去更加飘逸,更有一股雍容大度的气势自他身上散发出来。他的步法不快,但只是眨眼间便越过了数百米的距离,出现在高台下。
看见高兴,蓝衣老者双目中陡然爆出一团精芒,其下还隐藏着一抹淡淡的杀机与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