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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江水涛涛     建隋大业txt下载     建隋大业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九十五章 六分之一

    杨丽华脸色微微一僵,有心矢口否认,但对上萧诗韵那澄澈如水,似能洞穿一切的,诚挚的眼眸,看着她脸上那笃信而又有些急切担忧的神色,不知为何,到嘴边的话终究没有说出来。

    而陆晗玥则是一脸警觉地看着凌素华与萧诗韵两人,右手搭在剑柄上,脸上的杀意毫不掩饰。

    凌素华人老成精,自然从杨丽华与陆晗玥脸上神色的变化知道萧诗韵所言不虚,面前的“高兴”乃是他人乔装打扮,心中疑窦丛生,难道传闻是真的,高兴出事了?

    心中心思转换不停,凌素华却是一脸恳切地看着杨丽华和陆晗玥,谦恭地道:“二位夫人切莫紧张,我百花宫虽为魔教,但绝非出尔反尔之人。我们与太子殿下共谋大计,早已是荣辱与共,五分彼此,你们放心,我们绝不会将此事传扬出去!”

    听凌素华如此保证,杨丽华和陆晗玥的脸色稍霁,但心中的警惕之意却是半点也未消减,陆晗玥身上的气机更是紧紧锁定在凌素华与萧诗韵身上,一旦她们有所异动必将招来她狂风骤雨般的攻击。

    “咯咯!”

    杨丽华双眼微微一眯,笑着赞叹道:“萧少宫主好敏锐的观察力,竟能识破我的身份!”

    “高兴大哥呢?他怎么了,难道真的受了伤?”萧诗韵却是没有因为杨丽华的称赞而欣喜,俏脸上忧色反而更浓,声音甚是急切,而且带着丝丝颤音。

    “小丫头,你很担心高兴么?”就在这时,一个飘渺的声音突然传来。凌素华面色骤变,眼中精芒闪烁,如临大敌。萧诗韵亦是大吃一惊,惊疑不定地看向门外。

    一个长须飘飘,仙风道骨的道士突兀地出现在院中,也不见他如何动作,整个人便似是一缕随风而动的鸿毛,初见时还远,再看时他居然就到了房中。

    看着这道士,凌素华的瞳孔猛然收缩在一起,脸色变了几变,这才惊异地道:“阁下莫不是就是大名鼎鼎的布衣神算袁天罡袁道长?”

    “哈哈!”袁天罡爽朗地笑道:“神算不敢当,喜欢游戏山水的袁天罡的确是贫道。”

    “果真是袁道长,百花宫凌素华见过道长!”得到袁天罡的承认,凌素华忙恭敬地行礼。

    “凌宫主客气了!”袁天罡还礼,笑着叹道:“天下传闻牡丹仙子风华绝代,世间少有,今日得见果真如此!”

    凌素华抿嘴一笑,谦虚了一句,又道:“韵儿,袁道长乃是道门执牛耳者,道法武功堪称天下第一,更是精通易理玄学,算命相面无有不准,你还不快给道长见礼?”

    萧诗韵好奇地打量着袁天罡,不卑不亢地道:“晚辈萧诗韵见过前辈。”顿了顿,萧诗韵又道:“前辈,您知道高兴大哥的情况,他怎么样了?”

    袁天罡上下打量了萧诗韵一番,这才捋须颔首一笑道:“小丫头果真天资绝艳,凌宫主收了个好徒弟啊,让贫道都有些艳羡!”

    凌素华谦虚地笑道:“能得道长金口称赞,实在是小徒莫大的服气,素华在此谢过!”

    袁天罡笑着摆摆手,脸色忽然一肃,认真地道:“凌宫主,贫道也不瞒你,太子殿下高兴的确受了伤,如今正陷入沉睡之中。”

    “怎会如此?”凌素华一脸惊诧地道:“本宫虽未见过太子殿下但也早就听说过太子殿下武功超绝,世间少有敌手,怎会受了如此重伤,有孙神医和道长相救还至今未醒?”

    “此事说来复杂!”袁天罡扫了一眼急切担忧的萧诗韵一眼,这才继续道:“贫道此来却是有个不情之请,希望凌宫主能施以援手,让太子殿下尽快醒来!”

    凌素华眉头一扬,有些不确信地道:“袁道长,本宫虽然自觉武功尚过得去,但论及医病救人天下间又有谁能及得上孙神医?连你们都无可奈何,本宫又能帮得上什么忙?”

    “凌宫主过谦了!”袁天罡摇头道:“百花宫《牡丹经》乃武林绝顶秘笈,不知有多少人趋之若鹜,它的功效难道凌宫主不知道吗?”

    凌素华眉头一皱,失声惊呼道:“难道太子他……”不等她说完,袁天罡便颔首示意,前者顿时住口不言,但脸上的惊色却是迟迟不散。

    袁天罡面色凝重地看着凌素华,诚挚地道:“凌宫主,想必你也知道齐国如今的处境,太子殿下至关重要,贫道希望看在万千黎民百姓的份上你能倾力相助,让太子早日醒来。”

    凌素华沉默不语,拧眉沉思起来。身为百花宫的宫主,她的每一个决定都关乎着百花宫千万弟子的命运,是以容不得她不慎重。方才她之所以立即表明态度,就是害怕片刻的犹豫会破坏百花宫与高兴的关系,从而引来府中众人残酷的追杀。

    时间不长,凌素华便笑着道:“袁道长,太子是我们百花宫的盟友,更曾救过小徒的性命,于公于私本宫都不能袖手旁观!该如何做,还请袁道长吩咐!”

    凌素华很清楚,虽然袁天罡的语气态度一直很和善,但她知道,倘若自己拒绝了袁天罡的提议,今日便休想离开王府。她凌素华虽然也是武林中响当当的人物,但对上袁天罡他却是毫无半点信心。

    除此之外,凌素华心中也是在赌齐国能胜。所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若是百花宫能唤醒高兴,那他日利益分配之时,百花宫自会多少许多筹码。

    “如此甚好,贫道代太子殿下谢过凌宫主!”袁天罡满意地点头,深邃的双眸中露出一抹会心的笑容。

    “袁道长不必客气!”凌素华摇头道:“事不宜迟,不若我们现在就开始吧,只希望本宫能略尽绵薄之力,太子殿下早日醒来!”

    “好!”袁天罡点头,“凌宫主,小丫头,请跟贫道来!”说着,袁天罡又冲一脸希冀的杨丽华和陆晗玥道:“你们两个也来吧!”

    杨丽华和陆晗玥对视一眼,眼中俱是闪过一抹浓浓的思念和激动,莲步轻移,迅速跟在袁天罡身后向着高兴静养之处走去。自高兴回到晋阳,他们到现在也未能见上他一面,心中满是思念与担忧,备受煎熬。

    高兴陷入沉睡,一来是他受伤太重,精力耗尽,二来则是他于生死边缘有了突破,却又并不完全。

    《长生诀》每一重的突破都分外凶险,尤其是心魔越重的人越是如此,但每一次突破,武功便会产生质的飞跃。高兴修炼到如今,哪一次不是历经磨难。

    数月前高兴走火入魔,幸得袁天罡和玉清道长联手相救,这才让他转危为安,但他却依旧没有突破至下一重。

    这数月以来,高兴每日练功不缀,从头开始,由武而道,体悟颇多,若是一直这般下去,终有一日会量变而质变,水到渠成。只是面对生死绝境,高兴体内的潜能尽数被激发出来,突破了桎梏,但他也同样面临着走火入魔的危险。

    孙思邈曾今说过,天下间能化解高兴心魔的有三人,一是布衣神算袁天罡,凭借其浑厚功力护持,高兴自可安然无恙,二是赤目金刚智炫,佛门秘法可以消弭世间戾气邪恶,只要高兴随他潜心修行自也可化解心魔,最后一人便是牡丹仙子凌素华,以百花宫秘典《牡丹经》相助,自可帮助高兴提炼体内真气,去芜存菁,做出突破。

    袁天罡和孙思邈不是没想过请凌素华相助,只是形势所迫,他们也不敢冒险,否则引起一系列的动荡他们也担待不起,再者百花宫也未必肯出手。今日萧诗韵一口道破杨丽华的身份,袁天罡不得已现身,借势逼得凌素华没有退路。

    ……

    深夜,朔州城外,突厥大营,他钵可汗帅帐。

    “这该死的傅伏,怎么如茅坑里的石头一般,又臭又硬!”他钵可汗愤愤不平地坐在座椅上,眉头紧皱,双拳紧握,恨恨地骂了一句,又道:“伤亡可曾统计完毕,今日我们损失了多少勇士?”

    “回可汗,今日我们有一万八千人阵亡,重伤三千,轻伤不计其数!”

    “五万人。”他钵可汗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着,眼睛微微有些泛红,不是悲伤,而是愤怒与仇恨,“才三天时间,我们就损失了五万人,朔州城依旧屹立不倒,城中守军辎重却还充足,究竟几时我们才能破城?我突厥勇士号称天下无双,如今却连区区一座朔州城都无法攻破,你们到底在干什么,如此无能?!”

    他钵可汗的声调愈发高亢起来,足见他心中怒气难平。攻城三天,三十万大军就去了六分之一,他如何能不愤怒焦躁。

    “大可汗,非是属下无能,实在是我们的勇士擅长弓马,攻城不是长处,而汉人多是步卒,守城经验丰富,各种器械多不胜数,他们更是无所不用其极,所以我们才会损失如此之大!”

    “是啊,大可汗,以短击长,我们占不得便宜啊!”

    他钵可汗脸色铁青,想要喝骂,却也知道麾下将领所言有理,只是心中的一股郁愤之气却是无处宣泄。便在这时,门外传来卫士的通传声:“大可汗,周国赵王宇文招有要事求见!”

    “请他进来!”他钵可汗皱了皱眉头,语气有些生硬地说道。

第六百九十六章 父子相见

    “深夜到访,没有打扰到可汗的休息吧!”很快,周国赵王宇文招便挑帘而入,脚步轻快地来到帅帐中央,抱拳行礼,面上的笑容尊敬中又带着高贵的矜持。

    他钵可汗起身,客气地道:“赵王客气了,快请坐!”待宇文招道谢落座,他钵可汗这才问出了心中的疑惑:“赵王,不知您有何要事要亲自告知本汗,这么晚了竟还没有休息?”

    宇文招神秘地一笑,看了一眼四周,这才压低了声音道:“本王想向可汗引荐一个少年才俊,此人或对破城有用!”

    “哦?”他钵可汗诧异地耸起了眉头,有些不信地看着宇文招道:“莫非是贵国的能臣名将,却不知是谁,竟能得赵王如此看重?”

    “非也!”宇文招淡然一笑,摇头道:“此人并非周人,而是齐人。”

    “这倒是奇怪,本汗可要见见!”他钵可汗心中更是惊奇,对于宇文招口中这人也更是好奇起来。

    “本王这就请他进来!”宇文招也不再犹豫,冲帐外朗声道:“傅公子,请进帐来!”

    在他钵可汗审视的目光中,一个青衣少年自帐外而入。只是一眼,他钵可汗便大失所望。

    这少年虽然生得是仪表堂堂,但眉宇间却是少了锐气与豪气,步履沉重而散乱,整个人看上去很是怯懦,尤其是当他钵可汗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时,他的脸色顿时有些发白,眼神更是慌乱无比。

    他钵可汗直皱眉头,不由看向宇文招,目光隐隐有些不悦,似在责问他为何欺骗自己。

    宇文招自知他钵可汗心中所想,只是淡然一笑,冲那畏畏缩缩走进帐中的少年道:“傅公子,你面前的这位就是突厥他钵可汗,坐拥数万里草原,是当之无愧的草原之王,只要你好好跟随他,自有你数不尽的好处,明白吗?”

    少年目光躲闪,不敢与他钵可汗对视,额头上更是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见少年呆呆傻傻,宇文招不由沉声斥责道:“还愣着作甚,快向他钵可汗见礼啊!”

    少年浑身一震,猛地跪倒在地,颤声道:“傅、傅杰参、参见大可汗,愿大可汗福如东海,寿比天齐!”一句话说完,少年似乎耗尽了气力,软软地伏在地上,身子微微颤抖着。

    他钵可汗眉头皱得更紧,然而不等他开口,宇文招又道:“可汗,你可曾注意这傅公子的模样?”

    “哼!”他钵可汗乜斜着眼睛,脸上的嫌恶之意毫不掩饰,“细皮嫩肉,软弱不堪,难当大用!”突厥人崇尚武力,尊重强者,这傅杰一看便是弱不禁风,怎能得到他钵可汗的喜爱。

    “可汗莫恼!”宇文招忙道:“可汗,难道你没有发现傅公子长得与什么人很像吗?”

    “嗯?”听宇文招如此说,他钵可汗不由再次看向傅杰,寒声道:“抬起头来!”傅杰不敢犹豫,战战兢兢地抬头看向他钵可汗,脸色煞白无比。

    仔细凝视了一会,他钵可汗依旧无所得,宇文招谆谆善诱道:“他钵可汗,傅公子也姓傅!”

    他钵可汗一个机灵,顿时醒悟过来,眼中暴起一团精芒,死死地盯着傅伏,那犀利的目光直让后者胆战心惊,几乎喘不过气来。良久,他钵可汗才恢复了平静,一脸感叹地道:“虎父犬子啊!”

    ……

    天光才亮,傅伏便已来到朔州城头。负手而立,极目远眺着那冉冉升起的朝阳,感受着清风中带着的丝丝凉意,他的心头却是莫名的不安。

    大敌当前,他如何能睡得安稳。好在朔州城尚算稳固,高兴一年多来囤积的各种物资也较为充盈,军民士气高昂,还能坚持下去。只是这三天时间,看着熟悉的面孔一张张消逝在眼前,他的心情也难免有些压抑。

    时间不长,突厥一方那呜咽的号角声便不期而至,不用傅伏下令,朔州城上的兵士便纷纷行动起来,飞快地做着战前的准备。

    出乎傅伏意料的是,今日突厥兵没有直接发起进攻,而是在城外两里摆开了阵势。虽然损失了六分之一的兵马,但突厥依旧有二十五万大军,漫山遍野都是,颇有气吞山河的气势。

    在傅伏困惑的目光中,他钵可汗在一万铁骑的护卫下越众而出,最终在距城池一箭之地停下了脚步。

    “傅伏,你还是不愿意放人吗?”他钵可汗仰首看着傅伏,大声说道。

    “想不到他钵可汗七尺男儿,竟如女子一般,行事如此拖沓啰嗦,真令本将失望!”傅伏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钵可汗,眼角满是讥诮的笑容:“你若战便战,何需这般废话?可是心疼麾下将士死伤惨重?”

    微微一顿,不等他钵可汗反驳,傅伏又道:“他钵可汗,本将若是你就绝不会如此盲目行事,为他人利用!想想那些战死的突厥士卒,恐怕都在埋怨你的愚蠢吧!”

    “住口!”他钵可汗怒目而视,厉斥道,胸膛急剧地起伏着。傅伏的牙尖嘴利他已领教多次,但每次都会被其激得怒火喷张。

    深吸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他钵可汗又道:“傅伏,高兴重伤不治,齐国将亡,你又何必负隅顽抗,白费气力?只要你愿意投效本汗,本汗绝不会亏待于你,以你的能力,又岂止是区区一州刺史?”

    “哈哈!”

    傅伏不屑地大笑道:“他钵可汗,你才是真正白费心机!太子殿下将北上杀你,天下尽知,你又何必在此胡言乱语?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叫本将投降于你,你也配?!”

    赤*裸裸的蔑视与鄙夷,直气得他钵可汗暴跳如雷,身上更是杀意冲天,血红的双眼似欲将傅伏撕碎。

    见他钵可汗怒火难抑,藏身在后的宇文招适时开口道:“傅伏,他钵可汗只是爱惜你一身才华,是以才苦言相劝,你却如此不知好歹,当真要斧钺加身才知悔恨吗?”

    “看你的装束,想必就是周国赵王宇文招吧!”傅伏淡漠地看着宇文招,冷笑道:“想周主宇文邕,齐王宇文宪都是何等的英雄了得,你却是与突厥沆瀣一气,甘做走狗,当真是丢尽了宇文氏一族的脸面,令人不齿!”

    饶是宇文招有了思想准备,但被傅伏一通狗血淋头的怒骂,心中也是怒火大炽。从内心来讲,他也是不愿与他钵可汗为伍,但形势所迫,为了共同的利益,他也只能如此。

    “傅伏,本王不屑与你争辩,这里有一份书信,等你看完之后却不知是否还如此理直气壮!”宇文招冷冷地看着傅伏,大声道。说着,他一挥手,身后便有一名突厥士卒越众而出,弯弓搭箭,向着城头的傅伏射去。

    “哼!”

    城上守军大惊,正欲相护,一旁的程咬金却是冷哼一声,眼疾手快,一把就将那凌厉的羽箭牢牢抓在了手中。而傅伏从始至终都没有移动半分,就连脸上的表情亦是没有出现丝毫的变化。

    虽然明知道这一箭不可能射中傅伏,但他钵可汗心中还是有些失望,对于程咬金这莽汉既是喜爱又是恼恨。

    “将军,给您!”程咬金解下箭矢上绑缚的信笺递给傅伏,傅伏颔首接过,扫了一眼城下的他钵可汗等人才低头阅读起手中的信笺来。

    只看了一眼,傅伏的脸色便是大变,双目瞳孔骤然紧缩在一起,双手更是不自禁地颤抖起来,他身旁的将士更是能明显感觉到他的呼吸变得粗重而紊乱,身上的气息亦是出现了剧烈地波动。

    “傅伏,可认得信上的笔迹?”宇文招的声音突然响起,傅伏身躯微震,豁然抬头向城下看去,双手不由紧紧攥了起来。

    “不认识。”深吸口气,傅伏将波动的情绪平复,这才笑着道:“阁下要说什么不妨明言,何必遮遮掩掩?”

    “爽快!”宇文招拍手笑道:“既然傅将军不识得上面的字迹,那本王便告诉你,这封书信乃是傅杰公子所写,傅杰公子是谁你总不会也不知道吧!”

    “无名之辈,本将不屑知道!”傅伏傲然道,然而心中却是攸的一沉,那不安的感觉愈发强烈起来。

    宇文招玩味地一笑,转身看向身后,刻意大声道:“傅公子,傅将军不认得你呢,是不是你们久不想见,他已忘了你的模样啊?”

    随着宇文招的话,一个青衣少年自人群中走出,看见那熟悉的身影,傅伏脸色顿时一白,身子晃了几晃,若非他双手扶住了身前的箭垛,恐怕就会摔倒在地。

    宇文招脸上笑意更浓,语气中充满了玩味:“傅将军,本王听说你与令郎已经年未见,这才不远千里将他带来,让你们父子团聚,你是不是该感谢本王呢?”

    “满口胡言,尔等究竟有什么阴谋?”傅伏死死地凝视着宇文招,冰冷地喝道。

    宇文招目光闪动,冷冷地看向傅杰。傅杰身子一缩,有些畏惧地看了一眼城头的傅伏,这才竭力大声说道:“父亲,突厥与周国势大,我们根本无法抵挡,齐国早晚都会灭亡,您何不投降了他钵可汗,才不枉费一身好才华!”

    “哗!”

    方才见傅伏脸色变化,城上将士心中便有些猜测,如今傅杰一番话更是让他们哗然,震撼,吃惊纷纷涌上了他们的心头。

    “混帐!”傅伏更是气得目眦欲裂,咆哮道:“你怎么能说出这等大逆不道的话来?!”

第六百九十七章 乱箭穿心

    傅杰一缩脖子,一脸惊惧,一时不敢再看向傅伏,平日里傅伏积威甚重,即便相隔很远,身边又有重兵相护,但他心中还是惊恐万分。

    宇文招却是在这时开口道:“傅将军,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又何必苛责傅公子呢?你道本王信口胡邹,妖言惑众,难道令公子也会欺骗你吗?高兴重伤不治而亡,高长恭独力难支,齐国终会灭亡,本王劝你还是开关投降,也免得城中军民因为你的固执枉送性命!”

    傅杰得了他钵可汗的示意,也在这时开口道:“父亲,你就投降吧!孩儿从永昌郡一路而来,人们都说小王爷高兴已死,如今齐国已是人心惶惶,军心涣散,您就算坚守下去也是徒劳无功啊!”

    “畜生,你住口!”傅伏面色铁青,目眦欲裂,激愤不已,恨不能当即跳下城去将傅杰斩杀当场,“你身为大齐臣子,怎能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还不给我滚过来!”最后一句,傅伏的声音尤为高亢,如同炸雷一般,吓得傅杰面如土色,险些从马背上摔下来。

    城上众将士面色皆是难看无比,看着傅杰的目光中充满了杀意。尽管大家隐约能猜到这是突厥的诡计,但傅杰的话依旧不可避免地影响到了城上守军的士气。毕竟傅杰乃傅伏之子,身份不同,带来的影响也是极为恶劣。

    风水轮流转,眼见傅伏气怒攻心,他钵可汗心中极是畅快,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道:“傅将军,齐主高长恭出身卑贱,能力德行如何能成为至尊,他迟早会让齐国陷入**自中,你不若尽早弃暗投明,也免去百姓的一场兵祸,实乃造福万民之举,何乐而不为?”

    “哈哈!”

    傅伏仰天大笑,笑声悲怆嘶哑,“想不到我傅伏英雄一世,竟养了一个卖主求荣,贪生怕死,猪狗不如的儿子,真是可悲可叹啊!”这一瞬间,傅伏似乎突然间苍老了十岁,那挺拔的脊背微微有些佝偻,似乎承受着千万钧的巨力,背影甚是萧索悲凉。

    察觉到傅伏的变化,傅杰眼中闪过一抹不忍,但却是一闪即逝,脸上甚至有些莫名地激动与亢奋。

    从小他就惧怕这个严厉到了苛刻的父亲,读书习字不敢有半点偷懒,否则便会招来一顿毒打。至于斗鸡遛狗,宿娼赌博的事情更是不敢叫傅伏发现。人生十数年,只有这半个多月跟随天邪宗的日子才算活得潇洒畅快,而他若想继续这般逍遥快活下去,只有将傅伏最大的阻力除去。

    少顷,傅伏低下头来,面色微微有些发白,但却冷得可怕,就如那万载寒冰一般,他身上透出的寒意让程咬金这等悍将都不禁微微一凛。

    “宇文招,我傅伏虽只是一介武夫,但也知道忠君爱国,你们若想灭我大齐,唯有从我尸体上踏过!”傅伏的声音十分平静,但其中却透着斩钉截铁的决绝。

    顿了顿,傅伏直指着傅杰,语气森冷地道:“至于这小畜生,身为人臣不能尽忠职守,身为人子不能尽孝,如此不忠不孝之徒,天理难容,人人得而诛之,你若不想玷污自己的名声就快快将他杀了,昭告天下!”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尤其是傅杰脸色骤变,惊骇地瞪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傅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没料到,傅伏真的要杀他,而且是毫不留情。

    宇文招也没料到傅伏会如此说,不由大喝道:“傅伏,虎毒尚不食子,你今日此举就不怕天下人的斥责吗?”

    傅伏冷笑道:“如此卑劣之人活在世上只会给天下带来灾祸,留之何益?!”

    不等他钵可汗与宇文招说话,傅伏猛然扬声喝道:“弓弩手,傅杰卖主求荣,背叛大齐,罪该当死,速速将其射杀在此,放箭!”

    傅伏身边惊呆了的士卒顿时一个机灵,纷纷动作起来,“吱嘎吱嘎”的声响中,数千士卒齐齐弯弓搭箭,锋锐凌厉的杀气铺天盖地地向着城下迫去。

    “不好,快撤!”

    眼见城上要放箭,他钵可汗脸色微变,厉喝一声,拨转马头,毫不犹豫地就像前奔去。一万突厥铁骑也是反应敏锐,转身便逃,只有傅杰一时接受不了傅伏杀他的事实,竟呆在了原地。

    就在他钵可汗话音防落,头顶上空便传来凄厉的尖啸声,接着便见密密麻麻的箭矢如骤雨般倾泻下来,正射向他钵可汗方才停留的地方。

    当劲风及体时傅杰才反应过来,面对死亡的绝境,他爆发出了身体所有的潜能,竭力地格挡、闪避着那些凌厉的箭矢,但他一个游手好闲的公子哥与他能征惯战的父亲差之千里,又能抵挡几下?终于叫一枚箭矢射中胸膛,就此跌下马背,被随后而来的箭雨乱箭穿心,气绝而亡。

    当看见傅杰跌落马背,被箭雨淹没的那一刹那,傅伏的身子狠狠一晃,煞白的脸旁因为悲痛扭曲起来,双目更是红得似欲低血。然而他却终究没有悲呼出声,而是嘶哑地怒喝道:“不要跑了贼寇,投石车,打!”

    随着傅伏的命令,城上上百架投石车顿时发出惊天的怒吼,将一枚枚硕大的岩石抛向城外,凶狠地肆虐在狼狈而逃的一万铁骑之中。

    “嘭!嘭!嘭!”

    巨石落在人群之中,顿时将一片突厥骑兵连人带马砸死砸伤一片,凄厉的惨叫声此起彼伏,眼前的惨状更是触目惊心。

    一阵疾驰,终于冲出了投石车覆盖的区域,他钵可汗才停下脚步,喘着粗气看向身后,一万铁骑如今只剩下八千余人,队列松散,面色惊惶,好不狼狈。

    “傅伏,你这不知好歹的混账,本汗誓不与你干休!”他钵可汗怒气冲冲,厉喝道:“进攻!”

    “呜——”

    号角声奏响,二十余万突厥大军浩浩荡荡向着朔州城而来。随着他钵可汗一道道命令的下达,只是一刻钟的功夫,惨烈的攻城战便再次拉开了帷幕。

    看着傅杰的尸体被一拥而上的突厥士卒践踏而过,再也分辨不清,傅伏心痛如绞,眼角剧烈地抽搐着,但他脸上却保持着镇静与冷静,依旧有条不紊地指挥着战斗。

    又是三日没日没夜的鏖战,倒在朔州城下的双方士卒已近九万之巨。每一日战斗结束被焚烧的死尸堆积如山,朔州以北一里之内的大地更是几乎被染成了褐色。厚实的朔州城墙如今也是痕迹斑驳,更有许多龟裂的地方,残破不堪,足见这三日战斗的惨烈。

    九万人的阵亡,无论是对齐军亦或是突厥来说都是一场残酷的磨砺,前者于守城愈发得心应手,后者也是增长了许多经验,而随着时间的持续,守城一方的优势大不如前,突厥一方的损伤也减少了许多。

    即便如此,突厥还是损失了七万余人,他钵可汗心痛不已,但他攻破朔州的决心却是丝毫没有动摇。一将功成万骨枯,若没有铁石一般残酷冰冷的心,他又怎能统御整个草原。

    朔州乃北齐门户,而今他只能以雷霆之势将之荡平,才可以引军长驱直入,直捣黄龙。也唯有如此,才能动摇齐国抵抗的之心,彻底摧毁他们的信心。

    在傅伏大义灭亲,斩杀亲子的当日,周国伐齐大元帅宇文孝伯率军十万自勋州玉璧城出,越过两国边境,兵锋直指晋州,而北齐帝国皇帝高长恭亲帅五万大军也在当日抵达晋州平阳郡。

    高长恭并没有入住在晋州刺史府中,而是住在军营帅帐之中。一来是表示与将士同甘共苦,抗敌的决心,以此激励士气,二来则是为了安全,城中与蛇混杂,不知有多少敌国奸细,只有万军之中才是最为安全、安静的地方。

    负手立在书案之前,一边凝视着岸上的地形图,高长恭一边低声说道:“上官长老,百花宫真的能让兴儿很快醒来吗?”

    “回皇上,老身也不能断定!”上官云凤低沉地道:“不过百花宫《牡丹经》于走火入魔素有奇效,乃是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瑰宝,袁道长和孙神医既然这么做一定有他们的道理!老身相信太子殿下一定会很快醒来,皇上不必太过担心!”

    高长恭摇头轻叹,眉宇间很是惆怅,他只有高兴这么一个儿子,又怎么可能不担心。正要说话,门外却突然传来萧凌的声音:“皇上,萧凌求见!”

    “进来!”

    萧凌依旧是那一身亘古不变的黑衣,身上透着丝丝的寒意,向高长恭行礼后自怀中取出一份信笺呈递给高长恭,“皇上,北方的战报!”

    高长恭接过,迅速浏览起来,脸上顿时露出了惊容,很快又变得十分凝重。很快,高长恭便将千余字的战报浏览完毕,重重吐出一口气,这才一脸感慨地道:“同为人父,兴儿至今不醒朕都悲痛不已,傅伏将军能大义灭亲,阵前斩杀亲子,这需要何等的勇气,他心中的痛苦与悲伤谁又能明白?”

    遥看着北方,高长恭一脸激动感慨,长叹道:“傅将军,你才是大齐当之无愧的英雄,若我大齐所有将士都如你这般英勇顽强,就算敌军再多十倍、百倍,朕又何惧之?”

第六百九十八章 苏醒和离去

    紧紧地握着手中的战报,高长恭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可怜天下父母心,傅伏又怎么真的希望亲手斩杀自己的儿子,只是在当时的情况下他别无选择。

    身为朔州守将,抵抗突厥的最高统帅,傅伏的一言一行都会影响到战局的发展。傅杰特殊的身份注定了他的错误不可挽回,最终导致了死于乱箭之下的惨剧。

    倘若傅伏不大义灭亲,傅杰的存在势必会影响军心,在这种关键的时刻,傅伏体现出了他果决狠辣的一面,不仅稳定了军心,更是激励了士气。若非如此,他又怎么会成为北齐帝国最擅防守的大将。

    高长恭只是略一思量便明白了个中原由,对于傅伏的苦衷更是感同身受,是以才会如此感慨,心中对傅伏更是充满了感激与钦佩。

    少卿,高长恭突然皱着眉头,疑惑地道:“按理说我大齐如今尚算稳固,突厥尚在边陲之地,傅杰又怎会投靠了突厥?”

    萧凌沉默不语,上官云凤却是语气沉重地道:“皇上,若是老身所料不差,傅杰投靠的不是突厥而是周人,而这一切恐怕与天道宗和天邪宗脱不了干系,甚至可能是二者合谋!”

    “不会吧?”高长恭有些不确信地道:“天邪宗与天道宗不是一向势不两立么,又怎么会联手?”

    上官云凤冷笑道:“皇上,这天下只有永恒的利益,又何来永恒的敌人?天道宗自诩名门正派,不过是愚昧世人的伎俩罢了,与魔教并无多少不同,否则太子殿下又怎会身陷重围,险些死在塞外!”

    虽然上官云凤早已是耄耋之年,然而提起天道宗心中还是有些不忿,毕竟她的一生几乎都在与天道宗相斗,只可惜却始终未能胜之。

    高长恭闻言眼中顿时暴起一团精芒,冰冷的声音中满是煞气:“若果真是他们所为,朕他日必定要为兴儿和傅将军讨个公道!”一想到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想过来的高兴,高长恭心中对天道宗憎恨便有增无减。

    “皇上,我们五派历经数百年,关系自是盘根错节,我大齐境内有天道宗和天邪宗的爪牙倒不是奇事,只是他们为了一时之利,竟不惜与突厥合作,引狼族南下中原,如此违背祖训的行径实在令人发指!”

    上官云凤浑浊的双目陡然间亮若星辰,那佝偻枯瘦的身体也突然变得挺拔如山,身上那渊渟岳峙,浩如烟海的气势让萧凌呼吸不由一窒,如同泰山压顶一般,高长恭亦是面色微变,心头压力倍增。

    好在上官云凤并非正对高长恭二人,气势只是无形中散发出来的,而高长恭乃九五之尊,自身颇具威严,倒也没有露出半点怯意。

    顿了顿,上官云凤又道:“皇上,我大齐的疆土怎容他人撒野,这件事就交给老身处理吧,老身虽不敢保证将天邪宗与天道宗的势力连根拔起,但绝对能给予他们最沉重的打击!”

    “好!”高长恭只是微一沉吟便答应下来:“此事不宜大张旗鼓,以免局势动荡,由你出手最是合适不过!等此番打退了周人与突厥,朕会好好和他们清算旧账的!”

    “是!”上官云凤沉声答道。

    高长恭微微颔首,然后转身看着萧凌道:“萧凌,太子和秦琼将军如今到了何处?”

    “已过肆州,再有两日应该就能抵达朔州。”

    “嗯,朔州有张延隽、傅伏,又有程咬金和秦琼这等骁勇善战的悍将,突厥人短时间内休想破城南下,朕也能放心不少。”顿了顿,高长恭又道:“萧凌,太子身份尊贵,不能出现任何闪失,你这就去朔州,一定要保护好他!”

    “好!”

    萧凌干脆地答应一声便告辞离去。

    前去朔州的太子自然是杨丽华所扮,后者为大齐甘赴险境,高长恭自然要护她周全,而且对于这个被国家亲人抛弃,一心只为高兴,坚强无比的女子,高长恭也甚是欣赏,不忍她受到伤害。

    晋阳城,王府,准确的应该说是太子东宫。晋阳城中的皇宫本是炀帝高纬避暑用的行宫,规模自然不及邺城的皇宫。如今正逢战事紧张,一切从简,高长恭自不会大费周章,另起宫殿,是以便将曾今的安德王府,后来的摄政王府定为太子东宫。

    东宫中,一座独立僻静的院子中,袁天罡与孙思邈相视而立,如泥塑一般一动不动,只是二人的眉宇间都隐隐透着一分焦虑,甚至是忧愁。

    “师兄,你说百花宫的《牡丹经》真的能唤醒太子殿下吗?”看了一眼面前紧闭的门扉,静悄悄没有一丝动静,孙思邈不由低声问道:“已经三天时间了,凌宫主却还未出来啊!”

    “你是大夫,主意是你出的,怎的还来问我?不过你也别担心,凌宫主没出来未尝不是好事,这说明《牡丹经》对太子有效。”袁天罡淡淡地道:“太子命格虽然奇特,我也看不清楚,但他绝非早夭之人,他一定会很快醒来的!”

    “吱呀!”

    就在此时,房门突然开启,袁天罡和孙思邈顿时一个机灵,忙向屋内看去,就见凌素华与萧诗韵相互搀扶着,步履蹒跚地走了出来。

    “凌宫主!”

    袁天罡身形一晃便来到门前,将就要软倒在地的凌素华和萧诗韵托住,一脸关切地道:“你还好吧?”

    孙思邈的速度也不慢,双手探出,搭上萧诗韵师徒二人的手腕,眉头轻皱着道:“无甚大碍,二位三日没有进食,又透支了体力,是以才会如此虚弱,只要仔细修养几日便能恢复如初!”

    “凌宫主,快先坐下!”袁天罡扶着凌素华与萧诗韵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同时为二人渡过一缕精纯的真气。

    凌素华精神微微一振,勉强一笑,声音很是沙哑而虚弱:“多谢袁道长。”

    孙思邈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屋子,语气微微有些急切地道:“凌宫主,不知太子殿下如今如何了?”

    萧诗韵眨巴着布满血丝的眼睛,虽然眉宇间满是疲倦,但嘴角的笑容却十分纯粹欢愉:“孙伯伯,高兴大哥方才已经醒了,只是身子还很虚弱,师父点了他的昏睡穴,如今他又睡着了!”

    “幸苦你了,你也累了,喝了这碗补气的汤药便好好休息吧!”孙思邈温和地看着萧诗韵,取过桌上早就备好的汤药递给萧诗韵师徒。

    “谢谢孙伯伯!”

    三日滴水未进,她早就饥肠辘辘,而孙思邈准备的汤药温度恰好合适,是以萧诗韵也不客气,忙接过瓷碗,一口气便将里面的汤药饮尽。

    凌素华感激地看了孙思邈一眼,也是迅速喝了汤药。汤药入腹,师徒二人苍白的脸上顿时浮上一抹红晕,眉宇间的虚弱与疲惫也消散了些,整个人精神了许多。

    “凌宫主,你操劳许久,贫道这便引你去休息,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师兄弟了,你不用担心!”

    送萧诗韵与凌素华在厢房中休息后,袁天罡和孙思邈一同来到高兴的房中。

    自始至终,他们并未询问凌素华和萧诗韵救助高兴的过程,后者也未说。显然,双方虽然处于同一个阵营,但凌素华又怎会说出这其中最大的秘密。不过无论是袁天罡和孙思邈都察觉了萧诗韵眼眸中多了些什么,而她虽然虚弱至极,但身上那股高贵的气息反而更加浓郁。

    高兴正赤着身子静静地躺在床上,身上依旧缠满了绷带。胸膛很有节奏地起伏着,他的气脉悠长缓慢,而且十分强劲,生机勃勃,而面色亦是红润恬静,肌肤也温热起来。

    “怎么样?”

    等孙思邈为高兴仔细检查完,袁天罡才出声相问。

    “醒是醒了,只是……”孙思邈不由皱紧了眉头。

    “可是什么?”

    “奇怪,实在奇怪!”孙思邈一边摇头,一边喃喃自语:“如今太子经脉中又有了一丝真气,但这真气却极其诡异。”

    “此话怎讲?”

    孙思邈面色凝重地道:“以前太子体内真气蕴藏着无限生气,温和浩然,如今却是截然不同,这真气中充满了毁灭一切的死寂与霸道,甚至让我都有一种莫名的惊悸!”

    “这《长生诀》来历极是神秘诡异,就如太子本人一般。只要他平安无事就好,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吧!”袁天罡眼中神光闪动,目光在高兴胸前佛像挂坠之上停留的时间尤长。他虽然不知道此物是什么,但却能感觉到其中蕴藏的奇异而庞大的力量。

    “也罢!”孙思邈收拾了心情,“如今太子不再自我封闭,他恢复起来也会迅速许多!”

    “太子醒来可是一桩喜事!”袁天罡收回目光,看向窗外有些阴霾的天空,悠悠道:“最近齐国实在热闹,天邪宗、天道宗都来了,就连沙门也是不甘寂寞啊!休息了这么多天,我也想出去透透气,顺便会会老朋友,太子就拜托给师弟你了!”

    孙思邈笑着道:“师兄自去便是!我定会让太子早日痊愈,好结束这一场纷争!”

    “好!”袁天罡一甩袍袖,身子便突然如风般,似慢实快地向屋外飘去。

第六百九十九章 又生一计

    “傅将军,您来了!”

    “嗯!”傅伏轻轻应了一声,迈着步子来到城头,极目向城外望去,五里之外,突厥人的营长漫山遍野都是,炊烟袅袅,倒也安静。一边细细地观察着,傅伏一边淡淡地道:“突厥人可有什么动静?”

    “回将军,这两日突厥人倒算是安分,除了每日按时操练,然后派人前来城外怒骂邀战,倒也没有攻城的意思。”

    程咬金神色十分恭敬地答道,自从五日前傅伏下令斩杀亲子后,他的脸上就再未现出一丝笑容,双目布满血丝,身上更是始终透着一股冰冷刺骨的气息,让人不敢靠近,即便是程咬金这等胆大包天之人也不敢造次。

    顿了顿,程咬金又道:“傅将军,依俺看,他钵可汗必然是被咱们杀怕了,恐怕是回家搬救兵去了!”

    “哼!”傅伏冷冷地扫了程咬金一眼,直让后者心中莫名一颤,他这才继续看向黄昏下宁静了许多的旷野,语音低沉地道:“他钵可汗称霸草原多年,手上不知沾染了多少血腥,就算是三十万大军悉数没于此处,他恐怕也不会畏惧!”

    不等程咬金反驳,傅伏又道:“不过他钵可汗搬救兵也不无可能,亦或者又酝酿着什么新的阴谋也说不定!”

    说到这里,傅伏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双手掩口,身形颤动,脸色更是涨得通红,甚至连眼角都流出泪来。

    “傅将军,您没事吧?”程咬金忙上前扶住傅伏,一边用手轻拍着他的脊背,一边关切地道。

    “无妨!”傅伏微微摆了摆手,很自然地将手帕收回怀中,然后重新挺直了身体,沉声说道:“咬金,算算时辰,太子殿下也快到了,到时候由你率领陌刀军出城迎接,一定要将太子殿下平安迎进城中。”

    “好!”

    程咬金隐约瞧出傅伏脸上那一闪而逝的痛苦之色,心下担忧,正欲询问,却被傅伏岔开了话题,一时忘了询问。

    “虽然突厥没有来攻城,尔等也不能放松警惕!要知道你我身后是千百万的大齐百姓,为了皇上和太子殿下的信任,更为了守护家人的平安,我们定要竭尽所能战胜突厥人!”

    仔细巡视了一番城防,时间已是半个时辰后,傅伏这才准备下城而去,然而就在这时,远方却突然传来凄厉的号角声。

    “突厥人?”

    无论是傅伏还是城上的守军对着号角声都分外熟悉,一听见声音立时警觉起来,不用傅伏命令便纷纷行动,准备着即将到来的战斗。

    十天之内损失七万余人,这对于气势汹汹而来的突厥人来说可谓当头棒喝,即便他钵可汗可以不在乎这些人的死亡,但朔州城始终屹立不倒,齐军一方占尽上风,这对突厥一方的士气不可避免地造成了影响。

    他钵可汗之所以没有继续进攻,一来是可能是思索着新的破敌之计,二来则是让麾下将士能有一个调整的时间。所谓欲速则不达,这战争也要讲究节奏,要松弛有度,强自坚持未必能收到多大的效用。

    不过他钵可汗也并非一事不做,每日都派人在城外叫阵,若是齐军应战,则可乘机扳回一城,铩铩齐军的锐气,若是齐军闭门不出,也能打击他们的士气。

    程咬金等一干武将倒是希望能出城迎战,但傅伏却是断然拒绝。

    日前傅伏出城应战,一来是形势所迫,他不能不应,二来突厥人初来乍到,并无完全准备,第三则是突厥人不熟悉程咬金,得以攻其不备,打击对方的士气。

    然而如今却是不同,程咬金于城外一战成名,他钵可汗恐怕早就想好了对策。战争绝非君子之间的切磋,追求的是胜负生死,无所不用其极。一旦程咬金落败,甚至是身死,突厥大军掩杀而来,一举冲进城中也不无可能。更何况突厥擅长平原马战,傅伏又怎会以短击长?

    就在傅伏和程咬金猜测着突厥将要如何进攻时,伴随着逐渐坠落的夕阳,二十万突厥大军完成了集结,浩浩荡荡地向着朔州城而来。二十万人依旧是人山人海,那剽悍的气息即便不如以前猛烈却也依旧惊人,让人不敢小觑。

    这一次突厥似乎并不急于进攻,行进不疾不徐,更是在距离朔州城尚有两里就停下了脚步。

    “大可汗,您说这个方法真的有用吗?我们真的能在今夜冲进城中吗?”

    他钵可汗端坐在神骏的战马背上,双目遥遥凝视着朔州城头高高飘扬的帅旗,脸色冷峻而严肃,声音甚是冷漠:“能不能冲进城中就要看傅伏的心够不够狠了!”

    说到这里,他钵可汗的嘴角顿时泛起一抹残忍的笑容,身上森冷的杀意让身后不远处的宇文招不禁皱了皱眉头,想要说什么却终究没有开口。

    “来啊,把那些齐国的贱民都带上来!”

    “汗狗,快走!”

    “不想死的就走快些,大爷的刀可不长眼睛!”

    在突厥士卒粗暴的推搡与打骂中,三千余衣衫凌乱,神色惶恐凄苦的齐人哭哭啼啼地自突厥阵营后方来到阵前。

    “都跪下,快跪下!”

    在明晃晃的弯刀的威胁下,在凶神恶煞的突厥士卒拳打脚踢下,所有齐人都恐惧地跪倒在地,浑身瑟瑟发抖,连哭喊声也是极其压抑,生怕招来杀身之祸。

    “齐人,告诉本汗,你们想活命吗?”他钵可汗如鹰隼般的目光居高临下,缓缓扫过跪伏在地上的齐人,嘴角挂着冰冷而不屑地笑容,淡漠地道。

    “大可汗饶命啊!”

    “求大可汗饶命,小的愿意追随大可汗,当牛做马,永不背叛!”

    “可汗饶开恩!”

    面对着生的希望,顿时有不少恐惧到了极致的人连连叩首,充满希冀祈求地看着他钵可汗。

    他钵可汗脸上的笑容更是不屑,威严地道:“本汗贵为草原草原,还不屑尔等低贱之辈,今日就给你们一个活命的机会!”

    “多谢大可汗,多谢大可汗!”

    “大可汗有什么吩咐,小的一定尽心尽力,万死不辞!”

    众人连忙道谢,奴颜婢膝到了极致。

    “很好!”他钵可汗冷笑道:“本汗给你们一刻钟功夫,只要你们能进入城中本汗就饶你们不死,倘若傅伏不放你们进城,那本汗也不能留着你们lang费粮食,都明白了吗?”

    众人皆是一愣,相互对视着,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活命的机会似乎来得太过容易,让他们有些反应不过来。

    “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

    “快跑啊!”

    他钵可汗突然暴喝一声,所有人顿时一个机灵,随着第一个人起身拔腿就跑,所有人都翻身而起,争先恐后地向着朔州城,亦是向着生还的希望跑去。此时此刻,即便是老弱妇孺,身姿也是轻盈矫健,步履如风。

    在傅伏等人疑惑惊诧的目光中,三千余齐人如同受惊的羊群一般涌至朔州城下,同时还有他们惊恐杂乱的呼喝声。

    “快开城门,放我们进去!”

    “傅将军,放我们进城,我们是大齐的子民!”

    “突厥人就要杀来了,快放我们进城!”

    ……

    “将军,这些都是我们的同胞,是不是开城放他们进来?”

    “不可!”

    傅伏连忙出言阻止,眉头紧皱着看着城下纷乱甚至有些癫狂的人群,心中急速思考着对策。

    当看清这些人的装束的一刹那,傅伏便明白了他钵可汗的意图,心中大骂后者阴险狡诈,卑鄙无耻的同时却是十分为难。

    他钵可汗的意图再明显不过,就是要让城外的齐人制造混乱,让他陷入两难之境。

    如果傅伏开城放人,他钵可汗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挥军而来,到时候定能趁机一举杀进城中,夺下朔州城。但如果傅伏拒不开门,城外的齐人必死无疑,到时候傅伏不顾同袍之情的恶名必会传遍天下,影响城中军心尚在其次,甚至会破坏高长恭父子一向仁爱的名声,引起国家的动荡。

    先是擒获自己的儿子威逼利诱,让他陷入艰难的抉择之中,又是让齐国子民围堵在城外,至他于他不仁不义的境地,他钵可汗一计不成又施一计,却是一计比一计阴狠毒辣,一计比一计更诛心。

    “快开门,放我们进去!”

    “傅伏,快放我们进去!”

    “太子殿下一向爱民,他绝对不会坐视我们死在突厥贼寇手中,快放我们进城!”

    “张大牛,还不给老子开门?你这不孝之子,难道要看着亲爹死在突厥蛮夷手中吗?”

    “傅伏,你身为大齐将官,不能守护治下子民安全,你有什么资格享受享受高官厚禄?”

    眼看着城门紧闭毫无动静,城外的齐人愈发激动愤怒起来,惊天的怒骂声中,厚重的城门更是被他们拍得山响。

    城上的守军顿时一片骚动,有人因为城下之人的怒骂而气愤,有人心生恻隐,更有那与城外沾亲带故的士卒忧心忡忡,急切不已。

    “将军,我爹在外面,您就行行好,开开城门吧!”

    “将军,城外只有三千人,要不了多长时间就能进得城来,您若不放心,卑职亲自率人迎他们进来便是!”

第七百章 女皇的威胁

    “傅将军,不如就由俺率领陌刀军出城吧,就算突厥大军趁机杀来,有陌刀军在,他们也休想越雷池一步。只要等到城下百姓都进入城中,将军再率军反击便是!”

    程咬金亦是越众而出,一脸严肃地看着愁眉不展,左右为难地傅伏说道。

    顿了顿,他又凑到近前,贴着傅伏的耳朵,以仅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傅将军,你应该听说过,当年太子在兴化市为了保护百姓进城,可是生生以血肉之躯构筑了一条防线。若是太子知道今日之事,定会拼尽全力保护城外的百姓安全的!将军莫还是早做决断,迟恐生变啊!”

    傅伏神情顿时一凛,程咬金所言他自然不是一无所知。高兴即高鑫,这在齐国朝中乃是人尽皆知的秘密,只是谁也不会主动去揭穿罢了。正如程咬金所说,以高兴行事的风格,他定然会开城救人。

    念及此处,傅伏心中的天平不由产生了偏移。更何况他本身也是不愿意眼睁睁看着城外的百姓惨死在突厥人的铁蹄之下,此事一旦处理不好,他一世英名必将尽丧,甚至还会引起其他的祸事。

    “程咬金,你率陌刀军自西门出,以最快的速度赶至北门,准备阻击突厥人的进犯。弓弩手,投石车都打起精神,随时准备出击,给予突厥人迎头痛击,毋论如何都不能叫他们冲进城来!”

    心中既然做出了选择,傅伏便迅速下达着命令,毫不拖泥带水,而且尽可能做到尽善尽美。

    “是!”

    就在程咬金答应一声,准备领命而去时,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高昂而清脆的喝声。

    “且慢!”

    城上将士纷纷看去,便见一行人缓缓自城下拾阶而上,为首的是一个唇红齿白,面容俊秀的少年,一身紧身的蓝色劲装配上腰间一柄长剑,风度翩翩,却又英气勃勃。

    然而此时众人却是没有功夫去惊叹少年的翩翩风度,所有人都如临大敌地看着她,一脸地震惊与愤怒。却是朔州刺史张延隽正被与蓝衣少年同来的人紧紧围着,脖子上架着十数把明晃晃的兵刃。

    “哪里来的小贼,好大的胆子,竟敢挟持刺史大人!”

    “快快放开刺史大人,束手就擒!”

    面对着城上将士的喝骂质问,蓝衣少年却是充耳不闻,只是静静地看着傅伏,冷冷地道:“傅将军,在下有礼了!”

    “武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为何要挟持张大人?”傅伏脸色冰冷地看着蓝衣少年,语气中亦是充满了不悦。若非他很清楚这女扮男装的武照与高兴之间的关系,恐怕会毫不犹豫地怀疑她乃是城外敌人的内应。

    “傅将军,您真的决定要开城放他们进来吗?”蓝衣少年瞥了一眼城下群情激奋,纷乱不已的人群,淡淡地问道。

    “他们都是大齐的子民,本将焉能坐视他们惨死?”

    “迂腐,愚蠢!”武照毫不客气地低斥道。此言一出,顿时激怒了城上将士,众人纷纷瞠目怒喝,惨烈冰冷的杀气顿时如潮水般向她卷来。

    “大胆!”

    “放肆!竟敢对将军无礼,简直不知死活!”

    傅伏虽然没有开口,但眉头却是皱得更紧,脸色也愈发冰冷起来。显然被一个ru臭味干的丫头如此不留情面斥骂,饶是以他的心智,心中也动了怒气。若武照身份特殊,张延隽又被她挟持在手中,傅伏恐怕早就下令将其拿下了。

    武照却是犹若未觉一般,脸上神色自若,只是静静地看着傅伏道:“傅将军,您也是大齐少有的大将,难道看不出突厥人存的是什么心思吗?”

    傅伏不悦地轻哼一声,语气僵硬冰冷地道:“你想说什么直言便是。”

    武照眉头一扬,沉声质问道:“傅将军既然明知突厥奸计,却又为何就犯?”

    “你这小子,恁的啰嗦!”傅伏还未开口,性情急躁的程咬金却是不耐烦地道:“我等身为齐国将官,自当守护治下百姓平安,他钵可汗想要趁乱冲进城来简直就是痴人说梦!有俺老程在,保管他从哪里来就灰头土脸地回哪里去!”

    “莽夫,真正是愚不可及!”武照讥诮地一笑,言辞中充满了对程咬金的轻视。

    “小子,找死!”程咬金大怒,怒目圆睁,暴喝一声就要冲上前去,却为傅伏一把拽住。

    “张大人还在他手中,不要轻举妄动!”

    武照冷冷地扫了虽然按捺下来,却依旧是怒气冲冲的程咬金一眼,这才寒声道:“你们可曾想过,万一挡不住,叫二十万突厥大军冲进城来,后果将是如何?”

    “那城下之人虽有不少是齐国百姓,但你们又能保证他们之中没有突厥的死士混入吗?一旦这些死士进城,定会拼死阻挠城门的关闭,制造混乱,到时候你当真能阻挡住二十余万突厥铁骑的冲锋吗?”后一句,武照却是冲程咬金所说,声严色厉。

    众人皆是怔住,所谓一语惊醒梦中人。所有人都明白,如果一切都如武照所说,突厥大军真的有很大可能冲进城来。傅伏则是连忙向城外看去,越看,他的脸色却是愈发难看起来。

    方才还未注意,此时才发现,那人群中果然隐藏着一些神色迥异的人,虽然他们身上穿着齐国的衣服,多作贫苦百姓打扮,但眉宇间那凶煞之气却是隐藏不了。若不是武照提醒,如今天色昏暗,城外又是混乱一片,傅伏还真未必能发现得了。

    “呜呜——”

    号角声响,如同死神的召唤,城外的百姓顿时惊骇欲绝,无尽的绝望与恐惧让彻底他们陷入了疯狂之中。

    “傅伏,你这狗娘养的,竟要活活害死我们!”

    “可怜小老儿一向忠君爱国,如今却被拒之之国门之,真是苍天无眼啊!高氏一族暴虐成性,贪婪自私,何德何能窃据皇位,齐国早该灭亡了,也免得大伙儿一起受尽苦难!”

    “苍天无眼,大齐必亡!”

    听着城下越来越激烈的言辞,傅伏的脸色霎时间变换了数十次,双拳更是攥得“嘎吱”作响。他无法怪罪那些只想生存下去的百姓愚昧,只能暗怪自己无能,狠他钵可汗的阴损毒辣。

    城上的守军亦是议论纷纷,尤其是朔州本地的将士更是情绪激动。

    “将军,突厥人就要杀来了,快下令吧,不然城外的百姓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将军,属下求您了,救救我爹吧!”

    眼见傅伏犹疑不决,武照不由急促地说道:“傅将军,城外都是敌人的奸细,您切莫上当受骗啊!城门不能开啊!”

    “你这贼子,都是你妖言惑众,你究竟存得什么居心?”那叫张大牛的小校顿时红了眼睛,猛地冲上前来,一刀便照着武照面门劈来,口中同时吼道:“我杀了你!”

    “滚开!”武照舌战春雷,厉喝一声,众人只觉一道黑影,接着便听见一声惨叫传来,却是那张大牛被武照一脚踹得跌飞出去四五米远,口角溢血,半晌都爬不起来。

    “城下的都是敌人死士伪装,不是我大齐的百姓,大家莫要为他们所蒙蔽!”武照扬声大喝一声,然后目光决绝地看着傅伏道:“傅伏,你还犹豫什么?!”

    说着,武照自怀中取出一支竹筒,拧开盖子,高举过头,顿时便见一道红绿色的亮光冲天而起,同时还有“哔”的一声刺耳尖啸响彻天际。

    “傅伏,我数到三,如果你还不动手,不仅张延隽会死在此地,城中的粮草物资也会被顷刻间焚毁一空,既然朔州城注定要落入突厥人手中,这些粮草留着也只能是祸害!”

    武照的声音冰寒无比,眼眸中更是没有丝毫的感**彩,决绝而冷漠,如同阴风一般掠过众人的心头,惊得傅伏面色剧变。

    “一!”

    “二!”

    “弓弩手,放箭!”就在武照口中的“三”字将要出口时,程咬金突然红着眼睛怒吼道。说着,他猛地抢过身边一名士卒手中的弓弩,搭箭弯弓,“嗖”的一声响,箭矢便如闪电般钻入城外一人的胸膛。

    “啊!”

    凄厉的惨叫声中傅伏的身子剧烈地一震,面上闪过一抹痛苦,一抹决然,咬牙吼道:“放箭,杀!”随着这一道命令的下达,傅伏的身子又是狠狠一颤,若不是紧靠着城墙,恐怕就要跌到在地,而他紧握着拳的指缝中亦是滑出一串血珠。

    “嗖嗖嗖!”

    军令如山,有了程咬金的带头,傅伏的命令,城上的士卒也只能向着那分不清究竟是不是自己同胞的人放箭。

    城外的人想要闪避,却又哪里逃得掉,只能怀着不甘,愤怒,怨恨倒在血泊之中,惨叫声,怒骂声,嘶吼声交织在一起,响彻天际,无尽的冤屈亦是让天空骤然阴沉下来。

    “够狠,傅伏果然够狠!”他钵可汗也没料到傅伏竟然亲自下令杀人,顿时一脸惊容,失声感叹道。

    “大可汗,我们的计策失败了,可惜我们八百勇士,就这般惨死在敌人的手中啊!”他钵可汗身边,突厥大将各个愤恨不已。

    “不!这些勇士不会白死!”他钵可汗摇头,冷笑道:“傅伏今日杀人,注定会折损自己的威信,齐军士气必顶大受打击,这对我们来说就是好事!”

第七百零一章 约战黄瓜堆

    “大可汗果然妙计,如今齐军士气低落,我方是不是趁机攻城,一举将朔州城夺下!”

    众突厥将领纷纷面露喜色,望着夜幕中火光点点的朔州城跃跃欲试.

    “不!”他钵可汗摇头,冷笑道:“此时若是攻城,齐军必定会将仇恨与怒火转移到本汗身上,同仇敌忾,必定会以死相拼,我们如何夺城,此举殊为不智!”

    他钵可汗脸上闪过一抹胜券在握的笃定笑容,沉声道:“而今我们只需静观其变便是,傅伏斩杀同袍之事定会在朔州城甚至是全国掀起轩然大波,到时候城中军心浮动,士气低落,才是我们进攻的最佳时机!”

    “大可汗英明神武,齐人必败无疑!”

    在突厥将官奉承的话语中,他钵可汗大笑着下令:“撤军!”

    突厥大军如潮水般退去,眨眼间便消失了个干干净净,然而朔州城上的气氛却是极其压抑,所有人的心头都沉甸甸的,其中有一股无名的火焰在燃烧着。

    看着城外那倒在血泊中的,一双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傅伏的身体便不自禁地轻轻颤抖着,无言的痛苦与自责让他面容微微扭曲,脸色更是煞白得可怕。

    莫说是他,便是好战嗜杀的程咬金此时也显得十分沉默,望着城外的眼神有些呆滞。

    要说起来三千人的生死在这一场牵涉四五十万人,如同绞肉机一般的战争来说实在不值一提,连这半月时**在城下的人数的一个零头都比不上,但这三千人的死亡带给齐军的冲击与震撼却是空前的。

    不论这三千人中究竟有多少是敌人的奸细,但终究有相当一部分是大齐的子民,他们最终死在了自己的同胞手中,甚至死去的人中还有不少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妇孺。

    尤其是看着那一双双天真无邪,却早已没有了生命色彩的眼睛,程咬金的背脊上亦是莫名地阵阵发寒。

    “怎么了,一个个都垂头丧气的?你们是不是觉得自己是残忍无情的刽子手,是十恶不赦的混蛋?”

    就在这时,一个清越响亮的声音突然在城头响起,打破了那令人压抑的沉寂。

    所有人都不禁向武照看去,就连傅伏和程咬金也是如此,他们的眼神起初还有些迷茫,但很快便被愤怒与仇恨所替代,一些情绪激动的甚至缓缓向着武照围拢而来,浑身杀意凛然。

    “怎么?想杀了我,为他们报仇?为你们的残忍与懦弱洗刷罪名吗?”武照脸上毫无惧色,嘴角反而露出一抹冷笑,言辞中的轻蔑之意毫不掩饰。

    “都是你这狗贼,害死了我爹,我要杀了你,为我爹报仇!”张大牛此时终于从地上站起来,双目血红,粗喘如牛,怒吼一声便向着武照扑来。

    “哼!”

    武照脸上闪过一抹厉色,待那张大牛到得近前,再一次闪电般地出腿,将其踹得一个趔趄,而她的上身却是挺得笔直,稳稳当当,看上去轻松至极。

    “看看你们的样子,哪里像一个大齐帝国身经百战的兵士?”武照冰冷而犀利的目光如电般扫过每一个人,语气亦是愈发冰冷:“你们的职责就是守护朔州城,守护大齐帝国,守护你们身后千千万万的百姓,为了大齐,你们可以牺牲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难道你们忘了,数日前傅伏将军斩杀了自己的亲子,为的不正是你们还有大齐帝国?”

    “收起你们那些令人可怜的软弱与怜悯之心吧!如果朔州城破,你们焉有命在,朔州城又将有多少人葬送在突厥人的铁蹄之下,大齐又有多少人将家破人亡?!”

    “这三千老弱只是敌人手中的工具,他们只能是国家的累赘,毫无用处!如果为了他们牺牲三千,甚至更多的将士的性命,值得吗?没有了他们,你们也许会悲伤,但大齐依旧稳固,然而若是没有了你们,大齐的江山谁来守护,百姓的希望又何在?!”

    武照的话就如晨钟暮鼓一般,重重地敲击在所有人心头,让他们为之动容。面前血淋林的惨剧虽然残酷了些,但正如武照所言,为了大齐的江山,为了更多的百姓,他们的牺牲是不可避免的,也是值得的。这就是战争,暴力血腥而残忍,这就是现实,无可更改的现实。

    “收起你们的悲伤,收起你们的怜悯吧,你们的敌人是突厥人,只有彻底击败他们,我们的国家才能安定,今日的惨剧才不会再次发生!”

    “誓灭突厥,至死方休!”

    程咬金知觉一股热血涌上脑门,心绪激荡不已,不禁瞠目怒吼,滚滚声lang如同炸雷一般响彻天空。

    “誓灭突厥,至死方休!”

    城上守军也被他所感染,纷纷振臂高呼,声嘶力竭,似欲将心中的怒火与愤恨,悲伤与自责等一切负面情绪全部宣泄出来。

    感受着城上将士逐渐高涨的气势,傅伏的心绪也不禁慢慢平复下来,虽然他的眼中不时闪过一抹悲痛与沉重,但脸色终于恢复了平静。

    喊声一声大过一声,如雷声阵阵,经久不衰。

    而在这山呼海啸般的怒吼声中,武照却是带着拜月教的弟子悄然离去,原地只留下张延隽一人默然而立,与四周激愤不已的将士显得格格不入,唯有傅伏偶然间留意到他眼中的那一抹欣慰、释然中夹杂的愧疚与感伤。

    ……

    “为什么?爹,你为什么死得这么惨,为什么?”

    看着面前冰冷的牌位,张大牛心中不断地呐喊着,健硕的汉子如今已是泪流满面,双目泛着红光,双拳更是因为用力紧攥而隐隐发白。

    “为什么太子殿下没有杀了那个该死的混蛋,即便是一点惩罚也没有?为什么?难道我为他高氏一脉出生入死,就只值这区区五百两银子吗?”

    “你的心中是不是充满了怨恨?你想为父亲报仇雪恨吗?”

    身后突然响起的冰冷的声音顿时惊了张大牛一跳,他连忙转身四顾,帐中却是空荡荡一片,一个人影也不见,他心中没来由一突,低喝道:“是谁?出来!”

    “百善孝为先,你父死于奸人之手,你不思报仇,却在这里哭哭啼啼,如此作为如何对得起生你养你的父亲?!”

    “你究竟是什么人?装神弄鬼算什么本事,有种的出来说话!”张大牛猛然拔刀出鞘,警觉地扫视着四周,然而他却没有发现一丝异常。

    “大齐的江山与你何干?他人的死活又与你何干?你为高氏江山出生入死,换来的只是如今的惨剧!高兴只是彻头彻尾的伪君子,他如何会在乎你们这些贱民的死活,他在乎的只有他的权势,他的地位!”

    “高氏一族自高欢以来,哪一个不是卑鄙无耻,暴虐贪婪的昏君,你莫要被高兴伪善的面容所欺骗!傅伏为什么要大义灭亲?他哪里是为了尔等的死活,只是为了向高兴表现他的忠心,只是为了他权利罢了!”

    “在他们眼中,你的父亲,你都不过是如猪狗一般的存在,可以随时抛弃,他们绝不会有一丝半点的怜悯与愧疚!醒醒吧,可怜的羔羊!”

    张大牛顿时沉静下来,脸色变得尤其难看。陌生人的话深深刺痛了他的内心,也让他心底涌上一股强烈的仇恨与怒火。

    回想过去二十年,北齐的历届皇帝哪一个不是暴戾恣睢,残酷无情的小人,而他在朔州更是看惯了当权者丑陋的嘴脸,龌龊的内心。难道高兴会是一个例外吗?不,不会的。

    一切都是假的,他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维护自己的权力。

    这个想法一旦在脑海中诞生便如野草般疯长起来,挥之不去。仇恨与怒火开始逐渐侵蚀着他的理智,他的眼睛越来越红,鼻息也更加粗重。

    “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我能怎么做?我要报仇,我想报仇!告诉我!”

    “能帮你的人就在城外,一切需要你自己把握!”

    说完这句话,那不知藏身何处的人便消失不见,任凭张大牛如何呐喊也没有再出现。

    ……

    突厥帅帐,牛油蜡烛烧得正旺,将偌大的帅帐映照得脸若白昼。帐内济济一堂,都是突厥军中的骁勇善战的将军,各个都是以一挡百的好汉。

    他钵可汗高坐上首,合上手中做工精致而华丽的战书,脸色冷峻一片,威严地扫过帐中众人,沉声问道:“诸位,齐人太子高兴约本汗三日后在朔州东北决战于黄瓜堆,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他钵可汗话音方落便有一人立即开口道;“大可汗,齐人前些日子一直龟缩不出,不敢迎战,此番却主动邀战,其中必然有诈,我们不得不防啊!”

    “是啊,大可汗,齐人向来奸猾,这中间必有阴谋!”帐中不少人纷纷附和。

    “诸位说的不无道理,但齐人既然下了战书,本汗若是拒不前往,岂不是弱了我突厥的气势?”他钵可汗眉头轻扬,朗声道:“高兴小儿大言不惭,竟将我突厥汗国比作柔然那等弹丸小国,想效仿齐国先主高欢一举歼灭我突厥无双铁骑,你们说,本汗能叫他这般猖狂吗?”

    “不能!”

    众人齐声怒吼,各个义愤填膺,很不能立即与高兴一决高下。不过人群中还是有理智的忧虑地道:“大可汗所言有理,只是明智有诈,我们还要接战岂不是落了下成?”

    他钵可汗笃信一笑,眼中闪过一抹森森寒芒:“本汗心中已有定计,你们不必惊慌。”

第七百零二章 叛徒

    (黄瓜堆又唤黄花岭,说起黄瓜堆列为看官也许不知其名,然而传说中杨业抗辽的古战场金沙滩恐怕无人不知吧,这金沙滩正是在这黄瓜堆北麓,桑干河之左岸,乃是中原十分重要军事重地。)

    数十年前,漠北一代本是柔然的天下,可谓盛极一时,即便是高欢、高澄父子也不得不为了稳固政权而收纳柔然公主。只可惜好景不长,柔然便遭到了被其奴役的部落和奴隶的反叛,势力大减。

    而在柔然治下的突厥部则趁势崛起,联合高车将柔然打得分崩离析,漠北柔然分化成东西两部,东部再次为突厥所败,不得已举国投靠北齐。北齐文宣帝自晋阳出兵北拒突厥,迎纳柔然,并将其安置在马邑川。

    然而柔然从未真正忠心于北齐,他们投靠北齐只是权宜之计,只为谋求喘息的时间罢了,对北齐对高欢没有丝毫的感激之情。在柔然贵族的眼中,北齐依旧是那个靠迎娶本族公主换取和平的,软弱可欺的人,是以当他们在北齐扎下了根,恢复了实力之后便露出了血腥的獠牙。

    次年,柔然叛乱,南下肆州。高洋亲自领兵迎战,气势如虹,柔然不敌,遂以退为进,暂避锋芒。高洋识破柔然计谋,遂将计就计,命大军班师,他则亲率两千骑兵殿后。

    果然如高洋所料,柔然闻听北齐退兵,立即卷土重来,将高洋围困在黄瓜堆。也许柔然怀疑齐主亲自殿后的真伪,亦或者是认为胜券在握,担心高洋设下圈套,他们并未趁夜围攻。

    次日,高洋身先士卒,冒着矢石拼死突围,齐军受到他的感染,各个视死如归,爆发出了强大的战斗力,终于反败为胜,打得柔然人伏尸二十里,好不狼狈,更有三万柔然部众被俘。

    黄瓜堆之战过后,北方突厥、契丹、库莫奚、柔然等部皆是肝胆欲裂,一时再不敢有南下之意。而北齐国力则是蒸蒸日上,繁华似锦。

    倘若高洋能够一直这般英明神武,即便宇文邕如何雄才大略,杨坚如何奸猾似狐,北齐一统天下的势头也将无人能挡。只可惜天不遂人愿,高洋骨子里的残暴,荒yin终究使得他背上了变态昏君的骂名,亦使得北齐的昌盛成为了昙花一现。

    时隔二十余年,他钵可汗依旧记得清楚曾今盛极一时的北齐。如今面对齐国太子赤*裸裸的挑衅,他钵可汗没有理由拒战。

    要知道,高洋乃是生平少有的几个佩服的人之一,高兴只是ru臭味干,如何能与高洋相比,更何况当年的柔然只是突厥手下败将,更不可与今时的突厥同日而语。

    高兴想要一决高下,速战速决,他钵可汗又何尝不想擒了高兴,打开僵局。若是攻坚战他或许还会心存顾虑,平原野战,突厥铁骑一出,谁与争锋?

    三日间,齐军与突厥都没有再主动挑衅,战火喧嚣的朔州城终于有了难得的一刻平静,然而几乎所有人都能感觉到那平静下的那一份压抑,在空气中弥散的战争的肃杀气息也是愈发浓郁起来。

    ……

    “大可汗,三十里外就是黄瓜堆,齐军就在眼前,我们为什么不趁夜杀过去,杀他们个措手不及,将齐军一举歼灭,还可擒了那齐国的狗屁太子?”

    “蠢材!你以为高兴小儿既然摆下了阵仗会毫无防备吗?这是齐人的地方,若是我们中了敌人的埋伏岂不损失惨重?!”他钵可汗拧眉轻叱,不过眼中却并无多少恼怒之色。

    勿怪麾下将士这般急躁,实在是这些天来突厥屡屡受挫,这让一向自诩天下无敌的他们甚是不忿。况且离家时日不短,他们也难免有思乡之情。

    “朔州如今有什么动静?”顿了顿,他钵可汗又问道。

    “大可汗,朔州城防备依旧严密,城上守军严密,恐怕有不下五万人。”

    “五万?”他钵可汗一怔,旋即轻笑道:“高兴啊高兴,朔州城最多不过十万兵马,到这黄瓜堆的就有八万人,朔州城又何来的五万人?恐怕是命城中百姓所乔装,想要迷惑本汗吗?”

    “大可汗,听您的意思,朔州城空虚,岂不是我们出击的好机会?”

    他钵可汗颔首,轻笑道:“不急,高兴小儿虽然年幼,但南征北讨数十战,几无一败,我们切不可小觑了他。也许高兴是故意露出破绽引本汗攻城呢?一切等明日与高兴小儿对垒阵前便知分晓,况且……”

    “我要见他钵可汗,我不是奸细,你们不能杀我!”

    他钵可汗正要说下去,帐外却是突然传来一阵骚乱。他钵可汗眉头一皱,沉声喝道:“何事吵闹?”

    “大可汗,抓到了一个齐人的奸细。”

    他钵可汗双目一凝,轻喝道:“哦?带进来!”

    “放开我,我真的不是奸细!”

    “进去!”

    一阵争辩声中,一个衣衫凌乱的中年男子被四名膀大腰圆,面目凶狠的突厥士卒粗暴地押进了帐中。

    “跪下,见了大可汗竟敢不拜?!”

    中年男子进入帐中还未反应过来,腿弯便被突厥士卒狠狠一揣,当即便闷哼一声跪倒在地,想要起身时却被人死死压住,分毫动弹不得。

    “奸细,你究竟有何目的,还不如实招来?”一员突厥大将当即怒斥道。

    “冤枉,大可汗,我不是奸细,真的不是奸细!”中年男子放弃了挣扎,一脸惶恐地看着上首威严无双,大马金刀坐着的他钵可汗,大声分辨道。

    “还敢分辨,真是不知死活!”方才那突厥大将走上一步,满脸煞气地瞪视着中年男子,厉喝道;“左右,将这奸细左手斩下,看他还敢说谎!”

    “大可汗,小人虽来自齐营,但绝不是奸细,还请大可汗听小人一言啊!”看着那如狼似虎拿着兵刃逼近的突厥士卒,中年男子骇得面如土色,一边诚惶诚恐的哭诉,一边不断叩首,只是几下便将额头上磕得通红一片。

    “且慢!”他钵可汗终于开口,阻止了突厥士卒的行动。居高临下地看着中年男子,他钵可汗的眼中冰冷一片,没有丝毫的感情,声音淡漠地道:“如果你的来意不能叫本汗满意,你自己知道后果!”

    “多谢大可汗,多谢大可汗!”

    中年人喜极而泣,一脸谄笑地看着他钵可汗道:“大可汗,小人名叫张大牛,此次正是前来投效大可汗,愿为大可汗牵马坠蹬,效犬马之劳!”

    张大牛话才出口,不远处的突厥将领皆是嗤之以鼻,不屑地道:“我突厥勇士千千万,哪一个不比你强,大可汗要你又有何用?”

    “大可汗,小人知道您想生擒高兴,小人这里有些消息可能对大可汗有用!”

    张大牛说完便一脸希冀地看着他钵可汗,然而令他失望的是,他钵可汗的神色依旧平静威严,丝毫不为所动,反而寒声道:“你本是齐人,又怎会希望齐国落败?莫不是想诱诈本汗么?”

    “小人不敢,大可汗明察!”张大牛急忙辩解道:“小人不敢欺瞒大可汗,小人投降大可汗存了私心,小人希望借助大可汗之手来报杀父之仇!”

    “哦?”他钵可汗眉头微动,眼中闪过一抹惊奇之色。张大牛深吸口气,眼中突然迸射出一股滔天的恨意,声音亦是冰冷无比,“五日前,家父在城外苦苦哀求,傅伏却是拒不开门,不仅下令将家父残忍杀死,更对小人屡次毒打!”

    “太子高兴枉有仁名,实际上却最是虚伪,与傅伏沆瀣一气,竟对那日惨死在城外的百姓不闻不问,更没有追究傅伏的罪责。我为高氏江山出生入死,如今却是家破人亡,被他抛抛如敝履,这样的君主这样的国家早该灭亡了!”

    说着,张大牛猛地抬起头来,坚定地看着他钵可汗道:“只要大可汗能助小人报仇雪恨,小人愿为大可汗当牛做马,至死不渝!”

    “竟有此事?”

    “高兴真是虚伪!”

    帐中众人不由低声议论起来,对高兴恶感更甚,对张大牛的敌意不由消减了些。

    他钵可汗依旧保持着镇定,淡淡地看着张大牛道:“本汗问你,这黄瓜堆上,高兴身边共有多少兵马?”

    “回大可汗的话,高兴一共率领了八万人马,不过其中却有五万人是民夫假扮,能战者仅有三万人。”张大牛恭敬地答道,声音十分流畅。

    “五万民夫,高兴真是好大的胆子,也实在狂妄!”

    众突厥将领不禁哗然。如果张大牛所言是真,那朔州城必然是重兵把守,定有所图。只是面对十万突厥大军,高兴只有区区三万人马,他的自信与勇气又是从何而来。

    就在众人不解之时,张大牛又道:“大可汗,高兴约您在黄瓜堆决战,不过是吸引你的注意力,他好出兵偷袭您在朔州城外的大营。朔州城重兵把守乃是事实,倘若大可汗误以为高兴虚张声势,率军攻城,便会中了高兴的奸计。高兴麾下有一支奇兵,各个英勇善战,来去如风,十分不易对付,大可汗一定要小心!”

第七百零三章 诡异的突厥大营

    众人皆是动容,而他钵可汗亦是脸色微变,所谓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若是没有张大牛告密,恐怕他稍有不慎就会着了高兴的道,到时候后悔莫及。

    “好小子,果然是高兴派来的奸细,本汗险些被你蒙骗过去!”就在张大牛心中舒了口气,等待他钵可汗的奖赏时,后者却突然瞠目怒喝,拍案而起。

    突如其来的变故莫说是张大牛,便是帐中的众人也是惊愕不已,不明白他钵可汗为何突然翻脸。

    “来人,将这奸细拖出去斩了,将头颅送去齐军!”

    “大可汗,小人不是奸细,大可汗明察,明察啊!”

    张大牛心中的喜意当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绝望与恐惧,还有深深的懊悔,本以为能借助他钵可汗之手报了杀父之仇,同时谋一份富贵,那曾料想竟是将自己送上了绝路。

    张大牛浑身大汗淋漓,衣衫已经湿透,脸色更是白得可怕,然而此时此刻,他除了不停地哭诉,叩首哀求之外,别无他法。

    他钵可汗一直仔细观察着张大牛脸上每一丝表情的变化,观其神色不似作伪,这才相信了他的一番说辞,在后者恐惧到了极致之时突然开口道:“张大牛,本汗就给你一次活命的机会,你还知道些什么统统说来,若是真能助本汗破敌,本汗少不了你的好处!”

    “是是是!”峰回路转,张大牛一条命却也被吓得去了六成,浑身无力地瘫倒在地上,颤声道:“多谢大可汗不杀之恩,小人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

    翌日,天公作美,天朗气清,万里无云,秋风吹拂,带来阵阵清爽的凉意,让人不自禁精神一振。

    “咚!咚!咚!”

    沉闷的战鼓声响起,“呼啦啦”一阵响,八万齐军便涌出了寨门,在很短的时间内便集结完毕。人上一万无边无沿,八万排列整齐的齐军更是如山四海。他们精神抖擞,妆容整肃,面色冷峻,斗志高昂,气势更是沉凝如山,身上散发出的冰冷气息令人望而生畏。

    “嘚嘚”的马蹄声中,十数骑自营寨中轻快地飞奔而出,向着八万齐军阵前临时搭建的一座高台驰来。

    为首的一人银盔银甲,胯下战马高大健硕,双目炯炯有神,却是一匹名贵的汗血宝马,一身毛发更是油光闪亮,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泛着淡淡的红光,与主人的盔甲相得益彰。

    银甲将军脸上罩着一个银色面具,面具轮廓分明,与银甲将军的面容很是契合,看上去竟不显突兀呆板,反而让他看上去更加冷峻,更具威严。

    银甲将军身后众人皆是身穿黑色劲装,浑身散发着浓重的血腥气味,尤其是他们脸上那青面獠牙的青铜面具,冰冷狰狞,让人心中隐隐发寒,不敢接近。

    “驭——”

    一声轻喝,银甲将军胯下的汗血宝马便是应声而止,稳稳当当地停在高台前两米处。银甲将军右手在马背上微微一撑,身子便凌空跃起,如鹞子翻身般落在近五米的高台上,他的动作轻盈敏锐,干净利落,看得下方八万将士暗暗喝彩。

    银甲将军袍袖轻摆,双目如电般扫向台下的众人。朝阳下,他的身姿挺拔如松,高贵而冷傲,一股似是山岳般厚重,大海般浩大威严的气息自他身上弥散开来。

    “参见太子殿下!”

    八万将士神情一肃,眼神有些狂热地看着高台上那渊渟岳峙的身影,齐声喝道。

    尽管知道自己的存在更多的是一种象征,真正的指挥者并非自己,然而当杨丽华立于高台之上,望着台下那一张张紧绷的年轻的脸,看着那一双双狂热的眼睛,耳畔回荡着那发自内心的崇敬的呼喊声,杨丽华突然感觉胸腔中有一股热流激荡不已,让她心中的惶恐与紧张刹那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冲天的豪气与勇气。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是什么力量支持着高兴,为什么他可以常胜不败,她也终于真正理解了为什么高长恭要想方设法地封锁高兴受伤的消息,并让自己前来朔州的原因。

    “兴哥哥,你放心,就算我拼了性命也一定会替你将突厥阻挡在朔州城外,只希望你能早日康复!”

    收拾了心情,杨丽华吐气开声,高声说道:“弟兄们,今日我们就将与突厥一决雌雄,你们害怕吗?”

    “不怕!”

    八万士卒振臂齐呼,如林的刀枪连成一片,闪烁着雪亮而耀眼的光芒。

    “很好!你们都是我大齐的勇士,是我大齐的英雄,我以你们而骄傲,大齐的百姓也因你们而自豪!今日,我们是为了大齐的江山而战,是为了身后的千万百姓而战,是为了家中的妻儿亲朋而战,更是为了我们自己而战!”

    这一刻,杨丽华似乎已经成为了高兴,她的眼中精芒闪烁,面具下的脸颊潮红一片,左手用力握着腰间赤霄宝剑的剑柄,攥紧的右拳则紧贴着大腿,身子如标枪一般挺直,甚至都有些僵硬。

    “告诉我,我们的目标是什么?”最后一句话,杨丽华几乎是歇斯底里的嘶吼,声音颤抖而有些沙哑,却也将所有人胸中的热血点燃。

    “将突厥蛮夷赶出去,为死去的兄弟报仇!”

    “驱除仇寇,保家卫国!”

    “誓灭突厥,不死不休!”

    杂乱的喊声终于汇聚成一股,并且越来越是响亮,越来越是雄壮在这如lang潮的吼声中,所有齐军士卒的脸庞都涨得通红,眼中更是闪烁着如火的战意,他们身上的煞气更是直冲霄汉,令天地为之变色。

    杨丽华猛然拔出腰间的宝剑高举过头,清脆的龙吟声中,剑柄上的装饰散发出绚丽氤氲的光泽,晃得人睁不开眼睛,而其上所散发出的锐气更是让人心下凛然。

    “出发!”

    赤霄宝剑向前一挥,八万大军顿时开动,大地震荡,尘土飞扬,浩瀚无匹的气势直让十里之内飞禽走兽闻风丧胆,噤若寒蝉。

    “玥姐姐,我刚才没有出什么岔子吧?”杨丽华端坐在马背上,目不斜视,口中却是低声说道。

    “妹妹方才很威风呢,叫姐姐好生羡慕!”陆晗玥紧随在杨丽华身侧,一身黑色劲装,面上又罩着狰狞的面具,旁人却是不知道她就是高兴的另一位夫人。

    “姐姐取笑我!”

    杨丽华有些羞赧地道,不过心中却是温暖。陆晗玥性子清冷,与世无争,这般说只是想要助她缓解心中的压抑与紧张罢了。

    虽然杨丽华出身不凡,也算是见过世面,在军营中也呆过不少时日,但真个领兵出战却还是第一次,她心中的压力可想而知。即便大军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她的身子却依旧有些僵硬,直到陆晗玥善意的玩笑话才让她放松了不少,心头却是非常疲倦。

    陆晗玥说的却是实话,高兴身边几女,也唯有杨丽华能够有统御千军万马的豪情与气势,代他征战沙场,其他人却是无法比拟。

    杨丽华正要说些什么,身侧另一名黑衣人却是冷哼一声道:“大战当前,你们最好打起精神来,要知道你身上肩负的不只是这八万将士的性命,还有大齐千万百姓的命运。”

    杨丽华嘴角的笑容一僵,眼神微动,终于没有出言反驳,而是颔首道:“我明白。”顿了顿,杨丽华又道:“你的棋子真的有用吗?你究竟有几分把握战胜他钵可汗?”

    “这个问题你已经问过很多遍了,同样的答案你还想再听一遍吗?”那黑衣人冷冷一笑道:“难道你甘心一直被动地防守下去吗?消耗战我们未必能耗得过突厥与周国联军,只有出其不意,打破僵局,才可能取得最终的胜利!更何况,难道你不想为你的丈夫做些什么吗?”

    杨丽华顿时沉默,良久才低声道:“兴哥哥最是爱护他的弟兄,他治下的子民,若不是你说突厥有意并进恒州,我是绝不会同意你的计策的,只是希望你小心行事,不要贪功冒进,害了大家!”

    “你放心,天时地利人和都在我手,如何能不胜?”黑衣人淡然一笑,低沉的声音中充满了强大的自信。

    三十里的路程,说短不短,说长不长,一个时辰后,八万齐军终于在突厥营盘五里外停下了脚步。

    黄花岭下是一片空旷的平原,地面平整松软,最是适合大军团对垒厮杀不过。

    杨丽华立于阵前,望着远处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动静的突厥大营,心中不由十分困惑。己方如此大的动静他钵可汗显然不会毫无所绝,然而却为何没有一个突厥士卒出营。

    “怎么回事,难道那是一座空营?”杨丽华轻皱着眉头,然而这个念头只是一闪现便被他驱散。黄瓜堆五十里内都有齐军的斥候,突厥十万大军要是根本不可能无声无息地离去。

    “鲁智深,与你三千骑兵,速去突厥营盘一探虚实,切记不可贸然入营,更不能与敌军缠斗!”杨丽华眯着双眼眺望着远处,冷声道。

    “遵命!”

    鲁智深越众而出,点齐兵马便向着突厥大营不徐不快地奔去。曾今不学无术的市井小子,如今已是脱胎换骨,身上气势沉凝凝肃,举手投足间也显得越发干练稳重。

第七百零四章 胜之不武

    鲁智深带着三千骑兵一路小心谨慎,时间不长便到了突厥营寨之外,然而奇怪的是突厥大营依旧静悄悄一片,竟没有出得营来,那岗哨的士卒亦是对这些不速之客视若无睹。

    在营寨外三百米远处停下了脚步,鲁智深惊疑不定地打量着突厥的营寨。从布局来看,突厥人扎的营寨谈不上惊艳,但也是四平八稳,没有给敌人留下多少可趁之机。

    “鲁将军,这突厥人恁的张狂,瞧见我们来了竟也不出营!既然如此,我们不如趁势冲进营去,杀他们个措手不及,若是能擒了那蛮夷可汗可谓大功一件啊!”

    鲁智深正沉思间,身后一员将官突然有些懊恼地道,眸子中杀机涌动,说着说着竟是愈发激动起来,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是啊,鲁将军,若是能夺得首功,太子面前我们是何等的风光!”

    其他人也是纷纷附和,似乎在他们眼中,突厥十里营盘就像纸糊的一般,可以任凭他们践踏摧毁,十万突厥兵士亦是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灭之。

    “都住口!”鲁智深却是不为所动,拧着眉头轻叱道:“休要不知天高地厚,这突厥要是如此容易对付,皇上和太子又如何会留他倒今日?我们到此的目的是探听虚实,你们都给我打起精神来,不要横生枝节!”

    “是!”几人虽然心中有些不服气,但却还是恭敬地大营一声,再不聒噪。

    取出望远镜,鲁智深开始细细打量起突厥的营寨,果然如他所料,突厥营寨外松内紧,其中更是杀机四伏,倘若他听从了属下之言冲进营去,恐怕就是一去无回。

    鲁智深更加困惑,他钵可汗既然答应了决战却又为何避而不出,要说他是怕了高兴显然不成立,否则他又何必前来这黄瓜堆。

    深吸口气,鲁智深气沉丹田,扬声大喝道:“他钵可汗,你与我家太子约定今日决战,为何迟迟不肯现身?莫不是睡得太沉,忘了时辰?”

    他的声音虽然及不上高兴那样如雷霆般震天动地,却也是十分洪亮,两三里之外尚能清晰可闻。

    “他钵可汗,速速出来!”在鲁智深的示意下,身后的众士卒也是纷纷大喝道。

    “何人如此大胆,竟在我突厥营前乱吼乱叫!”

    便在这时,暴喝声中,一员突厥将领领着两千骑兵一溜烟自营中奔出,在营门前摆开了阵形,虎视眈眈地看着鲁智深一行人。为首的是一个二十上下的年轻人,狮鼻阔口,身形甚是高大,比之一般的突厥人要健硕许多,浑身撒发出如野兽般狂野的气息。

    鲁智深双目圆睁,毫不示弱地瞪视着那突厥将领,傲然道:“吾乃大齐太子座下前锋将鲁智深是也!你又是谁?他钵可汗何在?速叫他出来大话!”

    “放肆!就凭你这汉狗也配见大可汗?!”突厥将领怒容满面,怒喝道:“来来来,先接我几招,你若侥幸不死,说不定能见到伟大的突厥可汗!”

    “这狗日的蛮夷,如此嚣张!”

    “蛮夷就是蛮夷,粗暴蛮狠,毫无礼数!”

    身后众人皆是怒不可遏,鲁智深心中也是怒气升腾,但他却时刻谨记着太子的嘱托,是以还能保持一分清醒。冷冷一笑,鲁智深高昂着头,乜斜着眼睛看着突厥将领道:“你这无名鼠辈,杀你只会污了本将的兵刃!”

    微微一顿,鲁智深又扬声高喝道:“想不到堂堂突厥可汗只是无胆鼠辈,见我太子殿下亲临竟不敢出来见人,委实令人失望!他钵可汗,你若心怀畏惧,不若早早退去,免得横尸荒野,死无葬身之地!”

    说着,鲁智深便猛然调转马头,准备领军返回。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身愤怒的咆哮声,吼声中充斥着无边的怒气与杀意。

    “汗狗休走,给我死来!”

    鲁智深转身望去,就见那突厥将领须发皆张,面容狰狞,猩红的双目似欲择人而噬。吼声方落,他便猛地拔出腰间的弯刀,准备向着鲁智深冲来。

    “大逻便,快住手!”

    一声低沉而不是威严的喝声自突厥营中传来,震怒不已的突厥将领身躯陡然一震,前冲的身子戛然而止,脸上闪过一抹惊诧,一抹愤恨,更多的却是不解。

    鲁智深也是疑惑,抬眼顺着突厥营门向里看去,隆隆的脚步声响起,视野中很快便出现了三千衣甲鲜明,神情肃穆的骑士。为首的是一个中年男子,衣着华丽高贵,模样体型算不得多么剽悍,但双眼却是锐利无比,让人不敢直视,身上自有一股迫人的威严。

    鲁智深双目骤然一凝,大概猜到了此人的身份,顿时如临大敌,屏息凝神,不敢有丝毫放松。

    “大逻便见过大可汗!”名叫大逻便的突厥将领恭敬地行礼,疑惑地道:“大可汗,为什么不让我斩杀了这狂妄的汉狗!”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我堂堂突厥汗国难道还怕区区一个先锋将吗?”他钵可汗并未刻意压低声音,用的更是汉话,鲁智深听在耳中心中更是不悦。

    在突厥中,会说汉话的有两种人,一种是身为高贵的阿史那氏皇族,一种就是身份鄙贱的汉人奴隶。突厥仰慕中原繁华,南侵之意从未断绝,皇族子弟学习汉话就是希望有一天突厥驾临中原时能更好地统治汉人。

    鲁智深深吸口气,眯着眼睛,冷冷地道:“他钵可汗,你终于肯出来了!”

    他钵可汗随意地扫视了鲁智深一眼,淡淡地道:“你这齐将,本汗方才救你一命,你不知感恩不说,见到本汗也不拜见,好不识礼数!”

    鲁智深不由气结,眉头剧烈地抽搐了几下,这他钵可汗果真无耻,避重就轻,歪曲事实不说,言辞间那咄咄逼人的气势尤其叫人恼怒。

    勉强压下心中的怒气,鲁智深毫不畏惧地看着他钵可汗,不屑地道:“他钵可汗,在本将眼中你只是猪狗不如的畜生,只想杀之而后快!我家太子有言,你最好早早退去,否则客死他乡不说,一身富贵俱都化作乌有,岂不大大的可惜?”

    他钵可汗眼中杀意一闪而逝,脸上却是轻笑着道:“高兴太子到底是年轻气盛,却未免有些张狂!”

    “本汗念高兴是晚辈,伤势未愈,而你们又是远道而来,恐不能全力一战,本汗纵然胜了也不免落个‘胜之不武’的名头,是以才让你们多准备几日,不想你们竟是如此不晓事!想贵国神武皇帝是很等的雄才大略,怎的子孙却是如此不堪!”

    鲁智深顿时气得暴跳如雷,恨不得冲上前去与他钵可汗大战三百回合,然而仅存的理智却让他生生按捺下心中的杀念。

    “鄙贱蛮夷也知礼让,真是滑天下之大稽!”鲁智深大声冷笑道:“他钵可汗,有你这般懦弱的统领,突厥迟早灭亡!我们走!”说着,鲁智深便一带马缰,领着三千骑兵绝尘而去。

    望着齐军远去,大逻便有些恼恨不甘地道:“大可汗,我突厥勇士何曾畏惧过战斗,请您给我一万勇士,属下愿为大可汗砍下齐人太子的狗头!”

    “安静,此事本汗自有定夺,你只要听从命令便是!”

    他钵可汗的脸色骤然冰冷下来,语气也十分凌厉。他堂堂突厥大可汗,何曾怕过他人,但身为统帅,他又怎能如大逻便一般意气用事,他必须要统筹全局,细细谋划。

    齐国有太子高兴领军,战志高昂,主动邀战,更是锐气逼人,更不必说暗地里高兴有多少阴谋算计。

    在齐人看来,突厥急于求战,以此来打开南下中原的缺口,他钵可汗却是反其道而行之,避而不出。一来可以暂避齐军锋芒,消耗他们的锐气,二来则是迷惑高兴,让他看不清突厥真正的意图。

    鲁智深一路回到齐军阵营,将方才的一切事无巨细都禀报给杨丽华。

    “他钵可汗究竟打得什么主意,为何避而不战?”杨丽华沉吟片刻,扭头向身后看了一眼,遂高声道:“保持警惕,回营!”说着,杨丽华便率先策马向营地奔去。

    将大军安置妥当,杨丽华便匆匆回了帅帐,身后那十数名带着面具的黑衣人也是形影不离,不过却只有三人随着杨丽华进了帅帐,其他人则是散在帅帐四周,不叫旁人接近。

    “傅将军,他钵可汗推脱不战,如今我们又该如何?”进入帅帐,杨丽华微微定了定神,这才神色尊敬地冲一名黑衣人低声道。

    这时三名黑衣人纷纷取下面上的面具,顿时露出本来的面容。其中两人一个是陆晗玥,一个是武照,另一人身形魁伟,面容威严,却是抵御突厥的统帅傅伏。

    傅伏轻皱着眉头道:“太子殿下,末将也奇怪突厥为何不战,也许突厥人在寻找攻城的最佳时机,如今我们既已到达此地,也只能静观其变,以静制动。”

    “我会多派人手,打探突厥的情况,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的!”武照的脸色微微有些难看。越战黄瓜堆是她的注意,他本欲在此地一展身手,却没料到突厥竟毫不配合,心中难免有些恼怒不甘,生怕为杨丽华和陆晗玥小瞧了去。

    “有劳了!”杨丽华到没有丝毫怨怪之意,轻笑着点头道。

第七百零五章 攻寨

    第七百零五章攻寨

    “大可汗,朔州传来消息!”

    端坐在上首的他钵可汗精神陡然一振,轻喝道:“讲!”

    “朔州守将傅伏前天夜里突发疾病,咳血昏迷,至今不醒。”

    “此事当真?”

    他钵可汗猛地站起身来,有些不确信地质问道。

    “不敢欺瞒大可汗,此事朔州城人尽皆知,这两日城上不见傅伏,而守军却明显增多,但他们的士气也大不如往日。”

    “哈哈,好,好啊!”圆睁的双目愈发明亮,放声大笑起来,声音极其畅快。

    “草原之神庇佑,我突厥一族崛起的时候终于到了!高兴,本汗忍你这黄口小儿很久了,此番定要好好教训你,让你知道我突厥勇士的厉害!”

    也无怪他钵可汗如此失态,实在是这些天的等待让他十分焦躁。高兴不除,朔州不破,他可以说是寝食难安。明知高兴仅有三万正规军的情况下他依旧按兵不动,正是在等待着一个绝佳的机会。

    这两日,高兴每日都会命人前来叫阵,各种污言秽语不堪入耳,突厥士卒皆是恼恨不已,偏偏他钵可汗明令“紧闭寨门,不得迎战,违令者斩”,这使得突厥将士颇有微词,每日里进入中军帅帐请战的将士络绎不绝,让他钵可汗不胜其烦。

    若不是他在草原极有威望,这十万大军又都是他的嫡系,恐怕以突厥那莽撞暴躁的性子,军中早就发生了哗变。即便如今还算安静,但他钵可汗亦是不敢保证再持续数日会出什么乱子。

    笑了一阵,他钵可汗脸色陡然一肃,快步来到帐下的士卒身前,威严地看着他,沉声说道:“传令摄图,命他即日进攻朔州城,不分昼夜,不必全力进攻,但不能让城中齐军有放松的机会!”

    说着,他钵可汗自怀中取出一支通体灿金的短箭交给那士卒,有凑近了一些,面色凝重地低声嘱托了几句。那士卒郑重地接过短箭,神色坚决地看着他钵可汗道:“大可汗放心,我一定会将您的命令转达给小可汗!”

    “去吧,速度要快!”

    挥手示意那士卒退下,他钵可汗身子猛然挺得笔直,眼中神光闪动,身上陡然散发出一股凌厉无匹的气势,脸上杀意无限。

    ……

    “傅将军,如今突厥已经再次发动了对朔州城的攻势,想必他钵可汗很快便会向我们发动攻击吧?”杨丽华的声音有些低沉,面上罩着面具,旁人倒是瞧不见她脸上的表情,不过她心中却是闪过一道莫名的不安。

    傅伏还未开口,武照便冷笑着开口道:“一切都在计划之中,倘若他钵可汗敢来,黄花岭便是他的埋骨之地!”

    傅伏轻皱着眉头道:“切不可掉以轻心,不论于突厥还是我们来说,此战都是至关重要,断不能败!”

    “是。”

    武照和杨丽华对视一眼,皆是面色严肃地点点头。

    翌日清晨,沉寂了两日的突厥大营突然沸腾起来。呜咽的号角声中,十万突厥骑兵争先恐后地出了营帐,飞速地向着营寨外奔去,人喊马嘶,嘈杂一片。

    很快,十万突厥大军便列好了阵型,等威严的他钵可汗打马来到阵前,所有人都不由发出惊天的吼声。这两日被压抑得太久,听闻今日大可汗欲与其国太子高兴一决生死,所有突厥士卒都兴奋不已,满腔的怨怪与怒火悉数化作了熊熊战意。

    “突厥的勇士们,胜利的时刻到了!牛羊就在前面,你们的弯刀可还锋利?”

    他钵可汗威棱四射地扫视众人一眼,这才扬声喝道。

    “吼!吼!吼!”

    十万突厥骑兵齐声嘶吼,巨大的声lang震天撼地,十万柄弯刀在空中挥舞,连成一片,光亮无比,竟可与烈日争辉,而随着他们的吼声,突厥血脉中那凶残剽悍的野性逐渐被激发出来,使得他们本就惨烈的气势愈发惊人,让天地都为之变色。

    他钵可汗暗暗点头,暗道:有此十万雄军在,就算高兴有什么阴谋本汗也不惧。心中想着,他钵可汗不禁失笑摇头。那年纪轻轻的少年带给他的压力委实不小,让他有时甚至感叹自己老了。

    虽然他口中对高兴极尽轻蔑,然而心中却是不敢有半点小视他。一个能击败宇文邕,收复了齐国半壁江山的人又岂是易与之辈。倘若他钵可汗有勇无谋之辈,他又怎么可能统领突厥这么多年,让齐周两国这般忌惮。

    “出发!”

    他钵可汗振臂一挥,十万突厥骑兵立时策马奔腾起来。万马齐喑,山摇地动,尘土飞扬,场面蔚为壮观。

    “太子殿下,突厥人来了!”

    齐军一直保持着警戒,突厥才一动作,齐军便有所感。一干将领以最快的速度来到帅帐之外,程咬金更是tian着嘴唇,亢奋地道:“突厥蛮子终于来了,这一次终于能大开杀戒,好不痛快!”

    就在众将欣喜不已之时,杨丽华平静得微微有些冰冷的声音突然自帐中传来:“传令下去,紧闭寨门,严加防范,没有本宫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城迎战,违令者军法处置!”

    “什么?!”

    众将皆是惊愕不已,前几日太子命他们每日前去叫阵,突厥龟缩不出,今日终于能与突厥畅快一战,太子又避而不出,究竟是何道理。

    “太子殿下,将士锐气正盛,正该给突厥迎头痛击,叫他们知道我们的厉害才是!莫不是您担心突厥人多势众,我们胜不不他们?”

    杨丽华自帐中而出,目光冷峻的扫过众人,不容质疑地说道:“本宫自有定计,尔等不必多言!突厥大军将至,尔等速速回去备战,守好营寨便是。”

    “是!”

    心中再是不甘,程咬金等人也不敢抗命,纷纷答应一声各自匆匆离去,不过心中却满是困惑。

    他钵可汗率着十万大军很快便来到齐军营前,然而齐军营门却是紧闭,摆出了一幅防御的姿态。

    “高兴小子,几日过去,想必你已是养精蓄锐,伤势痊愈了吧,今日天清气爽,正是决战的好时日,你为何还不出来?”他钵可汗眉头轻皱,遥看着齐军营寨,扬声喝道。

    “高兴,你莫不是害怕大可汗,看见我突厥十万大军到此,吓破了胆,藏起来不敢见人了吧!”

    “哈哈!”

    突厥大军中陡然爆发出一阵惊天的哄笑声,模样甚是放肆张狂,看得齐军士卒咬牙切齿,恼恨不已。

    “他钵可汗,你这老儿好不要脸!这几**一直龟缩不出,今日却在我营外叫嚣,如今可是休息好了,有了必胜的信心?”

    一个清越的声音突然远远传来,他钵可汗抬眼望去,却见齐军营门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黑衣人,面上罩着青面獠牙的面具,看上去甚是狰狞诡异。

    “你是谁?叫高兴出来答话!”他钵可汗眼中寒光闪烁,冷声道。那日他说的冠冕堂皇,但旁人如何不知他是推脱之言。

    黑衣人冷笑一声,平静地语气中却是充满了鄙夷:“蛮夷之人浑身臭气熏天,恐污了天颜,你速速回去沐浴斋戒,待得太子殿下心情好转自会见你!”

    “找死!”

    众突厥士卒震怒,怒喝声声,几乎控制不住要向着齐军营寨冲来,他钵可汗的脸色也是因为愤怒而扭曲,眼神冰冷得可怕。

    “高兴,你身为一国太子,却站出来面见本汗的勇气都没有,可怜神武一世英明,子孙后辈却是如此不堪!”

    “他钵可汗,激将法对本宫无用。本宫今日就坐在这里,你想要见本宫进来便是,就是不知道号称天下第一的突厥铁骑能不能进得我这营盘!”

    悠远的声音响起,众人发现,齐军营门后的空地上,一个白衣飘飘,风度翩翩的少年正慵懒地半靠在一张宽大的椅子上,手中一柄折扇轻摇,好不潇洒从容。

    他钵可汗双目骤然一凝,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传闻中的少年,虽然看不清他的长相,但他身上的那股孤傲的气势他钵可汗却是能感觉到。

    “高兴”没有穿盔甲,神色从容,甚至是慵懒,这一切都是对突厥,对他钵可汗赤*裸裸的轻视。他钵可汗一世枭雄,如今被一个黄口小儿轻蔑至此,心中的怒气可想而知。

    “高兴小儿,你视为臂膀的傅伏如今重病不起,朔州城破亦是指日可待,到时候你如何抵挡我突厥数百万铁骑?本汗看你一身才华来之不易,不忍杀你,你还是束手投降吧!”他钵可汗眯着双眼,很是真诚地道。

    “他钵可汗,枉你也是一国之君,为什么总要自取其辱?本宫投降了你有什么好处,难道你能将汗位传于本宫么?”说到这里,杨丽华猛然坐直了身子,一股决绝霸道的气势自她身上散发出来,语气亦是寒冷如冰:“你若要战,尽管放马过来,若是心怀畏惧,就趁早滚出我大齐国境!”

    “不知好歹的小子,气煞我也!”他钵可汗脸色气得铁青,面目狰狞地看着杨丽华,厉声吼道:“进攻!”

    他钵可汗一声令下,他身后一万早就怒火冲天,按捺不住的突厥骑兵顿时发出震天的怒吼声,挥舞着弯刀,疯狂地向着齐营冲去。

    虽然他钵可汗也知道齐营中必定是机关重重,暗藏杀机,但区区营寨就算再坚固也是有限,如何能当得住十万如狼似虎的突厥勇士。前几日的避让只是战略需要,如今时机已到,他要用雷霆一般的手段碾压敌人,用高兴的鲜血来洗刷自己的屈辱。

第七百零六章 恒州被围

    “杀!”

    震天的喊杀声中,里许的距离顷刻毕至。冲在前列的突厥士卒正准备一鼓作气冲进营寨之中大杀四方,脚下的地面却突然开始大面积塌陷,在他们震惊的目光中,成片奔走如飞的突厥骑士不受控制地向下坠去。

    是陷马坑,有感突厥将要攻寨,杨丽华早就命人挖好了陷马坑,在营寨前百米之内,犬牙交错,密密麻麻。

    “啊——”

    突厥骑士口中的惊呼很快便化作了凄厉的惨叫。却是陷马坑中遍布利器,后果可想而知。因陷马坑摔个骨断筋折都算是运气绝佳,落入其中的十有**都会被连人带马叉成刺猬,其中的痛苦超乎常人想象。

    他钵可汗面色如冰,冷峻无比,但眼神却依旧坚定不移,并没有突如其来的死亡而震怒懊悔。既然决定进攻,他又怎会没有做好牺牲的准备。

    “杀!”

    鲜血和死亡并未吓退突厥人,反而更激起了他们心底那凶悍与嗜血。怒吼声中,后方的突厥骑士不惜踩着同伴的尸体,一往无前地向着齐军营寨冲来。

    终究因为时间太短,齐军无法将陷马坑挖得太深、太宽,以突厥骑兵的凶狠和对精湛的马术,在留下两千具尸首后,他们终于靠近了营寨,与齐军隔篱相望。

    “放箭!”

    折扇一挥,藏在营寨后方的一万齐军顿时开弓放箭。尖锐的呼啸声中,天空陡然一暗,接着便见无数羽箭如同乌云一般向着营寨外的突厥骑兵笼罩而去。

    “噗噗噗!”

    急促而低沉的闷响声中,不断有突厥骑士抵挡不住凌厉的箭矢而跌落马下,而更多的羽箭却是狠狠地射入松软的泥土,直没至尾。

    在第一批突厥骑士穿过沟壑遍布的陷马坑,靠近齐军营寨时,他钵可汗亦是再次下令,整整两万突厥铁骑策马而出,如风卷残云之势扑向齐军。

    “嗖嗖嗖!”

    两万突厥骑兵并未冲上前去毁坏齐军的营寨,而是在靠近营寨的地方向着营寨中拉弓放箭。

    看着那遮天蔽日向着寨中落来的箭雨,杨丽华藏在面具下的俏脸不禁微微色变。她虽然胆色不错,但毕竟是女儿身,又是亲临近二十万人的战场,心中压力可想而知,面上虽尚算镇定自若,贴身的衣衫却早已被汗水浸透。

    他钵可汗反击速度很快,但齐军的反应也是丝毫不慢。杨丽华临战经验不足,但她身边却有一个极善防守的傅伏。是以后两万突厥骑士才一靠近,傅伏便洞察了他们的意图,果断地命令齐军弓弩手迅速后退,让开了一大片空地。而在寨墙之后的步卒则是纷纷举起了盾牌,在空中连成一片。

    “叮叮当当!”

    如雨的箭矢倾泻而下,箭簇撞击在盾牌之上,发出清脆密集的撞击声中,更有无数火花迸溅。

    齐军应变得当,突厥又恐伤及己方,是以箭矢多是落在离寨墙好一段距离之外,一轮箭雨十之**都落在了空处,真正落入人群的所造成的伤害也是有限。

    虽然如此,突厥人的目的却是达到了。没有了弓弩手的压制,突厥骑士的冲击愈发疯狂而凶狠。

    齐军的营寨,最外是以木石堆砌,因为时间所限,物资也不充裕,看上去便有些简陋。是以杨丽华便下令将营中的所有车架连在一起,紧靠着寨墙,其上绑缚的长矛斜指苍穹,如林而立,杀气逼人,其后则是严阵以待的齐军步卒。

    “嘭嘭嘭!”

    木屑飞溅,突厥骑兵手中的弯刀不断劈砍在寨墙之上,飞快地破坏着营寨的结构。营寨中的齐军自不会眼睁睁看着突厥骑士逞凶,一部分士卒高举盾牌防备着敌人的弓箭,一部人则瞅准时机,手中的长枪不断地刺出,将一个个大意靠近的突厥骑兵刺落马下。

    一刻钟的时间,寨墙崩碎,突厥人有靠近了一步。以车辆构建的防御在如潮水般涌来的突厥骑士面前便似是风波中摇曳的小舟,摇摇欲坠。

    “投石车,放!”

    杨丽华再次挥舞折扇,营寨之中,架在高台上的数十架投石车顿时发出一声声野兽般的咆哮,数十枚巨石跃过近三百米的距离落在营寨外围开弓放箭的突厥阵营之中。

    “砰砰砰!”

    大地震动中,巨石落下,当场便有近百突厥士卒被连人带马砸成了肉泥,而迸溅的碎石更是让不少人受了伤,又岂是战马受到了惊吓,使得突厥阵营一阵骚乱。

    便在这时,杨丽华再次下令,退远的弓弩手迅速欺近,成梯次地开弓放箭。呼啸声中,箭雨连成一片,如天幕一般落在营寨外的突厥人群中。

    突厥人只顾防备落下的巨石,一时慌乱,竟被齐军抓住机会迎头痛击,顿时乱作一团,无数突厥骑士惨叫着倒地,或被落下的羽矢刺死,或是死在同伴的铁蹄之下。

    他钵可汗脸上闪过一抹恨色,实在没想到齐军竟然藏着投石车这等利器,更没料到高兴如此沉得住气,对反击时机的把握这般精准,一举将突厥进攻的节奏打乱,掌控了主动。

    没有了突厥骑士弓箭的压制,齐军步卒顿时精神大振,手中长枪如灵蛇般探出,给突厥人造成了极大的伤亡,一时间竟将突厥人逼得手忙脚乱,不自禁地向后退去。

    一时的失利他钵可汗并不放在心上,命令前方士卒退下,稍事休整之后再次发动了进攻。这一次,突厥骑士小心谨慎了不少,阵型也比方才分散了许多,齐军的投石车想再造成太大的伤害已是不能,而分散的阵型对于规避齐军的射来的弓箭也十分有利。

    傅伏自然希望突厥人挤在一处,如此齐军几乎不用瞄准便能杀伤一片,只可惜他钵可汗并非弱智,不然要战胜他又有什么难处,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即便如此,傅伏也并没有什么懊恼失望,依旧沉着冷静地藏于暗处指挥着战斗。

    双方都是精锐之师,将士士气与斗志俱都相仿,是以能够决定这一场战斗结局的更多地是指挥者的指挥艺术。傅伏和他钵可汗都是个中的佼佼者,是以这一场战争你来我往,好不惨烈精彩。

    从日出到日落,突厥的进攻一刻都未曾停歇,齐军的防御工事早已千疮百孔,随时都能够崩溃,而营寨内外更是尸积如山,近两万人倒在了这里,其中有八成是突厥骑兵,毕竟齐军作为守方,有营寨作为依托,又有傅伏在,损失却是笑了许多。

    齐军的营地背靠着黄花岭,是以突厥不能发动全力进攻,这让齐军有了更多的喘息之机,否则纵然有傅伏在,营寨恐怕也支撑不到此时。

    抬头看了一眼即将坠落的夕阳,再看看远处依旧没有崩塌的齐军防御,他钵可汗不禁皱起了眉头,正准备说话,阿史那大逻便却突然出现在面前,沉声说道:“大可汗,恒州有消息了!”

    “什么?”他钵可汗双眉一扬,眼中顿时爆发出一团慑人的精芒。

    阿史那大逻便看了一下四周,这才压低声音道:“大可汗,阿史那庵逻已遵照您的命令合围恒州,并于今日午时发动了强攻。”

    “很好!”他钵可汗脸上闪过一抹喜色,身上的气势陡然一变,嘴角露出一抹冰冷的笑容,“时机已到,高兴小儿,你纵然奸猾无比,今日也休想逃脱本汗的手掌心!”

    说着,他钵可汗猛地拔出腰间的宝刀,振臂高呼道:“全军出击,生擒高兴!”话音未落,他钵可汗便一抖马缰,如同离弦之箭一般窜将出去,在他身后,五万突厥骑兵亦是怒吼一声,齐齐策马奔腾起来。

    很快,他钵可汗便率领着五万铁骑来到齐军近前。眼见他钵可汗到来,突厥骑士顿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战意,进攻更是悍不畏死,凶狠之极,而齐军一方则是压力倍增,伤亡数直线上升。

    “轰!”

    终于,早已不堪重负的防御工事彻底崩塌,突厥人欢呼一声涌进来,向着齐军发动了更为刚猛的攻势。

    虽然冲进来的突厥骑兵越来越多,但齐军却并不如何惧怕,在傅伏的指挥下,组成紧密的阵型,有条不紊地防御反击,虽然时时都有死伤,但却丝毫没有显露败象。

    “营寨被破,久守下去我们迟早落败,准备撤退,引他钵可汗入彀吧!”

    杨丽华、武照、陆晗玥三人并肩而立,望着如山四海围上来的突厥骑兵,武照语音低沉而严肃地说道,清冷的眼眸中闪烁着激动而嗜血的光芒。

    “他钵可汗会不会猜到我们的计策,他会上当吗?”杨丽华有些不确信地问道。

    “如果你是他,看见胜利就在眼前,你会放弃吗?”武照不答反问,语气沉着而笃信:“突厥都是骑兵,追上我们不难,只要他速度够快,完全能将我们拖住,甚至是击溃!”

    “这——”杨丽华顿时有些担忧起来,握着折扇的手背也隐隐发白。

    武照轻轻摆手道:“不必担心,这黄花岭中道路曲折蜿蜒,空间狭小,突厥骑兵不能发挥出全力,更何况他钵可汗也未必猜得到我们的打算!”

第七百零七章 撤退

    月正当空,秋风拂面,带来阵阵寒意,其中夹杂着的浓郁的血腥味更是让人心底暗自凛然。

    从日出到日落,再从日落至夜半,黄花岭下的战斗从未停歇,齐军的营寨彻底崩溃,在他钵可汗的率领下,突厥骑士越战越勇,不断地压缩着齐军,使其能够迂回的空间越来越少,更是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

    大地已被鲜血浸透,将士的嗓音也已嘶哑,但他们却只能用尽全身的力气战斗,为了心中的信仰,更为了好好活着。

    “高兴小儿,今**难逃一死,还不速速投降?!”他钵可汗一刀将一名齐军士卒砍倒在地,双目如电般直视着人群中的杨丽华,张狂地大喝道。

    杨丽华面冷如冰,眼中杀机涌动,心中更是愤恨不已。若不是陆晗玥拦着,她也知道自己身份特殊,否则早就提剑冲上前去与他钵可汗好好厮杀一番。

    “老匹夫,胜负未分,你莫要高兴得太早!想取本宫性命,你还差得太远!”杨丽华毫不示弱地瞪视着他钵可汗,傲然道。

    他钵可汗放声大笑:“待本汗擒了你,倒要看看你是不是还是这般狂妄!今日谁能生擒高兴小儿,尚牛羊五万头,奴隶三百!杀!”

    “杀!”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更何况突厥人天性好勇斗狠,嗜杀贪婪,此时更是浑身血脉沸腾,杀意盎然,红着眼睛,如同饥渴的恶狼,凶神恶煞,悍不畏死地冲向齐军。

    要知道齐军虽有八万人,实际上参战的仅有五万人,另外三万都只是民夫罢了,如今也不在此处。突厥两倍于齐军,各个又都是残忍嗜杀,如今士气正盛,得到了他钵可汗的激励更是锐不可当,杀得齐军节节败退,阵型更是摇摇欲坠,眼见着就要崩溃。

    “玥夫人,你们小心,我去去就来!”

    就在杨丽华担忧不已时,耳边突然传来一道低沉而冰冷的声音,接着便觉眼前一道黑影闪过,身后的一名黑衣人便已如青烟般掠进人群,几个闪烁便消失不见。

    杨丽华张了张嘴,正想说什么,武照却道:“杀杀突厥人的锐气也好,否则一会怕是不能引诱他钵可汗上当!”说着,武照一挥手,身后顿时又有七八名黑衣人纵身掠入人群,直往厮杀得惨烈的锋线而去。这些人与方才那人一样,俱是黑色劲装,脸上带着狰狞的面具,身上的气息冰冷而压抑。

    “汉狗,去死吧!”

    草原崇尚武力,他钵可汗能统御万里草原,一身功夫自然不差。在一干突厥勇士的陪伴下,甚是勇猛,面前拦路的齐军不断被他劈倒在地。

    “大可汗,小心!”

    然而就在他钵可汗一刀刺入一名齐军士卒的腹部,心中正畅快时,耳边突然响起一声凄厉的惊呼声,还不待他有所反应,腰间便有一股巨力传来,将他撞得抛飞出去。身在空中,他钵可汗眼角的余光发现,一道金光闪过,一支齐肩而断的左臂冲天而起,却是阿史那大逻便的胳膊。方才若非他舍身相救,他钵可汗恐怕便会被敌人拦腰斩做两段。

    “保护大可汗!”

    虽然断臂之痛深入骨髓,阿史那大逻便还是强忍着痛苦大声示警。

    就在这时,他钵可汗突然感觉脸前一黑,胸口处一阵森寒刺痛,心中惊骇莫名,想也不想,以生平最快的速度挥刀向前斩去。

    “当!”

    一声脆响,他钵可汗顿时闷哼一声,只觉一股巨力传来,手臂一阵酥麻,手中的弯刀脱手飞了出去,而他的身子则是如沙包般狠狠地落在地上,摔了个七荤八素。

    饶是浑身疼痛欲裂,他钵可汗却还是咬着牙,身子才一落地便竭力地向一旁滚去。他的动作虽然狼狈,但反应却着实不满,也终于救了他一命,避开了敌人随后而来的一记杀招。

    “大胆狂徒,受死!”

    追随在他钵可汗的都是千里挑一的勇士,招式也许不如中原精妙,但于生死搏杀体悟出的招式却也不差,其狠辣决绝,有时反而极难应付。

    十数名突厥勇士拦住了那可怕的敌人,而他钵可汗也终于被突厥勇士重重保护起来,心中顿时松了口气,这才有时间去看那偷袭者的模样。

    那是一个黑衣人,脸上罩着青面獠牙的面具,看上去狰狞可怖,透着股子阴气,他的身形并不健硕,然而速度却是奇快无比,招式更是诡异凌厉,面对着十数名突厥勇士的围攻,他依旧游刃有余,甚至稳占上风,一柄如金月的弯刀在月光下闪烁着灿灿金芒,很是瑰丽。

    金月弯刀,又以速度见长,不是萧凌又有谁来。

    “好狂徒,竟敢伤害大可汗,该死!”

    “汉狗,去死吧!”

    不过只是刹那间,突厥勇士与萧凌便换了不下五十招,但他们却连敌人的衣角也未触及,反而被敌人杀得手忙脚乱,一时间心浮气躁,怒骂连连,手上的攻势更加凌厉起来。

    萧凌却是一言不发,手中弯刀尽情挥洒,眼眸中冷漠一片,没有一丝波澜。

    他本是打算乘乱击杀了他钵可汗,让突厥大乱,可惜竟为阿史那大逻便察觉,拼死救了他钵可汗一命,而他钵可汗身边又是守卫重重,让他没有机会冲过去杀人。

    虽然萧凌心中有些懊恼没有杀得了他钵可汗,但手上的攻势却没有半点放松。如果他在,方才他钵可汗恐怕已经是个死人了吧!想到那个心中钦佩的身影,心中暗道。

    又过了几招,萧凌陡然长啸一声,身形更快,如鬼魅一般让人看不清楚,金月弯刀更是只剩下一团金光,紧接着便听见七八声惨叫几乎同时响起。,围攻他的十数名突厥勇士中顿时有七八人踉跄着扑倒在地,转眼气绝。

    从萧凌出手偷袭他钵可汗开始到这七八人倒下,前后不过只有三五次呼吸的功夫,短得让人几乎反应不过来。

    就在他钵可汗等人震惊之时,萧凌却是再次飞扑而出,弯刀舞动,眨眼间又是三人倒地毙命,殷红的鲜血迸溅在他脸上的面具上,看上去更是狞恶阴森,诡异至极。

    “保护大可汗!杀了他!”

    “杀!”

    心中惊骇,他钵可汗身边的突厥勇士却不退缩,疯狂地嘶吼着,再次扑向萧凌,状若疯虎,一招一式都极尽凶狠,完全是拼命的架势。

    知道再杀他钵可汗已经不能,萧凌也不再向前突进,只是将手中的金月弯刀挥舞到极致,一边化解着敌人的攻势,一边收割着敌人的性命。在萧凌这等世上超一流的杀手面前,敌人若不退避,结局只有死亡。

    在萧凌与突厥人厮杀在一处时,其他黑衣人也来到了锋线上,他们的表现虽然没有萧凌这般惊艳,但杀伤力依旧十分可怕,不断有突厥士卒倒在他们面前。而随着这些黑衣人的加入,突厥人前进的步伐顿时得到了遏制,齐军精神振奋,竟是一挽颓势。

    萧凌等黑衣人虽然厉害,但人数毕竟有限,如此僵持了近一个时辰,齐军再次被突厥一方压在下风,不由自主地向着身后黄花岭退去。

    “以如今的情形看,我们最多还能支撑半个时辰,太子殿下,是否执行计划,命大军徐徐撤入山谷之中?”傅伏看了一眼混乱惨烈的战场,沉声说道。

    “好,一刻钟后准备撤退,一定要将他钵可汗诱入谷中。”杨丽华重重点点头,有些紧张而压抑地握了握腰间的赤霄宝剑冰冷的剑柄,似乎其上高兴留下的气息能够平复她激荡的心绪。

    一刻钟后,在杨丽华的命令下,齐军且战且退,缓缓地向着身后黄花岭的山谷退去,突厥人也不知杀得兴起,未曾留意,或者是根本不惧怕齐军,步步逼近,丝毫不肯放松。

    “齐军败了,活捉高兴,杀啊!”

    随着一声惊天的喊声,齐军的防御阵型顿时被突厥骑兵冲跨,疯狂的突厥人顿时如决堤的洪水,气势汹汹地冲入齐军之中,掀起一片腥风血雨。

    “程咬金,率陌刀军与我一起断后,其他人撤入谷中,快!”

    在杨丽华大声呼喊声中,齐军顿时如潮水般向着山谷中撤去,而五千手持陌刀的铁塔也似的汉子呈五排,一字排开,在谷口面前拦住了紧随而来的突厥骑兵,杨丽华亦是骑乘着汗血宝马,手持赤霄宝剑,在陆晗玥,萧凌的陪同下屹立在谷口。

    眼见着齐军败逃,他钵可汗嘴角泛起一抹嗜血的冷笑,目光森冷地注视着杨丽华,大喝道:“杀进去,生擒高兴!”

    “杀!”

    突厥勇士本就未能尽兴,得了命令更是兴奋,嗷嗷嚎叫着便向着谷口冲来。留在谷口的敌人最多不过万人,如何能拦住数万突厥勇士的冲锋。

    “杀!”

    双目死死地盯着冲在最前的突厥人,程咬金丝毫没有闪避的意思,直到其来到面前五米时才猛然抡起陌刀用力向前斩去。

    “喀嚓!”

    一声脆响,首当其冲的一名突厥骑兵手中的弯刀应声断裂,势大力沉的陌刀自上而下,竟将他连人带马斩成四块,温热地鲜血喷溅的四处都是。

    在程咬金挥刀之时,身后的第一排陌刀军齐刷刷地踏前一步,拖刀横斩。

    “噗噗噗!”

    如刀切豆腐一般的闷响声中,冲在最前面的近千突厥骑兵胯下战马的前腿纷纷被斩断,马背上的突厥士卒责备惯性抛飞出去,落在齐军自中,还不待他们反应过来便被乱刀斩杀。

    前方的变故顿时使得后面的骑兵措手不及,撞在一起,一片混乱。就在这时,第一排的陌刀军收刀后退,没有丝毫的迟滞,与此同时,第二排的陌刀军则迈步上前,挥刀向前斩去。

第七百零八章 谁才是瓮中之鳖

    陌刀军都是千挑万选的力士,每一个都健壮无比,力大无穷,加之陌刀沉重锋利,且异常坚硬,突厥人不晓得陌刀军的厉害,直直冲上前来,顿时便吃了大亏,一个照面就有近千人惨死在陌刀之下。

    陌刀军呈梯次攻击,一排退下,一排又上,挥刀直斩,毫不间歇,一时间竟将突厥骑兵生生阻住,前进不得,死伤更是不计其数。

    陌刀近半人长短,十分沉重,唯有双手握住方能挥舞自如,但也因此它显得十分笨拙,无法使出十分巧妙的招式。是以陌刀军的招式仅有几招劈斩,简单之极,然而这几招经过千锤百炼,早已融入他们的身体自中,成为了一种本能,无论是力量、角度、速度都是绝佳,加上陌刀的独特优势,杀伤力尤其巨大。

    眼看着己方被阻在谷口,而大部分齐军已经趁机逃入谷中不见了踪影,他钵可汗又惊又怒,没想到齐军竟然有此杀器,对骑兵的杀伤力委实惊人。

    无怪他钵可汗震惊,要知道历史上这陌刀军可是唐朝称雄的大杀器,经由高兴和鲁平改造的陌刀更是犀利,在程咬金这等刚猛无铸的悍将统领下,五千陌刀立于谷口颇有些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就在他钵可汗心中思索对策之时,杨丽华却是戏谑地大声说道:“他钵可汗,我大齐这陌刀军如何?你突厥骑兵不是自诩天下无双吗,怎的今日如此不堪一击?本宫便在此处,看你如何擒我?”

    他钵可汗暗恨不已,但一时之间却也是无计可施。这陌大军虽然强悍,但也绝不是无法对付,只要以弓箭密集覆盖,定能将他们杀退,只是这谷口并不十分宽敞,而数万突厥骑兵追得有些紧,便堵在了谷口,若是此时用弓箭难免伤到自己人,向后撤退也甚是麻烦,而敌人很可能趁机逃走,如此岂不是功亏一篑?

    “高兴,你以为凭这些人就能阻挡本汗的脚步吗?本汗一定亲自割下你的头颅,让你知道我突厥勇士的厉害!”他钵可汗冷笑一声,扬声喝道:“冲上去,杀!”

    “杀!”

    突厥骑兵怒吼一声,再次一拥而上。敌人毕竟人少,只要能有一处突破,他们就可一举将他们冲垮,冲进谷去。

    “陌刀军,斩!”

    “嘿!”

    随着程咬金的怒吼,陌刀军士卒毫不畏惧地挺身而上,看也不看急冲而来的突厥骑兵,挥刀便斩。

    一天的鏖战,双方士卒都是疲惫饥饿,此时全赖一腔血勇之气,然而陌刀军却是一直养精蓄锐,是以一个个龙精虎猛,威风凛凛。好战的程咬金更是如冲出牢笼的凶兽,一柄陌刀在手,便似杀神降世,只是短短的时间,在他身边倒下的人身马尸便如小山一般,浑身的战袍更是为鲜血浸透。

    “这些齐军虽然强悍,但兵刃沉重,他们终有力尽之时。”

    他钵可汗经验吩咐,很快便看出了陌刀军的弱点,随命突厥骑兵加紧攻势,让陌大军没有机会喘息,最大程度地消耗他们。

    陌刀军强则强矣,人数始终有限,在突厥骑兵前赴后继,潮水般的进攻中难免出现伤亡,而当他们耗力太多,胶着的战局也开始出现了便宜。

    整整半个时辰,陌刀军的阵型才在突厥骑兵狂猛地冲击下崩溃,不得已留下了一千勇士的性命退入谷中,而他们每个人手上死去的突厥骑兵都不下三人。

    以他钵可汗的心性,看着谷口那血流成河的战场,心脏也不禁一阵阵抽搐,敌人只是五千人,竟然斩杀了自己近一万的勇士。

    “高兴,你以为你今日能跑得了吗?任凭你武功再高,今日也休想逃走,杀了本汗这么多人,今日若不杀你,岂能甘休?”他钵可汗冷冷地看着消失在谷口的齐军,心中冷笑连连。

    “杀进去,将齐军杀个片甲不留!”

    他钵可汗手中弯刀一挥,身后突厥骑兵立即向着山谷中冲去。马蹄践踏,大地震颤,回音阵阵响彻整个黄花岭,似乎是受不了战争惨烈肃杀的气息,不知何时,天上的月亮隐进了云层,天空阴沉沉的,很是昏暗。

    “突厥大军已有一半进入山谷,他钵可汗也进入了谷中,可以反击了吗?”望着后方追着陌刀军而来的突厥骑兵,杨丽华沉声问道。

    “不!”武照断然摇头,冷声道:“既然要杀就杀个痛快,若不将突厥蛮夷打痛了,日后必定还要卷土重来,朔州城外可还有十万突厥人呢!再过半刻钟,等他钵可汗再深入一些。”

    傅伏皱了皱眉头,并未反驳武照的话,倘若将他钵可汗击杀在乱军中自然是最好,即使不能,也要尽可能将十万突厥骑兵留在此地,如此一来无疑能极大的打击突厥人的气焰,甚至会迫使他钵可汗退兵。

    一刻钟后,近五万突厥骑兵进入谷中,而他钵可汗亦是深入山谷之中。

    “时机已到,传令张顺之,封锁谷口!”

    随着杨丽华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冰冷的声音,一道绚丽的光芒顿时冲天而起,他钵可汗双目一凝,正暗道不好时,耳边顿时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接着便感觉脚下大地剧烈地震荡摇动起来。

    “轰——”

    在突厥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谷口的山坡上突然落下无数巨石,凶狠地肆虐在谷口,不仅将谷口数百突厥骑兵当场砸成了肉泥,更是封住了谷口,将突厥人拦腰截断。

    “他钵可汗,如今你成了瓮中之鳖,今日就是你的死期!”杨丽华仰天大笑,声音清越激昂,狼狈撤退的齐军将士顿时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一扫低迷的士气。

    在杨丽华的喝声中,两侧的山坡上也是爆发出山呼海啸的喊杀声,无数火把亮起,便见山坡上人头攒动,密密麻麻,不知凡几。而在这惊天的喝声中,无数滚木岩石自山坡上急速滚落,挟着无匹的劲力向着突厥惊惶失措的骑兵砸来。

    他钵可汗豁然色变,如今他哪还不知道自己中计,不过他也没有太多的慌乱,双眉一扬,当机立断地喝道:“冲上去,与高兴一决生死,杀!”

    说着,他钵可汗便催促着战马,急速向着前方冲去,有了他的指挥,突厥骑兵也是纷纷醒悟过来,疯狂地向前冲去。

    山坡上滚落的木石何其凶狠,停留在原地只有死路一条,微一生还的希望就是冲上前去与齐军厮杀在一起,如此山坡上的伏兵投鼠忌器才不会投下木石。

    “程咬金,守住敌军,不能叫突厥人越过一步!”杨丽华亦是发了狠,凄厉的怒吼道。

    一日的残酷厮杀,无论是齐军还是突厥人携带的箭矢早已告罄,此时双方只能进行近身战斗,而能阻挡突厥骑兵疯狂冲锋的只有陌刀军。杨丽华清楚,只要拦住了突厥这一番冲击,他钵可汗便必败无疑。

    滚木落石之下,不断有突厥骑兵倒下,但他们的冲击却更是疯狂,方才还稳若磐石,让突厥骑兵吃尽苦头的陌刀军竟然一个照面便有了溃退的趋势,直看得杨丽华心惊肉跳。

    绝境之中,人往往能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勇气和战斗力,此时的突厥骑兵尤甚。

    程咬金果然了得,独自顶在最前方,承受着最大的压力,竟生生挡住了敌人的锐气,但他身上也留下了不少伤痕。

    “不能让他钵可汗冲过来,我去帮程将军!”萧凌眉头一扬,再次如游鱼般滑溜地挤过人群,向着锋线上冲去,随着他的动作,杨丽华身边的黑衣人也有七八名一起冲了出去。

    有了这些高手相助,摇摇欲坠的陌刀军终于稳定下来,虽然突厥骑兵前赴后继,悍不畏死,但胜利的曙光却离他们越来越远。

    就在突厥骑兵感到绝望,他钵可汗焦躁不安时,在齐军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马蹄声,与此同时还有惊天的喊杀声传来,听着那熟悉的语调,他钵可汗心中顿时一松,突厥骑兵眼中也是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之色。

    “有敌军,怎么会有敌军来了?”感受到身后的异动,杨丽华等人亦是脸色大变,就在他们震惊的目光中,昏暗的山道上终于杀出了一群人,是骑兵,突厥人的骑兵,人影幢幢,竟有不下两万人。

    “高兴小儿,你得意得太早了,今日本汗断你首尾,看你还能往哪里逃,如今谁才是瓮中之鳖?哈哈!”他钵可汗疯狂地大笑声道,笑声畅快淋漓。

    “杀!”

    不需要理由,突厥骑兵凶猛地冲击着齐军的阵营。

    齐军一时不查,腹背受敌,压力陡增,只是片刻功夫便被突厥逼得节节败退,若非山坡上的滚木落石依旧不停地倾泻在山谷中,给突厥骑兵造成了极大的杀伤,恐怕一个照面齐军就会被冲散。

    “怎么会这样?这两万突厥骑兵究竟是从何而来的?恒州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传来消息?”

    一向镇定自若的武照此时脸色极其难看,靓丽的眼眸中慌乱之色难掩。一切的计划都是出自她手,如今却似乎落入了敌人的圈套,害得大家陷入绝境,这对于高傲的她根本无法接受。

    “如今我们该怎么办,敌人人多势众,这般下去难免落败啊!”杨丽华愁眉紧蹙,紧张地看向傅伏道。

第七百零九章 她的骄傲

    看着混乱之极的战场,傅伏亦是紧皱着眉头。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是所有人都没有料到的,随着这突然而至的两万突厥骑兵,本来大好一片的局面却是荡然无存,甚至让齐军一方陷入了绝境。抬头看了一眼山坡上的伏兵,傅伏心中暗道,一切的希望也许在他们身上罢。

    可是他们行吗?傅伏的心里没有丝毫的底气。

    齐军本有五万将士,可是厮杀至此时只有不足三万,而且是精疲力竭,饥肠辘辘,反观敌人的援军却各个龙精虎猛,气势汹汹,那山坡上三万没有经受过任何军事训练的民夫真的有勇气与悍不畏死、残忍嗜杀的突厥人搏杀吗,他们又如何有能力取得胜利?

    “太子殿下,如今突厥有援军相助,士气如虹,兼且人多势众,我们腹背受敌恐怕无法得胜,唯今之计只有突围出去。”傅伏面色凝重地看着杨丽华,沉声说道:“只要太子殿下健在,此战我们便不算失败,日后再与突厥好好计较!”

    在此危机时刻,无论是巾帼不让须眉的杨丽华,亦或是智计百出、狠辣果绝的武照,心中难免都有些慌乱,唯有身经百战的宿将傅伏尚能保持镇定沉着。

    傅伏的话让武照浑身一个机灵,刹那间便自失神中醒过神来,冰冷的双眸中爆发出一团慑人的精光,沉声道:“傅将军所言有理,如今我们腹背受敌,敌人又是人多势众,士气如虹,我们很难取胜!我们必须要趁他钵可汗应付滚木落石,无法与援军合围之时突围出去!”说着,武照转头看向身旁剩下的黑衣人,用不容置疑的口吻道:“稍后听我号令,不惜一切代价杀出一条血路,保护太子殿下的安全!”

    “是!”这些黑衣人都是拜月教最精锐忠诚的弟子,对于武照这个拜月教教主的命令依然是毫无条件地服从。

    武照微微颔首,这才严肃地看着傅伏道:“傅将军,我会与程将军阻住他钵可汗,太子殿下就交给您了!”

    “不可!”杨丽华与傅伏异口同声地说道,二人对视一眼,傅伏才严肃地道:“武公子并非我大齐士兵,这断后之事你不能担待!何况阁下虽然聪慧机敏,但战阵指挥却没有经验。本将奉命抵御突厥,如今更是当仁不让!”

    杨丽华正欲开口,武照却是不容置喙地打断她,果绝地道:“傅将军莫要意气用事,朔州尚在,你不能死!今日都是我盲目冒失才令大家陷入绝境,我理当承担责任,为大家断后!太子殿下,不要再犹豫了,难道你想看见大齐因为你的死亡而陷入动荡,让周国和突厥有机可乘吗?!”

    说完,武照也不等傅伏与杨丽华反驳,冷声喝道:“拜月教所属,速速杀出一条血路,助太子殿下突围!”

    “是!”众黑衣人答应一声,留下三人守护在杨丽华身侧,其他人立即拔剑冲入人群,向着齐军后方的突厥骑兵杀去。

    武照突然摘下脸上的面具,冲着杨丽华洒然一笑,在后者愕然不解时突然探手摘下了她脸上的银色面具罩在自己脸上,“铿”的一声拔出斩魂剑跃入人群,向着锋线上的陌刀军冲去。

    “不要——”杨丽华的声音才出口,武照的身形便已出现在十米之外,背影是那般决绝而坚定。

    武照是一个骄傲无比的人,当年她惜败高兴之手始终耿耿于怀,甚至明知心中对高兴的情意还要斩杀他,只是为维持她那深入骨子里的骄傲。北上朔州,她是为了姐姐,为了自己,也是为了高兴,她要向天下,向高兴证明自己。只是天不遂愿,而今事情出乎了她的掌控。骄傲如她,何会逃避责任,既然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误,她一会拼尽全力去弥补,哪怕是搭上自己的性命。

    她要告诉世人,告诉他,她武照也可以是一个无畏生死的战士!

    “武照——”杨丽华的声音压抑而颤抖着,她想要阻止武照却没有任何理由。尽管她不是高兴,但此时此刻却代表着太子的身份,她不能出现任何闪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越来越多的士卒倒在敌人的弯刀之下。

    “不要让将士门白白牺牲,快撤!”就在这时,一身血腥的萧凌突然如幽灵般闪现,生硬的声音中似乎含着冰渣子。

    “太子殿下,撤!”傅伏不再犹豫,果断地下达了撤退的命令。随着命令的下达,压缩在一隅之地的齐军顿时有了目标,疯狂地压榨着最后的体力,向着敌军冲去。

    “不好,高兴要逃!”他钵可汗一直密切注意着高兴的动向,眼见他要逃哪里能愿意,顿时高声呼喊道:“别让高兴跑了,杀啊!”

    “兄弟们,突厥孙子实在猖狂,今日就叫我们杀他们个屁滚尿流!”程咬金眼中闪过一抹厉色,张开血盆大口喝道:“太子殿下待我等如兄弟手足,今日太子有难,我们该怎么办?”

    “誓死保卫太子,让每一滴献血都流进大齐的土地!”剩余的三千余陌刀军顿时放声吼道。

    程咬金双眼中泛起红光,瞠目怒吼道:“陌刀军!”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攻无不胜,战无不破!”

    三千人声嘶力竭的怒吼如同炸雷一般响彻天际,竟将所有的声音盖过。与此同时,一股冲天的、悲壮的豪气自三千陌刀军身上升腾而起,让所有人都震撼不已。

    “狼烟起,江山北望。龙旗卷,马长嘶,剑气如霜……”

    当粗犷而熟悉的歌声在这惨烈的战场上响起时,所有齐军的血液瞬间被点燃,一种苍茫而悲壮的豪气在所有人心间回荡,在这绝境之中,所有人都爆发出全部的战意,无惧生死,只为胜利。

    如果说突厥是因为天生桀骜不驯的野性而悍不畏死,那么此时的齐军则是英雄为了信仰的视死如归。比起突厥骑兵,齐军的反击更加的疯狂和凶狠,即便以突厥的凶蛮一时也抵挡不住如此锐气。

    杨丽华的双眼中蓄满了泪水,心绪更是激荡难平,然而他只能咬紧牙关,握紧赤霄宝剑用力挥舞,竭力向外突围。只有太子活着,一切的牺牲才是值得的,只有她尽快冲出重围,身边的将士才会减少死亡。

    武照没有哭,然而她手中斩魂剑却是舞动如风,割裂空气发出阵阵凄厉的哀鸣,而她对面的敌人更是鬼哭狼嚎,没有一人是她一合之将。只是短短的时间,倒在她剑下的突厥人便接近了百人。

    他钵可汗没料到本已是瓮中之鳖、强弩之末的齐军竟突然爆发出如此骇人的战斗力,刹那间便将援军杀得节节败退,而自己面前的齐军却似那天堑般不可逾越。

    “那是谁?如此厉害,难道是高兴?”

    武照面上那银色的面具在此时尤其显眼,更何况她如此大杀四方,他钵可汗又怎会不注意她。高兴的身手他钵可汗虽未亲见,但也是有所耳闻,再加上那独特的银色面具更让他不由有些惊疑起来。

    率众突围的可能另有其人,而这银色面具的不无可能就是高兴,想要迷惑自己。

    “不管你是谁,今日都休想活着离开。”他钵可汗眼中闪过一抹戾色,冰冷地喝道:“来人,给本汗将那齐人擒下!”他钵可汗身边顿时有数十勇士冲出,挥刀扑向武照。

    “用力砸,快啊,快!”

    张顺之的嗓子几乎已经嘶哑,双目更是血红无比。他奉命率领三万民夫埋伏在山坡上,却未注意到自山谷后方冲出的两万敌军。他恨不能将整个山峰推倒,将他钵可汗一句淹没,只是身边的民夫为山谷中惨烈的战事所震撼,动作缓慢了不少,指挥起来也甚是艰难。

    杨丽华挥剑将一名突厥骑兵劈倒在地,正欲向前冲去,却不妨那突厥骑兵并未死去,竟趁杨丽华不注意时挺刀刺向她的腰际。待杨丽华感受到那浓重的杀机想要闪避时为时已晚。就在这时,一道黑影闪过,杨丽华只觉身子一轻,不自禁退开了一步,接着便见清亮如水的剑光落下,那偷袭的突厥士卒顿时身首异处。

    “玥姐姐——”杨丽华感激地看向陆含玥,这才发现她手臂上的新添了一道伤口,殷红的鲜血很快染红了她半截衣袖,顿时花容失色,失声惊呼道:“玥姐姐,你受伤了!”

    “照顾好自己,杀出去!”陆含玥的眼神清冷如冰,丝毫未去在意手臂上的强势,低声说着,手中长剑恣意挥洒,将涌上来的数名突厥骑兵杀退。

    只是半个时辰,区区一千米的距离,倒在山谷中的人数便超过了两万,而战事却愈发惨烈。

    “喀嚓”一声脆响,剑刃上布满缺口的斩魂剑终于不堪重负碎裂,武照心中顿时一沉,嘴角不由浮上一抹凄然,“难道今日我就要葬身此处么?希望杨丽华可以逃出去吧!姐姐,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心中闪过各种思绪,而武照却是毫不畏惧地冲进突厥人中,抢过一柄弯刀继续杀戮起来,尽管她已疲惫不堪,伤痕累累,但她却绝不会倒下,只因为她是武照,她有她的骄傲。

    “生擒高兴,杀!”

    他钵可汗的声音刚落下,远处却突然传来一声震天动地的大喝声:“太子勿忧,秦琼来也!骑兵师,冲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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