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章 非常手段
“李三思,难道你还不愿意放过我的孙儿?”最先冲进来的老者双目圆睁,声音有些嘶哑的怒吼道。
李三思双眉倒竖,面色铁青,冷冷地注视着老者,沉声呵斥道:“老匹夫,你若再敢嚣张放肆,本将现在就将你那飞扬跋扈,胡作非为的孙子就地正法!”
“你!你——”老者浑身巨震,身子一个踉跄瘫倒在地,脸色煞白,气喘如牛,哆嗦着手指指着李三思,眼中既是愤怒,又是惊惧,但却是再不敢破口大骂。
淡漠地瞥了一眼老者,李三思负手而立,看着众人,脸色略微和缓了些,温和地说道:“尔等都回去吧,本将一向是说一不二,此次将诸位公子请来也是逼不得已,小惩大戒,希望他们日后行事能够遵纪守法,以免给自己或家人招来祸事!”
“这,这……”
众人面面相觑,有心想要与李三思理论一番,却又生怕触怒了李三思,害了自家的孩儿,是以便显得有些犹豫不决。好在李三思其人一向言而有信,既然出言保证,那孩儿们的性命暂时无虞,他们心中也就放心不少。
“来人,送客!”
李三思却是不理他们,高喝一声转身便走,也未再向秦琼请示。
看着李三思微微有些佝偻的背影和沉重的脚步,秦琼嘴角不由泛起一抹淡淡的笑容。聪明人,不用你说的太多,他就能明白你心中所想。而李三思,正是个难得聪明人。
李三思一个下午都在府中,何曾下达过抓人的命令,如李三思所料,这一切都是秦琼所设计。
李三思虽是营州如今的最高长官,但若要彻底将营州城掌控在手中,不让其有机会生事,只有彻底将李三思绑上战车,同时尽可能地分化,控制城中的各大势力,如此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秦琼先是强迫李三思三子为质,之后又借他的名义带走了城中与高宝宁关系亲近的一干豪门大族的直系子弟,一来可以对这些豪门大族产生威慑作用,叫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另一方面则是分化了李三思与他们之间的关系,使其无路可走,只能乖乖臣服高兴。
李三思很快便想明白了个中原由,是以才将黑锅背下,并给出了秦琼所希望看到的答案。从李三思错信高励,打开城门的那一刻起,他便处于了被动之中,终于在秦琼一连串的抢攻中溃不成军,败下阵来。
……
“李将军,营州就交给你了!”秦琼目光平静地看着面前的李三思,微笑着说道。
李三思忙躬身行礼,神色恭敬地答道:“秦将军放心,末将定不不辱使命!”说着,李三思偷偷看了一眼不远处站在秦琼身后的三个少年。
三少年最大的约莫十五六岁,最小的仅有十岁,脸上稚气未脱,在八千煞气深重的铁骑身边,他们的神色间都有些惊惧,面色亦是微微发白,看着李三思的目光里满是不舍与困惑。
“李将军,有什么话要交代三位公子的么?此次一别,下次再见恐怕需要不少时日啊!”秦琼轻笑一声,侧开了身子,让出了身后的李家三位公子。
尽管知道这是秦琼拉拢自己的举动,但李三思心中还是生出了一丝感激之意,声音中也不禁有了些微的颤抖,“多谢秦将军!”
“爹——”
深吸口气,缓缓走到三少年身前,李三思慈爱地看着他们,伸手抚了抚最小的儿子的脸颊,笑着说道:“好孩子,能够跟随小王爷学习你们的福气,你们一定要把握好机会,将来好光耀门楣!”
“爹爹,您放心,我们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最大的少年眼中含着泪水,重重地点头道,尽管他的声音已有些哽咽,但他却兀自昂着头,不让泪水滑落。也许两个年幼的弟弟还很懵懂,但他却已经猜到自己此行扮演的角色,所担负的责任。
李三思抿了抿嘴,这才颤声说道:“大郎,长兄为父,你要照顾好二郎和三郎!”
“孩儿明白,爹爹放心!”
“爹爹,我不想离开您和娘亲!”最小的三郎却是忍不住啜泣起来,双手紧紧地攥着李三思的衣摆,眼中满是悲伤与哀求之色。
李三思心中悲痛,但却不得不板着脸低斥道:“三郎,爹爹说过,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你再如此,爹可生气了!”
秦琼皱了皱眉,语气有些低沉压抑地道:“李将军,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启程了!”
李三思身子微微一颤,好半晌才嘶哑着声音道:“好!”
“李将军,只要秦某活着,定会保护三位公子周全!保重!”认真地看着李三思,秦琼沉声说道。话音方落,他便转身跃上了马背,大喝道:“走!”
随着秦琼的命令,自有人将李家三位公子送上马车,八千铁骑便列着齐整的队伍,由慢而快,一路向着西南而去。
目送着秦琼等人消失在天际,李三思才无声地长叹一声,收回了那有些悲伤迷茫的眼神。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也许是件好事也说不定,只希望上苍保佑三个孩儿能平安归来!”
抬首看了一眼清冷的月色,李三思又是叹息一声,这才迈着有些蹒跚沉重的脚步向城中走去。此时的营州城万籁俱尽,城中沉浸在梦想之中,鲜少有人知道,只是短短几个时辰的功夫,营州已经易手他人,而那八千铁骑也再次踏上了征程。
秦琼走在队伍的最前方,人有晚风吹拂着脸庞,那威严的双目此时却是有些无神。
“秦将军,可是于心不忍?”
秦琼眼神微动,没有回头,低声说道:“萧兄,无论怎么说,他们都是孩子,将他们带入这纷乱残酷的战场,未免有些残忍了!如果是小王爷,他绝不会这么做吧!”后一句,他似是自问,又似是对萧凌所说。
身为战士,秦琼可以义无反顾踏上战场,亦能毫不犹豫地斩杀敌人,哪怕满手血腥,尸山血海也毫无畏惧。但用卑鄙的手段来控制别人,以他的性子接受实在有些不易,尤其是李三思与三子道别的场景让他动了恻忍之心。
“将军此言差矣!”萧凌走上前来,与秦琼并骑而行,淡淡地道:“秦将军,我且问你,这么做你可曾后悔过?”
秦琼一怔,旋即摇头,萧凌不由笑道:“将军所为乃是为了小王爷,更是为了大齐百姓,既如此,将军又何必为了此事烦忧?将军乃一军统帅,行事自当以大局为重,不能意气用事啊!”
“多谢萧兄,秦某心中舒畅了许多。”秦琼笑着拱手道。
“客气!”萧凌摆手道。
秦琼无奈地笑笑,萧凌的脾气依然故我,还是那般惜字如金,方才劝说自己多说了几句话已是少见。沉默了片刻,秦琼突然满含深意地看着萧凌道:“萧兄,不知何时才能喝上你与孔小姐的喜酒啊?”
萧凌冷峻的脸上顿时闪过一抹不自然,抿了抿春,他却是不答反问道:“秦将军,不知此次你有几成把握击败高绍仪呢?”
见萧凌不愿多说,秦琼也不强求,面色严肃地道:“如果赵护法一切顺利,我便有八成把握能一举击溃高绍仪,彻底除去这个隐患!”说到这里,秦琼眉头不由拧了起来,“只是对付高绍仪不难,要战胜突厥与周国联军却是难上加难!”
“是啊!”萧凌赞同地点点头,叹息道:“如果小王爷平安无事,我们自可与大贺楚才一起深入草原,将突厥搅个天翻地覆,只是如今却是不能了!小王爷此次受伤委实太重,即便有孙神医在,要恢复如初恐怕也需不少时日休养啊!”
“都是高宝宁那厮,还有天道宗无端生事,否则以小王爷功夫又怎么会被困住,脱不开身?可怜了那些战死的弟兄,没有死在与突厥的战斗中,却死在了同胞手中,不值啊!”
提起此事,秦琼的眼睛便不由有些泛红,心底的怒气与杀意更是控制不住散发出来。
“的确不值啊!”萧凌亦是低叹道:“能让弟兄们都好好活着,用一些卑鄙的手段也未尝不可啊!”
秦琼双目一凝,心中的疑虑尽去,眼中寒芒闪烁,语音低沉地道:“高绍仪决计不会想到,我们会这样对付他,到时候我倒要看看,他那十万散兵游勇如何逞凶?!”
……
中山郡城外。
“安土根,你这独臂老货,高长恭究竟许给你什么好处,竟让你如此为他卖命?难道你以为凭借中山郡就能将本王拦住吗?”高绍仪立于高台之上,遥看着城头上满脸沧桑的老将安土根大声喝问道。
中山郡城并不大,城墙亦是远不能与洛阳,邺城那般巍峨高耸的坚城相比拟。数日的激战,城墙上已是千疮百孔,摇摇欲坠,然而矗立在城头上的守军却是神完气足,毫无惧色。
“高绍仪,你这大逆不道之途,明知突厥将犯我大齐边疆,不思如何杀敌报国,竟起兵造反,实在愧对大齐列位先皇!”安土根须发虽白,断去一臂,但虎威犹存,声音更是洪亮如钟:“你是叛徒,是大齐的千古罪人,人人得而诛之!”
“冥顽不灵!”高绍仪怒骂一声,猛然振臂怒吼道:“进攻,午时之前必须踏破中山郡,活捉安土根!”
第六百八十一章 城破
“杀啊!”
随着震天的呐喊声,一万整装待发的燕军立时挟着各种攻城器械,气势汹汹地向着残败的中山郡城蜂涌而去。
数日的征战,经过血与火的洗礼,他们已不是如来时那般单纯、胆怯,眼神中多了一抹悲凉、冰冷,身上更是多了一分狠厉的气息。
“安将军,敌人又来了,城墙已有多处破损,恐怕抵挡不住高绍仪如此疯狂的进攻啊!”中山郡城上,副将一脸忧色地看着傲然而立,面无表情的安土根,压低了声音道:“不若由末将率人出城厮杀一番,将敌人杀退?”
“不可!”副将话音才落下,安土根便断然否定道:“若是平常时候,本将自会命人出城迎战,好好挫挫高绍仪的意气,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他钵可汗已入我大齐边境,我们必须尽可能地保存每一分势力。”
顿了顿,安土根又道:“城墙倒了可以再建,但身经百战的兵士却不易得啊!高绍仪狂妄自大,真以为中山郡城那般好破么?”安土根嘴角泛起一抹冷笑:“本将吩咐你的事情如何了?”
副将神色一肃,恭敬地答道:“回将军,靠近城墙一里内所有百姓具备迁往他处,屋舍民宅中也按照将军的吩咐堆满了火油与干柴!”
“很好!”安土根眉头一扬,望着已经来到城下,气势汹汹的燕军,眼眸中顿时射出一抹摄人的寒光,“高绍仪自以为拥有十万大军,可以纵横天下,这简直就是个笑话!一个好吃懒做,庸庸碌碌的卑劣小人,妄想执掌国家,一统天下,不啻于痴人说梦!如今他十万大军已去其四,看他还有多少人可以死!”
数日的激战,总计有四万人的鲜血灌溉在中山郡外的土地上,这其中高绍仪手下的人就占了足足八成。攻城战中,攻守双方的损伤比在三比一,更何况高绍仪麾下又多是新丁,损失更是异常惨重。不过若非如此重的伤亡,燕军也不会有今日这般脱胎换骨的气势。
“杀!”
“火箭,放!”
当燕军接近城墙五十米时,安土根才大声喝道。随着他的命令,数百支火箭自城头呼啸而下,直奔燕军的撞城车等大型的攻城器械而去。
连续数日的鏖战,无论是燕军亦或是中山郡中,投石车都被破坏殆尽,便是弓箭亦是所剩无多,是以安土根才在燕军足够接近城墙时下令放箭,目标也以攻城器械为主。
火箭落在撞城车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间或还夹杂着燕军士卒的惨嚎声。
燕军也是早有准备,在撞城车上蒙着熟牛皮,不仅能够减缓箭矢的冲击力,亦对防火颇有效用。火箭虽在一定程度上减缓了燕军前进的速度,但这却不能阻止他们靠近中山郡城。
“轰——”
震耳欲聋的巨响声中,中山郡城都不禁为之一震,而那残破的城门更是发出“喀嚓喀嚓”的痛苦的呻吟声,周围不断有碎石扑簌簌落下来。
“轰!轰!”
尽管城头不断有箭矢落下,使一个个燕军惨叫着倒下,但却总有其他燕军冲上前来,齐声怒吼着,将撞城车以一定的韵律,挟着万钧的巨力一下下地撞击在城门上,在其上留下越来越深刻的痕迹,更使得中山郡城摇摇晃晃,岌岌可危。
“封城门!”
安土根皱了皱眉头,但面上依旧是那副冷峻的模样,不骄不躁。
在安土根的命令下,城门后早就准备好的兵士立即将大量的巨石和沙袋堆积在城门之后,眼见着就要被撞破的城门顿时变得坚固许多,任凭燕军如何努力,城门却依旧屹立不倒。
“倒火油!”
“唰!”
城头上十数口被高高架起的油锅顿时被倾倒,滚烫的火油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嗤啦!”
刺耳的声响中,云梯上、城墙下,无数燕军士卒被火油淋在身上,当场便是一蹦老高,惨嚎声更是此起彼伏,那凄厉的痛呼声更是让闻者为之心寒。
“放箭!”
数百支火箭落下,城下霎时成为一片火海,被火油烫得挣扎嚎叫的燕军登时成了火人,浓郁的烤肉香气混杂着烧焦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散开来,但却无法勾起任何食欲,只能让人闻之作呕。
看着己方兵士不断倒在中山郡城下,高绍仪的脸色愈发冷峻,身上杀意亦是越来越浓重。鸣金收兵,令前线士卒退下来休整,高绍仪再次派出了一万人,浩浩荡荡地向着中山郡城冲去。
“将所有的冲城车送上去,本王就不信城墙能有多结实!”
震天的喊杀声中,数十上百架云梯搭在城墙上,燕军飞快地向着城头攀爬着,哪怕甫一升头等待自己的事敌人雪亮的钢刀,哪怕云梯被推倒,重重落在地上,但燕军却依旧前赴后继,悍不畏死地向着中山郡城发动最为疯狂的进攻。
“轰!轰!轰!”
十数辆冲城车几乎同时发出了怒吼,狠狠地撞击在城墙上,本就算不得厚实的城墙顿时剧烈地摇晃起来,数十道巨大的裂痕如蛛网般在城墙上蔓延开来,更有大量的砖石自城墙上脱落。与此同时,城上守军亦有不慎坠下城去,被燕军一拥而上,乱刀剁成肉泥。
城头上,滚木、擂石、火油、箭矢,如雨一般洒落在城下,大片大片地收割着燕军士卒的性命,但这却无法阻挡他们攀上城墙的决心。因为唯有如此,他们才能寻求到一丝生的希望。
“轰隆——”
终于,一声巨响声中,一小段城墙崩塌下来,飞扬的尘土中,无数落石将数十名双方的士卒生生掩埋,殷红的鲜血将尘土染成了暗红色。
“城墙破了,城墙破了!冲进去,活捉安土根!”
“全军出击,杀!”
燕军的喝彩声中,高绍仪一声令下,六万燕军顿时兴奋地嚎叫着,绵延数里,黑压压一片望不到边际的人群如滚滚洪流一般,似欲将中山郡城淹没一般。
“杀!”
当城池崩塌的一瞬间,老将安土根便率着数百士卒一路狂奔而来,堵在了缺口上。口中怒喝着,安土根手中钢刀舞动开来,虎虎生风,眨眼间便将扑上前来的数名燕军士卒斩杀当场。
虽然他只有一臂,但手上刀势依旧沉凝老辣,大开大合之间,挟着凌厉刚猛的气势,如同一尊铁塔般横梗在缺口处,让燕军不得寸进。主将身先士卒,城中的士卒又怎不拼死力战,更何况他们都是饱经磨励的悍卒,又是士气如虹,竟似那砥柱中流,任凭汹涌的lang涛如何冲击也是岿然不动。
眼看破城在即,却因为安土根的阻挡而不得入内,高绍仪又惊又怒,策马而来,厉声咆哮道:“杀安土根者,赏金五百两,官升三级,杀!”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窥得胜利的希望,燕军兵士心中悍勇之气倍增,红着眼睛,如那饥饿了三天三夜的野狼,疯狂地向着安土根冲去。而在他处,撞城车依旧没有停止,全力以赴地撞击着城墙。
又是“轰隆”一声巨响,又有一段城墙崩坏,围上前来的燕军嗷嗷叫着,争先恐后地自缺口中向城中冲去。
“安将军,城池破了,您先撤吧!”
副将紧紧地守护在安土根身侧,一边奋力杀敌,一边大声喊道。
安土根面沉似水,双目冷漠如冰,手中钢刀挥出,将一名燕军兵士手中的兵刃磕飞出去,同时顺势斩杀一人,大声斥道:“休要聒噪,本将自有定夺!”
“安土根老儿,中山郡城已破,你已无力回天,此时不降更待何时?”高绍仪胜券在握,在后方看着被己方攻得千疮百孔的城墙,得意地大声笑道。
安土根却是不去理会与他,只是专心杀敌。此时燕军士气正盛,若是抽身撤退,放任敌人长驱而入,即便安土根想要以港战来耗死燕军恐怕也是不易。
“将军,快退吧,只有退入城中方能与敌人斡旋一二,也许还有机会获胜!”
一刻钟后,安土根身上已天了几道伤口,但他却依旧昂然不退,手中的钢刀挥动自如。只是中山郡城冬面的城墙几乎崩塌殆尽,大量的燕军杀入城中,将城中守军杀得节节败退。副将心中焦虑难安,遂再次出言道。
“逆贼高绍仪,快快出来受死!”安土根正欲说话,远方突然传来一声惊天大喝,喝声如似雷霆,几乎盖过了场上的厮杀声。
高绍仪悚然一惊,转身望去,才发现天边不知何时居然出现了一群骑兵,此时正如风似电地向着己方急冲而来。隔着老远,高绍仪也能感受到他们身上那滔天的煞气,心中陡然一凛,到敌人接近,看见那高高飘扬的,高兴独有的旗帜时,他的脸色顿时变得极其难看。
“来人,不惜一切代价,给本王将他们拦住!”高绍仪紧紧地攥着双拳,嘶声怒吼道。高绍仪身边五千燕军士卒立时转身列阵防御。
“援军来了,杀啊!”
“杀!”
瞧见那崩疼而来的骑兵,安土根顿时精神大振,厉吼一声,手中刀势更显凌厉,如那猛虎下山一般,竟将面前的敌人逼得不断向后退去。
第六百八十二章 欲再战
“放箭!”
“嗖嗖嗖!”
箭矢如雨,遮天蔽日,挟着凌厉刚猛的气势向着拦在路上的五千燕军射去。
尽管燕军早就听说过高兴麾下骑兵精擅弓弩,是以一早便用盾牌将自己护住,只可惜他们手中的盾牌并非那种巨大厚重的塔盾,仅是最普通的盾牌,面对敌人几乎密不透风箭雨,终究有所疏漏。
“噗噗噗!”
低沉的闷响声中,前列的燕军如割麦子般成片倒下,惨叫声此起彼伏,连成一片。
“骑兵师,凿穿!”
收弓,举刀,秦琼厉喝一声,一马当先地便向着被箭雨乱了阵脚的燕军冲去。
“杀!”
八千铁骑齐声怒喝,震天的声lang中,如同一柄巨大无比的利剑,凶悍绝伦地向着燕军阵营刺去。攒动的马蹄让大地为之震颤,而他们身上那滔天的煞气更是让天空为之变色。
“杀!”
数十米的距离只是眨眼即逝,在燕军还因为先前的箭雨而惊慌不已时,秦琼便已横空而来,手中犀利的钢刀如泰山压顶般斩下,一道匹练般的光芒闪过,两名燕军士卒才堪堪举起兵刃便被秦琼劈得惨叫着飞了出去,将身后的数名燕军撞得踉跄着向后退去,而当他们落地时已是浑身抽搐,再难起身。
“无双铁骑,战无不胜,杀!”
与此同时,八千铁骑如决堤的洪流,挟着刚猛无铸的劲力撞击在燕军身上,当下便有数百燕军士卒嚎叫着抛飞出去,其中大半更是被撞得骨断筋折,空中泼洒出大片血花,凄艳无比,让人触目惊心。
只是一个照面,骑兵师便在燕军的阵型上撕开了一道缺口,八千铁骑顿时如八千嗜血的凶兽,在秦琼的带领下肆虐在燕军之中,所过之处尽是一片血雨腥风,哀嚎阵阵。
只是半刻钟的功夫,骑兵师便如摧枯拉朽般在五千燕军中生生穿过,留下一条以鲜血和尸体铺就的道路。
“高绍仪,纳命来!”
并不理会身后已经胆寒的燕军士卒,秦琼大喝一声,挟着如虹的气势冲向帅旗下的高绍仪。
“来人,护驾!”
高绍仪本以为五千燕军就算不能拦住秦琼,但支撑个一时三刻当不算困难,可哪里想到,仅半刻钟的功夫,五千燕军便在秦琼的冲击下溃散开来,顿时令他又惊又怒,忙扬声高喝道。
随着高绍仪的命令,两万燕军连忙回过身来,将高绍仪紧紧护在中间,列着紧密的阵型,小心谨慎地看着风驰电掣而来的敌人。
“弩!”
凄厉的尖啸声中,无数乌黑的弩箭如闪电般凶狠地射入燕军之中,顿时便有近两千燕军士卒惨叫着倒下,凄厉绝望的嚎叫声让燕军本就有些紧张的情绪更加震惊而恐惧。
不需要命令,收弩出刀,一往无前,悍然冲进敌阵之中,大肆收割起敌人的性命。
大小数十上百场厮杀中磨砺出的骑兵师,搏杀之道几乎融入了他们的血脉之中,成为了一种本能,他们更拥有常人难及的胆魄与豪气,身上充满了嗜血与杀戮的气息,令对手胆怯恐慌。
骑兵师本就是天下一等一的精锐之师,更何况因为高兴重伤之故,他们心中早就充满了怒火与仇恨,此番见着高绍仪这个正主,如何能轻易放过?
怒火与仇恨能让人失去理智,但同样可以极大的激发人的斗志。高手之间过招也许不是好事,但与沙场之上,含怒而来的战士,身上气势倍增,于战斗却是极为有利。
燕军本就对高兴心怀戒惧,而今被秦琼一个照面就击杀了两千人,心中惊惧更甚,出手之间难免有些畏缩,此消彼长之下,八千骑兵师竟势如破竹,一路突飞猛进向着高绍仪冲来。
“不能让他们过来,给本王拦住他们!”
高绍仪虽贵为王爷,但本身才识胆略实在缺缺,原本自以为有十万大军护持才自信满满,豪气干云,如今见秦琼众人汹汹而来,势不可挡,心中难免乱了方寸。
一边大声呼喝着,高绍仪却是在亲卫的护送下向一旁退去。中山郡城固然重要,但与生命比起来实在是微不足道。
这边高绍仪身边的燕军被秦琼杀得鬼哭狼嚎,狼狈不堪,攻城的燕军不可避免地受到了些许影响,进攻的势头便不如方才凶猛,安土根顿时抓住机会,一通拼力扑杀,终于稳住了崩溃的阵型,顽强地将燕军阻挡在城外。
“高绍仪逃了,燕军败了,燕军败了!”
见高绍仪不断后退,秦琼顿时大声呼喊起来。安土根心领神会,亦是命城中守军一同大声呼喊起来,非但如此,城中百姓也是纷纷出言呼喝起来。顿时,中山郡上空便传出如山呼海啸般的呼喊声,燕军顿时军心动摇,士气跌落。
秦琼与安土根机有默契的同时全力夹击起燕军来,燕军士气本就低落,如此以来更是抵挡不住,很快便出现了溃败之势,任凭高绍仪如何喝骂,燕军的斗志依然是一落千丈。
终于,知道今日攻入中山郡城已是不能,高绍仪满是郁愤地下令收兵,率众向着东北退去。
“安将军,可还安好?”秦琼策马来到城下,笑着大声说道。
“原来是秦将军,多亏了秦将军及时赶到,不然我这把老骨头怕是就保不住了!老夫死了不要紧,若是失了中山郡,辜负皇上所托,老夫便是大齐的千古罪人啊!”
分开人群,安土根步履蹒跚地自崩坏的废墟上走下来,朗声说道,看着秦琼的眼中充满了惊喜与感动。虽然他的衣衫有些凌乱,面色微微发白,呼吸也是粗重紊乱,但一双沧桑的眼睛却依旧十分明亮。
“安将军谦虚了,就算没有秦某,您也一定能抵挡的住高绍仪的!”秦琼翻身下马,走上前,笑着道:“将军一如既往,悍勇无比,秦某佩服啊!”
“老了,不中用了!”安土根忙笑着连连摆手,面上虽尽是谦虚之色,眼中却也难掩喜意。
毕竟安土根年岁不浅,且断去一臂,平日里面上虽然坦然自若,心下却也难免哀伤唏嘘,如今能得高兴麾下爱将称赞,饶是安土根也不能免俗,心生喜悦,对秦琼颇有好感。
顿了顿,安土根又问道:“秦将军,你们怎么忽然从燕军背后而来,小王爷也来了吗?”
“此事说来话长,一言难尽啊!”秦琼眼中闪过一抹黯然之色,虽然变化极快,但安土根却是收在眼底,心中莫名一紧,接着便听秦琼又道:“安将军,燕军如今士气大落,正是我们乘胜追击,一举荡平叛军的好时候,不知您意下如何?”
“秦将军所言有理,老夫这就调兵遣将!”安土根忙赞同地点头,说着就要下达命令。
“安将军且慢!”
秦琼叫住了安土根,在后者讶异疑问的眼神中说道:“安将军,追击叛军有您和我们骑兵师同往足以,城中的兄弟们还是留下来修补城池,救助伤员吧!”
安土根眉头不禁一皱,虽然骑兵师的战斗力他早就见识过,但高绍仪麾下依旧有四五万兵马,秦琼是不是有些过于自信了。
安土根正想说些什么,秦琼已是明白了他心中所想,笑着道:“安将军,实不相瞒,为了对付高绍仪,秦某可是早有准备,先容秦某卖个关子,稍后您就明白了!”
“如此甚好,老夫便与秦将军一同前去!”见秦琼如此说,安土根也不再多言。
……
“殿下,敌人没有追上来,您要不要停下来歇歇?”
高绍仪在马背上扭身望去,天边并未出现敌人的踪迹,他心中顿时松了口气,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抬眼看去,四周尽是惶恐狼狈的燕军,毫无斗志可言,更是恼怒。
十万大军数日攻不下一个弹丸般的中山郡城,今日更是被八千骑兵打得屁滚尿流,狼狈而逃,高绍仪顿觉颜面尽失,如何能不怒?
“看看你们的样子,枉寡人还对你们寄予厚望,今日却如此不堪一击,抱头鼠窜,成何体统?简直丢尽了寡人的颜面!”
面对着高绍仪怒气冲冲地喝骂,身边的将军俱都羞愧得无地自容,虽然有人心中想说都是高绍仪的过错才导致兵败,但却无人敢出言辩驳。
骂了一阵,高绍仪心绪稍平,冷声说道:“速速收拢队伍,看看你们都是什么样子!”
“殿下,敌人虽胜,但城池已破,他们此时恐怕有了松懈之心,若我们现在反攻回去,定能打他们个措手不及,不仅能夺得中山郡城,更能一雪前耻!”
“是啊,殿下,敌人只是趁我方不备偷袭得手,若是再战,他们如何能胜得我们?”
“是啊,殿下,您下令吧!”
高绍仪身边众将纷纷提议道。他们也都明白高绍仪心中所想,再者被区区八千人杀得落荒而逃他们心中也难免不忿。
沉吟半晌,高绍仪终究不甘就此失败,遂严肃地道:“也罢,寡人就依你们,若能胜,尔等统统有赏,若是再败,休怪寡人责惩!”
“是,殿下,吾等定拼死力战,誓要踏平中山郡!”
众将纷纷拜倒,坚定地说道。
高绍仪满意地一笑,正欲开口,却突然听见远处有惊呼声传来:“不好了,敌人追上来了,敌人追来了!”
第六百八十三章 手段不重要
“列阵,迎战!”
高绍仪心中虽惊却更怒,只是稍稍迟疑了一瞬便大声喝道。敌人来势汹汹,但看人数却不多,高绍仪不相信正面战斗,自己四五万人会敌不过对方,他也不甘心方才的失败,更何况此时若是再退,对全军士气恐怕会造成无法弥补的打击。
就在燕军众人万分紧张,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厮杀时,秦琼一行近八千风驰电掣而来的铁骑却是突然在燕军阵前百米处停了下来。高绍仪正困惑不解,便听前方传来一道如洪钟般响亮的喝声:
“逆贼高绍仪,可敢出来答话?”
高绍仪眉头皱得更紧,脸色也愈发阴沉下来,但他却不得不分开身前的燕军,催马上前,来到燕军阵前,昂首遥望着立于骑兵师最前的秦琼,厉斥道:“大胆狂徒,竟敢直呼寡人名姓,当真是大逆不道!”
“大逆不道?哈哈哈哈!”秦琼似是听见了好笑的笑话,在马背上仰天到笑,模样极是张狂放肆,笑了一阵,笑声收敛,他的声音陡然间变得冰冷起来,“高绍仪,你这贼喊捉贼,颠倒黑白的本事果然了得!究竟谁大逆不道自有天下人评说,本将懒得与你做这口舌之争!”
秦琼的语气中充满了嘲讽的意味,不待高绍仪开口辩驳,他便接着说道:“高绍仪,你已是穷途末路,本将劝你还是速速投降,或许吾皇还能饶你一命!”
“呔!”高绍仪暴怒,瞠目厉吼道:“无知小辈,恁的猖狂!孰胜孰败尚未可知,就敢大放厥词!高长恭鄙贱之人,何德何能,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才窃据大位,寡人乃神武皇帝嫡系血脉,如何能坐视江山社稷沦入奸人之手?倒是尔等别有用心之人,助纣为虐,为祸百姓,罪不可恕,今日寡人就要取你狗命!”
秦琼脸上毫无怒色,反而抚掌大笑道:“高绍仪,你死到临头你还是大梦不醒,当真是可悲,可叹啊!”
高绍仪更是恼怒,长剑直指秦琼,厉喝道:“狂徒,休要多言,要战便战,寡人岂会怕你!”
“老家伙,迟早都要上路,你又何必急于一时呢?”秦琼的语气中满是揶揄,直气得高绍仪暴跳如雷,目眦欲裂,双目猩红似血,似欲择人而噬,但他终究没有下令主动出击。方才的失败已在他心中留下阴影,让他不敢冒进,而敌人机动性极强,主动出击也不明智。
秦琼面带微笑,语气淡淡地道:“老家伙,本将这里有两件事要告知于你,一好一坏,不知你想先听哪一件?”也不等高绍仪回答,秦琼便兀自说道:“坏消息就是营州高宝宁十万大军于三日前被小王爷败于草原,高宝宁不甘失败,气怒攻心而死!”
“不可能!”高绍仪又惊又怒,扬声喝道:“高宝宁将军久经沙场,武艺高强,又有十万大军在身,高兴小儿如何能胜?鼠辈,休想信口雌黄,乱我军心!”
秦琼笑笑,也不辩驳,只是一挥手,他身后顿时有一士卒用长枪挑着一袭尚沾着血污的铠甲策马向着燕军奔去。离得近了,高绍仪立即认出这铠甲正是高宝宁所有,顿时如遭雷击,脸色骤变,双目瞪得溜圆,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那是高将军的铠甲,难道高将军真的死了?”
高绍仪身后,有识得高宝宁的人也认出了这铠甲,顿时为之哗然。
“鼠辈,不知何处寻来这残破铠甲,想乱我军心简直是妄想!”高绍仪很快便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一脸不屑地道:“此等雕虫小技简直不值一提,寡人劝你还是别再白费心机的好,以免贻笑大方,到时候丢了高长恭的面皮!”
秦琼无所谓地一笑,缓缓开口道:“说了坏事,接下来自然是好事。本将知道诸位征战辛苦,思乡情切,故而特地请了些人来慰藉大家!来啊,把人都带上来!”说着,秦琼猛然一挥手。
在燕军或是诧异,或是疑惑,或是愤怒,或是不安的目光下,骑兵师自中部分裂开来,让出了一条四五米宽的道路,接着便见四五十人被押解上来。
这些人有男有女,多是些年轻人,衣衫虽然有些凌乱,但布料做工都十分靠近,一看便知不是寻常人家所能拥有。他们的神情甚是萎顿,脸上更是写满了恐惧与疲惫。
当来到阵前,看见燕军的旗帜时,这些人中突然有人凄厉悲切地呼喊起来:“父王,救我,父王,快救救孩儿!”说着,他还奋力地挣扎起来,但却始终无法挣脱身边士卒的禁锢。
“爹,救我,救我!”
“夫君,快救救我们的孩儿!”
其他人也一边挣扎着,一边呼喊起来,其中还夹杂着不少哭诉哀嚎的声音,语气很是悲戚。
“风儿,是你吗?你怎么会在他们手里?”高绍仪惊得险些跌下马背,一脸惊惶地看着骑兵师阵前一个恸哭的,十三四岁的少年问道。
“雅儿,别怕,为父很快就会救你回来,别怕!”
高绍仪身旁诸将都是变了脸色,心中更是惊骇无比,纷纷出言安慰着自己那满心惶恐的亲人。
秦琼淡淡一笑,朗声道:“高绍仪,对于本将送上的礼物你可还满意?”
“秦琼,快快放了吾儿,否则寡人定将你碎尸万段!”怒瞪着秦琼,高绍仪厉声咆哮道,浑身杀机暴涨。
“秦琼小儿,赶快放人,否则本将定不与你干休!”高绍仪身边众将亦是群情激愤,纷纷怒骂。
秦琼却是笑得十分欢愉,缓缓地说道:“稍安勿躁,稍安勿躁!高绍仪,本将对斩杀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不感兴趣,不过你若想我放人,就拿出些诚意来!”
高绍仪心中一沉,双目微微一眯,沉声喝道:“你想如何?”
“你心知肚明,又何必本将多言?”秦琼笑笑,接着道:“高绍仪,实不相瞒,如今燕地数十州郡俱已归顺朝廷,你还要负隅顽抗吗?”
“不可能!”高绍仪失声惊呼,面如土色。虽然他不想相信,但事实摆在面前,容不得他不信。而秦琼的话更是一石惊起千层lang,燕军顿时骚乱起来。
燕地失守,他们已是无家可归,更没有了后援与补给。
“秦琼,你这卑鄙小人,掳掠妇孺,岂是英雄所为,难道你就不怕天下人的耻笑吗?”高绍仪喘着粗气,恶狠狠地瞪视着秦琼,嘶声厉吼道。
秦琼一脸平静,语气淡淡地道:“高绍仪,战争就是战争,什么手段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获得胜利!本将且问你,你究竟是战,是降?”
“想寡人投降,你休想!”高绍仪浑身颤抖着,咬牙切齿地道:“哪怕战至最后一兵一卒,寡人也绝不会投降高长恭这卑鄙小儿!”
“蝼蚁尚且贪生,为人何不惜命?”秦琼长叹一声,然后同情地看着面前哭诉着的俘虏道:“既然高绍仪不愿救你们,那你们也莫怨本将心狠手辣!”顿了顿,秦琼脸上猛然闪过一抹寒光,语气冰冷地喝道:“来人啊!”
听的命令,顿时自秦琼身后“呼啦啦”冲出数十名如狼似虎的士卒,手持利刃,杀气腾腾地冲向了一众俘虏。
“不要杀我,不要!爹,爹,快救我,救我啊!”
“将军,我愿意投降,给你做牛做马,您就饶了我吧!”
众俘虏顿时骇得面如土色,痛哭失声,更有胆怯之人瘫坐在地,屎尿齐流。
“非是本将嗜杀,只怪高绍仪冥顽不灵!”秦琼摇头,大声说道:“下辈子投个好胎吧!”说着,秦琼猛然举起右手,那数十名士卒顿时举起了钢刀,霍霍刀光在烈日下闪烁着寒光。
“秦将军,且慢动手!”就在秦琼即将挥手时,燕军之中突然传来一声大喝。
“诸位可是改变了主意?”秦琼的右手顿在空中,看着远处道:“家人生死俱在诸位一念之间,还望诸位考虑清楚些!”
“殿下,高宝宁将军败亡,燕地失守,如今我们前进不得,后退无门,不如就降了吧!”
“混账!”高绍仪怒极,拧眉厉喝道:“你说什么?寡人堂堂亲王,怎能投降此等鼠辈?只要能胜过秦琼,待杀回燕地,要多少女人儿女没有?!”
“殿下,就算我们能杀回去,十万大军也所剩无几,恐怕也无所作为啊!”
“是啊,殿下,难道你真的要眼睁睁看着小王爷死在面前吗?”
“殿下,我们败了,投降吧!”
……
“住口!”高绍仪怒喝一声,猛然将离得最近的一人劈下马背,一脸凶狠暴戾之色,声音嘶哑地道:“尔等都是高长恭眼中的逆贼,就算降了他又岂能饶恕你们?谁若再敢聒噪,寡人就将他就地格杀!传令,全军出击,与秦琼决一死战!”
秦琼适时扬声高喝道:“诸位好汉,高绍仪此等昏聩无能之辈,你们还要效忠于他吗?难道你们真的要与他一起走上死路吗?吾皇一向宽厚仁慈,只要诸位洗心革面,诚心归降,吾皇定会宽恕诸位的罪责!”
“杀了高绍仪!”
燕军之中,不只是谁,突然大喊一声。高绍仪身侧众将本还犹豫不绝,闻言脸上陡然浮现一抹狠色,不待高绍仪有所反应,便猛地将其拽下马背,擒在手中。
第六百八十四章 傅家傅杰
“放肆,袁洪,你想干什么?还不快放寡人下来,难道你想背叛寡人,被株连九族吗?!”
高绍仪心中惊怒交加,他剧烈地挣扎着,凶狠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部下,双眉倒竖,在额头上挤出一个深深的“川”字,他怎么也没想到此人居然如此胆大包天。
“高绍仪,收起你那王爷的做派,莫要再张狂叫嚣,如今你沦落我手,是生是死都在我一念之间!”这燕将本来心中还有些敬畏,但被高绍仪这一番狠话一激却是恶向胆边生,一把扣住高绍仪的喉咙,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不屑地道:“高绍仪,如今你还有作威作福的资格吗!”
高绍仪喉咙被扼住,呼吸不畅,喉间发出“嗬嗬”的声响,面色涨得通红,双目更是鲜红如血,死死地盯着擒获他的燕将,恨不得将之生吞活剥一般。
燕将胆大妄为的举动不仅震惊了高绍仪身旁的众将,更是让身后数万燕军目瞪口呆,好半晌他们才醒过神来,却也是不知所措。
“袁洪,你这忘恩负义的叛徒,寡人待你不薄,你安敢如此对待寡人?”高绍仪气得浑身颤抖,双手死死抓住扣住自家喉咙的手,声音极其嘶哑地吼道:“左右,速与寡人将这叛逆拿下,寡人重重有赏!”
所有人都看着被袁洪压在马背上的高绍仪,神色变换不停,却终究没有一个人有所动作。
“好啊,你们都反了,反了!当日信誓旦旦要与寡人共存亡,拨乱反正,光复河山,却不料尔等皆是些贪生怕死之辈,枉寡人对你们信赖有加!”
高绍仪怒极反笑,笑声中满是悲怆。方才还是众星捧月,威严无比,转眼间就落得个众叛亲离,他知道一切都结束了,不知是自己的雄心壮志,还有尚算算年的性命。
没有再挣扎,高绍仪遥看着邺城的方向,悲戚地长叹道:“天要亡我,如之奈何?神武皇帝陛下,孙儿不孝,终教江山社稷沦落小人之手,我愧对列祖列宗,愧对天下百姓啊!”
话音落下,高绍仪浑身骤然一僵,“哇”的喷出一口鲜血,脸色顿时变得煞白,神色更是萎顿虚弱,当场便昏厥过去。
袁洪等人闻言面露愧色,且不说高绍仪品性德行如何,对他们倒也算不错,如今却是他们背主而去,面上难免尴尬。
燕军的变化秦琼尽收眼底,见高绍仪气怒攻心而昏厥,心中微微一喜,遂朗声说道:“不知诸位可曾考虑清楚,是战是和,还请早做决断!”
燕军众将相视一眼,袁洪率先下得马来,诚恳地看着秦琼说道:“秦将军,我等自知罪孽深重,也不求皇上能饶恕,只求您高抬贵手,莫要伤害家小,我等感激不尽!”
“袁将军放心,本将早有言在先,只要尔等弃暗投明,本将绝不会伤害他们分毫!”
秦琼催马走上几步,这才一脸严肃地道:“诸位,用此等卑鄙手段让诸位就范,亦非是本将所愿啊!”
顿了顿,秦琼的语气语法沉重起来,“诸位当知,他钵可汗窥伺我大齐沃土久矣,而今更是率三十万大军联合周人浩浩荡荡来犯我大齐,我等身为大齐臣民、将官,不思如何抵御外侮、守护国家,却在此同胞相残,争权夺利,如此作为可曾对得起身上这身铠甲,又可曾对得起天下百姓的期望?”
闻言,袁洪等人俱都羞愧得垂下头去,燕军士卒亦是陷入了沉思之中。
“好男儿当纵马驰骋疆场,上阵杀敌,保家卫国,即使马革裹尸亦无悔今生!秦琼不才,希望可以与诸君尽弃前嫌,效忠吾皇,携手共进,驱逐仇寇,守护大齐!”
袁洪心中陡然一震,沉吟片刻,猛地解下身上的兵刃扔在地上,躬身行礼,言辞恳切,语气坚定地道:“秦将军,只要皇上不嫌弃袁洪粗鄙,袁洪愿与将军共抗突厥!”
“吾等愿效忠吾皇,共抗突厥!”燕军中的高级将官亦是有样学样,纷纷拜倒,大声说道。
无论他们是否真心抵御突厥,但大势已去,投降是他们唯一的出路。秦琼之所以如此说,一来是顾及袁洪等人的颜面,二来也是希望这些人能够在即将到来的大战中起到些作用。
“共抗突厥,守护家园!”
将官都放弃了抵抗,普通的士卒又怎会负隅顽抗,不需要命令,五万燕军皆是丢了兵刃,跪伏在地。
见所有燕军归降,无论是秦琼还是安土根都是暗自松了口气,尤其是后者,看向秦琼的眼神中更是充满了赞叹。难怪小王爷高兴如此宠信秦琼,难怪他年纪轻轻便有如此威名,有勇有谋,实在是难得的良将。
自始至终,安土根都是一个看客,看着秦琼一步步让燕军军心动荡,士气跌落,最终将高绍仪逼得众叛亲离,将五万燕军降服。也许秦琼的手段并不光彩,但能不战而屈人之兵,将损失降至最低,却尤为难得。
……
“安将军,如今中山郡战事结束,秦某也该继续启程了!”中山郡城西门,秦琼轻笑着看着昂然而立,精神矍铄的安土根道:“五万降军,还有秦某那五千兄弟就有劳将军照顾了!”
“秦将军说哪里话,此乃老夫分内之事!”安土根摆手道:“秦将军千里迢迢救我中山郡于危难之中,城中军民皆是感激涕零,本想请将军逗留数日,好生款待,但将军既有要务在身,老夫便不留将军了,在此祝将军此行一切顺利!”
“多谢安将军,秦某告辞!”秦琼一拱手,纵身一跃便稳稳落在马背上,大手一挥,城门前三千铁骑立时护送着一辆马车向着西南方向奔驰而去,留下一路烟尘。
骑兵师纵然是精锐中的精锐,但连续三日疾驰,又经历一场大战,即便以他们的身体亦是颇感吃不消,是以秦琼才会留下五千伤疲骑兵,一来让他们能好好修整,准备不久后的大战,二来则是防止投降的燕军生事。
……
西兖州,永昌郡,钱柜赌坊。
“大!大!大!娘的,为什么是小,为什么?”
傅杰双手紧紧握住案台边缘,因为用力太大,手背上青筋暴突,而他的双目更是死死地盯着案台上的骰盅,一瞬不瞬,看着三粒成“品”字型,静静躺在盅内的骰子,布满血丝的眼中满是震惊与愤怒,鼻息更是粗重如牛。
“都是我的了,哈哈!”傅杰对面的庄家得意地笑着,站起身将赌桌上的银钱悉数向着自己怀中拨去,同时抬眼看了傅杰一眼道:“傅公子,您已经欠了老夫十万两银子,不知何时能够还我?”
“嘭!”
便在这时,傅杰突然拍案而起,双目似欲喷火般地看着对面那獐头鼠目,身量不高的庄家,嘶声喝道:“好贼厮,敢在本公子面前出老千,当真活得不耐烦了吗,也不打听打听本公子何许人也!”
案台旁的赌徒与看客皆是一惊,那庄家手上的动作亦是为之一僵,不过他的脸上却没有露出半点畏惧之色,眼中反而流露出一抹戏谑的神采。
“傅公子,当真好大的名头,永昌郡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庄家的话似在奉承,但脸上的表情与说话的语气中却满是嘲弄,直气得傅杰面红耳赤,浑身不住颤抖起来。
那庄家却是视若无睹,兀自说道:“傅公子,所谓愿赌服输,您若想赖账,直言便是,何必要污蔑老夫?只是想不到令尊一世英名,阁下竟是如此气量狭小之人。”
“住口!你这小人,当真不知‘死’字怎么写的么?”傅杰恼羞成怒,破口大骂道。
“傅家公子果然了得,无视王法,草菅人命,当真叫人惶恐!”那庄家冷笑连连,“诸位,傅公子欠债不还也还罢了,如今更想要动手杀人,天理何在?!”
“就是,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怎么能仗势欺人?”
“是啊,想不到傅公子竟是这样的人,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听着四周议论之声,傅杰又羞羞又,几乎气炸了非,牙关咬的“咯吱”作响,但他终究没有令家丁冲上去拿人。
半晌,傅杰终于艰涩地开口说道,只是眼中依旧散发着森森寒意,“老头,本公子今日走得急,身上并未带足银钱,他日一并给你便是,你如此聒噪,若是再敢诋毁我傅家声名,休怪本公子不客气!”
“傅公子,老朽只是一时鬼迷心窍,冲撞了公子还望公子见谅!”庄家脸上骤然堆满了笑容,姿态甚至有些谄媚,不过他半眯着的眼睛却是精明一片。
“哼!”傅杰却是理也不理他,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傅公子,请留步!”傅杰刚出了钱柜赌坊,那庄家便追了上来。
“你还想干什么?”傅杰毫不客气地道。随着他话音落下,周围顿时冲出七八名五大三粗的家丁,面色不善地将这庄家围了起来。
庄家却是怡然不惧,镇定自若地笑着道:“傅公子,老朽有一事相求,若是公子能助我,不但今日十万两银子的欠条可以作废,老朽亦会奉上两万两银子答谢公子!”
“你在要挟我?”傅杰的声音顿时阴冷下来。
“不敢,老朽只是请求您!”庄家忙摇头道:“傅公子,不知你可认识宋琬小姐?”
傅杰双目一凝,有些急切地道:“你认识她?她在哪里?”
“老朽恰好知道,傅公子请!”庄家微微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傅杰仔细地看了庄家半晌,然后一甩袍袖,淡淡地道:“前面带路!”
第六百八十五章 天邪宗
“哼哼,你终究还是逃不出老夫的手掌心,如今你既上了贼船,下得下不得全由老夫决定,若非看你还有些用处,老夫岂会早就一掌将你击毙,又岂会在此陪你lang费唇舌?”
庄家神色谦恭地在前方引路,心中则是暗自腹诽着,眼中不时闪过一抹森寒的杀机,只是傅杰一路上不言不语,似乎在想着什么事情,故而并未察觉。
一行人七转八折,远离了闹市区,到了一处颇为僻静的居所,虽不甚繁华,但也十分敞亮,并非一般小家小户所能拥有。
抬头看了一眼门楣上的“宋府”二字,傅杰微微挑了挑眉头道:“宋琬小姐可是在此处?你与宋琬小姐又是何关系?”
庄家笑着解释道:“傅公子,实不相瞒,这府宅正是老朽所有,至于宋琬,她乃老朽侄女,因为家兄新丧,所以才来投奔老朽的!说来公子还曾救过侄女一命,这些日子她一直念念不忘,今日若见了公子想必会万分高兴!”
“你侄女?”傅杰满脸怀疑地看着庄家,实在无法将这张猥琐丑陋的面孔和那张清丽脱俗,令他魂牵梦萦的容颜联系在一起。
“公子不信?进去一瞧便知。”
傅杰又看了庄家一眼,沉吟片刻后道:“希望你莫要骗我,否则休怪本公子不客气!”光天化日之下,又是在永昌郡城之中,傅杰还真想不出有什么不开眼的人敢来暗算自己。
“老朽哪里敢?”庄家惶恐地摇头,恭敬地道:“公子请入府!”
轻嗯了一声,傅杰便随着庄家迈入宋府,一路无话,直至花厅。宋府说不上多么奢华,然而府中装饰却都极精致,隐隐透着贵气,彰显着大家风范,绝非寻常人家。
傅杰虽然一向游手好闲,并未刻意观察,但却也看出这宋府的不同寻常,心中更是困惑起来。
他并非愚笨之人,他已经猜到这庄家乃是特意请他过府,必有所图。尽管如此,傅杰依旧来了。
无论怎么说,他在赌桌上签下的十万两欠条白纸黑字,做不得假,倘若自家赌博的事情和这欠条落被父亲知晓,一顿皮鞭下来,小命恐怕都去了半条。再者,傅杰也着实想念宋琬小姐那倾世的容颜。
而这庄家深知傅家家教极严,更知道傅杰喜爱玩乐,贪婪好色的习性,是以才在钱柜赌坊中设套,让他欠下巨额赌债,然后慢慢将他引来此处。
“宋琬小姐呢?快请她出来见我啊!”刚坐下,傅杰便有些急不可耐地说道。
“公子稍安勿躁!”庄家淡然一笑,神色间少了一分恭敬,却多了一分玩味:“咱们是不是应该先谈正事?”
“正事?什么正事?”傅杰佯装不解,一脸困惑地看着庄家。
庄家心中暗骂,知道这傅杰是故意装傻,脸上却是不动声色,温和地道:“公子真是贵人多忘事,老夫有一事相求,若公子肯助我,不仅今日之债一笔勾销,老夫亦有重谢!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傅杰双眼一眯,目光冰冷地盯着庄家,然而后者却是毫无惧色,反而泰然自若地细细品茗。傅杰心中一沉,被人拿住短处,彻底失去了主动。
深吸口气,傅杰强压下心中的恼怒与不甘,平静地道:“何事?说来听听。”
庄家微微一笑道:“傅公子,忘了介绍,老夫宋誉,出身天邪宗。”
“天邪宗?”傅杰茫然地看着宋誉,实在不知道这天邪宗是个什么东西。
“正是天邪宗。”宋誉话音未落,身子陡然化作一缕青烟来到傅杰面前,在后者还未来得及惊呼出声时,他又退了回去,似乎从未动过一般,但他手中却多出了一枚色泽圆润的玉坠。
“你?”傅杰震惊地看着相距不远地宋誉,如同见了鬼一般,瞠目结舌,结结巴巴地颤声道:“我的玉、玉坠,怎么,怎么在你手里?”
“老夫酷爱玉饰,见猎心喜才冒犯了公子,还望公子见谅。”话虽如此,然而宋誉脸上却毫无半点歉意,那本来浑浊的双目此时却变得深邃无比,明亮非常。说着,宋誉便将手中的玉饰递向傅杰。
“无妨!”傅杰脸色有些苍白的接过玉饰,目光依旧有些呆痴地看着宋誉,心中的惊骇久久不能平复,背脊上更是已被冷汗浸透。方才宋誉手中若是多出一把刀,他的小命焉能存在?
就在这时,宋誉又道:“傅公子,实不相瞒,老夫只是天邪宗寻常弟子,宗门中高手如云,不仅能够飞檐走壁,来去无踪,”微微一顿,宋誉才满含深意地看着傅杰,缓缓道:“更可以杀人于无形!”
“什么?”傅杰浑身一震,惊惧地看着宋誉,不安地咽了一口唾沫。
此时此刻,傅杰只觉置身于冰窟之中,浑身冰冷麻木,而面前的宋誉仿若毒蛇一般,让他浑身汗毛乍竖,不敢妄动分毫。傅杰很清楚,虽然宋誉没说,但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只要他想,取自己的性命不会比捏死一只蚂蚁费事多少。
“傅公子,咱们言归正传,一会谈完了正事老夫便引你去见宋琬。”宋誉淡淡一笑,空气中那压抑的感觉顿时散去不少,让傅杰心中莫名一松。
“好,宋先生请说。”连惊带吓,傅杰的胆色与高傲俱已不再,终于完全被宋誉掌控了主动。
……
晋阳,皇宫。
“报——”
一声长喝将高长恭自沉思中惊醒,抬头看看窗外,不知不觉天色已经完全黑暗下来。揉了揉有些干涩的眼睛,高长恭才朗声道:“何事?”
“皇上,秦琼将军求见!”
“秦琼?他怎么突然回来了?”高长恭疑惑地皱起了眉头,略微沉吟片刻后才道:“请他进来!”
“吱呀”一声,御书房房门洞开,沉重的脚步声响起,接着便见秦琼走了进来。
“秦琼参见皇上。”
一进门,秦琼的身子便是一个踉跄跪倒在地,声音更是沙哑刺耳。眼前的一幕吓了高长恭一跳,忙从座位上起身,快步来到秦琼面前,一脸关切地问道:“秦将军,你怎么了?”
离得近了,高长恭顿感一股混杂着汗水与血腥味的恶臭扑鼻而来,再看秦琼,脸色苍白,眼窝深陷,身上的甲胄更是凌乱不堪,上面还有不少干涸了的黑紫色的血迹。
高长恭心中陡然一沉,一把抓住秦琼的臂膀,急切地问道:“秦将军,出了什么事?兴儿呢?”
急促地喘息了几口,秦琼才勉力笑着道:“皇上,叛贼高绍仪德势力已被小王爷消灭,但小王爷也受了伤,如今已至晋阳,就在宫外。”
“兴儿受伤了?伤势可重?快带朕去见他!”高长恭心中更是担忧,秦琼如此凄惨的模样,高兴的伤势想必不清。于他来说,区区高绍仪远不能与独子相提并论。
“皇上且慢!”秦琼忙阻住高长恭,脸色凝重地看了一眼房内,见并无外人在场,这才压低了声音道:“皇上,小王爷受伤不轻,至今仍昏迷不醒。”
“什么?!”高长恭立时便了脸色,只听秦琼又急促地道:“皇上,如今大敌将至,小王爷受伤的消息千万不能传扬出去,否则必会引起天下动荡,于战事不利啊!”
高长恭顿时冷静下来,沉声说道:“秦将军所言极是,你这就将兴儿送回王府,朕随后就到。”
“是!”
秦琼答应一声,正欲起身,却觉一阵虚弱感传来,身子一晃,竟摔倒在地。
“秦将军,你怎么了?”高长恭顿时失声惊呼。
“唰!”
一道灰影闪过,上官云凤如鬼魅般出现在秦琼身边,探手在其身上摸了几下,这才温声说道:“皇上不必担忧,秦将军只是长久不眠不休,体力透支,过于虚弱而已,只要好好调养几日便可无碍。”
“这就好!”
高长恭松了口气,这秦琼实乃一员不可多得的大将,若是出了什么事情,于大齐实在是天大的憾事。顿了顿,高长恭命人将秦琼扶下去,请御医照看,这才冲上官云凤道:“上官长老,随朕一起送兴儿回王府。”
“好!”
上官云凤也不迟疑,数月光景,高长恭虽不能将北齐全境完全掌控,但如今的晋阳城却是固若金汤,心怀不轨之徒早就被收拾了十之**,她也不必太过担心高长恭的安危。而且如此一来,众人的目光便会集中在高长恭身上,不作他想。
一路出了宫,当踏上那普普通通的马车,瞧见静静躺在车中的高兴时,饶是高长恭坚毅的心性,眼眸中亦是不自禁蓄满了泪水。
此时的高兴眼眸紧闭,面色苍白,身上几乎感觉不到一丝生气,若非上官云凤及时出言提醒高兴还活着,恐怕他都会忍不住痛哭失声。
高长恭紧紧握着高兴冰凉的手,压低了声音道:“上官长老,兴儿果真还活着,你莫要骗朕!”
“不敢欺瞒皇上,小王爷心脉虽弱,但绝无衰竭之象。”上官云凤郑重地道:“皇上且看,小王爷虽昏迷不醒,肌肤冰凉,但肌肤柔软紧致,与死者截然不同,皇上且放下心来,以孙神医的医术,定能医好小王爷。”
“如此最好!”
第六百八十六章 突厥终至
“孙神医,兴儿他怎么样?”
为高兴检查完身体的孙思邈甫一站起身来,高长恭便连忙走上前,压低了声音,一脸急切和担忧地问道,眼中满是希冀。高长恭身后,上官云凤,袁天罡,玉清道长俱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孙思邈,等待着他的答案。
“呼——”
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孙思邈这才缓缓开口道:“皇上,请恕老朽无能,无法让小王爷即刻醒来。”
“什么?”
不只是高长恭,屋内的其他三人也都是骤然变了脸色,眼中充斥着震惊、惶恐,高兴对于大齐帝国,对于己方势力的最用何其重要,这个结果没有人能够接受。
高长恭抢上前去,紧紧抓住孙思邈的衣袖,一脸希冀之色,微微泛红的双目中充满了哀求,声音更是悲切而颤抖:“孙神医,求求你,救救兴儿,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
“皇上,莫急,且听老朽把话说完。”孙思邈忙托住高长恭的手臂,缓缓渡过一道温和的真气,一边平复着他激荡的情绪,一边道:“皇上,老朽虽然无法唤醒小王爷,但却能保小王爷性命无忧。”
“此话怎讲?”
几十年的荣辱生死,高长恭对情绪的控制力极高,只是片刻便恢复了平静,诧异地看着孙思邈道。
“皇上,小王爷此次受伤可说极重,肌肤受创尚在其次,他的内腑器脏也受了极大的创伤,多亏了萧凌这一路上以真气相助,恐怕小王爷也坚持不到现在。”
顿了顿,孙思邈又道:“因为受伤太重,小王爷才封闭了自我意识,得以极大的激发自身的潜能来修复身体。老朽虽常以医术而自得,但药石之力能修复躯体,却是无法将小王爷唤醒,一切还得看天意啊!”
“这——”
高长恭顿时怔住,看着床上浑身裹满纱布,但面色却是安详,如同熟睡的高兴,心中隐隐灼痛。
这个十七岁的少年,为了大齐的江山,为了高家,历经了多少磨难,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这些原本应该是自己这个做父亲的所承受才对。
一想到这些,高长恭心中便有一股深深的负罪感,自责与歉疚深深地啃噬着他的内心,强悍如他,眼角亦是不禁流下两行清泪。
“皇上,你也不必太过担心!”袁天罡走上前,温声说道:“贫道精于占卜相面,小王爷乃是天命所归之人,虽然命运多舛,波折不断,但他终究能有惊无险,逢凶化吉。”
顿了顿,袁天罡又语重心长地道:“倒是皇上您,身系万千黎民百姓,切记要保重身体,运筹帷幄之中,拒敌国门之外,如此才不枉小王爷的一番苦心啊!”
上官云凤也劝慰道:“是啊,皇上,我们几个老家伙一定会竭心尽力救治小王爷,您就放心吧!”
高长恭正欲说话,房门突然被敲响,接着便听见萧凌冷漠的声音传来:“皇上,紧急军情!”
“进来说!”高长恭心中一凛,忙收敛了所有的情绪,沉声说道。
萧凌推门而入,数日劳累,他的眼中布满了血丝,脸色更是病态般的苍白,身上的气息却是愈发冰冷起来。
“皇上,朔州传来消息,他钵可汗三十万大军已于昨日午时抵达朔州,只是在城外三十里外扎下十里营盘,暂未进攻,随行的还有周国赵王宇文招。”
“终于来了。”
高长恭并没有丝毫的吃惊,只是脸色稍微严肃了些。与突厥一战已成定局,齐国也做了诸多的准备,只是高长恭没料到高兴居然会在此时受伤而已。
“皇上,周国天官宗师宇文孝伯,太尉宇文神举率十万大军向玉璧城而来,其意不言自明。”
“该来的都来了,也好,数十年的恩怨也到了了解的时候了。”高长恭皱了皱眉头,眼中精芒闪烁,沉声说道:“传朕口谕,请唐邕来府中议事。”
说完,高长恭又看着孙思邈几人,诚挚地说道:“诸位,兴儿的安危就拜托你们了,有何要求直接告知朕,朕一定尽量满足。”
“皇上放心,于公于私我等都会全力以赴救助小王爷的。”孙思邈郑重地说道。
“多谢!”高长恭拱了拱手,深深地看了高兴一眼便带着上官云凤,在凌萧云等亲卫离开了这处僻静的独院。
待高长恭离去,袁天罡这才看向孙思邈道:“师弟,小王爷的情况究竟如何?”
虽然从天象来看,高兴乃是上天选中的人,然而他的命格究竟如何,袁天罡也无法尽知,尤其是自高长恭登基以来,高兴的身上似乎笼罩着一层迷雾,根本看不清楚。
孙思邈轻叹一声,面色凝重地道:“师兄,如果我所料不差,小王爷应该是于重伤垂危之时于武道有了突破,但应当并未完全进入下一个层次,又因为受伤太重而沉睡不醒。如今他能否醒转过来就要看天意如何了,旁人是没有办法帮他的!”
袁天罡捋了捋颌下的长须,皱眉看着沉默的萧凌道:“箫小子,你还未说,究竟是什么人将小王爷伤得如此之重,若是普通人恐怕没有这般本事吧?”
萧凌悄悄收紧了拳头,声音寒彻入骨,杀气腾腾:“是天道宗,云飞先偷袭了小王爷,后又率领三十名一流高手死死缠住了小王爷,才让小王爷陷入燕军之中,苦战至此等境地。”
“云飞?是那老不死的,最是不要脸面,卑鄙无耻,他日让老道碰上,倒要和他好生计较一番。”袁天罡脸上惊容一闪而逝,眼中光华流转,嘴角则泛起一抹冷笑。
“道长不知,那云飞已死在了小王爷手中。不仅如此,天道宗三十一流高手亦有二十人被小王爷斩杀当场。”
“嘶——”
无论是袁天罡,孙思邈,亦或者是玉清道长都不由倒吸了口凉气。
以他们三人的功力,遇上云飞等人,倒也能与之一战,袁天罡或能战而胜之,但孙思邈和玉清道长道长也只能保证全身而退。然而身处万军之中,尚能杀人,孙思邈和玉清道长自问还无法做到,若换做袁天罡,也不能保证能比高兴强。
“好家伙,果真是一尊杀神!”袁天罡惊叹一声,这才玩味地笑道:“天道宗一向张狂自大,此次算是踢到了铁板,损失惨重,真想看看孟老鬼听到这个消息后暴跳如雷的样子。”
对于天道宗,袁天罡谈不上恶感,但也绝对没有多少好感,知道对方吃瘪,他自不免有些幸灾乐祸。
玉清道长却是皱着眉头道:“小王爷身上杀戮太重,心魔太重,于修行不是什么好事啊!”
“也不知那《长生诀》小王爷究竟是从何处得来,我等以前都是闻所未闻。此诀恁的诡异,修炼之虽然武功进步神速,但每次突破都极是艰难凶险,稍有不慎便会走火入魔啊。”孙思邈一边为高兴拆下身上的纱布,细心而迅速地清晰伤口,涂抹伤药,一边说道。
与往日相比,高兴身上的伤口愈合的速度委实太慢,数日过去,伤口还未完全结痂,好在伤口并未发炎的症状,也不再流血,实属万幸。
袁天罡摇头叹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若非这《长生诀》,小王爷又岂能活到今日,又怎能打下今日的江山?”
顿了顿,袁天罡突然问道:“萧凌,你似乎修炼的也是《长生诀》吧!”
萧凌一愣,也不隐瞒:“是。”
“你也是一身煞气,修炼此法可要小心些,切莫贪功冒进,害了自己。”袁天罡郑重地道:“好在你小子也是有大毅力之人,才能活到今日。”
玉清道长接过话头,温和地劝说道:“照我看,不若就不要再修炼下去了,依你的武功天下大可去得,又何必如此冒险呢?”
“多谢二位道长提醒。”
萧凌感激地点点头,但心下却不会放弃。无论是要完成高兴赋予的使命,抑或是保护孔梓烟,为师父报仇,他如今的武功都还不够,修炼《长生诀》危险不假,但它却能给他最重要的东西。
见萧凌如此,玉清道长和袁天罡如何不知他心中所想,只能暗自摇头,不再劝他。
“孙神医,小王爷他真的没事了吗?”
“当然!”孙思邈头也不抬地道:“你也累了几天,下去休息吧!小王爷的安全有我们呢!”以他的眼力,又怎么会看不出萧凌已是十分疲惫呢。
“好!”没有迟疑,萧凌答应一声便出门而去。
目送萧凌离去,袁天罡的脸色突然一冷,澄澈的眸子中更是迸射出一缕寒芒:“天道宗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为了取胜竟然如此不择手段!他们就算不愿相助高氏一族,大可作壁上观,安能如此阴险?倘若突厥当真长驱直入中原,将有多少百姓饱受欺凌?如此作为真真可恨啊!”
“道长无需动怒,高兴父子都是雄才大略,尤其是高兴,武功才华更是惊才绝艳,世所罕有,天道宗没有必胜之心,出此下策也是正常。”玉清道长不无嘲弄地笑道:“天下各方势力,又有谁真正关心过百姓的死活,或许只有高兴一人吧,这才显得离经叛道,与世所不容。”
袁天罡和孙思邈皆是默然,以他们闲云野鹤的性子,很难会立场坚定地支持一方。若不是曾数次前往山东、江苏两地,亲眼目睹高兴治下的模样,他们也绝不会就这么默默守护在高兴身侧。
第六百八十七章 书房内的谈话
王府,书房。
“微臣唐邕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
唐邕进入书房,话还未说完,高长恭便摆手道:“唐爱卿,不在朝堂上,这些虚礼就免了吧!请坐!”
“礼不可废!”唐邕谢过,这才在高长恭书桌前的椅子上小心翼翼坐下,身板却是挺得笔直。
“唐爱卿,朕深夜唤你来此却是有要事相商啊!”
“哦?不知是什么事,皇上吩咐便是,微臣愿为皇上分忧。”听高长恭如此说,唐邕的面色也不由严肃起来。
深吸口气,高长恭才缓缓道:“方才朕得到消息,突厥他钵可汗已经兵临朔州城下。非但如此,周国宇文孝伯河宇文神举亦是率军十万抵达玉璧,磨刀霍霍,大战将至啊!”
唐邕闻言脸色变了几变,好半晌才定心神,沉声说道:“来得好快,只可惜叛贼高绍仪还未扫灭,此时迎战突厥和周国联军恐不能全力以赴啊!皇上心中可有了对策,有什么吩咐微臣做的吗?”
“朕正是因为此事才唤唐爱卿来此啊!”轻叹一声,高长恭脸上浮上一抹忧色,沉默了片刻才道:“唐爱卿有所不知,高绍仪二十万叛军已被歼灭,燕地之患不存矣。”
唐邕双目陡然一亮,有些惊喜地道:“可是小王爷所为?”
高长恭点头,唐邕顿时击节而赞道:“小王爷果真了得,实乃我大齐首屈一指的帅才!”唐邕正自欣喜,却见高长恭脸上并无多少喜色,眉宇间还笼罩着一抹愁绪,心中莫名一突,有些迟疑地问道:“皇上,高绍仪败亡,您难道不高兴吗?”
高长恭摇头,低叹道:“唐爱卿,实不相瞒,兴儿虽扫平了高绍仪,却也落得个重伤,至今还昏迷不醒!”
唐邕心中大惊,双目圆睁,半晌说不出话来。身为北齐当今丞相,他如何不明白高兴对于整个国家百姓的重要。
素有战神之称的高兴,不仅是对抗敌军的擎天巨擘,更是民心所系。可以想象,如果高兴重伤不醒的消息张扬出去,将会引起多大的动荡,这将使得北齐对抗突厥的战斗更加艰难。
“朕虽然下令封锁了消息,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此事早晚会天下尽知!”高长恭恨恨地一拳砸在书案上,恼怒地道:“偏偏突厥与周国此时来犯,委实可恨!”
“皇上,不知小王爷伤势如何,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唐邕皱眉道。只要高兴好好地活着,哪怕无法上阵杀敌,也能振奋军民士气,是以唐邕才会有此一问。
高长恭面色黯然地摇头道:“孙神医说兴儿性命可保,但何时醒来唯有看天意。”
“怎么会这样?”情况果真向着最坏的方向而来,唐邕的心情也愈发沉重起来。高长恭还未能完全掌控整个北齐,强敌来犯,高兴重伤,对北齐来说,这无疑是雪上加霜。
“唐爱卿,依你之见,我们该如何御敌?”抛开心中的思绪,高长恭认真地看着唐邕道。
“我方两面受敌,精力多有分散,如今只有依仗城池固守,消耗下去再谋他途。”
唐邕拧眉沉思着,缓缓道:“周人去岁新败,又逢新军继位,士气未必高涨,而南汾、东雍、晋数州城池俱已加固,城中有精兵悍将把守,粮草物资亦是充足,与晋阳相距较近,随时可以驰援,短时间内倒是不用担忧。”
“但朔州地处边陲,虽然小王爷经营年余,但突厥气势汹汹而来,不可轻视。况边境多空旷地带,若是突厥以优势兵力围困朔州,再派精锐骑兵绕过朔州,直入我国腹地,骚扰我国百姓,我方必会为此疲于奔命,落于下乘。好在朔州傅伏将军精于防守,有他在,朔州纵不能称得上固若金汤,突厥也绝对讨不得便宜。”
“依微臣之见,当在朔州派遣重兵,同时命小王爷麾下骑兵伺机在侧,一来可做突袭之用,二来若他钵可汗果真命人深入我国腹地,只有他们才能将之剿灭。”
“爱卿分析得极是清楚,如此我们也只能以不动应万变了!”顿了顿,高长恭又道:“朕欲在晋州委任一员统帅,负责对抗周军,爱卿以为谁最合适。”
唐邕不由陷入了沉默之中,烛光闪动,他的脸色亦是忽明忽暗。无论是他还是高长恭,突然发现,偌大的国家竟找不出几个能挂帅之人。
王琳坐镇南方,威慑陈国,无法北上;独孤永业在黄河以南,也要防备周军突袭;傅伏自不必说,而能胜任的高兴此时却是重伤不起。
沉默良久,唐邕猛地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看着高长恭,语气前所未有的凝重:“皇上,若您不认为微臣年迈、才疏学浅,微臣愿亲往晋州,力抗周军!”
高长恭双眉轻挑,紧紧地注视着唐邕陷入了沉思之中,好半晌才缓缓摇了摇头。
唐邕心中一震,一股难言的苦涩与失落涌上了心头。他不敢去猜测高兴为什么否定了他的自荐,只是有些失神地望着面前的书案,竭力地压抑着有些粗重的呼吸。
“唐爱卿,你是大齐数朝肱骨之臣,神武皇帝更是对你赞赏有加,朕知道,以你之才,挂帅领军绰绰有余,只是朕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托付于你啊!”
高长恭语重心长的话顿时如那春风一般将唐邕心中的阴冷驱散,他微有些愕然地看着高长恭,一时竟忘了言语。高长恭微微一笑,接着道:“唐爱卿,朕戎马出身,领兵打仗,上阵杀敌自问不弱于人,但居于后方调度,治理民生需要朝中百官鼎力相助才行。”
“此次周军与突厥来势凶猛,北与西两方我们都不能失败,否则腹地百姓必会饱受战火的荼毒,甚至整个国家都会灭亡。”高长恭的语气极为沉重,使得书房中本就压抑的气氛更显凝重,“朕欲御驾亲征,亲赴晋州抵御周军,这后方之事却需要唐爱卿操心了。”
唐邕闻言,不由焦急地道:“皇上,您乃一国之君,万金之躯,怎能亲去御敌?我方两线对敌,更需要皇上居中调度指挥啊!”
高长恭抬手,阻止唐邕继续说下去,认真地道:“唐爱卿,这不是朕一时之念,而是深思熟虑所得。如今兴儿重伤不起,消息传出必会使天下震动,影响全军士气,朕若御驾亲征,自可鼓舞将士,使万众一心,共抗敌军啊!倘若山河破碎,朕自难逃一死,与其如此,不如战死疆场,方不负百姓期许,不负一腔热血!”
唐邕一脸震撼地看着高长恭,眼中精芒暴闪,体内沉寂的鲜血不由沸腾起来。
看着面前这温文尔雅的中年男子,他似乎又看到几十年前那睥睨天下,霸道无比的男子。倘若高纬能有他一分的豪气与勇气,这大齐的江山何以会沦落至此?
“唐爱卿,答应朕,好吗?”高长恭紧紧地注视着唐邕,语气格外诚挚。
唐邕浑身一震,心神激荡不已,离座而起,恭敬地拜倒在地,一脸坚定地看着高长恭,大声说道:“皇上,您放心,但微臣尚有一口气在,一定保证后方稳固!”
“多谢了!”高长恭起身将唐邕搀扶起来,紧紧握着后者有些枯瘦的手,恳切地道:“唐爱卿,他日凯旋而归,朕必不相忘君之功勋!”
唐邕笑着摇头道:“皇上言重了,此乃分内之事,只愿天佑我大齐!”
高长恭颔首,心中的担忧略减,突然想起了什么,遂开口问道:“唐爱卿,朕听说你有一孙儿唤作唐俭,是吗?”
唐俭诧异地看着高长恭道:“皇上怎么听说过那顽劣小儿,莫不是他有什么地方触犯了律法?”
“非也!”高长恭摆手道:“朕曾听兴儿说过,说唐俭天资聪颖,性情豪爽,颇有孝名,今日突然想起来,故而有问。”
唐邕恍然,面上却是谦虚地道:“小王爷谬赞了,俭儿顽劣成性,不服管束,常让微臣头疼!前些时日微臣打发他去了青州游学,叫他长长见识,免得如那井底之蛙,不知道天高地厚!”
“嗯,少年心性,洒脱些好啊!”高长恭的神色突然有些伤感起来:“以前兴儿常不在身边,朕不免暗自伤神,如今他重伤不起,朕却更感难过啊!”
“皇上莫要伤心,小王爷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好起来的,大齐千万黎民百姓也都会祝福他早日康复的!”
高长恭轻轻点头,然后道:“时候不早了,爱卿回去早些安歇吧!”
“皇上也莫要操劳过重,如今敌方还未进攻,我们还有时间准备!”唐邕躬身行礼道:“皇上,微臣告退!”
高长恭笑着挥手示意,待唐邕离去,望着书案半晌,才抬头轻喝道:“萧云,去请丽夫人来书房!”
“是!”
守候在门外的凌萧云轻应一声便如风而去,时间不长,轻盈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同时还有杨丽华清脆的声音。
“皇上,杨丽华求见!”
“进来吧!”
挥手阻住杨丽华行礼,高长恭面色凝重,语气极为认真地道:“丽华,朕有件事要托付给你!”
第六百八十八章 太子殿下【补一】
“小王爷回来了,小王爷平定了燕地叛军回来了!”
“真的吗,小王爷真的回来了?”
“太好了,燕地终于太平了!”
“快去看啊,小王爷回来啦!”
清晨,随着最后最后一丝寒意被阳光驱散,一个消息也如风般传遍了了整个晋阳城,霎时将城中还颇有些安静的气氛打破。所有人都兴奋激动起来,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争相出门,向着晋阳城北门直通皇宫的大道上涌去。
晋阳城的百姓不会忘记,晋阳被周军十万大军围困,破城在即时,是高兴率军千里而来,救助他们于危难之中。他们更不会忘记,那在烈火中起舞的白衣战神,单人独刀,生生将周帝杀得大败而归。
对晋阳的百姓来说,高兴不止是他们的恩人,更是他们崇拜的偶像。
不长时间,自北城门到皇宫前的道路两旁便被前来的百姓围了个水泄不通,甚至延伸至城门外数里之外。
“也不知道小王爷这次会不会征兵,真想随他一起上阵杀敌啊!”
“你不怕死啊?”
“人早晚都要死,不如死得其所!小王爷对待将士极好,若我战死,不但能成为国家的英雄,还可以为我那瞎眼的老娘谋条活路!”
“是啊,跟着小王爷,常胜不败,建立功勋,谋一份富贵,也可光耀门楣!”
“据说小王爷俊美得让天下女子都自惭形秽,我还没见过哩,这次说什么也要好好瞧瞧!”
“小王爷文武双全,威震天下,又生得那般俊美,若是能嫁给他,纵然马上死了我也愿意!”
“真不害臊,也不看看自己长得什么模样!小王爷将来可是要做皇帝的,他身边的女子哪个不是貌若天仙,凭你也配与小王爷亲近?我劝你还是不要自取其辱的好!”
“你闭嘴!别告诉我你心中不是如我一样的想法!”
“我倒不奢望小王爷能青睐我,即便是能在他身边做个侍女,每天能见到他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拥挤的人群中议论纷纷,但话题只有一个,那便是高兴。男人想着追随高兴建功立业,扬名立万,女人则幻想着能与高兴亲近,做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如果一个人的高度达到了让人仰视的地步,旁人于他更多的就是仰慕与崇敬,鲜少会去妒嫉。
“来了,小王爷来了!”
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众人皆是向着北方张望,只见天地一线处正有数千骑士向着晋阳城奔腾而来。离得近了,众人终于看清了那迎风招展的旌旗上的徽记,可不正是小王爷高兴。众人先是一静,继而爆发出惊天的欢呼声来。
“小王爷!小王爷!”
山呼海啸的欢呼声中,那一行骑士终于踏着朝阳来到晋阳城外。
当先的一员大将身姿挺拔,银盔银甲,在朝阳的照射下熠熠生辉,他的背后是一袭月白大氅,端坐在高大威猛的汗血宝马上,更显得威武不凡。只是让人有些奇怪的是,他的脸上却罩着一个银色的面具,遮住了除去嘴巴和下颌的大半张脸,阳光下,面具绽放着冰冷的光泽,为他整个人添了几许冷峻和高贵。
轻轻一跃,银甲将军便翩然落地,动作利落轻盈,即便是不懂武功的人也是不自禁拍手喝彩。左手扶着腰间的剑柄,银甲将军目光缓缓扫过路边兴高采烈的人群,吐气开声,拉长了声音喝道。
“乡亲们,我是高兴,我回来了!”他的声音十分清越,但却少了一分浑厚的气息。
“参见小王爷!”
众人纷纷大礼参拜,脸上尽是诚挚恭敬的笑容。
“各位乡亲,感谢大家前来迎接我,高兴铭感五内!大家都起来,都起来吧!”
“谢小王爷!”
“各位乡亲,皇上已在宫中等候,高兴去也!”拱手向四周作揖,银甲将军这才翻身上马,拨转马头向着城中缓缓行去。
“小王爷,叛军已灭,燕地太平了吗?”
“小王爷,您为什么带着面具?您的脸怎么了?”
“小王爷,突厥是要来犯我边界了吗?”
“小王爷,小的想随您一起上阵杀敌!”
“小王爷……”
众人七嘴八舌的问询,银甲将军又哪里听得清楚,但他却是没有丝毫的不耐,嘴角一直带着笑意,右手不断挥舞示意,清亮的眸子更是温和地缓缓地滑过人群,给予这些淳朴的百姓真切的问候。
等银甲将军到达皇宫门前时已是半个时辰之后,望着依旧不愿散去的人群,他扶着剑柄的左手不由缓缓收紧,眼眸中涟漪阵阵。望着巍峨庄严的皇宫,他深深吸了口气,眼神愈发坚定起来。
递上通令,获得许可,银甲将军便在皇宫卫士的带领下来到金銮大殿中。
“高兴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兴儿啊,你终于回来了!”龙椅上的高长恭惊喜地站起身来,走上几步,遥遥伸手,做了个虚扶的动作,笑着道:“起来,到朕身前来,让朕好好看看你!”
“谢皇上!”
道谢,起身,银甲将军迈步上前,步伐沉稳有力,尤其是身上那一股子勃勃英气更是让殿中侍立的文武百官暗自点头,不过他们对银甲将军脸上的面具却十分好奇。
高长恭年轻时因为相貌英俊,担心缺少一些威严,是以便用狰狞的鬼脸面具遮住容颜,达到威慑敌军的目的。
“兴儿啊,你怎么还带着面具啊?”高长恭有些奇怪地看着银甲将军道。
银甲将军恭敬地答道:“启禀皇上,微臣在平叛时不慎被人劈中面门,破了皮相,恐惊吓到旁人,故而才以面具遮掩。”
“竟有此事?”高长恭失声惊呼一声,顿了顿,才满是关切心痛地道:“兴儿,取下面具,让父皇看看,你究竟受了多少苦啊!”
“是!”
银甲将军答应一声,轻轻将面上的银色面具摘下,顿时露出一张苍白的面孔。
当看见他的容颜时,高长恭和殿中瞧见的人都不禁倒吸了口凉气,脸色微变。果然如银甲将军所说,一道刀痕竟自他左侧的眼角划到了耳际,愈合的伤痕如同一条血红的小蛇,虬结在他的脸上,狰狞而可怖,将他本来英俊的面容破坏殆尽。
不等众人看得仔细,银甲将军便再次将面具罩在了脸上,而众人也是莫名的松了口气。
银甲将军笑着说道:“皇上,微臣这点小伤,比起那些为国家牺牲的将士算不得什么,您不必担忧。”
“苦了你了,孩子!”深吸口气,将心中有些悲痛忧愁的情绪压下,高长恭威严地扫过大殿中众人,这才缓缓开口道:“众爱卿,高兴乃朕之独子,这些年来于我大齐又屡立战功,深受百姓的爱戴,故朕决定立高兴为我大齐太子,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众人先是相互对视一眼,唐邕越众而出,朗声道:“小王爷仁爱之名天下共知,文韬武略皆是出类拔萃,身为皇上嫡长子,太子之位,小王爷当之无愧,这更是民心所向!”
其他官员皆是恭声说道:“臣等附议!”
“好!”高长恭眼中精芒爆射,扬声喝道:“高兴听封!”
“微臣在!”银甲将军立时拜倒在地,看着高长恭的眼神颇有些复杂,有激动,有欣喜,还有忧虑与感伤。
“高兴,从今日起你就是我大齐太子,然你玩不能骄狂自傲,恃强凌弱,需时刻谨记修身养性,以身作则,勤政爱民,你可记下了?”高长恭的声音中充满了威严与郑重,亦寄托着他对独子深深的关切。
“高兴谨尊皇上教诲,定会兢兢业业,不负皇上所托,不负天下百姓!”银甲将军大义凛然地说道,字字铿锵,坚定有力。
“臣等参见太子殿下,愿太子福寿安康,愿大齐国祚绵延,万寿无疆!”
……
等朝议结束,银甲将军并未在宫中停留,而是领着数百骑士返回了王府。
章蓉、张丽华、陆晗玥、武顺几女也早就得到了消息,领着府中家丁杂役,数百人在王府门前翘首以盼,待看见神骏的汗血宝马上熟悉的身影,性子最是柔弱的武顺已是涕泪连连。
如今的她身怀六甲,身子颇显臃肿,肌肤却更显润泽,眉梢眼角尽是母性的光辉,比之曾今令人赏心悦目。在她身旁搀扶着她的章蓉与张丽华亦是眼圈儿泛红,唯有性子一向有些冷傲的陆晗玥还能保持冷静。
瞧着那越来越近的人,陆晗玥却不由轻轻蹙起了眉头,暗自嘀咕:为什么这人的气息我很熟悉,却感觉他不是夫君呢?
“夫人,我回来了!”
银甲将军一开口,几女就听出了异样。虽然他的声音与心中的人儿很像,但其中细微的差别她们还是一听便知。张丽华瞪大了眼睛,正要开口说话,章蓉却是机敏地迎上前去,笑着说道:“夫君,您终于回来了,一路上辛苦了,请随妾身入府休息吧!”
“蓉儿辛苦了!”银甲将军轻轻握了握章蓉的手,冲她打了个眼色,然后走上前,温柔地扶住武顺的手臂,和声道:“顺儿,你有孕在身,可不能劳累,来,我们进府去!”
说着,银甲将军冲陆晗玥和张丽华一笑,在武顺还有些恍惚中便搀着她进了府中。
“果然是她!”陆晗玥恍然一笑,便也拽着丈二和尚的张丽华向府中走去,留下章蓉安排家丁杂役的活计。
第六百八十九章 各有分工【补二】
“夫君,你为什么一直戴着个面具啊?我怎么感觉你身上怪怪地?”
等银甲将军换下了甲胄,沐浴更衣,用过膳食,与章蓉几女一同回到独居的小院,摒弃了旁人,张丽华才终于有机会将憋在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一边说着,张丽华便猛然探出手去,向着高兴脸上抓去。
“华儿快住手!”
章蓉出言阻止时已经晚了,张丽华的手已到了银甲将军的面前,眼见那银色面具就要被其揭开,银甲将军口中轻叱一声,脚下连踏,身子一扭便闪开了张丽华这十分迅速又突然的一爪。
“哼!”
不满地嘟哝一声,张丽华却是不肯善罢甘休,口中娇叱一声,脚下步伐更显轻盈灵动,双手其上,洒出漫天爪影,重重叠叠,分毫不离那银色面具。
银甲将军似是颇有兴致,嘴角带着一抹笑意,也不还击,只是一味地闪避。两人便一追一躲,眨眼间竟在这院中的空地上饶了足足三圈。
章蓉和武顺面面相觑,颇感无奈。实难想象,曾今醉月楼中那气质高雅神秘的张丽华,嫁做人妇后竟是愈显跳脱顽皮,而年纪较小的杨丽华却是有着与年纪不符的成熟与坚毅。
“正事要紧,都别闹了!”
板着脸,章蓉轻喝一声,张丽华顿时止住了脚步,但眼中却还透着不甘。虽然如今二人已是姐妹相称,但师父自幼在心中留下的威严还是让她不敢造次。
“丽儿妹妹,是你吧?”陆晗玥却是在此时开口,清冷的眸子直勾勾地注视着银甲将军。
闻听此言,银甲将军还未答话,张丽华已是瞪大了眼睛,惊呼道:“什么?丽妹妹?你真的不是夫君?夫君呢,你为什么要假扮她骗我们?”
“兴哥哥就在府中。”清脆婉转的声音响起,银色面具下,露出一张清丽的容颜,可不正是杨丽华,她一脸歉疚地道:“四位姐姐,对不住了,小妹如此行事实在是情非得已,还望姐姐们见谅!”
张丽华蹙着蛾眉,困惑地道:“夫君就在府中?那他为什么不来见我们?”
“此时说来话长,姐姐们随我进屋,待小妹慢慢告诉你们!”
“好。”章蓉和陆晗玥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答应一声便搀着武顺一同向着杨丽华的屋子走去。
一进屋,杨丽华便直接说道:“四位姐姐,实不相瞒,夫君如今就在府中,只是他受了重伤,至今还未醒来,所以不能前来看望我们。”
“他受伤了?”
四女都是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杨丽华,不能接受这一事实,而身子最弱的武顺更是双腿一软,就要摔倒在地,幸亏杨丽华眼疾手快抱住了她。
“顺姐姐,你有身孕难过,切忌情绪波动过大。”一边扶着武顺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杨丽华一边温和地劝慰道:“兴哥哥虽然受伤不轻,但绝无性命之忧,你别太担心了!”
“真的吗?”武顺双目中噙着泪水,一脸凄然无助地看着杨丽华,颤声问道。
抿了抿嘴,杨丽华笑道:“当然是真的,孙神医向皇上保证过的,兴哥哥很快便会好起来的!”
武顺心中顿时一松,但眼中的泪珠终究还是顺着脸颊滑落下来,口中喃喃道:“菩萨保佑,夫君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武顺没有注意到,杨丽华嘴角的笑容有些勉强苦涩,但陆晗玥和章蓉却是捕捉到了这一细微的变化,心中皆是微微一沉。
看了四人一眼,杨丽华又沉声说道:“四位姐姐,突厥他钵可汗已到大齐边境,周军亦挥军十万,准备再次进攻我国,兴哥哥受伤的消息传扬出去,定会动摇军心,于大战不利。”
“皇上叫我乔妆成兴哥哥的模样大张旗鼓地进城,更立兴哥哥为太子,一来是稳定民心,二来则是让百姓先入为主,即使他日谣言四起,他们也不会相信,生出乱子。”
“原来如此!”
四女都是聪敏之人,在王府这么久,自然不会对天下大势一无所知,杨丽华又说的如此简洁明了,他们很快便想通了此中关节,对高长恭的未雨绸缪颇为敬佩。
武顺抹去脸上的泪痕,柔声问道:“丽儿妹妹,夫君住在哪进院子,我们可以去探望他吗?”
杨丽华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皇上严令,不准我们前去探视兴哥哥。”
“为什么?夫君受伤了,我们正该好好照顾他才对,皇上为什么下这样的命令?”张丽华顿时不乐意地仰着头,大声质问道。
“华姐姐,皇上也是顾全大局,你也不要怪他。”杨丽华轻叹道:“兴哥哥身份特殊,关系重大,而今强敌来犯,稍有不慎恐怕就会国破家亡啊!皇上不让我们去探视兴哥哥,自是害怕我们露出破绽,被别有用心的人知道此事啊!”
顿了顿,杨丽华又道:“四位姐姐,妹妹如今的身份就是大齐的太子高兴,你们的夫君,你们切莫记错了。为了大齐的江山,万千百姓,亦为了夫君,我们都要坚强些,一起将这出戏演好,将强敌抗拒在国门之外。”
章蓉深吸口气,神色坚定地道:“丽儿说得对,我们一定不能让旁人看出什么,夫君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天下没有战争,国泰民安,身为他的妻子,我们就应该与他一起承担所有的责任与磨难。”
三十余年岁月的洗礼,章蓉的心智也最是成熟,知道了事情的始末,这些年沉淀的冷静、坚强与沉稳都体现了出来。
尽管知道事态严峻,但张丽华还是眼泪汪汪,颇是悲恸。而柔弱的武顺虽然也是泫然欲泣,却比张丽华要强上一些,许是将为人母,她的心性也发生了蜕变。
“丽儿妹妹,皇上有说需要我们做些什么吗?”一如他的容颜,陆晗玥的声音依旧清冷,只是章蓉却从中察觉到了一丝波动,显然,高兴重伤的事情谁又能真的当作没有发生过呢,谁又不担心,谁又不悲伤呢?只是她的性子如此,对情绪不善表达罢了。
“皇上只说希望姐姐们都注意保重身子,不要过于担心。”顿了顿,杨丽华又道:“过些时日我可能要去朔州,抗击突厥人。”
“啊?”
看着章蓉几女吃惊的眼神,杨丽华轻笑道:“姐姐们不用震惊,小妹哪有率军抵御突厥的能耐,我只是去朔州鼓舞士气,抗敌的重任还在傅伏将军身上。”
几女顿时松了口气,杨丽华没有被委任为前线元帅。几女相处虽然较为和睦,但私下未尝没有比试之心。倘若杨丽华果真担任元帅,几女却无所事事,自免不得备感失落。
陆晗玥淡淡一笑道:“丽儿妹妹,姐姐除了一身武功,也不会其他,他日我便与你一同前往朔州,也好与你有个照应!”
“多谢玥姐姐,小妹谢过。”杨丽华欣然应允。
张丽华见此,忙开口道:“我也去。”
“不行!”
章蓉、陆晗玥、杨丽华三人同时开口,使得张丽华猛地呆愣当场,好半晌才反驳道:“为什么?”
章蓉冷冷地道:“你会领兵打仗吗?”
“不会。”
“你自问武功比玥儿妹妹如何?”
“我不如她!”
“那你去干什么?”
面对章蓉的质问,张丽华再次语塞,脸色不禁有些难堪起来。
陆晗玥却是在此时开口,语气温和恳切:“华儿妹妹,你与蓉姐姐于经商一道颇有心得,当留下来为夫君打理生意,稳固后方,若是前线辎重不足,可是大大的不妙。”
章蓉笑着颔首道:“玥儿妹妹说的对,大家分工虽不同,但都是为了夫君。”
“好吧。”张丽华心中虽不情愿,但也只能点头答应。
“那我呢?”
便在这时,一个有些柔弱的声音传出,说话的却是武顺,“我该做些什么呢?”
“你什么也不用做,只要好好留在府中,照顾好自己,照顾好腹中的孩子就好!”章蓉轻轻抚了抚武顺的脸颊,温柔的眼神中藏着一抹羡慕,一抹失落。
……
朔州城外北方,突厥他钵可汗帅帐。
“赵王殿下,您得到的消息属实吗?”
他钵可汗正襟危坐,面色有些紧张地看着身前的赵王宇文招,沉声说道。
“应该不会错。”宇文招笃定地点点头,轻笑着道:“虽然我们没有亲眼所见,齐国方面也没有传出高兴战死的消息,但以高兴所受的伤势,神仙也是难救,他不可能不死!”
他钵可汗轻皱着眉头,缓缓说道:“如果高兴阵死了倒也是一件好事,只可惜他没有死在本汗的手中啊!”
“高兴一死,高长恭便去了一臂,我们对付齐人要容易得多了。”宇文招深邃地一笑,接着道:“不知大王准备何时攻城,可有什么妙计吗?”
“这朔州城坚墙厚,又有傅伏坐镇,倒是不易攻破。”他钵可汗眼神闪动,悠悠地道:“攻城器械要从贵国运至此处还需要些时日,咱们就先以骚扰为主吧!本汗会命麾下虎将叫阵,若是傅伏不堪辱骂出城迎战,我们自可打杀一番,就算不能诱傅伏出城,也能让他们军心浮躁,士气低落。”
第六百九十章 迎战
翌日巳时,傅伏才用过早饭,到得城墙上巡视城防,城外便突然传来沉闷呜咽的号角声,接着便见三十万突厥大军黑压压一片,精神抖擞,缓缓向着朔州逼近,隆隆的马蹄声震缠着大地,卷起的烟尘遮天蔽日。
傅伏双目微微一凝,沉声喝道:“传令,备战!”
“咚!咚!咚!”
如闷雷般的战鼓声打破了朔州的宁静,城头上的兵士则以最快的速度到达平日操练的位置,熟练而迅速地做着迎战的准备。
时间不长,突厥大军便在朔州城外五里处停下脚步,三十万人,绵延数里,一眼望不到边境,而他们身上那股扑面而来的彪悍狂野的气息却让城上众人心中一凛。
在三万突厥骑士的护卫下,他钵可汗一直到了距离朔州城两里才停下来。遥看着城墙上如标枪般矗立的守军,暗自点头:齐人果然,不同以往,这傅伏也的确有些能耐,不好对付啊。
眼中闪过一道寒芒,他钵可汗轻轻一挥手,身后便有一员力士策马来到近前,傲慢无礼地大喝道:“你们城中谁是主将,突厥汗国他钵可汗至此,还不速速出来答话!”
他本就吐字不清,腔调怪异,语气又是分外倨傲,说出的话直让城上众人纷纷皱眉。
“嗖!”
回答这突厥力士的竟是一支利箭,毫无征兆地自城头飞射而下,速度奇快无比,只听一声尖啸,利箭便已到了眼前,这突厥力士还来不及做出任何闪避的动作,利箭便凌厉地穿过他那杂乱的发髻。
“吓!”
利箭掠过,突厥力士忙伸手向头顶摸去,顿觉触手有些温热,竟是血迹。原来那利箭是擦着他的头皮穿过,不仅削去了他一绺头发,更是在他头皮上留下了一道半寸长的,极浅的伤痕。
突厥力士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脸色阵红阵白,看向城头那迎风招展的帅旗,心中没来由一阵恐惧。方才那一箭实在凶险,若是再往下半分,他失去的可就不止是一绺头发,还有生命。
便在这突厥力士失神之际,城头突然传来一道如铜钟大吕般地厉喝:“好贼厮,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在我大齐的疆土上叫嚣?滚回去告诉他钵老儿,有什么臭屁亲自说,莫要假手他人!”
城上的喝声极是响亮,不用突厥力士传达,他钵可汗也清晰地听在耳中,脸色顿时变得铁青,催马上前,恼怒地看着城头,嘶声咆哮道:“他钵可汗在此,兀那齐将可敢出来?”
赵王宇文招隐在他钵可汗身后,心中却是微微有些吃惊,好一个下马威,如今的齐人果然了得,与曾今不能同日而语,此番要想胜他们,恐怕不易。
傅伏收了手中的弓箭,双手轻按着箭垛,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钵可汗,声音中满是威严:“他钵可汗,你不请自来,率大军侵入我大齐边境,如此咄咄逼人是何道理?”
“你是谁?”他钵可汗双目精光闪烁,寒声问道。
“本将军傅伏是也!”傅伏傲然一笑,续道:“他钵可汗,你率数十万大军来我大齐疆土,可是想要挑起两国争端吗?刀剑无眼,本将劝你还是早早退去,否则若是这数十万大好儿郎留在此处岂不可惜?”
“傅伏小子,莫要大放厥词,就凭这区区朔州也想留下本汗三十万雄军,简直是痴人说梦!”他钵可汗怒极而笑,眼中杀机涌动,声音也愈发冷冽起来:“傅伏小子,明人不说暗话,本汗此次为何而来你心知肚明,速速交出本汗爱子以及儿媳,否则本汗必将你这朔州踏成瓦砾,亲赴晋阳向高长恭讨个说法!”
“哈哈哈哈!”
闻言,傅伏顿时仰天大笑起来,一脸嘲弄地看着他钵可汗道:“本将只听说过他钵可汗有些力气,今日才知道你强词夺理的本事更胜一筹啊!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世人谁不知道你他钵可汗生性贪婪,一向觊觎我中原沃土,无论周国亦是我大齐都是你想要吞并的目标,此番终于露出你那卑鄙无耻的用心了吗?只是本将很好奇,周国距离你突厥甚近,你却为何舍近求远,来我大齐呢?”
他钵可汗的眼角剧烈地抽搐几下,心中的恼怒更甚,但他却强自压抑着,语气森冷地喝道:“傅伏小子,休要口若悬河,血口喷人!是你们小王爷高兴杀我子民在先,掳我爱子在后,本汗若不来向你们要个说法,日后如何有颜面统领突厥万里疆界?”
“果真如此吗?”傅伏冷笑,矢口否认道:“他钵可汗,我中原繁花似锦,小王爷怎么会去草原受那风吹日晒之苦?你口口声声说小王爷掳了你爱子,却不知有何证据?”
“你休要狡辩!当日周国隋公爵杨坚亲自护送千金公主前往我突厥牙帐,就是半路上为高兴偷袭,不仅杀害我突厥勇士无数,更将公主和本汗的爱子一并掳走,高兴胆大妄为,如此挑衅于本汗,今**若不给本汗一个说法,本汗誓不与你善罢甘休!”
傅伏脸上毫无怒意,平静地看着他钵可汗道:“如此说来,你只是听信杨坚一面之辞喽?”
不等他钵可汗开口,傅伏又道:“天下尽知我大齐与周人有世仇,去年周帝才因战事不利气怒攻心而死,杨坚的话也能相信吗?恐怕一切都是周人预谋已久,妄图挑起你我双方征战,好坐收渔利,只可惜阁下堂堂一国之君竟甘愿为小儿驱使,真是可悲,可叹!”
他钵可汗怒目圆睁,竟一时语塞,不知如何辩驳。虽然明知道傅伏是在挑拨周国与突厥之间的关系,但他心中未尝没有疑虑。
当初杨坚身边可是有三千虎贲,各个都是骁勇善战,又在突厥的地盘上,竟被高兴杀得大败亏输,还被掳走了千金公主与阿史那窟合真,但杨坚却逃了回来,而且完好无损,这就不能不叫他钵可汗怀疑。
若非他钵可汗意在齐国,赵王宇文招又亲赴永丰镇,许诺周国会供给突厥攻城的部分粮草和所有大型攻城器械,恰高绍仪叛变,派使节请他钵可汗前来助战,恐怕他钵可汗来得就不如现在这么快了。
“大可汗,切不可中了傅伏的奸计。”眼见他钵可汗脸色连变,“七王子定然就在齐国,若是我们晚一沉默不语,赵王宇文招忙开口道:“救人,七王子便会多吃一天苦啊!”
双方分属不同,只是因为利益才会彼此合作,然而谁又曾真正信任过彼此,云谲波诡的算计亦是层出不穷,他钵可汗心存疑虑也是自然。
他钵可汗顿时醒悟,暗骂傅伏奸诈,心中的轻视之心顿去,面色凝重地看着傅伏道:“傅伏将军翻云覆雨,颠倒黑白的口才本汗深感佩服,不过你若想要分化我突厥与周国却是休想!本汗再问你,你究竟放不放人?”
傅伏无奈地看着他钵可汗道:“他钵可汗实在强人所难啊!”
“好,很好!”他钵可汗身上气势大盛,目光灼灼地看着傅伏,厉声道:“傅伏,既然你不放人,本汗便不与你客你,等攻破了晋阳城再亲自去找!”
“终于撕下了伪装吗?”傅伏怡然不惧,不无讥讽地道:“你想来战直言便是,又何苦找诸多借口,平白叫人瞧之不起。想你突厥每年在我边境烧杀掳掠,强盗行径令人发指,你这强盗匪首又何必装腔作势?”
饶是他钵可汗竭力压制,心中的怒火还是怒不可遏。
中原富庶之地为一群懦弱的羔羊占据,这让草原民族极是妒恨。而突厥从不认为劫掠的行为是罪恶,在他们眼中这就是如打猎一样稀松平常的事情。然而此时傅伏称之为强盗,更将他钵可汗称作匪首,叫他如何能忍?
“傅伏,休要多言!本汗问你,可敢出城一战?”他钵可汗马鞭遥指傅伏,怒喝道。
“有何不敢?”傅伏眉头一扬,毫不示弱地看着他钵可汗,傲然道。
“好,就让本汗见识见识你猖狂的资本!”他钵可汗冷笑一声,拨马便想着己方阵营走去。
“傅将军,您真要出城应战?此举空有些轻率啊!”望着他钵可汗离去的身影,傅伏身后,张延隽皱着眉头,有些担忧地道。
傅伏笑着道:“张大人莫不是担忧本将不能得胜?”
“非也!”张延隽摇头道:“我也知道这一战不能拒绝,否则定会让突厥以为我们怕了他,助长他们的气焰,还会消弱自己的士气,只是将军身为主帅,实在不宜亲赴险境,若是误中突厥人的暗算,这对我们今后的战斗岂不是大大不利!”
“张大人所言有理,不过本将心中有数,您就放心吧!”傅伏笃定的笑容顿时让张延隽放心不少。顿了顿,傅伏又道:“程咬金,率你麾下五千陌刀军随本将出城迎战!”
“是!”
程咬金顿时一个机灵,整个人尤似打了鸡血般,面色微微涨红,显得极是亢奋,身上那狂野剽悍的气息以及发自骨子里的凶悍劲让傅伏和张延隽暗自点头。
第六百九十一章 首战【补三】
经过这些年高兴的打磨,程咬金愈发凶悍,依旧好战嗜杀,但曾今那暴躁易怒的性子也是收敛了不少。虽然他早就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但傅伏未下令前他却是没有妄动。
“张大人,且在城上为我掠阵,本将去也!”傅伏拱手行礼后便大步流星地下城而去,挺拔的背脊透出强大的自信,意气风发。
厚重的城门开启,绞索扭动,“嘎吱嘎吱”的声响中,吊桥缓缓落在护城河上,溅起一团烟尘。便在这时,大地微微颤动,傅伏与程咬金领着五千陌刀军,五千骑兵,雄赳赳,气昂昂,缓缓地自朔州城走出。
“咚!咚!咚!”
沉闷的鼓声在城头想起,节奏与傅伏等一万军士的脚步相和,使得大地震动得愈发剧烈,而他们身上的气势与斗志也在鼓声中愈发高涨,凛然的杀气冲天而起。
另一边,见傅伏出城,突厥阵营中亦是想起了凄厉的号角声,三万突厥骑士嗷嗷叫着在首领的统御下,跟随着他钵可汗一同缓缓向前。论军容,他们不如齐军整肃,不过突厥人天生好战,骨子里自有一股凶厉之气,是以他们身上的气势丝毫不比齐军弱。
大战将启,随着战鼓声与号角声的奏响,双方逐渐接近,压抑而肃杀的气氛愈显沉重,直让双方战士莫名的紧张起来。纵然是平日里最喜欢玩闹的人,此时脸上亦是受到战争气氛的感染,一脸的严肃。
终于,他钵可汗与傅伏在相距百米的地方站定,前者在城上远程武器攻击范围之外,而后者只要退后少许就能进入保护圈内。
“傅伏,果然很有胆色,本汗还以为你会望风而逃!只是光有胆子不行,却不知你手上的功夫如何?经得起本汗一刀否?”他钵可汗倨傲地看着傅伏,朗声说道。
傅伏也不动怒,笑着道:“本将武功如何你稍后便知,不过却要借阁下头颅一用!”
两人甫一开口便是争锋相对,机锋毕现,使本就压抑的气氛更是剑拔弩张。
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他钵可汗见识了傅伏口舌之利,自知如此下去自己也占不得上风,平白自取其辱,遂也不再犹豫,轻轻一挥右手,顿时便有一名骑士策马奔出,口中同时大喝道:“傅伏,出来受死!”
此人生得极其壮硕,上身赤*裸,腰间围着一块兽皮,浑身肌肤黧黑,蓬乱的须发遮住了大半张脸,棕黄色的眸子中凶光闪烁,身上的气息更是狂野无匹,声音也如野兽的嘶吼嚎叫,刺耳至极,手中拎着一根硕大的狼牙棒,这哪里是个人,分明便是一只活生生的狗熊。
“哪里出来的野猪,就凭你也配与我家将军交手?且看某家来取你狗命!”得到傅伏的受令,程咬金立即策马出阵,同时怒吼出声。
“看萨哈撕了你!”
见出战的不是傅伏,突厥骑士更显愤怒暴躁,嘶吼一声便纵马狂奔起来,如同一柄利箭般射向程咬金,而他手中的狼牙棒则高高扬起,其上犬牙交错的,长近两寸,拇指粗细铁定在阳光下散发着冰冷的光泽。
“不自量力!”
程咬金毫不畏惧,反而是见猎心喜,身子伏在马背上,手中陌刀斜指地面,同时将战马催至极致向突厥骑士萨哈迎去。
百米的距离转瞬即至,没有丝毫犹豫,萨哈手中的狼牙棒如泰山压顶般向着程咬金头顶狠狠砸去,凌厉的罡风直激得程咬金衣袍猎猎作响,而程咬金动作丝毫不比萨哈慢,陌刀自下而上,借助战马的冲力,撕裂了空气,悍然向着萨哈砸下的狼牙棒斩去。
“当!”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中,火星四溅,而萨哈与程咬金前冲的身形俱是止住,胯下战马更是痛苦的嘶鸣着,不受控制地向后退去近十米才停下来,他们面前的地面上满是凌乱的沟壑,狼藉一片。
“这蛮牛好大的力气!”
程咬金紧了紧有些发麻的右手,心中充满了震惊。纵观整个齐国,单纯的力气比他大的屈指可数,然而方才那一招,他却能感觉到,那蛮牛的力气比他还要强上一筹,若非他用内劲化解那股磅礴的力量,只怕就要伤在了狼牙棒下。
紧紧地凝视着萨哈,程咬金不敢再小觑他,然而心中的战意却是有增无减。
程咬金震惊,殊不知萨哈更是惊讶,甚至愤怒。他没想到,一向孱弱的齐人竟能有堪比自己的力气,自己几乎全力的一击居然未将他砸成肉泥。
“吼!”
萨哈仰天咆哮,左拳用力地锤打着胸膛,发出“碰碰”的闷响,直让傅伏等人乍舌不已,这哪里是人,分明就是野兽啊。
而随着他的动作,他的双目霎时变得血红无比,浑身的骨骼“喀吧”作响,本就雄壮的身形竟是又膨胀起来,身上那股如同洪荒凶兽的野蛮暴戾的气息更是强盛起来。
“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少卿,萨哈嘶吼着,再次挥舞着狼牙棒向着程咬金冲来,此时此刻,那狼牙棒似是重于万钧,挟着的无匹的罡风向着程咬金挥来,竟给人一种毁天灭地的感觉,令人压抑,恐慌。
程咬金心中愈发凝重,但却是不退返进,紧紧攥住陌刀刀柄,双目则死死地盯着越来越近的萨哈,身上的气势也是越来越强悍。
在傅伏有些担忧,他钵可汗戏谑的眼神中,程咬金与萨哈再一次撞在一起。
“当!”
“啊!”
巨响声中,一道凄厉的惨叫声传出,他钵可汗嘴角的冷笑霎时凝固在脸上,眼中更是充满了震惊。
萨哈败了,不仅败了,更是死在了程咬金的刀下,一刀毙命,正中后心。
当萨哈中的狼牙棒倾力砸下时,程咬金再一次挥刀相迎,然而他手中陌刀斩出的时机与角度却是与方才大不相同。虽然程咬金外表粗犷,但却并非愚笨之人,明知道萨哈力大无穷,他又怎么会再与之硬碰,做吃力不讨好的事呢?
萨哈之所以凶悍,凭借的就是身上的力气与骨子里的暴戾,出招之间毫无章法,更谈不上精巧。程咬金既知敌之长短,自然也就有了制胜的对策。
萨哈力大,出招难免僵硬,且没有余力,中途变招不易。而其易怒,更给了程咬金可趁之机。
狼牙棒势大力沉,倘若击中头部,那一股大力足以让山石崩碎,但根部的气力却是小了许多。在萨哈力量完全爆发之前,程咬金先用陌刀斩中狼牙棒的弱点,再极快地向旁边一带,四两拨千斤的巧劲顿时使得萨哈一棒落空,砸向地面,身体重心不由前倾,而程咬金则趁势自他身旁掠过,拔出腰间的另一柄钢刀回身极刺,正中萨哈后心。
望着萨哈在地上剧烈地抽搐着,口中发出阵阵嘶哑的怒吼,程咬金则在马背上喘着粗气,浑身大汗淋漓。
他斩杀萨哈虽只一瞬,看似简单容易,然而其中却是凶险万分。不仅需要他对出刀的时机、力量、角度、速度的把握,更要洞悉萨哈的性格,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他所耗费的心力与体力亦是极大。
本以为是一场龙争虎斗,精彩绝伦的厮杀,哪料到竟是刹那间便决出了生死胜负,让所有人都不禁感到惊愕。
看着程咬金那宽阔的背影,傅伏眼中精光暴闪。以他的眼力自然也是明白了程咬金所作所为,心中不禁暗自赞叹,这莽夫却是粗中有细,难怪小王爷会对这名不见经传的他青睐有加,更让他统领陌刀军,有此悍将,真的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好!”
齐军也纷纷醒过神来,顿时爆发出惊天的欢呼声,而突厥一方却是情绪激动,怒骂起来,皆认为程咬金能胜是用了阴谋诡计。然而只有他钵可汗冷着脸,心中明白程咬金获胜绝非是侥幸。
傅伏笑看着他钵可汗,大声道:“他钵可汗,这一阵可是我们胜了,你有何话说?”
“萨哈只是我突厥勇士中最差的一个,胜得他算不得什么!”他钵可汗平静地说道。
萨哈虽然算不上突厥最强的勇士,但也是其中的佼佼者,但论力气更是冠绝全族。但他却有致命的弱点,身形僵硬,缺少灵活变通,只要气力耗尽,终会落败。不过能将萨哈气力耗尽的人又有多少呢?
“他钵可汗,这就是你突厥的勇士吗?就这般水平,也配与傅将军交手,真是天大的笑话!”程咬金气息平稳了许多,咧着大嘴,神态很是张狂得意。
他最是好战,自不会狼狈闪躲,等萨哈耗尽力气再上前取其性命,如此获胜难免让人诟病,也不能打击突厥士气,只有如此以雷霆之势斩杀敌人,才能给突厥造成极大的震撼,而他程咬金也能出尽风头,名声大震。
“好狂徒,才侥幸胜得一场就如此嚣张,且看我突厥勇士如何杀你!”他钵可汗怒极,大喝道:“谁来替本汗斩杀此人,为萨哈报仇?”
“我愿前往!”
数十个声音同时响起,从身姿还是气势上看,每一个都是精悍勇武之辈。
第六百九十二章 瞬变【补四】
见麾下众人没有畏惧之心,反而斗志高昂,群情激愤,他钵可汗脸色稍霁,指着其中一个身高腿长的突厥骑士道:“道尔吉,你去迎战!”
他钵可汗之所以派他出战,一来因为他不仅气力不小,且身形十分灵活,二来他曾学过一些中原的武功,不似萨哈那般不知变通,最重要的是他的心性更加沉稳坚韧,不会因为程咬金的三言两语就激得怒火冲天,丧失理智。
“是,大可汗!”那被点名的突厥骑士脸上顿时一喜,大声道:“道尔吉一定会将那齐将的头颅砍下来!”
说着,道尔吉便举着弯刀打算策马而出,他钵可汗却是再次叫住了他:“道尔吉,那齐将力气很大,而且奸诈无比,萨哈大意死在他的手上,你一定要小心,不要冲动!”
“属下明白!”道尔吉神色严肃地答应一声,双腿轻夹马腹,骏马嘶鸣一声,越众而出,高傲地看着程咬金大喝道:“齐将,吾乃突厥大可汗座下万夫长阿史那道尔吉,你叫什么名字?”
“某家程咬金是也!”程咬金冷冷一笑,张狂地道:“蛮将,道阎王处切莫报错了某家名号!”
“休要张狂,且看我如何杀你!”道尔吉双目一寒,怒吼一声便纵马急行,向着程咬金冲来。程咬金亦是一摆手中陌刀,气势汹汹地迎上前去。
很快,道尔吉便与程咬金相遇,弯刀与陌刀撞击在一起,发出清脆的交击声。道尔吉双眉一挑,轻叱一声,不等程咬金陌刀上的力量爆发出来,弯刀便轻轻一抖,顺势向着后者的腹部刺去,程咬金只得连忙变招。
与方才那彗星撞地球般的壮烈场面相比,此时的二人看上去就有些不温不火。
得了他钵可汗的嘱咐,道尔吉便为选择与程咬金硬捍,旁人见两人打得精彩纷呈,激烈无比,殊不知二人只是稍一接触便换了招式。
两人皆是使刀,只是道尔吉的弯刀短小精巧,而程咬金的陌刀厚重巨大,这也就使得两人的刀势大不相同,前者的招式求快求狠,而后者则是势大力沉,大开大阖,但二人的招式却都是一般的凌厉。
“大可汗,道尔吉万夫长久战不下,他能胜得了那齐将吗?”
他钵可汗身边,一名万夫长目光紧紧盯着远处的战场,一边迟疑地问道。
他钵可汗半眯着眼睛,沉吟片刻后才轻叹道:“本汗也不确定。道尔吉以灵巧见长,但气力怕是不及那齐将,本汗看那齐将虽然鲁莽,却有急智,道尔吉想要获胜怕是需要些功夫。”
另一边,齐军见程咬金半天没有将敌将斩杀,更是隐隐处于被动,除五千陌刀军外,其他人都不由有些急躁起来。毕竟方才程咬金将萨哈毙于马下实在是精彩绝伦,与此时的场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傅伏却是沉默不语,脸上没有半点焦急担忧之色。他钵可汗看出的东西,他自然也看得明白。阵前交锋,斗智斗勇,决定胜负的更多地却不是武功。
“齐将,你也不过如此,焉能杀我?”战了数合,道尔吉不由冷笑着道。
程咬金面露怒容,本以为突厥蛮子都是至鲁之辈,哪料到这道尔吉恁的滑溜,根本不与自己硬碰,过了十数招,竟没有一招落在实处,平白耗费了不少力气。
“直娘贼,竟敢取笑你家爷爷!看你家爷爷将你狗头取下来做夜壶!”怒吼一声,程咬金策马挥刀便向着道尔吉当头斩去。道尔吉也是厉斥一声,迎面而上。
“当当当!”
心有怒气,程咬金的刀势愈发凌厉刚猛,肆意的劲气几乎让人睁不开眼睛。急促的碰撞声中,道尔吉顿时被程咬金压在了下风,一时间左支右拙,节节败退。
见此情形,突厥与齐军皆是变了脸色,但是双方却是截然不同。前者忍不住焦急呼喝叹息,后者则是爆发出阵阵的喝彩声。
“好个齐将,如此了得!”道尔吉惊呼一声,手中弯刀急速挥舞几下,逼得程咬金那狂风骤雨般的攻势一滞,而他则乘机策马就向着己方阵营逃去。
“哪里逃?”煮熟的鸭子就要飞走,程咬金如何乐意。怒吼一声,调转马头就追。
道尔吉似乎因为惊慌乱了方寸,不时回头张望,还不断地抽打着马臀,只是战马的速度却未见快上多少。程咬金见此更是欣喜,一路狂奔紧追不舍,很快便到得近前,暴喝一声,挥刀欲斩。
“齐将受死!”
便在这时,本是惊慌失措的道尔吉突然厉喝一声,抖手将刀鞘向着程咬金的面门掷去。
劲风扑面,程咬金连忙闪避,却突然感觉一道森冷的杀机向着胸膛刺来,心中陡然一惊,顾不得思考,猛地将身子一侧,竟是离开了马背,极其狼狈地摔在地上,而这时齐军阵营中才发出阵阵惊呼。
“齐将,纳命来!”
道尔吉没想到程咬金反应如此迅速,竟能避开自己蓄谋已久的杀招,但他却也不懊恼,猛地一拽缰绳,跨下战马吃痛哀鸣一声,人立而起,向着刚落在地上还未起身的程咬金踩去。
落在地上的那一刻,程咬金整个人都变得极是清醒,是以甫一落地,他便向着一旁滚去。他的身子刚离开,一对马蹄便狠狠地踩在他落地的位置,溅起的泥土更是迸进了程咬金的口中。
连续滚出两米远,程咬金正欲起身,道尔吉的凌厉弯刀却是再次斩下,程咬金只能再次向一旁滚去,眨眼间他身上便裹满了尘土,蓬头垢面,好不狼狈。
心中虽然恼恨至极,但程咬金的精神却是前所未有的专注,待道尔吉弯刀再次斩下时,他觑准时机,闪电般挥刀斩在其跨下战马前腿上。
“噌!”
以陌刀的锋锐,程咬金的巨力,只是一下,道尔吉跨下战马双腿便是齐根而断,战马顿时带着道尔吉向地面扑到。程咬金趁机一个翻身站起身来,同时纵身扑向道尔吉,在他还未反应过来之前将其拦腰斩做两段。
情势瞬变,直让突厥与齐军双方将士有些目不暇接,反应不过来。突厥人的喝彩声顿时被人遏在了喉中,戛然而止,而齐军的惊呼声亦是凝固在了脸上。
“吼!”
手起刀落,一颗硕大的马头抛向天际,温热的鲜血喷溅了程咬金一身,使本就凶悍的他看上去更加狰狞可怖。此时此刻,没有人再去想他方才是多么狼狈,脑海中只有他一刀斩杀道尔吉的凶狠。
看也不看血泊中抽搐的道尔吉,程咬金翻身上马,怒目圆睁,瞪视着他钵可汗吼道:“程咬金在此,尔等谁还敢战?”
“好!好!好!”
不只是傅伏身边的一万将士,就连城上的守军亦是发出了震天的欢呼声,一时间齐军的士气如日中天。
反观突厥一方,连续两战失利,心中虽然怒火大炽,但从气势上却是落在了下风。方才还请战的众骑士都不由有些沉默下来,不是他们怕死,但没有人会去自寻死路。而他钵可汗的脸色则是难看之极,阴沉得几乎滴出水来,双拳攥得“嘎吱”作响,眸中更是杀意滔天。
“他钵可汗,莫不是你突厥数十万人中竟无一勇士是程将军的对手?如此看来,突厥勇士也都是lang得虚名啊!”便在此时,傅伏戏谑的声音传遍全场,直让突厥众人一阵躁动,便欲冲上前来厮杀。
他钵可汗怒火中烧,但却终究没有失去理智。他很清楚,连败两阵,己方士气低落,不易出战,更何况敌人的远程武器又岂是摆设?此时冲上去也不能夺下朔州城,若是胜了恐怕也会损失惨重,若是败了,于突厥可谓雪上加霜,大大不利。
“傅伏,我看这员将领身形模样都不似汉人,反而像我草原的英雄好汉啊。”他钵可汗的声音很是平静,听不出丝毫的怒气:“好汉,齐人究竟许了你多少好处,只要你归顺本汗,本汗可以给你双倍,金钱、女人,只要你想要的都可以!”
“无耻!”傅伏何曾想到他钵可汗竟会如此说,如此恶心人,不由暗骂一句。
“滚你娘的!”程咬金却是勃然大怒:“某家乃堂堂汉人,岂会与你这蛮夷同宗?某家告诉你,若你落在我手,某家必将你斩成八段扔进河中喂鳖!”
“果然有一腔血勇之气,很好!”他钵可汗眼神愈发冰冷,面色却是平静地道:“他日城破,本汗定要你屈身帐下!”一句平淡的话,却是彰显出了草原之王的豪气与霸气。
程咬金气得暴跳如雷,正欲不顾一切上前厮杀,他钵可汗却是大笑着道:“撤军,回营!”说着,他转身便走,一刻也不停留,对于突厥将士脸上的怒色与悲愤视若无睹。
“傅将军,我们要不要乘机追杀一番,若是能擒住他钵可汗老儿,突厥之患平矣!”程咬金目光灼灼地看着傅伏,蠢蠢欲动。
傅伏顿时无语,一脸吾乃地看着程咬金,实在不明白他何来的自信与勇气。
第六百九十三章 物极必反
“咬金啊,你连场恶战,应该累了,快回城休息吧!与突厥之间的战斗必是旷日持久的,不急,不急!”
开玩笑,仅凭一万人就追击突厥三万骑兵,难道远方二十余万突厥铁骑都是泥塑的么?一旦贸然追击,离开了城池的庇护,恐怕就是羊入虎口,到时候若是自己这个主帅被敌人擒住,那对朔州城来说不亚于灭顶之灾。
他钵可汗大败而归,忍气吞声,受尽侮辱,未尝不是他的高明之处。突厥人性情耿直,脾气急躁火爆,今日落败,心中自是不忿,怒气无处宣泄,自会越聚越多,改日再战,势必会竭心尽力一雪前耻,斗志倍增,神勇难当。
能屈能伸,忍人所不能忍,难怪他能统御草原万里江山,拥兵百万,称雄一时。
傅伏明白,他钵可汗绝非阿史那窟合真之流,这一场战必然极为惨烈艰难。
连续两日,突厥并未再前来叫阵,但城中的齐军每天夜里却都会因为突厥人山呼海啸的喊杀声而惊醒,白天精神难免有些萎靡。
他钵可汗盘算的自然是骚扰齐军,不让他们充分休息,慢慢磨蚀他们的精力。只是对此傅伏也莫可奈何,除非他主动出城决战,但这对北齐无异于已短击长。
第三日,高绍仪兵败遭擒的消息传入朔州城中,但高兴重伤垂危的消息亦是不胫而走。
城中开始谣言四起,更是愈演愈烈,言高兴身死,皇上高长恭伤心过度,卧病不起。周国十万大军已兵临晋州,兵锋直指晋阳,而陈国陈顼亦是出兵北上,再攻淮河等地。
一个又一个的坏消息传来,朔州城顿时人心惶惶,便是军心也出现了动荡,好在城中有三成人马乃是高兴的嫡系,心智较为坚定,并未受到太多的影响。
刺史府中,傅伏背负着双手,忧心忡忡地踱着步子,思忖着对策,一旁的张延隽亦是愁眉不展,而屋中其余的官将也是一脸忧愁。
“傅将军,这些谣言显然是敌国奸细故意散播,不如由属下率人去将他们抓回来,当街严惩,稳定民心!”有朔州官员沉声说道。
“此举万万不可!”张延隽和傅伏异口同声地说道,面色俱是十分凝重。顿了顿,张延隽才道:“我们也知道这是敌国的阴谋,但若我们冒然抓人,只会落入敌人的圈套。”
“城中百姓本就惊慌,此时再打死抓人,只会将事情闹大,甚至会让人以为我们故意掩盖事实,谣言是真,使城中更加混乱,到时候民心震动,于抗敌更是不利!”
那人继续问道:“那我等该如何应对?”
张延隽与傅伏对视一眼,然后沉声说道:“为今之计,我们只能静观其变,以静制动。只要我们一切如常,时间久了,谣言自会不攻而破!”
“傅将军,张大人,在下倒是有一计策,或许有用!”便在这时,一个清朗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何人如此大胆,竟敢探听军事机密,来人啊,速速将其拿下!”除了张延隽与傅伏,屋中他人都不由脸色微变,更有人严厉地大喝道。
傅伏挑了挑眉头,轻轻摆摆手,扬声道:“武公子请进!”
房门开启,一个身着蓝衣少年施施然走了进来。他的身形颀长,容颜十分俊美,一双眼眸尤其明亮,即便是面对着张延隽与傅伏,依旧是镇定自若,古井不波。
“武照见过傅将军,张大人,”说着,少年一边拱手作揖,眼神缓缓地扫过每一个人的脸,态度温和,不失礼仪,“还有各位大人,在下有礼了!”
傅伏笑着颔首示意,这才问道:“武公子,不知你有什么妙计呢?”
少年微微一笑,也不拿腔作势,爽快地道:“傅将军,物极必反,否极泰来。对城中出现的谣言我们不是听之任之,而是推波助澜,将军以为如何?”
“这是什么主意,难道嫌城中还不够乱吗?”
“哪里来的家伙,莫不是疯了!”
屋中众人议论纷纷,甚至有人对蓝衣少年怒目而视,唯有傅伏和张延隽二人拧眉不语,陷入了沉思之中。而蓝衣少年却是坦然自若,昂然立在屋中,气度好不潇洒俊逸。
少卿,张延隽的眼神骤然一亮,向傅伏看去,后者也是自沉思中醒过神来,一脸惊叹地道:“妙计,果然是妙计!”
见傅伏如此说,其他人不由愕然,心中颇感困惑,皆是呆呆地看着傅伏,有那性急之人更是开口问道:“傅将军,此计明显不可取,您怎么反而说是妙计呢?”
“本将问你,若说小王爷平叛受伤,你可信?”
那人怔了怔,摇摇头,又点点头。
“若说小王爷重伤不治,气绝身亡呢?”
那人顿时皱起了眉头,没有回答。傅伏又问:“若本将告诉你皇上驾崩了,你信吗?”那人连忙摇头,如果真是皇上驾崩,消息必然会全国尽知。
“那晋阳城破,大齐已亡国了呢?”
那人断然否定道:“这不可能!”
傅伏笑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判断,当传言过于夸张,与事实明显不符,甚至是截然相反时,谣言也会不攻自破!”
“我明白了!”众人犹如醒醐灌顶,恍然大悟,再看向蓝衣少年时的眼神也多了些许好感。
待众人反应过来,傅伏才笑着道:“武公子,这推波助澜一事恐怕还需你助力啊!”
“哪里,傅将军但有差遣,在下莫敢不从!”蓝衣少年谦虚地欠了欠身,续道:“傅将军,若是您没有其他的事情交代,在下这便告辞了!”
“公子可自去!”傅伏颔首而笑,对蓝衣少年的态度很是温和,让屋中不少人暗自猜疑,这蓝衣少年究竟是什么身份,竟能得傅伏如此重视。
“这位武公子可是小王爷较为亲近之人,武功很高,你们可莫要对他无礼!”傅伏如何不知众人所想,简单地解释道。众人闻言心中皆是一凛,对武照却更加好奇起来。
这武公子哪里是公子,分明就是女儿身,是武照所乔装。拜月教决定全力支持高兴后,对于齐国与突厥的战争自然十分上心,而武照身为教主更是责无旁贷,加上她心中存着与高兴一较高低的傲气,便来了这朔州,希望可以有所建树。
近些年齐人饱受突厥人的欺凌荼毒,对突厥人尤为憎恨,听说突厥将挥军南下,不少仁人志士,江湖豪侠都自发来到朔州,准备抗击突厥。
这些人虽然是好意,但常年行走江湖之人,多是桀骜不驯之辈,一言不合便会大打出手,破坏城中秩序,常让傅伏和张延隽二人头疼不已。
武照与拜月教的出现却是帮他们解决了这一烦恼,作为齐国境内的江湖巨擘,武照又是手段了得,将一众群豪治得是俯首帖耳,莫敢不从。而有了拜月教的统帅,如同散沙的豪侠们也能凝聚在一起,形成一股可怕的战斗力。
知道武照与高兴的关系,又见识了她的本事,傅伏自然会对她礼遇有加。
“听说了吗,周国调集了五十万大军,如今已经攻破了晋州,将晋阳城团团围困!”
“皇上心忧边关危机,操劳过度,一病不起,恐怕命不久矣!”
“听说是高纬妒忌皇上的才能,所以化作厉鬼来向皇上索命了!”
“突厥他钵可汗已经汇聚了三百万大军,朔州城坡就在近日!”
“邺城失手,晋阳易主,皇上驾崩了,大齐灭亡了!”
又是一天时间,城中的谣言已达到骇人听闻的地步,皇上死了,齐国灭亡了,然而朔州城却是安然无恙,除了有些战争的紧张气氛,一切如常,而往来的商旅亦是络绎不绝。
人们不禁开始渐渐明白这一切都是谣言,目的不言而喻。他们想去寻找事实的真相,却是再也分辨不清。惶恐的心渐渐安定下来,而那谣言也慢慢成为茶余饭后的闲谈。
第六日傍晚,一道圣旨自晋阳传来:太子高兴不日将北上朔州,协助傅伏抵御突厥。
这个消息一传出,笼罩在朔州城头的阴云顿时烟消云散,而城中军民对于散布谣言的宵小之辈十分恼怒,尤其是对突厥和周人更是憎恨无比。
“高兴没死?赵王殿下,高兴怎么会没死呢?”他钵可汗有些懊恼地看着他,言辞中带着怒意。
宇文招心中很是不喜他钵可汗咄咄逼人的态度,但他势单力薄,双方又是盟友,不宜发作,只能隐忍下来,不过心下难免有些怨怼。
“本王如何知晓,高兴与高宝宁一战身受重伤之事知道的人不少,难道真的是天意如此,他居然还活着?!”
其实也难怪他钵可汗如此,他本打算以谣言扰乱城中军民心智,打击他们的士气,而后再发动进攻,以图尽快将朔州夺下。哪曾想他正准备挥刀而上,高兴活着的消息突然传来,将他数日的努力悉数化为乌有。由希望到失望,落差未免太快。
顿了顿,宇文招又道:“他钵可汗,我们的计策无用,如今您打算如何破敌?”
思索片刻,他钵可汗沉声说道:“无论如何,本汗决定明日攻城!”
第六百九十四章 你不是
翌日清晨,“呜呜”的号角声中,三十万突厥大军在他钵可汗的率领下,浩浩荡荡地向着朔州城迫近。积蓄了数日的怒火与仇恨,今日终于能有机会一雪前耻,是以众突厥士卒显得尤为亢奋。
察觉到突厥人的异动,傅伏便早早上得城头,一边仔细地部署着呈上的防御,一边密切注视着突厥人的动向。
放眼望去,空旷无垠的原野上,突厥人的队伍蔓延十数里,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他们身上那股天生的狂野和暴戾的气息更是如排山倒海一般向着朔州城席卷而来。
朔州接近草原,境内树木不算太多,而傅伏更是早就下令将朔州城五里之内的树木砍伐了个干净,一来可以让城外空旷无阻,使敌人无法藏匿,二来也让敌人无法就地取材制造攻城器械。
约莫半个时辰,突厥大军在朔州城外三里处停下了脚步。他钵可汗在数百精锐将士的拱卫下缓缓来到朔州城下,倨傲地看着帅旗下的傅伏,威严地道:“傅伏,数日过去,你可是想清楚了,究竟放不放人?”
傅伏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钵可汗,嘴角冷笑连连,平静的语气中透出一股傲气:“他钵可汗,你三十万大军摆开了阵仗,本就未打算善了,你又何须白费唇舌?本将在此恭候多时,倒要看看你突厥兵士有多少本事!”
他钵可汗面色一厉,狠声道:“如此不知死活,就休怪本汗心狠手辣!傅伏,待本汗踏破了朔州城,必叫你跪在本汗面前!”
“大放厥词,谁人不会?”傅伏嘲弄地笑笑,面色陡然变得严肃起来,“他钵可汗,只要我傅伏尚在,你就休想越过朔州城!”
他钵可汗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尤其是眼中的杀机犹如实质一般。死死地凝视着昂然而立,面容坚毅,毫无半分畏惧之色的傅伏,寒声道:“傅伏,既然你如此冥顽不灵,本汗也不与你啰嗦,一切就手上见个真章!”
说着,他钵可汗猛然一挥手,突厥三十万人顿时齐声怒吼起来,滚滚声lang直冲霄汉,如同闷雷般令天地为之变色,与此同时,突厥骑士身上狂暴、凶悍的气息越发强盛起来。
傅伏脸色不变,双目毫不示弱地看着他钵可汗,目光坚决而火热,甚至还有那么一丝讥诮。抽出腰间佩剑高举过头,傅伏扬声高喝道:“保家卫国,誓死不退!”
“保家卫国,誓死不退!”
城中五万将士皆是声嘶力竭地振臂高呼起来,非但如此,城中的百姓也是受了感染,情不自禁的出声附和。
源自朔州军民二十万人心中的声音,如lang潮一般,一lang高过一lang回荡在朔州城上空,起初还只能与突厥人的喝声勉强分庭抗礼,到得后来竟是完全将其压下。而随着这群情激奋的呐喊、吼叫,城中军民的士气节节攀升,直让他钵可汗脸色再变。
“进攻!”
呜咽的号叫声响起,百十架投石车自突厥阵营中推出,一次排开缓缓向着朔州城逼近,之后紧跟着两万骑兵,其中一万人马背挂满了箭袋,另一万人马上则驮着装得满满当当的麻袋。
“嘎吱嘎吱!”
一架架投石车摆开了阵势,绞索扭动,清脆的声响将战争的气氛推上顶峰。
“放!”
在他钵可汗的命令下,投石车发出惊天的怒吼,上百枚硕大的岩石冲天而起,凶狠地砸向朔州城。
“砰砰砰!”
巨石落在朔州城头上,砸在城墙上,沉闷的巨响声中,城池微微颤抖着,细碎的沙砾尘埃自城墙上簌簌剥落。
“杀啊!”
与此同时,两万突厥骑士亦是向着朔州城冲去。
“咻咻咻!”
一万人在投石车的护卫下向城头飞速射箭,如雨的箭矢铺天盖地地向着朔州城头笼罩而去,直让城上守军不敢探头,而另一万人则分梯次“嗷嗷”嚎叫着,策马狂奔,向护城河冲去。
躲在箭垛后,傅伏眼神冰冷地看着蜂拥而至的突厥骑兵,眼中杀机涌动,直到驮着麻袋的突厥骑士到了近前才猛然挥手道:“放箭!”
尖锐的厉啸声中,无数箭雨自箭垛后飞射而出,挟着凌厉的杀机落在前冲的突厥人中,雨打芭蕉的密集声响起,数十上百的突厥骑士惨叫着扑倒在通往护城河的道路上,鲜血染红了大地,却挡不住突厥骑士掩埋护城河的决心。
终于有人突破了封锁,来到护城河前,将战马上的麻袋抛进护城河中,头也不回地往回跑去,然而他才跑出几步便被城上的箭矢射落马下,只能绝望而不甘地看着家的方向。
“噗通,噗通!”
一个个麻袋如下锅的饺子一般落入护城河中,溅起大片的水花,突厥骑士一个个倒在城下,却又前赴后继地到来。
在他钵可汗的怒吼中,朔州城下的投石车便似是暴怒的野兽,毫不停歇地向着朔州城倾泻着它们的怒火有仇恨,硕大的岩石如雨般落在朔州城上,迸溅的碎石同样给城上的守军带来了一定的损伤。
“投石车,目标敌人的投石车,打!”
傅伏的面色沉静似水,声音更是冷硬如冰,没有丝毫的感**彩。随着他的命令,城头上的投石车亦是发动了反击。居高临下,有地势之利,磨盘大的巨石挟着恐怖的力道,越过数百米的距离,狠狠地砸在突厥人的投石车上。
“嘭!”
剧烈的轰鸣声中,投石车崩裂开来,迸溅的碎石砸得四周的突厥士卒惨叫连连,更有那运气不佳的人被击中要害,当场便是气绝身亡。
尽管他钵可汗早就命人在投石车前树立起高大的防护,更令投石车分散排列,但傅伏训练的步卒犹擅防守,所使用的投石车又远比突厥所有先进,无论是射程与准度都不可相提并论,这就使得突厥一方的投石车遭受了空前的灾难。
每一次巨石落下,都有投石车会受到损伤,甚至是崩毁,而突厥投石车阵更是无法组织起有效的火力掩护,如此一来那掩埋护城河的突厥骑士面临的压力呈几何倍的增长,能通过城上箭雨封锁的突厥骑士人数骤减,而能活着返回的更是寥寥无几。
不仅如此,另一万向着城头射箭的突厥骑士亦是在齐军的反击下伤亡剧增,狼狈不堪,支撑得十分辛苦。
麾下战士的阵亡,他钵可汗怒在脸上,痛在心里,但他却不得不保持镇定,一道道命令从他口中传出,不断调整着进攻的节奏,以期能够减小自己的损失,带个敌人最大的压力。
攻城之战本就是最为残酷的战争,所有的胜利都是以鲜血与生命铸就。填平护城河的不是装着泥土的麻袋,而是士卒的血肉之躯,这就使真实的战争,没有儿戏,有的只是如绞肉机一般残酷到极致的杀戮。
只到日落时分,疯狂进攻的突厥人才如潮水般退去,无论是进攻一方的突厥人还是齐军心中都不由松了口气。
朔州城下千疮百孔,狼藉一片,人尸与马尸横七竖八,护城河的水更是浑浊不堪,为鲜血所染红。
一天时间,永远倒在朔州城下的突厥人就有近一万人,与他们相比,齐军阵亡的人数少得可以忽略不计。然而一万鲜活的生命却也不是毫无所得,朔州城北面的护城河被填平了近三分之二,而城墙上更是痕迹斑驳,不少地方都出现了裂痕。
吩咐士卒救助城头的伤员,搬运物资,维修着防御工事,傅伏默默地看着随同最后一缕夕阳消失在视线中的突厥大军,心中却是沉重一片。
突厥士卒果然如传说中一般悍不畏死,即便死伤惨重,但自始至终士气也是十分高涨。而那他钵可汗更是了得,指挥经验相当吩咐,对于战机的把握也是绝佳,否则在齐军一方占尽便宜的情况下,倒在朔州城下的突厥士卒又岂会只有区区一万人。
傅伏明白,护城河终究会被填平,到那时双方将陷入最为激烈的白刃战,己方的损伤将会直线上升,他所能做的只是尽可能地延长那一刻的到来,竭尽所能地减少己方的损失,如此消耗下去,才能获得最终的胜利。
“将军,您也累了一天,快下城歇息一阵吧!”一员将官关切地看着屹立城头的傅伏,恳切地说道。
傅伏也不拒绝,看了一眼城上尽然有序的将士,沉声说道:“大家切莫放松,敌人可能会夜里偷袭,我们要做好准备!”
“是,将军!”
……
晋阳,王府。
“百花宫凌素华挟小徒诗韵参见太子殿下!”
“凌宫主客气,快请上座!萧少宫主,你也请!”杨丽华左手负在身后,右手微微示意,嘴角的笑容矜持却不倨傲,温和又透着贵气。
“你不是高大哥,你究竟是谁?”凌素华正要开口说话,一个惊诧的声音突然响起,此言一出,满屋皆惊,尤其是带着银色面具的杨丽华和陪在身侧的陆晗玥都是面色大变,眼中杀机暴涨。
“诗韵,休要胡言!”凌素华眼中神光连闪,嗔怒地瞪视着身旁的笑诗韵,轻叱一声。
“师父,徒儿没有胡说,他绝不是太子殿下!”萧诗韵毫无惧色,只是眉宇间却微微有些担忧之色闪现,诧异地看着杨丽华,语气坚决笃定地道:“你是高大哥的丽夫人,我绝不会感觉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