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五章 高兴的问题
“大贺楚才,我要让你亲眼看着,看着所有的契丹男人都被我屠戮干净,看着所有的女人都被我的手下蹂躏!哈哈哈哈!你这胆大妄为的小子,你们契丹凭什么与我库莫奚抗衡?你败了,契丹将从此消亡,哈哈!”
大贺楚才怒火中烧,目眦欲裂,猩红的眼中几乎要滴出血来。他想要冲上去,将那个居高临下,满脸都是张狂残忍笑容的仇敌撕成粉碎,然而他的双足却被禁锢在血泊之中,浑身上下根本提不起一丝力量。
放眼望去,原本宁静美丽的契丹部落如今已是荡然无存,满目苍夷的地面上,除了横七竖八,堆积如山的尸体,便是绝望痛苦地挣扎着的女子,还有他们身上那蠕动着的丑陋的库莫奚人。
“大贺楚才,看到了吗?这就是和我作对的下场!”阿会笃的面容极度扭曲,狰狞可怖如同魔鬼一般,声音更是森冷至极:“杀,除了女人,所有契丹人一个不留!哈哈哈哈!”
“嗬……嗬……”
大贺楚才只觉心中的怒气与杀意越来越盛,当达到一个临界点时,脑海中“轰”的一声,疲惫的身体中陡然涌出一股巨力使他顷刻间便冲破了所有的禁锢。大贺楚才愤怒地咆哮着,不顾一切地扑向阿会笃,抓挠牙咬,便似一头发狂的野兽,无所不用其极。
“阿会笃,我一定要杀了你!”
“大王,您醒了?咳咳,大王,您松手——”
就在大贺楚才双手死死地扼住阿会笃的咽喉时,双手却突然被一双铁钳也似的手握住,使他再也动弹不得分毫,与此同时,大贺楚才体内的气力猛然如潮水般逝去,而他眼中那尸山血海,人间炼狱般的场景也在刹那间破碎消散。
“大王,您怎么了?咳咳!”
大贺楚才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情形,大贺兀术满面通红,一脸惊愕之色,不时还咳嗽几声,在他的脖子上还有着几道泛白的痕迹。
“兀术,怎么是你?阿会笃呢?”大贺楚才惊诧地问道,他的声音很是嘶哑低沉。
“大王,阿会笃被您杀了,难道您不记得了?”大贺兀术皱着眉头,认真地看着大贺楚才道。
大贺楚才浑身轻轻一震,昏迷前的记忆终于涌上心头。想到这场事关全族生死的战争,他一把抓住大贺兀术的手臂,急切地问道:“兀术,结果如何,我们赢了还是,输了?”说到最面,大贺楚才的声音不禁有些颤抖,于其中明显充满了惶恐不安。
大贺兀术重重点点头,大声说道:“大王,我们胜了,我们终于战胜了库莫奚人!”尽管事情已经过去了三日,但他的情绪依旧不能平静。
“胜了,终于胜了?!”大贺楚才似乎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身子猛地瘫坐在胡床上,脸色变换不停,似是激动,又似是不敢置信,口中喃喃自语着,眼角终是滑落两行热泪。
无论是对于契丹,亦或是对于大贺楚才来说,这一场胜利来得实在太晚,也实在太过艰难,以至于大贺楚才如此失态。
数十年来,在库莫奚的压迫之下,契丹只能偏居一隅,苟延残喘。从小到大,大贺楚才不知有多少次午夜梦回因为契丹的前途黯然伤神,为敌人的强大嗟叹唏嘘。如今,他终于能得偿所愿,扭断了契丹头上的枷锁,你叫他如何能不兴奋,激动?
“楚才兄,你身上有伤,情绪不宜过于激动,还是先躺下休息吧!”
温和的声音响起,大贺楚才循声望去,正看见一身白衣的高兴一脸关切地看着他。
“高兄,小王爷,请受大贺楚才一拜!”
“你身上有伤,别动,快躺下!”
大贺楚才说着就要起身行礼,却被眼疾手快地高兴牢牢按住,这时大贺楚才才发觉自己胸口传来一阵剧烈的绞痛,低头一看,胸前的纱布已被鲜血浸红,额头上更是汗如雨下。
不敢再乱动,脸色煞白的大贺楚才在大贺兀术的帮助下躺回胡床,目光却一直灼灼地注视着高兴,言辞恳切无比地道:“小王爷,您又救了楚才一次,楚才得以一统契丹,这次我们能够战胜库莫奚也都是小王爷鼎力相助,您的恩情大贺楚才铭感五内,今生不敢忘怀!日后但有所遣,契丹全族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大贺兀术与守在帐中的几名契丹武士闻言纷纷以手抚胸,深深地想着高兴弓下腰去,神色肃穆而恭敬地道:“谨遵王的命令!”
高兴摆手,微笑道:“楚才兄,你我也算是一见如故,我救你性命也是应该。再者,没有你们契丹的战马,我麾下又何来那一万精锐铁骑?更何况,此番你们契丹得以战胜库莫奚,全赖将士用命,我并未帮上什么忙!”
“小王爷此言差矣!”大贺楚才神色严肃地摇摇头:“此次若没有小王爷从旁协助,大贺楚才恐怕早就成了库莫奚人的刀下亡魂,便是我契丹怕是也要沦落到库莫奚的手中了!与您的帮助相比,那些战马却是远远不及啊!”
诚然,在三天前的那一场大战中,高兴并未动用骑兵师的力量帮助契丹杀敌,然而高兴在其中所起到的作用却绝对是举足轻重的。
无论是那让库莫奚措手不及的长弓,还是让大贺楚才斩杀阿会笃的劲弩自然都是高兴相助。也是因为高兴的帮助,大贺楚才才能瞒天过海,隐藏五千伏兵,而他更是让萧凌等一干精通刺杀的人潜入了战场,一来救人,二来则是击杀敌人的统帅。
诸此种种,大贺楚才斩杀了阿会笃,契丹也终于艰难地取得了胜利。
高兴轻轻一笑道:“楚才兄,你身体还没好,养伤要紧!虽然阿会笃已死,但库莫奚的势力依然庞大,想要完全收复他们不是易事,你要快些养好身子才行啊!”
“多谢小王爷!”大贺楚才点点头,然后将目光转向大贺兀术道:“兀术,我们那一战损失了多少弟兄,库莫奚近况又是如何?”
“大王,三天前一战,我们杀敌一万八千人,俘敌一万,却也有一万两千人战死。”大贺兀术的语气有些很是沉重,他们虽然取得了胜利,然而损失却是极其惨重。顿了顿,大贺兀术才继续道:“大王,因为阿会笃阵亡,库莫奚群龙无首,辱纥主部又受到重创,其余四部便有了异心,四部俟斤都想成为五部共主,意见不能达成一致,士气低落,倒是我们的好机会!”
“哦?”大贺楚才眼睛骤然一亮,颔首道:“库莫奚人多势众,虽然阿会笃曾发下誓言,但其他人未必认可,我们要是强行进攻,不说要付出多少代价,能不能成功还很难预料。如今五部分裂,实在是天赐良机啊!”
大贺兀术忙问道:“大王有什么命令?”
大贺楚才却是不答,转头看向高兴道:“小王爷,不知您有什么妙计教我?”
高兴轻笑着摇头,深邃的双眼平静无波,让人猜不透他内心的想法;“楚才兄智勇双全,心中已有定计又何必问我呢?再说此乃你们两族之事,我一个外人如何能插手?”
大贺楚才眼神微动,不由沉默下来。
高兴当真不想插手草原的事务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而以大贺楚才的头脑,他自然也大概明白高兴心中所想。虽然二人脾性相投,但所代表的势力却是不同,有些事情却是要颇多思量。
高兴费尽心机,帮助大贺楚才掌控契丹、击败库莫奚,显然不是行善之举,他的目的便在于平定北方边患,而这边患除了突厥,自然也包括库莫奚和契丹,甚至还有东北苦寒之地的高句丽。
从个人的角度来讲,大贺楚才是极其欣赏和感激高兴的,只是事关全族兴衰成败,他实不敢有丝毫的草率。
帐中顿时陷入了沉寂之中,大贺兀术隐隐猜到了什么,但碍于身份他不便开口,其他人更是不知所以,无从开口。
少顷,高兴率先打破了沉默:“楚才兄,他**兵临库莫奚,却是不知打算如何对待他们呢?”
大贺楚才双目顿时一凝,呼吸也不禁有些粗重起来,双拳微微收紧,又缓缓放松,脸色急剧地变换起来。
如何对待库莫奚人呢?
这不只是高兴的疑惑,同样也是大贺楚才的疑惑,这个问题他还真未仔细思量过。
库莫奚与契丹仇深似海,对契丹人来说,若是有朝一日能反败为胜,自然是要将库莫奚大杀一番,将之奴役,将以前受过的苦楚全部宣泄出来。
只是这种方式虽然解恨,大贺楚才却并不非常赞同,一来他受中原文化思想影响深重,接受不了如此残忍无情的做法,更重要的是他隐约猜到高兴也不赞同这个做法。
高兴又是轻轻一笑,拱手说道:“楚才兄,收复库莫奚一事不急一时,你还是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扰你了!”
大贺楚才点头道:“也好。兀术,送小王爷回去,吩咐下去,小本族所有人待小王爷如同待我,不得有半点轻慢!”
“是!”大贺兀术郑重地点头,然后冲高兴道:“小王爷,请!”
第六百三十六章 三十万
北周,永丰镇。
“大哥,真的是你?”看着面前这个衣衫褴褛,风尘仆仆的落魄的中年人就是自己的大哥杨坚,杨素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若非手中握着杨坚独有的信物以及面前之人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眼神,杨素一定毫不犹豫地将这个邋遢至极的家伙拒之门外。
“处道贤弟,天可怜见,哥哥总算是见着了你啊!”闻言,杨坚紧紧握住杨素的双手,一脸激动的神情。
“大哥,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成了这般模样?”杨素用力握了握杨坚的手,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颇是惊诧困惑地问道。犹记得那日离开时,杨坚意气风发,身边还有三千虎贲,今日却是独自一人归来,模样还是如此狼狈凄惨,之间的落差委实太大了些。
杨坚顿时喟然长叹一声,满脸的苦涩萧索,“处道贤弟,此事说来话长,一言难尽啊!”
便在这时,杨坚的肚子突然“咕噜噜”响了起来,让本就羞愤的他更是无地自容,一张老脸涨得通红。杨素也是个妙人,脸上没有半点异样之情,只是热情地道:“外面太热,大哥还是先随小弟过府,小弟好为大哥接风洗尘!”
杨坚感激地笑道:“如此就悼扰贤弟了!”想他堂堂隋国公,柱国大将军,如今却是一副乞儿的落魄尊容,心中着实憋屈愤懑的紧。
“大哥,请!”杨素恭敬而亲切将杨坚让入城中,然后一同骑上骏马并辔而行,时间不长便来到了杨府。
待得杨坚梳洗一番,换上新装来到花厅时,时间已过去了一个时辰,而丰盛的筵席也刚好准备妥当。
将杨坚让至位子上坐好,杨素挥手让花厅中的侍女都退下,然后亲自为杨坚斟上一杯美酒,这才道:“大哥,时间仓促了些,这些饭食有些粗糙,也不知合不合你的口味。”
杨坚轻轻一笑,梳洗过后他焕然一新,容光焕发,气度不凡,“处道贤弟,实不相瞒,哥哥这些天受了不少苦,莫说这桌饭食已是天下少有的珍馐美味,便是再简单十倍也是美味无比啊!”
“啊!”杨素讶然地张大了嘴,愣了愣才道:“大哥,想来你此番北行并不顺畅啊!你先吃些东西,待酒足饭饱你我兄弟再作详谈,如何?”
“贤弟见笑了!”杨坚歉然地笑笑,也不再客气,便拿起筷子大肆朵颐起来,虽然如此,杨坚的动作却不显粗鲁,依旧透着优雅的贵气。
约莫过了半刻钟,杨坚才缓缓放下了筷子,脸上带着一丝满足熨帖的神色。拿起手帕轻轻擦去嘴角的油渍,杨坚才感慨地道:“很久没有这般舒服地吃过一顿饭了,倒要多谢处道贤弟了!”
“大哥言重了,只要大哥不嫌弃,小弟愿天天款待大哥。”杨素笑着说道。
“哈哈!”杨坚洒然大笑道:“能与处道贤弟相识相交,实乃人生一大幸事啊!”
杨素摇头,认真地看着杨坚道:“大哥切莫如此说,素幼年多蒙大哥照顾,你我虽非亲生,却也是同门师兄弟,在我心中你就是我的亲大哥,我做这些事情都是应该的。”
闻听此言,杨坚脸上的笑容不由微微收敛,眼神也变得有些迷离深沉起来,声音低沉地道:“你若不说,我几乎都忘记了这些事情,当年若是师父愿意传授我武功,今日我又何至于沦落到这步田地?!”说到后来,杨坚的声音不由高亢了几分,语气中更是带着一丝怨愤不平。
杨素一怔,旋即皱着眉头,有些担忧地问道:“大哥,你有什么苦处不若与小弟道来,说不定小弟可以帮你呢!”
“唉——”
又是一声长叹,杨坚脸上泛起浓浓的苦涩,挺拔的背脊不禁也显得有些萧索悲凉,而他的眼神却是愈发深沉起来。沉默了许久,杨坚这才缓缓开口,将此行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
尽管杨素心中已有了猜测,然而当听完了事情的始末,杨素瞠目结舌,一时无语。尤其是高兴竟敢深入草原,在千军万马之中掳走了千金公主,非但在数千人的围剿下安然逃脱,而且反败为胜,全歼了敌人,更让杨素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
尽管高兴的威名杨素也有所耳闻,但他实在想不到,那个不足弱冠的少年竟有如此惊人的胆魄和武功。
“大哥,如今千金公主为高兴所掳,我大周与突厥联姻无以为继,你说突厥会否迁怒与我们?”杨坚并没有说自己如何脱身的,杨素也聪明地没有询问,而是面色凝重地说道。
杨坚低叹一声,紧皱着眉道:“突厥一向不可一世,他们必定会迁怒我们,不过我想突厥出兵攻打我们的可能不大,最大的可能便是向我们施加压力,一来能得些好处,二来就是逼迫我们出兵伐齐。高兴狂妄无忌,以为破坏了我大周与突厥的联姻便能瓦解我们的同盟,殊不知此举只会彻底激怒他钵可汗,惹火烧身!”
杨素点点头:“大哥所言不错,只是我观那高兴不是有勇无谋之辈,当不会无的放矢,他这么做当有深意吧!”
如果能击败宇文邕三十万精锐的人是有勇无谋,那他们又算什么。实际上,自从去岁高兴名扬天下,天下间便少有人再敢小视于他。
杨坚眼中精芒闪烁,沉声道:“高兴究竟打得什么主意我还不知道,不过他的做法对我们来说却绝不是好事。”
顿了顿,杨坚又道:“年前我大周新败,又有新皇登基,国家并不稳固,若是此时大肆兴兵出征,于国于民都是不利。更何况我们与突厥罅隙已生,难以转圜,稍有不慎便会兵戎相向啊!”
杨素赞同地点点头,脸色也不由难看了几分。身为永丰镇的戍边大将,若是突厥引兵来犯,他首当其冲,心中的压力可想而知。
“呜呜——”
就在杨素想要说些什么时,突然自远处传来一阵凄厉刺耳的呜咽声,声音甚是响亮,瞬间便传遍了全城。
听得这个声音,杨素和杨坚皆是脸色一变,杨素更是霍然起身,拔腿就向屋外奔去,行色匆匆,迅疾如风。杨坚也是紧随其后,眉头紧锁,脸色沉重。
那声音正是城头上的号角,所代表的讯号只有一个——敌袭。
永丰镇是什么地方?北周的北大门,城高墙厚,兵精将广,只为防备北方的狼族突厥,如今却传出了敌袭的讯号,足见事态的严重。
“难道是突厥人?怎么会这么快?”
在杨坚心中转换着念头的时候,杨素已经到了院子中央,正碰上前来报告的情况士卒。
“启禀将军,城外三十里外出现了大量的突厥骑兵,数量不下十万,看他们的旗号应当是来自于都斤山的突厥牙帐!”
“什么?十万人?!”
杨素脸色顿时变得阴沉之极,眉头紧皱,嘴唇紧抿着,心念电转,思索着对策。虽然他也猜到是突厥人来犯,但却未想过来得人竟然如此之多。若只是来个三五万人,杨素倒也不怎么担心,但敌人不下十万,只凭永丰镇的五万将士却是阻拦不住。
“传令下去,全城戒备,准备迎战!”杨素的眼神陡然变得冰冷而犀利,语气也甚是严肃:“来人,备马!”
“杨将军,突厥突然而至,来意不明,我和你一起去,也许能帮上忙!”形势不同,杨坚也就改变了称呼。
“也好!”杨素没有拒绝,点点头,接过护卫递上的马缰,轻轻一跃便翻上马背,策马扬鞭,向着府外疾驰而去。
当杨坚和杨素来到北城门时,大地开始轻微的震荡起来,二人对视一眼,都知道这是有大量的骑兵奔行所致。匆匆上得城头,举目远眺,天地一线很快便出现了一条遮天蔽日,绵延数里的土龙。
看着无边无际,密密麻麻,如蝗虫过境一般向着永丰镇接近的敌人,杨素不由倒吸了口凉气,士卒并未夸大其词,来犯的突厥人绝对有十万之众,甚至还要更多。
骏马疾驰的奔腾声愈发响亮,最后更是震得人耳膜生疼,大地剧烈的震颤着,在那如同滚滚洪流般,气势汹涌的敌人面前,永丰镇竟显得有些渺小。
城头上所有人都不由瞪大了眼睛,屏住了呼吸,紧紧地握住了手中的兵刃,以此来缓解心中的压抑与紧张,还有那淡淡的恐慌。
“三十万,他钵可汗疯了么,竟然来了近三十万人!”当来犯的敌人接近到五里时,杨素不由咬牙低呼道。十万人足以将永丰镇攻破,三十万人就算将永丰镇夷为平地也是易如反掌。
终于,在所有人压抑不安的情绪中,突厥人终于在三里外停下了脚步。纵然如此,那黑压压一片,一望无垠的人潮也带给了城上的将士极大的压魄力,不少人的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额头上更是隐隐渗出了汗水。
“城外是哪位突厥好汉,为何无故来我永丰镇?”杨素深吸口气,然后气沉丹田,扬声高喝道。
“突厥汗国他钵可汗在此,叫你们主事的将军出城答话!”突厥阵营中奔出一个彪形大汉,瓮声瓮气地吼道。
“嗡——”
杨素脑海中顿时一片空白,身子晃了晃险些摔倒在地。
第六百三十七章 兴师问罪
“他钵可汗,他竟然亲自来了?”杨素双手紧紧地按在身前的箭垛上,瞠目结舌地看着城外遮天蔽日的三十万突厥大军,脑海中一片空白,眼角的肌肉疯狂地跳动着。
尽管杨素乃是沙场宿将,久经战阵,然而面前的事情的棘手程度却是出乎了他的预料。他钵可汗亲至,足见突厥人动了真怒,此事如果处理不好,定然会为北周招来弥天大祸,而他杨素也将成为千古罪人。
“突厥汗国他钵可汗亲临,周国的将军还不出来大话!”
就在这时,城外那突厥壮汉粗犷聒噪的声音再次传来。顿了顿,这壮汉又一脸鄙夷地用突厥话说道:“莫不是畏惧我突厥可汗的威严,不敢出来见人了吗?如果真是如此,你们就速速开关投降!哈哈哈哈!”
随着他话音落下,他身后三十万突厥大军也是放肆地大笑起来,声若雷霆,直让永丰镇都瑟瑟发抖。
“猖狂!”
怒骂一声,狠狠一掌拍在箭垛上,怒目圆睁,周身散发着浓浓的煞气。因为戍守边戎,杨素对突厥算不上精通,但却也并不陌生,更何况看突厥人那张狂放肆的模样也知道他们说的不是好话。
杨素身后,一众守军也是群情激奋,怒气汹汹,杨坚更是双拳紧握,一口钢牙几乎咬碎。
“呔!”
深深吸了口气,杨素陡然吐气开声,厉声咆哮道。如同平地生惊雷,杨素的这声大喝在气势上竟并不比城外逊色太多。
“永丰守将杨素在此,他钵可汗如此兴师动众,可是要与我大周开战吗?”
他钵可汗微微昂首,双目如电,盯着城头周军帅旗下,众将拱卫的杨素,冷冷一笑便轻轻策动胯下的骏马越众而出。
“可汗!”
三十万突厥大军顿时纷纷躬身。
“他钵可汗,杨素这厢有礼了!”杨素居高临下地看着越众而出的他钵可汗,语气中已经恢复了平静,没有了半点怒气。
“周国的将军,贵国皇帝陛下可还安好?”他钵可汗清朗的声音远远传来,他的声音虽然不大,腔调也稍有些怪异,但汉话说的却很流利,而且语气中还带着一股令人不敢轻视的威严。
“托他钵可汗的福,吾皇一切安好!”杨素说着,向南方拱拱手,然后又道:“您不远千里来我大周边境,不知有何贵干?”
他钵可汗轻笑几声,脸色骤然变得阴沉下来,语气中满含杀意地道:“杨素将军,本汗无意挑起贵我两国纷争,但你们周国却是非要给本汗一个交代不可!”
杨素双眉微微一皱,瞥了眼身后的杨坚一眼,然后不卑不亢地大声说道:“不知我大周何处开罪了他钵可汗,您尽可明言,本将自会禀明吾皇陛下,请他秉公处理,一定会给他钵可汗一个公道。”
“好!”他钵可汗冷笑道:“杨素将军,本汗一向敬重贵国仙逝的武帝,也一直希望贵我两国能够彼此交好,故而本汗这才遣爱子窟合真像周国提亲,只是为何你们周国却要背信弃义,悔婚也就罢了,如今更是掳走了本汗的爱子,杀我突厥勇士无数?本汗虽敬仰贵国,但却绝不能容忍任何人欺侮我突厥子民!”
顿了顿,他钵可汗的声音陡然变得高亢起来:“杨素,此事你如何向本汗交代?倘若你不交出杀人凶手,本汗爱子受到半点伤害,本汗定然挥兵踏平你这小小的永丰城,兵临长安城,问一问宇文赟,我他钵可是好欺的!”
杨素眉头皱得更紧,强忍着心中的怒气道:“他钵可汗,我大周一向信守承诺,又怎会出尔反尔?更何况,我大周又为何无故偷袭突厥勇士,这对我们没有半点好处!希望他钵可汗明鉴,七王子殿下实乃齐国高兴所掳,他才是贵我双方的大敌。他钵可汗,高兴所为就是挑拨贵我两国的关系,若是您因此而与盟友离心,只会中了高兴的奸计,让天下英雄耻笑!”
说道这里,杨素的语气顿时变得严肃而郑重,声音也是又拔高了一分:“他钵可汗,虽然你有三十万铁骑,但这城中我五万大周男儿也非是等闲之辈,若你只是借故寻衅,杨素不才却也不会怕你,誓要与你拼个你死我活!”
“汉狗,如此张狂,看我撕碎了你!”他钵可汗还未说话,方才那汉话的突厥壮汉便大声咆哮起来,龇牙咧嘴,面目狞恶至极。
“哪里来的恶犬,本将与你家主子说话,哪有你插嘴的地方?”说着,杨素又一脸嘲弄地看着他钵可汗道:“他钵可汗,传闻您统治草原万里江山,麾下铁骑百万,为何却管不住一个卑贱的仆人?难道传闻不实,你只是lang得虚名罢了!”
他钵可汗眼中骤然一寒,脸色也是瞬间变得阴沉无比,挥手阻止了那怒火中烧的突厥勇士,他钵可汗双目紧紧地盯着杨素,指着身边的突厥壮汉冷冷地道:“杨素,我突厥最重勇士,倘若你能战胜他,本汗就给你十日时间联系宇文赟,否则本汗今日就要踏平永丰镇,去长安讨个公道!”
“你!”
杨素的双拳顿时收紧,脸色铁青一片。虽然知道突厥人一向自大张狂,但他钵可汗的霸道和不可一世还是让他恼怒不已。虽然心中猜测他钵可汗不会当真进攻周国,然而杨素却是不敢赌。
“他钵可汗,您堂堂一国之君,心胸气度为何如此狭隘?您如此咄咄逼人,真当我大周无人吗?”
死死地盯着他钵可汗,杨素声严色厉地怒吼道,在他身后的众将士也是怒容满面,纷纷亮出了兵刃,森寒的杀气向着城下笼罩而去。
他钵可汗冷冷一笑道:“本汗只跟强者讲道理,你杨素,不配!”
“吼!吼!吼!”
三十万突厥骑兵顿时振臂高呼起来,看着永丰镇的眼神里满是贪婪与嗜血,还有浓浓的不屑,在他们眼中,孱弱的中原人不过是肥美的羔羊。
他钵可汗身边,得了他的授意,那突厥壮汉放肆地大笑道:“杨素,可敢下来与我一战?你要是怕了就从我家可汗马腹下钻过去,可汗也可以宽限你几日!”
“他钵可汗,你欺人太甚!”杨素一张脸成了酱紫色,就是泥人也有三分火气,更何况是他这等大将。如今他钵可汗摆明车马,杨素若是再委曲求全,除了令人耻笑,更会使己方士气大受打击。
“将军,末将愿下城去割下那突厥蛮子的狗头!”
“将军,让我去吧,突厥人如此欺我,看我如何灭杀他们的威风!”
“将军,让我去……”
“我去——”
杨素身后,十数位将领皆是激愤不已,纷纷请战,身上杀气腾腾。
杨素微微抬手,止住了众人说话,威棱四射地扫了众人一眼,这才寒声道:“你们都无须再说了,此战本将要亲自应对!”
杨素话音才落,手下的副将边失声惊呼道:“将军,您乃城中主帅,怎可亲自出战?若是有个闪失,我们群龙无首,永丰岂不危险?!”
“是啊,将军——”
那人话还未说完,就被杨素犀利而冷冽的眼神生生掐断:“本将自有考虑,尔等服从命令便是,若再敢多言,军法处置!”众人顿时变了脸色,各个噤若寒蝉,只是看着杨素的眼神却充满了担忧。
“杨将军,此事因我而起,不若就由我出城应战吧!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尽可能拖住他钵可汗,将消息传回长安!你身为永丰守将,责任重大,断不可草率行事!”
杨素摇头道:“大哥,他钵要我一战,我又怎能推脱?若是此战我不幸身死,永丰镇的安危就交给大哥了。这是兵符,大哥且收好了。”
说着,杨素自怀中取出一枚造型别致的兵符,高举在手,冰冷的目光缓缓环顾四周一圈,这才沉声说道:“我出城后,尔等皆归柱国大将军杨坚调遣,谁若不从,视为叛国,人人得而诛之!都听清楚了吗?!”
“是!”
众人不管心中揣着什么心思,在那代表着皇室威严的兵符下都不得不屈膝跪倒在地,大声答道。
杨素满意地点点头,然后笑着对杨坚说道:“大哥,我去了!永丰,拜托你了!”
“杨处道,我以柱国大将军的身份命令你,不许去!”杨坚一脸怒色,明亮的双目甚是骇人,然而杨素却是怡然不惧地与之对视,“杨将军,本将乃是先皇亲封,是这永丰的最高统帅,你没有权力命令我!来人,备马!”
“杨处道,你敢违抗命令?!”
杨素将兵符塞进杨坚手中,不顾后者的阻拦,迈开大步,头也不回地向着城下走去。
眼见杨素去意已绝,自己无法阻止,杨坚心中既是感动又是担忧。他知道,此战杨素不得不战,而他这么做也是为了保护自己这个大哥。强忍着泪水从眼角滑落,杨坚死死握着手中那还有杨素体温的兵符,悲愤地大吼道:“击鼓,为杨将军助阵!”
“咚!咚!咚!”
伴随着沉闷的鼓声,厚重的城门开启,盔明甲亮的杨素骑着一匹青黑色的骏马在两千精悍士卒的拱卫下缓缓自城中走出,手中一杆马槊斜指地面,浑身杀气萦绕,威风凛凛。
第六百三十八章 回马枪
晚风将城头上的旌旗吹得猎猎作响,也将杨素的战袍鼓荡。落日的余晖下,杨素紧紧地握着坚实的铁槊,冰凉的触感一如他此时沉寂的心绪。
大战降临的压抑而肃杀的气氛渐渐浓重,那沉闷的战鼓声中也透着一些悲壮的气息。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杨坚紧紧地抿着嘴唇,双目悲愤地看着杨素那越行越远的,孤傲的背影,双手则卯足了全部的力量挥舞着鼓槌,将面前的战鼓敲得震天响。
诚然他寡情绝义,为成大事常常不择手段,但这却不代表他的心当真没有半点温度。
他可以无情地抛弃杨丽华,因为她是女儿身,更是家族的耻辱,然而杨素却不行。不说数十年的同门之义,杨素的才华与能力也是难得,于公于私杨坚都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去。
只是如今他钵可汗摆明了是想要杀人立威,打击周军的士气,杨素别无选择。
当杨素策马缓缓自永丰镇而出时,他钵可汗的双目骤然一凝,脸上的笑容也不由收敛了一分。
杨素果然是一个可怕的敌人,如果他活着,突厥若想南下真得费些功夫。
遥看着杨素,他钵可汗眼中杀意凛然,压低了声音对身边跃跃欲试的突厥壮汉道:“沙乌塔,不惜一切代价,杀了这周将!”
“遵命,我的主人!”突厥壮汉一个机灵,双眼顿时变得猩红一片,杀机大炽,便是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整个人就如那即将发狂的凶兽一般。
“去吧,记得要小心些,本汗等着你的胜利!”说完,他钵可汗又将目光落在了杨素身上。
他钵可汗能统御草原万里江山,拥兵百万,显然并非表面上这般鲁莽。他之所以如此咄咄逼人,不止是为了挫挫周军的锐气,好在以后的谈判中占据更多的主动,更重要的是他想籍此除去一个突厥的心头大患,这个人正是杨素。
近几年突厥虽未与周国大战,但边界的摩擦却是不少,然而这几年突厥却都是有败无胜,没有占到半点便宜,这一切全赖杨素之功。此人治军严明,武艺不俗,更重要的是他精通韬略,运筹帷幄,突厥虽不缺勇士,但行军打仗举族上下却鲜有人能比得上杨素。
宇文邕在世时,他钵可汗忌惮他的威名,不敢轻易挥兵南下,但是面对宇文赟这个草包,他却是浑然不惧,更何况去岁齐周两国一场大战,周国损失了不少沙场悍将,实乃他钵可汗南下的天赐良机。
周人想假手突厥消灭北齐,他钵可汗又何尝不是借此来消耗周国的国力呢?
杨素的名声他钵可汗早有耳闻,今日一见后者更是让他警觉,这才生了必杀之心。
一个强者,不是身体力量的庞大,而是要有一颗强大的心。面对着自己的百般折辱,杨素依旧没有失去理智,可见此人的心性坚韧乃是常人所不能及。他钵可汗可以不在乎一个力大无穷的莽夫,但却不能不小心一头内心隐忍,心机深沉的恶狼。
因此他钵可汗才如此盛气凌人逼迫杨素迎战,而杨素必须死。
就在他钵可汗思量的时候,杨素也终于在城外一箭之地处停下了脚步。
沙乌塔策马迎上前,弯刀遥指杨素,张狂地笑道:“周国将军,你居然敢出城来,也算是个好汉,配和我一战!”
杨素看也不看沙乌塔,一脸傲然地看着他钵可汗道:“他钵可汗,你命小人与本将对垒,难道就不怕折煞了自己的威名吗?派你手中的大将出来吧,如此鄙贱莽夫,本将羞与一战!”
“你这汉狗,竟敢如此狂妄,看我如何活似撕你!”被杨素无视,沙乌塔顿时暴怒,不待他钵可汗阻止,他便策马扬鞭直扑杨素而去,粗蛮而狂野,弯刀闪亮,寒光摄人。
杨素立在原地纹丝不动,一脸的轻蔑之色,似乎在他眼中沙乌塔只是个可有可无的角色,不值一提,这却是让沙乌塔更加愤怒。沙乌塔凄厉地咆哮着,怒发冲冠,杀气逼人,整个人就如暴走的雄狮般。
“汉狗,你去死吧!”
终于,沙乌塔冲到了近前,他一脸狰狞地看着杨素怒吼一声,手中弯刀如同长虹贯日一般,挟着无可匹敌的杀气向着杨素当头劈下,瞧那架势,恨不能将杨素连人带马劈成两半。
“找死!”
杨素双眉陡然一挑,怒目圆睁,低斥一声,手中铁槊攸的探出,便似黑色的闪电般,精准无比地撞击在沙乌塔即将落下的刀刃的靠后的部位。
“当!”
一声清脆的巨响,沙乌塔和杨素的身子皆是一震,前者前冲的势头猛地止住,而后者却是在这巨大的冲击力下向后退去,手中的铁槊也是荡了开去。
“好大的力气!”
这是沙乌塔和杨素心中同时升起的念头,突厥人一向以力量见长,然而杨素的力量丝毫不逊色于自己却是让沙乌塔吃惊不已,不过他毕竟是突厥中少有的勇士,眼见杨素后退,眼中不由闪过一抹狠戾之色,顾不得双手的麻木,再次厉吼一声挥刀斩向杨素。
沙乌塔的反应有些出乎杨素的预料,方才那一招沙乌塔借助冲力却是占了先机,感受着弯刀上那凛冽的杀气,杨素连忙举槊相迎,只是仓促之间气力不济,顿时被沙乌塔逼得有些手忙脚乱。
三五招后,杨素更是几乎没有了招架之力。一招逼退沙乌塔,杨素拨马就走,铁槊倒曳,好不狼狈。
“汉狗,哪里逃?留下姓名!”沙乌塔哪能允许杨素逃了,怒吼一声打马就追。
“杨国公,将军有危险,快名人出城救援!”
城头的周军见状顿时焦急不已,纷纷看向杨坚。杨坚却是面无表情,双臂急速挥舞着鼓槌,淡淡地道:“安静,好戏在后头!”
在周军焦躁不安的心绪中,杨素胯下的战马突然一个趔趄,沙乌塔顿时兴奋地狂笑着追上来,手中弯刀高高扬起,在眼光下散发着刺目的光辉。
“吼!”
“将军!”
突厥众人顿时爆发出如雷的欢呼声,而城头众人也都不由失声惊呼起来。
“小心!”
然而场中却有两人例外,一个是熟悉杨素的杨坚,另一个则是他钵可汗。当看见杨素突然停下来,他心中的疑惑顿时化作了强烈的不安。果然,下一刻,他的不安就成为了现实,只是他示警的声音终究有些晚了。
就在沙乌塔以为能将杨素毙于刀下,忘乎所以之时,方才还狼狈而逃的杨素却忽然转过身来,脸上哪里还有半点惊惶,有的只是弄弄的杀意与嘲讽。
“噗!”
在沙乌塔惊骇莫名的眼神中,杨素手中的铁槊突兀地刺出,如一道黑色的闪电般,又快又狠地将他的咽喉洞穿,让他根本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嘿!”
杨素吐气开声,双臂一震,沙乌塔那狗熊般的身子便被他挑在了空中,夕阳下,沙乌塔不甘地轻轻抽搐着,殷红的鲜血是那般触目惊心。
“将军!将军!将军!”
目睹杨素顷刻间击毙沙乌塔,城头的守军顿时沸腾起来,所有人都倾尽全力嘶声呐喊着,杨坚也是一脸激动地看着杨素,战鼓声也愈发雄壮起来。
与周军不同,突厥一方在短暂的沉寂后顿时变得骚乱起来,谁能想到族中名列前十的勇士沙乌塔竟会如此轻易地被敌人斩杀。他钵可汗也是一脸阴沉,眼角剧烈地跳动着,身上怒气与杀气鼓荡不休。
沙乌塔的鲁莽自大让他恼怒,杨素的机变狡诈更让他胆寒。
回马枪,说来简单,但却是最重武将对时机的把握。从一开始,杨素就有意激怒沙乌塔,使他逐渐失去理智,继而又诈败使其丧失警觉,这才发出了蓄谋已久的致命一击,惊艳无比的回马枪。
铁槊一抖,将沙乌塔远远甩将出去,杨素傲然大喝道:“他钵可汗,如今你还有何话说?若是不服,就尽管派人前来与本将一战!”
他钵可汗面色阴晴不定,眼中的杀意更是越来越盛,良久,他身上这股杀意才缓缓散去,脸色也恢复了平静,朗声大笑道:“杨素将军,你身手不错,可堪与本汗坐下的勇士一战,也不算辱没贵国武帝的名声。”
“既然你胜了沙乌塔,本汗自然言而有信,宽限你十日功夫。十日之后,本汗要看见长安的使者和贵国皇帝的诚意,否则本汗定当挥军踏平永丰,直抵长安城!”
“草原王者的气度果然不凡,本将佩服!”杨素淡然一笑,语气中无喜无怒,让人看不出他心中的想法。微微一顿,杨素又道:“他钵可汗,今日之事本将一定如实禀报吾皇陛下。城外风大,本将就不陪可汗了!”
说着,杨素拱拱手,拨转马头缓缓向着永丰城走去。他的速度不快,然而步伐却十分沉稳有力,身上更是透着豪迈无畏的气势。
他钵可汗紧紧地凝视着杨素的背影,双拳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然而最重却还是无声地长叹一声。
虽然他极想留下杨素,但话已出口,却是无法收回。若是杨素实力不济,被沙乌塔所杀,周人也只能忍气吞声,倘若此时他钵可汗再命人出手,不但会背负背信弃义的名头,更会使得周国与自己彻底决裂,得不偿失。
第六百三十九章 大贺楚才的决定
“嘎嘎——”
循着这清脆的鸣叫声看去,高兴正看见两只大雁振翅自头顶飞向远方。这两只大雁似乎是一对夫妻,二者看上去很是亲昵,从他们悠闲的嬉戏与充满欢悦的鸣叫声中可知一二。
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几女的音容笑貌,高兴的眼神不由有些恍惚起来。
“小王爷,既然你喜欢这大雁,楚才便将它们射下来送给你!”说着,大贺楚才便弯弓搭箭,屏气凝神,瞄准了那一对即将远去的大雁。
“且慢!”
高兴才开口,耳边却已传来“嘣”的一声脆响,一支羽箭便带着尖锐的啸声,凌厉的杀气冲霄直上。顾不得其他,高兴双眉一挑,轻叱一声,猛然将手中的马鞭向着飞射而去的羽箭掷去。
“啪!”
在大贺楚才震惊愕然的眼神中,高兴掷出的马鞭竟是后发先至,在那支羽箭快要命中目标时将其击得偏了一寸,擦着一只大雁的腹部飞了出去。
“嘎嘎——”
两只大雁顿时惊叫着振翅高飞,惶恐至极地向着更高更远处飞去。
大贺楚才困惑地看着高兴,迟疑得问道:“小王爷,您——”
“楚才兄,你们草原上的汉子身体果然好的很啊,这才六日光景,你身上的伤便好了大半啊!”
高兴却是不答,上下打量了大贺楚才一眼,五天的光景,后者虽比以前消瘦了些,面色还有些苍白,但却是精神抖擞,显然身上的伤已经好了许多。
大贺楚才不由皱了皱眉头,对高兴的意思更是费解,心中也有了猜疑,不过他脸上却是带着笑道:“小王爷过奖了,楚才能恢复如此之快,刘先生功不可没!”
“呵呵!”高兴轻笑着摆摆手,摇头道:“楚才兄,方才是我鲁莽了,破坏了你的狩猎。你的心意高某心领了,我之所以阻你却是突然想起了一些他事。”
依高兴那迥异常人的触觉又怎会察觉不出大贺楚才心中有了想法,毕竟高兴出手击落其羽箭,又没有给出明确的解释,任谁面子上都有些不好看,何况大贺楚才还是名副其实的契丹之主。
大贺楚才眼角轻轻一抖,有些紧张的心情不由微微一松,不过却是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注视着高兴,等待下文。
“在天空中翱翔的大雁让人钦羡,然而落地之后呢?”顿了顿,高兴话锋一转问道:“楚才兄,问你个问题,世上为何有战争?”
大贺楚才闻言一怔,沉吟了片刻才道:“为了生存。”
“是啊!”高兴颔首,然后便策马缓缓向前走去,深邃的双眼悠远地看着远方,大贺楚才和一众护卫也连忙催马跟上。
到得一处矮坡上,高兴才停下了脚步,有些低沉的声音也随之响起:“人与走兽飞禽本无异处,求生也是本能。起初的战争也仅仅是为了生存,如今人世间战乱不止,纷争不休,却又有几分是为了生存而战?”
“富足的生活滋生的是无穷的野心,无论是宇文氏,高氏,陈氏,抑或是突厥阿史那氏,库莫奚阿会氏,契丹大贺氏,无不是想着有一天能够一统山河,独霸天下?!”
“终结世间的纷争战乱也许只是我的妄想,但我却希望竭尽所能减少些无谓的杀戮。世间之人皆生眼耳口鼻,纵略有不同却又何必要干净杀绝?”说到这里,高兴不由转头看向大贺楚才道:“楚才兄,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大贺楚才深深地看着高兴,良久才微微一欠身,一脸郑重而严肃地道:“小王爷宅心仁厚,楚才远不及矣。您放心,楚才定不会鲁莽行事!”
“好!”高兴满意地一笑,继而低声道:“半月前他钵可汗便率三十万大军离开于都金山,如今已经兵临周国永丰镇外兴师问罪。”顿了顿,高兴又道:“虽然周人与突厥剑拔弩张,然他钵可汗所为却是我大齐,是我高兴。”
大贺楚才神色一凛,一脸严肃地说道:“小王爷可是要驰军回援,我契丹勇士虽然不多,但各个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汉,只要小王爷需要,大贺楚才一定全力以赴。”
高兴脸上的笑容又灿烂了一分,轻轻摆摆手道:“他钵可汗有铁骑三十万,平原会战我们并不占优势,唯有以城池之利防守反击才是正途。况且我只有骑兵一万,纵然驰援也是杯水车薪,派不上用场,与其如此,不若出奇制胜。”
“哦?小王爷意欲何为?”大贺楚才眉毛一挑,好奇地问道。
高兴没有开口,而是向着四周看了一眼,大贺楚才顿时会意,挥手让身边的百余护卫退出数十米远警戒。
高兴笃信地一笑道:“楚才兄,突厥虽然号称坐拥铁骑不下百万,但却是分散各处,如今他钵可汗率三十万铁骑南下,于都金山还有多少兵马可用呢?”
大贺楚才顿时屏住了呼吸,有些不确信地压低了声音道:“小王爷的意思莫非是——”
“直捣黄龙!”高兴用力向下一挥拳,沉声说道。
大贺楚才顿时瞠目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曾猜想过高兴会让自己率军骚扰突厥的后方,以达到牵制他钵可汗的目的,却未料到高兴所图更大。
直捣黄龙,说来容易,但要瞒过突厥人,悄无声息地横跨万里草原,直奔突厥王庭是何其艰难?
然而看着高兴自信飞扬,睥睨天下的神色,大贺楚才心中却生不出丝毫的怀疑。这个少年的魄力非常人能及,而他数年以来的作为天下有有几人能够看破?
“楚才兄,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此计虽然凶险了些,但若能成功却可给突厥重重一击,甚至能够一举将突厥汗国瓦解!”高兴紧紧地握了握拳头,遥看着西北方向,沉声说道:“如果不乘此天赐良机击败突厥,他日我们再想兵进草原却不知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啊!”
“小王爷,需要大贺楚才做什么,您下令吧!”大贺楚才当即翻身下马,单膝跪倒在地,恭敬而诚挚地看着高兴道。
高兴没未躲闪,只是深深地看了大贺楚才一眼,这才严肃地道:“楚才兄,库莫奚如今已经大乱,正是我们出兵的最佳时机!”
大贺楚才道:“小王爷放心,楚才这就回去部署,明日一早便发兵进攻库莫奚!”
“有劳了。”高兴翻身下马,一边将大贺楚才搀扶起来,一边认真地道:“我虽然不能明着出兵相助,若是契丹的同胞有危险我也绝不会袖手旁观!”
大贺楚才眉头舒展,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在养伤的这些日子,他终于下定了归附高兴的决心,而后者以“同胞”相称也是一种表态,这让大贺楚才放心不少。契丹积弱已久,若无高兴之助,要想吞并库莫奚却是难如登天。
大贺楚才需要壮大契丹一族,让族人不再受苦,而高兴恰好也需要借助契丹来攻略草原,是以双方便因各自的利益而结合起来。虽然北齐如今还处于动荡之中,强敌环伺,内忧未平,但基于对高兴才学与魄力,以及品性考虑,大贺楚才最重还是决定坚定地支持高兴。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危险与机遇一向并存,契丹若要一扫颓势,只有放手一搏。否则齐国若败在突厥之手,契丹也将难逃灭族亡种的劫难。
……
“大贺楚才,你这个小人,如此无耻奸诈,真是丢尽了我们草原英雄的脸!”
阿会扎兀笃又惊又怒地看着血色金狼旗下,被众契丹勇士簇拥着的大贺楚才,气喘如牛,嘶声咆哮着。他的双眼猩红无比,就如他手中那柄残破的弯刀上沾染的血迹般刺眼,眼中透着无尽的杀意与仇恨,恨不能将大贺楚才撕成碎片。
“扎兀笃,你已经败了,投降吧!”大贺楚才平静地看着扎兀笃,脸上无喜无怒。
“你做梦!”阿会扎兀笃疯狂地咆哮着,身子踉跄着退后了几步,面目狰狞地看着大贺楚才,粗重地喘息着,“大贺楚才,就算死我也不会投降你这个草原的败类!”
“阿会扎兀笃,你还要负隅顽抗吗?难道你看不见已经有多少辱纥主的勇士因为你的固执死去了吗?你我本是一族,更何况阿会笃俟斤也曾立誓,只要他败库莫奚自此以后归于契丹,难道这些你都不记得了吗?”
“我以前还以为阿会扎兀笃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今天才发现你只是个背弃誓言,心性歹毒自私的小人!你不仅害得辱纥主的勇士因你死伤惨重,更要使库莫奚失去信义,成为草原的笑话,你如何对得起死去的阿会笃俟斤?!”
大贺楚才的声音异常宏亮,便似是炸雷一般在阿会扎兀笃耳边响起,震得他浑身不断颤抖着。
阿会扎兀笃举目四顾,脚下的大地已被鲜血染红,无数辱纥主勇士横七竖八倒在血泊中,死不瞑目,他们似乎都在质问着阿会扎兀笃,质问他为什么为了俟斤的位置而与其余四部反目成仇,为何违反誓言,致使辱纥主陷入如今的惨境。
第六百四十章 五收其一
“大哥,我对不起你,我没有守护好族人,我是辱纥主的罪人。”
阿会扎兀笃失魂落魄地看着四周人间炼狱般景象,面色一片煞白,猩红的双眼中泛着淡淡的税意,嘴唇颤抖着喃喃自语道。
死去的族人的眼神如同一柄柄利剑般刺在他的心头,让他所有的斗志与愤怒不甘悉数化作了无尽的悔恨与自责。弱肉强食的世界,本就是胜者为王。阿会扎兀笃可以不在乎违背誓言,但他却不能无视族人的死亡。
若不是他固执己见地要恢复阿会氏的荣耀,妄图继续执掌库莫奚一族大权,又怎会与其他四部决裂?若非内斗不休,以至于丧失了警觉,今日辱纥主又怎会让契丹有机可乘,以摧枯拉朽之势踏平了王帐?
他知道,辱纥主败了,阿会氏也将自他而没落下去,甚至是就此消亡。回想昔日兄长在时,辱纥主称王库莫奚,是何等的风光无限,今日却是如此凄惨狼狈,阿会扎兀笃心中便愈发苦涩。
抬手将脸前蓬乱的沾着血污的头发拨开,阿会扎兀笃再次看向大贺楚才,此时的他脸色已经恢复了平静,眼中也没有了多少仇恨与愤怒,有的只是深沉的沉寂。
“大贺楚才,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我便不再反抗,辱纥主也归你契丹所有!”阿会扎兀笃已经竭力保持平静,只是从他那微微发颤的声音依旧可以听出他内心之中的悲凉与苦涩,不甘与煎熬。
“你说。”大贺楚才微微眯了眯眼睛,大声说道。
深深吸了口气,再徐徐吐出,似乎要将心中压抑的情绪吐出去,顿了顿他才大声说道:“草原上强者为尊,今日是你契丹获胜,无论你大贺楚才所作所为是否卑劣,我也不想再作争辩。我只是请求你,希望你们契丹能够善待我族。”
大贺楚才翻身下马,走上几步,看着被契丹大军团团围困的千余辱纥主残军,高声说道:“阿会扎兀笃,这一点你尽管放心,你我两族本就是同宗同源,我大贺楚才以草原的名义起誓,我契丹绝不会做出欺压同胞的事情的。”
“大贺楚才,你既为契丹之主,我相信你不会背弃自己的誓言!”阿会扎兀笃神情微微一松,这才转身诚挚而悲伤得看着自己的族人,有些悲怆地道:“同胞们,再战下去已没有意义,投降吧!”
“当啷!”
头人有令,战亦不能胜,纵然心中有些屈辱,这剩余的,早已是精疲力竭的战士也不再固执,纷纷放下了兵刃,跪倒在大贺楚才面前。
眼中闪过一抹悲痛之色,阿会扎兀笃缓缓转身看着大贺楚才道:“大贺楚才,不要忘了你说过的话!”顿了顿,他又扬声说道:“辱纥主的先祖们,是我害了族人,今天就以我的生命来祭奠死去的族人吧!”
说着,阿会扎兀笃便猛地倒转弯刀,双手紧握着刀柄用力向着腹部刺去。
“大哥,我来向你谢罪了!”
“俟斤!”
“住手!”
无论是辱纥主人,还是大贺楚才等人都不由失声惊呼起来,然而阿会扎兀笃显然早就存了死志,对众人的阻拦非但置若罔闻,更是加快了弯刀刺下的速度。
眼看着弯刀就要刺入阿会扎兀笃的腹部,大贺楚才身边却突然传出一道尖锐的破空声,他只觉面前掠过一抹凌厉的劲风,下一刻耳边便传来一声闷响。
阿会扎兀笃原本闭目待死,却突然感觉到右臂手肘上猛地一麻,半边身子顿时失去了力量,那刺下的弯刀顿时偏离了原来的方向,没有刺入腹部,但也将他的腰腹间破开了一道近尺长的口子,殷红的鲜血吨是如泉水般汩汩流出。
剧烈的疼痛使得阿会扎兀笃闷哼一声,身子晃了晃终于踉跄着摔倒在地,脸色也在刹那间变得煞白无比。
“俟斤,您怎么样?”
“扎兀笃!”
惊呼声响起,阿会扎兀笃睁眼望去,正见身后的族人纷纷扑上前来,而大贺楚才也是一脸震惊地向自己快步走来。
“咳咳……”剧烈地咳嗽着,阿会扎兀笃脸部痛苦地扭曲在一起,在族人的搀扶下,他艰难地挣扎着站起身来,激动而愤懑地看着大贺楚才道:“大贺楚才,你还要怎样?难道我连选择死亡的权利都没有吗?难道你还想羞辱我吗?咳咳!”
随着阿会扎兀笃的话,辱纥主的勇士们顿时群情激奋,一脸仇视地看着大贺楚才,瞧他们的样子,只要一言不合,势必会再次以死相拼。
大贺楚才眉头一拧,猛地停下了脚步,一脸怒其不争的神色,厉斥道:“扎兀笃,亏我我当你是草原的英雄,却没想到竟是敢做不敢当的懦夫!”
“你放屁!士可杀,不可辱!咳咳,大贺楚才,你,咳咳!”阿会扎兀笃气得脸色通红,更是因为引动了身上的伤口,话还未说完就剧烈地咳嗽起来,满是愤恨之色的眼睛似欲择人而噬般。
“怎么?你不服气吗?”大贺楚才一脸轻蔑地看着阿会扎兀笃道:“草原男儿不惧生死,又何曾害怕过失败?你身为辱纥主俟斤,不想着如何保护族人安全,却只想着逃避责任,你不是懦夫是什么?”
“阿会笃,只有弱者才会向你这样没种!你要死就尽管死,这次我再不会阻拦你,哼!”
冷冷地扫了一眼阿会扎兀笃,大贺楚才便一脸不屑地转过身,再不看他一眼。
阿会扎兀笃脸色阵红阵白,眼中神色变换不断,呼吸也甚是粗重急促。
为了族人的生存,他可以接受失败,投降契丹,但高傲的他却不能向大贺楚才屈膝,他不能让阿会氏一族蒙羞。所以他选择自杀,以死亡来化解心中的悔恨,以死亡来维护自己的尊严。
然而在大贺楚才的厉斥下,阿会扎兀笃却更加的无地自容。活着比死亡更需要勇气,他还有应尽的责任,他还要守护辱纥主不受契丹人的屈服。
“噗通!”
良久,阿会扎兀笃挣开了族人的搀扶,屈膝跪倒在地,低下了他高贵的头颅。
“扎兀笃大哥,欢迎你们回家!”大贺楚才豁然转身,一脸欣喜地大步走上前,言辞恳切地道:“大哥,你身上有伤,快起来!”说着,大贺楚才就那么赤手空拳地,坦然地挤进人群,弯腰将阿会扎兀笃搀扶起来。
阿会扎兀笃深深地看了大贺楚才一眼,恭敬地道:“阿会扎兀笃参见我王!”
“大哥无须多礼,养伤要紧!”紧紧地握住阿会扎兀笃的手臂,大贺楚才又冲身边有些不知所措的辱纥主人喊道:“快,带大哥下去疗伤!”
“是!”
众人顿时一个激灵,忙不迭地答应一声,七手八脚地抬着阿会扎兀笃向不远处的帐篷走去。
……
当将阿会扎兀笃身上的伤势处理完毕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契丹和辱纥主结束了对峙,但这片曾今祥和的地方却依旧透着沉重、压抑、悲伤的气息。
在大贺楚才的约束下,所有契丹勇士并未有骚扰、挑衅辱纥主妇孺的行为,他们只是默默地帮助对方收敛着烈士的遗骸,打扫着战场。
一夜很快过去,空气中的血腥味已经淡不可闻,但众人心中的伤痛与罅隙却依旧存在。大贺楚才都明白,战争不是结束,还有许多的事情需要他来完成。
“刘先生,谢谢您昨天再次施以援手,谢谢!”
看着身边虽然须发尽白,但依旧精神矍铄的老者,大贺楚才一脸恭敬,感激地说道。
刘忠淡然一笑道:“楚才大王不必客气,老夫也只是奉命行事罢了!”
“刘先生,你还是称呼我的名字吧,这样也是对小王爷的尊重!”大贺楚才摇头道:“无论如何楚才都要谢谢您,若不是您出手,阿会扎兀笃恐怕已经死了,他若是死了,无论是对我们契丹,还是库莫奚都不是好事啊!”
“呵呵!”刘忠捻须轻笑道:“楚才大王,虽然小王爷牵制了其他四部,但用不了几日其他四部恐怕就会得到这里的消息,你可要早作准备才是。”
此次大贺楚才之所以能够闪电般突袭辱纥主部,却是因为高兴让秦琼率人乔装成契丹人,分散在库莫奚木昆等四部边缘分散了他们的注意力,这才让辱纥主孤立无援,契丹得以一战而胜。
大贺楚才闻言点点头道:“楚才知道,这也是我留下阿会笃的原因,有他在,收复库莫奚要容易许多,以后两族融合也能少些排斥。”
……
营州三十里外,一处小山上。
高兴负手而立,白衣飘飘。随着年纪越帐,高兴的样貌愈发英俊秀美,脸上虽然带着淡淡的笑容,却显得高贵而威严。
高兴身后,张顺之恭敬的垂手而立,一脸严肃,如今的他气势愈加沉稳,但人看上去也愈加古板冷漠,让高兴颇是无奈。
“顺之,快午时了吧,他们也该快到了吧?”
“是的,小王爷,按照时间来算,再过一刻钟他们便应该能到达这里。”
第六百四十一章 彩霞照窗牖
“唔,”高兴轻轻应了一声,又问道:“最近高绍仪有什么动静?”这些日子高兴一直注意着北周和突厥的动向,对高绍仪便没有过多的关注。
“回禀小王爷,这些日子高绍仪一直大肆招兵买马,如今他麾下可用人马已近二十万,其中高宝宁统御的五万大军可谓精锐,而且高绍仪目前正在营州。”
“他居然来了营州?是担心皇上出兵征讨他,还是想对付我呢?”高兴微微皱着眉头,沉吟片刻又继续道:“我已下令封锁了与高绍仪治下的贸易往来,高绍仪哪里来的这么多财力给养军队呢?莫非他又是横征暴敛,欺压百姓了?”
“王爷这回却是猜错了。”张顺之摇头道:“高绍仪想来也知道自身处境,是以这数月以来格外收敛,不仅于公务一事颇为勤勉,更是对治下百姓温和许多,否则他的境遇只怕会更加艰难。虽然瀛洲等地不如山东、江苏富庶,不过这里的大族富户也不再少数,高绍仪给养军队的钱粮正是来自与他素有罅隙的富商大户。”
“原来如此!”高兴颔首,旋即又摇头轻声道:“高绍仪此举虽可解燃眉之急,但终究是饮鸩止渴,于事无补。百姓愚昧懦弱,纵然反抗只要反应及时倒也能够镇压下去,那些个商贾豪族却不是那么好象与的,逼急了他们高绍仪可不好收场。”
高兴所言不虚,高绍仪如今的处境委实尴尬。虽然麾下有兵马二十万,但他却不敢主动挑衅高长恭。且不说高长恭声威无双,受万民拥戴,高绍仪于大义上也占不了便宜,更重要的是高长恭麾下兵精将广,高绍仪根本没有丝毫信心能在正面战胜他。
因此高绍仪只能努力训练兵丁,积蓄实力,等待着机会,但这个过程却是艰难至极。为了稳定军心,高绍仪不敢征收太过苛刻的赋税,再者这几年天灾**,民间所余甚少,只能是杯水车薪,只有那些富贾士族的家业才能起到些许作用。
尽管高绍仪的屠刀只向着那些曾今与自己不睦的家族,但他的做法依旧让治下所有人风声鹤唳,心惊胆战。没有人知道高绍仪和高长恭的对峙会持续到何年何月,当有一天身边的“敌人”消灭干净后,高绍仪的屠刀还会对“朋友”犹豫吗,没有人知道。
“那些士族之所以容忍下来,想必正处于观望之中吧。若是我们抵挡不住突厥的进攻,他们恐怕会立即坚定地支持高绍仪,若是突厥不胜,高绍仪也就会大祸临头了!”
高兴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冷笑道:“不行,不能让高绍仪这么胡闹下去,不然等到他钵可汗兵进大齐时,那老小子很有可能背后捅刀子,这可是要命的!”
原本高兴迟迟不动高绍仪就是希望借他之手将朝中心怀叵测的人都揪出来,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如今铲除高绍仪之事却是必须要提上日程了。
高兴虽然自信但却不自负,高绍仪二十万大军虽然算不得精锐,但好歹也是二十万人,就算是二十万蚂蚁,蜜蜂也足以让你一阵手忙脚乱,更何况是人,一旦时机得当,所能发挥出的效用是极其巨大的。
张顺之严肃地问道:“小王爷有何吩咐?”
“此事得要筹划一番,先不急。”高兴眯着眼睛,淡淡地道。话音方落,他的眉头突然轻轻一挑,低声道:“我们要等人应该来了!”
说着,高兴自腰间取出望远镜置于眼前向营州的方向望去。几年过去,玻璃的生产和打磨技艺提高了几个层次,这望远镜所能观测的距离也是不可同日而语。
少顷,高兴放下了望远镜,冲张顺之笑道:“换过衣服,咱们下去等他们!”说着,高兴便迅速将身上的衣衫鞋袜除去,然后换上张顺之递来的的胡服、胡靴。
换好衣服,高兴又自取出随身携带的工具开始乔装起来。他的动作很快,如同穿花蝴蝶般,使人眼花缭乱。
当高兴停下手中的动作时,他整个人模样顿时大变,从原来儒雅倜傥的翩翩公子变成了一个面色黝黑,一脸络腮胡子的契丹大汉。他的双眼中凶光闪烁,看上去很是凶神恶煞,而且身上还有股子浓重的牛羊身上的腥臊味。若非知道面前之人就是高兴,张顺之几乎以为他就是好勇斗狠的草原人。
高兴乔装的时候张顺之也没有闲着,他也将身上的衣衫换成了胡服,扮作了契丹人的模样,只是却只得其形而没有高兴那种神韵。
“走吧!”
收拾停当,高兴翻身上马,当先向着土坡下疾行而去。这次高兴并未骑乘那匹汗血宝马,而是骑着契丹族的战马,没有高桥马鞍,也没有双马镫,但高兴整个人却似是长在马背上一般,平稳至极。非但如此,高兴一边策马而行,口中还不时低喝着,说的竟是契丹语,而且声音也透着草原的粗犷与沙哑。
当张顺之与高兴一同下得土坡时,视野之间终于出现了一行人,看旗帜应该是一个商队,而且规模不小。
时间不长,商队便来到了土坡近前。果然,这商队的规模很大,约莫有四十余辆马车,三百余人,只护卫就有不下二百,而且个个步履矫健,气势沉凝,显然都不是平庸之辈。
高兴二人看见了商队,商队中的人自然也看见了高兴二人。距离高兴二人还有百米,商队便停止了前进。一名年轻的精装男子策马越众而出,在高兴二人面前三十米外停下,一边抱拳,一边朗声说道:“两位朋友,我们是来自大齐的商队,是去契丹做生意的,希望没有打扰到两位朋友!”
见高兴二人穿着契丹人的衣服,是以这青年男子说的也是契丹语。他一脸诚恳之色,语气中也透着善意,不过他那半眯着的双眼中却是精芒闪烁,右手有意无意地贴着马鞍边悬挂的佩剑剑柄上。
“汉人,为什么来我们草原,尤其是汉人商人,更是奸诈无比,只知道到我族骗取财物!”高兴神色不善地看着那青年,大声呵斥道:“说,你们是不是汉人的探子,到草原有何企图?!”
青年皱了皱眉,抚胸欠身,诚挚地道:“朋友,我想你误会了,我们乃是正经商人,对你们并无恶意,我和契丹大贺楚才王子还是朋友。”
闻言,高兴大怒,猛然拔出腰间的弯道,刀尖直指面前的青年男子,厉斥道:“混蛋,竟敢说与我王是朋友,也不看看你是什么低贱的身份!”
青年男子一脸惊异地看着高兴道:“咦?大贺楚才王子如今已经是契丹之王了?”
“当然!”高兴高傲地昂起头,然后怒斥道:“你果然是来路不明,竟连此事都不知道,还敢说是王的朋友。快快说出你的来意,否则我定然将你擒回族中,严刑拷打!”
“且慢!”青年男子忙高声喝道:“我有月余未来契丹,不知此事也不足为怪。你看,我这里有大贺大王给我的金箭!”说着,青年男子便自怀中取出一支短箭,通体金色,在烈日下熠熠生辉。
看见这金箭,高兴的双目陡然一凝,虽然相隔不近,但以他的眼力还是看见了金箭上一个大贺氏独有的标记,心中不由微微一松。
“你手中怎会有我族的信物?你真的不是奸细?”高兴皱眉,疑惑地问道。
“千真万确!”青年男子重重点头道:“此次我们运送的货物正是大贺大王所要的。”
高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叶子文。”
“以前一直是王衍大人与我王联系,如今怎么不见他呢?”说着,高兴还伸着脖子向青年男子身后看去。
“东家在后面休息。”青年男子说着,将金箭收回怀中,审视地看着高兴二人道:“你们又是谁?是大和大王派你们来的,可有证明信物?”
“你敢怀疑我们?!”高兴顿时怒目而视,一脸凶相:“只要见了王衍大人,他自然认识我们。走,带我们过去!”
青年男子皱了皱眉,又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埋伏后才道:“你们随我来吧,我警告你们,最好不要耍花样,不然休怪我不客气!”
“哼!”高兴冷哼一声,催促着战马便跟在青年男子身后向着商队的方向走去。
三人来到商队前时,正见一个身着粗布灰衫的青年男子走了出来。
“东家,他们自称是大贺楚才的信使,您且看看是真是假,若是奸人假扮,我这就将他们擒下!”青年男子向灰衣青年拱手说着,然后猛地将腰间的宝剑抽出三分之一来。
“彩霞照窗牖,门外一汉子。”看着灰衣青年,高兴嘴角轻轻一勾,口中却是以带着怪异腔调的汉语说道。
众人皆是听得云山雾罩,唯有灰衣青年浑身微微一震,眼中精芒暴闪,却是一闪即逝,继而用平静地口吻道:“身子约八尺,横量!”
第六百四十二章 亦不远矣
“好兄弟,一路上还顺利吧!”高兴闻言会心一笑,用力拍了拍王衍的肩头道。
“还算顺利。”灰衣青年正是王琳之子王衍,高兴在邺城的好兄弟。塞外重逢,王衍也甚是激动欣喜,不过他却是聪明地没有叫破高兴的身份,只是微微拱手道:“兄台是要现在验货,还是?”
高兴大笑道:“兄弟办事我放心,我的人已在十里之外等候多时,等平安交接了货物我请你到族中喝最好的马奶酒!”
“好!”王衍欣悦颔首赞同,然后冲一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叶子文道:“子文,通知大伙,启程!马上就到目的地了,叫大家都警觉起来,莫要在最后关头出了岔子。只要平安完成任务,我一定不会亏待大家的!”
“是,东家!”尽管满腹疑惑,但叶子文却也知道此时不便相询,遂答应一声便开始下达命令,很快,商队便再次启动,在葱翠的草原上迤逦北行。
一路无话,十里路程,很快便至。果然如高兴所言,有近五百契丹武士等在那里,为首一人正是大贺兀术。
“兀术兄弟,好久不见,别来无恙乎?”远远的,王衍便策马迎了上去,爽朗地笑着道。
“原来是王衍兄弟,久不见你,兀术很是想念啊!”虽然奇怪为何不见高兴,但大贺兀术还是笑脸迎上。王衍在营州数载,契丹与高兴之间的交易多通过他,是以大贺兀术与王衍甚是熟稔。
王衍微微侧身,让出身后那装得满满当当的四十余辆马车,一脸放松地道:“兀术兄,大贺大王要的东西我这便交给你了,我也能松口气了!此番可是累得够呛,嘴里几乎淡出了鸟来,等到了你们族中可要管够酒肉啊!”说着,王衍还tian了tian嘴唇,脸上的馋相很是夸张,引得大贺兀术一阵大笑。
“王衍兄请放心,你是我族的贵客,只要你不嫌弃,酒肉要多少有多少,哈哈!”顿了顿,大贺兀术又道:“王衍兄弟,时候不早了,咱们这就走吧?”
“好!”王衍答应一声,然后冲叶子文道:“子文,除了车夫留下驾车外,其他人先返回营州等我吧!”
“东家,你孤身前往,恐怕不太好吧?”叶子文皱着眉头说道,虽然未曾明言,但看他对大贺兀术等人一脸警觉也知他心中所想。
王衍摇头,不容质疑地道:“放心吧,我和契丹大王是老朋友了,不会有事的。倒是众兄弟都是悍勇直率之人,到了契丹难免争强好胜,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好吧!”见王衍坚持,叶子文只得下去传令。
时间不长,商队再次启行,除了四十余车夫外,也就只剩下叶子文和王衍二人。王衍和大贺兀术并辔在前引路,一路欢声笑语,而高兴和张顺之则在队伍的后方,默默而行,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当落日西斜,暮色将至时,商队才终于来到契丹外围的一个部落中,无论是王衍亦或是大贺兀术也都送了口气。
将商队安置妥当后,大贺兀术才引着王衍和叶子文来到早就准备的帐篷中,帐中的桌案上已经摆好了热气腾腾的牛羊肉,看得王衍食指大动。
才请王衍坐下,帐篷却突然被人掀开,一个粗蛮的契丹大汉晃着身子大步走了进来。
“你是谁?谁让你进来的?”大贺兀术眉头一皱,压抑着怒气低喝道:“难道你看不见我正在招待贵宾,竞如此无礼!”
“兀术兄,怎么,不认识我了吗?”
这进来的契丹大汉正是高兴,看着大贺兀术呆怔的模样,一边轻笑着,双手一边迅速在脸上动作起来。当高兴来到大贺兀术面前时,一张英俊不凡的脸便呈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小王爷,你,你——”大贺兀术如同见了鬼般,瞪大了眼睛,半天说不出话来。
日间大贺兀术也曾好奇着突厥大汉的身份,却是因为有王衍在没顾上询问,却那里想到这竟是高兴所乔装。
易容之术大贺兀术也有耳闻,但如高兴这般以假乱真他还是首次见到。一想到高兴若是心怀不轨,意图刺杀自己,而自己又毫无警觉,大贺兀术便不禁不寒而栗。
如果说以前大贺兀术对高兴多是敬重感激,今日则实实在在产生了敬畏之心。他也终于明白,大贺楚才为何会在此时投靠高兴,后者的种种手段实在是出人预料。
“兀术兄不必奇怪,这只是些行走江湖的刁虫小计罢了。高某不请自来,还望兀术兄不要怪罪啊!”高兴笑意吟吟地看着大贺兀术道。
此次他之所以乔装而行,一来是因为王衍运送的货物十分贵重,他不想走露了消息,二来他也是想借此震慑契丹。
“小王爷言重了,您乃我族恩人,哪里去不得?”大贺兀术忙站起身来,让开了主座,恭敬地行礼道:“小王爷,快请上座!”
“好,兀术兄也请坐!”高兴并未客套,施施然便在主座上坐下来。如果方才他是个粗犷剽悍的大汉,而今便是一个风度翩翩,潇洒不羁的贵公子,气质转换之快直让大贺兀术等人瞠目结舌。
大贺兀术吃惊,叶子文更是震惊得无以复加。双眼始终直勾勾地看着高兴,直到高兴坐下他才反应过来,一脸涨红地拜倒在地,因为激动,言语便有些语无伦次:“见过小王爷,草民叶子文,家父叶瑾,得罪之处,还望小王爷恕罪!”
“你竟是叶瑾的公子?起来吧!你年纪轻轻,就是一表人才,叶瑾有你继承家业,不错,不错!”高兴讶异地看着叶子文,颇为赞赏地道。
虽然高兴也很年轻,但所有人都认为他的话是理所当然,而叶子文得到高兴的夸赞更是心绪激荡不已,浑身都忍不住轻轻颤栗起来。
若非高兴,他叶家不可能有那富可敌国的财富,在商界有那般尊贵的身份。原本叶子文还对高兴这落魄皇族心存轻视,如今却悉数化作了敬仰与崇拜,常想若能与高兴并肩一战,此生便可无憾。
此番商队运送的货物至关重要,安全保密起见,叶瑾才派了长子叶子文这个生面孔前来,以纯粹的行商身份一路来到了草原。
高兴虽然命令禁止与燕地贸易往来,但利益驱使下总有冒险而为之人,对此高兴也并无太好的办法,不过这对他也并非完全不利。
“王兄,你也不用多礼了,一路赶来,你不饿我也饿了,先填饱肚子再叙旧也不迟。”高兴抬手阻住王衍行礼的动作,哈哈大笑着,捧起面前盛满马奶酒的陶碗便一饮而尽,“好酒,爽快!兀术兄,王兄,请!子文,莫要拘束,你也尝尝!”
见高兴如此豪放洒脱,叶子文心中的紧张也去了不少。而王衍和大贺兀术与高兴早就相熟,也不在矫情客套,三人推杯换盏,一边说些江湖趣闻,好不畅快。
……
营州,刺史府,书房。
“殿下,消息已经确定了,高兴那厮果然就在契丹族中。”营州刺史高宝宁束手站在高绍仪身后,压低了声音说道:“据探子回报,大贺楚才在统一了契丹八部后又胜了库莫奚阿会笃,如今库莫奚辱纥主部已落入契丹手中,其他四部也不太平。”
顿了顿,高宝宁又道:“虽然没有明确的证据,但大贺楚才能够先后击败大贺比罗,阿会笃,若说没有高兴之助绝无可能。殿下,按照目前的局势来看,大贺楚才很有可能吞并库莫奚,到时候我们腹背受敌,情况大大不妙啊!”
高宝宁在营州经营许久,在库莫奚和契丹之中又怎会没有眼线?
“高兴这混蛋,手伸得真长!”高绍仪恨恨地道:“前些日子听说他深入草原,不仅抢了周国千金公主,甚至俘虏了突厥七王子,这个ru臭味干的小子怎么会有如此本事?突厥铁骑不是号称天下无双吗,怎的如此不堪一击,连区区一个高兴都对付不了?难道真是天要亡我吗?”
越说高绍仪便越是气愤郁闷,最后更是气急败坏,神色悲怆。
高宝宁忙温言劝慰道:“殿下切莫如此说,高兴虽然有些本事,但终究是人,只要是人,我们总能想到办法对付他。殿下身系燕地百姓安康,大齐兴衰使命,一定要保持冷静。”
高绍仪深深吸了口气,勉强平复了心神,这才道:“宝宁,你可有什么妙策对付高兴?寡人虽有大军二十万,但却训练不足,与高长恭麾下能征惯战的精锐相比还甚有差距啊!时间拖得越久,对我们就越是不利啊!”
“殿下所言甚是,不过殿下也不必太过担忧。”高宝宁笃信地一笑道:“高长恭兵强将广不假,但我们也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
“哦?什么办法,你快说来!”高绍仪一脸希冀地催促道。
“殿下想必也听说了突厥他钵可汗南下的消息吧。”
高绍仪轻哼一声道:“高兴小贼胆大妄为,引得他钵可汗雷霆震怒,挥兵三十万南下,寡人又岂会不知。只是如今他钵可汗正与周军对峙,恐怕不会来齐国啊!”
“殿下此言差矣!”高宝宁摇头道:“他钵可汗何等人物,又怎会为了一个王子和公主当真与周国决裂,就算要反目成仇也不是现在啊!”
“你的意思是他钵可汗意在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虽不中,亦不远矣。”
第六百四十三章 留在塞外
高宝宁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声音又是低沉了一分:“周国去岁虽然新败,但国力犹存,我朝虽胜,却是外强而中干。何况民间有言,周国之主宇文赟骄奢yin逸,昏聩无能,而高长恭父子却是骁勇善战,文武双全,他钵可汗只要不是蠢货自当明白孰轻孰重。殿下,这天下间希望高长恭父子死的人可不止您一人!”
“你说的不错,只是突厥迟迟不来,我们又该如何行动?”高绍仪轻轻叹了口气,一脸惆怅地道:“燕地本不及南方富庶,高长恭又禁止了与我们的一切贸易往来,如今天气尚暖,田有所出,府库屯粮勉强够二十万大军支撑些时日,然而若是到了寒冬腊月,草木枯竭,地无所长,寡人该如何是好?难不成要活活饿死吗?”
“殿下勿忧!”高宝宁摇头道:“殿下心急,他钵可汗比您更急。突厥三十万大军南下,浩浩荡荡,气势不凡,所耗钱粮更是不计其数。突厥一向不事生产,屯粮有限,而今眼见着就要入秋,他钵可汗若是再不出战,只怕就要因为粮草不济,败兴而归了!”
“殿下稍安勿躁,依末将猜想,他钵可汗定然是想方设法迫使周国共同出兵讨伐高长恭,若是果真如此,殿下的机会不就来了?”
闻言,高绍仪只是稍稍欣喜了片刻便又皱起了眉头,忧心忡忡地说道:“话虽如此,但周国与突厥联手,我大齐势必不能阻挡,若是江山社稷就此湮灭,寡人又如何能执掌大权,恢复祖宗荣耀?”
高宝宁阴阴一笑道:“殿下不必担心,周国虽与突厥结盟,但他们双方各怀鬼胎,关系并不和睦,我们并非无机可乘。且不说周国与突厥都想吞并我国,此番因为千金公主一事,他们双方也是罅隙愈深,这却是要感谢高兴了。只要消灭了高长恭这个大敌,突厥和周国势必会因为利益而反目成仇,到时候殿下只要斡旋得当,推波助澜,自可隔岸观火,坐收渔翁之利,如此何乐而不为呢?”
“妙,妙,果然是妙!”高绍仪闻言脸上的忧虑顿去,眼冒精光地击节而叹道。少顷,高绍仪又道:“宝宁,依你之见,当前我们该如何做呢?”
高宝宁神色肃然地道:“殿下,末将以为,我们当前应该做两件事。”
“愿闻其详。”高绍仪目光灼灼地看着高宝宁,神色认真,身子挺得笔直,便是呼吸也压抑了些。
高宝宁理了理思绪,侃侃道:“第一,我们要出兵攻打晋阳……”
“什么!”高宝宁话还未说完,高绍仪便是大惊失色,惊呼出声:“高宝宁,你糊涂了?高长恭兵强马壮,我们如何是他的对手,如若冒然挑衅,不是正中他下怀,使他师出有名,可以挥师北进,讨伐寡人吗?”
“殿下息怒,听末将把话说完。”高宝宁一脸平静,不疾不徐,不温不火地道:“殿下,我们知道他钵可汗意在大齐,高长恭一定也知道,这些日子他频繁地调兵遣将,整饬军备显然是为了迎接突厥劲敌。”
“如今若想他钵可汗早日南下,未有让战争早日爆发。末将之计并非要殿下与高长恭一决雌雄,更多的只是牵制作用。若是殿下与高长恭激战不休的消息传出,突厥与周国必定闻风而动,否则一旦等高长恭掌控全局,挟大胜之势却也未必惧怕他们。”
高绍仪顿时沉默下来,虽然高宝宁将高长恭说得威风无比,他心中有些不快,但他也知道这是事实。人贵有自知之明,尤其是事关生死,高绍仪更是不敢盲目自大。
“那第二件事呢?”良久,高绍仪才再次开口道。
“这第二件事才是重中之重,若是能成,殿下自当一举扭转乾坤,再不会如今日般劳神费心。”
“哦?”见高宝宁说的如此自信,高绍仪也不由大感好奇,心中的抑郁也散去不少,“快快说来,究竟是何等妙计?”
高宝宁饱含深意地笑道:“殿下,您麾下兵马二十万,战胜高长恭不行,但是对付一个小小的契丹恐怕并不是什么难事吧?”
“契丹?对付那些蛮夷作甚?契丹一向穷困,就算收复了契丹对寡人也无多少好处啊!”高绍仪费解地看着高宝宁道,神色间颇有些失望。
“殿下此言差矣!”高宝宁摇头,“契丹当然不足挂齿,但身在契丹的高兴可是重中之重,更何况殿下若能将契丹骑兵收归己用,无论是用来自保还是对抗强敌,不都是一大臂助?”
“大善!”高绍仪恍然大悟,眉头顿时舒展开来,一脸冷酷地道:“高长恭卑劣小人,竞妄图窃取九五之位,待得寡人擒获了高兴那个贱种,倒要看他还如何耀武扬威,皇位如何做的安稳?!”
“殿下所言极是!”高宝宁笑着附和道:“高长恭只有一子,活着的高兴在我们手中他便会投鼠忌器,高兴若是死了则一定会引起朝政动荡,高长恭也休想安稳!”
顿了顿,高宝宁又道:“殿下,如今契丹一心要吞并库莫奚,我们正好可以与库莫奚联合,到时候两面夹击,一举将高兴留在塞外!”
“好!”高绍仪用力一握拳,大声道:“宝宁,我们本就与库莫奚有旧,此计必能成功!此事就交给你办了,寡人在此静候佳音了!”
高宝宁恭敬地拜倒在地,斩钉截铁地说道:“殿下放心,末将定当竭心尽力,不惜一切代价擒杀高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宝宁做事,寡人放心!”高绍仪弓身将高宝宁搀扶起来,颇为感激地道:“宝宁之忠心寡人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他日寡人若能成就大事,必不负君!”
“殿下厚爱,末将自当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高绍仪点头,用力拍了拍高宝宁的肩膀,轻声说道:“去吧!”
“末将告退!”高宝宁恭敬地行礼后便迈着大步离开了书房,向着自己的居所走去。
“嗤——”
刚将门扉关闭,还未及回身,一道急促的破空声伴随着一道凌厉的杀气直奔后心而来,高宝宁悚然一惊,顾不上心中的惊骇,身子于间不容发间向一旁掠去,同时顺势抽出腰间的佩剑反手向着身后击去。
“叮叮当当!”
不过眨眼的功夫,高宝宁便与偷袭者过了十七八招,高宝宁方才将敌人疾风骤雨的一波攻势挡住,也因此而得到了一丝喘息之机。远远跳出战圈,高宝宁横剑胸前,一脸凝重地看着面前屋子中间的黑影,沉声喝道:“你是什么人?竟敢行刺本将?!”
“嗞!”
轻响声中,一道细小的火苗突突然撕裂了黑暗,下一刻屋中的烛火便被点燃,明亮一片,高宝宁也终于看见了偷袭者的样子。
这是一个身着青衣的男子,衣衫稍显老旧,衣摆上也还有些许泥渍。此人约莫四十余岁,身子不高,相貌也很是普通,但一双眼睛却是深邃无比,神光内敛,不似凡人。
当看见这人的样子,高宝宁顿时吃惊地张大了嘴巴,而这人却是轻轻一笑,温和地道:“十载不见,高将军已然身居高位,武功精进,却是不知还认得故人否?”
高宝宁吞了口唾沫才勉强压下心中的震惊,颤声道:“恩公,是你吗?”
青衣男子爽朗地笑道:“哈哈,如假包换,我正是云飞。”
“你果真是恩公!”高宝宁一脸惊喜地走上前,“高宝宁见过恩公,十载不见,恩公风采依旧,实在是可喜可贺!”顿了顿,高宝宁又道:“当年若非恩公出手相救,教我武功,又何来我之今日?天可怜见,终于让我遇着了恩公,恩公此番可莫要不告而别,定要让我好好报答您的救命之恩!”
说着,高宝宁纳头便拜,“恩公,请受高宝宁一拜!”
“高将军多礼,快快请起,快快请起!”青衣男子也就是云飞忙将高宝宁搀扶起来,温和地道:“当日云某也是适逢其会,举手之劳,高将军不必放在心上。”
高宝宁断然摇头道:“于恩公来说是小事,但您救命传功的恩德于我却如重生再造,此生不敢片刻忘怀!”说着,高宝宁便要再拜。云飞见他执着,便也就受了他这一礼。
再次站起身来,高宝宁的心绪也恢复了平静,“恩公,我见你风尘仆仆,想来必是远道而来,不知您可曾用过完善,我这就命人准备饭食!”
“高将军不必麻烦了!”云飞忙阻止道:“实不相瞒,云某此来却是有事相求!”
“哦?”高宝宁眉头轻扬,讶异地问道:“恩公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不妨说来,我自当拼尽全力为恩公办妥!”
云飞略一沉吟,然后淡淡地问道:“不知高将军与齐国当朝太子关系如何?”
“恩公所说的是高兴?”高宝宁心中的惊奇不由更甚。
“正是。”
“恩公可曾听说燕王殿下与高长恭势不两立,我既听命于燕王,自然与高兴不睦。”高宝宁疑惑地看着云飞道:“莫非恩公是来叫我投降高兴的?”
云飞摇头,沉声说道:“恰恰相反,我希望你能够将高兴留在塞外。”
第六百四十四章 天道宗的动作
“什么?”高宝宁吃惊地看着云飞道:“恩公,却不知那高兴与您有什么深仇大恨啊,您竟要置他他于死?”高宝宁实在不解,如云飞这等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世外高人怎会与高兴结怨。
云飞不答反问道:“高将军,不知你可曾听说过拜月教?”
高宝宁皱了皱眉头,不确信地道:“据说是个江湖帮派,行踪颇为神秘,我也知之不祥。”
“拜月教是个江湖教派不假,可却不是这么简单。”云飞摇头,一脸凝重地道:“拜月教传承数百年,爪牙遍布整个齐国,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贩夫走卒,势力之庞大远非常人能够预料。当年高欢自六镇起义,一呼百应,创下这诺大的基业,正是得到了拜月教的幕后支持。”
“嘶——”
高宝宁顿时倒吸了口凉气,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此等秘辛,莫说是他,就算皇族之人也没有几个知道,想到那个势力庞大无比,神秘之极的教派,高宝宁的手足不禁一阵冰凉。
“莫非恩公正是拜月教中之人?”
“不!”云飞断然否定,顿了顿,语气变得愈发沉重起来:“拜月教乃是世间魔教,教中弟子多行事乖张暴戾,毫无仁义道德之言,也正因如此,数十年来齐国君主无一不是心性暴戾贪婪之辈,这才使得朝纲混乱,万千黎民百姓受尽了磨难!”
高宝宁已经被经惊彻底忘了说话,只知道目瞪口呆地看着云飞,脑海中空白一片。
顿了顿,云飞又道:“高将军,不瞒你说,此番高长恭父子之所以屡建奇功,背后正是有着拜月教的操控。倘若再由拜月教掌权,依高兴父子的穷兵黩武,不止齐国会继续沦入混乱之中,到时候恐怕全天下的百姓也将身处水深火热之中,饱受战火荼毒,永无宁日!”
“云某知高将军素有侠名,仁义和善,镇守营州多年来深受百姓之爱戴,所以云某希望将军能看在天下穷苦百姓的份上,将高兴留在塞外,将拜月教这等邪魔外道连根拔起!”
说着,云飞便向着高宝宁深深行了一礼。
高宝宁慌忙跳开一步,双手扶着云飞的手臂,沉声说道:“恩公,你切莫行此大礼,你与我有活命之恩,你的事情我一定全力以赴!”顿了顿,高宝宁又道:“恩公,只是那高兴武功不俗,身边又有高人相护,我只怕败他能够,擒获或者杀死他太难!”
云飞摆手,一脸傲气,“高将军不用担心,为了天下黎民百姓着想,云某也不能独善其身。此番云某与你同行,倒要好好会会高兴,究竟有多厉害!”
“太好了,有恩公相助,此事定可无虞,哈哈!”闻言,高宝宁顿时喜不自胜,诚如他所言,击败高兴不难,但后者武功高强,军中几无能敌,若其一心要逃,他还真没有信心能够将其留下,但有云飞这等高手相随,胜算却是倍增。
“为了天下百姓,有劳了,高将军!”云飞颇为认真地向高宝宁拱手道。
“恩公言重了,这是我职责所在!”高宝宁摇头,顿了顿,这才迟疑地问道:“恩公,有件事我不知当不当问?”
得高宝宁应允,云飞心情大好,遂笑着问道:“什么事,你且说来!”
高宝宁沉吟少许,这才开口道:“恩公一向神秘,又对拜月教这等秘辛知之甚详,想来您的身份一定不凡吧!”
“是这事啊,告诉你也无妨!”云飞看了神情略微有些紧张的高宝宁一眼,淡淡地道:“天下魔道以四派为首,分别是拜月教、圣火教、天邪宗、百花宫,而正道则以天道宗为尊,而我正是天道宗大长老。”
……
北齐,晋阳王府。
“快入秋了,夫君,你还好么?我们的孩子都会动了呢,他也在期盼着你早日回来呢!”
怔怔地看着面前将要凋谢的花卉,温暖的朝阳下,花瓣上的露珠闪烁着绚丽的光泽。武顺轻轻抚摸着明显隆起的小腹喃喃自语,眼中脸上尽是母性的柔情,还有那如丝如缕的思念。
高兴离开月余,武顺心中思念担忧日盛,天才放亮便再无睡意,是以才来这院中走走。
“夫人放心,公子一定会凯旋而归的!公子是天下最好的人,满天佛祖神仙都悔庇佑他平安长寿的!”武顺身侧,一名十分清秀的侍女紧紧握住武顺有些冰凉的小手,笃定地说道,她那靓丽的眼眸中藏着淡淡的思念之情。
“对,粉荷你说得对,有我们大家等着他,夫君一定会平安无事的!”武顺转头,温婉地笑道。
粉荷乖巧地点点头,柔声劝说道:“夫人,快入秋了,清晨寒气重,您现在有孕在身,可受不得凉,还是回房歇着吧!”
粉荷心灵手巧,做事细腻认真,又与高兴颇为亲近,是以在高兴离去之时便命她悉心照顾武顺的起居。
“好,咱们回去!”武顺答应一声便在粉荷的搀扶下向着屋子走去。
“姐姐,你起的怎这般早?”武顺正要拾阶而上,背后却突然传来武照的声音。武顺脸上露出温暖欣喜的笑容,忙转过身去,就见武照穿着一身男子劲装大步而来,如玉的脸上虽粉黛不施半点,却依旧是清丽绝仑,更因为一袭男装而显得英气勃勃。
“照儿,你怎么来了?”武顺迎上前,握住武照的双手道。
武照眉头一扬,声音清脆婉转:“没有事就不能见姐姐么?还是说姐姐不想见我?既如此,我这便走!”说着,武照还露出一副伤心的表情,转身欲走。
“怎么会,照儿能来姐姐高兴还来不及!”武顺忙紧握住武照的柔荑,温声道歉道:“照儿莫要气恼,姐姐错了!”
“咯咯!姐姐上当了!”武照顿时转悲为喜,展颜一笑,顿时如同百花绽放,让天地都为之失色。
武顺顿时板起脸来,佯怒道:“好你个照儿,竞敢骗姐姐!看我不收拾你!”说着,武顺便伸手向武照的腰间挠去,顿时引得后者娇笑着连连讨饶,而她自己也是忍俊不禁。
“好姐姐,我错了,你就放过我吧,好姐姐!”知道武顺有孕在身,武照纵然武功不凡,但担心伤着孩子,她却又哪里敢躲闪,只得乖乖投降,脸上却是愤愤不平。
“这回就放过你,看你还敢有下次!”武顺双手插腰,微微气喘着,颇是得意地笑道。笑闹了一阵,她心中的阴郁也消散了不少,脸上的笑容就颇为畅快。
“是是,我再也不敢了!”
武照面色微红,神情幽怨,小女儿之态十足。粉荷在一旁看得瞠目结舌,虽然不甚清楚武照的身份,但粉荷对后者却有着一种莫名的敬畏。在她眼中,武照高傲冷艳,行事果决,不输男儿,如今才发现,在武顺这个姐姐面前,她也有女子娇柔的一面。
瞥见粉荷的神色,武照心中颇感窘迫,脸上神情顿时收敛不见,恢复了那冷冰冰的样子。冷冷地看着粉荷道:“你是怎么做事的?照这么冷的天,你怎么能让姐姐出来,万一着了凉你负的起这个责任吗?”
“我,我……”粉荷哪曾想武照脸色说变就变,平白招来了无妄之灾,顿时委屈不已,泪眼婆娑,嘴唇轻颤,说不出话来。
“照儿,不怪粉荷,是我自己执意出来的!”武顺忙出言道:“粉荷对姐姐一向无微不至,你切莫冤枉了她!再说,粉荷乃是夫君亲近的人,便是我们的姐妹,你别吓着她!”
“哼!姐姐,你眼里就只有你的夫君!”武照赌气地冷哼一声道:“我是来向你告别的,我要离开一阵,姐姐你自己保重!”说着,武照转身便要离去。
武顺忙拉住武照的衣袖,柔声劝慰道:“照儿,我的好妹妹,姐姐心里也一直念着你呀!你要离开,去哪里?”
武照回头看了武顺一眼,见她一脸担忧关切之意,心中的怒气突然消散不见。轻轻拍了拍武顺的手,武照微微一笑道:“我要回一趟宗门,姐姐不用担心。”
“哦,你一个女儿家,舞刀弄剑的多不好!”武顺皱着眉头,言辞恳切地道:“你去吧,路上多加小心,若是遇到困难就差人来告诉姐姐,姐姐会请求皇上帮你的!你——”
“知道了,姐姐。”武照眼中闪过一抹水意,不耐烦地打断武顺的啰嗦道:“你自己保重,到时候给我生个白白胖胖的侄儿,时候不早了,我走了!”话音未落,武照转身便走,头也不回。
“一路小心!”
耳畔传来武顺殷切地叮咛,武照眼角的泪珠终于滑落,消逝在清风中。
“姐姐,我要堂堂正正地赢一次,我要告诉高兴,我武照不比他差!此去朔州,生死难料,不奢求其他,只盼姐姐能够平安长寿!”
武照紧握着双拳,一路急行,靓丽的眼眸中满是执着高昂的战意。突厥北周联军伐齐几乎已成定局,然而北齐面对的敌人却远不止这些,那藏在暗处的天道宗已然出手,武照身为拜月教教主,前去迎战乃是她义不容辞的责任。
第六百四十五章 真亦假时假亦真
“报——”
凄厉的喝声响彻天际,撕裂了皇宫的沉寂。
高长恭顿时一个机灵,猛然从床榻上跳将起来,转头向窗外看去,外面的天色任然有些黑暗,正是黎明之时。尽管他才睡下不过一个时辰,但此时却是毫无半点困意,飞速地穿上鞋子,直奔前面的御书房而去。
“让开,紧急军情!快让开!”
“发生了何事?”高长恭人未至,声先到。
门开,一个精瘦的士卒神色惶急地闯将进来,他正要再往前冲,一个黑影突然如鬼魅般出现在他面前。这士卒顿觉撞进了一团棉花之中,前冲的身形顿时停止下来。
士卒惊骇地向前看去,便见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妪正立在自己身前三米之外,此人须发皆白,面容枯槁,双眸也是浑浊一片,更诡异的是在她身上感受不到丝毫的生气,就如同死人一般。
“有何要事发生,速速报来!”高长恭自后方而出,一眼便看见那浑身大汗淋漓,面色苍白,气喘吁吁的士卒手中特制的金色令牌,遂直接开口道。
那士卒浑身轻颤,“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顾不上一睹皇帝的威仪,急促地道:“启禀皇上,三日前燕王高绍仪亲率十万大军自瀛洲而出,只一日半功夫便攻下了中山、博陵二郡,如今敌军已陈兵常山郡外!”说着,他飞快地自怀中取出一支竹筒,恭敬地呈递给高长恭。
“什么?”
高长恭面色攸的一变,还未动作,身前的老妪身子一晃,那士卒知觉手中一轻,下一刻那竹筒便到了高长恭手中。从竹筒中取出加盖了定州刺史印信的战报,一目十行地阅览起来。
只是几息功夫,高长恭便将战报浏览完毕,而他的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
紧紧握着战报,高长恭脸色变得铁青一片,咬牙切齿地说道:“好你个高绍仪,朕念在同宗手足的情谊不愿与你兵戎相见,你却如此不知死活,竞敢引兵前来,造下如此杀孽,真当朕不敢杀你么?!”
三日前高绍仪突然发兵十万进攻中山郡,一战而下,继而又挟大胜之势夺下了博陵郡,而今已经兵临常山郡城下。
虽然高绍仪出兵挑起战端让高长恭有些惊诧,逼近双方利益不同,迟早一战,但这还不足以让他震怒,真正令他怒火冲天的是高绍仪在攻破了中山郡后竞纵容麾下士卒在城中大肆烧杀掳掠,无所不为。
将中山郡洗劫一空后,面对着高绍仪十万大军和屠城的威胁,博陵郡郡守本就是贪婪怯懦之辈,没有做出丝毫抵抗便将城池拱手相让。然而即便如此,博陵郡的百姓依旧没有逃脱与中山郡同样的命运。
高绍仪本就是残暴之徒,他麾下的军队又是初建,训练不足,军纪更是散漫,其中多是地痞流寇,而高绍仪又是放任自流,这才酿成了中山郡与博陵郡的滔天惨剧。
近年来北齐朝纲混乱,政令不行,为官者多是些蝇营狗苟、贪生怕死之辈,搜刮民脂民膏的方法层出不穷,但若说治理地方民生,统兵打仗却是不能。
高长恭继任皇位数月,每日殚精竭虑,然而想要将这偌大的国家完全掌控这数月的时光却还远远不够。
若非麾下精兵数十万,又有独孤永业、王琳等人支持,恐怕如高绍仪一般心怀叵测的人会更多。正因如此,高长恭才一直隐忍,没有率先出兵讨伐高绍仪,却不想后者竟然主动挑起了战端。
士卒恭敬恳切地跪在高长恭面前,大声哀求道:“皇上,卑职来时高绍仪便已蠢蠢欲动,如今恐怕已然发起了进攻,常山郡只有一万兵马,恐怕支撑不了几日啊,还望皇上看在城中十万百姓的份上早些派兵救援,讨伐逆贼高绍仪!”
“你一路报信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高长恭郑重地说道:“你放心,朕一定不会坐视常山百姓于不顾!”
“谢皇上!”士卒恭敬地行礼退去后,高长恭却是紧紧地皱起了眉头。
“要是兴儿在这里就好了,朕也能放心率兵出征,将高绍仪那逆贼一举歼灭!”
前几日才从燕地传来消息,高绍仪陈兵营州,有意北进,围剿高兴,却没料到其竟是打得声东击西的主意,十万匪军突然来袭,高长恭一时也颇感为难。
突厥和周国沆瀣一气,随时都有可能来攻,朔州傅伏责任重大不能轻易调离,洛州独孤永业必须要防备周军,而王琳亦要坐镇南部,一来防备陈顼,而来威慑其他宵小之辈。论谋略威望高兴倒是适合统兵出征,只可惜他如今身在草原,无暇南顾,这派何人出战却成了高长恭的难题。
高长恭亲自率军出征倒是有必胜的把握,但他却不敢轻易离开晋阳。如今他根基不稳,外忧内患,稍有不慎就会满盘皆输。
“是啊,依小王爷的谋略武功,区区高绍仪当不在话下,只是如今他远在契丹,恐是鞭长莫及。”老妪颔首,脸色变得十分凝重,“而且方才我收到消息,天道宗之人出现在燕地,所图甚大啊,小王爷所面对的敌人也不好对付啊!”
这老妪正是上官云凤,自拜月教投靠高兴后,刘忠成了高兴的近身护卫,而上官云凤便一直负责着高长恭的安全。
高长恭脸色剧变,失声惊呼道:“天道宗?他们也来了!如此说来,兴儿岂不危险?”
“王爷暂且不必过于担忧,弊教与天道宗相斗数百年,虽未胜得它,却也不会怕它。天道宗势力虽然庞大,但这里却是齐国,他们所能动用的实力有限,小王爷武功超绝,身边又有刘忠保护,安全应当不用太过担心,只是我认为高绍仪突然发兵恐怕不是这么简单。”上官云凤的语气虽然平缓,但其中却透着凝重。
高长恭拧着眉头,轻声问道:“上官长老有何看法?”
“高绍仪虽然一向狂妄,但我猜想他应该也知道皇上和小王爷精通韬略,武功远胜过他,麾下兵马更是他所不能及。若我是高绍仪,理当隐忍不出,待得突厥挥军而来时在倾巢而出,毕其功于一役。然如今高绍仪率先出兵挑衅,可能只是为了迷惑皇上的视线。”
高长恭神色再变:“你的意思是说,他这是佯攻,目的是要对付兴儿?”
上官云凤点点头,又摇摇头道:“不无这种可能,但也不排除强攻的可能!真亦假时假亦真,高绍仪此人虽然不足为虑,但高宝宁此人却是有些本事,背后又有天道宗的协助,皇上您不得不小心应对啊。”
高长恭叹息道:“真是一波未起,一波又平。上官长老,如今突厥和周人将来,高绍仪留着始终祸害无穷,此番还需要你们出手相助了!”
上官云凤躬身行礼,神色十分攻敬地道:“我等皆是皇上臣民,皇上尽管下令便是!”
“好!”高长恭眉头一扬,眼中精芒一闪即逝,沉声喝道:“此番朕倒要好好看看,他钵可汗和宇文赟究竟有什么本事灭我大齐!”
……
“小王爷,燕地传来消息,高绍仪两日前突然挥军南下,两日之间连下中山、博陵二郡,更纵容麾下将士在城中胡作非为,使得城中百姓死伤惨重,苦不堪言!”
张顺之脸色十分难看,语气也是格外冰冷。
“好个高绍仪,我还没有打算杀他,他竟然先动手了!好,很好!”
没有拍案而起,没有怒吼出声,高兴的语气极其平静,平静得有些压抑,压抑得让人感到心惊。熟悉高兴的人都知道,他心中愈是愤怒,心底的杀意愈盛,脸上就愈是平静,嘴角的笑容也就愈发温和灿烂。
摇曳的烛光下,高兴深邃的双眸渐渐涌上一层血色,看上去是那般妖异,他的身上没有一丝气息散发出来,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即将来临的飓风的狂暴。
“晋阳可收到消息?”
“已经有人传信,明日应该便能得到消息。”张顺之的手心不禁有了汗意,高兴身上那股无形的气势让他几乎无法喘息。
“小王爷——”
高兴正要开口,帐篷的门帘突然被人掀开,接着便见刘忠快步而来,脸色有些沉重。
“刘老,什么事?”高兴面色平静地问道,语气微微缓和了一分。虽然如此,刘忠还是觉察到了高兴的异样,神色不由一怔,看了张顺之一眼然后道:“小王爷,我们的人发现天道宗的人出现在营州,看来天道宗的人也坐不住了,极有可能对您不利!”
“天道宗,终于出现了!上次会过了天邪宗的高手,如今来了个天道宗,倒也不错!”高兴轻轻一笑道:“刘老,不知天道宗来了多少人马,身手如何,他们意欲何为,您可知道?”
刘忠摇头,面色凝重地道:“据我们所知天道宗一流以上的高手不下三十人,长老估计也来了一两人,小王爷需得小心应付啊!”
第六百四十六章 过犹不及
高兴点点头,然后问道“刘老,您说我们是否能与天道宗化敌为友呢?”
刘忠眼中精芒闪烁,脸色变换不停,好半晌才摇头,语气低沉地道:“天道宗一向自诩天下正道,以匡扶天下为己任,小王爷若要与其为友倒也非是不能,但这却要与我拜月教以及百花宫等魔教彻底划清界限才行。”
“正邪不两立么?”高兴不禁失笑:“如刘老所言,此番天道宗之所以现身,可是察觉了你们与我的关系?”
“是也不是!”刘忠深吸口气,再长长吐出,语气中充满了萧索与哀伤:“何为正,何为邪?不过是胜者王侯败者寇罢了。”
“皇上年富力强,文治武功俱是世间一流,又是宅心仁厚,素得民心;小王爷更是才华横溢,武功高强,年纪轻轻便已立下不世功勋,名动天下;聪明人都看得出,只要能安稳度过几年,齐国势必在皇上和小王爷手上崛起,从而傲视群雄,一统天下也是极有可能。”
“哦?”高兴一脸惊奇地道:“天下英雄当真是错爱了高某,一统天下谈何容易,期间不知要历经多少磨难,却不知刘老何来的信心?世间英雄辈出,我不过还是一个毛头小子罢了!”
“小王爷过谦了!”刘忠摇头,一脸认真诚挚地道:“小王爷虽然年少,然身上却有一种常人难及的王者气度,更重要的是您拥有层出不穷的创造财富的手段!乱世之中,首重兵粮,小王爷练兵有方,用兵如神,生意遍及各国,财源滚滚,富可敌国,有此二者,小王爷如何能不胜?”
温言,高兴恍然大悟,不由轻笑道:“数百年的积累,天道宗积累的财富恐怕远超过我,想必是不甘牛后才欲与我为敌,或者他们更看重的是我手中的各种技术吧!”
还有一个原因高兴没说,当年他在江陵策划之事虽然隐蔽,但以天道宗等庞大的势力定能找出一些蛛丝马迹,查到他高兴的身上。
刘忠默然以对,显然是默认了高兴所言。拜月教之所以与高兴合作,除了形势所迫,高兴所掌握的各种稀奇古怪的技术何尝不是重要的因素。
帅帐中,除了高兴张顺之,还有萧凌与大贺楚才。大贺楚才对天道宗、拜月教等知之甚少,是以听的是云山雾罩,但萧凌和张顺之心下却是暗暗吃惊。
近年,张顺之欲将丐帮规模扩大,但在北齐境内还算顺利,但在其他地方却是遇到了极大的阻力,几乎让丐帮的发展停滞不前,张顺之能感觉到是各大势力所为,但所面对的也仅是他们外围的势力而已。
萧凌与天道宗可说是仇深似海,当初一代杀手金月弯刀正是被天道宗所重伤,最终不治而亡。这些年萧凌一直隐忍不发,便是因为深知天道宗高手如云,实力深不可测,才不敢冒然前去。
短暂的沉默后,高兴又问道:“刘老,依你对天道宗的了解,他们会怎么对付我呢?”
刘忠摇头,轻轻捻着下颌的胡须,沉声道:“天道宗自称名门正派,行事讲求师出有名,一般也算得上光明磊落,但若说他们会不会背地里下手老朽也不敢断言!”
“唔,”高兴皱眉沉吟一阵,然后轻笑道:“天道宗既然目的在我,不用我们可以去找他们自然会送上门来,到时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高绍仪这一动,势必会加快大战的爆发,突厥和周国很快就会收到消息南下,我们必须要尽快除去这个心腹大患,是以当务之急便是扫平库莫奚其余四部。”
说到这里,高兴转头看向一旁的大贺楚才道:“楚才兄,不知你可做好了出战的准备?辱纥主部可还安分?”
“小王爷放心,我契丹男儿从不畏惧战争,只待您一声令下。”说到这里,大贺楚才不禁微皱着眉头道:“只是加上辱纥主部,我契丹兵力也不过与其他四部相当,即便能胜损失恐怕也不小啊!”
“楚才兄不必忧虑,只要你有必胜的信心,高某自当祝你一臂之力!”高兴眼中闪过一道利芒,沉声喝道:“萧凌听令!”
“在!”萧凌神色肃然,浑身黑衣的他身上气息愈发内敛,若非肉眼所见,恐怕察觉不到他的存在。
“黎明之时,斩首行动,开始!”
“是!”萧凌答应一声,身子便如流光一般掠出帐篷,眨眼间就消失在夜幕之中。
“顺之,告诉秦琼,广布斥候,密切注意营州的动向,随时准备战斗!”
“是!”
待得张顺之离去,大贺楚才也行礼告辞,偌大的帐篷中只剩下刘忠与高兴二人,显得有些空旷而安静。
“刘老,若你是天道宗之人,当会如何?”沏上一碗热茶递给刘忠,高兴又为自己面前的陶碗中添满茶水,语气很是轻松地问道。
刘忠道谢接过茶水,紧皱着眉头沉思了半晌才道:“所谓擒贼先擒王,若老朽是天道宗的人,定会混入部落中,伺机而动,以求一击命中。只要没了小王爷,大贺楚才没有后援,难成气候,而小王爷无论生死,一旦落入敌人手中,都会给齐国造成不可估量的震动,甚至会导致整个战争的失败,故而小王爷更改=该加倍小心!”
“刘老与我想法一致。”抿了口热茶,高兴微眯着双眼,紧紧地盯着面前桌案上跳跃的烛光,语气深沉地道:“天道宗人数不多,但无一不是精锐,暗杀才是他们最好的手段,而且目标可能不只我一人。”
“哦?”刘忠讶异地看着高兴,“小王爷何出此言?”
“前些天高绍仪陈兵营州,意图北上,如今他突然转而向南,看似声东击西,但我们却不能不小心防范,战场瞬息万变,真假难料。高绍仪于我们是背后芒刺,契丹于他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刘忠面露忧色,“小王爷所言甚是,只是敌暗我明,情势不妙啊!”
高兴嘴角轻扬,从容不迫地说道:“刘老也毋需太过担心,天道宗既然要对付我总会找上门来的,我们只要提高警觉,养精蓄锐便是。倘若待得库莫奚平定,他们即便来了也是无济于事!”
“明白,老朽会安排拜月教弟子隐在暗处,随时出击。”顿了顿,刘忠又道:“小王爷,若是没有其他事情,老朽这就告辞了!”
高兴轻轻颔首,目送刘忠离去后,他的脸色攸的转冷,眼中红芒闪烁,在烛光下更显诡异骇人。
良久,高兴眼中的红芒才缓缓消散,脸色也恢复了平静,唇角又浮上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轻轻地打了个哈欠,高兴将烛光挑亮了些,然后取过一卷书册,静静地阅览起来,专注而入神。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夜色越来越浓,帐中安静一片,除了偶尔书页翻动的声音外再无一丝杂音传出。高兴似乎完全沉浸书中,忘却了外物,身上气息格外恬静淡然。
清风中,“沙沙”的轻响声中,帐篷被人掀开,接着便见一个身形略显单薄的契丹男子迈步而入,手中的托盘上放着还冒着热气的酒肉。
“小王爷,夜深了,我给您送了些吃的。”契丹男子施施然迈步走到高兴面前,轻声说道。
“谢谢,放在这里吧!”高兴头也不抬,一边翻着书页,一边随意地说道。
“好!”契丹男子眼中闪过一抹异色,将手中托盘放下,转身欲走,然而就在他转身之际,手中突然多出了一柄寒光闪烁的匕首,快如闪电,无声无息地向着毫无所觉得高兴的面门刺去。
“咔嚓!”
一声轻响,在契丹男子锋锐的短刀下,一只精致的银质酒壶应声破碎,使他势在必得的杀招也偏离了方向,而高兴却已经抬起头来,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他发现了我,怎么可能?”契丹男子眼中闪过一抹惊色,自始至终他都没有露出丝毫的杀气,,对于声音和神态的模仿也十分相像,他实在想不到自己天衣无缝地暗杀高兴怎能识破。
“天道宗的朋友?如何称呼?”高兴大马金刀地坐在位置上,一脸淡然之色,嘴角甚至还浮现出一抹温和亲切的笑容。
“果然不愧是名震天下的少年英雄,临危不惧,处变不惊,好胆魄!”契丹男子眼中的惊异很快敛去,同样从容不迫地看着高兴,低沉的声音中竟隐有风雷之音。
“高手!”高兴双眸骤然一凝,旋即又放松下来。以他如今的境界,便是不交手,但从气息也能大概看出对手的高低。面前之人虽然年纪不大,但气脉悠长微弱,神光内蕴,举手投足间更有一种独特的气势,绝对是天下超一流的高手。
“阁下谬赞了!”高兴轻笑着道:“不知阁下是天道宗哪位高人,深夜来访,所谓何事?”
“老夫云飞!”刺客的语气也是不温不火,便似与老友交谈一般,“不知高公子是如何发现老夫的?”
“天道宗大长老亲至,你们还真看得起高某!”高兴语气中带着惊色,不过他的神情却依旧镇定自若,嘴角的笑容更是灿烂了一分,“阁下收敛声息的本事不错,却不知过犹不及吗?”
第六百四十七章 五十三
“过犹不及?”云飞轻轻念叨了一声,顿时恍然大悟,接着便听高兴淡淡地道:“阿曼只是普通人,步履出众,气息明显,阁下虽然模仿了阿曼的声音,甚至为了防止我察觉出破绽而刻意加重了脚步,殊不知这却是你漏出的最大的破绽,过于做作反会弄巧成拙。”
顿了顿,也不等云飞反驳,高兴又道:“阁下,你我素昧相识,我与你天道宗也是无冤无仇,却是不知你为何不请自入,刀兵相向?”
说话间,高兴始终静静地注视着云飞,深邃的眼眸澄澈而宁静,不起一丝波澜,左手依旧捧着一卷书卷,嘴角浮现着一抹柔和的笑容,一副云淡风轻,不悲不喜的模样。
“早就听闻高公子生就一颗虎胆,常人难及,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云飞轻笑着,半眯的双眸也是一瞬不瞬地看着高兴,“高公子年轻识浅,容易误信人言,老夫此来正是有一言相劝,不忍公子误入歧途,将来悔恨终身。”
“年轻识浅?”高兴嗤之以鼻,嘴角不禁露出一抹冷笑:“多谢阁下好心,却是不知我如何识浅呢?”
云飞似乎没有听出高兴语气中的嘲讽,平静地问道:“江湖上说高公子与魔教中人很是亲近,不知可有此事?”
高兴微抬着头,轻皱着眉头,有些不悦地道:“魔教中人?阁下想说什么何不直言,如此吞吞吐吐真不痛快,非是英雄所为!”
云飞顿时一窒,眼角轻轻跳了跳,但语气依旧十分平和,“高公子,也许你并不知道拜月教与百花宫的真实面目,老夫对你并无恶意,只是不忍见你堕入魔道,从而给天下百姓带来无穷的祸患。”
高兴并未答话,只是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云飞,后者则只是微微一顿后径自说道:“高公子,魔教中人不是流寇恶徒,便是无耻小人,性情暴戾贪婪,阴险歹毒,行事更是只凭个人喜好,置法纪纲常于不顾,这些穷凶极恶之徒乃是世间祸患,人人得而诛之!”
“公子也许不知,拜月教和百花宫正是魔教首脑,您可莫要轻信了小人的巧言令色,为了一时的利益而踏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啊!否则,不仅公子将受到天下人的唾弃,就连令尊恐一世英名也将就此沦丧,更会受到史官们的口诛笔伐啊!老夫希望高公子能与魔教划清界限,于国于民都是万幸!”
云飞滔滔不绝,语气也是发自肺腑,诚挚无比。
等云飞说完,高兴才开口问道:“老人家,敢问今年高寿?”
云飞顿时一怔,随口答道:“五十又三。”
闻言,高兴有些失望地说道:“原来是五十三,我还以为您活了五千三百年,已经长生不死,成佛成祖了!”
“高公子何出此言?”
云飞眼神微微一冷,虽然他不清楚高兴究竟要说什么,但他能隐隐觉察出后者绝对是不怀好意。
高兴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的笑容,语气中满是揶揄,“神仙菩萨悲悯世人,心系天下,阁下凡人之躯,却也是如此胸怀,当真令人佩服啊!”
云飞眼神顿时一寒,一股凛冽的杀气一放即收,语气也变得生硬了几分:“高公子,老夫好言相劝,你却如此不知好歹,莫不是真要等到祸事临头才知后悔么?”
“哈哈哈哈!”高兴突然长身而起,长声大笑起来,嘴角的笑容充满了轻蔑的意味:“天道宗,难道真的以为自己就能代表天道,可以替天下万民做主么?哼!”
高兴眼中精芒爆闪,语气顿时变得低沉冰冷了许多:“阁下,你既然对我存了杀心,又何必大费口舌,说得这般冠冕堂皇?如果我要不与拜月教划清界限,你又当如何呢?”
“你!”云飞脸上终于闪过一抹愠色,双眼死死地凝视着高兴,身上缓缓散发出一股无形的气势向着高兴身上笼罩而去,冰冷的声音中充满了威胁的意味:“高公子,老夫念你年华正茂,才华横溢,不忍相伤,但你切莫自大张狂,不可一世!”
“高公子,你似乎忘了弊派的红风正是死于你手啊!我天道宗一向与世无争,但这并不代表我们是好欺负的!上天有好生之德,如果高公子肯弃暗投明,与魔教断绝来往,看在齐国百姓的份上,老夫刻意既往不咎,否则就要请高公子随老夫走一趟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高兴毫无所惧地看着云飞,怒极反笑道:“阁下好大的口气,你莫不是忘了,红风当年曾刺杀我父皇,我还未和你们天道宗讨个公道,你们居然先找上门来了,真是岂有此理!”
云飞大怒,厉声斥道:“高兴,你休要血口喷人!我天道宗弟子一向仁义宽厚,行侠仗义,惩奸除恶,何曾刺杀过令尊!”“云飞,不知道我手中的《长生诀》你们可还存了觊觎之心呢?”
云飞的双目又是微微一凝,高兴天马行空的思维让他几乎根之不上,就在他打算矢口否认时,后者却又是开口道:“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云飞,你耽误的时间似乎太多了,以至于忘记了正事!”
高兴地脸色突然变得平静无比,语气亦是柔和了许多,如此鲜明的变化,对情绪的控制使得云飞心中又是一惊,看着高兴的眼神便愈加警觉起来。
云飞之所以这么久没有动手,一是因为高兴敏锐的反应让他感到吃惊,二是身份被高兴识破,云飞希望事情可以有转圜的余地,三来便是因为《长生诀》。
古往今来,多少人为求长生趋之若鹜。天道宗对高兴手中的《长生诀》自然颇感兴趣,无论它是否如传言中那般神奇,但高兴年纪轻轻能够拥有傲视天下的武功显然是拜其所赐,如此秘笈天道宗又怎会放弃?纵然不得长生,能够无敌天下也是莫大的诱惑。
袁天罡与高兴亲善的事以天道宗的势力自不会毫无所知,他们当然也知道高兴是那上苍眷顾的天命之人,也曾想过能与高兴交好,从而谋求更大的发展。
然而世事难料,天道宗终究没有与高兴站在同一面。除了天道宗与高兴存在旧怨,拜月教与高兴之间的纠葛,更因为天道宗所图更加深远。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有拜月教的支持,高兴可谓如虎添翼,即便天道宗能够放下与拜月教的世仇一同支持高兴,这也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更何况天道宗和拜月教摒弃前嫌又岂是易事,这其中关乎信仰,更关系着利益。
既然所选另有其人,天道宗又怎会坐视高兴父子的崛起,故而云飞才会亲自出手对付高兴,为将来的大计扫平障碍。
尽管命数有定,但却也并非不可逆转,正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若是能以言语相劝,使高兴与拜月教生隙,云飞自是喜闻乐见,但看高兴油盐不进的样子,他也知道这是白费唇舌。
云飞紧紧地盯着高兴,面色愈发沉凝。尽管早就听说高兴武功超绝,甚至不弱于拜月教太上长老,今日一见方知传言未必不实。虽然高兴始终都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丝毫没有做出防备的姿态,但云飞在他身上却几乎找不到破绽。
高兴凝视着云飞,好整以暇地道:“云飞,让你所有的同伙都出来吧,不然你没有机会!”
“黄口小儿,好大的口气,杀你,老夫一人足矣!”闻言,云飞眼中闪过一抹厉色,低斥一声,话音未落,身子便毫无征兆地跃起,手中短刀如同寒星般向着高兴地咽喉刺去,凌厉的劲气撕裂了空气,直将桌案上的书页激得“哗哗”作响。
“嘭!”
高兴早就注意着云飞的一举一动,后者的身形甫一动作,早已自衣袖中滑入手中手枪顿时喷吐出一道耀眼的火舌,小巧的子弹以更为迅捷的速度向着云飞射去。
高兴手中有神器暗器的事情他也有所耳闻,心中也早就做了准备,是以一看见那怪异的物事,云飞想也不想当即便挥刀阻挡。如此近的距离下,任他武功天下鲜有敌手,也几乎使出了全部的功力才堪堪挡住。
“当!”
一声清脆的巨响,云飞只觉一股距离传来,让他手臂一麻,手中的短刀几乎脱手而飞,而他前冲的身子也不由凝滞下来。感受着面前空气中依旧残留的灼热气息,云飞背上还是惊出了一声冷汗。
“好可怕的东西!今日即便不能斩杀高兴,也一定要将此物夺下!”身子向后退出一步,云飞紧紧地凝视着高兴手中的手枪,心中暗暗下定着决心。这念头只是在云飞脑海中一闪而过,他的身子只是微微一顿,便再次怒喝着向高兴扑来。
“看招!”
随着云飞的动作,他手中的短刀突然变得诡异起来,速度似乎很慢,但却是羚羊挂角,无迹可寻,而其上更是充斥着一股晦涩的气息,让整个空间都变得凝固起来,无论是呼吸还是移动都变得极其沉重而艰难。
第六百四十八章 淫贼,你还我玉佩
感受着云飞挥来的短刀上如同泰山压顶一般刚猛无铸的气势,高兴脸上的笑容顿时敛去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如他所料,云飞果然是刘忠一级的高手,甚至更强。
知道云飞有了准备,手枪再没有出其不意的效果,高兴毫不犹豫地收枪、后退,继而又以极快的速度迎上,清亮的赤霄宝剑寒光闪烁,龙吟阵阵,悍然向着云飞击去。
“当!”
一声震耳欲聋的脆响,高兴闷哼一声,身子陡然如炮弹般向后跌飞出去,巨大的力量和奇快的速度直将帐篷破开了一个大洞,而高兴的身子却是去势不止。
“受死!”
云飞得势不饶人,口中低斥一声,身形只是微微一滞便追着高兴而来,手中短刀杀气萦绕,撕裂空气,发出“嗤嗤”的轻响声。眼见云飞如同跗骨之蛆一般紧追不舍,高兴不由暗骂一声,不敢怠慢,手中赤霄宝剑连忙向着云飞迎去。
“叮叮当当!”
只是电光石火之间,高兴和云飞之间便交手不下三十次,两人俱已化作了虚影,唯有那肆意的劲气和不断闪烁的火花证明着这场生死激斗的凶险之处。
云飞对高兴存了杀心,是以这一番动手便是毫不容情。以他的境界,招式已不拘泥于形式,都是信手拈来,忽而急如骤雨,忽而柔似清风,千变万化,让人摸不着头脑,尤其是其出手之时产生的“势”使得高兴压力倍增,束手束脚。
高兴越战心中越是心惊,这云飞比刘忠年轻不少,然而武功却是如此之高,尤其是对“势”的运用与体悟远胜过刘忠。高兴本就失了先机,仓促应战更是吃亏,在云飞沉重如山的气势下,在那水银泻地一般绵密的攻击下,应付得极是吃力,虽还未落败,但却已经落在了下风。
“保护大王,有刺客,有刺客!”
就在高兴与云飞缠斗在一处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凄厉的呼喝声。营地中顿时炸开了锅,无数沉睡中的契丹勇士神色焦急地从帐篷中冲将出来,纷纷向着大贺楚才处奔去。到处都是人影,耳边尽是呼喊声,本是安静的营地刹那间便变得极其混乱,一时倒是没有太多的人注意到高兴这边。
“刘老还未来,看来天道宗果真来了不少人。这里普通人插不上手,如此下去我必败无疑,必须想办法打乱他的节奏,否则怕是性命都将不保。”高兴一边艰难地见招拆招,心中则飞速转着念头。
从云飞进账到如今时间已经不断,然而却不见刘忠和萧凌现身,高兴心中不由微微一沉。不用想,刘萧二人定然已被天道宗人引走,普通的契丹武士虽然想要前来支援,奈何他们却无法靠近高兴和云飞二人,更因为分不清二人,投鼠忌器下连弓箭也不敢使用,只能在一旁焦躁不安地看着。
“高兴,刀剑无眼,老夫不愿伤你,你还是投降吧!”见高兴抵挡得愈发捉襟见肘,云飞不由开口道,然而他手上的攻势却是未曾松懈分毫,反而更见凌厉。
“老匹夫,你休想!”高兴勃然大怒,瞠目怒吼一声,竟置云飞刺向胸膛的短刀于不顾,没有半分退缩,手中赤霄宝剑直刺云飞面门,看他一副凶狠地模样,完全是孤注一掷,以命搏命的架势。
“疯子!”
眼看着手中短刀即将触及高兴的胸膛,而后者手中的长剑也到了眼前,二人将要同归于尽,云飞不由低斥一声,在间不容发之际猛地一侧身,手中短刀顺势上扬将高兴刺来的长剑格了开去。
“当!”
一声脆响,云飞被长剑上传来的巨力震退数步,高兴也是借机撤出了战圈,赢得了一丝喘息之机。
平复着微微有些紊乱的心神,云飞看着高兴的眼神甚是复杂,有惊诧,有遗憾,还有骇然。
云飞未曾料到,地位如高兴这般尊贵者,竟然毫不吝惜自己的生命,使出以命换命的招数来。尽管云飞知道高兴这是刻意为之,但他却不敢用自己的命去赌,去搏。
心性坚韧,机变诡诈,反映敏锐,力大无穷,这是短暂的激斗中云飞对高兴的评价,尤其是后者那漠视生死,视死如归的狠劲更让他感到骇然。
扫了一眼四周越聚越多的契丹武士,云飞的脸上不由闪过一丝遗憾。高兴本就是超一流的高手,若方才能抓住机会,一鼓作气还有可能将其击败或者斩杀,如今在重重围困下,他若再想杀高兴却是极其困难。
云飞昂然而立,短刀随意地垂在体侧,双目凝视着高兴,沉声说道:“好一个高兴,果然不凡!”
高兴手中长剑斜指地面,毫不客气地说道:“老家伙,你打算回去喝茶,还是继续打下去?”
他的面色虽然平静,后背上却也是惊出了一身冷汗。方才他的应对说来容易,然而其中的凶险却是不足与外人道也,稍有不慎便有性命之忧,也亏了云飞不是死士,否则高兴此刻怕是已经成了一具尸体。
听出了高兴言语中的奚落之意,云飞眼神不由一寒,身上杀气陡然浓重起来,然而他却是没有冲动,只是冷冰冰地说道:“高兴,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今日我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云飞非是拖沓之人,见事不可为便长啸一声,身化虚影,如风般向着人群之外冲去,有契丹武士想要阻拦,却纷纷被他撞得倒飞出去,人群中顿时传出一片杂乱的痛呼声。
当云飞的啸声落下时,营地中顿时有十几道附和声此起彼伏地响起,接着便见十数道黑影各展神通,纷纷向着营地外掠去,眨眼间便冲出了营地,消失在黑夜之中。
见强敌退去,高兴心中却是没有半点轻松,反而充满了忧虑,顾不上休息,高兴连忙向着大贺楚才居住的帐篷奔去。天道宗的目标显然不止是他自己,如果大贺楚才不幸丧生,将会彻底打乱高兴的计划,是以他才会如此焦虑。
……
“鼠辈,如此遮遮掩掩岂是大丈夫所为?”萧凌紧紧地看着面前疾驰的黑色身影,声音冰冷地喝斥道,冷漠的双眸中杀机浮动。
“咯咯!”银铃般的笑声中,前面飞掠的身影突然停止下来,转头看向萧凌,黑色面巾下传出清脆戏谑的声音:“我是小女子,不是伟丈夫,你若有本事就来追我呀!”说着,这黑衣蒙面人便欲转身再走。
萧凌眉头顿时一跳,却是猛地停下了脚步,心中暗道:“不好,中了这女子的调虎离山计,小王爷有危险!”想到这里,萧凌不由微微一惊,一语不发,转身就走,身化流光向着契丹营地飞奔而去。
“想走,哪有这么容易!”
黑衣人没料到被萧凌识破了计谋,顿时气急,娇斥一声便回身向着萧凌追来,奔跑间,她束手轻扬,七八枚寒气森森的梅花镖便破空向着萧凌的后背射去。
“好个恶毒的女人!”
萧凌虽然一心赶路,但也未曾放松警戒,觉察到身后袭来的劲风,心中不由咒骂一声,右手中金月弯刀猛地向后挥去,如同长了眼睛般将梅花镖纷纷击落,而他奔行的速度却是没有减缓分毫。
“可恶!”
见未能拖住萧凌,黑衣女子不由厉喝道:“无胆的小子,受死!”话音未落,黑衣女子速度陡增,眨眼间便追上了萧凌,手中长剑凌厉地向着萧凌后心刺去。
“找死!”
萧凌顿时大怒,猛地向侧方跨出一步,让过后心要害,手中金月弯刀则顺势向后斩去。“叮”的一声脆响,黑衣女子刺出的长剑被荡了开去,萧凌也是趁势转过身来。
身形只是微微一顿,萧凌便持刀蹂身而上,纤薄的金月弯刀灵巧地在他手中翻飞起舞,如同狂风骤雨般将黑衣女子笼罩起来。黑衣女子那里料到萧凌的速度如此之快,招式如此凌厉毒辣,一时间被萧凌逼得手忙脚乱,险象环生,黑巾下的俏脸更是苍白一片。
“嗤!”
时间不长,一声轻响中,黑衣女子一着不慎被萧凌欺上近前,胸前的衣襟被金月弯刀破开了一道半尺长的口子,露出一抹白皙粉嫩的肌肤。
“yin贼!”
黑衣女子惊怒交加地尖叫一声,慌忙捂胸后退。
萧凌却是不为所动,更是不曾有半点怜香惜玉之情,眼见黑衣女子步伐散乱,心神不属,哪里会错过此等良机,金月弯刀轻轻一颤便再次向着黑衣女子斩去。
“啊!”
眼见金月弯刀凌厉无匹地当头斩下,黑衣女子想要闪避却是为时已晚,不由惊骇欲绝,花容失色,脚下一软,竟踉跄着摔倒在地,落地之时,却有一枚淡黄色的玉佩跌落出来。
当看见那枚玉佩时,萧凌双眸顿时一凝,慌忙散去右臂上的力量,金月弯刀堪堪停在了黑衣女子的头顶。
走上一步,萧凌手中的金月弯刀在女子脖子前一横,声音微微有些颤抖,语气急促焦虑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这玉佩你是从何而来的?”
感受到脖颈上传来的冰凉的触感和淡淡的杀意,黑衣女子连忙睁开双眼,惊异不解地看着萧凌,待见其正拿着自己胸口跌落的玉佩,不由惊呼道:“yin贼,你还我玉佩!”
第六百四十九章 子时之约
“你这yin贼,快还我玉佩!”黑衣女子已经顾不得胸前春光乍泄,直勾勾地盯着萧凌手中的玉佩,眼中满是焦急与愤怒。黑衣女子的情绪甚是激动,甚至忘了喉咙处的利刃,若非萧凌眼疾手快地退了半步,恐怕锋锐的金月弯刀已将她的咽喉割破。
高高将手扬起,避开黑衣女子探出的左手,萧凌那一向冷漠的眼神突然泛起阵阵涟漪,冷峻的眉头也因此不断地颤动着。目光灼灼地看着黑衣女子,萧凌寒声说道:“这玉佩你究竟从何处得来,再不说我就杀了你!”
萧凌身上的气息剧烈地波动着,他的声音也是干涩而颤抖,足见他内心情绪的动荡。
说着,萧凌手中的金月弯刀微微向前一送,锐利的刀锋和森寒的杀气使得黑衣女子脖子上的肌肤一阵刺痛,也让她蓦然醒过神来,再不敢胡乱挣扎,然而眼中的怒火与仇恨却是有增无减。
“你这yin贼,真是讨厌!这玉佩是我凌大哥送给我的,这下你满意了吧,快还给我!”
“凌大哥?”
萧凌双目瞳孔骤然一缩,呼吸霎时变得粗重起来,身上的气息也变得更加紊乱起来,右手手腕轻颤,金月弯刀刀尖轻挑,黑衣女子脸上的面纱随风飘落,一张吹弹可破的俏脸顿时呈现在萧凌面前。
“是你?你是孔梓烟?!”当看见面纱下的容颜时,萧凌不由失声惊呼起来,眼中充满了震惊与不可思议之色。
就在萧凌愣神的功夫,黑衣女子娇躯一扭,身子陡然到射而出,退到了十米开外,脱离了萧凌的掌控。
黑衣女子面笼寒霜,一双妙目中除了怒火便是森然的杀机,她的声音也极是冰冷,仿似来自九幽地狱一般:“大胆yin贼,你既然知道我是天道宗孔梓烟,竟还敢如此放肆,识相的就快将玉佩还我,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说着,孔梓烟手中长剑一阵,发出清脆的龙吟之声,一股凛然的杀气自她身上弥散而出,铺天盖地地迫向萧凌。
“小烟儿,是你么?”萧凌却是仿若未觉,只是呆呆傻傻地看着孔梓烟,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失真,眼中的冷漠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希冀和惶恐,“我是萧凌,是你凌大哥啊!”
孔梓烟浑身一震,脸上的神色顿时一僵,周身的杀气也在刹那间烟消云散。红唇微张,孔梓烟有些艰涩迟疑地道:“你、你是凌大哥?”
“是啊,我是你凌大哥。”萧凌收了金月弯刀,冷硬的脸上终于浮现出温暖的笑容,声音亦是柔和了许多:“你忘了,这枚玉佩还是我送给你的,你说这是我父母留下的,不能拿去换馒头,为了这事我还和你吵过架呢!”
“凌大哥,真的是你,你没死,太好了,烟儿终于又看见你了!”孔梓烟手中的长剑突然坠落在地,如同ru燕投林般冲进萧凌的怀中,哽咽着说道。
萧凌身子僵硬了片刻才慢慢柔软下来,犹豫了片刻他才伸手轻轻拍打着孔梓烟纤细姣好的后背,温言宽慰道:“好烟儿,别哭,凌大哥不是好好的么?这么多年不见,我以为你已经死了,没想到你加入了天道宗,而且成为了天道宗的少宗主,长得如此之漂亮,让我几乎认不出来了!”
“凌大哥取笑人家!”孔梓烟抬起头来,梨花带雨的脸上满是羞赧之色。
“凌大哥怎会骗你,你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女子!”萧凌认真地说着,想以衣袖为孔梓烟拭去眼角的泪水,却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又缩回了手去,神色有些尴尬地向后退出一步,看着孔梓烟的眼神也有些躲闪。
“烟儿,你怎么会成为天道宗的弟子呢?”
得到萧凌的夸赞,孔梓烟心中欣喜,脸上更是笑靥如花,看着萧凌的眼神中也藏着一丝异样。一边擦拭着脸上的泪痕,孔梓烟一边道:“那**进了山林就再未出来,我等了你整整三日,直到最后饿得昏了过去被师傅所救。”
“我本来央求师父区山林中寻你,却始终无所得,师父说你被野兽吃了,我不信,又在洛阳城中等了你十日却还是不见你回来,这才跟随师父回了山门,成为了天道宗的弟子。”
顿了顿,孔梓烟又问道:“凌大哥,当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一去不归,难道是讨厌小烟儿么?”
“烟儿不要多想,凌大哥怎么会厌烦你?只是那日我在山林中摔断了腿,不省人事,被路过的师父所救,等我醒来时已经是数日之后,而我也不再洛阳城中。”萧凌的眼神中有些迷离,“这些年我去洛阳城不下百次,可始终不曾打听到你的下落,天可怜见,我终于又见到了你!”
“原来如此。”孔梓烟恍然,上下打量着萧凌,看着他冷硬的面容,削瘦的身形,眼中不由闪过一抹怜惜之色,“凌大哥,这些年你受了不少苦吧!”
“不苦!”萧凌摇头:“五轮师父还是小王爷都待我如亲人一般!”说到这里,萧凌才猛然忆起高兴可能还处于危险之中,脸色忽然一变,声音有些急切地道:“烟儿,你们天道宗可是想要刺杀高兴?”
不待孔梓烟答话,萧凌又道:“不行,我要赶快回去,若是让小王爷受到半点伤害,我纵然一死也难辞其咎!”说着,萧凌便如风般向着契丹营地掠去,眨眼间便已出现在数十米开外。
“凌大哥,凌大哥——”孔梓烟欲要追赶,萧凌的声音又远远传来:“烟儿,明日子时,我在这里等你!”话音落下,萧凌的身影已完全投入暮色之中,消失不见。
……
“楚才兄,你没事吧?”高兴人还未靠近,清朗的声音便远远传来。
“小王爷,我没事,咳咳,您放心吧!咳咳!”大贺楚才的声音甚是虚弱,话还未说完便剧烈地咳嗽起来,但他毕竟还活着,高兴悬着的心终于放松下来。
分开人群,快步走上前,高兴终于看见了瘫坐在地上的大贺楚才。此时的他披头散发,脸色苍白如纸,胸前的衣襟更是布满了鲜血,神色黯淡,显然受了不轻的伤。
走上前,高兴仔细地检查了一番,长吁口气道:“还好,多是皮肉伤,没有致命伤!”说着,高兴自怀中取出特制的金创药,然后熟练地为大贺楚才处理起身上的伤口。
月末半刻钟功夫,大贺楚才身上大小七处伤口终于处理完毕,高兴也是累出了一身大汗。将金创药交给一旁的契丹士卒,高兴这才冲大贺楚才问道:“楚才兄,可看出刺杀你的是何人了吗?”
大贺楚才点点头,又摇摇头,皱眉道:“那些人各个招式精妙绝伦,当是中原来的高手,但是出手之间缺乏一些狠戾之气,从他们的身上我没有感觉到和萧凌大人一样的气息,应该不是杀手和死士!”
“唔,天道宗也还对得起正道的名头!”高兴颔首,心有余悸地道:“幸亏来的不是杀手和死士,不然楚才兄恐怕难脱此劫啊!”
大贺楚才点头赞同,脸色突然一暗,有些担忧地道:“小王爷,如今我受了伤,恐怕会耽误您的大事啊!”
“不妨事!”高兴摆手道:“你只要安心养伤就是,区区库莫奚我还未放在眼中。而今天道宗与高绍仪联合已是确信无疑,你需要安排契丹做好防范才是!”
“是!”
“你好好休息吧!”嘱咐了大贺楚才一句,高兴便转身离开,回到了自己的营帐。高兴前脚踏入营帐,萧凌后脚便至。急惶惶地冲进帐篷,见高兴完好无损,萧凌顿时长舒了口气。
“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萧凌一脸愧色地道:“小王爷,都怪我愚钝,中了敌人的调虎离山计,险些让您受了伤!幸亏小王爷您安然无恙,否则我恐怕就是全天下的罪人啊!”
“你这是干什么,萧凌!”高兴忙走上前,双手搀住萧凌的手臂道:“快起来,敌人早有准备,自然不会让你轻易脱身,怪不得你!再说我不是好好的么,快起来吧!”
高兴愈是这般说,萧凌心中愈是自责。执拗地跪在地上,萧凌还欲再说什么,高兴却又开口道:“萧凌,你本不是矫情的人,今日却为何如此,而且话也多了不少,是不是遇上了什么事,不妨说来听听?”
高兴不过随口一说,只是为了安抚萧凌,哪曾想竟然一语中的,直惊了萧凌一跳,眼中不由闪过一抹惊慌之色,嘴唇翕动,欲言又止。
“嗯?”高兴眉头一跳,诧异地道:“难道真的发生了什么事?你我是兄弟,若是需要我帮忙就直说,不用客气!”
“小王爷,我对不起你!”萧凌突然弓下了身子,惭愧地说道。
“慢来,究竟是什么事?”高兴吓了一跳,忙阻住萧凌道。
萧凌深吸口气,然后道:“小王爷,今夜我先是中了敌人的奸计,后来又与故人叙旧延误了时机,这才没能留住刺客!”
“故人?叙旧?”高兴更感疑惑,不由皱眉道:“你的意思是引你出去的是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