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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江水涛涛     建隋大业txt下载     建隋大业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九十九章 《牡丹经》

    北周武帝、高祖宇文邕病故前曾给宇文选过妃子,便是隋国公杨坚长女杨丽华.然而世事无常,高兴遭毒王阴池构陷,与杨丽华阴差阳错之下发生了肌肤之亲,这使得高兴身陷险境,也让宇文的这桩婚事就此作罢。

    自此之后,宇文邕趁势废黜佛、道二教,将北周的国力发展到一个更高的层次,而他的精力也更多放在了东伐的筹备工作上,是以直到伐齐之战失败,宇文邕身亡,太子宇文的太子妃却依旧悬而未决。

    老爹刚刚入土,宇文恶劣的本性便暴露无遗,他迫不及待地将宇文邕的后宫佳丽收入帐中,恣意欢闹,声色犬马,好不畅快。国不可一日无君,后宫也不可一日无主,选妃之事自然而然被提上了日程。

    宇文遂下令在天下甄选家世清白,容颜秀丽的女子充实后宫,同时在全国所有官宦之家未出阁的女子中挑选皇后的人选。从各方面考虑,宇文最终决定从梁王萧氏嫡系中选一女子为后。

    萧岿虽自称为皇,实则只是一个藩王,而且并没有绝对的行政权力。而今,能与宇文氏联姻,萧岿又如何会放过这绝佳的机会,只是身边一众女儿中,年龄合适的占卜得出的结果却是不宜远嫁。

    这时,萧岿终于想起曾寄养出去的女儿萧诗韵,让星官占卜,得到的结果乃是大吉大利,这一结果让萧岿喜不自胜,便命人寻萧诗韵入宫,准备嫁往长安。

    萧诗韵跟随罂粟花和天仙子离开舅父张轲家时,为了不使他们担心,除了留给他们一部分钱银外,还曾告诉他们自己加入了百花宫。

    张珂夫妇农户出身,自然无从知道百花宫是什么东西,但作为后梁的掌控者,萧岿当然不会对百花宫陌生,是以此番他命人前来正是要接萧诗韵回宫准备婚事。

    明白了事情的始末,萧诗韵的神情平静了许多,但是那靓丽的眼眸中却透露出愈发凄然的神色。当年因为自己是二月生人,父亲萧岿将她如敝屣般送给叔父萧岌,最后辗转到叔父张轲家,这十数年来不知吃了多少苦头。如今,为了自己的利益,萧岿又要将她接回宫中,远嫁他乡,嫁给那个恶名远播的皇帝。

    一想到自己在父亲的眼中只是如同货物一般,可以随意取舍,萧诗韵便悲愤不已,心痛如绞,想到将要嫁给宇文,从此生活一片灰暗,她就不寒而栗。只是命运如此,她又如何能够反抗?

    看着萧诗韵失魂落魄的模样,罂粟花心下一阵痛惜,不由有些急切地问道:“宫主,您当真要将师妹嫁于周帝?”

    萧诗韵的身世,身为护法的罂粟花自然是清楚的,与自己孤儿的出身相比,被父母抛弃的萧诗韵才更加可怜凄惨,是以对于此时萧诗韵的心境她十分理解。

    凌素华没有回答,而是慈爱地看着萧诗韵,认真地道:“韵儿,只要你自己不愿,为师自然会为你斡旋,此事应当另有转机。”

    萧诗韵浑身一颤,不敢置信地看着凌素华。

    百花宫数百年发展实力相当庞大,即便梁王萧岿也不敢太过造次,然而与北周帝国相比,百花宫便差了许多。宇文氏与萧氏的联姻已是板上钉钉,倘若百花宫要从中作梗,只怕在宇文的怒火下,百花宫将蒙受难以估计的损失,从此一蹶不振也并非不可能。

    正因如此,听凌素华如此说,萧诗韵惊诧之余心中也甚是感动。是百花宫让她脱离了苦海,学会了一身精妙的武功,有了自保之力,如今,凌素华又为了她不惜违抗皇命,这让她如何不感激涕淋。

    “师父”萧诗韵扑入凌素华的怀中,泪眼模糊,轻声哽咽道。她秀美的容颜上满是无助与悲伤,便如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在母亲面前哭诉一般。

    “唉”

    凌素华低叹一声,一手揽住萧诗韵纤细的腰身,一手轻轻摩挲着她的头顶,柔声劝慰道:“韵儿乖,不哭,只要师父在,便不会让你受委屈。”

    凌素华脸上满是慈爱宽和的神情,动作轻柔细腻,如母亲般抚慰着萧诗韵那冰冷破碎的心灵。

    诚然,当初罂粟花和天仙子带萧诗韵加入百花宫另有目的,但萧诗韵那惊才绝艳的天赋却让所有人出乎预料,凌素华更是将之收为亲传弟子,传授了百花宫秘典《牡丹经》。

    百花宫以百花为名,这不只是因为宫中弟子多为女子且以花为名,更是因为修炼**也多以花命名。牡丹为百花之王,可让天下群芳俯首,而《牡丹经》也是百花宫最珍贵的秘典,只在每任宫主之间流传。之所以如此,除了保证百花宫宫主的权威,更因为《牡丹经》墙则强矣,但对修炼者的条件却极为苛刻,可以说是万中无一。

    凌素华虽然也修炼了《牡丹经》,但因为资质有限,终此一生也无法达到《牡丹经》最高境界,然而萧诗韵却完全附和《牡丹经》的修炼条件,可以说是百年来能最有希望将《牡丹经》修炼到最高境界的人。

    正因如此,萧诗韵才得到了凌素华的青睐,不仅将之收为亲传弟子,更是将其视为下一代百花宫继承人。而罂粟花和天仙子等其他护法,也因此对萧诗韵甚为和善友爱。

    见萧诗韵紧紧依偎在凌素华怀中,脸上的悲伤慢慢散去,一脸幸福的模样,罂粟花心中松了口气的同时也隐隐有些淡淡的妒忌。

    虽然凌素华对她也甚是关切,如女儿一般,但相比起萧诗韵来说却是稍微疏远了些。尽管罂粟花在江湖中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魔女,但她内心中又何尝没有柔软?

    “宫主,梁王世子萧求见!”就在凌素华欲要开口说话时,大殿外突然传来守卫的传报声。

    闻听此言,萧诗韵浑身一颤,猛地自凌素华怀中直起身来,梨花带雨的小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似是激动,似是思念,抑或是惶恐。

    凌素华似有所感,宽慰地冲萧诗韵一笑,轻轻拭去萧诗韵脸上的泪珠,温和地道:“一切有为师为你做主。”说着,凌素华便冲罂粟花吩咐道:“罂粟花,你便去恭请萧公子来殿中一叙。”

    “是,宫主。”罂粟花恭敬地答应一声,然后冲萧诗韵笑笑便转身向大殿外行去。

    在等待的过程中,萧诗韵一双纤细的小手紧紧地握着衣摆,眉头紧蹙,神色甚为慌张不安,既有与亲人相见的急迫,也有对自己未来命运的担忧。

    终于,在萧诗韵思绪纷飞,惶惶不安的等待中,一个身形挺拔,姿容俊伟的少年在罂粟花的引领下来到大殿。

    “晚辈萧,拜见凌宫主!”萧脸上满是笑容,泰然自若地进入大殿,先是略微打量了下上方端坐的凌素华,眼中闪过一抹惊艳之色,目光却甚为清澈,略微整理了下衣衫,这才不卑不亢地行礼道。

    萧氏一族如今虽然没落,但毕竟曾今统领一国之地,贵为帝皇,是以萧无论是仪容还是气度都透着雍容与优雅,从容淡定,潇洒温润,让一直暗自大亮他的凌素华暗暗点头。

    “小王爷快快请起!来人,看座!”凌素华脸上带着温和地笑容,轻抬纤手,示意萧起身,同时吩咐侍女赐座。萧岿虽称皇,但实际却是藩王,论实力百花宫足以和他平起平坐。

    萧拜谢落座,又开口道:“凌宫主,晚辈心中一直仰慕百花宫美景,早就想来拜访,却又害怕多有不便。如今不请自来,打扰之处还望宫主海涵。”

    “小王爷过奖了,您能光临敝宫,百花宫自是蓬荜生辉,又有何打扰之处?”凌素华淡淡一笑道,“小王爷只要不嫌敝宫简陋,不妨多住些日子。”

    “多谢宫主盛情,晚辈感激不尽!”萧一脸欣喜,接着长身而起,话锋一转道:“凌宫主,晚辈此来实际上却是有一事相求,冒昧之处还请见谅。”

    “哦?”凌素华心中自然知道萧所为何事,但面上却不露分毫,反而疑惑地道:“不知小王爷所为何事,若是可以,本宫定当鼎力相助。”

    “多谢宫主!”萧躬身一礼,这才开口道:“想必宫主也有所闻,天子将迎去家姐诗韵,晚辈此番正是为此而来。”

    凌素华没有接话,而是笑着问道:“小王爷,不知您是否赞同将令姐嫁于当今圣上呢?”

    萧一怔,显然未料到凌素华会有此一问,不过他少年老成,心性沉稳,只是片刻便恢复了平静,淡淡地答道:“宫主,事关天子,晚辈既不敢也不能妄论。”

    凌素华嘴角轻扯,露出一丝莫名的笑容,萧的回答很狡猾,并未正面表达自己的心思。

    远远地看了一眼紧张不已的萧诗韵,凌素华神色一整,皱眉道:“小王爷,当今天子太过博爱,韵儿嫁入皇宫恐怕难有幸福可言啊!”

    萧心中微微一震,双目紧紧地注视着凌素华,心思电转,分析着前者的意图。宇文是什么货色,天下早有传闻,萧与萧诗韵关系向来亲善,自然不愿她嫁给宇文,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何况这是皇命,谁又敢,谁又能违抗呢?

    “不知宫主此言何意?”

第五百章 高兴回家

    对于萧的装傻充愣,凌素华不置可否。

    梁国萧氏一族在外看来风光无限,然却不过如周国的笼中之鸟,生死全在主人手中。而百花宫却不同,尽管后者只是潜藏在暗中的势力,但根系却远比萧氏一脉发达,倘若百花宫真的下定决心与宇文氏撕破脸皮,必然能够给北周带来极大的损失。

    百花宫不怕宇文氏,他们的勇气缘与数百年积累的实力,富可敌国的财富、盘根错节的人际关系,而即便百花宫要与宇文氏为敌,也是决不会明目张胆,拼个鱼死网破,两败俱伤。

    对于一个团体、一个组织而言,任何过于感情化的决定都是冲动的,不智的,很可能给自身带来无法弥补的损失,这便是令人无奈又觉得可笑的所谓大局观。

    “韵儿。”说着,凌素华向一旁的萧诗韵招招手。

    “师父。”萧诗韵答应一声,迈着细碎的莲步走上前来,语音发颤,神色竟有些胆怯。

    看着从大殿侧方走近的绝代女子,萧先是一怔,眼中继而露出激动的光芒。

    几年不见,萧诗韵出落得更加美丽,以至于萧未曾仔细打量下都未能认出她来。对于萧诗韵这个姐姐的遭遇,萧心中很是同情,但他也无可奈何。前些年他与萧诗韵还见得多些,这两年随着年龄的增长,平日既要读书,又要处理政事,与萧诗韵见面的机会便少之又少。

    “姐姐!”萧走上几步,有些激动地呼唤道,眼中的光芒有些灼热,其中满是思念之情。

    “小儿,你长大了呢!”萧诗韵看着三米外身量赶上自己的少年,泪水再也控制不住顺着脸颊滚落,满脸欢笑,语音哽咽着说道。

    “姐姐,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萧眼中泛着泪光,定定地望着萧诗韵,他们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弟,纵然聚少离多,但血浓于水的亲情却是割舍不去。

    “姐姐很好,师父和师姐们都很照顾我。”萧诗韵用力地点点头,从萧的眼中,她看到了真诚,看到了关切,心底升起一股暖意,纵然她被父亲抛弃,被舅母嫌恶,但这世上总还是有关心她的人。

    “母后,父、父皇,他们还好吗?”萧诗韵继续开口问道,提起“父亲”这个字眼,她的面色不由一暗,言语也有些结巴。

    萧笑着说道:“父皇身体安好,母后也好,只是时常念叨你,这次你能回宫,母后一定很高兴哩!”

    萧一时欣喜激动,言语间便少了考虑,此言一出便有些后悔,果不其然,听见他的话,萧诗韵身子颤了颤,脸色更是黯然,泛红的眸子中露出浓浓的悲色。

    “韵儿,为师还有事与萧公子商议,你且先下去。”就在萧想要开口时,凌素华的声音再次响起,虽然她的声音依旧婉转动听,但萧还是从中听出了一丝不悦,显然凌素华是在责怪萧口无遮拦。

    萧诗韵有些茫然地看了凌素华一眼,低声道:“是。”说完,萧诗韵便向殿外走去,只是步履显得有些沉重,她那单薄的身子愈显孤独。

    凌素华笼在袖中的素手微微一紧,心底闪过一抹疼惜之色,便冲一旁侍立的罂粟华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立即向萧诗韵追去。待大殿中安静下来,凌素华看向萧的目光不由凌厉冰冷起来,久居上位的威严与身为高手的气势慢慢弥散开来。

    萧正暗自懊悔,突然感觉有杀气传来,心中一个激灵,待抬头对上凌素华那凌厉的眼神,顿时如遭雷击,脸色发白,呼吸也变得紊乱而粗重起来。萧只是文弱书生,纵然平日见过了大场面,心性也是不错,但在凌素华这等当世高手的压迫下也很难支撑。

    凌素华气势稍稍一放,稍微教训了一下萧便即收回,居高临下地看着后者,淡淡地道:“萧公子,你恐怕不知,韵儿不仅是本宫的弟子,更是下一任百花宫宫主,按我百花宫的规矩,宫主是不能嫁人的。”

    “宫主,这……”萧顿时为难起来,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凌素华表达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不会允许萧诗韵出嫁。

    从内心来讲,萧并不希望萧诗韵嫁给宇文那个祸害,但从家族利益来说,他们根本无从选择。更何况,萧岿早想扩大梁国权力,如此交好宇文氏的大好机会他自然不会错过,定然会竭尽所能促成这桩婚事。

    凌素华冷哼一声,言语也愈发严厉起来:“萧,枉韵儿时常担心于你,竟不曾想到你却是如此狼心狗肺,忘恩负义之辈,为了利益不择手段,不惜牺牲自己的亲姐姐!”

    萧浑身一震,一时不知该如何辩驳,只能苦涩而无奈地叹息道:“宫主,皇命难违,汝之奈何?”

    “混账!”凌素华拧眉喝骂道:“阴奉阳违,李代桃僵难道你不会吗?当年你萧家为了一己私利致使南梁覆灭,将大好河山拱手让人,如今又是这般作为,真是目光短浅,无耻之尤!”

    萧闻言脸色顿时变得铁青,当年萧梁政权的覆亡萧祖上的确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否则陈霸先也没有机会建立南陈,只是被人当面揭露短处,萧也不由十分羞恼,寒声道:“凌宫主,我敬你是长辈,言语间不敢多有冒犯,但你若再对我梁王一脉口出恶言,怕是会影响你我两家的关系。”

    “哈哈哈哈!”凌素华闻言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奚落,“怎么,小娃娃,恼羞成怒了?男儿大丈夫便要敢作敢当,一直以来还当你萧乃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如今看来也实在令人失望啊。”

    萧顿时语塞,惭愧,愤怒,憋屈,诸般情绪涌上心头,一张俊脸由青转红,又由红转紫,甚是难看。

    良久,萧脸上五彩缤纷的颜色散去,恢复了平静,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凌素华道:“凌宫主,若晚辈不能迎接家姐回宫,只怕天子会降下雷霆之怒,到时候倒霉的恐怕不止我萧氏一脉。”

    凌素华淡淡地哼了一声,径自道:“据说韵儿自出生后便未曾回过家,这世上见过她长相又知道她身份的包括你在内似乎只有三人。”说完,凌素华颇有深意地看向萧,那深邃而靓丽的眸子似是能洞穿人心一般。

    萧一怔,旋即似是想到了什么,不由骇然地瞪大了眼睛,有些迟疑又有些惊恐地道:“您的意思是……”

    凌素华高深莫测地笑道:“你可以完成使命,韵儿也不必受委屈,这不是很好吗?”

    萧默然,拧眉苦思起来。

    虽然凌素华没有名言,但结合她方才的话来看,她的打算便很是明了:李代桃僵,阳奉阴违。然而此事关系重大,稍有不慎便会使萧氏一族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欺君抗旨可是大罪。

    ……

    “师妹,你放心吧,师父答应过的事一定会做到的。虽然梁王在江陵颇有势力,但我百花宫却不怕他,就算当今圣上要动我们也要仔细掂量一番。”罂粟花追出大殿,上前握住萧诗韵冰冷的小手,宽慰地说道。

    “师姐,谢谢你。”萧诗韵勉强地笑笑,“我相信师父会为我做主,只是不知为何,我心里总有些难过。”

    “难过什么?看,小脸都哭花了,不漂亮了,师姐不喜欢你了!”罂粟花一边调笑着,一边伸手捏了捏萧诗韵的脸颊,让她嘴角的弧度大了些,“走,陪师姐练功去,看你最近长进没有!”

    萧诗韵心情稍霁,乖巧地点头道了声好后便随罂粟花向着大殿后方行去。

    ……

    淮州,盱眙城,刺史府。

    “太阳又下山了啊!”一个清丽婉约的女子凭栏远眺着西方天际,看着那逐渐坠落的夕阳,俏脸上滑过一抹怅然,口中低声呢喃。她穿着一身鹅黄的裙衫,身形窈窕婀娜,气质安静温和,沉思惆怅的样子,分外动人。

    “顺姐姐,你又思念夫君了?!”一个清脆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却是一身黑衣的张丽华,言语间虽有些戏谑,但眼底却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思念之色。

    “妹妹休要胡说!”武顺有些惊慌地转过头来,狡辩道,只是声若蚊吟,一张俏脸也因羞赧而浮上一抹红晕,更显艳丽。

    “丽华,你又调皮了?也不知道昨夜是谁在梦中‘夫君,夫君’喊个不停!”风情万种地章蓉适时为武顺解围,揶揄地望着张丽华,直让后者一张脸霎时变成了红布,有些羞恼地嗔怪道:“姐姐!”

    “害羞什么?思念夫君乃是常情!”章蓉年长一些,打理青楼赌馆,三教九流接触的较多,是以性格也较为开放,如此直言不讳地说思念高兴,武顺和张丽华两人相视一眼,心中的羞涩便也淡去不少。

    只听章蓉继续道:“根据洛阳传来的消息,夫君应该明日就能到来。”

    武顺和张丽华闻言,脸上均露出一抹喜意。就在三人还要说什么时,便听门房中的侍从突然奔跑着向内院而来,口中欣喜激动地大声呼喊道:“王妃,小王爷回来了,小王爷回来了!”

    “夫君回来了?”

    章蓉、武顺、张丽华三人先是一怔,继而喜不自胜,脸上涌出无可名状的激动,相互对视一眼便一同向着前院快步走去。

第五百零一章 重逢之喜

    章蓉三女急慌慌地,双手提着裙摆一路疾走,走过后院来到前院,然而当她们正要急切地呼唤那朝思暮想的人儿时,却发现高兴的身旁正立着一个风姿绰约,宛如画中般貌美的年轻女子,一腔欢喜不由在刹那间熄灭大半,脸上的激动与欣喜也竟都僵硬在脸上,心中没来由涌上一股苦涩与幽怨。

    有了新欢,忘了旧爱。

    章蓉虽然满腹委屈,但她毕竟心智成熟,只是呆了一呆,脸上便又露出温暖而欣喜的笑容,疾走两步,有些激动地道:“夫君,你回来了!”

    章蓉两眼微微泛红,风情万种的眼眸中含情脉脉,虽只是一句话,但却饱含着无限神情,诉尽了相思之苦,只是在眼底深处却滑过一丝幽怨,很淡很淡。

    章蓉开口,张丽华也醒过神来,虽然眼中惊喜无限,但嘴角却是微微撇着,盯着高兴身旁女子的眼神透着警惕。而武顺却是如失了魂一般,呆呆地望着高兴身旁一身白衣的武照,小嘴微张,一脸地惊诧,似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蓉儿,丽儿,顺儿,我回来了!”望着迎出来的千娇百媚的三女,纵然淡定如高兴心情也不禁激荡起来,深邃的眼眸中波澜起伏,话语虽然平淡,但却透着丝丝情意。

    话音放落,高兴大步而行,伸开宽阔的臂膀,将三女牢牢搂进怀中。嗅着三女身上那熟悉而亲切的香气,高兴紧了紧手臂,喃喃道:“我想你们,你们还好吗?”高兴的语音有些哽咽,显然是情难自禁。

    够了,够了,纵然再添几个姐妹,他对自己情意不改,所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章蓉双手紧紧环住高兴的腰身,将头紧紧贴在高兴的胸膛上,用力地嗅着从高兴身上传来地气息,恨不得将自个儿都融进他的身体。

    从离开邺城,脱离拜月教的那一刻起,她的命运便紧紧系在了他的身上,再也无法分离。失去他,她的人生便将失去色彩,变得黯淡无光。

    “夫君”张丽华嘤嘤啜泣着,滚烫的泪水很快便将高兴的衣襟沾湿了一大片,让高兴的心不禁狠狠抽搐了下,温暖而灼痛。

    前世,他孑然一身,只为仇恨。今生,他有了亲情,友情,爱情,然心中的执念和乱世中的灾厄让他只能不断地战斗,与家人妻子聚少离多,心中不免愧疚万分。

    武顺的神情依旧有些呆滞,即便被高兴搂在怀中也是木木的,只是惊诧的仍然死死地盯着十米开外的武照,一眨不眨。

    察觉到武顺的变化,高兴激荡的心绪稍微平复了些,这时也终于想起了身后的武照。就在高兴欲开口说话,为三女引见武照时,杂乱的脚步声响起,却是王妃郑氏在仆从的陪伴下急匆匆走了出来,远远地看见高兴,还未及说话,两行清泪便自眼角坠落。

    “兴儿”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无论身份高贵抑或是低贱,都无法改变郑氏一个母亲的身份,无法改变她对儿子的挂念与关怀。

    在邺城时,虽然高兴内向而且有些懦弱,但总守在她的身边,然而自到盱眙起,高兴常常出门在外,不论是出使敌国还是行军打仗都让她担惊受怕,揪心不已。

    而今,见高兴安然归来,郑氏心中的思念便尽化作热泪滚滚而下。

    高兴浑身一颤,眼中顿时迸射出浓郁的孺慕之情。松开环住章蓉三女的手臂,高兴走上几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泛酸的眼睛再也控制不住,两颗泪水悄然滑落。

    “娘”

    “兴儿,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郑氏有些踉跄地走上前,温柔地环住高兴的脑袋,纤细的手掌轻轻地在他脑后摸索着,泣不成声。

    “孩儿不孝,让娘担心了!”纵然高兴在外如何杀伐果决,纵然他的心里年龄并不比郑氏小,然而前世悲惨的经历却让他对亲情有种偏执的感情,此时此刻,靠在郑氏温暖的怀抱中,他忘记了寒冷,忘记了所执着的事业,忘记了一切烦恼。若是可能,他希望能够永远靠在母亲的怀抱,不去理会世俗的风雨寒暑。

    章蓉和张丽华二女静静地望着相拥的高兴母子,任由泪水慢慢滑落眼角,眼眸中并未因为高兴的冷落而失落,反而满是温情,还有淡淡的羡慕。

    “兴儿,”少顷,郑氏激荡的心绪平复,她轻轻地为高兴擦去脸上的泪痕,笑着道:“起来吧,你带了朋友来,不能怠慢了人家。”

    “是。”高兴闻言收摄心神,答应一声,在郑氏的搀扶下站起身来。

    几年的历练,高兴脸上的稚气已经褪去不见,身量也愈发颀长,比郑氏高了整整一头。居高临下,看见郑氏鬓角的一丝华发,高兴心中再次狠狠一颤。母亲不过三十出头,然早生华发,这一切都是因为对自己父子的担心所致啊。

    见高兴有些发呆,郑氏不由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高兴立即醒过神来,歉然地冲着章蓉三女一笑,章蓉和张丽华微微摇摇头,忙迎上前侍候在郑氏身侧,甚是乖巧贤惠。

    高兴温情地看了二女一眼,遂笑着冲郑氏道:“娘,这是武照小姐,说来也是咱们家亲戚,她是顺儿的亲妹妹。”说着,高兴冲看向自己的、紧张不安的武顺肯定地点点头。

    “哦?”郑氏惊奇地看了高兴一眼,挣开章蓉二女搀扶的手臂,径自走上几步,脸上露出温柔而优雅的笑容道:“原来是武小姐,方才我母子二人久别重逢,一时情难自禁,怠慢之处,还望小姐不要见怪!”

    郑氏虽然贵为王妃,然因为高长恭这些年的际遇以及性格,她并没有寻常贵妇人那种骄矜自傲,盛气凌人的感觉,反而温和大度,待人接物皆是真诚温雅。再者,武照是武顺的亲妹妹,对她友好和善,武顺自也会投桃报李,对高兴也更用心,甚至对高家也更亲近。

    “王妃客气了,小女子愧不敢当。是我不请自来,多有打扰才对。”武照不敢慢怠,连忙恭敬地失了一礼。

    虽然对于姐姐武顺嫁给高兴充满了疑惑和不忿,对高兴恼恨不已,但面对如今权倾天下的摄政王妃也是不敢造次,尤其是郑氏还对她如此友善。

    “你能来实在是一件大好事。”郑氏说着将目光投向一旁身躯有些颤抖,默默垂泪的武顺道:“这几年因为国家动荡,顺儿一直不得与家人相见,受了许多苦楚与委屈,让人好不心疼。顺儿,既然你姐姐来了,你便与她回屋好好叙叙,外面风大,小心着凉。”

    “娘”

    郑氏的殷殷话语让武顺泪如泉涌,心中既是温暖又是感激。

    “去吧,孩子!”郑氏眼中闪着泪花,用了握了握武顺有些冰冷的小手,眼中满是鼓励,顿了顿,郑氏扫了高兴几人一眼又道:“都进屋吧!”

    高兴点点头,看了一眼心神完全落在武照身上,几乎已成泪人的武顺,心中大是痛惜,他立即解下身上的衣衫,轻柔地披在武顺的身上,温柔地低声道:“去房里吧,别着凉了!”

    见高兴与武顺如此亲昵,武照秀眉轻蹙,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异色。

    众人离去,院中只余下武照与武顺二人,二人静悄悄地站着,任由寒风掠起发丝,彼此对视,眼中的神色变换不停。

    良久,武顺迈着蹒跚的步子走向武照,口中轻声唤道:“照儿”

    望着武顺眼中那一如记忆中温柔细腻的目光,耳边回荡着她温暖的声音,武照精神一阵恍惚,依稀回到了过去。

    “照儿,你真调皮,头发又乱了呢!”

    “乱了就乱了,反正有姐姐你帮我梳理!”

    “你总要长大的,姐姐也要嫁人的,难道姐姐能给你梳一辈子头吗?”

    “姐姐不许嫁人,要不我娶了姐姐就是,这样你就能照顾我一辈子,给我梳头了!”

    “你好不害臊,姐姐要嫁人,你也要嫁人!”

    ……

    过往的一切在脑海中闪现,似乎就发生在昨日一般,清晰无比。坚强而强大的武照眼角终于滑落两颗晶莹,清冷的面上浮现出浓浓的思念之情,哽咽道:“姐姐,你还好吗?”

    “姐姐一切都好,夫君对我很好,王爷和王妃也对我如亲生一般。”武照走上前,紧紧握住武照的双手,仔细地打量着面前这已经长大的女孩,既是欣慰又是失落地道:“小照儿长大了,漂亮了许多呢,爹爹和娘亲都还好吗?”

    “我们一切都好,是姐姐受苦了!姐姐”说着,武照扑入武顺怀中,姐妹二人相拥在一起,嘤嘤哭泣起来,一切的思念之情和离别之苦俱都如泉涌般宣泄出来。

    良久,武照恢复了平静,抬头看着武顺道:“姐姐,你怎么会在这王府,又为什么会嫁给高兴呢?”提起高兴这个名字,武照总有些不忿,似是恼恨,又似是其他的什么,尤其是最亲爱的姐姐被高兴夺去让她对高兴更加恼怒。

    “此事说来话长,若是没有夫君,姐姐怕是早就去了突厥,或者早已死了。”武顺抹了把脸上的泪水,言语间充斥着淡淡的温情,一如她的性格,虽不炽烈,但却如水般温柔绵绵,“我们进屋去说吧,我慢慢告诉你!”

第五百零二章 报仇?

    第五百零二章报仇?

    且不说姐妹情深的武照和武顺相携回到屋中互诉别离之情,高兴等人回到温暖的偏厅时,章蓉为二人沏上热茶,遂善解人意地编了个借口后便拽着张丽华离去,将空间留给了高兴母子。

    夫妻久别,虽然章蓉心中的思念之情自然也如滔滔江水一般翻腾不已,但且不说郑氏身为王妃,身份尊贵,又是高兴之母,高兴理当与她把臂详谈,好尽一份孝道。

    是以章蓉便忍着心中的丝丝委屈,压下满腹的相思,满脸欢笑地拽着张丽华出的门去转入厨房,却是准备为高兴精心准备一桌美食。

    “兴儿,你找了几个好女子啊!”望着章蓉窈窕的身影消失在关闭的门扉之后,郑氏轻轻拍了拍高兴的守备,喟叹道,眼中满是赞赏之意。

    高兴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笑着道:“只要娘喜欢就好!”

    郑氏闻言顿时哑然失笑,白了高兴一眼道:“你这孩子,与她们生活的是你又不是为娘!你这次回来可要多陪陪她们!”说到这里,郑氏眉头忽而皱起,有些低落地道:“再有两日就是除夕了,你爹却远在晋阳,也不知现在可好!”

    高兴脸上顿时浮现一片惭愧,忙用力握住郑氏的手掌,宽慰道:“娘,爹爹年富力强,一切都安好。如今帝国正值多事之秋,爹爹身为摄政王自然有许多政事需要处理,不过您放心,只要过些时日,待一切安定,我们一家便可团圆。”

    “好男儿志在四方,但娘倒希望你们父子生在普通之家,也少了那些云谲波诡,尔虞我诈的危险,我们一家也安康些。”郑氏勉强一笑,轻轻抚了抚高兴日渐成熟的面庞,有些怅然地低叹道。

    高兴浑身轻颤,心中一阵抽搐。这些年来,随着高长恭的起起伏伏,荣华富贵之下,郑氏又操了多少心呢?

    尤其是四年来高兴几乎一直漂泊在外,出征戍边,郑氏既是担心他的吃穿住行又是担心他的安全健康,多少个午夜被噩梦惊醒。她与章蓉年岁相仿,然与后者相比,她的眼角却多了一丝细细的鱼尾纹。

    “娘,孩儿不孝!”高兴再次跪倒在地,将头重重叩在地上,唯有那沉闷的响声才能缓解心中微微的刺痛,击散心中的愧疚之情。

    “起来,你如今也是堂堂公爵,却动不动就下跪!”郑氏悄悄抹了一把眼角的泪痕,笑着将高兴从地上拉起来,慈祥而欣慰地看着他道:“娘只要你一生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平安就好”,四字虽然平淡,然而却如晨钟暮鼓一般直透高兴心底,让他心中颤了颤,嘴唇抿了几抿,强自抑制泪水留下,用力地点点头道:“娘,您放心,孩儿一定保护好自己,保护好爹爹,保护好我们家,再不让您忧心!”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郑氏温柔地为高兴理了理有些散乱的衣衫,温柔地笑道:“来,快坐下,与娘说说你离开家发生的事情,还有顺儿的妹妹武照。”

    “是!”高兴恭敬地答应一声,重新落座,为郑氏面前的茶盏续上满茶水,这才慢慢开始叙述起离家的这几个月所经历的一切。

    直到日头西斜,天色将暗,高兴才终于将数月的经历大致讲了一遍。饶是高兴已经竭力隐去了惊险之处,多讲一些寻常事情,抑或是趣事乐闻,但郑氏还是从中听出了高兴这几个月所经历的凶险,一颗心忽上忽下,竟没有一刻安然,紧张之时更是花容失色,惊呼出声。

    数月不见,章蓉和张丽华遂将一腔相思融入了厨艺之中,晚饭做得好不丰盛,色香味俱全,其中更是情意绵绵,吃的高兴心中暖暖,身体深处蛰伏的煞气与血腥也在如水的温情中消弭了不少。

    晚饭间,武照与武顺并未出席,显然,几年不见,姐妹二人之间自由说不完的话,诉不完的情。高兴自也不会怪罪,而是命下人将饭菜送入房中。

    吃过晚饭,郑氏推说身体疲乏,然后便早早回放休息,实际上却是给高兴与几女留下私密的空间,同为女子,郑氏又怎会不理解章蓉几女的心思。

    回到独居的小院客厅中,高兴慵懒地躺靠在椅子上,嘴角噙着温暖的笑容,双目在章蓉与张丽华二女身上闪动,目光中满是灼热的情意。

    寂寥的夜色中,昏黄的灯光下,不知为何,在高兴的目光下,章蓉和张丽华突然都有些羞怯起来,芳心扑扑乱跳,粉面有如图脂,明媚的眼睛水光滟滟,目光躲闪,竟不敢直视高兴。

    说来,二人曾主持青楼妓寨,心性应是比较开放,然而自从嫁给高兴之后,伪装的面具褪去,却显得有些羞涩。说来也是,这时代虽还没有宋代的三从四德,社会风气尚算开放,但女子也依旧讲求贤良淑德,矜持温婉,否则只怕要落个不好的名声。再者章蓉和张丽华虽已姐妹相称,但近十年的师徒关系却是无法抹去。

    三人就这么或站或坐,各自转换着心思,但屋内却有一种异样的暧昧气息在彼此间蔓延。

    “时间不早了!”看着局促不安的章蓉和张丽华二人,高兴突然开口道。

    章蓉心中跳了一跳,感觉到脸颊越来越红、越来越烫,身子也软绵绵地几乎站立不稳,她深吸口气,抬起水汪汪的眸子瞟了高兴一眼又飞速移开,强自镇定地道:“夫君,时间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切身告辞。”

    说着,章蓉便要离去,张丽华却是再也无法保持镇定,面红如血地看了高兴一眼,急惶惶地留下一句“夫君晚安”便向门外蹿去。说起来,她虽与高兴有过夫妻之实,但相处的日子却短,一想到男女之事,尤其是在师父面前,便羞得面红耳赤,见章蓉要走,她也不敢再留。

    “碰!”

    张丽华放心乱跳,神思不属,一不留神却是撞在了人身上,她正要直起身来,却感觉耳边传来一股湿热的气流,接着便听见高兴温暖的声音:“丽儿,今夜便留下来陪我吧!”

    张丽华芳心一颤,所有的力气便化为乌有,身子软绵绵倒在高兴怀中,星眸半睁,鼻息咻咻,却是已经动情。

    章蓉见高兴神情地望着张丽华,眼底闪过一抹淡淡的失落,便要悄悄出门,却突然感觉一条有力的臂膀闪电般环在了腰间。下一刻脐下三寸处被高兴轻轻一拂,章蓉浑身止不住颤栗起来,喉间发出一声**蚀骨的低吟,身子顿时化作一团春水,软到在高兴的臂弯,任由高兴半搂半抱着向卧房行去。

    迷蒙中,章蓉看了一眼张丽华通红的俏脸,后者也正看向她,彼此都看见了对方眼中的羞意,遂飞快地闭上双眼,芳心却跳动得愈发剧烈,小腹间升腾而起的燥热却是越来越盛。

    “蓉儿,丽儿,我爱你们!”

    无限的深情化作时间最猛烈的催情之药,这一夜,高兴与章蓉二女被翻红lang,抵死缠绵,在这烈烈寒冬深夜,奏响着诱人的乐章。

    冬天已经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翌日清晨,当高兴神清气爽地来到饭厅时,温柔的武顺已经差不多准备好了早饭,而美丽的武照也出现在此处,与往常相比,武照此时脸上去了一分清冷,多了一分温柔,倒是增色不少,只是看着高兴的眼神透着丝丝不忿。

    高兴皱了皱眉头,并未在意,而是笑着道:“照儿,在府中可还住的习惯?”

    “哼!”武照冷哼一声,有些咬牙切齿地瞪了高兴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照儿,怎么对你姐夫如此无礼?”武顺端着一碗粥走进来,见武照如此模样,不由微蹙蛾眉,嗔怪地看着她,脸色微沉地道。

    武照额头的青筋跳了几跳,似乎想要出言辩驳,但看着武顺眼中似是请求,似是责怪的目光,心中没来由一软,不情不愿地冲高兴道:“姐、姐夫。”

    乍听这一称呼,高兴险些跌下椅子来,有些震惊地看着武照,几乎不敢置信。要知道面前坐着的可是大名鼎鼎的女皇,那可是连亲生女儿都能掐死的狠角色,杀伐果断,什么时候会屈服他人。

    见高兴如此,武照心中身为憋屈别扭,眼中不由射出一缕寒光,双拳攥得紧紧,恨不得抓起桌上的稀粥扣在高兴脸上,已泄心头之恨。

    “呵呵。”眼见武照气归气,最终未发泄出来,高兴颇有些奇异地看了武顺一眼,这才笑着道:“照儿,你我如今也算一家人,以前的些许误会便就此一笔勾销吧!”

    “是啊,一家人哪有隔夜仇。”武顺连忙搭腔道。

    她虽然性子柔弱,但也是冰雪聪明,自然看出高兴与武照关系不睦。而昨日武照也说了她如今投身拜月教的事情,虽未说曾与高兴生死相搏,险些一命呜呼,但武顺想及高兴与拜月教的纠葛,自然也明白一二。

    武照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也不知是同意还是否定。就在这时,武顺有些奇怪地问道:“夫君,蓉姐姐和丽华妹妹呢,怎的不见她们?”

    “她们才睡下不久,怕是要晌午才能起来。”高兴随意答道,端起稀粥美滋滋地喝了一口。

    武顺先是一呆,继而便明白了什么,俏脸不由一红。武照未经世事,反应慢了一些,待见武顺脸色变化,心头也是了然,不由暗啐了一口,低骂一声“下流”。

    高兴六识何其敏锐,然他却是充耳不闻,反而有些得意地向着武顺笑笑,直叫后者面红耳赤,羞不自抑。

    瞧武顺羞涩的模样,再念及夜间章蓉讨饶,说自己借机“报仇”的话语,高兴心情更是畅快起来,稀里哗啦便将面前的饭食一扫而尽,看得武照目瞪口呆之余也是大皱眉头。

第五百零三章 皇宫喋血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数万树梨花开。

    许是强敌败退,压抑在北齐百姓心头的压抑消弭,抑或是老天爷因为这个秋冬逝去太多的生命而哭诉,在新年来临之际,北齐各地都下起大雪,而盱眙城也变成了一座名副其实的银城,远远瞧去甚是瑰丽。

    宇文邕新丧,此番东征北周又损兵折将,大伤元气,而宇文初登皇位,根基未稳,短时间内北周无心东顾。北方突厥虽然磨刀霍霍,然前次被高兴连败两次,如今天寒地冻,他们就算有心却也无力南下。至于南方,自从司马复揭竿而起之后,陈国便陷入战事之中,北上伐齐的战略自然只能搁浅。

    如今,高长恭挟大败宇文邕之势位居摄政王,主持全**政大事,天下诸侯虽有异心者不在少数,但目前却都处于观望之中,是以北齐难得地进入了一个相对平静的时期。

    这平静有些诡异,表面下暗流涌动,便似是那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邺城,皇宫。

    伪帝高纬慵懒地躺在华贵舒适的龙椅上,怀中半抱着娇媚入骨的皇后冯小怜,修长白皙的手掌插入后者的衣襟,无意识地把玩着佳人胸前诱人的丰满,双目似是呆滞又些迷茫地看着下方。

    大殿中,数十名只着轻纱的舞女,扭腰摆腿,泄出一抹抹旖旎春光,耳边传来宫廷乐师奏响的乐声,然而往日吸引高纬的一切,今日在他眼中却突然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台阶下,领舞的舞女见高纬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心中一阵窃喜,尽情地舒臂扭腰,臀波rulang,展现着自家无限曼妙的身姿,媚眼横飞,一对桃花眼顿时蒙上一层水意。

    若是往日,依高纬好色成性的性子,若是这美丽的舞女刻意勾引恐怕直接便是一个饿虎扑食,将其就此压在身下恣意轻薄,然而如今却是不同。

    看着这舞女的笑容,高纬却是突然烦躁起来。在他的眼中,舞女的笑容充满了虚伪,甚至是嘲弄,眼底深处似是还潜藏着恶毒的诅咒。

    不过四个月的光阴,高纬便如从天堂跌至地狱。先是北周宇文邕将他杀得大败而逃,屁滚尿流,紧接着便是高延宗篡位夺权,致使北齐分崩离析,而他高纬则众叛亲离,而今还掌控在手中除了这邺城,竟只有区区三四州郡。最让高纬怒不可遏,恐惧不安的却是隋王高长恭以摄政王而执掌朝政,大权在握。

    高纬虽然昏聩无能,但以他能想出如许多变态玩乐法子的脑子,也绝不是个弱智,当前情势他又怎会分辨不明。

    他知道,高长恭终于脱出桎梏,一飞冲天,他的野心也必将暴露无遗。每每想及那卑贱的高长恭在晋阳呼风唤雨,威士无双,高纬心中的懊悔和嫉恨便如毒虫一般噬咬着他的腹脏,让他疼痛得几欲癫狂。

    文武大臣叛我欺我,难道连你一个舞姬也要辱我咒我吗?

    高纬的双目刹那间变得血红,如同一只发狂的猛兽,须发喷张,拍案而起,厉声怒吼道:“贱人,你好大的胆子。”

    高纬的暴起顿时如晴天霹雳,无论是宫女侍从,还是舞姬乐师都立即跪伏在地,心中惊骇欲绝,浑身簌簌发抖,大汗淋漓,如同到了蒸笼中一般。

    “你这贱人,该死!”高纬面目突然变得扭曲起来,狰狞可怖,他抄起桌案上的一只酒樽便向前砸去,正砸在那舞姬的肩头。

    “喀嚓”一声,舞姬的右肩骨头碎裂,皮破血流,殷红的鲜血与薄沙下白皙的肌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格外耀眼。

    “奴婢知罪,皇上饶命,皇上饶命!”那舞姬疼得一张俏脸扭曲起来,额上青筋暴跳,但她却不敢痛呼出声,只是强忍着一边叩头,一边惶恐地哀求道。

    高纬长身而立,望着大殿中跪倒一片的宫女侍卫,看着那由汩汩而流的鲜血勾勒出的血花,他的心底突然涌上一股嗜血的**,一股毁灭一切的**。

    而就在这时,高纬体内的长生真气突然**起来,如同脱缰的野马一般在体内横冲直撞,给予主人强大的力量的同时,也让高纬藏在心底的阴暗的、负面的情绪疯狂地办法出来。

    “哈哈哈哈!”

    高纬猛然仰首狂笑起来,血红的双目中弥漫着疯狂的杀意与戾气,与此同时,他身上散发出一股惨烈的煞气,并且越来越浓重。

    对于高纬的突然暴起冯小怜也是惊疑不定,还未清醒过来变为高纬的变化而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贱人,今日就是你的死期!”高纬迈开大步走下抬来,周身带着冰寒凛冽的煞气,笑声嘶哑刺耳,直让人头皮发麻。

    “不要,皇上,不要”那舞姬如同受惊的小鹿,想要后退,然手臂本就受伤,四肢又因为恐惧而酥软无力,只能趴伏在地恐惧惶急地哀求着,希冀高纬能良心发现。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的,疯狂的高纬出现在舞姬的面前,一把便抓住了她盘在头顶的美丽发髻。下一刻,惨呼声中,面如土色的舞姬竟被高纬从地上拽了起来。

    任由舞姬哭号挣扎,高纬空着的左手则用力抓在舞姬丰满的胸前,在后者痛哼中,高纬狂笑着,“嘶啦”一声,舞姬身上本就不多的衣衫尽数碎裂,一具赤*裸白皙的**顿时暴露在空气之中。

    望着暴露在空气中,舞姬那染上一抹血丝,颤巍巍的樱桃,高纬眼中的疯狂更甚,嘴角露出一抹残忍的笑容,他猛地低下头去,张开血盆大口刁住那颗诱人的蓓蕾,用力的噬咬起来。

    “啊”

    舞姬发出痛不欲生的惨叫,而高纬却是笑得愈发疯狂而畅快。一把将舞姬摔倒在地上,高纬以狂猛的暴力将自己身上的衣衫撕碎,然后合身扑下。没有前奏,没有温情,高纬一脸狰狞,嘴角挂着毁灭一切的笑容,挥刀而上。

    凄厉的惨叫声中,任由舞姬如何挣扎,哀求,高纬却只是残忍地大笑着,恣意地蹂躏着身下娇弱的躯体,血盆大口和一双利爪在其上留下一道道怵目惊心的痕迹。

    如此**的一幕带给所有人的不是**与羞涩,而是无尽的恐惧与绝望。所有人都将头埋在双臂之间,恨不得能将自己埋在地下,远离那浑身是血,魔鬼一般的男人。

    舞姬挣扎了不到半刻钟,终于再也动弹不得,非人的折磨让她耗费了所有的生命,带着怨恨与屈辱,还有一丝解脱离开了这腌的世界。

    高纬嘶吼一声,一脚将舞姬遍体鳞伤的躯体如破麻袋一般踢飞出去,狠狠撞在殿中硕大的柱上,灼热的鲜血洒得到处都是。

    “你们都该死,都给朕去死!”高纬狞恶地嘶吼一声,喘着粗气,再次将一名最近的舞姬扑到在地,任由后者万般哀嚎乞求,只是狂暴地蹂躏起来。

    衣衫破碎,一个个诱人的**暴露,又变成一具具触目惊心的躯体。舞姬凄厉的惨叫声,高纬的狂笑声交织在一起,好不渗人。

    “快跑啊,跑”终于,有人心里崩溃,使出全部的力气拔腿就像殿外奔去。早就绝望恐惧如同站立在深渊边的宫女侍卫尽都癫狂起来,争先恐后地向外奔去。

    “敢背叛朕,统统去死!死!”高纬怒吼着,一掌将胯下女子的头颅击得稀烂,而他的身子突然如风而动,追着那些奔逃的男男女女挥拳踢脚。

    高纬休息《长生诀》也有四载,虽然只有三重,精进远不如高兴,让也未曾专门学过武,但**中的高纬力量和速度都达到了惊人的地步,毫无章法的攻击下,一群惊慌失措的羔羊还是纷纷被他击毙。

    随着杀戮的进行,高纬却愈发兴奋,嗜血与毁灭的**很快便湮没了他的理智,让他愈发疯狂起来。

    “皇上,够了!”冯小怜终于离座而起,玲珑的身体踩着曼妙的步伐,以极快的速度来到癫狂的高纬背后,纤细的右手用力击打在高纬脑后。

    高纬的身子震了震,血红的双瞳看了冯小怜一眼,最后终于无力地闭上,身子软软倒在了后者的怀中。

    冯小怜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望着横七竖八的尸体,恣意泼洒的鲜血,她也不禁紧紧皱了皱眉头,最后寒声冲外喝道:“殿中之人,除皇上与本宫之外,一个不留!”

    当高纬再次醒来时,时间已到次日清晨。昨日还龙精虎猛的高纬此时却感觉浑身剧痛无比,头脑也是昏沉沉的,脸色蜡黄,眼中布满血丝,便似是生了一场大病般。

    “陛下,您终于醒了?”一道惊喜的声音传来,高纬扭头看去,却是冯小怜,后者一脸憔悴,显然昨夜因为照顾高纬并不安生。

    “朕这是怎么了?”高纬嘶哑着声音道。

    “陛下许是心忧国事,是以为心魔所趁,练功出了岔子,需要调养些日子方能康复。”冯小怜关切地看着高纬道。

    高纬点点头,自从修炼《长生诀》以来,对于武功之类的东西他也了解了不少,是以并未感觉疑惑。深吸口气,高纬沉声道:“唤韩长鸾和高阿那肱前来。”

    “是!”冯小怜诧异地看了高纬一眼,心中虽奇异他的用意,但还是乖乖下去传令。

第五百零四章 宁为玉碎

    高阿那肱和韩长鸾俱都是高纬最宠信的人,自是手眼通天之辈,昨日发生在皇宫中的惨剧怎会不知。二人本一直守在高纬身侧,直到他情况稳定时方才离去,今日天色方亮便前来探视,只是为了不打扰高纬休息才未进来,而是在偏殿守候。是以冯小怜刚传下高纬的命令,高阿那肱和韩长鸾便联袂而来。

    “微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韩长鸾和高阿那肱甫一进门便立即跪倒在地,恭敬地向高纬见礼。

    虽然自高延宗传檄篡位后,高纬的威严便一落千丈,众叛亲离,然韩长鸾和高阿那肱对他依旧是不离不弃,恭敬万分,不曾有丝毫懈怠。他们二人之所以如此做,其一是感念高纬往日的恩情,更重要的却是除此之外,他们已是无路可走。

    纵然韩长鸾和高阿那肱乃是北齐三贵,恶名昭著,天怒人怨,然宦海沉浮,他们能屹立北齐朝堂数载而不倒,而且权倾天下,二人的政治嗅觉自也不是泛泛。

    他们很清楚,无论是高延宗当政,抑或是高长恭称皇,他们二人必然是要被斩杀的对象,这不只是因为二人曾今没少为高纬出谋划策对付他的两个兄弟,更因为他们二人无恶不作,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因此,尽管高纬已是强弩之末,高阿那肱和韩长鸾依旧对他恭敬有加,殚精竭虑,为高纬谋划。当然,与韩长鸾相比,高阿那肱还另有退路,只是那退路比起当今的荣华富贵来却差上许多。

    “两位爱卿来了,快快平身!”见高阿那肱和韩长鸾忠心不改,高纬难看的脸上扯出一抹笑容,声音有些嘶哑,透着疲惫与虚弱。

    《长生诀》夺天地造化,妙用无穷,修炼起来自然也是艰难无比,尤其是每一层都有心魔考验,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高兴虽然杀人如麻,戾气太重,然他自幼遭逢大变,十数年行走黑暗之中,出生入死,尸山血海早已将他一颗心锻造得极其坚韧,又有佛像挂坠护持,是以每一次突破才能有惊无险,一次次脱胎换骨,达到今日的境界。

    高纬能到达如今的境界,不知道耗费了多少天才地宝,根基自是不稳。更何况,他暴戾恣睢,骄奢yin逸,如此心性不坚,又如何能掌控如此神功。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句话形容如今的高纬再合适不过。在诸多太医和冯小怜的努力下,高纬虽然没有爆体而亡,然体内经脉多处受创,周身肌肉骨骼都隐隐作痛,没有个把月的调整他休想回复过来,而就算平安恢复,他要想重练《长生诀》恐怕也绝非易事。

    望着高纬枯黄的面容,布满血丝,暗淡的双目,虚弱不堪的样子,韩长鸾眼圈瞬时红了,忙快步扑到床榻前,泣声道:“皇上,您这是怎么了?”

    高纬紧紧握住韩长鸾的手,心中涌上一股暖流。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在自己最落寞的关头,韩长鸾没有如穆提婆一般吃里扒外,弃自己而去,实在让高纬感动不已。

    “爱卿不必担忧,朕还安好,死不了,高延宗和高长恭两个那逆贼不除,朕怎么会死!”高纬双目中满是怨毒的光芒,咬牙切齿地道。

    “陛下,区区逆贼,不足挂齿。”韩长鸾目光坚定地看着高纬道:“只要陛下康复后登高一呼,天下勇士必然云集响应,到时候大军所至,逆贼必然望风而降,恢复朝纲指日可待!”

    “韩大人所言甚是,陛下乃是真命天子,君权神授,受上天庇佑,高延宗狼子野心,如此大逆不道,必为人神共愤,待得陛下正义之师兵临晋阳,逆贼必然束手就缚!”高阿那肱也肯定地点头道。

    虽然明知道韩长鸾和高阿那肱是拍马屁,安慰自己,但高纬郁愤的心情却依旧好了不少,脸上的笑容浓郁了一分,身体也似乎恢复了几分力气。

    在冯小怜的帮助下,高纬勉强坐起身来,看着韩长鸾和高延宗道:“两位爱卿,如今外敌方退,内贼却是四起,高延宗谋逆篡位,各地诸侯也是阳奉阴违,态度难明,政令不出京畿,国家混乱动荡,朕甚是忧心,不知尔等可有什么良策?”

    韩长鸾和高延宗对视一眼,顿时沉默下来。对于高纬的处境,二人再清楚不过。

    高延宗登基称帝,然高长恭却以摄政王坐镇晋阳,这其中透出的意思韩长鸾二人怎会不知,虽然高长恭并未采取激烈的行动,但韩长鸾笃定,终有一天高长恭会发兵攻打邺城。

    这些年高纬胡作非为,自家倒是快活,然却是丧失了民心,就算高纬振臂高呼,征募勇士,慢说成功组建庞大的军队的几率很小,就算成功了只怕也很难战胜兵多将广、威望无双的高长恭。

    穷途末路,困兽之斗。

    韩长鸾深深皱着眉头,脑海中只有这八个字。孟子曰:“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然而天时地利人和,韩长鸾实在不知道己方占着哪样。

    无论是邺城北方的门户晋阳,抑或是邺城以南的区域,如今却都在高长恭的兵锋之下,只要他一声令下,数十万大军必定昼夜即至。

    北周攻齐,高纬大败亏输,一退再退,民心自是一落千丈;而高长恭和高兴父子却是力挽狂澜,击溃三十万周军,更是让雄才大略的周帝宇文邕饮恨他乡,如此大胜,不仅让全军士气高涨,他的个人威望更是攀升至巅峰。

    韩长鸾纵然舌绽莲花,但以邺城一城之地,缺兵少将的情况,他又如何能对抗高长恭?即便勉力为之,恐怕也只是困兽犹斗,徒费气力吧!

    见韩长鸾和高阿那肱沉默不语,高纬心中顿时一沉,眼角剧烈地跳了跳,眼中的血丝突然变得浓郁起来,眼底深处更是弥漫出一股疯狂的戾气,看上去甚是狰狞。

    突然,高纬的脸色恢复了平静,嘴角泛起一抹灿烂的笑容,温和地道:“两位爱卿,当前的情况朕也知道,你们不必如此为难。”

    韩长鸾和高阿那肱闻言均是一怔,看着一脸笑容的高纬,二人不知为何只觉心底突然升起一股寒意。便在这时,高纬接着说道:“朕身为一国之君,这大齐的江山若是不能由朕继承发扬,朕不介意将之毁去!”

    韩长鸾和高阿那肱顿时一惊,险些从地上跳起来,就在这时,高纬那平淡的声音再次响起:“宁为玉碎,不为瓦全。高延宗和高长恭这两个小人妄想抢夺朕的东西,朕不介意将它毁去,让他们谁都得不到!哈哈哈哈!”

    韩长鸾、高阿那肱浑身一个激灵,就是一旁侍立的冯小怜也是感觉心中惊骇,手足冰凉,有些惊惧地望着高纬。此时的高纬虽然看上去很是虚弱,但眼中却满是疯狂的神色,嘴角的笑容更是残忍得可怕,浑身上下透出一股极其冰寒的气息,让屋内的温度骤降。

    韩长鸾和高阿那肱对视一眼,二人眉头俱是紧皱,眼中满是忧愁,显然对于突然发狂的高纬拿捏不准。

    高纬自幼锦衣玉食,年少登基,君临天下,自是不可一世,而他性子懦弱,行事总是狂傲偏执得令人发指。

    如今,他被宇文邕追得如丧家之犬,狼狈逃回邺城,而最让他鄙夷与不耻的是,高延宗那肥胖如猪的人做了皇帝,低贱的高长恭则成了摄政王,自己却屈居一隅,众叛亲离。依高纬的性子,他如何能容忍。

    高延宗于晋阳称帝时高纬便曾言,宁愿将晋阳拱手送人,也不愿意落入高延宗之手,由此便可见,其人心性之狭窄,狂傲,偏执到了什么地步。

    待高纬笑声稍歇,韩长鸾tian了tian有些干涩的嘴唇,迟疑着问道:“不知陛下有何良策?”

    高纬残忍地一笑,声音如同来自九幽一般,冰寒至极:“既然他们都想让朕死,都想要这江山,朕便偏不遂他们的愿,朕要叫这万里江山统统毁灭,让那万千卑鄙如猪狗的贱民为朕陪葬,只有他们的血才能洗刷朕的怒火!”

    随着高纬话音的落下,他身上陡然爆发出一股惊天的煞气,而那对血红的眸子更是充盈着疯狂戾气。他看上去虽虚弱,但在冯小怜几人看来,却无异于觉醒的恶魔。

    ……

    淮州,盱眙城,王府。

    “夫君,夫君”

    熟睡的高兴豁然睁开了双眼,深邃的双目中闪过两道如利剑的光芒,被章蓉和张丽华粉臂**缠绕的身子轻轻一扭,下一刻飘至门口。

    “怎么了,顺儿?”高兴一把打开房门,沉声问道。屋外一道寒风灌入门中,吹拂在高兴赤*裸的身体上,但他却犹若未觉,而是直直看向前方。

    此时,武顺正一脸焦急,衣衫不整地向着自己奔来,手中似乎举着一纸信笺。

    高兴侧耳倾听,府中很是安静,并未有什么骚乱,而武顺完好无损,他悬起的心不由放松了几分。

    “夫君,照儿,照儿她……”武顺来到高兴面前,气喘吁吁,声音发颤,话还未说完,泪水便扑簌簌落下来。

    “你别哭,到底怎么了,慢慢说给我听!”高兴上前扶住武顺,柔和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宽慰着她紧张、激动、焦急的心绪。

第五百零五章 敬香

    第五百零五章敬香“夫君,发生了何事?”章蓉和张丽华都是习武之人,虽然昨夜被高兴挞伐得精疲力竭,但本身的警觉却并未消失,高兴挣脱他们怀抱的动作和武顺的惊呼又怎会不惊醒她们。二人一边询问,一边悉悉索索地迅速穿起衣服来。

    “顺儿,有什么事进屋再说!”

    见武顺一切无恙,高兴此时便已经放下心来,毕竟武照武功超绝,整个大齐也找不出多少能胜她的人。而这时王府中的侍卫显然已经听见乐动静,杂乱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念及自己尚赤着身子,高兴遂拥着武顺闪身退回屋中,挥手关门的同时,清朗的声音也远远传出:“这里没什么事,大家都回去吧!”

    院外的脚步声戛然而止,赶来的侍卫们没有回答,而是立即悄然散去,似乎从未出现过一般。

    “顺儿,发生了什么事,慢慢说,一切有我!”高兴让武顺坐在椅子上,温和宠溺的眼神让武顺激荡的心绪平复了不少。略微平复了下气息,武顺这才道:“夫君,照儿她不见了,昨夜还好好的,今天早晨我一醒来便发现她不见了踪影。”武照的语气有些急促,其中还参杂着丝丝的紧张与不安。

    “不见了?”高兴挑了挑眉头,“她的东西可在?”

    “她的东西全都不见了,只留下了这个!”武顺摇摇头,一脸焦急,将手中紧握的信笺递给高兴。

    高兴皱了皱眉头,接过信笺,仔细阅览起来。这时章蓉和张丽华已经下得床榻,章蓉温柔地将一件长衫披在高兴的肩头,口中温和地道:“顺儿妹妹,你别担心,照儿武艺高强,天下少有敌手,而她身为拜月教少教主,自可调集拜月教实力为己用,必然没有危险的。”

    “是啊,顺姐姐,武照妹妹很厉害哩,昨天我在她手上才只过了四十招便落败了!”张丽华握住武顺有些发凉的小手温言宽慰道,说到后来,语气中既是钦佩又有些嫉妒。

    拜月教传承数百年,历史何其悠久,然其在世间几大势力中武功最次却并非无因。如百花宫的《牡丹经》一般,拜月教至高秘典《飞星逐月》对于修炼者的根骨要求也是极为苛刻,万中无一。

    章蓉虽曾为拜月教教主,但主要负责的却是情报的收敛,产业的经营,而她的资质虽然也是上乘,但教中杂事却耽误了太多时间,修炼的也并非拜月教最高级的秘诀,是以一身武功虽然不俗,但却远不如如今的武照。

    武照天赋异禀,得以修习《飞星逐月》不说,又有太上长老刘忠悉心教导、拜月教不遗余力地支持,她才能以如此年纪修得一身如此高超的武功。

    晋阳皇宫一战,武照以琴音蛊惑人心,让高兴丧失理智,最后发动绝杀一招,若高兴不是前世在尸山血海间练就出对危机的敏锐感知,若不是随身佩戴的佛像挂坠,只怕当时便要饮恨在武照剑下,什么王图霸业,江山社稷只能成为梦幻泡影。

    高兴含着丝丝情意的眼睛在章蓉和张丽华脸上停了停,旋即又回到手中的信笺上来。

    看着信笺上的楷体字,高兴眼前一亮,暗赞了一句。武照的字隐隐有瘦金体的影子,却又别具一格,清秀之中透着英气,既有菊花之优雅高洁,又如苍松翠柏般挺拔孤傲,既有女儿家的妩媚,又有男儿的豪迈。

    历史上武照能为唐太宗李世民执笔多年,其书法自然不俗,如今一见果然如此,这个女子就算早生了数十年依旧是如此卓越。

    高兴心中暗自喟叹,旋即收慑心神,迅速浏览起信笺。信并不长,用词也是言简意赅。武照在信中只说见姐姐武顺一切平安心中放心,而拜月教实务繁忙,不便耽搁,因不忍姐妹别离时的悲伤,这才留下书信,不辞而别。

    信笺最后,武照又说,若高兴辜负武顺一腔深情,纵然明知不敌,也要与他斗上一斗,言语甚是严厉,足见其态度之坚决,绝对是说到做到。

    “顺儿,照儿只是不忍心与你分别,以她的武功才智,不会有事的。”高兴将武顺揽入怀中,一边轻柔地抚摸着后者的背脊,一边温声宽慰道:“我会命人留意照儿,定暗中保护她周全。”

    顿了顿,高兴又道:“顺儿,如今周军败退,局势安定了不少,你离家也数年之久,也是时候回家看看了,我还没有拜见岳丈岳母,却拐骗了他们的女儿,不要被一棍子打将出来才好!”

    “噗嗤”

    高兴安慰调笑的话语顿时让一脸伤感,悄悄落泪的武顺嘴角轻轻一扯,满面升起一抹娇羞,而章蓉和张丽华二女则直接忍俊不禁,笑出声来,不过笑容中却透着一丝落寞。

    章蓉幼年遭逢惨剧,吃了许多苦楚,后来被拜月教收养,如今却又因为叛出门派,莫说是父母,就连亲近的长辈都没有。张丽华亦是出身贫寒,早年父母双亡,这些年幸得章蓉庇佑,否则还不知要受多少苦楚。武顺父母健在,高兴可以携她回家省亲,得到父母的祝福,章蓉二女羡慕之余心中也不免感伤。

    “蓉儿,那日在洛阳我曾见过拜月教刘忠,他的态度并不似以前那般咄咄逼人。”章蓉二女眼底的那一抹落寞高兴尽收眼底,满是温情的眸子直直看着二女,淡淡地说道。

    章蓉先是一怔,旋即脸上露出一抹喜意。能执掌拜月教产业十数年,章蓉的智慧自然不可小视,她很快便领会了高兴的深意:拜月教态度缓和,这是不是意味着双方的关系有所转圜,而她章蓉也不必再背负上那叛徒的罪名。

    她虽然为了高兴可以放弃一切,义无反顾,永不后悔,但背负着一个沉重的罪名,被曾今视为亲人朋友的拜月教中人仇视显然也让她甚是悲伤。

    高兴看了一眼天色,煦日东升,天空一片湛蓝,倒是难得的好天气。他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一边为武顺擦拭着脸上的笑容,一边说道:“今日天气不错,我们一同陪娘亲出门走走,活动活动身骨,整日呆在府中也太憋闷了些。”

    “夫君所言甚是。”武顺赞同地道。

    章蓉笑着说道:“娘亲本来前日便要去灵龟寺敬香,因为夫君归来才未前去,今日我们便一同陪娘前去敬香,夫君以为可好?”

    “好啊,好啊,灵龟寺的素菜很不错,这两天大鱼大肉吃多了,正好吃些清淡的!”张丽华有些雀跃,离开了醉月楼,在高兴和章蓉面前,她似乎小了几岁,时常便如孩童一般,少了几分神秘诱惑,但却更显得可爱。

    章蓉闻言顿时嗔怪地看了张丽华一眼,不过眼中的宠溺却多过责怪,虽然二女共侍一夫,但章蓉毕竟曾为张丽华的师父,对她总是如母亲如姐姐般溺爱。

    高兴脸上的笑容却是收敛了几分,深邃的眼中卷起层层涟漪,心中颇不平静。在高兴的记忆中,郑氏并不信奉佛教,然如今却总是前去寺庙敬香祈祷,依高兴的聪明如何不知郑氏做这些乃是为了他这个儿子。念及此,高兴心中不禁一阵抽搐,既是温暖又是愧疚。

    “夫君,你怎么了?”几女中武顺最是细腻,率先发现了高兴情绪的微妙变化,不由出言问道,眼中满是关切之意。

    “没什么。”高兴眼中的波动顿时隐去,再次变得平静而温和,脸上笑吟吟地道:“我也想见识见识让丽儿赞赏不已的素菜是个什么样子,咱们便去灵龟寺。”

    几人商议定后便各自准备,武顺依旧负责准备早饭,章蓉服侍高兴洗漱,准备一些敬香需要准备的果品香烛,张丽华则去了郑氏院中服侍。

    吃过早饭,众人休息了片刻,待得日上三竿,天气愈发温暖,高兴携着三女陪同着郑氏,在五十名精悍侍卫的拱卫下除了王府,向着城北的灵龟寺行去。

    要说这灵龟寺的建立倒与高兴大有干系。

    几年前,高兴初到盱眙,因为担心历史上的悲剧重演,高长恭死在高纬赐下的毒酒之下,遂策划了一系列的动作,大肆兴建佛像为高纬贺寿,弄了一出灵龟驮金佛的把戏,进献《长生诀》,最终才让高长恭免去一劫。

    那一次,高兴为了造成震撼的效果,让吴三桂派人潜入盱眙境内的寺庙安置火药,将寺中的佛像炸了个一干二净,不过盱眙城的佛寺却并未因此衰退,反而因此兴盛起来。

    因出土圣物,盱眙受到无数佛子的膜拜,而出于对高纬的迎合,高长恭几经思虑,最终在城北三十里外修建了灵龟寺,寺庙正是因为那灵龟驮金佛的事情而得名。

    重建后的盱眙城已经颇具规模,比之邺城虽有不如,但在大齐境内也算是名列前茅,而因为稳定的环境,繁盛的商贸往来,盱眙的繁华程度丝毫不比邺城差。

    正值新年,街道上行人如织,来来往往,欢声笑语,好不热闹。比起北方百姓处于兵锋下的惶恐与凄苦,盱眙的百姓却如置身在天堂,生活富裕不少,最重要的却是安定,安宁。

    高兴一行并未高调出行,是以并未选择主干道,而是选择了一条支路。即便如此,路上往来的行人却也不少,瞧见王府的车驾,行人纷纷让路,行礼不断,不过他们却不是畏惧瑟缩,而是发自内心的尊敬。

第五百零六章 灵龟寺内外

    才下过一场大雪,城外还是银装素裹,马蹄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在这明媚的阳光下分外轻快,一如高兴几人如今的心境。

    章蓉三女陪着郑氏一起坐在一辆宽大舒适的马车内,几个女人叽叽喳喳说着私密的话语,不过依高兴那敏锐的六识,纵使身在车外,并未刻意去听,却依旧听见车内婆媳几人谈论最多的却是自己。

    “娘,夫君他小时候当真将墨汁吃下肚去了?”张丽华将信将疑的声音传来。

    “娘怎么会骗你?”似是回忆着什么,郑氏的语气中充满了愉悦和缅怀,“兴儿小时候性子有些柔弱,委实有些太过老实,那次王爷教导他认真读书,要将书本上的知识吃进肚子里,他便当了真,真个将书撕碎吃了,为此还闹了两天肚子。”

    “咯咯咯咯!”张丽华闻言顿时娇笑不止,章蓉和武顺也顿觉莞尔,抿嘴轻笑,脸上却满是感叹。

    在她们眼中,高兴聪明机警,目光深远,胆略过人,杀伐果断,乃是世间少有的奇男子,却委实不能将他和郑氏口中那有些懦弱木讷的人重合在一起。

    高兴在外面听的真切,不禁苦笑着摸了摸鼻子。虽然吃书的高兴早已烟消云散,但他人又如何能知。随着一件件糗事被郑氏揭露,几女笑得前仰后合,高兴却是颇为不自在,以他的定力也不免苦笑连连。

    虽是如此,高兴却也没有出言辩驳,只是静静地听着。郑氏口中的“高兴”让他陌生,但却又极其亲切。

    犹记得,历史上兰陵王高长恭有孙子传世,然而史书上却未曾记载过他的儿子,连韩长鸾这佞臣的纨绔子孙都有记载,高长恭这北齐皇室嫡系子孙的后代却没有记载,这实在有些太过奇怪。而依照高纬暴虐残忍的本性,以他对高长恭的嫉恨,又怎么会不斩草除根呢?

    结合郑氏对“高兴”小时候性格的描述,高兴不由大胆猜测,也许正是因为历史上那个高兴的性格木讷愚钝,没有丝毫威胁,高纬才没有斩尽杀绝;而高长恭自始至终,宁愿饮下毒酒慷慨赴死也没有反叛,除了性格使然,爱惜自己的名声,恐怕也是因为后继无人,纵然谋反也是无用吧。

    想到此,高兴脑海中各种思绪纷至沓来,神思似是穿越了时间,空间,忽而置身在邺城那温暖的院子,看见了那个木讷单纯而懦弱的孩童,忽而又似是回到了现代,看见了那手握利刃,尸山血海的笑佛魔手。

    庄周梦蝶,抑或是蝶梦庄周,究竟是高兴穿越来到这个世界,抑或是原来的高兴的黄粱一梦,随着在这个时代的时间越久,高兴也愈发无从分辨。

    高兴一路上胡思乱想,信马由缰,直到引路的侍卫呼唤了两声方才从神思中清醒过来,待见到侍卫一脸疑惑,高兴心神一震,脸色陡然一变,背脊上生生惊出了一身冷汗。

    自晋阳皇宫与武照一战后,高兴虽然功力大进,隐隐摸到了第六重的后期,但不知为何,高兴却有了一种莫名的危机。

    前世残酷严苛的训练以及千百次的生死一线的磨砺,警觉性可以说已经融入了高兴的骨血,成为了一种本能,然而近来他却时常神思不属,总喜欢胡思乱想,甚至有些患得患失。

    依高兴坚韧的心性,只要认准了目标便会一往无前,而他本身并不善于表达感情,自然更不会如文弱书生一般多愁善感,悲春伤秋,但近来却是多次情不自禁感慨,这种状况显然是不正常的。

    这一路高兴思绪纷乱,浑然忘记身在何处,若是此时有敌人行刺,纵然高兴能躲过,但马车中的四女却是否能安然无恙呢?答案显然是否定的。一想到此,高兴心中不由一阵惊惧惶恐。

    如今高长恭虽然大权在握,问鼎皇位指日可待,然北齐目前并不是铁板一块,暗中不知有多少野心家暗中窥伺,而如高延宗、高纬必然会不惜任何代价来做最后的抗争,更何况高兴这几年杀了不少人,想向他寻仇的人也不在少数。

    如果因为自己的一时疏忽而让郑氏以及章蓉三女受到伤害,甚至发生天人永隔的悲剧,那他高兴纵然能统一天下,但保护不了自己的亲人和爱人,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

    一想到这个可怕的可能,高兴的心便没来由抽搐着,灵魂似乎都要颤栗,他那淡定从容的脸色便变得有些难看,手足更是一片冰凉。

    然而高兴只是竭力收慑心神,暗自悔恨自责,但却并未曾主意,体内的长生真气也随着他情绪的起伏产生了极为细微的变化。四年的修炼,自上次功力大进,高兴体内的真气已然如长江大河一般,虽然只是气的状态,但却几乎将经脉填得满满,隐隐有雾化的趋势,而真气运转的速度也减缓了不少。

    而且,与以前相比,如今的长生真气却是少了一分平和,多了一分躁动,只是个中变化太过微妙,高兴并未曾发现。

    “兴儿,你怎么了?”郑氏在张丽华和武顺的搀扶下甫一下车便看见了神情有些怔忡的高兴,不由关切地问道。

    高兴瞬间收慑心神,笑着冲郑氏道:“没事,娘,我只是看到这灵龟寺心下有些感叹而已。”

    虽然高兴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但郑氏依旧细腻地发现他脸上的笑容微微有些勉强,方才眸子中闪过的愧疚与惊惧也做不得假。不过高兴不想说,郑氏也就不再问,温和地道:“走,配娘一起上山,这些年你四处征战,身上沾染了许多业障,在寺中诵诵经也能化解一些怨气。”

    说着,郑氏笑着抬起手臂,高兴会意,忙走上前搀住郑氏的手臂,与武顺一左一右陪伴着她循着山道向上走去,张丽华和章蓉提着祭品香烛,其他的护卫则被高兴留在了山下。

    且不说盱眙乃是高长恭的根据地,少有人敢打郑氏的主意,而且高兴自信在自己清醒警觉的时候,这天下间还少有人能对自己构成威胁。

    因出土圣物之故,灵龟寺的香火甚是鼎盛。天地还是白茫茫一片,但通往灵龟寺的青石铺就的山道上却没有积雪,干干净净,整整齐齐,而山道上也有不少信男善女缓缓向山顶的灵龟寺行去。

    一路上向上,约莫半刻钟的功夫,高兴一行终于攀上了山顶,而灵龟寺也呈现在高兴面前。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灵龟寺虽然建成不过区区数载,然也许是因为“灵龟驮金佛”赋予的神秘色彩,抑或是一些别的原因,总之当高兴站在洞开的寺门外时,莫名地感觉到一种厚重、博大、祥和的感觉,他心底的一切焦虑惶恐却都在此刻慢慢消弭,心情变得甚是平静。

    郑氏挣开高兴的搀扶,仔细理了理衣衫,然后又帮高兴整理了一番,这才换上一副虔诚的模样缓缓向着寺内行去。

    高兴来自现代,对于宗教神话既不是盲目崇信,也不是如卫道士一般的嗤之以鼻,他始终认为,宗教可以看作一种哲学,一种思想体系,如科学一般,是对社会,对自然的认知。

    而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高兴胸口的佛像挂坠都多次救过他的命性,再加上发生在身上的一系列奇怪的事情,高兴对于佛教教义还是有些好感的。

    这些年沙门子弟打着弘扬佛法,普渡众生的旗号,霸占良田,偷税漏税给这个社会造成了很坏的影响,北周武帝宇文邕更是曾因此下诏而废止佛道两教。对沙门居心叵测的作为高兴也深恶痛绝,但对宇文邕有些残暴的做法高兴却是不认同的。

    郑氏显然是灵龟寺的常客,方一进门,便有一个小沙弥迎上来,恭敬地称呼一声“王妃”,然后便引着高兴一行向着大雄宝殿而去。

    高兴一脸平和地跟在郑氏身后,深邃宁静的双目四下打量着灵龟寺的建筑与陈设。盱眙这两年颇为繁华,灵龟寺香火有甚为旺盛,然寺中的建筑却并不如何奢华,相反却很是简朴,但却处处透着博大恢宏的气势,这到让高兴平添几分好感来。

    “咦!”

    正走着,高兴突然顿了顿,眉头微微一扬。却是他胸口处佩戴的佛像挂坠突然微微发热,而随着距离大雄宝殿越来越近,其上的温度也慢慢升高,似乎是受到了某种感应或者召唤。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高兴倍感惊异,要知道自从得到这佛像挂坠后他便研究了无数次,除了发现其坚不可摧,能镇定心神,护持己身,危难关头预警救助,还是第一次出现这种变化,这如何不让高兴诧异,但又隐隐有些兴奋。

    “……须菩提!若善男子、善女人,与后末世,有受持读诵此经,若为人轻贱,是人先世罪业,应堕恶道,以今世人轻贱故,先世罪业则为消灭,当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中正平和的念诵声慢慢从大殿中传出,高兴正要迈步入内,浑身却微不可查地颤了颤。这念诵声虽然不大,但在他耳中却隐有雷鸣之音,振聋发聩,浓郁的佛力似乎直透心底,要将他身上的血腥与戾气洗涤干净。

    高兴的变化只是一瞬间,除了他自己,身边的武顺等人却是没有察觉。进得大殿,高兴终于看见那诵经的和尚,此人一身灰色僧衣,肩宽背阔,用胖硕来形容更恰当些,和尚背对着门口坐在**上,但高兴却是感觉一阵熟悉,眼中不由闪过一道精芒。

第五百零七章 杀气

    胖和尚静静坐着,似是以至忘我之境,浑然未觉高兴一行人的到来,然高兴衣衫下的肌肉却微微绷紧,体内的长生真气也被他调集起来,随时应付突发世间。

    高兴之所以出现如此变化,除了胸前佛像挂坠的异常变化,更多的却是因为那诵经的和尚。虽然和尚没有回头,但从他那熟悉的背影,高兴依旧辨认出他的身份。智炫的徒弟,慧轮。

    高兴曾与慧轮交手,但却惜败他的手中,这可以说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与人比武而遭受败绩。那一次,慧轮采取守势,高兴强攻却是自始至终未曾占到分毫便宜,而前者那磅礴巨大的力气给了他非常深刻的印象。

    “阿弥陀佛!今天早晨贫僧便感觉有甚么喜事发生,遂早早在此等候,果不其然有贵客盈门。王妃,贫僧有礼了!”

    似是感觉到了高兴身上那一闪即逝的气机变化,又似是诵经到了一个阶段,当郑氏走到大殿中央时,背对着众人的慧轮温和浑厚的声音响起,而他的身体也在同时转身站立,冲郑氏行礼。他的动作似慢实快,然而一切都是行云流水一般流畅自然,丝毫没有给人突兀的感觉。

    高兴双目骤然一缩,数年不见,慧轮容貌并无什么变化,胖胖的脸上堆满和煦灿烂的笑容,淡然而悲悯,腆着肚子的他便如那弥勒佛一般。

    “慧**师客气,倒是我们打扰了大师的清静!”郑氏微微一笑,双手合十向慧轮还礼。

    “我佛慈悲,这灵龟寺乃是天下共有,非是贫僧私有,王妃来此又有何打扰之说?”慧轮口声佛号,笑眯眯地合十行礼,然后退后两步,让开了佛像前正中央的位置。

    “兴儿,这是慧**师,也是这灵龟寺的方丈。慧**师,这是犬子高兴。”郑氏微微侧了侧身子,将高兴介绍给慧轮,眼神中满是欣慰与自豪。

    “高公子,经年不见,您的风采更胜往昔啊!”慧轮哈哈笑着,先是向高兴行了佛礼。

    慧轮的声音中正平和,如晨钟暮鼓一般回荡在大殿之中,宏亮却不刺耳,反而让人心神宁静祥和,然而高兴心中却是一凛。在他耳中,这慧轮的声音却是隐隐带着雷鸣,而且空气中还有一种磅礴无形,包容天下的气势,无影无形,如此看来,慧轮如今的武功也愈发深厚了。

    而且,虽然慧轮脸上笑成了一朵花,但高兴却可以从他身上感受到一种若有若无的气机锁定在自己身上,而前者在打量自己的时候眉梢更是曾不可察觉地跳动了一下。

    “上次一别高某对大师也甚是想念,却不想大师竟来到了盱眙,今日得见倒要和大师好好亲近亲近才是。”心中虽然警觉,但高兴却是洒然而笑,深邃平静的眼眸中绽放出惊喜的神采,便如见了多年不见的好友一般,身为亲热。

    见郑氏等人疑惑地看着自己,高兴笑着开口解释道:“娘亲有所不知,我与慧**师曾有数面之缘,算得上旧识。”

    “既如此,倒不必娘为你二人引见了。”郑氏恍然,顿了顿又道:“兴儿,你若觉得烦闷便自去寺中游玩一番便是,不用守在娘这里。”

    郑氏话音方落,慧轮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光芒,笑眯眯地道:“高公子,灵龟寺虽然不大,但环境也算是清幽,贫僧自己栽种的花茶倒也勉强入口,不若移驾品尝一二?”

    闻言,高兴眉头微微一皱,有些迟疑。

    说实话,要让他如郑氏一般虔诚地向佛祖祈祷诵经他却是没有那个耐心,而且对于慧轮来盱眙的目的,高兴也甚是怀疑,再者,高兴作为一个武者,遇到相同级数的对手,自然见猎心喜,尤其是他曾今败在慧轮的手中,心中未尝没有找回场子的意思。

    只是留郑氏一人在此,高兴也颇有些担忧,毕竟如今想对付他父子的人不在少数。

    “夫君,你自去吧,姐妹们会好好照顾娘亲的,你放心便是。”章蓉美眸一转便即明白了高兴的心思,便笑着说道,暗中的意思却是让高兴放心,她们姐妹能保护好郑氏。

    章蓉的武功本就不俗,后来又得高兴传授《长生诀》,功力更是突飞猛进,虽然没有高兴这般超一流的水准,但也是一流,而且还有一个武功小成的张丽华在侧支援,寻常人若想靠近绝非易事。

    高兴想了想,向章蓉投去一个会意嘱托的眼神,然后向郑氏道:“娘,那孩儿便暂时失陪了。”

    “去吧,你这孩子,娘亲又不是小孩子。”郑氏笑着摇摇头,眼中满是慈爱之色,说完她便不再理会众人,虔诚地在**上跪下,双手合什,眼帘低垂,向着面前那尊高大的佛像默默祷告起来。

    “高公子,请!”

    高兴微笑颔首,也不推让,当先迈出大殿,慧轮随后跟上,然后引着高兴走向他不远处的居所。

    刚出大殿,高兴突然顿住了脚步,却是突然感觉到一道细微的杀气,虽然那杀气一闪即逝,但高兴的六识何其敏锐,如何会发现不了。

    高兴心中警觉,不过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依旧跟随在慧轮身旁向前走着,一脸欢愉的笑容与慧轮简单地交谈,但高兴却是在不经意间向杀气传来的方向扫视了一眼,只是他至瞥见了一抹灰影在墙角闪过。

    时间不长,高兴与慧轮便来到后者的住处,而在这里,高兴又看到了一个熟人。

    出现在慧轮居所外的自然是这灵龟寺的和尚,此人约莫三十岁,一颗硕大的光头锃光瓦亮,一脸的慈眉善目,倒似是个得道高僧。

    “师父!”见慧轮到来,那和尚忙躬身行礼,这才将目光转向高兴,先是疑惑,继而微微一怔,旋即恍然,眸子中闪过一抹异样的光彩,“高公子,小僧有礼了。”

    “哦?你认得我?”高兴眉头一挑,疑惑地道。

    “公子容颜俊美,器宇轩昂,又与王妃同来,贫僧自然不难猜出,您便是名震天下的摄政王之子,北平郡公高兴高公子。”和尚笑呵呵的,如慧轮一般一团和气,“公子贵人多忘事,小僧俗家名唤陆大雄。”

    说到这里,和尚飞快瞟了高兴一眼,遂低下眼帘继续道:“说来,小僧还得感谢高公子,若非您,小僧恐怕早已命丧黄泉,不能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原来是你!”高兴脸上闪过一抹惊奇,有些感叹地道:“佛家有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既然你有心改过,我也不能赶净杀绝。”

    高兴的眼神很平和,然而心下却是不然,嘴角更是泛着一抹淡淡的玩味的笑容。这和尚虽然一团和气,慈眉善目,尽管他竭力压抑,但高兴依旧敏锐地感觉到他的呼吸并不如表面上平静。

    这陆大雄本是个作恶多端的江湖lang人,匪号震三川,因躲避官司而装作和尚,不仅混吃等死,更是凭借伪善的面容做了不少恶事。

    高兴在南青州时,有一次闲逛,正碰见这陆大雄欲对一个良家女子不轨,幸得高兴出面,那女子才没有被其凌辱。也是那次,高兴通过那受害的女子柳氏认识了他的丈夫凌萧云。

    高兴本欲当场斩杀陆大雄,却正好碰上游历的慧轮。慧轮阻止高兴杀人,遂与高兴相斗一场,让高兴见识了佛门《金刚神功》的威势,最后败下阵来,而陆大雄也为慧轮带走。

    “倒是要多谢大人教诲。”陆大雄虽然竭力保持平静,但高兴依旧能看见他面皮的微微抽搐,心中不由暗自冷笑一声。

    “释色,你且去拿为师的花茶,好好煮一壶茶送来房中。”慧轮嘱咐陆大雄一声,然后冲高兴道:“高公子,请!”

    “释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这家伙yin邪至极,作恶多端,这胖和尚给他取这个法号是不是这个意思呢?”高兴暗自腹诽,嘴角撤出一抹玩味的笑容。

    “是,师父。”陆大雄即如今的释色答应一声,恭敬地退下,而高兴则随着慧轮进入房内。

    慧轮看上去身宽体胖,肥头大耳,不过居所倒是简朴,除了一张小木床,一个**,一张方桌,两把椅子外屋内便再无其他陈设,唯有对门的墙壁上挂着一副字,其上一个大大的“佛”字,笔力遒劲,如巍峨高山,浩瀚汪洋,气势浑厚磅礴,让人不禁暗自喝彩。

    慧轮请高兴坐下,这才感叹道:“高公子,两年不见,您的气势更胜往昔啊。并州一战,您击退周国三十万大军,更是让周主宇文邕客死他乡,声名威震天下,让贫僧这出家人也钦佩不已!”

    “哦?”高兴扬了扬眉头,笑着道:“大师,我还当你要责备高某杀戮太多,却不想竟是夸赞之言!”

    慧轮闻言一笑,一张脸胖胖的皱在一起,分不清哭还是笑,不过高兴却从他身上感觉到一抹隐晦的气息。

    这时,释色敲门入内,手中端着一个托盘,其上两个粗茶詹,一个粗陶壶。释色一边将茶盏放在高兴和慧轮二人的面前,一边恭敬地说道:“高公子,请用茶!”

    “多谢!”高兴道了声谢,然后冲释色奇异的一笑。

第五百零八章 立地成佛

    “高公子客气了.”

    面对高兴那深邃得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目光,看着高兴嘴角那邪异的笑容,释色心中一突,慌忙低下头去,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双手捧着递给慧轮的茶盏也是微微一颤,发出细微的脆响声。

    虽然那声脆响甚是细微低沉,但在高兴和慧轮这两个武功不凡的人的耳中却十分响亮。隐隐感觉到释色心中的波动,慧轮微微微微皱了皱眉头,面上依旧笑呵呵的,身为温暖亲切,口中淡淡地道“释色,你下去吧!”

    “是,师父!”释色答应一声,躬身施礼后便匆匆迈步离去。

    直到出了屋子,转过屋角,背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释色才长长粗重地喘息起来,一张红润的脸色骤然苍白许多,而他额头上更是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一阵冷风吹过,释色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方才还未觉得,此时才发现背后的衣衫尽然已被汗水浸透。他虽然武功远不及高兴慧轮二人,但也是身强体健,然而不过泡了一壶茶的事情,在这寒冬的天气里他竟大汗淋漓,可见其心绪之激荡紧张。

    深深吸了口气再徐徐吐出,释色的脸色复又恢复了红润。置身在寒风中,宽大的僧衣下,他的身子挺得笔直,双拳则缓缓收紧,直至青筋暴突,发出“嘎吱嘎吱”的低沉声响。

    紧咬着牙关,释色眼中闪过一道冷冽的寒光,嘴角扯出一抹残忍的笑容后便大步向着前方远去。

    “果然是好茶!”屋内,高兴有些懒散地坐在凳子上,手中正端着茶盏,一脸欢笑地赞叹道。

    胖和尚的地方虽然简陋了些,茶具也不上档次,不过茶水微苦中带着清香,令人回味悠长,更奇异的是它似乎能涤荡人的心灵。

    “公子若是喜欢,离去时不妨带些回去。”慧轮笑笑,脸上的笑容忽而收敛了些,喟叹道:“说来这茶不过是普通花茶,煮茶的也只是普通的山泉水,之所以能有美妙滋味,想来应该是沾上了佛祖的气息使然,公子若是离开此处,怕是这茶也就无甚奇特之处了!”

    “哦?”高兴眉头一扬,将茶盏放在桌上,身子缓缓坐直,目光直视着慧轮道:“高某不懂茶,再好的茶恐怕也是lang费。”

    “高公子,您可知贫僧方才在大雄宝殿所诵何经?”慧轮微微一笑,狭长的眸子突然变得深邃而睿智。

    高兴摇头道:“高某不曾研习过佛家经典。”

    虽然高兴并未曾仔细研究过佛家经典,不过因为胸前佩戴的佛像挂坠,他也曾今阅览过佛家的一些经典经文。慧轮方才诵念的那一段他心中却是有些印象,其文正是出自《金刚经》第十六品,能净业障分。

    《金刚经》是佛教重要经典,全名为《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般若梵语中意为智慧;波罗蜜梵语意味到彼岸。以金刚比喻智慧之锐利、光明、坚固,能斩断一切烦恼,《金刚今》郑氏因此而得名。

    “能净业障分”这一段大意是说,如果善男信女能够受持此经,依旧被别人轻视作践的,那必然是前世犯下了罪业,应该现世遭受恶报;因为现世被人轻视作践,那么前世的罪业也将会被抵消,如此酒客修成至高无上,大彻大悟大智慧。受持此经的人可以消弭罪业,积累无上功德,将来所得到的善报将是不可思议的。

    佛教重因果,讲轮回,宣扬善恶终有报,从这短短几句便能看出一二。

    自从与章蓉相交,知道了佛、道、儒以及曾经百家的秘辛后,对于各个流派的佼佼者,高兴便不会再如普通人一般看待。虽然他不知道慧轮如此问用意何在,但他却知道后者这么做必有深意。

    对于高兴的回答慧轮不置可否,只是淡淡一笑,接着道:“贫僧所念乃是《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第十六品,能净业障分。”说到这里,慧轮看了高兴一眼,后者微微皱眉,似是正在思索着什么。

    “高公子,可还记得贫僧与您第一次见面?”慧轮并未为高兴解释经文意思,而是话锋一转问道。

    高兴点点头,依旧沉默不语。

    慧轮眼中的神色微微有些迷离,平和的声音缓缓响起:“记得贫僧初到邺城,正巧碰见公子,那时公子虽年少,然一身白衣,倜傥潇洒,让人如沐春风,颇为亲切。”

    “想不到大师记得这般清楚。”高兴笑着道。

    慧轮满含深意地一笑道:“公子可还记得,贫僧曾对您说‘施主身有慧根,佛性十足’?”

    经慧轮提醒,高兴也不由想起往事,嘴角露出一丝悠然的笑意。

    记得当时慧轮看着自己的目光就像乞丐看见了鸡腿,流氓看见了美女一般,眼神极其火热,险些让高兴误以为他有龙阳之好。后来才知,慧轮竟是想引高兴遁入空门,共参大道,荣登极乐。

    “公子,红尘滚滚,悲欢离合,无处不苦,几年过去,不知你可曾放下心中的执念?”高兴正沉浸在回忆中,慧轮突然开口道。

    “怎么,大师难道还不放弃吗?”高兴笑着道。

    “高公子,功名利禄,荣华富贵不过都是过眼云烟,你如此执着又有什么意义?”

    “大师,你觉得我跟你修行就能得成正果吗?”

    “公子,只要你心中虔诚,一心向佛,持之以恒,终有一天能荣登极乐。”慧轮笃定地道,双目灼灼地看着高兴道。

    “哈哈哈哈!”高兴闻言不由狂笑起来,“和尚,如我这般杀人如麻,业障缠身的人有佛性,你不觉得是莫大的讽刺吗?‘修成正果,荣登极乐’,难道你不觉得这太过缥缈了吗?”

    “公子谬矣!”慧轮摇头叹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佛魔本就在一念之见。并州一战,周军数十万大军为公子付诸一炬,如此业障缠身,公子才更该虔信向佛,洗去自身罪孽。”

    “公子殚精竭虑,奋斗终身,纵然高居上位,坐拥万里江山又能如何?然如周帝宇文邕般纷争一世,到头来还不是化作一黄土,权力富贵俱都一场空?百年一梦,万事皆休,公子又何必为迷恋红尘,受此苦楚?”

    “和尚,修佛可得永生吗?”不待慧轮说完便直接打断了他,直勾勾地看着他道。

    慧轮一怔,正要开口,高兴却又抢先道:“也许你会说极乐世界便可永生。极乐极乐,是否当真快乐你又当真知道?人生不过数十载光阴,若一生都是青灯古佛,那生命又是否真的有意义?”

    “一朝身死,万事俱消,我等生人又何必去在乎死后之事?纵然堕入阿鼻地狱,受万种惩罚苦痛,今生又何必在乎?纵然他日轮回为或为魔鬼,或为猪狗,或富贵,或低贱,然失去前身记忆,我既不是我,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高兴这一番言论顿时让慧轮瞠目结舌,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辩驳,而高兴则又突然开口问道:“和尚,值此乱世,各大势力动作频频,暗流汹涌激荡,不知道你们沙门又将如何?”

    闻听此言,慧轮悚然一惊,脸上顿时变色,身上突然散发出凌厉澎湃的气势起来,一双眼睛精光灼灼,死死地盯着高兴,几要透入他内心深处。

    高兴端坐不动,脸上依旧带着淡淡的笑容,坦然地看着慧轮,双手捧着茶盏,模样甚是悠闲。然而面上虽然淡定自若,高兴体内的长生真气却早被他飞速运转起来,敏锐的六识更是死死锁定着慧轮。

    如此对视片刻,慧轮身上的气势突然消弭不见,脸上又恢复了那弥勒佛一般的笑容,整个人平平淡淡,没有丝毫威胁。

    “恕贫僧愚钝,实不知高公子此言何意?贫僧乃是出家人,凡尘俗世却是无暇顾及。”

    高兴玩味地一笑,也不追问。若事情果真如慧轮所说,那才真个有鬼。佛、道、儒三家相争已久,而俗世中的王朝更迭,权力交替,他们在其中扮演的角色更是不可限量。

    信仰本是单纯的东西,然而在人心,人性的参杂下,他总会变质,赋予某些特殊的意义。

    孔子在时,他处处碰壁,之后更有秦始皇焚书坑儒,儒家几乎一蹶不振,就此灭绝。其后董仲舒与汉武一拍即合,“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儒道得以大肆发展,独步天下。

    宇文邕本信奉佛教,然四年前却是他亲手毁灭了佛道二教,无论是之前还是之后,他的行为所为的都是他手中的权力,为的是北周帝国。

    天下间到处都是寺庙,智炫的徒弟慧轮别处不去,偏偏来到这小小的盱眙,高兴可不相信他的目的会是多么单纯。

    “慧**师,难得偷得浮生半日闲,我们还是静静品茶,享受这山中的清幽寂静吧!”高兴端起手中的茶盏向慧轮示意道。

    “公子说的是,喝茶,喝茶!”慧轮虽然笑容不减,但高兴却能感觉到他并不似方才那般淡定自若。

    “师父,斋菜准备好了!”就在这时,释色的声音自外面传来。

第五百零九章 和尚,你输了

    在大雄宝殿与郑氏章蓉四人汇合后,高兴一行在慧轮师徒的陪伴下来到偏厅。一番谦让,郑氏身份最高,独居首位,高兴和慧轮分坐下首,章蓉三女陪坐末席,至于释色却是没有资格上座,只能侍候在一旁。

    高兴先向慧轮拱手示意,然后才坦然跪坐在**上。虽然来到这个世界已近四年,但高兴依旧不习惯跪坐的姿势,纵然他武功高强,并不会觉得难受。

    在慧轮的吩咐下,释色带领着两个年轻的小沙弥将饭食呈上。寺庙中生活本就清苦,更何况此时又是冬季,是以每桌只有两碟小菜,一碟腌制的野菜,一碟小葱拌豆腐,色泽清新,散发着淡淡的香气,让人忍不住食指大动。还有一盘馒头,虽然颜色灰暗,不过做得倒也精致。寺中无酒,最好的饮品自然是茶。

    “王妃,高公子,山间简陋,物资匮乏,招待不周,还望海涵!”慧轮口宣佛号,微带歉意地冲郑氏和高兴道。

    “大师客气,这些已经很丰盛了,倒是我们打扰,颇是过意不去!”郑氏温婉地笑着还礼。

    “大师言重了!”高兴摇头,见慧轮不解,先是长叹一声,这才缓缓开口道:“如今天下动荡,纷乱不止,又有天灾**,百姓饥寒交迫,苦不堪言。与他们相比,寺中的生活却是幸福许多,我们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闻听此言,善良仁慈如郑氏脸上不由一暗,流露出淡淡的伤感,章蓉三女则是轻蹙蛾眉,露出思索的神情,而慧轮却是浑身一震,双目微微一眯,眼底闪过一抹精芒。

    自三国伊始,中原便是战乱不断,即便西晋短暂统一了天下,但民力却远未恢复,后又有五胡乱华,整个中原大地更是愈显纷乱,天灾**,百姓始终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卖儿卖女,易子相食的事情屡见不鲜。

    就是这样的环境下,佛教“因果循环,六道轮回”的教义得以广泛传播,成为底层百姓赖以生存的精神支柱。佛教由此兴盛,得到帝王的支持,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寺庙遍布全国,沙门弟子如海。

    宇文邕废止佛道两教,最根本的目的便是解放劳动力,将佛门占据的大量良田收归国有,富国强民,至于“沙门谋反”之说不过是借口而已。若非宇文邕铁血的灭佛手段,北周何来数十万大军伐齐?

    从刚才的谈话,慧轮知道,高兴这句话并不只是单纯的感叹,虽然他的语气十分平淡,但慧轮依旧听出了其中隐晦的讽刺之意。

    佛门不事生产,整日青灯古佛,但却拥有大量良田,不纳赋税,不服劳役,然日子却远比普通百姓殷实,这是当前社会的真实写照,也最让人感觉失衡,感觉荒谬。

    佛门扬言度化世人,然自身却是好吃懒做,奴役终生,高兴此言正是对慧轮的嘲讽,嘲讽佛门的虚伪,道貌岸然。

    “高公子心有慈悲,实在是百姓之福。”慧轮很快便恢复了平静,他并未在此纠缠,而是笑着道:“王妃,高公子,请!”

    “请!”郑氏淡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且慢!”张丽华正欣喜地举着筷子夹菜,高兴却是出言阻止。

    众人纷纷停下动作,不解地看着高兴。慧轮的眉头也不禁皱了下,虽然他是佛门中人,但高兴言语间隐隐的咄咄逼人让他也不禁有些不悦。

    “高公子,可是这斋菜不合口味?”慧轮的语气依旧身为和善,不过身上的气息却是出现了些微的变化。

    高兴却是不答,而是直直地盯着慧轮身后低眉垂目的释色身上,深邃的眼神一片冷漠,嘴角挂着淡淡的悲悯的笑容,却又透着一股邪异的味道。

    “好小子,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高兴虽然端坐不动,但身上却隐隐透出一股逼人的气势,让原本祥和轻松的气氛陡然间凝固了几分。

    “慧**师,请尝尝这杯茶!”说着,高兴轻轻一挥手,面前的茶盏突然凌空而起,带着低沉的尖啸声,滴溜溜旋转着直奔慧轮而去。

    慧轮胖乎乎的脸上肌肉一抖,眼中精芒爆闪,直到茶盏来到胸前一尺处才缓缓抬起右手。他的动作看上去甚是随意,似乎那茶盏便是静止在桌上的一般,毫不费力地便拿在手中。

    瞧见慧轮这般举重若轻的动作,高兴双目微微一凝,虽然他这一次并非刻意试探慧轮的功夫,但依他如今的功力,随意一招也不是这么随意就能接下,然而慧轮却是动也不动就将茶盏抄在手中,可见其武功造诣颇为不俗。

    “嗯?”

    对高兴的举动,慧轮本十分不悦,想自己热情接待,前者却并不领情,屡次三番热脸贴冷屁股,就算出家人也不禁微微动怒。然而当慧轮双目看向茶盏中的茶水时,眉头霎时拧起,脸上的笑容也骤然收敛了大半,变得有些阴沉下来。

    茶依旧是慧轮种植的花茶所煮,袅袅的热其中散发着丝丝缕缕的香气,只是这香气微微浓了些。

    “释色小师傅,今天多有打扰,你幸苦了,高某以茶代酒,敬你一杯!”高兴没有看拧眉思索的慧轮,而是站起身,端着一盏茶走到慧轮身后的释色面前,温和地对他说道。

    “高公子太客气了!”释色浑身一颤,眼神有些躲闪,语气微微急促地道:“小僧勉强算是主人,招待贵客是理所应当,公子如此抬举,小僧惶恐,愧不敢当!”

    高兴哈哈一笑道:“小师傅,你我也算是不打不相识,请你喝杯茶哪有着许多讲究,请!”高兴嘴角的笑容愈发浓郁,然而眼神却愈显深邃冷漠,手中的茶盏平平举到释色胸前。

    “小僧不敢,公子便不要在勉强了!”释色吞了吞唾沫,声音有些干涩,他的脸色此时已经有些发白,额头上也隐隐有了汗意。

    “哈哈哈哈!”高兴猛然仰头大笑起来,声音如铜钟大吕一般响亮,直将屋顶震得簌簌发抖,让郑氏不由失声低呼一声,心中的疑惑也越来越重,她正要出言说话,却听高兴笑声一收,声色俱厉地斥道:“陆大雄,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意图谋害我等,可是活得不耐烦了!”

    “啊!”

    章蓉几女顿时花容失色,张丽华更是如触电般将手中的筷子飞了出去,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释色。

    释色浑身巨震,在高兴那排山倒海的气势下“腾腾腾”退了三步,身子晃了几晃,险些跌倒在地。

    “高公子,您这、这是什么意思,小僧不明白!”此时释色虽然竭力保持镇定,但脸色却是煞白,眼中惊骇的神采如何也隐藏不了,而他的双手更是微微有些颤抖。

    “怎么,敢做不敢当吗?”高兴冷笑一声,随手将茶盏摔在地上,“碰”的一声脆响,茶盏四分五裂,而其中滚烫的茶水接触到青石地面却发出“嗤嗤”的响声。

    “陆大雄陆大侠,可以解释下这是怎么回事吗?”

    “毒?”陆大雄双目瞳孔骤然收缩,失声惊叫道:“是谁,竟然如此大胆,竟在茶水中下毒,其心可诛啊!”说着,释色的身子向门边靠了靠,满面怒色地道:“师父,您快下令,将寺中弟子召集起来,仔细调查,万莫叫奸人逃了!”

    “唉”慧轮放下茶盏,长叹一声,一脸黯然神伤。

    “和尚,你输了!”高兴转身看着慧轮突兀地说了一句,众人尽皆愕然,不知他此言何意。

    就在这时,在高兴侧后方的释色眼中突然迸射出一抹怨毒的凶光,他猛地从怀中掏出一柄牛耳尖刀狠狠地向着高兴全无防备的后背扎去。

    “兴儿小心”上首的郑氏看得真切,眼看高兴就要被释色刺中,不由尖叫起来,一张俏脸变得惨白无比。

    “哼!”高兴却是冷哼一声,背后如同长了眼睛般,右腿闪电般扬起,后发先至,重重地踢在陆大雄的下体。

    “啊”哪曾想到高兴早有准备,李大雄猝不及防,男人最脆弱的地方中招,他顿时爆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叫声,身子腾空而起,狠狠地撞击在不远处的墙壁上,巨大的撞击力直让整个屋子都震了几震。

    “不知死活的东西,当日没有杀你,让你多活了几个春秋,却不想竟然依旧狗改不了吃屎,恁的恶毒!”高兴豁然回首,浑身杀气凛然,双目如电般射向躺在墙角弓着身子哀嚎不止的陆大雄道。

    “高兴……你……你好狠……你该……该死!”陆大雄双目死死看着高兴,眼中迸射出怨毒之际的光芒,双手地抱住小腹,灰色的衣衫已经渗出殷红的血迹。

    高兴那一脚力量何其之大,直接便将陆大雄的祸害跟踢爆,巨大的疼痛让其浑身抽搐,新仇旧恨,心中怨毒便如滔天巨lang一般。

    高兴嘴角上泛着悲悯的笑容,淡淡地道:“让你多活了这些时日实在是我的错,你既然想死,我今日便成全你,为世人出去你这祸害!”

    “公子且慢!”慧轮终于起身,脸上的笑容有些发苦。

    “怎么,今日还要阻止我?”高兴乜斜着看了慧轮一眼道。

    “阿弥陀佛!”慧轮满面慈悲,语气不温不火地道:“公子,得饶人处且饶人,释色虽然有错,但并未造成大祸,他也受到了惩罚,公子何不网开一面?”

第五百一十章 二选一

    “和尚,你觉得可能吗?”慧轮的话让高兴该怒还是该笑,他冷冷地注视着慧轮反问道。

    慧轮满面慈悲,目光毫不退让地与高兴对视,双手合什道:“公子,释色纵然有错在先,但如今已去了半条命,也算是受到了惩罚,您又何必咄咄逼人,赶净杀绝?人皆有糊涂之时,释色只是一时冲动,贫僧相信他今后定然能够改过自新,重新做人,您应该给他一个机会!”

    “机会?哈哈哈哈!”听了慧轮这句话,高兴心中陡然升腾起一股熊熊怒火,怒极反笑道:“胖和尚,本公给他机会是不是要让他鸩杀我们一家?你三番此次回护这畜生究竟是何用意,莫非这一切都是出自你手?!”

    最后一个字落下,高兴身上陡然爆发出滔天的杀气,冰冷的杀气犹若实质,如排山倒海一般向着四周席卷而去。如此凌厉澎湃的杀气直让屋中气温骤降,众人都感觉头顶上仿佛有一座大山重重压下,包括慧轮在内的所有人都闷哼一声,霎时变了脸色。

    郑氏离得较远,高兴又有意避让,再加上章蓉三女及时回护帮她挡住了高兴的气势,是以她虽然感觉有些压抑,呼吸有些紊乱之外并未受到其他的伤害。

    然而陆大雄却没有如此好运,高兴释放出的凛凛气势正是针对他与慧轮师徒,首当其冲,本就重伤的陆大雄如同被巨锤当凶重击,顿时惨呼一声,“哇”的一声喷出几大口的鲜血,脸色更是惨白,神情委顿至极,就连呼吸也变得极其艰难。

    高兴没有任何征兆突然出手,慧轮也有些猝不及防,在高兴那磅礴的压力下脸上的笑容刹那间僵硬起来,而他那肥胖的脸上肌肉狂跳。不过慧轮并非常人,他只是微微晃了晃身子便恢复了平静,与此同时,一股厚重博大的气势从他身上散发出来,慢慢的,硬生生将高兴迫来的气势逼退,周身一米处形成了一道无形无影的罡气护罩。

    “高公子,请息怒!”慧轮目光灼灼,声若洪钟,宝相庄严,“高公子,释色为贫僧之徒,但他却做下如此错事,贫僧甚感惭愧,有不察之过。但贫僧乃出家人,慈悲为怀,如何会指使他人做出害人性命的恶事,还望公子明察!”

    “和尚,我也相信你不会主使他人谋害我等,但此事已经发生,无论如何你都必须给我一个交代!给你两个选择,要么让我将这恶徒带走,要么我率军踏平灵龟寺!”

    高兴的语气虽然平淡,然而其中的沙发之意却是让所有人都心中一颤,没有人会怀疑高兴的决心。

    郑氏躲在章蓉几女背后,眼中满是惊骇地看着高兴,檀口微张,欲言又止。她虽然早就听说过高兴勇武的名声,但亲眼所见还是第一次。尽管明知道高兴不会伤害到自己,但看着周身萦绕着凛然杀气,如同杀神般昂然挺立的高兴,郑氏心中还是忍不住有些惶惶。

    慧轮两道眉毛骤然皱起,剧烈地抖动着,显然他心中在飞快权衡,做着艰难地抉择。

    高兴的怒火慧轮完全可以理解,任谁被人差点被人鸩杀也会愤怒,尤其是被害人的身份还是如此高贵。莫说释色想要谋害的是摄政王的儿子和王妃,就算是王府中的一只鸡,若摄政王追究起来,释色也是难逃一死。

    只是慧轮却不想就这么退缩,其中除了有出家人悲悯众生,慈悲心肠的原因,更重要的却是不想被高兴完全压在下风,处于被动之中。

    “高公子,难道一切都没有转圜的余地吗?”慧轮沉吟片刻后皱眉问道。

    “二选一。”高兴的回答很冷,也很坚决。

    慧轮心中一紧,暗叹一声,转身看向郑氏道:“王妃,劣徒释色鬼迷心窍,做下错事,让王妃受惊,贫僧甚感歉疚。”说着,慧轮向郑氏深深一礼,语音诚挚地道:“王妃,您一向宽厚仁慈,还望看在贫僧的面上饶恕释色死罪,贫僧感激不尽!”

    郑氏皱了皱眉头,抬眼看向墙根处的陆大雄。

    陆大雄虽然匪号“震三川”很是响亮,但武功与高兴相比无异云泥,在高兴那如山如海的气势压迫下早已是萎顿不堪,七窍流血,模样甚是凄惨。

    瞧见如此惨像,再看看慧轮一脸乞求,郑氏心中不由一软。

    慧轮虽然年纪不大,但一身佛法却是精深,在过往的相处中不仅为郑氏解了不少烦忧,而且灵龟寺也尝尝帮助淮州百姓,是以郑氏对慧轮和灵龟寺都颇有好感。

    “和尚,你实在令本公失望!”高兴不待郑氏开口,冰冷的声音便在大厅中响起:“今日陆大雄这恶贼必死,而你慧轮也必须在三日内离开大齐领土,否则休怪本公不念旧情,刀兵相向,一举荡平灵龟寺!”

    高兴这郑地有声,不容置疑的话语顿时让郑氏到嘴边的话生生咽下。

    虽然四年前与这个儿子就聚少离多,但身为母亲,她对高兴的性格十分了解。高兴表面上温和恭谦,然而骨子里却是极有主见,甚至是霸道,若他下定了决心,莫说是郑氏,便是高长恭也不能更改。再者,郑氏又如何不知高兴之所以如此愤怒完全是因为陆大雄妄图谋害他的亲人,他的爱人。

    闻听高兴那杀意凛然的话语,慧轮一张胖脸顿时皱了起来,满面苦色。纵然他武功高强,佛法精深,但面对高兴如此赤*裸裸的威胁与压迫心中也不禁升起一股怨怒。

    “阿弥陀佛!”深吸口气,慧轮将心中的各种情绪压下,认真地看着高兴道:“高公子,贫僧愿意今日就离开灵龟寺,但希望您能放释色一条生路,贫僧定感念您的恩情。”

    高兴寸步不让,冷冷地道:“你没有选择。”慧轮语气一窒,眼底闪过一抹怒色,浑身气息剧烈鼓荡起来,那博大厚重的气息骤然凌厉了几分。

    “高公子,杀气太重可不是好事!修炼之人首重修心,杀戮太重只会让你业障缠身,到时心魔侵入,走火入魔,轻者一身修为毁于一旦,重者恐怕落得个爆体而亡的凄惨下场。”慧轮半是劝诫,半是威胁地说着,到后来他更是大摇其头,似乎是预见了高兴将来的惨状。

    高兴心中一凛,瞳孔略微收缩了一下,他冷笑一声道:“和尚,这就不劳你操心了!”说到此,高兴话锋陡然一转,浑身气势大盛,厉声喝道:“今日陆大雄必须得死,恶徒,死来!”

    察觉到高兴气势的变化慧轮便心中一沉,然而就在他准备采取措施时,却见高兴的身子攸的消失在原地,如同鬼魅一般直扑陆大雄而去。

    “公子手下留情!”慧轮急声高呼,肥胖的身子也飞掠出去,厚重的右掌带着凌厉的劲风直袭高兴的后背,攻敌所必救。

    “夫君小心!”

    “和尚卑鄙!”

    章蓉几女见慧轮出手偷袭,顿时惊呼怒骂起来,武功最高的章蓉更是吩咐张丽华两女一句“保护好娘亲”便纵身扑向慧轮,口中娇斥道:“秃驴看招!”

    “哼!”

    高兴六识何其敏锐,如何察觉不到慧轮的袭击,而他也早就预料到慧轮会出手,是以并无丝毫惊慌,只是冷哼一声,前冲的身子突兀地一顿,速度陡然快了一倍,原地只有一道白色的残影被慧轮击碎。

    “啊”

    陆大雄绝望凄惨的叫声响彻天际,在他惊恐的目光中,高兴的右拳如炮弹一般轰在他的胸口,让他前胸刹那间完全塌陷下去,体内器脏也在高兴的巨力下全部碎裂。

    “碰!”

    慧轮第二掌再次落空,击在陆大雄身后的墙壁上,顿时将半面墙壁轰塌,让这房间顿时摇摇欲坠,屋顶上木椽瓦片扑簌簌落下来,将陆大雄的身子掩埋。

    “和尚,要打就出来!”高兴怒斥一声,身子化为一道残影自破碎的墙壁冲了出去。慧轮轻哼一声,毫不示弱,肥胖的身子所爆发出的速度丝毫不慢。

    “娘,这里不安全,咱们快些出去!”张丽华和武顺一左一右护着郑氏迅速向屋外奔去。章蓉见高兴没有受伤,此时也放下心来,安心回到郑氏身边护持。

    “和尚,当真要战?”门外的广场上,高兴和慧轮相隔八米而立,高兴一脸严肃地看着慧轮道。

    “早闻公子武功超绝,贫僧技痒,想要领教一番,还望公子不吝赐教!”慧轮挺身而立,浑身气势雄浑,灰色的僧衣无风自动,而他狭长的眼中则精光四射,此时的他便如怒目金刚般凌厉威严,让人不敢逼视。

    “正好,高某也想看看你的功夫如今精进到了何种地步!”高兴见郑氏几人平安出得屋来,心中松了口气,笑看着慧轮道。

    高兴可以感觉到慧轮心中的怒气,不过后者身上却没有杀气。今日之事看起来只是一件刑事纠纷,然其中却大有深意。慧轮真正在乎的不是陆大雄的生死,而是高兴的态度,对他慧轮的态度,对佛门的态度。

第五百一十一章 承让

    “请!”

    慧轮的声音干脆而利落,字字铿锵。此时的慧轮身子挺拔如松,单手立于胸前,一脸的宝相庄严,狭长的双目精光灼灼,身上散发着令人不敢直视的气势,便如一尊怒目的金刚,凛然不可轻犯。

    慧轮没有出手,高兴同样静立不动,脚下不丁不八,双手以最为放松的姿势垂在身侧,嘴角噙着和煦的笑容,深邃的眸子静静地着对面的慧轮,眼中不起一丝波澜,就连先前身上那澎湃无边的杀气也消弭无形,看上去甚是随意而淡定。

    乍一看高兴似乎全无防备,浑身都是破绽,然而慧轮却不会真的这般认为。他能隐隐感觉到高兴经脉中真气的奔腾鼓荡,也知道高兴的四肢看似放松,实际上却是摆在一个最利于出手,出手速度最快的地方。

    高手相争,胜负生死往往只在一线之间。是故高兴和慧轮都没有抢先出手,只是静静地审视着对手,寻找他的破绽,寻觅那一击必中的机会。

    前些天高兴与拜月教太上长老刘忠对战洛阳城外,其中的过程说起来有一个时辰不止,然而真正决定胜负的却只不过在两人肢体接触的顷刻之间。

    此间巨大的动静早已惊动了寺中的僧侣和香客,是以不过短短的功夫,灵龟寺大雄宝殿前的广场上便聚集了百十号人,有僧有民,尽皆惊异地看着对峙中的高兴与慧轮两人,口中议论纷纷。

    “怎么了,看慧**师的样子似乎要与人动手啊!”

    “应该是这样,瞧那好好的屋子都塌了半边,也难怪慧**师会发火。”

    “好俊的少年郎,若是只看脸,怕是很难分辨出男女啊!”

    “那穿白衣的什么人,竟如此大胆,在这佛门清静之地惹是生非?传闻慧**师不仅佛法精深,一身武艺更是出神入化,白衣小子要与他相斗不是蚍蜉撼树,不自量力么?”

    “嘿,老弟,你是外乡的吧?竟连名动天下的小王爷都不识得!”

    “小王爷?”

    “摄政王之子,可不就是小王爷!小王爷少年英雄,在并州大展雄风,将周帝宇文邕数十万大军击溃,斩杀周国名将无数,就连宇文邕也间接死在了小王爷手中,如此重大的事情难道你没听说过?”

    “王爷和小王爷都是一般的英雄人物,不仅宽厚仁慈,爱民如子,更是能征惯战,英勇无畏,有他们父子在,无论是周国还是陈国都休想踏入我大齐领土一步!”

    “是啊,是啊!多亏了王爷在这淮州,不仅外敌不敢轻犯,咱们的生活也远比以前富足了许多,不必再忍受劣绅和贪官的压榨。”

    “究竟因为什么事,小王爷居然和慧**师再次对峙?不论如何小王爷可千万别伤在了慧**师手中。”

    “胡说什么,小王爷在数十万周军中都能杀进杀出,比之三国时的赵子龙都要威猛,百万军中取敌上将首级有若探囊取物,慧**师又怎么可以比拟?”

    “慧**师也不见得会输吧!我曾有幸见过慧**师出手,江湖中颇有恶名的十几个恶棍他只用一只手便能降服,没有丝毫费力的样子。”

    “就算慧**师武功不俗也决计不会是小王爷的对手!”

    “你说的太绝对了吧!”

    “怎么?你希望我们大齐国的英雄输给一个和尚么?这里是淮州,是盱眙,纵然慧轮和尚平日多接济相邻,扶助弱小,但呢不过是小恩小惠,若非摄政王父子,这淮州只怕早姓了陈!”

    “这就是大名鼎鼎的车骑将军高兴么,果然如传闻中一般俊美,气度不凡呢!”人群靠后的位置,一个身穿青色儒衫的少年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喃喃自语道。

    少年身量不高,然而仪容俊美,气度却是潇洒从容。虽然他的脸上依旧有些稚气,看上去也就十四、五岁的年纪,但一双若点漆的眸子中却闪烁着与他年龄不相仿的老练与睿智。

    ……

    “好个倜傥风流的少年,竟敢与方丈比武,当真是好胆色!”

    “什么好胆色,明显是傻不拉唧,自取其辱,自寻死路!”

    “师兄说的极是,这白衣小子恁的猖狂,敢在我佛门重地撒野,就该被方丈狠狠教训一顿才是!”

    “住口,出家人一向以慈悲为怀,万事不萦纡怀,尔等怎的还这般争强好胜?”

    说话的乃是一个中年模样的僧侣,肌肤红润,气势沉凝,显然身体甚为健康。尤其是一双眼眸,深沉如海、满是沧桑,开阖之间精光闪烁,叫人不寒而栗,所有议论的和尚都紧紧闭上了嘴巴,一脸忐忑恐慌。

    中年和尚的声音并不如何大,也不严厉,然而所有的僧侣却在刹那间安静下来,一个个面露惭色,双手合什,口宣佛号,向佛祖虔诚地忏悔自己的错误。

    若是高兴看见这和尚的面容,一定会惊呼道:“智炫。”

    这中年和尚正是智炫,那曾在周武帝宇文邕面前侃侃而谈,论教中将道儒两家屡次驳斥得无言以对的高僧。智炫的佛法高则高矣,然而却依旧无法抵抗宇文邕的强硬的手段。

    对于周围众人的议论,高兴没有理会,也从未有闲心去理会。慧轮不是陆大雄,可以任他随意揉捏的角色,后者那博大恢宏的气势足以与自己分庭抗礼,容不得高兴不谨慎对待。

    如果将高兴比作一柄无坚不摧,杀气冲天的利剑,那么慧轮便是一座坚硬无比,厚重巍峨的高山。

    此时此刻,凛凛寒风中,两人静静矗立,任由寒风缭乱了衣衫须发,身子一动不动,如同两尊雕塑一般,眼中只有彼此的存在。

    五成,六成,七成……九成……

    慧轮的眼神越来月亮,然而心中却有如惊涛骇lang一般。他几乎将自身的气势完全散发出来,然而从开始到现在,高兴就那么挺身而立,从未刻意去对抗,然而慧轮那足以将一个普通人压昏过去的气势却似乎对他没有丝毫影响一般。

    周围的议论声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众人虽然疑惑高兴和慧轮两人为何依旧动也不动,然而从那凝固压抑的气氛中他们也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意味,不由纷纷住了嘴,紧张而热切的看着慧轮和高兴。

    “蓉儿,兴儿会不会有事?慧**师乃得道高僧,慈悲心肠,既然恶徒以死,不若便就此化解了这个矛盾,免得双方相斗有所损伤啊!”

    郑氏站在二十余米外,忧心忡忡地看着高兴,双手不自禁紧握着章蓉的小手,低声说道。

    “娘,夫君对待一个乞丐尚且十分宽厚,自然不会过于为难慧**师,他这么做想来是有自己的原因。再者,依夫君如今的武功,天下少有人敌,纵然不是慧轮的对手,但也决计不会有危险。”

    章蓉笑着宽慰着郑氏,不过内心深处却也有些担心,更多的却是疑惑。

    虽然高兴和慧轮身上都没有杀意,但两人俱是一等一的高手,若要分出个胜负,其中的凶险远较武功低微者之间的切磋来得大。令章蓉疑惑的却是,高兴今日的表现有些反常。在她的记忆中,高兴并不是一个义气相争的人,然今日却在这众目睽睽下与慧轮相斗,究竟所为何事?

    张丽华和武顺安静地呆在郑氏身边,两双美目紧紧地落在高兴身上,其中除了蕴含着脉脉的情意,还有那么一丝担忧,一丝自豪。

    “阿弥陀佛”

    终于,慧轮将《金刚神功》运转到极致,怒目圆瞠,一字一顿地大喝道。便如冬雷阵阵,随着慧轮那震耳欲聋的喝声,他身上的气势便似是攀登阶梯一般,刹那间便升至定点,一个极为骇然的地步。

    突然压下的气势和喝声让离得最近的十数人头晕眼花,双腿一弯险些跪倒在地,不少人更是惊呼出声,场面顿时有些骚乱。好在慧轮的气势主要针对的是高兴,观战的人并未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只是胸口有些气闷休息个一天半日便能无碍。然而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却也让众人骇然,看着慧轮那慈祥的尊容时眼中尽都多了一分畏惧。

    高兴双目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双目陡然迸射出两道锐利的光芒,便似利剑一般奋力向前斩去。

    “嘶啦”

    空气中似乎出现了破帛一般的声响,只是刹那间,慧轮身上那磅礴浩瀚的气势突然消弭无形,凝固的空间再度恢复了自由,而众人心头的压抑的感觉也在刹那间消散不见。

    “嗯哼!”

    慧轮喉间发出一声极为低沉的闷哼,眼角的青筋剧烈地跳动了几下,脸色更是白了一白。不过这些变化都是极为细微,在场的除了高兴和慧轮便也只有智炫看得一清二楚,就连章蓉几女为未能发现。

    “高公子果然名不虚传,贫僧佩服!”约莫三息功夫,慧轮率先开口说道,他的声音恢复了中正平和,而胖脸上也再度浮现出那招牌式的笑容,满面慈祥,只是在他的眼底深处却有一抹黯然,一抹失落。

    “承让!”高兴缓缓松了口气,体内的真气缓缓蛰伏下来,心中隐隐有了一丝疲惫。

    “高公子,数年不见,你风采更甚往昔,却是不知可还认得老衲否?”便在这时,智炫笑着缓步走上来,沧桑而深邃的眼神直直地盯着高兴,似乎欲要洞彻他的内心。

    高兴转头,爽朗地一笑道:“原来是智炫大师,长安一别已有三年,大师近来可还安好?”

第五百一十二章 风雨欲来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闻言,智炫脸上的笑容顿时一暗,低叹一声,这才双手合什向高兴微微欠身,语音低沉地说道:“托公子的福,老衲一切安好,只是可惜了应禅院啊!”说着智炫又是唏嘘慨叹,黯然神伤.

    高兴闻言不由默然,宇文邕行灭佛之事,智炫作为佛门中的领袖人物,自然受了不少磨难。与三年前相比,智炫看上去又瘦了一分,下颌变得光洁溜溜,原本雪白的胡须已然不见,若非高兴眼力过人,恐怕还认不出他来。

    “想来是为了躲避北周的通缉追捕吧!”高兴心中如是想着,劝慰道:“大师也毋须如此感伤,世间万物,不论是花草树木,抑或是高山大海,何曾有亘古永存的?只要大师心中有佛,我佛深入人心,百姓能安居乐业,在哪里修行不一样呢?”

    智炫浑身顿时一震,如遭雷击,沧桑深邃的双目陡然爆射出两道有若实质的光芒,灿烂若星辰,锋锐如利剑,让近在咫尺地高兴都感觉眼睛在刹那间有些灼痛,直到体内长生真气运转才将不适化解。

    “只要心中有佛,我佛深入人心,百姓安居乐业,在哪里修行不一样呢?哈哈哈哈,老衲修行数十载,自诩佛法不下任何人,今日才发现过去数十载光阴是那般浑浑噩噩啊!”少顷,智炫眼中摄人的光芒敛去,忽笑忽叹地说道,脸上神色变换不停。

    数百年的沧海桑田,曾今的百家学说发展到今已与往昔不同。佛道儒三教融入了华夏民族的文化,血液之中,纵然宇文邕铁血灭佛,他可以拆毁寺庙,可以强迫沙门弟子还俗,但他又怎么可能洗涤人心,佛教又如何可能彻底灭绝?

    至于其他学说,虽然并不得势,然思想也逐渐融入华夏文化之中,只是曾今纯粹的学派如今转变成了一个个庞大的地下势力组织,所求也不再是单纯的治国利民的学术思想,更多的却是发展壮大的气运和权力。

    曾今,智炫数次驳斥得儒道两派哑口无言,就连威名赫赫的宇文邕也对他颇为敬重。

    连年的战乱动荡虽让佛教蓬勃发展,但过犹不及,膨胀的佛教也给这个社会带来了极大的弊端,最重要的是它的存在威胁到了皇权,掣肘了国家的发展。是以最终,宇文邕敢冒天下之天下之大不韪,以皇权压服智炫,下旨废止佛道二教。所谓盛极而衰,便是如此吧。

    宇文邕虽然下达了灭佛的命令,但对于智炫这些佛门中举足轻重,德高望重的人却没有采取激烈地措施。灭佛一事已是天下震动,倘若再过多杀戮,国家必然陷入动荡之中,不仅于发展不利,更可能给予潜在的敌人可乘之机。不过饶是如此,智炫也受了不少苦难。

    离开了长安应禅院,智炫先是一路南下,至长江后顺溜而下,然后有转道北上,最后终于来到传闻出现神迹的盱眙。

    在灵龟寺,智炫与寺中僧侣斗法无有不胜,寺中僧众钦佩折服,遂公推智炫为方丈。北齐朝纲混乱,民不聊生,加上高纬又极为推崇佛教,正是传教授徒的好地方,是以智炫便应承下来,至此便在此安定下来。一年多前,智炫又将方丈传与游历归来的慧轮,自己则深居简出,仔细研习佛法,以求更进一步。

    智炫虽是出家之人,超然物外,然而却终不可能绝情绝性,这从他几次三番出手与道儒两教争论便能看出端倪,否则佛教地位如何他又如何会放在心上?因此,智炫不可能对长安的打击无动于衷,没有就此一蹶不振,走上极端已足见他心性的坚韧豁达。

    智炫始终耿耿于怀,对于宇文邕更是隐有恨意。前些时日传来宇文邕兵败身死,智炫心中还有那么一丝兴奋,畅快,不过念及葬身在战场的数十万将士,心中又有些沉重伤感,甚是矛盾。这些天,智炫一直在考虑是否回转长安,重新光复佛教盛世。

    正在这迷茫徘徊的当口,高兴的短短几句话确如当头棒喝,醒醐灌顶,振聋发聩,让智炫那正逐渐丧失的本心刹那间恢复了原本的色彩。

    佛教讲求因果循环,善恶有报,佛祖常言世间多苦,普渡众生,既是如此又何必刻意去在乎那栖身所用的寺庙呢?只要所有人心中有佛,虔心向佛,遵照佛祖的之意,行善除恶,戒持己身,佛法自可弘扬,佛教也自然兴盛,自己在何处修行又有什么不同呢?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老衲失态,让公子见笑了!”

    智炫脸上闪过一抹歉然,顿了顿,他双手合什,十分郑重地向高兴行了一礼,温和的语气中透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轻松。

    “公子一席话让老衲茅塞顿开,老衲万分感谢!”

    高兴还礼,摇头道:“大师言重了,高某只是误打误撞之言罢了!”

    对高兴的谦虚之言,智炫只是笑笑,然后环目四顾,清朗温和的声向四周扩散开去:“此间事了,大家都请回吧!”

    “弟子告退!”

    周围观众见智炫开口,虽然奇怪高兴与慧轮之间的胜负究竟如何,但还是纷纷行礼告退,脸上竟是尊重之色。

    “阿弥陀佛!”智炫口宣佛号,还礼。

    这时,慧轮也来到智炫面前,一脸惭色地对智炫道:“师父,弟子有错,请您责罚!”

    “是该罚你,你本佛门弟子,贪嗔痴是为三毒,你身为方丈,却不修持己心,众目睽睽之下争强斗勇,实在万万不该,还不与高公子道歉?!”智炫的语音甚是平缓,听不出丝毫的怒气与责备,然而慧轮闻言却是浑身颤了几颤,深深地垂下头,脸上的愧色越发浓重。

    高兴眉头微微一扬,智炫虽然是批评慧轮之言,然其中却也隐晦地指出高兴地位尊崇,在大庭广众之下与慧轮斗力,实在有**份。

    心下不以为意,高兴温和地笑着道:“大师,佛门弟子虽远避红尘,然而只要韦登极乐,修成正果,便是要奉行俗世法纪,今日高某行事有欠考虑,给您带来的不便还请见谅!高某告辞,大师保重!”

    说完,高兴便转身向着不远处的郑氏走去,汇合几女,一同向着山下走去,再不回头。

    智炫怔怔,心知慧轮与高兴之间绝非是单纯的比武,而高兴这句话更是透着某种深意,让他不仅皱起眉头,仔细思索起来。

    “慧轮,今**因何与高公子交手,快与为师详细说来?”思索片刻而不得,智炫便扭头看着慧轮问道。

    “师父。”慧轮看了看坍塌的殿舍,智炫了然,说了一句“到为师屋中来”便迈步向一旁走去,慧轮也连忙跟上。

    “师父,一切都因释色而起。”回到屋中,确定隔墙无耳后,慧轮压低了声音说道。

    “释色?”智炫眉头一皱,眼中满是疑惑,但下一刻他眼中闪过一抹惊色,有些急促地道:“可是释色想要报复高公子不成,最后反被高公子斩杀?”

    “师父慧眼如炬。”慧轮叹息道:“徒儿原想释色随我三年,吃斋念佛,一身戾气怨恨早已化去,哪曾想他对高公子依旧怀恨在心。今日若非高公子警醒,只怕王妃会出现什么闪失,灵龟寺百余僧众都将难逃一死!”

    “怪不得,怪不得高公子临走时留下那一番话来!”不用慧轮继续说下去,智炫也大概猜到了之后的事情。

    扫地恐伤蝼蚁明,爱惜飞蛾纱罩灯。佛家说众生平等,忌讳杀生。释色纵然犯下大错,但慧轮认为只要惩罚即可,使其虔心悔改,不必用生命作代价。然而这样的决定却绝不会被高兴所应允,更是对律法的践踏。

    “唉,风雨欲来啊!”想明白个中缘由,智炫不由黯然长叹一声。

    慧轮诧异地问道:“师父为何叹气?”

    智炫不答反问道:“你可曾与高公子有过约定?”两人既然以武力为最终的解决方式,想来应该是有所约定,是以智炫才有此一问。

    慧轮呼吸一滞,黯然道:“师父,徒儿不孝,连累了大家,今日徒儿就收拾行囊,明早便离去!”

    “果然,该来的还是要来,高兴当真了得啊!”听慧轮如此说,智炫心中一沉,脸上多了一抹苦涩惆怅。

    慧轮更是不解:“师父,什么要来?”

    “灭佛。”

    聪明如他,又怎会看不清佛教之中的种种弊端腌之处,又怎么可能不知宇文邕灭佛的目的何在。高兴父子如日中天,周国新败,元气大伤,而北齐却很可能就此破而后立,一飞冲天,到时齐国佛教必将会面临同周国一样的问题,而高兴临走的话语隐隐也透露出这方面的意思。

    一日不成佛,不登极乐,只要生活在这世界上,所有人都得服从皇帝,必须受到律法的约束。

    之后,任凭慧轮如何追问,智炫始终不肯再多说一个字,只是叮嘱他早些休息,独自出行一路注意安全。慧轮只能住口不问,默默回去收拾行礼,只是心中却很不是滋味,是失落,是怨恨,是愤怒,尽皆有之。

第五百一十三章 开枝散叶

    “兴儿,你可是曾与那释色有过什么过节,他怎的会如此歹毒?”路上,郑氏心中震惊渐去,想起方才险些糊里糊涂被人鸩杀,不由有些心有余悸.

    高兴还未开口,张丽华便愤恨地道:“娘,且不说那臭秃驴是否与夫君有所过节,但他却决计不是良善之辈!”

    见张丽华用词不雅,章蓉不由嗔怪地看她一眼,但张丽华却视若无睹。她本就出身三教九流,纵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举止气度比得上大家闺秀,但言语中时常带着些江湖气。尤其是如今离开拜月教,卸下伪装后,张丽华的性子也跳脱了些,但却更显真性情,更加可爱。

    “这是何故?”对张丽华的粗鄙之言郑氏不以为意,而是奇怪地问道。

    似是想起了释色的可恶之处,张丽华秀眉紧蹙,恼怒地道:“娘亲有所不知,那恶徒虽然披着僧衣,但内心却极是猥琐。以前我们陪您一起来寺中敬香时,那臭秃驴的一双眼睛便不老实,很是无耻。”

    张丽华虽没有说得很直白,但其中透出的意思众人却是都已知晓,尽都蹙眉啐道:“真是佛门中的败类!”

    高兴不置可否,接过话头道:“娘,如您所说,孩儿与那释色却是认识的。”顿了顿,高兴接着道:“孩儿在南青州时曾碰见一个和尚意欲羞辱良家女子,那和尚便是陆大雄,即释色。于是我便出手相救,本打算出手击毙那人面兽心的恶徒,却不料正遇上了慧轮。”

    “慧轮求情,希望我放那重伤的恶徒一命,由他带在身边洗去身上戾气。我本不打算同意,慧轮几次阻止我出手,最后我与他相斗一场,却是输了一招,遂答应了他的请求。”

    “哪曾想那恶徒竟然死不悔改,心性依旧毒辣卑鄙。我现在心中还是一阵后怕,今日若非我警觉,只怕我们都要中了那恶徒的毒,一命呜呼。”说到这里,高兴的语气中充满了怒气。虽然恶徒已死,但他胸中的怒火却仍旧未平。

    “原来如此!”几女恍然,章蓉分析道:“我们来灵龟寺已多次,但一直相安无事,此次突然前来,按理应当没有人知道我们的行程,却发生如此危险,却是那释色是为了复仇啊!”

    “让娘亲受惊,孩儿真是不孝!”高兴一脸惭愧自责地看着郑氏道:“险些因为自己连累了您,若您有任何闪失,孩儿可怎么办!”说着,高兴就一下跪倒在地。

    “你这是干什么?”郑氏忙弯腰扶住高兴,一脸慈爱地看着他道:“兴儿,你是娘的儿子,娘怎么会怪你?快起来吧!”

    “是!”高兴乖巧地答应一声,复又站起身来,紧紧地搀着郑氏的手臂沿着齐整的青石台阶向山下走去。

    “夫君,您与慧**师未曾出过一招半式,到底是谁赢了?”张丽华走在高兴身侧,一脸困惑地问道。

    郑氏也好奇地看着高兴,从慧轮与儿子的谈话中应该是儿子胜了,但一招未出,又是怎么胜的?

    “自然是夫君赢了!”章蓉笃定地笑着道。虽然她也不能完全看透高兴与慧轮相斗的过程,但她却能感觉出个大概,而张丽华却是因为武功层次不够,眼力差了许多。

    “慧轮果然厉害,这几年武功进步神速,此次我能正面取胜,也颇不容易!”高兴淡淡地说道:“慧轮一身内力雄厚不下于我,力量更是远在我之上,更善于防御,若是硬拼,我并无绝对的胜算。”

    “高手相争,胜负往往只在一线。我与慧轮都没有战胜彼此的信心,是以方才慧轮才想要以气势压迫我,让我露出破绽,好寻机出手,但最终反被我破去了气势,露出破绽。虽然破绽只是一丝,但却足够我出手重伤,甚至击杀他!”

    听高兴如此说,几人心中困惑顿去,不过章蓉眼中却是闪着一抹异样的光彩。高兴虽然说的轻松,但章蓉却知道个中的凶险。方才虽然距离慧轮很远,但章蓉依旧感觉到慧轮身上那股骇然的气势。

    先前高兴与慧轮相争,虽然表面上看去他一直淡定自若,但耗费的心力却是超乎常人的想像。

    气势这东西,说来玄乎,无影无形,但却是真实存在的。便如山林之中,百兽之王的咆哮声足以让群兽慑服,弱小的更是会因此晕厥,甚至毙命。

    慧轮自幼习武,一身内力磅薄浩瀚,常人难及,再加上他精修的佛法,身上自有一股恢宏的浩然之气,煌煌如日,如山如海,足以将寻常人压迫得呼吸不畅,内腑受创。

    前世今生,高兴双手沾满血腥,他身上的气势便糅合了太多的杀气与煞气,在灵龟寺这佛门圣地,与斩妖除魔,大义凛然的佛门弟子比拼浩然正气,高兴显然占不到多少便宜。

    最主要的是,从踏入灵龟寺开始,高兴胸前的佛像挂坠便一直有些异常,其上散发出的丝丝缕缕的,精纯无比神异佛力循着膻中穴不断往高兴体内输入,缓缓地洗涤着他心底的戾气,让他一身纯粹而惨烈的杀气发挥不出八成。

    此消彼长,可想高兴所承受的压力之大。然高兴非是常人,本身实力本就极强,而且心性坚韧,在慧轮的气势压迫下始终不曾露出半分怯意。直至最后,慧轮将浑身气势提升到顶点时,高兴迫不得已用出了他新近体悟出的势,堪堪破去慧轮的攻势,占得了上风。

    洛阳城外一拜月教太上长老刘忠一战,可说是高兴这一世最为艰难,也是最为凶险的一战,也是那一战,高兴第一次看到了“势”,看到了道。

    单从招式上来说,以科技手段训练出来的杀戮机器高兴并不逊色刘忠多少,但正面相抗,自始至终高兴却一直处于下风,直到最后高兴以命搏命,才勉强维持了个平手之局。

    刘忠的每一招每一式都借用了天地之势,所有的攻势自然而然形成了一个古怪而玄奥的气场,它不仅可以增强自身的战斗力,更是不断压迫敌人。

    从洛阳回来,一路上高兴的脑海中便不断地回放着与刘忠对战的场景,结合着前世今生的战斗经验,仔细地体悟着其中那玄妙的感觉。

    虽然这么多天下来,高兴只是得了个一鳞半爪,离刘忠的差距还有很远,但今日初用,成果却是斐然。不过就算只是刹那间的爆发,高兴却也耗费了大半心神,甚为疲惫。

    “本来还想好好享用灵龟寺的斋菜,如今却是一场空,都怪那个可恶的花和尚!”路上,张丽华碎碎念着,显然因为陆大雄之事很是抱怨。

    章蓉听得有趣,不由出言打趣道:“你这丫头,就知道吃,若是胖了当心夫君不要你!”

    张丽华闻言一惊,又是羞恼,又是害怕,眉头轻蹙,贝齿轻咬红唇,偷偷瞥向高兴。

    “丽儿这妮子,身子显得单薄了,应该吃胖些,不然怎么生养!”高兴还未说话,郑氏却是接过了话题,很是认真地道:“兴儿,如今你已有十七岁,同龄之人儿女成群者比比皆是,你也该在这上面上点心了。”

    此言一出,不只是张丽华娇羞不已,就连武顺和章蓉也是粉脸羞红,眼神闪烁不敢看向高兴,但水润的眼眸中却是露出丝丝渴望。

    高兴也颇为尴尬,便连脚下的步伐也不如以往轻盈,显得有些僵硬沉重。两世为人,虽然如今已经成家,但繁衍下一代的事情他还真个未曾想过。如今被郑氏提出,饶是以高兴的定力,心中也不由有些莫名的恐慌紧张,还有那么一丝期待。

    几人的神色郑氏尽收眼底,她嘴角扯出一个细微的弧度,却是自顾地说了下去,“娘不争气,只得你一根独苗,咱们家人丁单薄,将来开枝散叶的重任便在你身上啊!”

    高兴尴尬紧张地应付道:“是,娘,孩儿知道了。只是此时非是人力决定,得看机缘。”

    “只要你努力,机缘总是会有的!”

    高兴顿时汗颜,忙瞥过头去,却是不经意间,对上章蓉的目光,心中不禁微微一颤。章蓉的眸子中虽然也满是羞涩,但却是渴望的灼热,还有那么一丝细微的黯然。

    章蓉纵使保养有道,看上去年若双十的女子,但她却已年逾三十。坎坷半生,苦难半生的她,如今最大的心愿便是相夫教子,只是高兴志在天下,两人聚少离多,章蓉纵然心中想,嘴上却也没有说出来过。

    高兴读懂了章蓉眼中的意思,心中微微一痛,不由伸出手去,悄悄握住后者如玉的柔荑,微微用力一握,温柔地看着她,轻轻点了点头。

    章蓉小嘴一张,继而脸上满是惊喜之色,眼角更是滑落两颗晶莹的泪珠。张丽华瞧见章蓉脸上的泪痕不由奇怪地问道:“姐姐,你怎么哭了。”

    “没哭,是风迷了眼睛。”章蓉抹去眼角的泪痕,脸上笑容慢慢,神采飞扬,容光焕发的模样更是风情万种,魅力无双,看得武顺和张丽华都是一呆。

    郑氏心中一动,眼神在高兴身上扫了扫便收了回去,这一眼却看得高兴有些脸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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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专业人,才可做专业事! 当穿越成为一种时尚和潮流时,历史需要的是更加专业的穿越者。 以穿越古代为终极梦想的龙组成员高兴,终于如愿以偿地建隋大业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建隋大业,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建隋大业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