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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江水涛涛     建隋大业txt下载     建隋大业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六十九章 阴毒

    “大王,我们该怎么办?”

    听见裨将焦虑不安的话语,宇文纯浑身轻轻一颤,嘴唇抿得更紧,手足彻骨的冰冷。

    宇文纯很想不顾一切冲出城去与傅伏一较高下,拼他个鱼死网破,然而当看见所有士卒脸上那迷惘,彷徨而又带着淡淡的忧伤的神色时,他心中的冲动便如被泼了冷水的火苗,顷刻间熄灭下去。

    周军已经失去了斗志,尽管在人数上他们还占据着绝对的优势,但失败的结局已经可以预见。

    呼啸的寒风中,宇文纯孑然独立,挺拔的身子显得伛偻而单薄,忽明忽暗的火光下,他的脸色阴晴不定,没有人知道他心中究竟如何作响。

    “大王,如今军心涣散,士气低迷,我们还是撤吧!”见宇文纯只是定定地望着城外出神,那裨将犹豫片刻,然后鼓足勇气低声说道。

    宇文纯豁然回首,浑身杀气大盛,眸子中陡然爆射出凌厉的光芒,如同利刃一般森冷,让那裨将语气一滞,不自禁退后了半步,一脸惶恐。

    “大、大王……”

    “你说什么?”宇文邕眼角抽搐着,声音极是压抑,但其中蕴含的愤怒却让他身边众人惶恐之际,如同泰山压顶,喘不过气来。

    “将军,撤吧,军心已经动摇,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再耗下去除了增大伤亡没有任何意义,不如班师回朝,保存实力。”虽然宇文纯的眼神似欲择人而噬,浑身杀气凛然,但那裨将还是梗着脖子,压下心中的畏惧,颤声谏言道。

    “你想让本王做逃兵?”宇文纯勃然大怒,一张脸完全扭曲起来,凶狠凌厉的眼神似是要将那裨将生吞活剥了去。

    “大王,我们已经别无选择,如果这样耗下去,很可能引起哗变,到时候后果不堪设想啊!”既然已经骑虎难下,那裨将将心一横,心中反而平静了许多。

    “本王杀了你这个无胆之徒!”宇文纯胸中的怒气再也压制不住,猛然爆发出来,一把抽出腰间的佩剑就像那裨将砍去,又快又狠。

    然而那裨将却是不闪不避,不仅如此,他脸上竟还露出一丝笑容,是苦涩,是释然,似乎还有一丝嘲讽。当他决定开口劝说宇文纯退兵时便想到了这个结果,所以面对宇文纯的怒火,他表现得格外平静坦然。

    看着那裨将坦然的眼神,宇文纯的双臂突然重逾千斤,停在前者头顶上方再也无法落下。

    下属看明白的问题,宇文纯又如何能不明白,只是他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灰溜溜地退走,不甘心就这么失败,不甘心如此狼狈的失败。他不能接受失败的事实,尤其是宇文邕的失败,整个东伐功亏一篑。

    不知何时,城外的歌声已经停止,城头上的周军都已站起身来,静静地看着宇文纯,眼神茫然而麻木,整个城池上方都弥散着一股悲凉萧瑟的气息。

    “当啷!”

    宇文纯手中的长剑再也拿捏不住,坠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在漆黑的夜空中是如此的响亮,响亮得让人莫名的感觉恐惧。

    “三更,撤军!”

    宇文纯的声音极其低沉而嘶哑,当这四个字出口后,他整个人仿佛都苍老了十岁,肩头上似是压了万钧的大山,让他的身子又矮了一分。

    说完这句话,宇文纯没有再停留在城头,而是迈着蹒跚的脚步缓缓向着城下行去,背影是那样的孤寂与萧瑟。城上的千百名周军定定地站着,目送着宇文纯离去,没有人发出一丝响动。

    虽然撤军归国是他们所愿,但他们此时却高兴不起来,失败的阴影不止是让宇文纯心情沉重而萧索,每一位周军的心情都无法畅快起来。

    “傅将军,周军要逃,我们是不是要追上去,将他们全部歼灭!”

    周军的动向一直都在齐军的掌控之中,当三更时分他们打算从南门撤退时,傅伏便在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面对麾下降临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充满战意的眼神,傅伏表现得却十分镇定。

    傅伏微微沉吟,然后摇摇头,平淡地道:“狗急跳墙,穷寇莫追,让他们走吧。”

    尽管周军人数占优,但傅伏却有信心将他们全部留在西汾州,然而他却没有忘记高兴的嘱咐,确保胜利的同时一定要将损失将至最低,要珍惜每一名将士的性命。

    周军如今斗志全无,若是傅伏赶尽杀绝,恐怕会迫使他们作困兽之斗,拼死一战,如此一来齐军损失必然不是个小数目。没有斗志的军队,就算人数再多一倍又有何用,基于此,傅伏只是稍微犹豫了下便放弃了追击的打算。

    顿了顿,不待其他人说话,傅伏接着道:“准备进城,一定不能骚扰百姓。若是让本将发现有人抗命,休怪军法无情!”说到后来,傅伏的脸色变得极是严肃,眼中杀机浮动,让帅帐中的众人心中均是一凛。

    周军退了,在宇文纯的率领下,三万周军以最快地速度撤离了西汾州。一夜之间,西汾州便改弦易帜,换了主人。

    宇文纯原本还担心傅伏要趁势追击,准备留下来拼死一战狠狠从后者身上咬下一块肉来,只是直到天光大亮,身后也没有出现齐军的影子。

    没奈何,宇文纯只能带着无限的失落与不甘,黯然地率军离开了西汾州,西返北周。

    傅伏在西汾州将宇文纯逼入绝境时,他却不知道,南面的平阳城中,秦琼也落入了敌人的陷阱之中,危机重重。

    ……

    “杨坚,你这卑鄙无耻之徒,有种就过来与我大战三百回合,一决雌雄,为何要将城中无辜的百姓牵扯进来,你真是禽兽不如!狗贼,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平阳城中,秦琼一边疯狂地斩杀着面前的周军,一边愤怒地咆哮着,血红的双目死死地盯着矗立城头,一身金甲的杨坚,恨不得将之撕碎。

    秦琼身后,此时只有数百骑兵,此时全部陷入了周军的团团包围之中,人人浴血,杀得好不辛苦,然而任凭他们左冲右突,在狭小的巷道之中又如何能冲破近两千人的围堵。

    “秦琼,你不是很厉害吗,为何如今却只会耍嘴上功夫?本公就在这里,倒要看看你如何来杀我!”杨坚闻言,脸上却不露丝毫的怒色,反而张狂地大笑起来,言语间尽是对秦琼的轻蔑之意。

    “狗贼,我要杀了你!弟兄们,随我冲出去!”

    秦琼怒不可遏,大声咆哮着,手中的兵刃寒光闪烁,快若闪电般的收割着敌人的生命。然而敌人的数量实在太多,留给他的空间实在太小,秦琼空有一身高超的武艺,如今所能发挥出来的却不过五六成,短时间内他根本无法冲破重围。

    看着身边的士卒一个个倒下,秦琼的心不断在滴血,这些都是跟随他出生入死多年的兄弟,如今却因为他的指挥失误而惨死在周军的刀下。他辜负了弟兄们的信任,更辜负了高兴的嘱托。

    平阳城南部已经多处起火,冲天的火焰照亮了夜空,然而在这冷酷的冬夜,火光带来的不是温暖和光明,而是残酷的死亡,有齐军将士的死,更有无辜百姓的死。

    来平阳之前,高兴便再三嘱咐秦琼小心行事,而他也确实始终保持着警惕,但他却没料到杨坚竟然如此阴狠毒辣,丧心病狂。他不仅想要将秦琼一万兵马歼灭,更是想要让全城十数万百姓为他陪葬。

    半个时辰前,当秦琼来到平阳城南门外时,城门却是大开,城中更是一片寂静。秦琼害怕有诈,并未直接入城,而是遣人入城查探。

    周军应该真的逃走了,这从他们散落在城中的辎重物资便能看出。虽然南城静悄悄一片,但秦琼依旧不敢掉以轻心,让步卒持盾缓缓推进。

    秦琼的小心果然起了作用,周军显然不甘心就此退走,在城中埋伏了兵马,人数还不少,足有五千之众,为首的正是隋国公,柱国大将军杨坚。

    不过他们并未在秦琼甫一进城发难,而是在秦琼一万兵马完全进入城中,最前面的人已深入许多之时才突然发难。好在秦琼早有防备,周军的突袭并未给齐军造成多少伤亡,而暴露了行踪的他们自然招来了秦琼的穷追猛打。

    “杨坚,你们已经败了,识相的就速速投降!”秦琼一马当先,目光灼灼地看着周军中的杨坚,对于他身边容色不善的五千周军浑然没有放在眼中。慢说如今周军已经军心动荡,士气低落,就算他们处在全盛状态,秦琼又怎会惧他。

    “秦琼,你休要得意,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今**若想攻取平阳城,先过我这一关!”杨坚冷哼一声,怡然不惧。

    “杀,不降即死!”秦琼不再废话,大手一挥,身后早就不耐烦的一万将士顿时如同饿虎一般扑向周军。

    “大周的勇士们,为皇上尽忠的时候到了,给我杀!”杨坚厉声怒吼,周军也纷纷咆哮着向齐军冲去。

第四百七十章 陪葬

    “狭路相逢勇者胜,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嗖嗖嗖!”

    秦琼身边,五千骑兵立即弯弓搭箭,如雨的箭矢铺天盖地一般向着周军兜头罩去,顿时引得周军惨叫连连,无数人前冲的身子扑到在地被高速奔行的战士湮没。

    杨坚选择的埋伏地已经有些深入城中,街巷纵横,房屋鳞次栉比,不仅有利于隐匿行踪,更可以极大地压缩骑兵迂回的空间。

    如果不是秦琼警觉,并没有贸然前进,只怕会因为杨坚方才的偷袭慌乱一阵。好在秦琼时刻谨记高兴的嘱咐,齐军又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精兵悍将,即便周军偷袭也没有给他们造成很大的伤亡。

    而今,双方正面交战,这才是真正决定胜负的时刻,一切阴谋诡计再也派不上用场,所比拼的只有胸中那一股血勇凶悍之气,还有平时苦练的杀敌本事。

    齐军只放了一轮箭雨便不得不收起了弓弩,骑兵最大的优势便在于其来去如风的机动性和狂猛尖锐的冲击力,然而如今深处深巷,空间狭小,左右又都是己方战友,他们不仅发挥不出本身的优势,反而处处掣肘。

    尽管因为空间的限制,齐军没有发挥出完全的战斗力,尽管周军因为知道此次断后乃是十死无生,背水一战,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战意,但先天的劣势和人数的差距还是决定了杨坚的溃败。

    前后不过一刻钟,当秦琼一马当先,在周军中生生杀开一条血路时,周军狂猛的攻势终于开始减弱,同时露出颓势,很快便席卷了整个战场。

    “杨坚,你逃不掉了,还是束手就擒吧,何必平白多造杀孽?”秦琼紧紧锁定着溃退的杨坚,一边高声呼喝道。

    杨坚却是充耳不闻,身子紧紧趴伏在马背上,率领着千余残军在街道上一路狂奔,然而黑夜中秦琼却未发觉,杨坚的嘴角泛着一抹森冷的笑容,灿若星辰的双目中闪烁着幽冷的光芒,似是九幽深渊中的死神一般。

    “杨坚,哪里逃!”

    连续追过了几条街,从南城追至西城,秦琼与杨坚的距离不断缩小着,而后者身边跟随的人马也在齐军的屠刀下越来越少。

    “秦琼,今日就是你的死期!放!”就在秦琼追着杨坚转过街角时,一直埋头奔逃的杨坚突然停下了脚步,扬声怒喝道。

    秦琼闻言顿时一惊,他正要有所动作便听空气中传来密集而尖锐的呼啸声,随之而来的阴寒的杀气使得秦琼浑身汗毛陡然乍起,脸色变得极其严肃。

    “小心!”

    顾不上其他,秦琼惊呼一声,腰部用力,手中的兵刃以极快的速度挥舞起来形成一团光幕将他周身紧紧护住。

    “叮叮当当!”

    齐军一路狂追猛赶,此时根本刹不住脚步,生生与周军的箭雨撞在一处,顿时便是人仰马翻,骚乱一片。利刃入肉的声音此起彼伏,与此同时则是齐军凄厉的惨叫声。

    “不要慌,与我一起杀出去!”一轮箭雨过后,秦琼顾不上休息,一边厉声怒喝,一边策马向前狂冲,状若疯虎一般向着前方数十米外的周军杀去。

    耳畔不断回荡着的惨叫声让秦琼的心剧烈地抽搐着,几欲窒息,愤怒恼恨的情绪瞬间涌上脑海,让他炯炯有神的双目布满血色,看上去甚是骇人。

    虽然如此,但秦琼却依旧保持着一丝理智。狭路相逢勇者胜,在这个狭窄的街道上,面对着敌人铺天盖地的箭雨,最好应对之策便是冲上去。

    “散开,放火!”就在秦琼率军硬顶着周军第二轮箭雨冲到周军近前时,杨坚冰冷的声音再次传来。

    在秦琼等人愕然的目光中,就见埋伏在街道中的一千周军作鸟兽散,刹那间便向四周奔逃而去,与此同时,街道两侧的屋舍也在刹那间燃起大火。

    寒冬时节,天干物燥,又有大风相助,火势一起便是一发不可收拾,迅速蔓延起来。

    “走水了,来人啊,快来人啊!”

    “救命,救命啊!救救我爹,爹,您醒醒,醒醒!”

    就在秦琼准备率众冲出这条街时,身侧的屋子中突然传来一阵惊慌而悲切的呼声。秦琼侧目看去,熊熊的烈火之中,数十上百百姓尖叫着,哭嚎着在火海中挣扎,一部分人冲了出来,一部分人却在火焰中化为飞灰。

    “杨坚,你这畜生,好狠的心啊!今日若不杀你,我誓不罢休!”秦琼目眦欲裂,声音嘶哑,如同癫狂的猛兽一般,浑身颤栗着,望着就要逃出借口的杨坚愤怒地咆哮道。

    “来五百人随我杀敌,其他人速速救火,一定要尽可能地救出受难的百姓!”秦琼的语气极其压抑,声音颤抖着,牙齿咬的咯吱作响。说完,秦琼手中的钢刀便狠狠拍在马臀上,清亮的响声中,马臀皮开肉绽,战马悲戚的嘶鸣一声,四蹄攒动,如离弦之箭一般向着远处的杨坚追去。

    “杀!”

    无论是秦琼还是一万齐军,他们都未曾料到杨坚竟然如此歹毒残忍,为了胜利他不惜在城中纵火,让那些无辜的老弱妇孺惨死在火海之中。

    “杨坚,你这畜生,纳命来!”

    秦琼已经处于癫狂的边缘,钉了马蹄铁的战马在青石路面上狂奔,发出清脆相声的同时更是隐隐有火花溅出。然而秦琼对这速度却仍不满意,不断地抽打着马臀,直将那一片地方抽的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秦琼,今日孰生孰死还不一定呢!”当杨坚说这话时,他不再逃跑,也无须在逃。他已经站在了平阳城东门前,而他身后则是三千衣甲整齐的周军,正杀气腾腾地看着风驰电掣追来的秦琼。

    突然出现三千周军虽然让秦琼一惊,冷静了些,但他前冲的势头也只是微微一滞,速度依旧不减地向着周军冲去。在他身后,五百装备精良,精悍的骑兵也义无反顾地向前冲去。

    “杀!”

    随着杨坚这声冷酷至极的喝声,三千周军顿时怒吼一声,如林的刀枪发出呜呜的啸声,凛然无匹的杀气排山倒海地向着秦琼等人压去。刀盾手以最快的速度组建起盾墙,尖锐的长枪从缝隙中延伸出来,如同刺猬一般,真可谓是铜墙铁壁。

    “拦路者死!”冲到近前,秦琼怒目圆瞠,爆吼一声,手中的钢刀尖啸着,挟着磅礴的力道狠狠地向前斩出。

    “当!”

    一声惊天巨响,秦琼这含怒一击所蕴含的气力何其惊人,首当其冲的三名周军士卒顿时惨叫着被劈得倒飞出去,而他们手中的盾牌也碎裂成数半。

    秦琼一招得势,二招又至。锋利的钢刀在他的距离下所爆发出的威力委实惊人,但凡递上来的枪戟刀盾,无不是纷纷折断,而他们的主人更是非死即伤。

    秦琼独领风骚,他身后的五百骑兵也是不弱,同胞的遭遇,杨坚的狠毒已经彻底激起了他们心底的戾气与杀意。对于周军这些惨无人道的刽子手,他们只剩下无尽的仇恨,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将他们完全撕碎。

    借着秦琼撕裂的缺口,五百骑兵瞬间便撕毁了周军的防御,如同尖锐的凿子一般深深钻入周军的阵营,疯狂地杀戮起来。

    “压缩他们的空间,分割围剿,杀了他们!”杨坚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城墙上,望着深入阵营中左冲右突,疯狂杀戮的秦琼,他的眼中一片冰冷,口中不断地下达着命令。

    诚然,秦琼勇不可挡,但他只有五百人,周军却有三千人,整整三千人,而且都是不畏死亡的死士。杨坚虽然佩服秦琼的勇武,但他却不相信秦琼可以战胜自己的三千死士,在他看来,就算是便宜女婿高兴也无法做到。

    “秦琼,本公就在这里,你来杀我啊!哈哈哈哈!”

    看着张狂大笑的杨坚,秦琼眼中几欲喷火,他一边奋力杀敌,一边咆哮道:“畜生,今日我一定要将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你有机会吗?今日就是你的死期,不只是你,你带进城中的一万齐军今日也必死无疑!有城中十数万百姓陪葬,你就算死了也该无憾了,哈哈哈哈!”

    秦琼心神巨震,抽空回头看去,便见平阳城南方四处起火,冲天的火焰使得半边天空都亮若白昼,空中更是传来一阵阵惶恐凄厉的哭喊声。

    “你要做什么?妄造杀孽,难道你就不怕遭报应吗?畜生,畜生!”看着杨坚那清奇的面容,秦琼心中除了无边的怒火,剩下的便是彻骨的冰冷。谁能想到,他竟然如此丧心病狂,阴狠毒辣,居然为了胜利要将整个平阳城化作火海,将十数万无辜百姓视若草芥。

    “杨坚,今日若不能杀你,吾宁死!”秦琼一口钢牙紧咬,面目狰狞可怖,手中的钢刀挥舞得愈发凌厉霸道,不断地收割着敌人的性命。此时此刻,他的心中再也没有一丝仁慈,有的只是无边的杀意。

    “你以为你还能有机会吗?给我杀!”杨坚冷冷一笑,对于秦琼所言却是嗤之以鼻。

第四百七十一章 一个不留

    秦琼在搞什么?难道周军撤军是假?

    望着平阳城南方那冲天的火光,高兴眉头紧紧皱起,脑中飞速思考着,心中充满了担忧与疑虑。为秦琼那一万将士,更为了城中十数万无辜百姓。

    “驾!”

    高兴将战马催至极致,身子几乎贴在马背之上,凛冽的寒风将他背后的披风高高吹起,发出“啪啪”的闷响。高兴身后数百米外,在杨丽华的带领下,五千骑兵也纷纷纵马狂奔。虽然他们不知高兴为何如此严肃而焦急,但从平阳城那骇人的大火来看,此事决不寻常。

    十里路程,在高兴全力操纵下,只是半刻钟功夫平阳城便已出现在视野之中。就在这时,高兴突见一员浑身染血的士卒跌跌撞撞地向前奔来,若非高兴反应够快,改变了方向,只怕要将那人踩在铁骑之下。

    “将军!”那士卒还当遇到了敌人,正准备拔刀相向,才发现来者一身银甲,相貌英俊,不是高兴还有说来,沾满血污和黑灰的脸上不由露出激动欣喜的笑容。

    “城中发生了何事?秦琼何在?”依高兴的耳力,他已经隐隐听见了城中的喊杀声,眉头不由皱得更紧,语气也变得极其严肃急促。

    “将军,周人实在卑鄙歹毒,不仅在城中藏有伏兵,更是恣意在城中纵火,想要分散我们的兵力,各个击破!秦将军如今正深陷周军包围之中,苦苦厮杀,情况甚是危机!将军,您赶快去救救弟兄们吧!”那士卒虽然因为一番血战有些疲乏,对周人的作为更是恼恨至极,但言语却也清晰明了。

    “什么?”高兴豁然色变,一脸惊骇。他如何能想到周军竟然如此歹毒残忍,或者说他根本不敢去想。古有杀神白起坑杀赵国四十万降军,已是让人神共愤怒,如今周国居然想要将整座平阳城付之一炬。将十数万百姓活活烧死,丧心病狂何至于斯。

    “你下去休息,我去救他们!”高兴很快便恢复了镇定,强自压下心中的怒火,向那受伤的士卒吩咐一声便再次策马向着平阳城冲去。

    “狗贼,我要杀了你!弟兄们,随我冲出去!”

    “秦琼,你没有机会活着出去!不只是你,你带来的一万齐军同样没有机会,平阳城十数万百姓也将惨死火海,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哈哈哈哈!”

    在高兴距离平阳还有三里之时,秦琼惊怒的咆哮与杨坚张狂的笑声也在随风传至耳中。

    高兴一张俊脸陡然阴沉起来,因为周人恣意纵火,至城中无辜百姓于不顾,让他对周军分外恼恨,如今知道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乃是杨坚,心中怒意不由更甚。

    “杨坚,休得猖狂,高兴来也!”高兴猛然抽出腰间的钢刀,吐气开声,厉声暴喝道。这一声高兴含怒而发,声lang滚滚,有若雷霆,响彻整个天地。

    “将军来救我们了,弟兄们,不用怕,与我一同杀出去!”听见高兴的声音,苦战的秦琼精神陡然一振,被怒火填满的心神也为之一清。一边大声说着,他一边有意识地收拢残存的骑兵,只有聚集在一起,他们才能发挥出最强的战斗力,也唯有如此,他才可以尽可能地减小损伤。

    与秦琼截然不同,杨坚听见高兴的喝声却是浑身巨震,得意张狂的笑容顿时僵硬在脸上。对于高兴这尊杀神,他既是仇恨又是畏惧。高兴抢走了他的长女杨丽华,害得他失去了最大的政治筹码,然而也正是因为杨丽华,晋阳城外他才能侥幸逃得一命。

    站得高,看得远。杨坚矗立城头,远远地便看见急速向着平阳冲来的高兴,方才还兴奋的心情陡然变得沉重起来。

    “秦琼,你高兴得太早了,高兴离平阳城还有数里之遥,等他敢来,只怕你早已被乱刀分尸了!不要怕,高兴单人匹马又有何惧,今日我们就杀了他为死去的兄弟报仇!”

    杨坚嘴上喊得山响,理直气壮,声震四野,但他眼中的焦虑却暴露出他内心的惶恐与不安。与此同时,杨坚趁着城下士卒与秦琼等人厮杀在一起,无暇注意自己之时飞快地蹲下身子,三下五除二便将身上的金甲除去,露出内里一身普通的周军装束。

    “将军,剩下的事情就交给小人吧,小人一定不负所托!”就在这时,杨坚身边出现了一名其貌不扬的汉子,身形与杨坚甚为相似。其人一脸坚毅,眼中满是决然之色。

    “好兄弟,对不起!”杨坚浑身一颤,虎目泛红,隐现泪光,一脸歉疚痛苦,哽咽着说道。双手死死攥紧铠甲,使得甲叶摩擦咯吱作响。

    “将军,一切都是小人自愿。与您的救命照拂之恩相比,我为您做这些事有算得了什么?您快走吧,高兴来了,再晚您恐怕会有危险。”那汉子脸上闪过一抹感动之色,目光灼灼地看着杨坚,压低声音说道。

    杨坚咬了咬牙,痛苦地闭上了双眼,然而只是一次呼吸的功夫他便睁开了双目,其中的挣扎已经不见,只剩下冷酷与狠厉,“好兄弟,你放心,你的家人我一定会当作自己的家人尽心照顾,你的仇我一定亲手来报!”

    “多谢将军!”那士卒顿时感激涕零,跪伏在地,给杨坚行了一个大礼,“将军,快走吧!”说完,那士卒便一把抢过杨坚怀中的金甲,以最快的速度穿在身上。头盔遮盖了他大半脸颊,若不仔细看,还真不容易分出他与杨坚的真假来。

    “保重!”杨坚深深地看了那汉子一眼,郑重地说了一句便猛然起身,顺着城墙向着平阳城北方而去。而他身后,则有数十名黑衣人紧紧相随,人人身上都散发着冰冷的杀气。

    “封锁四门,不能走漏任何一个周军,今日我要大开杀戒!”高兴在平阳城外一里停下脚步,待身后骑兵赶至,他威棱四射地扫视众人一眼,然后冰冷地道。

    高兴的语气如同万载寒冰一般冰冷,深邃的眼眸中那疯狂的杀意让这些久经沙场的精锐都不寒而栗,杨丽华的心脏更是不自禁剧烈抽搐起来。她想说什么,但看着高兴那阴沉得似是要滴出水来的脸色,到嘴边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行动!”说完,高兴便再次催马向着平阳城冲去。随着距离平阳城越来越近,高兴的脸色慢慢平静下来,胸中的怒火反而越来越小,但他身上的杀意却是愈发浓重起来。似是感受到主人那平静外表下所蕴藏的磅礴怒火,战马就连呼吸都变得压抑起来,速度也更快了一分。

    “杨坚,纳命来!”当高兴来到城外三十米时,他猛然扬声暴喝一声,左掌一拍马背,身子凌空而起,竟如离弦之箭,射向城头一身金甲的杨坚,右手中钢刀冲着杨坚的头颅劈去,钢刀割裂空气发出凄厉的尖啸声,直让人肝胆欲寒。

    “休想!”

    金甲杨坚嘶哑地怒吼一声,呛啷一声拔出宝剑,用力向前一挥,寒声喝道:“放箭!”

    “咻咻咻!”

    随着他的命令,城上突然出现近三百名早已埋藏多时的弓箭手,密集如雨的箭矢顿时向着身在空中的高兴兜头盖脸地射去。

    “兴哥哥,小心——”

    杨丽华一直跟在高兴身后,本来是要阻止高兴伤害父亲杨坚,如今见到高兴就要被箭雨湮没,不由吓得花容失色,惊恐地呼唤道。

    高兴身在空中,无处借力,想要改变方向何其艰难。金甲杨坚显然早有准备,猝不及防下,高兴想要闪避几乎不可能。眼见爱人就要惨死,杨丽华又如何能不方寸大乱,惊骇欲绝。

    突如其来的箭雨着实吓了高兴一跳,然而对此他却没有多少恐惧,原本深邃的双目陡然爆发出耀眼的精芒,嘴角更是露出一抹悲悯的笑容,他身上的杀气更是在刹那间攀上巅峰。

    “杀!”

    高兴浑身真气奔流不息,布满全身,他暴喝一声,不闪不避,手中的钢刀去势不止,而且以更为迅猛的速度向前斩去。

    “噗噗噗!”

    一刀斩出,似是撕裂了空间,斩断了虚空,迎面射来的数十支羽箭竟在高兴灌注了强劲内力的钢刀下纷纷破碎,残骸无力而着落在地面,而高兴则从被自己破开的空隙中速度不减地向城头冲去。

    “拦住他!”

    金甲杨坚显然未料到高兴竟能逃过此劫,眼中露出一丝震撼,但旋即便被疯狂所湮没。他嘶吼一声,率先擎剑向着自下而上地高兴刺去。

    高兴已经到了近前,想要用弓箭杀他成功的几率已经微乎其微,在杨坚的命令下,三百弓手同时弃了弓箭,拔刀迎向高兴,刀光闪闪,气势逼人。

    “滚开!”

    这时,高兴已经接近了城头,狂猛的冲力也将耗尽,他瞠目大喝一声,右足用力跺在墙头,巨大的力道直让整个平阳城都震了一震。高兴手中的钢刀滑出一道圆弧,狠狠向着三百弓箭手斩去。

    “叮叮当当!”

    一阵密集的金铁交击声中,首当其冲的十数名周军顿时惨叫着向后跌飞出去,断裂的兵刃与凄艳的血花在空中恣意飞舞。

    “挡我者死!”高兴厉斥一声,手中的钢刀飞速舞动,整个人如下山猛虎,又如虎入羊群,疯狂地斩杀着面前的周军,但凡过处,腥风血雨,哭声震天,周军中根本没有他一合之将。

    “杨坚,去死!”高兴行进的路线几乎是直线,速度也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只是几次呼吸的功夫他便来到了金甲杨坚的面前,没有丝毫犹豫,他手中的钢刀挟着凌厉的杀意向着后者的脖颈斩去。

    “不——”

第四百七十二章 金蝉脱壳

    “蹭!”

    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杨丽华的惊呼戛然而止,同时停止的还有她的心跳。看着金甲杨坚冲天而起的头颅,看着那如喷泉般迸溅的血花,杨丽华只觉天旋地转,世界仿佛在刹那间崩塌,浑身的气力也在瞬间被抽离的干干净净。

    她的身子软软地扑倒在地,想要说什么,但心碎的疼痛却让她发不出一丝声音,模糊的泪眼中只剩下一片血色与橙黄的火光,下一刻,无尽的黑暗涌上心头,杨丽华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高兴虽然听见了杨丽华的呼唤,但箭已里弦,想要变招已是不能,而杨坚的残暴也让高兴出离了愤怒,他需要发泄,需要为死去的弟兄报仇,需要为受难的平阳城百姓讨回一个公道。

    “碰!”

    金甲杨坚的头颅终于坠落在地,骨碌碌滚至高兴脚下。头盔已经脱离,露出了其主人的庐山真面目。看着面前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看着他眼中的惊愕与不甘,高兴双目骤然一凝,刹那间便明白了杨坚的谋划。不知为何,高兴因为杨坚狡诈奸猾而气恼愤恨的同时,心中竟隐隐有一丝庆幸。

    遥遥看了一眼扑到在地的杨丽华,虽然是夜色昏暗,但高兴似乎能看到寒风中她那苍白的脸色,看到她眼角那伤心欲绝的泪珠。抿了抿嘴,将心中的疼惜压下,高兴再次将目光投向正向自己靠拢的周军,浑身的杀气再次凌厉起来。

    “杨坚已死,周军必败,杀!”高兴怒吼一声,一把扯下“杨坚”身上的金甲向城下甩去。高兴的声音本就如同雷鸣,震山撼岳,如今又有染血的金甲为证,一时间,大半个平阳城都知道杨坚已死的消息。

    “杨坚已死,周军必败!”城下苦苦搏杀,早已疲惫不堪的齐军闻言顿时士气大盛,体内仿佛瞬间涌生出磅礴的力量,他们疯狂的咆哮着,将手中的利刃狠狠地刺入敌人的身体之中。

    与之相反,周军却皆是一怔,原本如虹的气势不禁一滞。他们虽然早就抱着必死之心与秦琼一战,但如今杨坚一死,群龙无首,心中难免迷茫彷徨,士气难免有所跌落。

    “杀!”

    以如今高兴的身手天下间本就少有人敌,又是满腔的怒火与杀意,眼前的周军虽然精锐却又如何能是他的对手。只见高兴如同鬼魅一般,悠忽来去,城上的周军如同割麦子一般倒下,惨叫声此起彼伏,好不凄厉。

    时间不长,城上的数百周军便被高兴屠杀了个干净,最可怖的是,因为高兴恼恨周军在平阳恣意纵火,是以此番杀戮所用招式极其狂暴凌厉,这也就使得当一切结束时,城头方圆数百米内竟化作森罗地狱,周军士卒没有一个全尸留下。

    然而面对眼前这人间炼狱一般的惨状,高兴神色却没有丝毫的变化,望着城下混乱的战场,他的眼神愈发深邃而冰冷,“为死去的弟兄报仇,杀!”

    “碰!”

    话音方落,高兴便一脚踢在身边不远处的一堆乱石上。这堆乱石小的有人头大小,大的也有箩筐大小,乃是投石车所用石弹,如今在高兴狂暴的力量下纷纷飞出城去,挟着无匹的力量向着城下的周军兜头盖脸地砸去。

    “砰砰”之声连响,数十块巨石狠狠砸入周军阵营中,顿时引起一片人仰马翻,鬼哭狼嚎。突然的变故立时引得周军抬头看去,手中的攻势也为之一缓。就在这时,高兴轻斥一声,身子猛然如扑食的雄鹰般自城头掠下,掀起一道狂猛的罡风。

    “噗噗……喀喀……”

    高兴的身子很快便落入人群之中,在周军还有些呆滞之时,他手中的钢刀便滑出一道硕大的圆弧。随着一连串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高兴身边数十人竟应声惨叫着倒下,使得他身周方圆两米内骤然成了真空地带。

    一刀之威,竟至于斯。

    关于高兴的传说,数日前便在周军中散播开来,然而除了亲身经历,众人多以为以讹传讹,夸大其词,谁又能相信一个人的战斗力竟如许强悍。如今,当高兴真的出现在面前,当身边的战友在他面前如同草芥一般被残忍地撕碎之时,所有人始才相信,这英俊而柔美如同女子一般的少年乃是一个活脱脱的,无人能敌的恶魔。

    高兴紧束的发丝已经散乱,白皙的脸上沾了几滴血珠,在火光的照耀下却显得那般凄艳。他身上的银甲已经完全染成了红色,血珠顺着甲叶滴落在地面上,虽然声音微乎其微,但众人却感觉分外清晰。

    他的眼睛深邃而冰冷,仿佛能东西一切,又似乎漠视一切,但凡与之对视之人都不自觉心悸,灵魂也似乎为之颤栗。然而他的嘴角却带着温暖而灿烂的笑容,如同佛祖一般俯瞰天下,悲悯众生。

    笑佛魔手。虽然这一世没有人再如此称呼高兴,但他眼神与笑容强烈的反差却让所有人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让他们有一种掉头就跑的冲动,但他们的双腿却有些发软,使不上一丝力气,只能瞪大了眼睛,骇然地看着高兴。

    “杀!”

    高兴并没有给周军多少时间思考,他只是微微一顿,静止的刀芒便再次闪烁起来,同时闪烁的还有他的身形。随着高兴的动作,杀戮再次开始,腥风血雨,悲呼惨嚎,高兴如同一座绞肉机般疯狂地肆虐在周军之中,收割着一个个鲜活的生命。

    当高兴斩杀了金甲杨坚,如同下山猛虎一般冲入周军之中时,西城鏖战的结局便已注定。纵然周军竭尽全力,悍不畏死,但因为没有人能够阻拦住高兴,他们的败亡便不可逆转。

    “嘭!”

    “喀嚓!”

    当高兴将最后一名周军劈成两半之时,他手中的钢刀再也承受不住,寸寸断裂,碎屑随风散落在地。

    “将军,对不起,都是属下贪功冒进才中了杨坚的奸计,致使弟兄们伤亡惨重,更连累了城中许多无辜的百姓,您处罚我吧!”浑身浴血的秦琼拖着沉重的双腿,艰难地走到高兴面前,一脸惭色地跪倒在地,声音异常沙哑。

    高兴静静地凝视着秦琼,脸上不喜不悲。如今,在这片宽阔的地带,还能保持站立的人只有百余人,而且除了高兴本身外,其余人身上都带着极重的伤势。

    见高兴半晌没有说话,所有幸存的齐军心中不由一沉,以为高兴因为秦琼的指挥失误而动怒,纷纷跪地求情道:“少将军,实在是周人太过奸诈狠毒,不怪秦将军,还望少将军明鉴!”

    “叔宝,起来吧,我并没有怪罪你。都起来吧!”高兴长出一口气,灼热的气息在寒冷的空气中留下一道长长的轨迹,半天不散。

    秦琼愕然抬头,不解地看着高兴。高兴微微一笑,似是春水解冻一般,又如和风煦日,他轻轻弯下腰,双手扶住秦琼的双肩,将之搀扶起来,温和地道:“叔宝,我也没想到周军竟然如此丧心病狂,要至城中十数万百姓安危于不顾。此次你能心系百姓安危,果断下令救援,我甚感欣慰。”

    话语一顿,高兴将目光投向南方,秦琼也随之看去。此时南城只有零星的火光,火势显然已经得到了明显的控制,平阳终于避免了被付诸一炬的危险,秦琼心中不由松了口气。

    “与追杀周军,短暂的胜利相比,同胞的性命才是自重要的。”高兴将手搭载秦琼的肩上,浑厚的长生真气涌入其体内,飞速地修复着后者几近枯竭的身体。

    秦琼浑身一震,惊诧地看向高兴,迎上的是高兴充满赞赏的双眸和嘴角温暖的笑容,秦琼心中不由一暖,抿着的嘴唇不由紧了紧。

    秦琼虽然浑身是血,不过多是皮外伤,有些失血过多,精力损耗过大,在高兴那充满生机的真气的修复下,只是数次呼吸的功夫精神便恢复了许多。

    “带着受伤的弟兄下去休息吧,收尾的工作由我来做。”高兴收回手掌,温和地说道。

    “多谢将军!”秦琼眼中的感动一闪而逝,重重地点了点头便与幸存的齐军相互搀扶着走向一边。

    秦琼离去,高兴正准备举步向前走去,突然又停下脚步,折身向西城门走去。

    来到城门前,高兴仰首看着城头,那里正有一道纤细窈窕的倩影静立不动,寒风吹动了她身上的征袍,吹散了她的发髻,但却吹不干她脸上的泪痕。形单影只,茕茕孑立,她看上去是那样单薄,孤独而无助,浑身上下充满了悲凉的气息。

    高兴心中一痛,身子一晃便轻飘飘飞上城头,落在那道倩影身后,轻声呼唤道:“丽华。”

    杨丽华浑身轻轻一颤,但却没有回头,靓丽的双眸有些空洞地望着城头那片森罗地狱,银牙紧咬芳唇,脸色煞白无血。

    “丽华,你父亲没死。”高兴轻轻走上前,将杨丽华拥入怀中,感受着她那冰冷的身躯,心中的怜惜更甚。

    “真……的……”杨丽华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有些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颤声问道,充满期待的眼神中还有无尽的惶恐,生怕高兴所言只是善意的谎言。

    高兴点点头,一边轻轻为杨丽华拭去眼角的泪花,一边缓缓道:“你父亲十分狡猾,早就想好了退路,使了一招金蝉脱壳,如今只怕已经逃出了平阳城。”

    “他还活着,还活着……”杨丽华顿时激动不已,泪珠却是如雨般洒下,让高兴擦不干净。

第四百七十三章 遭遇战

    “韦大人,平阳方向起火了!”梁士彦放缓了脚步,看着平阳城的方向,语音有些低沉地说道。看着那红透的半边天空,梁士彦心中既是惊诧又是沉重而悲壮。

    虽然距离太远,平阳城具体的情况梁士彦无从知晓,但从那惊人的火势他却能猜到平阳城的战事一定十分激烈。想到杨坚凛然无畏,毅然决然的神色,想到那一万留守的士卒将要面临的险境,梁士彦的心中便不由沉甸甸的。

    梁士彦看到了平阳的火势,韦孝宽自然也尽收眼底。火光传出三十里之遥,可想其火势之大,韦孝宽眉头不由紧紧皱起,“平阳发生了何事,怎会燃起如此大火,只怕半个平阳都处于火海之中了吧!”

    经由韦孝宽提醒,梁士彦也不由面露惊奇之色,继而他面色陡然一变,眼中满是骇然之色,失声低呼道:“该不会是……”

    “不无可能!”纵然韦孝宽久经风雨,见惯世面,想到那种可能,脸上也不由彻底变了颜色,有些不确信地颤声道:“难道杨坚真的以身为饵,欲与齐军同归于尽?”

    梁士彦呼吸明显一滞,沉凝片刻方才强自镇定地道:“看那火势,也唯有如此才能解释啊!”语气虽然平静了许多,但他的内心却是翻江倒海,背脊一片冰凉。

    放火意味着屠城,十数万百姓的生命就这么付诸一炬,这得需要多大的决心与狠心才能下达如此的命令,梁士彦自问无法做到,韦孝宽同样没有勇气做到。

    “韦将军,不知何故,敌人前军放缓了脚步,高兴已率中军赶往平阳城。”就在这时,负责监视身后追击的齐军的斥候突然来报。

    韦孝宽一怔,与梁士彦对视一眼,二人都看见了彼此眼中异样的光彩,那是兴奋,是激动的色彩。

    “韦大人,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梁士彦深吸口气,眼神愈发明亮,语气虽竭力保持镇定平缓,但依旧暴露出他内心的激动。

    韦孝宽紧抿着唇,浑浊而沧桑的双目紧紧地注视着平阳城的方向,眉头皱的紧紧,如同一个遒劲有力的“川”字。

    “韦大人,照目前的情形来看,杨将军已然达到目的,成功将高兴拖住,反败为胜的机会就在眼前,我等正该当机立断,杀回去!”梁士彦见韦孝宽沉吟不语,不由有些焦急起来。战机稍纵即逝,若不能把握,事后必定悔恨万分。

    “此番若是我等就此撤退,不仅有损陛下声威,更是对全军士气的打击,朝廷中难免有宵小要籍此生出是非啊!敌人前军不过两万人,而我方却两倍之,以有备算无备,胜算极大。”

    梁士彦作为此次东征的核心将领自然是不甘心就这么灰头土脸地班师回朝,如今机会就在眼前,他自然不愿错过。更何况若是就这么大败而归,朝中政敌难免不会以此为把柄攻击他。

    中华大地自从有官有政治开始便不乏争斗,政治争斗虽不见血却最是血腥残酷,稍有不慎便会坠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古往今来,这种争斗从未停止过,也从来就不可能停止。

    “梁大人所言极是。”梁士彦想到的韦孝宽自然也想到了,只是因为几次的失败让他有些犹豫。高兴的狡猾与齐军战斗力的强大让他无法乐观,容不得他不谨慎。

    斟酌良久,韦孝宽终于下定了决心:“整军,反击!”虽然的他的话语十分低沉,但却铿锵有力,浑浊的双目也变得格外明亮而灼热,浑身上下再次散发出逼人的霸气。

    ……

    “停!”

    “萧将军,您怎么下令停止行军了?”程咬金怀抱着特大号的陌刀,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钢针般的胡须上挂满了霜屑,然而他膘肥体健却是丝毫没有感觉到寒冷。

    “情况不太妙!”萧摩诃看了程咬金一眼,拧眉打量着四周,忽明忽暗的火光下,他的脸色有些深沉晦暗。不知为什么,萧摩诃心中没来由一阵压抑不安,就连胯下的战马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有些躁动不安地嘶鸣着。

    “有何不妙?周军就在眼前,我们应当加速冲上去杀他们个片甲不留!”程咬金眉头一扬,铜铃大的双眼骨碌碌转了一圈却是没有发现丝毫异常。

    此地乃是官道,因是冬季,地层冻得**的,倒是比夏季更利于行走。官道两侧都是密林,落叶散尽,光秃秃的好不荒凉,在寒风的肆虐下发出呜呜的声音,有些渗人。

    “小心无大错,难道你忘了少将军来时的嘱托?”萧摩诃观察半晌也未见异处,但他却还是相信自己的直觉,不敢轻易冒进。平阳起火,此事决不寻常,传令兵已经告诉他高兴率人前往平阳的消息,萧摩诃更不敢大意。

    随着年龄增长,萧摩诃也日渐沉稳。此次高兴交付的任务主在惊敌而非杀敌,萧摩诃自然坚定不移地贯彻落实。

    程咬金神色一滞,讪讪地笑笑,挠了挠头道:“俺没忘,只是敌人就在眼前,难道我们就放任他们逃走?说不定宇文邕就在其中,抓住了他不仅是大功一件,更能彻底击溃周军,叫他们一蹶不振。”

    顿了顿,程咬金一脸笃信地道:“萧将军,弟兄们哪个不是久经沙场的精锐,就算周人埋伏又能奈我何?慢说区区五万人,就算是十万人我们又何惧之?”

    萧摩诃看了杀气腾腾,站直高昂的程咬金一眼,却没有觉得后者是大放厥词。高兴练兵,精益求精,这些年又多在战火中磨砺,战力之强在整个中原都是屈指可数。

    思索片刻,萧摩诃严肃地道:“派人前往平阳,查探究竟发生了何事,其他人保持警惕,继续前进!”

    见萧摩诃如此说,程咬金顿时露出兴奋的神色。他本就是精力过剩,好战分子,自从陌刀军组建以来,他又没有经历过一场像样的战争。眼见着秦琼等人南征北战好不威风,程咬金早就急不可耐,巴不得与周军大战一场。

    前行一阵,周军的埋伏始终没有出现,萧摩诃不由放松了些。就在这时,前方突然传来隆隆的脚步声。

    “大周的勇士们,为皇上尽忠的时候到了,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杀光齐狗!杀!”

    随着这声震天的吼声,萧摩诃便见前方数百米突然出现一股黑色的洪流,杀气腾腾地向着己方本来。看那密密麻麻一片的黑影,人数怕是有不下两万。

    萧摩诃脸色巨变,心中一沉,厉声喝道:“敌袭,迎敌!”说着,他猛然拔出背后短戟,双目死死地盯着前方的敌人,眼神冰冷而肃杀。

    “杀!”

    对于苦大仇深的周齐两方来说,狭路相逢,一切言语都是虚伪而多余的。

    虽然周军的出现十分突然,让萧摩诃有些被动,但齐军良好的军事素养这时便体现出来。他们本来就十分警惕,面对周军的突袭并未有什么慌乱,随着萧摩诃一声令下,五千弓弩手立即弯弓搭箭,以抛射的方式向着周军发动了攻击。

    “咻咻咻!”

    高兴改良了弓弩,无论是射程还是杀伤力与以前都不可同日而语,这也就使得齐军占尽了先机。虽然黑夜之中弓箭失去了准头,但密集如雨的箭矢还是给阵形紧密的周军造成了许多伤害。伴随着利刃入肉的闷响,周军中顿时传出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冲过去,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活捉高兴者赏金万两,官升三级!”

    “杀啊——”

    箭雨咻咻,周军却不能后退,只有前进才能取得最终的胜利,让齐军的弓弩失去杀伤力。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随着老将韦孝宽一马当先地冲向萧摩诃,早就憋着一股气的周军顿时沸腾起来,他们疯狂地怒吼着,如同发狂的猛兽冲向齐军。

    “驱逐仇寇,保家卫国!杀!”

    一轮箭雨过后,双方的距离已经缩短了许多,萧摩诃陡然瞠目大喝道。话音方落,他便纵马跃出,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冲向排山倒海般冲来的周军。

    “杀!”

    萧摩诃身后,一万刀盾手齐声怒吼一声,左手擎盾,右手持刀,迈着坚定而有力的步伐向着周军冲去,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他们身上的煞气也越来越盛。

    萧摩诃马快人疾,只是几次呼吸的功夫便与周军相遇。没有丝毫犹豫,他轻斥一声,短戟便如灵蛇一般探出,在周军士卒还未来得及反应时便深深刺入其咽喉,留下一个骇人的窟窿。

    萧摩诃一招得势再不饶人,左手放开马缰,自背后再抽出一支短戟,双戟在手他顿时如同蛟龙出海,肆虐在周军之中,进进出出,好不畅快。

    萧摩诃本就有冠绝三军之勇,曾今更是几乎以一己之力击溃齐国十万大军,虽然这其中因为齐将昏聩无能之故,但萧摩诃堪比关张的武勇却是毋庸质疑。

    这些年来,他立于高长恭帐下,虽然居于高位,但因为出身之故并未建立多少功勋。高兴父子并未因此怪罪于他,但萧摩诃却感觉心中有愧,总想杀敌立功,好报答高兴的知遇之恩。

    几年过去,萧摩诃的武功更为精湛,杀起人来也愈发凌厉,只是几次呼吸的功夫,倒在他双戟之下的周军便已达十人。这时,一万齐军刀盾手也与周军相遇,一场激烈的遭遇战就此展开。

第四百七十四章 给我一个痛快

    平阳城。

    “少将军,城中火势已经完全控制,没有继续向他处蔓延,城中的敌人也基本肃清,目前大家正齐心协力解救受难的百姓。”

    高兴矗立在平阳南城楼上,俯瞰着被烈火肆虐后的南城,脸色十分沉重。他头上的头盔已经除去,发丝散落下来随着寒风恣意飘扬,脸上的血污在摇曳的火光下看上去甚是凄艳,配上他浑身沐血的模样,分外骇人。

    杨丽华静静地站在高兴身后,如同一个忠实的守卫。她的脸色虽然恢复了平静,但眼睛却依旧红肿,恍惚的双眸和轻蹙的蛾眉显示着她内心的波澜。

    “很好。”高兴点了点头,肯定了他们的工作,顿了顿继而问道:“可还发现什么可疑人物?”

    听高兴如此问,杨丽华莫名地紧张起来,粉拳攸的攥紧,双目紧紧地注视着高兴身前的士卒。虽然她已经证实了被高兴斩杀的杨坚只是一个替代品,但对于父亲的安危她依旧十分担心。

    “快走,老实点,快!”那士卒正要回话,便见远方正有一对士卒押解着数十名身着黑衣的人向着高兴走来。

    高兴与杨丽华的目光顿时被这些人吸引了去。从衣着来看倒是不能辨别不出敌我,不过从他们凌乱的衣衫,身上斑驳的血迹和颓丧恼恨的神色来看,这些人显然是周军无疑。

    高兴深邃的眸子扫过这数十名黑衣人,身上慢慢弥散着冰冷的寒意。对于周军,高兴现在是一点好感都欠奉,尤其是平阳城中的周军,他恨不得将之斩杀干净。

    突然,高兴的双目一凝,眼中闪过一抹异样的光彩,死死地盯着靠后的一名黑衣人,身上的杀气也在刹那间强盛起来。

    “少将军,这些人想要乘乱从北门逃走,还伤了我们不少兄弟,卑职特将他们带来交与您发落!”

    说话的是一名营级军官,按照高兴的命令,他负责封锁北门,正碰上想要从北门逃窜的一伙黑衣人。高兴有令,他自然不能让任何人出逃。

    “带上来!”高兴的语气虽然平淡,但身上的煞气却极其浓烈,似是一股阴风般向着众黑衣人扑面而去,直让他们不自禁打起了寒颤。

    “是!”

    “快走!说你呢,磨蹭什么!啪!”却是方才引起高兴注意的那黑衣人速度满了些,他身旁负责押解的士卒便毫不客气的一脚踹在其北上,将其踹了个趔趄,额头磕在地上,顿时鲜血之流,不过这却不能引起任何人的同情。

    对于周军泯灭人性的纵火作为,不止是高兴恼恨,普通的齐军也是义愤填膺。军人虽然可以将生死置之度外,轻视生命,但却也不愿妄造杀孽,将十数万无辜百姓残杀的做法他们同样无法接受。

    是以对于沦为阶下囚的周军自然不会客气,推推搡搡,厉言喝骂自然不可避免。

    “跪下!”

    “放开老子,滚开!”

    “找死!砰砰!”

    随着拳拳到肉的一连串闷响声,挣扎着的数十名黑衣人终于被齐军死死压着跪倒在高兴面前,不过这些人却是满面怒容,梗着脖子,仇恨地瞪视着高兴,显然心中并不服气。

    高兴走上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众黑衣人,冰冷地道:“宇文邕何在?城中还有多少同伙?”

    “呸!”一个看上去首领模样的黑衣人不屑地啐了高兴一口,一口混着血丝的浓痰吐在高兴腰间的战裙上。

    “竟敢对少将军不敬,反了你这狗杂种!”见黑衣人如此猖狂,他身后的齐军顿时恼羞成怒,硕大的拳头顿时雨点般落在那黑衣人身上。从那沉闷的响声中不难听出齐军所用的力道之大,然而那黑衣人却是紧咬牙关,哼都未哼一声。

    “住手!”约莫打了四五十拳,高兴才一抬手阻止了齐军继续施暴。

    “嗬嗬……咳咳……”黑衣人艰难地直起身子来,毫无畏惧地盯着高兴,眼中满是疯狂之色,他想笑,但沉重的伤势却让他不断咳嗽起来,嘴角不断溢出鲜血。

    “宇文邕何在?城中还有多少同伙?”高兴一脸淡然,继续问道。

    “想让老子背叛大周,你做梦!黄口小儿,有种的就杀了老子,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咳咳——”那黑衣人喘着粗气,嘲弄地看着高兴,扭曲而疯狂的脸看上去甚为可怖。

    “还敢嘴硬!”见黑衣人还敢大放厥词,他身后的齐军抬起一拳便狠狠砸在前者的脸上,直将后者砸得满面桃花开。

    “吾皇陛下已经返回大周,过不多久就会再次出兵伐齐,到时候你们只有跪地求饶的份儿!哈哈……”那黑衣人一张脸沾满了血,早已分辨不清楚,但他却没有丝毫畏惧,依旧张狂地大笑道。

    “既然你想死,我便成全你!”高兴突然露出一抹煦日般温暖的笑容,在众人为之愕然之时,他的右手突然探出,闪电般拍击在那黑衣人的头顶。

    “碰!”

    随着一声脆响,有如西瓜碎裂一般,那黑衣人的脑袋便在高兴随手一击间爆裂开来,红色的血,白色的脑浆顿时迸溅的到处都是。

    如此血腥的杀戮顿时让在场的所有人呼吸一滞,心尖一阵抽搐。慢说是杨丽华一娇柔女子,就算是究竟沙场的齐军也因为高兴这雷霆手段而胆寒,大气都不敢出。

    “还有人想死吗?”高兴的目光依旧平淡,唇角的笑意愈发浓郁,但所有黑衣人却再也无人敢与之对视。

    “宇文邕何在?城中有多少周军?”高兴来到最近的一名黑衣人面前,微微弓了弓身子,笑着道:“你说。”

    那黑衣人看了高兴一眼,眼中明显露出一丝畏惧,一丝犹豫,嘴巴动了动,但却依旧没有开口。

    “很好。”高兴点头赞了一句,接着便听一声破帛般的声音响起,他面前的黑衣人就突然自上而下分成两半,碎裂的,五颜六色的器脏撒得到处都是。

    高兴受伤没有刀,也没有人任何人看清楚他的动作,一个活生生的人便被他劈成两半,连惨叫声都未能发出。

    “该你了。”高兴似是没事人般走向下一个人,语气依旧平缓。

    “我不知道,不知道!”那黑衣人显然被高兴很辣的手段所摄,不断地摇头,大声说道。

    “你既不知,留你何用?”话音未落,高兴便以再次出手。这一次不在是手,而是脚。众人只觉一道黑影闪过,那黑衣人便如炮弹般飞射出去,狠狠撞击在坚硬的城墙上,浑身骨骼喀吧作响,等落地时早已是气绝身亡。

    “你们都下去吧!”就在所有人以为高兴要继续杀人时,他却突然直起身来冲城上的齐军挥手道。

    众齐军早就在高兴那磅礴如烟海的气势下战战兢兢,如今得令,自然如蒙大赦,飞速地向城下走去。至于高兴的安危,在他们看来,这天下间能胜他的人绝无仅有。

    “杨坚,难道你还要继续藏下去吗?”待城头上所有齐军消失一空,高兴深吸一口气,将目光投向城内,低声说道。

    包括杨丽华在内,所有人浑身巨震,立时变了颜色。不约而同的,众人都将目光落在靠后的一个黑衣人身上。黑灰与血污沾满了他的面颊,凌乱的发丝遮住了他的面容,让人看不真切,这人却是高兴方才主意的那人。

    高兴的目光没有看向那黑衣人,而是看向杨丽华。此时的后者呆呆地看着那黑衣人,眼中满是痛苦与迷茫,干涸不久的泪水再次滑落。

    “呵呵!”似是自嘲般轻笑了一声,那黑衣人缓缓站起身来,平静地看着高兴,淡淡地道:“高兴,我们又见面了。”

    “相见不如不见。”

    杨坚再次淡淡一笑,将目光落在杨丽华身上,语气温和地道:“丽华,你还好吗?”

    听着这久违的声音,杨丽华浑身禁不住颤抖起来,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她紧咬着嘴唇,强迫自己不要哭出声来,但泪水却如决堤的江河一般流淌而出。

    纵然她在坚强,也只是一个离家太久的孩子。几年来,独自在外,辛酸苦辣又有谁人能知,更何况是在如此场合下见面,迷茫,彷徨,激动,恐惧……

    “对不起,是为父让你受苦了!”看着杨丽华如同寒风中摇曳的小花,脆弱无助,孤独痛苦的样子,杨坚眼中闪过一抹痛惜,一抹慈爱,颤声说道。

    杨丽华轻摇螓首,将眼角的泪花甩落,但除了呜呜哭泣,她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杨坚面上的苦色更甚,他挺拔的身子似乎突然之间伛偻了不少,透着萧索悲凉。他将目光落在高兴身上,明亮的眸子暗淡了不少,“高兴,吾皇早已离开平阳多时,你就算派兵去追恐怕也无济于事。留在城中的周军只有一万,如今恐怕所剩无几。”

    顿了顿,杨坚充满怜爱地看了杨丽华一眼道:“高兴,你我各为其主,今日我落在你手中,要杀要刮悉听尊便,只希望你能善待丽华,这是一个父亲最后的请求,还望你能够满足!”

    “爹爹——”杨丽华心神巨震,花容失色,泪眼婆娑地看看杨坚,又看看高兴,想要说什么,却只有悲戚而压抑的哭声传出。

    “不要难过,好好保重!”杨坚慈和地笑笑,然后毅然地看向高兴道:“来吧,给我一个痛快!”

第四百七十五章 恩断情绝

    “你真这么想?”高兴眉头一挑,双目紧紧地盯着杨坚,深邃的眸子似是想要洞穿他的内心。

    “成王败寇,又何必多言?”杨坚洒然一笑,似是对即将面临的结局毫无畏惧。

    高兴双目瞳孔骤然一缩,脸色陡然转冷,浑身杀气犹若排山倒海一般向杨坚压迫而去,直让后者呼吸一窒,不自禁退了两步,脸上出现了些微的不自然,不过他却很快镇定下来,无所畏惧地盯着高兴。

    “你可想过十数万百姓险些因为你之一念而葬身火海?难道你没有父母妻儿,为何如此心狠手辣?”高兴咬牙切齿地说道,声音虽然不大,但压抑的语气却充分显露出他内心的雷霆之怒。

    “我是大周的臣子,自当为大周竭忠尽智。慢说这平阳城中都是我齐人,就算是周人,为了吾皇陛下也同样可以牺牲,这是他们的荣耀!”杨坚说的理直气壮,斩钉截铁,脸上没有一丝悔恨与自责。

    “你该死!”高兴瞠目怒喝一声,猛然跨前一步,澎湃的气势如狂风巨lang一般向着杨坚身上席卷而去。

    杨坚只觉胸前如遭锤击,呼吸不畅,气血翻腾,不由闷哼一声,踉跄着向后退出几步方才稳定了身形。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杨坚一手捂住隐隐作痛的胸口,一边骇然地看着高兴。从刚才到现在,他第一次变了脸色。

    高兴的厉害他早就见识过,但今日才真正明白他强悍的身手与恶魔般的手段。单凭身上的杀气竟能将他震伤,天下间有几人能行?只怕是智炫法师也不过如此吧?杨坚竭力平复着翻腾的气血,心中暗暗想到。

    “你简直就是丧尽天良,行为与野兽何异?难道你以为我当真不敢杀你吗?”高兴眼中杀机大盛,乌黑的发丝在他的气势下向后高高飘扬。

    杨坚笑着摇头,虽然他的脸色十分难看,但嘴角却带着淡淡的笑容,眼神也依旧坦然,“我不后悔这么做,就算再来一次我依旧会如此选择。来吧,看在丽华的份上给我一个痛快。”

    “好,好,我就成全你们!”

    高兴怒极反笑,身子如鬼魅般消失,当下一刻再次出现之时,他的手中已经多了一根麻绳。高兴低斥一声,手腕翻转间,那麻绳便如活过来一般,灵巧地套在一名黑衣人脖子上,还不待其有所反应,高兴便飞起一脚将之踢下城去。

    “啊——”

    随着绳子飞速收紧,那黑衣人呼吸也愈发艰难,惨叫声戛然而止。他想要挣扎,但身子被吊在城楼上,虚空中无处借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死亡的阴影一点一点将他笼罩,直至死亡。

    “高兴狗贼,我和你拼了!”眼见同伴一个个惨死在高兴手中,一名黑衣人再也忍受不住恐惧与绝望的煎熬,他凄厉地嘶吼一声,猛然站起身来向着高兴撞去。

    “将军,我们拦住他,您快走!”剩下的数十名黑衣人也一同动作起来,一边出言提醒杨坚逃跑,一边竭尽全力向高兴发动狂猛的攻击。虽然他们本就受了不轻的伤势,行动多有不便,但濒死所爆发出的力量与疯狂的架势也甚为可观。

    “不知死活!”高兴冷笑一声,身子化为一道幻影般冲入黑衣人中,拳掌翻飞,“砰砰”之声不绝与耳,只是短短几次呼吸的功夫,数十名黑衣人便尽皆飞跌出去,在高兴含愤而击下竟无一人存活。

    “不要过来,否则我就杀了她!”高兴刚将面前的最后一人击毙,耳边便传来杨坚威胁的声音。

    高兴心中一紧,抬眼看去,便见杨丽华已落入杨坚手中,白皙的脖颈上正架着一把寒光闪闪的钢刀。杨丽华小嘴微张,一脸惊愕,显然未曾想到父亲居然会以自己来威胁高兴。

    “卑鄙!”高兴眼神完全眯成了一道缝,让人看不清他内心的真实想法,但他周身的气息却忽强胡弱,很不稳定,凛然的杀机死死锁定着杨坚,让他犹若芒刺在背,很不舒服。

    杨坚不为所动,淡淡地道:“放我离去。”

    高兴摇摇头,不无嘲讽地道:“还道隋国公杨坚是何等英雄人物,如今才发现不过是个欺世盗名之辈,为了自身性命,不惜牺牲儿女,如此行径实在叫人不耻!”

    杨坚脸色微微一变,眼中闪过一抹挣扎之色,但很快便消失不见,他冷冷地看着高兴道:“她的命是我给的,就算我要收走也是理所应当。高兴,放我走,否则我杀了她!”说着,杨坚抓着杨丽华肩头的左掌用力收紧,顿时使得后者闷哼一声,秀眉紧紧蹙起。

    高兴看得心头火起,猛然跨前一步,双目恶狠狠地盯着杨坚,恨不能将之生生撕碎,但面对着那架在杨丽华脖颈上的钢刀,他却只能强迫自己收住脚步。

    “放开她,我放你离去!”高兴双拳紧紧握起,咯吱作响,脸色阴沉地可怕。

    “给我准备两匹骏马,还有十天的干粮和清水。你最好不要耍诈,若我的安全不能得到保证,你也休想她活着!”杨坚没有丝毫放松,警惕地看着高兴,寒声道。

    “我答应你!”高兴没有丝毫犹豫便答应下来。他冲城下挥手高声道:“备马!”

    虽然高兴身边没有齐军,但城下却有不少齐军一直注意着城上的动静,当杨坚挟持杨丽华时便引起了他们的警觉,但因为投鼠忌器,才没有采取行动。此时得了高兴的命令,即便心有疑惑,但他们还是忠实地执行着命令,很快便备好了马匹。

    杨坚一边押着杨丽华缓缓向前走来,一边大声道:“让你的人散去,快点!”

    “好!”高兴极不不情愿地说了声好,然后向城下挥手道:“都散开!”说着,高兴慢慢向城下退去,双目却死死地盯着杨坚,不敢有丝毫放松。

    时间不长,高兴和杨坚便下得城来,千余齐军虎视眈眈地围拢在四周,但没有高兴的命令,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上马!”杨坚轻轻推了杨丽华一把,低声说道。后者浑身一颤,紧咬着唇,一语不发地翻身爬上马背。杨坚紧随杨丽华之后跨上马背,手中的钢刀分毫不敢离开前者的要害。

    “高兴,你是聪明人,知道该如何取舍!”杨坚不无威胁地看了高兴一眼,冷冰冰地说道。

    高兴气急,冷哼一声道:“好走,不送!”

    杨坚轻笑一声便不再停留,打马向着城外冲去,烟尘滚滚,眨眼间便慢慢消失在夜色之中。

    “丽华妹妹,我等你平安归来!”

    “少将军——”众齐军对杨坚的猖狂怒不可遏,就要冲出城去追击,高兴却猛然一摆手道:“别追了,随他去吧!”顿了顿,高兴接着道:“城中还有许多百姓需要救助,耽误不得!”

    “是!”虽然不愿,但却没有人敢违抗高兴的命令,众人行礼后便迅速散去。

    高兴来到城外,望着黑夜中的茫茫旷野,感受着愈发冷冽的寒风,心绪一阵悲凉沉重,既有对杨丽华安危的挂念,更有对城中无辜枉死者的怜悯与愧疚。

    依高兴的武功,他完全能够现将杨坚斩杀当场,但他却没有如此做,究其根本原因便是杨丽华。

    他终究不是一个腹黑的政客,不是一个“宁可叫我负天下人,不叫天下人负我”的枭雄,更不是一个悲悯苍生的得道高僧,无法做到绝情绝性,也无法做到众生平等。

    为了杨丽华,高兴先后两次放过了杨坚,哪怕是明知道后者将会是未来大业最大的阻碍,他依旧选择如此做。

    “杨坚,下次相见,我决不会再有丝毫容情。”

    当寒风将这句呢喃低语吹散时,高兴的身形已经消失在原地,追星赶月般向着西方而去。

    ……

    “放我下去!”

    “放我下去!”杨丽华的声音大了一些,但语气却极是冰冷,比身边呼啸的寒风还要冰冷。

    杨坚皱了皱眉,先是向后看了一眼,待确定身后并无追兵时才停下马来,疑惑地看着杨丽华道:“怎么了,丽华?”

    “你已经安全了,不再需要我做筹码了!”杨丽华冷冷地说了一句,身子一扭,趁着杨坚不备,灵巧地滑落马背,轻飘飘地与之拉开了些距离。

    杨丽华冷漠地看着杨坚,其中没有丝毫温情,雪白的俏脸上一丝表情也欠奉,她整个人如同一块坚冰一般,亘古不化,冰冷异常。

    “你这是何意?丽华,难道你不想与为父回家吗?从你走后,你娘终日以泪洗面,好不憔悴。孩子,随我回家吧!”杨坚脸色微微一沉,对杨丽华那生硬的语气有些不喜,但他还是放缓了语气劝说道。

    “家?”杨丽华眼中出现了片刻的恍惚,似是思念,似是迷茫,但很快便恢复了冷意。她扯了扯嘴角,似是想笑,但唇角的弧度却充满了嘲讽与冰冷,“在你眼中,有我这个女儿,可曾真正将我当成女儿吗?”

    “放肆!我是你父亲,你怎么能如此与我说话!”眼见杨丽华眼中没有丝毫尊敬,有的只是嘲弄,杨坚不由气愤地说道。

    “杨大人,几年前,你为了仕途,强迫我嫁给无恶不作的宇文贇;今日,你为了活命,又用我要挟兴哥哥,如此作法岂是为人父母所为?”杨丽华冷笑一声,“你走吧,有我在,兴哥哥不会追来的!”

    “你这不孝女!”杨坚气愤难当,厉声喝骂道。

    “无所谓了,从今以后,你我恩断情绝,再无瓜葛。杨大人,保重!”杨丽华怆然一笑,摇摇头,语音嘶哑地说着,身子便飞速向后退去。

第四百七十六章 伏兵

    “丽华——”杨坚想要阻止杨丽华的离去,但后者留给她的只是一道纤细的,充满孤独冰冷的背影.寒风吹散了杨坚垂落在眼前的发丝,露出他有些暗淡的,充满痛苦,挣扎与伤感的双眸。

    良久,直到杨丽华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夜色中,杨坚才将目光收回。他有些怅然地叹息一声,眼神很快便恢复了往日的冷静与坚定。

    “驾!”

    深深地向平阳城方向看了一眼,杨坚不再停留,用力一夹马腹,骏马吃痛,四蹄攒动,如风般窜入暮色之中,空气中只留下他坚定而冰冷的声音。

    “高兴,今日之仇,今日之耻,总有一天我会向你一一讨回。”

    哀莫大于心死。这句话完全印证了杨丽华此时的心境。她曾幻想过无数次与父亲相见的情形,但却从未想过这一次的见面竟是如此。

    相见不如不见。数月来,杨丽华寝食难安,始终记挂着杨坚的安危,更是再三请求高兴能够对他网开一面,哪曾想到,今夜杨坚竟会利用自己来要挟高兴。

    在杨坚眼中,她只是一个可以利用的工具,一件他随时可以牺牲的物品。豪门大族之中利益纠葛,亲情本就单薄,但杨坚今夜的做法却是将杨丽华心中那仅存的温暖残酷的摧毁,一丝不剩。

    三年前,为了巩固家族的地位,获得更高的权势,杨坚答允将杨丽华嫁给声名狼藉,昏聩无能的宇文贇为妃。如果说这是豪门子女注定的命运,那今夜杨坚的作为却叫人发指。

    当冰冷的钢刀架在脖颈上那一刻,杨丽华充分感受到了它的锐利与冰冷,更感受到了来自杨坚身上那淡淡的杀气。对于杨坚来说,她的存在不仅是家族的耻辱,更是会影响杨氏和宇文氏之间亲密的关系。

    不知何时凌烈的寒风消散不见,阴霾的天空中开始飘落朵朵雪花。洁净的血花看上去是那样美妙,但却那么脆弱,一如杨丽华的内心,裂痕密布,稍有不慎就会支离破碎。

    “兴哥哥——”

    泪水早已干涸,不知是被风干还是心死,眼中无泪,心中也无泪。细碎的贝齿死死咬着下唇,杨丽华急速地奔跑在茫茫的旷野上,心中不断地呼唤着高兴。唯有如此,她冰冷而麻木的心房才能感觉到丝丝的暖意。

    ……

    “宇文老儿,滚出来,你家程爷爷在此,可敢与我大战三百回合?”

    平阳西方数十里外,程咬金挥刀将一名试图攻击自己的周兵劈刀在地,猛然扬声暴喝道。他本就健壮如牛,生性粗豪,这一嗓子喊将出来可谓声震四野,有若虎啸龙吟。

    程咬金早就跃跃欲试,想要与周军酣战一番,奈何周军始终避而不战,一逃再逃,高兴又严令不得贪功冒进,是以这一路上他不停地祷告,就希望能碰上周军。

    如今,周军侯在半路,想要杀他们个措手不及,正遂了程咬金的心愿,这厮不惊反喜,在萧摩诃率军迎向周军时,也催促着陌刀军疯狂地向着周军冲去。

    来时,高兴刻意强调让程咬金守在侧翼,时刻提防周军的突袭,然而一见周军现身,这厮便将高兴的命令抛诸脑后,如同打了鸡血一般率众迅速冲向周军。

    当平阳起火时,韦孝宽和梁士彦便意识到这是一次绝佳的反击之机。没有过多的犹豫,韦孝宽命令两千老弱病残多举火把继续赶路,其他人则留在原地静候萧摩诃的到来。

    计是好计,只是周军却未取得理想的战果,无论是萧摩诃的谨慎还是齐军应变之迅速都出乎了他们的预料。倘若领军的是程咬金这急躁粗豪的家伙,韦孝宽必定能打他个措手不及,给齐军造成极大的损失。

    然而领军的是萧摩诃那就另当别论。虽然周军的突然出现依旧让萧摩诃吃了一惊,但他们以逸待劳却并不能占居多少便宜。虽然韦孝宽已经极力辟谣,鼓舞军心,但城中的谣言却依旧给周军的军心造成了动荡,宇文邕的重病与晋阳的失利都让他们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士气大不如前。

    双方人数相仿,战力想去不远,这一场鏖战还很难分出胜负。然而当程咬金带着五千陌刀军加入战局时,胶着的战局很快便向萧摩诃一方发生了倾斜。

    历史上,唐朝的陌刀军威猛无铸,少有人敌,其原因不外两点。其一,陌刀厚重锋利,乃是当世少有的杀器;其二,陌刀军无不是千里挑一的勇士,身强体健,膂力惊人。

    陌刀军虽然是步卒,但他们却可以与轻骑兵相抗衡,并且战而胜之。唐朝之所以可以威服四海,让蛮夷臣服,陌刀军功不可没。只是陌刀实在太过沉重,对于士卒的要求也过于苛刻,这就导致它不能普及,而且也无法用来攻坚。

    历史上,为了陌刀军能时刻保存充沛的体力,加快移动速度,专门有车队用来承载他们,由此可见,陌刀之沉重。

    如今程咬金部所配备的陌刀乃是高兴所该进过的品种,无论是钢铁的冶炼技术,还是兵刃的锻造水平,与历史上的唐朝都不能同日而语。高兴出品的陌刀,论锋利坚硬程度有过之无不及,论重量却轻盈了数倍,如此一来,高兴所组建的陌刀军不仅战斗力强悍,更是极大地减弱了无法攻坚,快速移动的弊端。

    有了陌刀军的加入,齐军越杀越勇,层层推进,周军却是被逼迫得不断后退,惨叫连连。一寸长,一寸强。硕大的陌刀厚重锋利,而且在距离上占有优势,一对一的情况下,周军很难是他们的对手,稍有不慎便会连人带刀被陌刀斩作两段,死状好不凄惨。

    “兀那齐将,休要猖狂,就让本将来会会你!”眼见程咬金大肆叫嚣,目中无人的样子,周军中顿时策马奔出一员青年将领,手持双剑,杀气腾腾地冲程咬金怒吼道。

    “插标卖首之徒,快快送上汝之狗头!”

    这一会功夫,死在程咬金刀下的已经超过十人,但却都是普通周兵,少有人能在他手中走过一招,这让准备大战一场的他甚是憋闷。如今见明显是军官的人向他冲来,程咬金不由兴奋地双目放光,嗷嗷直叫。

    “哇呀呀,狂徒,气煞我也,受死!”那周将顿时暴跳如雷,哇哇大叫着,猛催战马,眨眼间便奔至程咬金面前,手中的双剑如同一把剪刀直奔后者咽喉而去。

    “嘿!”程咬金毫无惧色,嗤笑一声,觑准周将双剑来势,在其距面门还有三尺之时,身子直挺挺向后倒去,而手中特大的陌刀却攸的自下而上,凌厉地向着周将划去。

    程咬金这一招先前毫无征兆,角度又十分刁钻,那周将被愤怒蒙蔽了心智,一时不察,整个人险些撞在程咬金的陌刀上。不过他也算有些能耐,关键时刻扭动身子,虽然终于避免了被程咬金开膛破肚的结局,但胸前的衣甲还是被豁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胸膛上出现了一道浅浅的红痕。

    那周将躲过程咬金致命一击,浑身惊出了一身冷汗,眼中的愤怒顿时消散了不少,看向程咬金的目光中充满了警惕与凝重。

    程咬金这人虽然生的粗犷,性子急躁,但这不代表他不动脑子。实际上他却是粗中有细,尤其是在与人争斗之时,更是有着常人难及的应变能力。

    一招无功,程咬金眼中失落一闪即逝,他裂开大嘴哈哈一笑,手中的陌刀一扬,主动向着周将冲去:“狗儿,躲得到快,再来!”

    “狂徒,受死!”虽然明知程咬金有激怒自己的意思,但那周将还是止不住的愤怒,厉吼一声,再次挥剑迎上。不过此次他谨慎了许多,使出了浑身解数,稳扎稳打,倒也与程咬金有来有往,短时间内不落下风。

    “杀啊!”

    “齐军败了,齐军败了!杀!”

    就在程咬金与周将相战正酣时,身后突然传来惊天动地的喊杀声。

    萧摩诃陡然一惊,回身望去,便见暮色之中突然出黑压压一片周军,杀气腾腾地自己方身后杀来。不用说,这是韦孝宽准备的另一波伏兵,人数约莫一万。

    “程咬金,整军回去迎敌!”萧摩诃回顾战场,终于看见了与周将兴奋厮杀的程咬金,不由愠怒地大喝道。

    一路上萧摩诃再三叮嘱程咬金不可冒进,自作主张,但后者却依旧没有服从命令,火急火燎地杀上前来。而今,周军伏兵自后杀出,将齐军团团包围,虽然萧摩诃不惧,也不相信会失败,但陷入被动却是不争的事实,最令他担忧的却是士兵的损伤。

    听见萧摩诃的怒吼,程咬金打了个机灵,如今他也知道自己犯下错事。程咬金陡然瞠目大喝一声,身躯扭动间躲开周将的一击同时手中的陌刀顺势“噌”的一声便将对方战马的头颅斩断。

    “啊!”

    战马毙命倒地,那周将的身子再也保持不了平衡向地上跌去,程咬金眼疾手快,刀光一闪,一颗大好头颅便冲天而起,温热的鲜血洒了他一头一脸,让他看上去更加威猛凶悍。

    “陌刀军,随我来,将无耻的周贼杀个片甲不留,杀!”解决了周将,程咬金遂不再停留,策马回身向着后方杀去。随着他的命令,五千陌刀军顿时齐声怒吼着向着身后来袭的周军杀去。

第四百七十七章 雪与血

    “援兵到了,齐军必败,大周的勇士们,此时正是我们一雪前耻之时,为死去的兄弟报仇,给我狠狠地杀!”韦孝宽虽然两鬓斑斑,但纵马驰骋,剑光闪闪,威势不弱,少有人能近得了身,这会功夫,伤在他手上的齐军不在少数。

    “一雪前耻,报仇雪恨!”

    “杀!!!”

    有了生力军的加入,周军一扫先前的颓势,在韦孝宽的率领下疯狂的怒吼着,重新集结阵形向着齐军压迫而去。

    追随宇文邕前来东伐的周军无不是精锐之士,然而这些天他们却接二连三的败于高兴手中,灰头土脸,狼狈不堪。正因如此,他们心中早就憋着一口气,如今得了机会正好发泄出来,气势一时无两,迫得齐军不得不采取防守之势。

    虽然齐军个顶个的英雄好汉,不畏生死,但被周军抄了后路,两面夹击,一时间难免有些慌乱,方才威不可挡的势头也被遏止,隐隐有落于下风之嫌。

    己方的颓势萧摩诃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直恨不得将盲动冒进的程咬金痛扁一顿,奈何如今他深陷战局,又哪里有时间处置后者。

    萧摩诃挥戟将面前的一名周军击倒在地,接着猛地一拽马缰,战马人立而起,然后迅速落下,铁蹄狠狠踩在那周军的胸膛上。只听得“喀嚓”脆响声中,那周军惨叫一声,双目暴突,口鼻溢血,却是当场毙命。

    做完这些,萧摩诃猛地将染血的短戟向后一扬,杀机肆意的双目如电般射向韦孝宽,瞠目高喝道:“韦孝宽,萧摩诃在此,可敢与我一战!”

    “萧摩诃,恁的猖狂,我来会你!”面对萧摩诃赤*裸裸的挑衅,韦孝宽还未有所表示,附近的一员周将便怒喝一声策马向着萧摩诃冲来。

    “无名之辈也敢放肆,受死!”萧摩诃双目一冷,不屑地哼了一声,双戟在胸前磕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嗡鸣声,他双腿一夹马腹,战马顿时会意加速向着那冲来的周将迎去。

    “好大的口气,看招!”对于萧摩诃的轻视,那周将显然颇为恼怒,厉吼一声,眨眼间便来到萧摩诃面前,双手铁锏挟着呜呜的尖啸声一上一下向着萧摩诃击来。

    萧摩诃哂笑一声,浑然未将那周将放在眼中,觑准其铁锏来势,身子一晃一扭,避开杀招的同时,右手短戟闪电般探出,似是灵蛇吐芯一般,又快又准,深深刺入那周将的咽喉。

    “噌!”

    手腕一动,萧摩诃将短戟自周将咽喉中抽出,任由灼热的鲜血飙射到战袍之上,不屑地看着一脸惊愕之色,缓缓向着地面坠落的周将,冷冷地道:“就这点本事也敢大放厥词,实在是不知死活!”

    萧摩诃双手短戟舞得密不透风,当当之声连响,将想要靠近的周军击退,同时扬声怒喝道:“韦孝宽,你莫不是lang得虚名,无胆鼠辈?本将在此,汝若敢出来一战,还是速速率兵离去,本将绝不阻拦!”

    如今齐军腹背受敌,情况不容乐观,萧摩诃不得不尽力扭转战局,否则不仅无法完成高兴交付的任务,己方的损失也将极大。是以他一边将武力发挥到极致,用最粗暴,最残忍的方式斩杀着周军,一边出言挑衅韦孝宽,试图激怒后者,迫使他出面一战。

    萧摩诃在陈国乃是不可多得猛将,勇冠三军,武勇不次于关张,而韦孝宽虽然也是沙场宿将,武艺不凡,但毕竟年岁已高,而且这几日来连番操劳,心神俱疲,此消彼长,与萧摩诃对阵他几乎毫无胜算。

    韦孝宽身为主帅,若是避而不战,必然会对己方士气有所影响,若是他出战,有个三长两短,不但会极大地打击周军士气,群龙无首下,周军便很难在凝聚在一起,齐军自可城市反击。

    “萧摩诃,休要得意,纳命来!”

    “杀鸡焉用牛刀,老匹夫,吾来杀汝!”

    萧摩诃话音方落,周军中便奔出两员中级将领,怒吼着便向他冲来,浑身杀气腾腾。

    “蚍蜉撼树!”萧摩诃冷笑一声,怡然不惧,挥戟迎上“杀!”

    两员周将相视一眼,面目狰狞地瞪视着萧摩诃,手中刀剑高高扬起,挟着无匹的力道自两侧向着萧摩诃包夹而去。虽然智谋武勇他们不如贺若弼,韩擒虎等人惊艳,但也都是周军中百里挑一的勇士,手上的功夫着实不弱,哪里能忍得下萧摩诃如此轻视。

    “哼!”

    既然存心立威,萧摩诃自然要选择速战速决。在距离两员周将还有二十米时,他右手的短戟猛然收回,迅速在腰间一抹,手中便多了两支漆黑如墨的飞镖。

    “杀!”

    萧摩诃爆吼一声,右手猛然般挥出,手中的飞镖便如乌黑的闪电般向着左侧那名周将射去,凄厉的尖啸在这混乱的战场上几步可查。

    左侧那周将一心想将萧摩诃毙于刀下,哪里料到后者竟有此一招,当他反应过来时,两枚飞镖已经近在咫尺,想要躲闪已是不能。他竭尽所能,却也只避开一枚,另一枚飞镖狠狠地嵌入右眼。

    “啊!”

    那周将惨叫一声,身子晃了几晃便跌落马背,出气多进气少,显然不活了。

    同伴的突然暴毙顿时让萧摩诃右侧的周将心神一震,出现了片刻的恍惚,就在这时,萧摩诃却已策马杀至,双手短戟闪烁着森森寒芒,一上一下,完全将这周将的退路封死。

    一步错,步步错。这周将本就不是萧摩诃的对手,心神又为其所夺,失去先机的情况下又如何能是萧摩诃的对手。虽然他竭尽所能,但在萧摩诃狂猛的攻击下依旧是捉襟见肘,节节败退。

    “鼠辈,受死!”相战三合,萧摩诃左戟荡开周将的兵器,右戟直捣黄龙,闪电般刺入后者胸膛。

    “嗬嗬——”周将眼中满是惊骇之色,想要说什么,但一张嘴鲜血便如注般溢出。他身子晃了几晃,终于不甘地摔落在地,激起一片尘埃。

    “哈哈哈哈,还有何人敢与我一战?韦孝宽,老匹夫,还要藏到何时?”萧摩诃浑身染血,如今杀气腾腾,一连斩杀三员周将,气势如虹,让周军一时不敢靠近。

    “匹夫之勇,不足为惧!”韦孝宽心中虽然怒急,但面上却依旧谈笑若定,对萧摩诃的再三挑衅置若罔闻。他冷冷一笑,手中宝剑用力向前一挥,高声喊道:“来啊,围杀此僚,取其人头者赏金千两!”

    “杀!”重赏之下从来不缺勇夫,随着韦孝宽的喝声落下,周军顿时忘记了心中的恐惧,嗷嗷怪叫着再次冲向萧摩诃,那模样比方才还要疯狂。

    面对蜂拥而至的周军,萧摩诃浑然不惧,只是韦孝宽不肯出战让他计谋落空,很是失望。

    “弟兄们,周人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胆小如鼠,不堪一击,随我一起将他们赶回家去,杀!”怒吼声中,萧摩诃便挥舞着双戟向着韦孝宽的方向杀去。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唯有破局,齐军才可以反被动为主动,战而胜之。

    “兀那周贼,程咬金在此,尔等休要猖狂,看刀!”

    另一边厢,知道自己犯了错误,程咬金也不敢再由着性子胡来。他人快马急,硕大的陌刀高高扬起,很快便杀入周军阵营,无匹的巨力直将两名冲在最前的周军劈成四段。

    “杀!”

    时间不长,程咬金身后,陌刀军齐声怒吼着迎上来袭的万余周军。虽然陌刀军人数并不占优,但步战之中独领风骚的他们却绝非lang得虚名,森冷厚重的陌刀每一次挥击必会见血,但凡沾者,非死即伤。

    有了陌刀军的阻击,虽然周军突如其来让齐军有些措手不及,但在陌刀军狂猛的攻势下,前进的势头顿时一滞,如虹的气势不由有所松懈。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当后方的周军被陌刀军阻挡住冲势,前方的周军在萧摩诃疯狂的进攻下也无法再前进一步时,战局再次陷入了胶着之中,但战事却愈发惨烈。每一刻都有人受伤倒地,甚至是死亡,殷红的鲜血染红了大地。

    没有人注意到,凛冽的寒风已经静止,天空中开始飘落鹅毛大小的雪花,似是想要掩埋这一片的血腥,但却力有未逮,只能将暗红的血迹衬托得愈发凄艳。

    “韦孝宽,高兴来也!”就在齐周双方杀得难解难分,忘乎所以时,一道清朗的声音却自远处传来。这声音如同晨钟暮鼓,响彻天地,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韦孝宽陡然一惊,举目望去,便见纷飞的雪花中,一道染血的身影如同流星赶月般向着此处战场飘来,初时上远,但很快便到了近前。

    “大人?”高兴的名头,梁士彦可谓如雷贯耳,此时见其孤身一人而来,心中微微一沉,向身边的韦孝宽低声道。他二人身为统帅,并不适合深入战场中厮杀,当战局稳定之时便站在高处开始指挥全局。

    “率人围住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叫他靠近。成败在此一局,我们不能就这么灰溜溜地退走!”韦孝宽眼中神光爆闪,沉吟片刻,然后狠狠一握拳,沉声说道。

    “好,下官亲自去,一定将他拦住!”梁士彦重重点点头,毅然决然地说道。

第四百七十八章 马革裹尸

    “拦住高兴,取他项上首级者赏金万两,封万户侯!”待梁士彦整军迂回向高兴迎去时,韦孝宽剑尖直指高兴,扬声高喝道.

    韦孝宽并无给人赐爵的权力,但值此特殊时刻,他却顾不得僭越,只能以高官厚禄来激励士卒拼死搏杀。如今之间的战斗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难分胜负,就算撤退也是不能,而高兴却是最有可能影响战局关键的所在。韦孝宽很清楚,只有拖住他,最好是将其击毙,胜利的天平才能向己方倾斜。

    闻听韦孝宽的话语,高兴大声笑道:“韦孝宽,那日晋阳城外我放你一条生路你却不领情,今日就休怪我下手无情!”

    说话间,高兴已经轻飘飘来到周军身后。没有丝毫迟疑,高兴白皙的双掌轻若无物地向前拍去,似慢实快,仿似扶风弱柳般没有气力。然而两名想要阻拦的周军却在这看似轻巧的一击下向后抛飞出,直将身后十数名同伴撞得人仰马翻,而他们两人前胸则完塌陷,鲜血狂喷,当场毙命。

    “杀!”

    高兴舌绽春雷,暴喝一声,这声音似是龙吟虎啸,震天动地,直让他附近的周军头晕目眩,耳膜生疼,几乎站立不住。就在他们呆滞的瞬间,高兴右脚用力一顿,大地微微一颤,而他的身子则如同鬼魅般蹿入周军之中,双拳两脚上下翻飞,“砰砰”之声不绝于耳,腥风血雨之中,周军将士的惨呼声连绵不绝。

    “少将军,你来的正好,末将正想与你比试一番,看看是谁杀敌更多!”见高兴如同虎入羊群,杀得周军丢盔弃甲,鬼哭狼嚎,好战的程咬金不由兴奋地哇哇大叫起来。

    高兴长啸一声,大笑道:“程咬金,尽管放马过来,若你能胜我,我便将隋王殿下的坐骑送与你又如何?”

    程咬金这厮生得牛高马大,寻常的战马根本不能很好的发挥出他的战斗力。武将爱马,高长恭那匹汗血宝马莫说是程咬金,整个军中又有谁不垂涎三尺。高兴以宝马做赌注,顿时激起了程咬金满腔的豪气。

    程咬金一刀将一名周军劈开,双目放光地看着高兴道:“少将军,你此言当真?”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高兴笑道。

    “好,好!”程咬金整个人如同打了鸡血一般亢奋起来,满面通红,身上那股剽悍粗野的气息愈发强盛,他手中陌刀一摆,双目贪婪地看着身前的周军,如同看到了可口的美食一般,粗犷的声音远远传出:“呔,尔等周贼,速速过来,叫爷爷我好生杀上一番!”

    程咬金这话说的可谓是目中无人,嚣张至极,齐军听了士气大振,周军听了却是怒火中烧。

    梁士彦正率人迂回围堵高兴,闻听此言更是暴跳如雷,愤怒地咆哮道:“高兴小儿,休得猖狂,今日本将特来取你小命!士可杀不可辱,大周的勇士们,用刀剑捍卫我们尊严的时候到了,杀!”

    随着梁士彦的怒吼,周军顿时沸腾起来。高兴与程咬金二人视他们如诌狗草芥,彻底激起了他们心中的怒火。万众一心,众志成城,周军有些低迷的士气陡然大盛,纷纷怒吼着向齐军发起了狂猛的反击。

    “我看谁能挡我?”

    虽然没料到自己与程咬金的赌约激起了周军的反抗之心,但面对疯狂的周军,高兴却是浑然无惧。话音方落,高兴深邃的双眸中冷芒爆射,体内浓郁的煞气陡然如同滔天巨lang一般向着四周席卷而去,逼人的气势让附近周军愤怒中的心神为之一清,继而便感觉无边的恐惧。

    高兴低斥一声,双目中在找不到一丝情感,深邃而死寂,无法言喻的冰冷袭上众人心头,让他们不自禁打起寒颤来。前世今生,直接间接死于高兴手中的人逾十万,他身上的杀气又怎是常人所能抗衡?周军之所以没有被他气势吓得掉头就跑,实是因为他们历经战火,心智远较常人坚强。

    “挡我者死!”

    低斥声中,高兴速度猛然提升到极致,化为一团血色幻影,竟以直线向着韦孝宽冲去。心神为高兴所慑的周军在高兴刚猛无铸的攻击下死伤惨重,似是飓风过境一般,场面一片狼藉,在高兴身后竟出现了一道两米宽的真空地带。

    “活捉韦孝宽,将周军杀个片甲不留!杀!”眼见高兴犹如死神降临,疯狂地收割着周军的性命,萧摩诃知道全力反击的时机已到,遂扬声高喝一声,双手短戟一振,率领着齐军向前冲去。

    无论是盱眙军还是山东、江苏二省的士卒,可以说都是高兴所亲手训练,对于高兴,他们有一种近乎偏执的崇拜与信赖。在他们的眼中,高兴是近乎于战神一般的存在,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纵观古今也无有一人所能匹敌。

    “保家卫国,誓死无悔!”

    “杀!”

    当高兴杀入周军中时,齐军士卒体内的热血与战意便被彻底点燃,众人齐声怒吼着,近乎癫狂地杀向周军。此时此刻,他们已经忘却了生死,忘却了恐惧,所想所念都是以鲜血捍卫家园,以战功来报答他们的统帅。

    “韦孝宽,纳命来!”

    虽然梁士彦目标直指高兴,但后者速度实在太快,如风似电,在他还未形成包围前便冲了出去,如一柄利箭一般直射韦孝宽。

    “保护将军!”

    眼见高兴几乎毫无阻滞地来到近前,镇定如韦孝宽者也不禁变了脸色,而他身周负责护卫的亲卫更是惊骇欲绝。惊呼声中,数百周军齐齐挥刀冲向高兴。

    “螳臂挡车!”高兴冷笑一声,双手中自周军手上夺下的钢刀已经变得血红,在落雪的映衬下显得如此妖艳恐怖。

    “嗡!”

    高兴手腕翻转间,手中钢刀轻微地震颤着,似是因为主人身上的杀气而兴奋,而颤栗。

    “杀!”

    轻斥声中,高兴的身子如同血影,让人再也看不真切,而冲向他的韦孝宽的亲卫则发出阵阵凄厉的惨叫。

    雪越下越大,但却无法掩埋地上的血迹,更无法洗涤高兴身上的杀气。虽然这些亲卫各个百里挑一,忠心耿耿,悍不畏死,前赴后继,但在高兴绝对的力量下却显得那般脆弱与不堪一击。

    高兴的双眸一如既往的深邃冷漠,他的嘴角依旧挂着他那招牌式的笑容,温暖而悲悯,然而他身上的战袍却如同鲜血浸泡过一样,如此的组合带给人的却是最为强烈的冲击,无尽的恐惧与绝望慢慢向着他们压迫而来。

    “韦孝宽,纳命来!”

    高兴双目如电,紧紧注视着韦孝宽,手中动作却从未有一刻停止不止,每一次挥舞便有一人倒下,生死不知。

    杨坚在平阳城中纵火,殃及许多无辜百姓,如此丧尽天良的做法彻底激怒了高兴。因为杨丽华,高兴虽然再次放虎归山,让杨坚走脱,但内心却是极其郁愤。

    高兴早已厌倦了杀戮,但此时此刻他却恨不能将所有周军撕成粉碎,只有敌人的鲜血与惨叫才能平复他的愤怒,让他心中的愧疚慢慢变淡。

    “高兴,老夫岂会怕你?”面对高兴的叫嚣,韦孝宽却分外平静,他大喝一声后便催马向前,擎剑向着高兴杀来。

    “来得好!”高兴眉毛一扬,左手钢刀在身前划出一道圆弧,将攻向自己的兵刃尽数荡开,而他则长啸一声,身子乘机凌空跃起,右手钢刀高高扬起,横跨十数米的距离,一招力劈华山,挟着凌厉无匹的气势向着韦孝宽头顶斩去。

    虽然对高兴的强悍韦孝宽早有认识,但当真正面对他时,韦孝宽才真切感受到他的强大。面前的高兴犹若巍峨崇山、浩瀚汪洋,在他全力一击下,韦孝宽竟兴不起丝毫的反抗,也是无从反抗。

    没有闪避,没有招架。当发现一切都是徒劳无功时,韦孝宽的心突然变得从所未有地平静,他坦然地望着头顶那一抹艳丽的长虹,静静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将军难免阵上亡,也许马革裹尸才是他们最好的归宿。自从披上战甲的那一刻,韦孝宽便料到这一天终会到来。死亡面前,功名利禄突然变得虚幻起来,再也无法让他留恋,连日来对国事的忧愁也烟消云散。

    死了也好,一了百了。

    韦孝宽沧桑的脸上突然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是释然,是苦涩,或是对生的留恋。他缓缓地闭上双目,任由凌厉的罡风将花白的发丝缭乱。

    “将军——”

    ……

    “韦爱卿!”

    宇文邕猛然坐直身子,一脸惊容。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已不再马车之中,而是处于一间装饰颇为繁华的屋子之中。屋子中碳盆烧得正旺,但宇文邕却感觉手足冰冷,后背汗涔涔的,将衣衫完全沾湿。

    “陛下,您醒了?”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语音虽然沙哑,但却难掩其中的惊喜与激动。

    宇文邕用力摇摇有些昏沉的脑袋,转身看去,正看见一个面色晦暗,甚是沧桑的脸庞。宇文邕微微一怔,好半晌才分辨出这人乃是安州总管于翼,确实不知为何突然变得如此苍老,双目之中布满了血丝。

    “于翼,这是哪里?咳咳!”宇文邕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音之沙哑,身体之虚弱。

    “回禀陛下,这里是南汾州定阳城,齐军并未追来,您安心修养吧!”于翼平复了下心神,然后回答道。

    “怎么不见韦爱卿?我方损失可重?”这时,宇文邕终于记起了昏迷前的事情。

第四百七十九章 保密

    听见宇文邕的问话,于翼脸上的欣喜与激动骤然收敛了许多,布满血丝,满是疲态的双目中流露出浓浓的悲伤之意。面对着宇文邕问询的目光,于翼不由垂下头去,默然无语。

    见于翼如此姿态,宇文邕心中陡然一沉,一股不详的预感袭上心头,让他本就紊乱的呼吸愈发急促起来。tian了tian干涩的嘴唇,宇文邕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地看着于翼问道:“于爱卿,究竟发生了何事,你快如实说来,朕心里有准备。”

    于翼缓缓抬起头,对上宇文邕那有些暗淡,焦急的目光,心脏不自禁剧烈地抽搐了一下。不过五六日的功夫,宇文邕竟然变得如此憔悴,脸色蜡黄,眼窝深陷,就连平日悉心打理的长须也变得暗淡无光,如同杂草也似。

    “你说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宇文邕心中一急,不由剧烈地咳嗽起来,好半晌才平复下来,脸上多了一抹病态的嫣红,额头上却是沁满了汗珠。

    抿了抿唇,犹豫半晌,于翼终于下定决心,遂认真地注视着宇文邕道:“陛下,微臣这就将这两天发生的事一一说来,但您切莫着急上火,伤了身子,否则微臣就算万死也难辞其咎!”

    “你说!”宇文邕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微微点头道。他毕竟久经风lang,对于自身的情绪控制极佳,经过短暂的恐慌,此时已经平静下来。

    于翼没有立即开口,而是捋了捋思路,这才以尽可能委婉的口吻道:“陛下,两日前,韦孝宽、梁士彦二位大人与高兴率领的齐军遭遇,一场惨烈大战,我军不敌,四散溃退,而两位将军也不知所踪,生死不知。”

    “什么?”虽然早有预感,但亲耳听见这消息,宇文邕心中还是震惊非常,嘴巴微张,一脸的不敢置信。

    见宇文邕如此模样,于翼不由担心更甚,连忙温声说道:“陛下,这两日微臣派了许多人手乔装前往晋州寻找两位将军的下落,但却没有他们生死的消息传来,这证明他们目前还活着。”

    话虽如此,但于翼心中却知道,韦孝宽与梁士彦存活的几率十分渺茫。

    那夜参战的周军三万五千余,但如今回到定阳城的却寥寥无几,据他们所说,韦孝宽于乱军中被高兴当场斩杀,而梁士彦责则被一个叫做程咬金的齐将生擒。为了防止这些噩耗动摇军心,于翼不得不将这些幸存的败军严密地控制起来。

    这两日来,于翼派出了数百人,分成数十批前往晋州打探消息,但却没有韦孝宽与梁士彦的任何消息。而那处战场,如今已被没过脚踝的积雪所掩埋,想要从茫茫雪原中找人,这难度何其之大?不过也正是因为连续一日夜的大雪,高兴才未率军兵临定阳城下。

    眼见宇文邕眼神呆滞,面色阴晴不定,于翼不由担忧地道:“陛下,您放心吧,两位将军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平安无事的。微臣定会加派人手寻找他们,您安心养病就是。”

    宇文邕眼珠转了转,终于醒过神来,只是那曾今威严无比的眸子中如今却尽是凄然悔恨的神采,他嘴唇轻颤,怆然道:“是朕拖累了他们,是朕指挥失误,使得数十万帝国勇士客死他乡,成为孤魂野鬼,是朕对不起他们啊!”

    “陛下——”于翼轻呼一声,认真地道:“陛下,胜败乃兵家常事,将士战死沙场才是他们最好的归宿。您雄才大略,仁爱无双,我等甘愿为您赴汤蹈火,纵使身死也倍感荣耀。为陛下尽忠,为大周捐躯是我等光荣的使命,您切莫因此自责。”

    宇文邕脸上露出一抹惨然的笑容,微微摇了摇头道:“朕身为大周之主,带他们来到这异国他乡,却不能带他们安然归国,朕有何面目面对家乡父老,面对他们翘首期盼的父母妻儿?”

    “若不是因为朕,王轨,韦孝宽,梁士彦他们又怎会遭此劫难,生死永隔?一切都是朕的错,都是朕的错啊!”宇文邕越说越是激动,面色也越来越红,这是气息不畅的缘故。

    “噗——”

    终于,因为情绪过于激动,宇文邕一口逆血喷将出来,脸色刹那间变得惨白无比,本就虚弱的气息也变得愈发严峻起来,气息奄奄,似乎随时都可能撒手人寰。

    “陛下,您怎么了?”于翼见宇文邕口吐鲜血,顿时惊骇欲绝,一边关切地扶住宇文邕瘫倒的身子,一边扬声大喝道:“太医,太医,速传太医——”

    “朕的错,朕的错……”宇文邕软到在于翼怀中,双目无神地看着屋顶,口中喃喃自语。

    三十万大军,如今所剩只有四分之一,尤其是素来倚重的将领损失惨重,让宇文邕一时间难以接受。宇文宪,王轨,韦孝宽,梁士彦,这四人乃是北周肱骨,然而如今却是下落不明,生死不知。诸如达奚震,韩明,贺若弼,韩擒虎,高颖等人也都是不可多得的勇将,如今却都折在了齐国,你让宇文邕如何不心痛如绞。

    急促嘈杂的脚步声响起,太医很快便抢进门来。当看见宇文邕气若游丝的样子,那太医一脸惊容,顾不上与于翼见礼,忙取出随身携带的金针,迅速为宇文邕施救。

    宇文邕却犹若未觉,口中依旧念念叨叨,不过声音却小了许多,最后终于闭上了双目,晕厥过去。于翼自始至终都紧紧地盯着宇文邕,见此情形,吓得亡魂尽冒,想要呼喊,诊断完毕的太医却及时阻止他道:“于大人,陛下暂无性命之忧,但此时却不宜打扰。”

    “呼——”于翼长出口气,悬着的心才放松下来,但背后的衣衫却被汗水完全浸透。缓了口气,于翼一边协助太医为宇文邕盖好被子,一边焦急地问道:“太医,陛下情况如何?”

    那太医定定地看着昏睡中的宇文邕,眉头紧紧皱起,良久才长叹一声,眼中满是忧虑。

    于翼心中一沉,有些迟疑地道:“太医,陛下的伤势……”因为过于紧张,于翼的声音都有些发颤,口干舌燥,双手掌心却是汗涔涔的。

    那太医再叹一声,面色沉重地看着于翼道:“于大人,陛下本就身染重病,如今又受了刺激,怒火攻心,邪气趁机侵入体内,形势甚是严峻,药石之力怕是……”说到这里,他便住口不言,但所表达的意思于翼却是再清楚不过。

    “你说什么?你这庸医,因何如此信口雌黄,胡言乱语?陛下不过是偶感风寒,休息几日就可无恙,哪里像你说得这般?”

    太医话音方落,于翼陡然色变,枯瘦的大手探出,狠狠地攥住前者的衣襟,直将其拽的一个趔趄,就连呼吸也受到了很大的影响。于翼恶狠狠地盯着那太医,身上澎湃的杀气压迫而出,厉声道:“说,你受何人来此,有何居心?”

    “咳咳!于大人,下官绝无谋害陛下之心,下官冤枉,您松手,咳咳!”那太医一脸惶恐,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

    “庸医!”于翼怒哼一声,猛然松开手掌,但眼中的杀意却是有增无减,“你给本官听好了,若是陛下有任何闪失,你自己提头来见!”

    那太医打了个机灵,他想出言反驳,但却没有那个胆子,只能将满心的委屈,愤怒,恐惧深深压下,唯唯诺诺,战战兢兢地看着于翼,眼中几乎流出泪来。

    伴君如伴虎。作为皇室的专用医生,虽然他享受着高官厚爵,但所担负的风险同样巨大,稍有不慎便会有性命之忧,家人朋友也可能会受到牵连。

    “关于陛下的病情,本官不希望再有第三个人知道,否则,”顿了顿,于翼双目中闪过一抹森寒的光芒,“后果你自己知道!”

    那太医浑身一抖,噤若寒蝉地点点头,大气都不敢出。

    声严色厉地威胁过那太医后,于翼的目光突然向四周看去。

    “于将军,小人愿立下毒誓,绝不敢泄露一丝秘密。”

    “将军饶命,饶命啊!”

    却是负责守卫宇文邕的八名护卫,见于翼杀机浮动的目光扫来,尽数跪倒在地,一脸惶恐之色,凄哀地哭诉道。

    于翼走近几步,神色舒缓了少许,淡淡地问道:“你们当真能保守秘密?”

    “当真,若是小人胡言乱语,愿受万箭穿心之苦!”见于翼脸色缓和,众护卫似是看见了曙光,忙不迭地说道。

    “好,既如此,本官便答应你们!”于翼微笑着说道,众护卫闻言顿时兴奋地叩首道:“多谢将军开恩,多谢将军开恩!”

    “起来吧!”

    众人再三谢恩后才缓缓从地上站起身来,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笑容。然而就在他们放松的刹那,于翼出手如闪电夺下两柄长剑,森冷的剑芒连闪,八名护卫瞪大了眼睛,眼中满是愕然与绝望,浑然不敢相信于翼竟然出尔反尔,如此无情。

    “只有死人才能永远保守秘密。”于翼有些愧疚地看着他们,低声道:“安心去吧,你们的家人本官一定善待。”

第四百八十章 白衣飘飘

    “参见于将军!”

    离开宇文邕的房间,于翼顾不上休整,便又拖着疲惫的身体巡视起定阳城的城防.虽然一场大雪为周军赢得了喘息之机,但于翼却不敢有丝毫懈怠。

    一路上,周军士卒纷纷向他行礼问好。虽然众人依旧一脸严肃,恪守在自己的岗位之上静默无语,但于翼却能感觉到他们心中淡淡的压抑与恐慌。毕竟十五万大军讨伐晋阳,如今回来的不过五千余,就是傻子也知道周军一定在前线吃了败仗,而且损失惨重。

    “见过于大人!”于翼刚登上定阳城北城楼,一个身形颀长,面容俊朗,年约四旬中的年人便向他见礼道。虽然此人身板有些单薄,看上去有些文弱,但一身沉重的锁子甲却让他平添了一分肃杀的气息,尤其是双目中睿智与果决的目光让人不敢小觑。

    “杨公快快免礼。”于翼连忙还礼。

    中年人名叫王谊,乃是北周春官内史(教育部秘书长),杨国公。王谊出身富贵之家,不仅包揽群书,更是弓马娴熟,可以说是文武双全。宇文邕攻克南汾州,率军一路北上时,特意留他镇守定阳城,负责统筹全局,保障后勤补给。

    王谊起身,挥手让附近的士卒退出十余步远这才靠近于翼几步,面色凝重,压低声音问道:“大人,皇上如今情况如何?”

    于翼双目微微一眯,双目如电,紧紧地注视着王谊,待看见后者眼中尽是担忧,全无半点叵测居心这才开口道:“皇上已经醒来,虽然身子还有虚弱,不过却好了许多,相信将养几日便可痊愈。”顿了顿,于翼低叹一声道:“其实皇上主要是心病啊!”

    王谊挑了挑,虽然从于翼沉重疲惫的面色看,事情似乎不像他所说那般,但王谊却聪明地没有再追问下去。宇文邕生病的事情已经影响了军心,若是情况再恶劣一分,王谊也不知定阳城会出现什么乱子。

    “是啊,希望皇上早些康复。”王谊感叹了一声,接着眉头一皱,有些担忧地道:“大人,两日过去,韦大人和梁大人依旧没有一丝音讯传来,恐怕已经凶多吉少。”

    于翼浑身一震,脸上的皱纹又深了一分,布满血丝的眼中满是浓的化不开的忧愁,原本挺拔的脊梁愈发伛偻。

    这月余时光,于翼可谓尝尽了失败的滋味,而且偏偏都是败在少年手中,这让他感觉分外苦闷,时常有岁月蹉跎,廉颇老矣的感叹。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尽量派人去找,我相信以两位大人的智谋武功一定可以逃脱此劫。”于翼采用强调的语气,似是为了加强王谊的信心,更是坚定自己的信心。

    说着,于翼将目光落向城外。一场大雪,使得天地间银装素裹,定阳城外真正变作一片广袤雪原,与阴霾的天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因为积雪的缘故,天地间甚是明亮,但于翼的内心却是昏暗一片,看不见一丝曙光。

    韦孝宽、梁士彦很可能已经罹难,宇文邕重伤不起,时刻都有性命之忧,城中虽有五万兵马,但于翼却没有丝毫取胜信心。定阳城远不及平阳城来得坚固高大,并不适合固守,更何况城中士卒并无多少战意。

    “于大人,您看,那是什么?”就在于翼怔怔出神时,王谊却突然惊呼起来。

    于翼醒神,忙循着王谊指示的方向看去,便见天地一线处突然出现了一片黑影,而且那黑影正以极快的速度向着定阳城接近着。

    于翼一个箭步冲到城边,双手按着箭垛,瞪大了双眼向远处看去。隆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于翼豁然色变,他终于分辨出那是骑兵,齐国的骑兵,红色的征袍如血一般,在白雪的映衬下显得是那般醒目。

    “敌袭,戒备——”

    城头上值守的周军顿时炸开了锅一般,士卒的惊呼声,将领的喝骂声,嘈杂凌乱的脚步声此起彼伏,场面显得有些混乱。虽然城中周军士气有些低迷,但反应却不慢,在于翼的呼喝声中,所有人都立即回到自己的岗位上,严阵以待齐军的到来。

    北方的骑兵也愈发清晰起来。望着那迎风招展,高高飘扬的战旗上那一个硕大的,铁画银钩,苍劲有力的“高”字,于翼的脸色愈发冷峻,双唇抿得紧紧,眼中杀机大盛。

    高兴。

    虽然只能看出为首一人穿着白衣,看不清他的面貌,但于翼却知道那一定是齐国车骑将军,北平郡公高兴。就是这年方十六的少年率领五千铁骑破解了晋阳之围,力挽狂澜,扭转了战局,也正是他设下毒计歼灭了周国十万大军,导致宇文邕气怒攻心,一病不起。

    时间不长,五千骑兵便在城外一箭之地处停下,一股凌厉的煞气如狂风般卷挟着雪屑扑面而来,冰冷肃杀。于翼眼神微动,心中既是羡慕又是妒忌。令行禁止,整齐划一,高兴手下这支骑兵无论是单兵还是团队合作,战斗力都极是强悍。

    “城上的可是于翼将军?经月不见,别来无恙乎?”高兴策马而出,仰着头,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清朗的声音远远传出。

    听着高兴揶揄的话语,于翼虽然心中怒急恨不得扑下城去将高兴斩杀当场,但脸上表情却是淡淡,笑着道:“有劳足下挂怀,本将军一切安好。”

    闻言,高兴不禁摇头叹息道:“于将军,想不到德高望重如你也是这般口是心非,实在叫小子失望。”

    于翼冷哼一声,冷冷地看着高兴道:“高兴,你有什么招数就尽管使出来,何必在此多费唇舌,拐弯抹角?莫非你以为只凭五千骑兵便能攻破定阳城,你未免太过自大了些!”

    双方仇隙已深,难以化解。再者,胜利就在眼前,高兴又怎会错失良机。

    高兴呵呵一笑,神色依旧淡淡地道:“于将军,高某虽然不敢小视天下人,但却也不会妄自菲薄,区区定阳城又如何拦得住我?”高兴的语气虽然平淡,但所有人都能从其中听出他强大的自信。

    “狂妄!”

    于翼满面愠色,冷喝道。众周军也是纷纷哗然,面露讥诮之色,在他们眼中,高兴简直就是大放厥词。

    面对几千只眼睛的横眉冷对,高兴却是泰然自若,轻笑着道:“于将军,识时务者为俊杰,如今宇文邕重病不起,城中缺兵少粮,你又何必继续负隅顽抗?家父向来宽厚仁慈,只要你愿意开城投降,我们一定会善待你与城中的诸位周国的勇士。”

    “高兴,休要妖言惑众!吾皇早已返回长安调兵遣将,不日便会再次挥兵东进。”于翼拧眉厉喝道:“你这小子,若有种便来攻城,看本将会否怕你!”

    “好!”

    听见高兴如此说,于翼和王谊都不禁愣了下。就算定阳城薄弱,但城中也有五万兵士,凭借五千骑兵就破城,这不啻于痴人说梦。

    然而就在于翼发愣的刹那,高兴的身子却突然离开了马背,如离弦之箭一般向定阳城蹿来,白衣飘飘,雪屑纷飞,常人根本无法以肉眼捕捉到他的真身。

    “不知死活!”于翼怒哼一声,冷酷地喝道:“弓箭手,放箭!”

    “咻咻咻!”

    城头的周军经过短暂的震惊后迅速反应过来,开弓放箭,凄厉的尖啸声中,密集如雨的箭矢铺天盖地地向着高兴射去。

    高兴双目紧紧地注视着前方,体内浑厚的长生真气鼓荡不已,双足如同幻影一般,踩着灵巧而诡异的步伐,轻若鸿羽,如风似电。因为高兴如鬼魅般的速度,绝大多数箭矢都落在了他的身后,而侥幸射向他的箭矢,一部分被他扭动身形避过,一部分则一双掌拍打拂挑击落在地。

    一轮箭雨落空,周军将士想要再次射击时才骇然发现高兴竟然已经到了城下。只见他轻斥一声,身子竟然凌空跃起,扶摇之上,双足连番踩踏在城墙上,只是眨眼间便接近了城头。

    “滚下去!”

    王谊始终注意着高兴,眼见高兴就要落至城头,不由瞠目怒喝一声,手中一柄长剑作刀狠狠向前斩去。

    “嘿!”

    高兴虽在空中无处借力,但他却毫不畏惧,左手宽大的衣袖用力一抖。“碰”的一声闷响,在高兴内力的灌注下,单薄的衣袖也变得十分柔韧,将王谊劈下的长剑荡开。而高兴则趁势落在城头,右手衣袖依样向前甩出,将想要围攻他的周军击退出去。

    “高兴受死!”于翼此时已经攻来,虽然他年岁已经不轻,但他含怒而来,手中宝剑寒气森森,虎虎生风,也让人不敢小视。

    “来得好!”高兴大笑一声,双手一圈一荡,再次将王谊必退,同时探手夺过一名周军手中长枪。高兴手腕轻颤,长枪如灵蛇吐信般探出,“叮”的一声正中于翼刺来的剑尖。

    随着功力日益深厚,高兴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量都达到了一个常人难以企及的地步。于翼虽然不弱,但却依旧不是高兴的对手,攻势被高兴阻住,他的身子不由一晃,向后退了一步才站稳身形,气血一阵翻涌。

    “杀了他!”于翼心中惊骇,脸色更沉,但这却没有让他畏惧,反而更激起了他的杀心。此子不除,慢说定阳有难,日后也必将是大周的大患。

    “谁能阻我!”高兴长啸一声,双手持枪,如同蛟龙出海,直将周军杀得哭爹喊娘,无人敢轻撄其锋。

第四百八十一章 不言自明

    对于高兴的挑衅,于翼是又惊又怒,奈何高兴武功超高,速度奇快,慢说常人根本近不得身,就算近得也不过是白白送死。而且城头上上位置局限,虽然周军人多势众,但真正能凑上前与高兴斡旋的却只是很少一部分,而那些弓箭手更是投鼠忌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高兴在城头杀得鸡飞狗跳,帮不上什么忙。

    “结阵,将他逼下城去!”眼见着己方士卒被高兴如砍瓜切菜般杀戮,于翼目眦欲裂,不过他也知道愤怒只会让场面越来越混乱,遂强自平定心神,冷静地下达起命令。

    于翼知道,若是再不遏止高兴前进的势头,只怕己方本就低迷的士气会受到更大的打击,自此一蹶不振也并非绝无可能。

    诚然高兴武功之高定阳城中无人能及,但他毕竟只是一个人,而周军却有五万。一根稻草易被斩断,数十上百根呢,就算镰刀再快,收割的速度只怕也会大打折扣。

    非常时段当用非常手段。是以虽然明知道自己的命令可能会使许多士卒因此丧生,但于翼却别无选择。为了最终的胜利,将损失控制在最小,牺牲个把人显然是值得的。

    虽然处在前方的许多周军心中畏惧非常,很不情愿与高兴这杀神对上,然而军令如山,他们却又不得不从。当一个人处于绝境之时,往往能爆发出空前的勇气和潜力。

    面对高兴手中那寒星点点的长枪,明知必死的周军心中再无畏惧,有的只是无尽的仇恨与杀意。他们疯狂的怒吼着,将浑身的力气灌注在兵刃上,亡命般地向高兴冲去。

    高兴眉头微微一挑,于翼的意图十分明显,就是要以人命来压缩他的活动空间,最终将他挤出城去,唯有如此,周军方能重新夺回主动权。

    高兴微微一笑,对于悍不畏死冲上前来的周军浑然不惧。轻喝一声,高兴手中长枪一横,双手握住两米长的白蜡杆子,一推一送,磅礴的力道骤然如山洪倾泻一般冲击在最前方的十数名周军身上。

    尽管众周军孤注一掷,舍生忘死下爆发出的潜力甚是惊人,但羊终究是羊,想要战胜虎狼何其艰难,于是乎,在高兴全力一击下,“砰砰”之声连响,十数名周军顿时向后跌飞出去踉踉跄跄,撞倒了身后一大片同伴。

    一招得势,高兴便不饶人,身随棍走,棍随身动,只见一片遮天蔽日的棍影之中,不断有周军跌退出去,惨叫连连。

    枪挑一条线,棍扫一大片。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虽然棍棒失去了枪尖的锋锐与坚硬,但在高兴无匹的劲力下所能爆发出的威力依旧是常人难及,但凡触者,不是皮破血流便是骨断筋折。

    古有长坂坡常山赵子龙为救阿斗在敌营中杀个七进七出,如今定阳城头高兴也不遑多让,一杆长枪在手,忽而挑刺,忽而扫打,便如那猛虎下山,势不可挡。

    “只许前进,不许后退!”

    “谁敢后退,格杀勿论!”于翼气得暴跳如雷,想要与高兴硬悍,但后者却滑不溜手,除了刚开始过了几招,后来便在不肯与他相对。

    “杀!”

    进是死,退亦是死。当一个个同胞惨死在眼前,当脚下的地面被鲜血与尸体完全覆盖时,城上许多周军顿时陷入了癫狂之中。

    “我杀了你,你这个魔鬼!”

    “狗娘养的,给我去死!”

    ……

    谩骂声,咆哮声,嘶吼声,惨叫声,如此种种交织在一起响彻天地,打乱了定阳城这两日的平静。浓重的煞气与血腥味弥散在城头,使得阴霾的天空又沉了一分,带给定阳城愈发压抑的气氛,更让陷入战局的众人愈发疯狂。

    高兴终究只是个人,即便《长生诀》让气息悠长,恢复极快,但他的力量也终有穷尽。尽管他勇冠三军,在他人眼中是战神的化身,但他想要凭借一己之力完全战胜五万大军,不啻于天方夜谭。就算五万人列队不做反抗等他来杀,高兴恐怕累死也不能完成任务。

    半个时辰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伤在高兴手上的周军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而他也终于感到了一丝疲惫,体内的真气也不如方才那般充盈浩瀚,身上更是受了几处轻伤,手上的动作自然也不如方才那般迅猛灵巧。

    这半个时辰的功夫,周军在经历了最初的震惊,恐惧,到后来的愤怒,癫狂,在于翼和王谊严肃地督促下,如今也勉强稳定了阵形,彼此配合,一心防御,虽任有伤亡发生,但速度却降低了许多。

    虽然士卒的伤亡让于翼痛心不已,但此时他已恢复了冷静,对形势的把握十分明确,知道高兴的锋芒已经过去,心中不由一喜。他相信,在此消彼长的情况下,高兴终究会落败,就算不能将他留在定阳城上,最好也要叫他落荒而逃,好一雪前耻。

    “大家都坚持住,高兴现已是强弩之末,胜利终将属于我们。给我将他紧紧围起来,今日不杀他安能对得起死去的兄弟们?”于翼目光灼灼,死死地盯着高兴,心潮澎湃,激动不已。

    “于翼老儿,纳命来!”

    闻言,高兴却是眼中光芒一闪,一边将面前的一名周军击退,一边冲着于翼的方向大声喝道。说着,高兴厉喝一声,手中的白蜡杆子顿时抡圆,将靠近的十数名周军迫退,而他则乘势向着于翼杀去。

    “杀!”

    见高兴向自己杀来,正中于翼下怀,没有畏惧,他厉斥一声,揉身迎上,手中长剑挽出一个剑花,凌厉无比地向高兴刺去。

    “当!”

    一声巨响,高兴前冲的身子顿时一滞,下一刻竟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向后爆退而去。于翼身子晃了一晃,不由一怔,就算高兴力气大不如前,但也不该如此不堪一击才对。

    而在这短暂的时间里,高兴的身子已经退出近二十米,来到城墙边。于翼顿时明白了高兴的意图,不由扬声喝道:“高兴要逃,快拦住他!”说着,于翼便擎剑再度向着高兴冲去,另一边厢,王谊也是反应迅速,抄起一把长弓,弯弓搭箭便向高兴瞄准。

    “于翼,今日暂且留你一命,本公去也!”退至城墙边的高兴淡淡一笑,右足在箭垛上用力一跺,减弱的速度陡然增强,如同坠地流星一般向城外落去。

    “高兴,哪里逃!”

    就在高兴离开城墙的刹那,王谊终于锁定目标,瞠目暴喝一声,手中弓弦猛然松开。只听“嗖”的一声尖啸,尖锐的羽箭撕裂空气,已极为迅捷的速度直奔高兴咽喉而去。

    听见那尖啸的声音,高兴心中陡然一惊,不过他却是虽惊不乱。身在空中,高兴舌战春雷,怒吼一声,右手中的长枪猛然向着王谊的方向投去。

    “叮!”

    随着《长生诀》修炼愈发精深,高兴的六识也愈发敏锐,达到了一种常人难以企及的层次。也正是因为此,他才能够孤身一人在周军的团团围困中来去自如,大杀四方还能全身而退。

    是以,高兴投出的长枪虽然后发但却先至,正正地撞击在王谊射出的羽箭箭镞上,直将后者击得向一旁落去,而那长枪却是去势不止,眨眼间便来到王谊面前,不待后者反应,狠狠地刺入其右侧肩胛之中,透体而出。

    王谊惨叫一声,踉跄着退出七八步远方才站稳身形,一张俊脸此时却是扭曲起来,金纸也似,眼中尽是骇然与痛苦之色。

    “放箭,快放箭!”于翼也未料到高兴会有此一手,虽然震惊,但他却未忘记下达命令。

    “咻咻咻!”

    当城上的周军反应过来,零星的箭矢射向高兴时,后者已经落在地面,身形几次闪烁便遁出了弓箭的射程。

    “于翼,三日后本公会再次拜访,希望到那时你能考虑清楚。”高兴回到骑兵阵前,遥遥望着城头上咬牙切齿,愤恨不甘的于翼,大声笑着道。

    “高兴,今**侥幸逃得一命,下次再见便是你的死期!”于翼冷哼一声,怒视着高兴道。

    高兴闻言不由大笑起来,好一阵才停下来,摇头叹息道:“于翼,既然你执迷不悟,那就休怪本公到时侯不讲情面。这是战书,你且收好了,三日之后,本公再来拜会!”

    说着,高兴抬手接过身后骑兵递来的特制的长弓与羽箭,羽箭上绑着一块材质珍贵丝绢。弯弓搭箭,高兴很轻松的便将弓弦拉至满月,微微瞄准便松开了手。

    “咄!”

    羽箭滑出一道长长的轨迹,最后狠狠钻入定阳城头的帅旗上。“喀嚓”一声,那约莫小儿手臂粗细的旗杆竟折断,高高飘扬的帅旗栽倒在地。

    于翼脸色顿时变得铁青,高兴此举不啻于在他脸上狠狠抽了一击,让他们颜面尽失,而高兴如此做的目的一是立威,二则是进一步打击周军的士气。

    于翼面沉如水,一语不发接过士卒递上的羽箭,将其上的丝绢解下并展开来。当于翼看清那丝绢的模样时,浑身巨震,脸色大变。他认得,这丝绢正是韦孝宽贴身之物,如今这染血的丝绢却出现在高兴手中,意味着什么自然不言自明。

第四百八十二章 三日之期

    难道韦孝宽、梁士彦二位将军当真遇害了?

    于翼双目死死地盯着手中的丝绢,双拳攥得紧紧,虽然他竭力地控制着情绪,但粗重而紊乱的呼吸依旧暴露出他内心的激荡.看着那丝绢上那一个暗红色的硕大的“杀”字,感受着其上扑面而来的杀意,于翼心中甚是压抑愤慨,双目中不由露出仇恨的怒火与澎湃的杀意。

    就在这时,城下再次传来高兴的声音,语气充满了戏谑,“于翼,你可认得手中那丝绢是何人所有?”

    于翼陡然深吸口气,勉强将激荡的心绪平复,乜斜着看着高兴,冷笑道:“不过区区战书,有什么稀奇?高兴,你有什么能耐便尽管使来,看我于翼会否蹙一下眉头!”

    “好好!”高兴击节而赞道:“于翼啊于翼,事到如今,你又何必作那无用的困兽之斗?既然你不想说,那本公便替你说!”

    微微一顿,高兴脸上笑容更甚,于翼看得真切,心中攸的一沉,想要阻止,但却也只是想想。果然,就在这时,高兴再次开口,声音比方才不知大了多少,如同晨钟暮鼓,悠远高亢,“于翼,两日前,韦孝宽和梁士彦不愿降我,俱已死于乱军之中,希望三日后你能做出明智的抉择,万莫步了他二人后尘!”

    “死于乱军,死于乱军!”虽然对韦孝宽和梁士彦的遭遇于翼心中早有准备,但当亲自证实他们已经阵亡的消息时,于翼心中依旧极为震撼而心痛。

    念及过往的种种,似乎一切都发生在昨日,二人的音容笑貌也在脑海中清晰的呈现出来,然而如今却是天人永隔,再也见之不得。于翼的眼睛不由微微泛红,双目中陡然绽放出熊熊火焰,那是仇恨的火焰,是愤怒的火焰。如果眼神可以杀人,高兴一定会被射得千疮爆孔,支离破碎。

    韦孝宽与梁士彦阵亡的消息不止让于翼震惊,带给定阳城周军的震惊更甚。数日来的种种猜测终于得到证实,在他们眼中高高在上,不可战胜的韦孝宽竟然死了,而同时逝去的还有二十万同胞。

    “韦将军真的死了么?”

    “怎么可能?当年齐国神武帝高欢都败在韦将军的手上,高兴这毛头小子又怎么可能击败他?肯定是高兴想要以此打击我军士气,他才好乘势破城。”

    “这应该是真的,如果不是,为什么我军会从平阳撤军,于翼将军也是只身一人从南汾州而来?”

    “你们看,于翼将军的脸色极其难看,恐怕高兴所言乃是事实。也许不止是韦孝宽、梁士彦二位将军阵亡,就连皇上也有可能凶多吉少啊!”

    “噤声!妄论皇上难道你想死吗?”

    “唉,如果一切都是事实,那我们又该何去何从?是斩是降?出发之时,我家娘子就快生了,也不知道生的是男娃还是女娃,像我还是像她?”

    ……

    众周军顿时哗然,纷纷议论起来。伐齐之战的结果对他们来说固然重要,韦孝宽的死讯固然让他们悲愤,但他们所关注的最多的却依旧是自身的利益。

    升斗小民,平平淡淡才是真,安安乐乐才是富。

    “哈哈哈哈!”就在城头愈发骚乱,气氛愈发压抑之时,突然有一阵沙哑的大笑声传来,声音如同夜枭一般凄厉刺耳,让人直皱眉头。

    所有杂音顿时收敛,众人循声看去,却见发笑的正是于翼。此时的于翼一脸怆然,但眼中却散发着浓重而疯狂的杀气,所有人都能感觉到在他那伛偻苍老的身体上传来一种十分危险的气息。

    “高兴,不过是一个韦孝宽罢了,算不了什么。我大周军中比他强者多不胜数,有种你便在城外候着,看我如何出城杀你!”于翼怨恨地看着高兴,咬牙切齿地说道,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

    高兴哈哈一笑,不屑地道:“方才在城上你奈何不德本公,便是出城又能如何?你若要战,三日后放手一搏就是,今日本公却是要回营吃酒,宇文纯败走西汾州,怎么都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

    “走!”说完,高兴便猛地一挥手,轻轻一跃便稳稳落在马背之上,策马向着来时的方向离去。

    随着高兴的动作,他身后的五千骑兵也纷纷策马而行,阵形转换之间迅速而灵敏,没有露出丝毫的破绽。眨眼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只有积雪上凌乱而密集的蹄印证明着他们曾今的到来。

    “懦夫!孬种!无耻!”

    见高兴说走就走,没有丝毫拖沓,于翼一腔怒火无处宣泄,不由破口大骂起来,双拳狠狠砸在箭垛之上,沉闷的声音让附近的周军心中均是一紧,不由收摄心神,眼帘低垂,生怕惹得于翼不高兴而获罪。

    于翼毕竟非是常人,虽然心中悲愤至极,但脸上很快便恢复了平静,只是那变得森冷的眼神才显示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冷冷地扫一圈,但凡与于翼目光相遇的周军,莫不是立时低下头去,噤若寒蝉,使得城头上寂静一片,只有寒风吹过的“呜呜”声,似是亡魂的哭泣,甚是渗人。

    良久,于翼才严肃地说道:“三日后与高兴决一死战,若是谁不尽力,休怪军法无情;若是奋勇杀敌,本将必定重重有赏!城在人在,城破人亡!”

    “城在人在,城破人亡!”于翼话音落下,王谊率先出言应和,一脸的坚定之色。虽然长枪贯穿肩胛,血流如注,但他却依旧挺直身躯,大声呼喊,只是身上有伤,难免中气不足。而且呼喊中还牵动了伤口,疼得他眉头不断的抽搐着,脸色煞白无比。

    “城在人在,城破人亡!”在王谊的带动下,众周军终于一同呼喊起来,声音虽然不小,但气势却不足,远没有王谊那种视死如归,战必胜,攻必克的坚定。

    ……

    三天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对于于翼和王谊,对于定阳城中的周军来说,却显得无比漫长,十分煎熬。

    虽然于翼严令周军不得胡言乱语,造谣生事,但韦孝宽和梁士彦阵亡,宇文邕重病不起的消息依旧不胫而走,甚至衍生出诸多版本,愈来愈甚。

    城头的一场激战,高兴孤身一人杀敌近千,重伤王谊,来去自如的威名同样在周军之中传播开来,以讹传讹,几乎将高兴说成了杀神转世,神鬼莫敌。周军本就低落的士气不由更显低迷,恐惧的情绪蔓延开来,人心惶惶,毫无战意。

    对此,于翼看在眼中,愁在心里。尽管他竭力鼓舞军心,提高士卒的待遇,但军中班师回朝的声音不但不减,反而愈发激烈起来。

    理智告诉于翼,撤军西返是最好的决定,然而宇文邕身染重疾,奄奄一息,如今又是天寒地冻,大雪封路,若是宇文邕赶路途中出现任何差池,他纵然赔上一家老小性命也不能抵罪。

    是以,于翼只能一边尽力安抚军心,一边派人回国求援。只是三天时间过去,援军依旧迟迟不至,而与高兴约定的日子已到眼前。宇文邕依旧昏睡不醒,气若游丝,周军却是全无战心,你叫他如何迎敌?

    “于将军,城上防御工作准备如何?可有什么需要下官操劳?”于翼刚探望过宇文邕,正碰上王谊。王谊一只手臂吊在脖子上,脸色十分苍白,看上去甚是虚弱。

    “王将军,你受伤不轻,应该多休息才是。区区高兴,本将还应付得了!”于翼将眼中的担忧收敛,关切地看着王谊道:“今日只等那高兴前来,本将好为王将军报仇雪恨!”

    “多谢于将军关怀。”王谊眼中闪过一抹感动之色,继而坚定、认真地看着于翼道:“下官虽一臂受伤,但还有一臂健在,仍能上阵杀敌!”

    于翼眼中光芒一闪,赞赏地看着王谊道:“王将军铁骨铮铮,忠君爱国,实乃大周之幸,吾皇之幸啊!”顿了顿,于翼接着道:“本将不才,但自信还能守得住定阳一些时日。王将军先好好养伤,到时候少不得需要你上阵杀敌!”

    王谊点点头,有些懊丧羞愧地道:“都怪下官不小心,竟然受了如此重伤,不能与将军一同抗敌,惭愧之至!”

    “王将军毋须自责,实在是那高兴狡诈奸猾,让人防不胜防!”于翼宽慰地说道。

    “咚!咚!咚!”

    王谊正要开口,却突然听见北方传来沉闷而响亮的鼓声。他与于翼对视一眼,脸色俱都变得严肃起来。不用说,他们也知道高兴来了。

    “该来的终于来了!”于翼深吸一口气,然后长叹道。随着这声叹息,他身上的忧虑困顿顿时消散干净,整个人变得十分严肃而冷静,“王将军,好好养伤!”

    于翼正准备离去,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道焦急的呼唤声:“于将军,皇上醒了,命您速去拜见!”

    于翼脚步顿止,眉头一挑,脸上顿时露出为难的表情。王谊看在眼中,立即出言道:“于将军,圣旨不可违,你自去便是,下官先去城上指挥!”

    “好,一切有劳王将军了,你一定要多加小心!”于翼不是拖沓之人,是以并未多少犹豫便答应下来,深深看了一眼便告辞离去,随着那呼唤他的太医向着宇文邕的屋子奔去。

第四百八十三章 大限将至

    “皇上情况如何?”一边走,于翼一边向身侧的太医询问道。

    “还、还好。”那太医身子闻言,呼吸陡然一窒,心跳都漏了一拍,大冷的冬季额头上竟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脸色甚是难看,待于翼看来,忙闪烁其辞地道:“于大人,皇上催得急,咱们还是快些进去吧!”

    于翼眉头皱了皱,瞥了一眼那太医便不再言语,但脚步却是又快了一分。

    见于翼一心走路,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那太医明显舒了口气,但手足上传来的的冰凉之感却证明着方才他内心的惶恐。tian了tian嘴唇,盯着于翼有些伛偻的背影,那太医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旋即便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于将军——”

    于翼心中既是担忧城外的战事,又是担忧宇文邕的病情,是以一心走路,竟未曾留意不远处正向他走来的一名中年男子的呼唤。

    这中年男子相貌清奇,双目灿若星辰,身上有着一种卓尔不群的气质,此人正是自平阳侥幸逃脱的杨坚。那日杨坚与杨丽华分别后便单人两马,循着小路一路疾驰,终于在宇文邕即将撤入定阳城时与之汇合。

    深夜中,杨坚衣衫褴褛,浑身大小创伤十余处,整个人仿佛是个血人,一路上担惊受怕,又受了风雪侵袭,遂刚与于翼汇合便一头在地,就此人事不省。这几天以来,杨坚一直深居简出,调养伤势,直到今日伤势好转方才出得屋来。

    见于翼脸色严峻,行色匆匆,疾奔宇文邕的居所而去,并未理会自己,杨坚眉头一挑,神色一动,心中不禁有了一个猜测:“难道……”

    想到这里,杨坚的双目微微一眯,但其中的光芒却愈发明亮而摄人,紧抿的双唇显示着他内心的不平静。定定地望着于翼与太医一前一后走远的身影,杨坚的身子突然挺直如苍松,根本瞧不出病态,脸色更是刹那间变得从所未有的严肃与凝重,眼中的光彩也越来越盛。

    杨坚前后的变化于翼无从知晓,他一路疾行,十数次呼吸之后终于来到宇文邕房门之外。深吸口气,于翼略微整理了仪容,这才推门而入,一脸恭敬地拜倒在地,道:“微臣于翼参见陛下,愿吾皇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咳咳!”先是一阵咳嗽声传来,接着才响起宇文邕那虚弱而沙哑的声音:“于爱卿,起来吧!”

    于翼连忙谢恩,起身,这才走上前,仔细向着床榻上的宇文邕看去。宇文邕虽然醒了,但面色看上去却比几日前还要难堪得多,整个人面若枯槁,原本威严的气息如今却是当然无存,就连那一向深邃睿智的双眼如今也显得有些浑浊起来,整个人似乎苍老了二十岁一般。

    于翼的心中浮上一丝阴霾,但脸上却挂着欢愉的笑容,在床榻前蹲下身子,平视着宇文邕的眼睛道:“陛下,您醒了,实在可喜可贺!”

    宇文邕嘴角扯了扯,似是想笑,但发出的却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而随着咳嗽,他蜡黄的脸上终于多了一抹红润之色。粗喘了几口气,宇文邕示意于翼将他搀扶起来,靠坐在床头,这才虚弱地道:“于爱卿,这些天辛苦你了!”

    “陛下,您千万别这么说,一切都是微臣分内之事。”不知为何,看着往日那高高在上的皇者如今这虚弱的模样,于翼心中一阵发堵,声音也微微发颤。

    宇文邕闻言不由一笑,只是这笑容中却充满了落寞与苦涩。而随着这一笑,他的精神似乎也好了一些,喘息也不似方才那般粗重。宇文邕抬手握住于翼的手道:“于爱卿,朕唤你前来是有些事情要交代与你。”

    闻听此言,于翼心中微微一颤,强自将心中的那一抹不安压下,他一脸关切地道:“皇上,您刚醒来,需要多休息。微臣虽然才疏学浅,但还勉强能处理好定阳之事,您不必为此费心。”

    闻言,宇文邕的眼中闪过一抹欣慰。拍了拍于翼粗糙的手背,宇文邕长叹一声,眼神变得有些迷离,脸上也浮现出淡淡的忧伤与失落。

    于翼的眉头皱得更深,眼底的忧郁愈发浓重,心中莫名地惶恐不安,他想说什么,但嘴唇翕动几下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少顷,宇文邕再次开口,声音虽然依旧虚弱,但却流畅了许多,然而他说出的话却让于翼险些从地上跳将起来。

    “于爱卿,朕大限将至,恐怕时日无多矣。”

    宇文邕的语气平淡,声音不大,但在于翼耳中却不啻于滚滚惊雷,直震得他目瞪口呆,脑海中一片空白。良久,于翼才回过神来,扯了扯僵硬的嘴角,干笑着道:“陛下与微臣说笑,臣竟险些当真,实在是罪过,罪过。”

    似乎是为了强调什么,于翼接着道:“陛下您乃真龙天子,有上苍神佛庇佑,福寿绵长,又怎会有大限呢?”

    宇文邕见于翼一脸惊惶不安的样子,不由轻轻一笑道:“于爱卿,古往今来,这天下间有又谁能太过生老病死?强若秦皇汉武不也最后化作黄土吗?”顿了顿,宇文邕长叹一声道:“朕不畏生死,只是却没料到这一天来的如此之早,如此突然啊!”

    于翼顿时沉默下来,脸上伪装出的笑容也尽数收敛而去,眼中的忧虑与悲伤再也掩盖不住,双目也隐隐有些泛红。

    一统中原,威慑天下,不只是宇文邕的梦想,更是于翼,韦孝宽等一干亲信所盼望的目标。然而如今霸业未成,曾今的朋友兄弟却死的死,伤的伤,宇文邕更是到了弥留之际。平齐大计已然失败,而国内诸事却还未做安排,这让宇文邕如何能放心的下?

    “于爱卿,朕自问称得上明君,也许比不得先贤,但也无愧与大周千万黎民百姓,无愧列祖列宗。只是对太子却疏于管教,让他养成诸多恶习,做下许多蝇营狗苟之事。”

    “沙门(王轨的小名)曾多次指出太子的过错,更劝说朕另立储君,但众皇子多是年幼,如何有能力治理国家?朕本以为可以多活几年,待得诸事平定再做选择,奈何上苍不允啊!”

    “陛下——”于翼悲从心来,再也抑制不住,不由泣不成声。

    “于爱卿,拟旨。”

    “是。”于翼知道无论说什么都为时已晚,是以便忠实地执行命令,取了笔墨纸砚,静待宇文邕的吩咐。

    ……

    定阳城外,高兴如约而至,端坐在汗血宝马之上,一身白衣飘飘,洁白似雪。在他身后,五千骑兵,两万五千步卒排列着整齐的阵形,冷漠地注视着定阳城,浑身散发着肃杀的气息。

    “咚!咚!咚!”

    沉闷的鼓声响起,震颤大地,也让定阳城头的周军心神震荡。虽然齐军来的人不多,但再次面对齐军,他们却并无多少信心,心中战意缺缺。

    敲鼓的是一个相貌粗犷的汉子,脸上的络腮胡子钢针也似。他上身**,古铜色的肌肉如花岗岩一般纹起,随着粗壮的双臂挥动鼓槌而剧烈律动,彰显着主人体内那无匹的神力。

    这人却是程咬金,陌刀军的统帅。那日他盲动冒进,使得众齐军陷入周军两面包夹之中,若非高兴及时杀到,即便最后齐军能战胜韦孝宽,但损失也绝不小。

    高兴虽然欣赏程咬金的武勇,但对他的毛躁和好战也甚是头痛,是以便借着这次其犯的错误将他贬作了鼓手,什么时候磨平了性子什么时候才能官复原职,上阵杀敌。

    对于高兴的处罚,程咬金是心服口服,万不敢有所怨怼。其一高兴战胜他易如反掌,其二是他此番的冒失直接导致陌刀军折损了近五百人,不止高兴痛在心里,程咬金也是心如滴血。

    怒火总要有宣泄口,周军无疑成了程咬金心中的罪魁祸首,而面前的牛皮战鼓自然是他宣泄的最佳途径,是以程咬金擂起战鼓来分外卖力,恨不能将鼓面砸裂。

    “于翼,高兴依约前来拜会,汝却不敢现身,可是心中畏惧,悄悄遁走?”一通振奋人心的鼓声完毕,高兴挥手示意程咬金停下动作,朗声道。

    “高兴小儿,休要猖狂!”高兴话音方落,城头帅旗下突然出现一人,却不是王谊还有谁来。如今他已经换上了铠甲,腰胯宝剑,眉眼寒煞地看着高兴喝道。

    未见于翼出现,高兴心中奇怪,面上却露出温和的笑意,颇是关切地问道:“王将军,数日不见,肩膀上的伤可好些了?”

    闻言,王谊面露怒容,眼中闪过一抹仇恨的光芒,冷声道:“区区小伤,何足挂齿?今日吾必报一箭之仇,誓将汝斩于马下!”

    “手下败将,安敢言勇?偌大的周国,如今却全是些欺世盗名之辈,实在可怜,可叹,可悲啊!”高兴大摇其头,脸上摆出一副极其失望的样子。

    “小贼,休要逞口舌之力,有本事便与本将大战三百回合!”王谊暴跳如雷,一张脸由青到红,又呦红到紫,双目血红,似欲择人而噬。

    “插标卖首之徒,羞于杀之!”高兴的回答如尖刀一般狠狠刺入王谊的内心,将他所有的尊严撕去,也将他胸中的怒火彻底引爆。

    “直娘贼,今日我不杀你,誓不为人!”

    面对王谊气急败坏的喝骂,高兴却是有若罔闻,气沉丹田,瞠目大喝道:“宇文邕,滚出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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