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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江水涛涛     建隋大业txt下载     建隋大业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五十四章 不枉等候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在这黎明前天地最为黑暗的时刻,北周武帝宇文邕去而复返,率领着六万大军再次向着晋阳城挺进。

    寒冷的北风在大地上呼啸,掩盖了周军行进发出的声响。白天一战,先胜后败,一溃千里,不但是宇文邕莫大的耻辱,更是北周数万将士的无法忍受的屈辱。

    夜虽暗,风虽劲,但周军将士却感觉热血滚烫,心绪激荡。他们要报仇,要踏平晋阳,斩杀高兴,唯有如此,他们才能洗刷白天的耻辱,重新挣回属于他们的荣耀。

    “停!”

    宇文邕挥手止住大军行进,远远地看向二里外的晋阳城。城头上零星的几只火把,在寒风的凌虐下明灭不定,似乎随时都能熄灭。雄壮的晋阳城此时却显得有些荒凉,安静,似是陷入了沉睡之中。

    “报!”

    就在这时,夜色中出现一名黑衣骑士,很快来到宇文邕面前。

    “晋阳情况如何?”宇文邕神色肃然,声音甚是低沉。

    黑衣骑士单膝跪地,恭敬地答道:“回禀陛下,晋阳城头空旷一片,守备甚是松懈。”

    闻言,宇文邕脸上不禁一喜,用力一挥拳道:“真是天助我也,传令——”

    “陛下且慢!”宇文邕话还未说完,身边的韦孝宽便打断他,凝重地道:“陛下,当心敌人的诱敌之计,我们还是小心从事。”说完,韦孝宽冲那黑衣骑士严肃地问道:“你到看到了什么,全都如实说来!”

    “是!”黑衣骑士认真地答道:“晋阳城头的齐军并不多,而且没有严格地警戒。小的隔着老远就闻到了酒味,还听见了城头齐军的交谈,据他们说齐主今夜犒劳三军,酒肉管够,就连城上值守的将士也未落下。”

    “好,好啊!”不止是宇文邕,就连老成持重,谨慎非常的韦孝宽也不由喜不自胜。

    “韦孝宽!

    “微臣在!”

    宇文邕“呛啷”一声抽出腰间的佩剑,严肃地宽道:“朕与你三万精兵进攻绕到晋阳北门,待齐军被我军吸引至西城时便全力攻城,此战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攻破晋阳城,一雪前耻!”

    “微臣定不辱命!”韦孝宽郑重地看着宇文邕,语气铿锵有力。

    宇文邕想攻破晋阳城,覆灭齐国来挽回自己的威严,完成毕生的宏愿,韦孝宽更想攻破晋阳,击败高兴,不如此,他的罪责便无法洗清,也唯有如此,他方能对得起宇文邕的宠信,对得起大周千万百姓的信赖。

    “出发!”

    宇文邕深深地看了韦孝宽一眼,便不再言语,率领着三万大军策马向着晋阳城行去。

    来之前,宇文邕就严格要求过麾下所有将士,棉布裹足,马衔环,人衔枚,行进间发出的声音极小。许是齐军因为白天的胜利过于兴奋,太过放松,再加上黑夜的掩映,是以当周军接近到晋阳城一里时,城上的齐军却依然故我,觥筹交错,欢笑阵阵,丝毫没有察觉到敌人已经近在咫尺。

    离得近了,宇文邕已经能看清城上的情形。果然如斥候所说,城头上戒备甚是松懈,隐隐还能看见不少齐军三五成群,围绕篝火开怀畅饮,手舞足蹈,大声谈笑,好不轻松惬意。

    目光移动,借着城上摇曳的火光,宇文邕清楚地看到,冰冷的城墙下竟然黑压压一片,横七竖八,满是死尸。

    看着他们褐色的衣衫,看着那一张张陌生而又熟悉,冰冷而苍白充满死气的面孔,宇文邕的心不禁一阵抽搐,他的双拳一点一点收紧,牙关紧咬,咯吱作响,眼中杀气涌现,愈发浓烈。

    看着无数战友躺在冰冷的地面上,三万周军也不禁红了眼睛,呼吸粗重而紊乱,身上杀意澎湃,不能自已。

    自四年前宇文邕执掌大周以来,南征北讨,他还是第一次经历如此惨败,一日光景,倒在晋阳城下的周军将士竟然不下两万,这个损失不可谓不惨重。

    “高兴,高延宗,今日就是你们的死期,朕一定要荡平晋阳,将尔等碎尸万段,以泄我心头之恨!”

    宇文邕双目似欲喷火,心中疯狂地呐喊着,当他听见墙头传来的张狂的笑声,胸中的杀意与怒火再也压制不住,他便不再迟疑,猛然扬声大喝道:“大周的勇士们,我大周帝国皇帝宇文邕请求你们与我一起,拿起刀枪,去捍卫大齐的威严与荣耀,去解救生活在水生火热中的黎民百姓,去征服全天下!”

    “富贵荣华就在眼前,你们还等什么?将士们,随我一起,杀啊!”说着,宇文邕手中高举的宝剑用力向前一挥,大喝道:“弓箭手掩护,刀盾手,攻城!”

    “杀!!!”

    随着宇文邕的动作,三万周军顿时沸腾起来,喊杀声犹若闷雷阵阵,惊天动地,刹那间就将这漆黑的夜空撕裂,也打破了晋阳城的寂静。

    与此同时,三万周军迅速向着晋阳城逼去。

    因为是夜袭晋阳,宇文邕并没有携带大型的攻城器械,只是临时赶制了许多云梯和冲城车。虽然如此一来他们破城的能力降低了许多,但敏捷性却也增加了许多。

    “敌袭,敌袭!”

    周军如此巨大的阵仗,自然惊动了城头的齐军。当西面城墙上的齐军看见城下如潮水般涌来,凶神恶煞的周军时,顿时失声惊呼起来。他们何曾料到周军竟然有胆子去而复返,再攻晋阳城。

    城头上的齐军先前只顾着饮酒作乐,队形散乱,衣甲不整,如今敌军突然来袭,他们不由手忙脚乱,六神无主,不少人都是醉意朦胧,腿脚发软,城头更是混乱一片。

    看着城头上稀稀疏疏,骚乱一片齐军,宇文邕心头一阵火热,对于这场战争的胜利他也越来越有信心。只是宇文邕未曾发现,西城门附近二百米范围内的一段城墙却显得十分平静。

    “投石车,弓箭手!”

    “放箭,快!”

    “咻咻咻!”

    城头上的齐军怒吼声声,箭矢石雨自城头上倾泻而下。只是慌乱中,齐军的远程武器无法形成阵势,准头也是奇差无比,所能形成的杀伤力也实在差强人意,根本无法阻止周军前进的势头。

    “嗖嗖嗖!”

    周军憋足了火气,此时敌人就在眼前,心中的杀意遂彻底爆发出来,五千弓弩手接近城墙,密集如雨的箭矢向着城头上抛射而去。空气中弓弦的震颤,箭矢的尖啸声竟将风声都盖过。

    惨叫声,尖叫声,此起彼伏,在周军一轮箭雨下,无数齐军悲鸣着倒下,更有些醉酒者浑浑噩噩间被箭矢无情地夺取了生命。

    “杀光齐狗,踏平晋阳城!”

    周军气势如虹,在弓弩手的掩护下,刀盾手很快便冲到了城下,将云梯架在墙上。

    “咚!”

    一人怀抱粗细的巨木终于在三十名周军齐心协力下狠狠撞击在城门上。一声沉闷的巨响,晋阳城不禁微微颤抖起来,城墙上沙尘顿时簌簌而下。

    “大人,是时候出手了吧?”藏身箭塔之中的张顺之一边看着如同蝗虫一般涌到城下的周军,一边向身边的高兴请示到。

    “传令,放火箭!”高兴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率先走出箭塔。

    随着高兴的命令,早已磨刀霍霍的千余人纷纷从掩体后钻将出来,人手一柄长弓。千余火苗成片窜起,城头顿时亮如白昼。

    宇文邕看得真切,心中忽然一沉,然而还不待他有所反应,城门上方的火箭便倾泻而下。

    “轰!轰!轰!”

    火箭落地,晋阳西城门外空旷的大地上猛然有千百团火焰冲天而起。风助火势,火借风力。千百团火焰飞速向着四周席卷而去,只是刹那功夫,晋阳城外方圆三百米竟化作一片火海。

    无论是宇文邕还是周军都只向着速战速决,蜂拥到城下,何曾料到齐军竟然会从城上放火,而这火却又如此之大。

    “快跑啊!快跑!”

    无论周军多么精锐,当面对无法抗拒的力量时,宇文邕的命令,富贵荣华便统统被抛在脑后,他们想的只是逃,拼尽全力地逃亡。

    “怎么会?”

    宇文邕呆滞地看着那冲天的火光,看着在那熊熊烈火中苦苦挣扎,痛苦嘶喊的将士,他脑海中一片空白,脸色惨白无比,嘴唇轻颤,喃喃自语。

    “宇文邕,本公恭候多时,你终于来了!”就在宇文邕惊骇失神时,晋阳城头却突然传来一道极其清朗的声音。

    宇文邕猛然惊醒过来,双目透过火光死死地盯着高高站在城头上的那一道挺拔的身影。

    高兴!

    就算是他化成灰宇文邕也能认出来,就是这ru臭未干的少年让高氏一族蒙羞,让他灰头土脸,一败涂地,更是让他险些被高延宗生擒,命丧他乡。

    宇文邕目眦欲裂,面部剧烈地扭曲着,紧握的拳头上青筋暴突,眼神中充斥着无尽的怒火与仇怨。

    “宇文邕,不枉本公等你一夜,六万大军,我要了!”高兴的声音淡淡的,但听在宇文邕耳中却极是刺耳,充满了嘲讽的意味,“放箭!”

    “撤退,快撤!”

第四百五十五章 宇文邕的逆鳞

    高兴一声令下。城头的千余人迅速向着两边移动起来。随着他们的移动,千百支火箭再次倾泻在晋阳城西门前空旷的大地,使得火势愈发猛烈。绵延数里的城墙,竟然很短的时间便被熊熊火海保护在后。

    城上齐军本被周军的突袭弄得惊慌失措,如今己方却突出骑兵,杀得周军措手不及,狼狈而逃,他们紧张慌乱的心绪迅速平定下来,继而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声。

    不用宇文邕下令,在那铺天盖地的火势下,三万周军顿时哭爹喊娘,争先恐后地向后逃去。来时他们气势汹汹,士气如虹,然而如今的他们却是惶惶不安,毫无斗志可言。

    两百步,整整两百步。晋阳西城门外两百步的范围内彻底化为一片火海,熊熊的火光照亮了小半个晋阳城,而冲天而起,滚滚的浓烟更是让天色愈发漆黑。

    空气中飘洒着浓郁的烤肉香味,在凛冽寒风的作用下飘出老远,然而这香气却无法勾起任何人的食欲,只能让他们闻之欲呕,心情也是愈发沉重。

    两万将士的遗骸被高兴顷刻间付之一炬,而此番葬生在火海中的军兵更是不计其数。宇文邕没有功夫理会身边逃出生天,惊悸不已的周军,双眼死死地盯着被火海残酷吞噬的一条条鲜活的生命,目眦欲裂,心如刀绞,胸中积蓄的怒火与仇恨几乎要将胸膛炸裂。

    一日之间,他堂堂大周帝国皇帝宇文邕竟然连续失败两次,而且是败在同一个人的手中,一个他曾今并未放在心上的少年郎。

    “宇文邕,本公送你的这份大礼你可喜欢?”高兴居高临下,遥遥看着惊魂甫定,阵型散乱,灰头土脸的周军,戏谑地说道。

    “黄口小儿,只会用这等卑劣的手段,无耻之尤!”宇文邕脸色铁青,仇恨的眼神如钢刀一般剜在高兴身上,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

    “哈哈哈哈!”听见宇文邕怨毒的谩骂,高兴却是仰天大笑起来,声lang滚滚,直震苍穹。笑了一阵,高兴这才不屑地看着宇文邕道:“宇文邕,世人都说你雄才大略,英明神武,如今一见,不过尔尔!”

    “宇文邕,你这老匹夫,骄狂自大,不可一世,实在叫人失望至极!倘若晋国公宇文护尚在,又如何会让你将周国带至如此境地?可惜,可惜啊!”说着,高兴竟作垂泪状,一脸的遗憾和惆怅。

    “狂徒找死!”宇文邕如被触到了逆鳞,顿时暴跳如雷,面目狰狞地向高兴怒吼道:“高兴狗贼,今日朕当天立誓,若一日不能将晋阳夷为平地,将你挫骨扬灰,朕便一日不返长安!”

    连续的失败本就让高傲的宇文邕怒火攻心,而高兴却又提起一个让他忌讳的名字,这个人便是晋国公宇文护。宇文邕对宇文护的仇视,源于后者在朝政上的独断专权,让前者做了多年的傀儡,还因为宇文护曾斩杀了周国三位皇帝。

    古往今来,杀过皇帝的臣子多不胜数,但手刃三位皇帝的却是绝无仅有。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民间戏称宇文护是天下间屠龙第一人。

    亲眼目睹三位兄长的惨死,宇文邕登上皇位后一直都是谨言慎行,如履薄冰,丝毫不敢忤逆宇文护的指令。对于一个能力出众,抱负远大的帝王来说,大权旁落,任人鱼肉的感觉是他绝不能容忍的事情。

    虽然宇文邕能当上皇帝,多亏了宇文护的大开杀戒,但他却对宇文护没有丝毫感激,有的只是怨恨仇视。一提起宇文护,宇文邕便会想起自己不堪回首的往事,记起那无尽的屈辱。

    高兴虽然不知道宇文邕十分仇恨宇文护,但他却知道宇文邕对那个张狂的兄长没有多少好感,否则他也不会处心积虑地将宇文护斩杀在皇宫之中。高兴如此说,目的便是彻底激怒宇文邕,失去理智的人虽然能爆发出很狂猛的力量,但同时也会暴露出更多的弱点。

    宇文邕果然中计,胸中的怒火再也压抑不住,彻底爆发出来。此时此刻,宇文邕便如一头暴怒的雄狮,双目血红,獠牙外露,似欲择人而噬。

    高兴轻轻指了指脑袋,不屑地笑道:“本公大好头颅就在此处,老匹夫只管来取!”

    “狗贼,休要猖狂!你所仰仗的火海很快便会消散,朕倒要看看你的狗头硬,还是朕的刀快!”宇文邕咬牙切齿,浑身剧烈地颤抖着,浑身杀气凛然。

    “只怕要让你失望了!”高兴淡淡一笑,然后脸色陡然一肃,扬声喝道:“时机已到,弟兄们,出击!”滚滚声lang直冲霄汉,传遍了整个晋阳城。与此同时,高兴身后的张顺之抬手一扬,尖啸声中,一道蓝绿色的焰火顿时冲天而起,带着绚丽无比的尾翼,划破夜空,好一阵才消失在天际。

    “杀!”

    随着焰火落下,晋阳城南门处顿时爆发出山呼海啸的喊杀声。紧接着,宇文邕便感到大地轻轻震颤起来,南方天际隐隐约约出现了一道红色的洪流,正风驰电掣地向着己方扑来。

    “列阵,迎敌!”

    “狭路相逢勇者胜!不平晋阳城,誓不返长安!杀!”宇文邕没有丝毫畏惧,双目死死地盯着那挟着滚滚烟尘而来的洪流,眼中有的只是浓重的杀意。

    “杀啊!”

    虽然周军还因为面前已经熄灭大部的火海心有余悸,但在宇文邕的命令下,他们却不得不打起精神,操持着兵刃,无畏地向着飞扑而来的骑兵们冲去。

    ……

    “再来一千弓箭手,掩护左翼佯攻!速度再快点,快!不许退,冲上去!”韦孝宽虽然年过半百,但此时却是精神抖擞,双目精光闪烁。

    如他所料,齐军果然疏于防备,被己方打了个措手不及。只是短短半刻钟的功夫,已经有三百余周军攀上了城墙,更有百步长短的城墙被周军掌控。城头上的齐军散乱不整,士气低迷,在周军狂猛的攻势下节节败退。照此势头,韦孝宽相信,只需半个时辰,晋阳北城必定会为自己攻破。

    “将军,西面有火!”就在这时,韦孝宽身后的亲卫突然惊呼出声。

    韦孝宽不由抬头向西方望去,果见天际红通通一片,亮如白昼,那火势想来不小。韦孝宽心中不由疑惑,侧耳倾听,但战场之上喊杀震天,却特听不清楚。

    韦孝宽皱了皱眉头,虽然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但他思索了片刻还是说道:“叫人过去看看,西方出了什么事,其他人全力攻城,务必要在半个时辰内破城而入!”

    然而那传令兵刚刚离开不久,高兴那雷霆般的喝声却突然传来:“时机已到,弟兄们,出击!”

    听着这熟悉的声音,韦孝宽豁然色变。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方才的不安来自何处。从高兴镇定自若,斗志昂扬的话语中不难听出,对于周军的突袭他早有准备,而且丝毫不惧。

    “攻城,快,加速进攻!”虽然高兴料敌先机,但晋阳城兵力匮乏却是不争的事实。基于此,韦孝宽并没有下达救援西城的命令,而是大声催促着士卒加速进攻。只要晋阳城破,周军长驱直入,任凭高兴以一当千也是枉然。

    韦孝宽打算得很好,然而他却不知道高兴对此早有计策。就在韦孝宽话音放落之际,北方突然传来一阵隆隆的闷响,与此同时,大地也慢慢颤抖起来。

    韦孝宽戎马一生如何会分辨不出这声音正是来自精锐的骑兵,人数怕是不下三千。不由得,韦孝宽想起了白天跟随在高兴身后的那一支精悍无比的骑兵,正是他们使战局扭转,让高延宗反败为胜。

    眼看晋阳就要被击破,敌军却自身后杀来,是进是退,韦孝宽不禁有些迟疑起来。昼夜之间,形势几经变化,悲喜互换,就算韦孝宽这般沙场宿将也有些难以适应。

    “韩擒虎,着你率五千人截击来犯敌人。贺若弼,着你率领三千人在侧接应,带韩擒虎部与敌人纠缠,你变自侧翼杀出,将敌人截断绞杀!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敌军再向晋阳城前进一步,否则,提头来见!”韦孝宽的脸色很快便镇定下来,变得严肃无比。

    “是!”韩擒虎和贺若弼皆是心中一紧,不敢怠慢,答应一声便迅速点齐五千兵马向后奔去。

    高兴熟知历史,虽然他不能保证宇文邕一如历史上一般杀个回马枪,突袭晋阳,但他却知道以宇文邕的高傲,绝不能忍受此番的失败。

    此战关乎他的雄图霸业,更关乎宇文氏一族的颜面尊严。只有取得胜利,宇文邕两次东伐才有意义,不会让黎民百姓觉得是劳民伤财,好大喜功。

    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

    在晋阳全城都因为胜利而欢呼喝彩,大肆庆祝之际,高兴却让张顺之率领丐帮精锐不知不觉控制了晋阳西门。趁着夜色,丐帮弟子又将火油,火药等易燃之物遍洒城外。

    宇文邕急于求胜,又有夜色寒风和周军死去将士的遗骸掩护,若不仔细探查,想要看出其中的陷阱并不容易。当周军因为城上的齐军骚乱惶恐,不堪一击而兴奋地涌至城下时,高兴命人纵火,出其不意,自然便取得了惊人的成效。

    水火无情,纵然周军久经沙场,面对熊熊火海,本能地便会畏怯,逃避。

第四百五十六章 西南方的喊杀声

    晋阳皇宫。一座偏殿。

    高延宗面向西方长身而立,怔怔出神。此时他已经换过了衣服,没有了方才的狼狈,恢复了往日的高贵与威严,只是此时他的脸色却是阴晴不定,变换不断。

    一夜之间从至高无上的位置沦为阶下囚,从天堂到地狱,这般感觉就算是普通人都无法忍受,更何况养尊处优惯了的高延宗。然而面对着笑嘻嘻的吴三桂,高延宗却是不敢轻举妄动。

    如果说高兴是以其强大到无可匹敌的功力震慑住高延宗,那吴三桂之所以能让高延宗噤若寒蝉却是因为他的嗜杀。尸山血海,这是高延宗目之所见。皇宫禁卫不下三千,但他们此时却永远地长眠不醒,尸积如山。

    听着城外震耳欲聋的喊杀声,看着那红透了半边天的火海,高延宗心中甚是复杂。高兴使得他颜面尽扫,沦落至此,高延宗应当恨他,此时知道宇文邕突袭,高延宗也许应当欢喜,然而他身为北齐高氏皇族一员,又怎能眼睁睁看着江山社稷落落仇寇之手?

    该喜该忧,高延宗自己也弄不明白,只是静静地看着虚无的夜空,心中隐隐有些紧张。

    “你似乎一点都不担心你家大人的安危啊!”大殿外,重新换了一身白衣的武照秀眉轻蹙,看了一眼一脸笑容,静静地坐在殿外的台阶上,轻柔地擦拭着长剑的吴三桂,淡淡地说道。

    “将军从来没有输过,他早就知道宇文邕会来!”吴三桂抬头看了武照一眼,嘴角一咧,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温暖而阳光,就如一个风度翩翩的佳公子,然而谁能知道,在他这看似平和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冰冷而残酷的杀戮之心。

    武照神情一滞,有些怀疑地道:“据我所知,你家大人此番带入晋阳的士卒只有一千,就算他们各个都是以一当百的勇士,又如何能敌得过宇文邕数万精锐之士?”

    “事关军事机密,恕我不能告诉你!”吴三桂看了武照一眼,便低头继续擦拭手中之剑,似乎这冰冷的铁器比武照更具诱惑力一般。

    武照还想问什么,但见吴三桂不愿理睬自己,遂也不再自讨没趣。武照从袖中取出那一方武顺送给她的锦帕,清冷的眸子顿时变得温柔了许多。晋阳城的安危她并不关心,她关心的只是高兴口中的姐姐。

    四年余前,武顺被北齐三贵选入皇宫之中,自此姐妹二人便失去了联系。同年,突厥七王子阿史那库合真向北齐求婚,武照被选为陪嫁侍女,就在武照以为从此姐妹此生再无缘相见时,公主赵晶却被神秘人救走,同时失踪的还有姐姐武顺。

    自武照机缘巧合成为拜月教弟子两年以来,她从未有一刻放弃过寻找姐姐武顺,但武顺却似是人间蒸发了一般,音讯全无。武照曾一度以为,武顺已经不再人世,但高兴却再次让她心中燃起了希望之火。

    与从小对自己关怀备至,照顾有加的姐姐相比,拜月教与高兴的仇恨在武照心中并无多少分量。是以,此时高兴在外迎敌,她心中也隐隐有些担心,当然这担心更多的是为了姐姐武顺的下落。

    ……

    韩擒虎率领五千人步卒列好阵形时,他也终于能看清远处的敌人真面目。果然如韦孝宽判断,来者正是昨日扭转乾坤,让周军大败亏输,灰头土脸的骑兵。

    韩擒虎脸色凝重地矗立在阵前,双目死死地凝视着敌军那随风飘扬的军旗下的将军,厉声喝道:“大周韩擒虎在此,来将何人?可敢与我堂堂正正一决雌雄!”

    “吾乃车骑将军高兴帐下秦琼是也,今日有令在身,怕是要让韩将军失望了!”秦琼清朗的声音远远传来,在隆隆的马蹄声下却依旧十分清晰,“韩将军若是投靠我家将军,你我日后自然有许多亲近的机会!”

    韩擒虎意在拖延时间,秦琼焉能不明白。此时他的任务就是击溃周军,让韦孝宽不能全力进攻。否则北城一破,晋阳危矣。

    韩擒虎眉头一挑,不屑地大喝道:“原来也是个无胆之辈,实在令人失望!”

    “哈哈哈哈!”秦琼大笑道:“有胆无胆,你说了不算!”话音落下,秦琼已经来到韩擒虎前方两百米处。

    隔着老远,韩擒虎便能感觉到敌方身上那盈天的杀气与如虹的士气。韩擒虎脸色愈发严肃,握着兵刃的右手不禁紧了一紧。秦琼没有因为自己言语所激而接招,韩擒虎心知想要对付他恐怕并不容易。

    “弓——”

    秦琼的笑声突然一收,右手猛然高高举起。随着他的命令,四千骑士迅速张弓搭箭,逼人的杀气如同狂风一般向着韩擒虎扑面而来。

    “防御!”

    昨日韩擒虎已经见识过这些骑兵弓箭的厉害,此时自然不敢有丝毫的怠慢。眼见骑兵们弯弓搭箭,韩擒虎果断地下达了防御的命令。

    “分——”

    当秦琼来到韩擒虎面前百米外时,他再次大喝出声。原本排列着长形的骑兵顿时分成两部分,分别向着韩擒虎的左右翼冲去。在骑兵们最为接近周军阵形时,秦琼的命令再次传来。

    “放!”

    “嗖嗖嗖!”

    密密麻麻的箭矢顿时挟着凌厉无匹的劲风射向韩擒虎,周军早有准备,箭矢撞击在盾牌上瞪视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连绵不绝,夜空中不断激起一溜溜耀眼的火花。

    “射马,放箭!”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韩擒虎既然知道秦琼骑兵的厉害,又怎么会不做防备。随着韩擒虎的命令,藏在步卒盾牌下的两千弓箭手顿时长身而起,弯弓搭箭,向着秦琼等骑兵胯下的坐骑射去。

    韩擒虎的对策不错,只是此时乃是黑夜,视力大受影响,仓促之间周军弓箭手的准头自然大失,再加上秦琼等人擅长游击,机动性超强,在射出第一箭后他们便没有丝毫留恋向着韩擒虎部两侧冲去。再加上周军所用弓箭射程远不及秦琼等骑兵们,是以周军一轮箭雨所造成的伤害实在是微乎其微。

    “列阵,冲锋!”

    秦琼率领骑兵们跑出近一里地后,这才猛然止住脚步,扬声大喝道。随着他的命令,众骑兵以最快的速度掉转马头,排列成两个锋矢阵,同时向着韩擒虎冲去。

    “杀!”

    ……

    晋阳西门。

    高兴见宇文邕率兵奔赴南方,不由大声喝道:“宇文老匹夫,休走,本公特来取你性命!”

    话音未落,高兴猛然抄起一把长柄朴刀,右足顿地,颀长的身形陡然腾空而起,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向着城外射去。

    熊熊烈火之上,高兴一身戎装,右手倒提朴刀,凌空虚度,似是从天而将的战神一般,睥睨天下,纵横捭阖,无人能敌。

    “碰!”

    高兴身形坠地,大地轻颤,劲风四起,身周方圆三米的火焰竟然在刹那间熄灭,成为一片真空的地带。晋阳城高达三十米,高兴这一跃竟然横跨了百米的距离,如此能耐,不要说晋阳城头的齐军瞠目结舌,就连愤怒的宇文邕也暗自咋舌。

    这还是人吗?

    所有人心头不禁如此自问,“杀!”

    高兴猛然仰天长啸,激荡的声音似欲将苍穹撕裂。啸声未落,高兴手中朴刀一摆,身子再次掠出,如风似电,迅若雷霆,直扑宇文邕。

    “擒杀高兴者,赏金五万两,封王!杀!”宇文邕面目狰狞地看着电射而来的高兴,厉声大吼道。

    “吼!”

    “杀!”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宇文邕身后的周军顿时沸腾起来,怒吼声声,杀声如雷。此时此刻,在**的驱使下,他们暂时忘记了方才烈火带给他们的恐惧,忘记了高兴那惊世骇俗的一跃,眼中只剩下那黄澄澄的金山,那尊崇无比的王位。

    “宇文邕,本公的脑袋值五万两黄金,你的又值多少?”高兴一边展开身形在火海中疾驰,一边看着癫狂嗜血的周军,大笑着说道。

    说话间,高兴的身子已经跃出了火海,出现在周军面前。

    “杀!”

    眼见高兴显形,蠢蠢欲动的周军再也忍耐不住,纷纷嚎叫着蜂拥而上,如同一群饥渴的猛兽一般。

    “嘿!”

    高兴怡然不惧,瞠目大喝一声,身子猛然凌空跃起,双手握住朴刀使一招力劈华山,自上而下狠狠劈向最前方的周军。

    “碰!”

    “喀嚓——”

    “噗噗!”

    巨响中,七八柄刀枪剑戟在高兴的巨力中碎裂折断,而他们的主人更是在这一招下支离破碎,膛破肠流,鲜血四溅,眼见是不活了。而在他们身后的十数人也没讨到好去,在高兴的巨力下跌跌撞撞摔出去老远,运气好些的只是气血翻涌,头晕目眩,运气差的当场便是骨断筋折。

    “杀!”

    高兴双目陡然一寒,染血的朴刀再次舞动起来,如同扑食的饿虎一般冲入周军之中。

    昨日之前的高兴就少有人敌,如今功力大进,无论是力量还是速度都达到了一个全新的层次。虽然周军悍不畏死,前赴后继,但在高兴这尊绞肉机面前却是徒劳无功,只能为这晋阳大地平添几分肥料。

    “杀啊!”

    就在宇文邕咬牙切齿,忧心忡忡,想要将高兴斩杀时,西南方向却突然有喊杀声传来。当宇文邕抬眼望去,天地一线处却是静悄悄,看不见一丝人影时豁然色变,脸上充满了震惊。

第四百五十七章 穷途末路

    晋阳城西南方向纵横三里都是空旷一片。没有丝毫的遮掩之物。如今虽然西城烈火减弱许多,但借着这火光,极目远眺,宇文邕依旧能大略看清楚近两里之外的物事。然而如今,天地一线处却是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响动,但那遥遥传来的喊杀声却如山呼海啸。

    这说明了什么?说明敌人数目庞大,而且都是精气十足的壮汉。

    从北方传来的喊杀声不难判断,韦孝宽同样遇到了敌人的阻击。虽然具体情况宇文邕未曾见到,但既然高兴早就料到他会去而复返,想来韦孝宽要想攻破晋阳城也绝非易事。

    如果西南方没有齐军杀来,就算高兴早有防备,宇文邕也毫不畏惧。毕竟晋阳城兵力空虚,物资匮乏乃是事实。尤其是为了庆祝昨日大胜,举城同庆,大部分都不能及时集结。只要周军加大攻势,晋阳城必破无疑,只是时间早晚问题。

    是退是进,宇文邕再一次面临着让他甚是苦恼的问题。此时如果退走,周军士气必然一落千丈,短时间内很难恢复过来,而这也预示着此次东伐无疾而终。倘若拼死一战,说实话宇文邕并没有太大的胜算。

    如果齐国统兵的是高纬,就算他十倍于己,宇文邕也不会有丝毫恐惧。但此次他所面对的却是高兴,这个虽然年轻,但却绝非等闲之辈的家伙,尤其是在隋王高长恭窥伺在侧的情况下。

    盛名之下无虚士。高兴在北齐的丰功伟绩虽然有其父高长恭的原因,但他能从长安安然返回齐国,这本身就是能力的体现。如果以前宇文邕还因为身份而有些小视高兴,那么此刻在他眼中,高兴已经达到了一个极高的高度,让他必须认真对待。

    “原来周人多是些酒囊饭袋,竟然如此不堪,谁人敢与本公一战!”高兴手中朴刀反转,将两名靠近的周军劈翻在地,猛然收刀而立,乜斜着眼睛,不屑地大声道。

    从高兴自城头跃下至今,连半刻钟都不到,但倒在高兴脚下的周军便已经超过了三位数,而这些人中还能呼吸空气的却是少之又少。

    高兴虽然讨厌杀戮,但在面对敌人时,他手中的钢刀却从未有一刻犹豫。以他如今的功力,举手投足间便有千钧之力,周军又有何人能够抵挡。高兴一柄朴刀舞得威风八面,刀刀见血,直让周军心惊胆寒。

    “高兴狗贼,休得猖狂!”一个小校见高兴大杀四方,张狂至极的模样,顿时气愤难当,大吼一声,策马便向高兴冲来,手中一杆长戟借着马力直刺高兴的咽喉。

    “蚍蜉撼树,滚!”

    高兴冷冷地看了那小校一眼,虽然他的眼神依旧深邃而冷漠,但却让后者心中没来由一突,手中的动作不禁微微一缓。就在这时,高兴陡然暴喝出声,身子攸的窜起,眨眼间来到那小校身前,在后者还未来得及反应之前,高兴充满爆炸性力量的右腿便狠狠踢在小校胯下战马的胸口上。

    “碰!”

    一声巨响,战马脖颈应声而断,悲戚的嘶鸣声戛然而止。与此同时,小校连人带马抛飞出去,跌落出去十数米才重重撞在四五名周军身上,与他们滚作一团。小校“哇”的吐出几口鲜血,神色萎靡至极,半天爬不起身来。

    这小校坠落的地方离宇文邕不远,这巨大的动静也将他瞬间惊醒。看着高兴白衣染血,来去如风,无人能阻的情形,宇文邕眉头皱得紧紧。

    一百人,两百人,五百人……

    起初,周军在重赏之下悍不畏死,前赴后继,但随着高兴刀下的亡魂越来越多,周军终于开始感觉到恐惧。虽然说富贵险中求,但如果明知必死无疑,还要白白送死的,不是疯子就是傻子。

    最让包括宇文邕在内的周军惊骇的是,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杀戮,高兴的力量却似乎没有穷尽一般,依旧生龙活虎,在周军阵营中横行无忌。

    “宇文老匹夫,本公特来取你性命,你可准备好赴死了?若是有什么遗言不妨早说,不然到了阎王那里在后悔可就晚了!”高兴拖着朴刀,眼睛淡漠地看着宇文邕,淡淡地说道。

    此时的高兴似是如同血池中踏出一般,一身白衣再难看见本来的颜色,但他的嘴角偏偏带着温暖而悲悯的笑容。这在周均严重不啻于恶魔的微笑,相争着死亡与杀戮。

    恐惧的情绪迅速在周军中蔓延,到最后只要看见高兴,他们便不由自主地后退,再无人敢于靠近他分毫。

    眼见周军胆怯不前,不断向后退缩,宇文邕怒不可遏,厉声大喝道:“不许退!谁敢后退,杀无赦!”

    “擒杀宇文邕者赏金千两,官升三级!杀啊!”

    就在周军迫于宇文邕的威严,硬着头皮再次向着高兴围拢过来时,南门外由萧凌率领的骑兵终于到了近前,随着萧凌的一声怒吼,一千骑兵的速度顿时提升到极致,如同一柄尖锐的锥子狠狠地刺入周军阵形之中。

    一千两?

    宇文邕险些背过气去,高兴的人头都值一万两,他堂堂大周帝皇才值一千两?这是赤*裸裸的挑衅与歧视。

    虽然心中愤怒不已,但此时宇文邕却顾不上这些,双目死死地盯着西南方,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黎明中,西南天际处,此时已经出现了一片红色的海洋,招展的旌旗连绵数里。粗略看去,怕是不下三万人。虽然隔着老远,但他们身上却散发着冰冷肃杀的气息,凌厉非常。而在最前方,则是一杆冲天大旗,旗上绣着一个啊的“高”字,铁画银钩,遒劲有力。

    当看见这面帅旗时,宇文邕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无。如今整个北齐,能有如此雄兵的人,舍隋王高长恭还有谁来?

    宇文邕坐拥万里江山,天下间又有何人能让他心生畏惧?就算是曾今盛极一时的斛律光他也浑然不惧,又如何会惧怕高长恭。但从愤怒中清醒过来的宇文邕却清楚,凭借己方此时的兵力,若想战胜高长恭绝非易事。

    即使六万周军能击败高长恭,自身也会受到极其巨大的损失,想要攻破坚固的晋阳将再无可能。而失去了大部精锐,宇文邕此次东伐之战也只能就此作罢。如此看来,与高长恭的交锋便没有多少意义。

    “周军败了,周军败了!”

    就在宇文邕权衡利弊之时,形势再变,晋阳北城上突然传来惊天的欢呼声。宇文邕震惊地回头看去,便见整个北方的天空不知何时已经变得红通通一片。

    此情此景,宇文邕再明白不过。方才他便担心高兴在北面放火,如今那担心却果真实现,让宇文邕本就沉重的心情愈发凝重。

    “后阵变前阵,收缩阵形,撤退,撤!”

    尽管宇文邕心中十分不愿,但他还是下达了这个艰难的命令。

    虽然宇文邕竭尽全力想要收拢阵型,缓缓后撤,但本就惊慌失措,丧失了斗志的周军却再也抵挡不住恐惧的侵蚀,只顾着逃命,哪里还顾得上宇文邕的命令。

    “宇文邕,今**必死无疑,哈哈哈哈!”见周军撤退,高兴不由张狂地大笑道,滚滚声lang伴随着淡淡的晨曦彻底将夜空撕裂。

    宇文邕纵然雄才大略,长袖善舞,但此时也是回天乏术,在周军的裹挟下狼狈地向着西方奔逃而去。听见高兴那不屑的笑声,宇文邕胸中的怒气屈辱再也压制不住,不禁张口,“哇”的吐出一口鲜血,身子晃了几晃,差点栽下马背。

    兵败如山倒,一溃千里。

    周军全线溃退,高兴又如何会放弃痛打落水狗的机会,他翻身跃上一匹战马,与城中冲出的一千骑兵回合,一边大声呼喝,一边纵马急追。

    “长髯者是宇文邕,休要跑了宇文老贼!”

    此时,高长恭率领三万大军也终于赶至,久经战火磨砺的盱眙军在高长恭的命令下顿时如同看见猎物的狼群一般,疯狂地向着周军杀去。

    慢说盱眙军本就不若于周军,甚至因为特殊的编制与训练方法比周军更强,就算周军远胜盱眙军,此时亡命奔逃,士气低迷的他们又如何能是盱眙军的对手。

    这是一场屠杀,血腥的屠杀。

    在高长恭,高兴,秦琼的追击下,周军惶惶如丧家之犬,哭爹喊娘。不断有周军倒在血泊之中,在齐军的脚下化作肉泥,但却又更多的周军胆寒而跪地投降。

    高兴直追出百里才让众人停下脚步,一则前方靠近晋州,周军有援军在,二则盱眙军远来奔袭,身疲力乏,在追下去也不能有多大的成效。

    虽然依旧让宇文邕逃遁,但高兴却并未有多少遗憾。宇文邕三十万大军东伐,如今仔细算来已有一般折损在自己手中,可谓元气大伤,短时间内想要再次东犯怕是很难。

    直到逃入晋州境内宇文邕才放心停下脚步,举目一看,身边竟然不足五千众,而且各个粗喘如牛,丢盔弃甲,狼狈不堪。

    “陛下,我们败了,都是微臣愚笨致使此次突袭失败,折损十万大军,微臣愿以死谢罪,还望陛下成全!”韦孝宽跪伏在地,一脸凄哀,整个人仿佛苍老了十倍。

    宇文邕一脸灰暗,想要说什么,口中却突然喷出一口逆血,身子晃了晃,猛然从马背上跌落下来,就此昏厥过去。

第四百五十八章 变

    晋阳城十数里外的一座山坡上。高长恭静静矗立在山头,双手背负,极目远眺着晋阳城。

    连番大战,晋阳城已不复昨日的繁华,虽然雄伟依旧,但却痕迹斑驳,满目疮痍,隐隐透着悲凉萧瑟的味道,晋阳西城和北城外更是一片焦土,黑漆漆一片,似是隐隐透着一股子阴冷的味道。

    夜间一战,六万周军彻底崩溃,除了与宇文邕一同逃回晋州的五千人,被高兴俘虏的近四万人外,其他的几乎全部葬身在晋阳城外,而且绝大多数连尸体也未留下,都在烈火中化为灰烬,随风飘散。

    虽然冬日的阳光远不如夏日来的炽烈,但温暖的阳光还是将连日来蒙在晋阳城的阴霾驱散,让紧张的晋阳军民得以喘息,彻底放松下来。

    然而相对于晋阳城上下欢欣一片,孑身而立的隋王高长恭此时却没来由一阵迷茫和孤独。

    亲兄弟六人,同宗兄弟更是不胜凡几,但却没有一人真心对待过他。无论他如何努力,在别人眼中他依旧卑贱,连庶出都不如,甚至就不应该存活在这个世上。他始终都是孑然一人,从未被他们真正纳入高氏皇族一脉。

    从他出生开始,他始终都生活在他人的嘲笑与鄙夷之中。为了得到父亲的器重,他博览群书,苦练武艺,虚心做人,踏实做事,但却依旧未能达成所愿。

    这么多年来,虽然他立功无数,受到千万人的敬仰与崇拜,但高长恭却有一种发自内心的自卑与孤独。他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无权去怨怼那个生养他的,出身卑微的母亲,他只能将所有的屈辱与痛苦深深埋在心底,独自默默忍受。

    如今,当他站在这山坡上,居高临下俯瞰着晋阳城,有的不是一览众山小,睥睨天下的豪情壮志,意气风发,反而感到深深的迷茫与淡淡的恐惧。

    四年前的深谈,高长恭便知道独子高兴志在天下,他也早就预料到这一天的来临,然而当这一天真的到来时,他却依旧十分迷茫。

    虽然高长恭默许了高兴的一切行为,但从内心深处讲,他并不希望自己成为颠覆北齐正统的那个人。

    内心的自卑与孤独让高长恭对于家庭有一种偏执的感情,他非常渴望融入到家庭之中,但现实却让他只能在家的外面久久徘徊,被家人一次又一次地伤害。

    如今,形势迫使他站在了兄弟的对立面,甚至是整个高氏皇族的对立面,纵然他面对多么强大的敌人都从无畏惧,此时心中也难免有些畏怯。

    “父亲!”

    高兴的轻声呼唤将高长恭惊醒过来,他浑身轻轻一颤,没有回头,轻轻地问道:“真的要这么做吗?”

    高兴一怔,当看到高长恭眼中的迷茫与惆怅,脸上的伤感,霎时明白了他心中所想。看着高长恭鬓角染霜的发丝,有些伛偻萧瑟的身影,高兴暗自握了握拳,不打反问道:“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

    高长恭浑身再次一震,眼神出现了刹那的呆滞,脸上的伤感之色不由浓郁了一分。良久,高长恭才长叹一声,声音中包含了太多的苦涩与无奈,而他的身体也愈发伛偻,眉头皱得更紧,似是身上背负着一座千万钧的山峰。

    “大齐的江山,祖先的基业与叔父高延宗来说,父亲认为哪个更重要?”见高长恭不说话,高兴接着开口道,虽然他的语气很淡,但言辞却甚是犀利,直透高长恭心底深处。

    高长恭依旧沉默不答,飘忽的眼神无神地看着晋阳城的方向。

    “父亲,您看见了吗,城中百姓脸上真诚的笑容;您听见了他吗,他们发自内心的欢呼?他们为的是此番战斗的胜利,为的是您与麾下将士的英勇无畏,更是为了脚下这片土地的安定祥和,为了和平富足的生活。”

    “他们是大齐的子民,无论我们是皇族中人,或者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我们都应该为了脚下的沃土去奋斗,去抗争,保护我们的家人,让他们永远快乐安康!”

    “这一点高纬做不到,高湝做不到,高延宗同样做不到,能做到的只有您。您身为高氏嫡系子孙,理当为祖先的基业与荣耀洒尽每一滴热血,理当守护着大齐土地上的每一个子民,这是您不能逃避的责任!”

    “我从未有一刻忘记四年前的那一天,我们一家三口跪倒在冰雪之中,被高纬无情地驱逐出邺城时所忍受的屈辱与痛苦,难道您忘了吗?难道您忘了他们对您的谩骂与轻视吗,忘了母亲为您的遭遇时常以泪洗面,担惊受怕吗,难道这一切您都已经忘了?”

    高兴的语气十分压抑,压抑的有些沉重,最后一句更是激动得近乎咆哮。

    高兴的话语如同重锤一般,一下下擂在高长恭的胸膛,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胸膛急剧地起伏着,不禁踉跄着退了一步,脸色一片煞白,一脸痛苦。

    “父亲,晋州还在周人手中,突厥狼子野心,时刻窥伺南下,大齐的江山依旧风雨飘摇,她需要您的守护!”高兴搀扶住高长恭,看着后者痛苦的样子心中也是一阵不忍,但他还是继续说道,只是语气舒缓而平淡了许多。

    说着,高兴右手贴在高长恭的后心上,慢慢渡过一缕长生真气,平复着高长恭翻滚的气血。

    “呼——”

    高长恭挣脱高兴的搀扶,重新挺直身子,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脸色也恢复了许多。再次将目光投向晋阳城,百姓的欢笑似乎就在眼前,真挚而温暖,笑声就在耳畔,清晰而纯粹。

    这一刻,高长恭感觉心中的纠结也突然随风逝去,身心从所未有的放松畅快。

    “兴儿,咱们下山吧!”

    虽然高长恭没有名言他的决定,但高兴却从他那已经疏散的眉头看出他已有所决断,心中也悄悄松了口气。重重点点头,高兴落后高长恭小半步,慢慢向山下走去。

    ……

    如火如荼的战场上。尸山血海之中。

    “宇文邕,你已是穷途末路,还往哪里逃,还不快快束手就擒?”高兴浑身浴血,面目狰狞,猩红的双眸闪烁着疯狂与嗜血的光芒,手中的钢刀散发着让人心悸的寒意。

    “你休想,朕还没有失败,朕要将你千刀万剐,碎尸万段,将晋阳城夷为平地!”宇文邕气喘如牛,双目丝丝地盯着数米外的高兴,声音极其嘶哑。

    此时,他手中的长剑已经卷刃,身上的铠甲更是有多处破裂,殷红的鲜血染红了征袍,看上去分外凄惨狼狈。然而宇文邕的眼神却依旧充斥着熊熊怒火,倔强而高傲地凝视着对面的敌人。

    “去死吧!”高兴厉吼一声,身子猛然窜出,雪亮的刀光瞬间让宇文邕失明。

    “吼!”宇文邕不甘地怒吼一声,手中的长剑拼尽全力向前挥去。

    如雷的喊杀声突然消失不见,凌厉的劲风也无影无踪。宇文邕茫然四顾,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已经身处在一处恢宏的陵墓中,肃穆而悲凉的气息瞬间将他笼罩。

    “祢罗突……”

    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宇文邕霍然回头望去,便见数米外正站着以为白发垂髫的老者,虽然一身黄袍,难掩贵气,但却是面容枯槁,极为虚弱。

    当看见老者的相貌,宇文邕浑身一个激灵,难以置信地长大了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

    “祢罗突,你太让父皇失望了!”

    “父皇——”宇文邕激动地呼唤一声,老者却是不去看他,一脸沉重地说道:

    “覆亡齐国,一统江山乃是我宇文氏一族毕生的心愿,祖宗几代的积累,但你却功亏一篑,屡屡败在黄口小儿手中,你如何有颜面见祖先?”

    “父皇,孩儿知错了!”宇文邕跪倒在地,羞愧不已地道。

    “你走吧,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我不想看见你!”老者却是摇摇头,身子慢慢向后退去,身影缓缓消散。

    “父皇,别走,别走——”宇文邕深处双手想要挽留,但老者的身影却终究消散于虚空之中。就在宇文邕羞愤难当,痛苦难耐时,眼前的场景却再次变化。

    这是一片虚无的空间,天与地没有明显的界限,四周灰蒙蒙一片,潮湿阴冷的空气让人不自禁地发颤,而寂静得没有一丝声息与活物更叫人心生恐惧。

    就在这时,天地之间突然回荡起一阵尖利刺耳的笑声,如夜枭一般让人难耐。

    “宇文邕,我的好弟弟,你终于下来陪我了,哈哈哈哈!”

    “什么人,滚出来!”宇文邕扬声怒喝。

    “才几年工夫,你就不认得为兄了吗?”一个鬼魅一般的白影攸的出现在宇文邕面前,披头散发,猩红的舌头长长吊在下巴上,和他惨白的面色形成了贤明的对比。

    宇文邕惊得一屁股坐到在地,后脊寒气直冒,不由颤声说道:“宇文护,是你,你究竟是人是鬼?”

    “我想做人,可惜你让我做了鬼,还是怨气难平的厉鬼!”宇文护龇牙一笑,模样更是恐怖,“我日盼夜盼,终于盼到你下来陪我了,嘎嘎!”

    说着,宇文护陡然伸出长着漆黑指甲的双手,猛然掐向宇文邕的脖颈。

    宇文邕想要躲闪,却突然感觉肢体突然不受控制,看着狞恶的宇文护,不禁失声惊呼。

    “啊——”

第四百五十九章 主动权

    宇文邕悠悠地睁开双眼。刺眼的光芒让他再次迅速闭上了眼睛,迟滞而混沌的脑海慢慢清醒过来。

    “我死了吗?”宇文邕不禁回想起失去意识前的事情。想到这里,宇文邕刚闭上的双眼又立即睁开,环顾四周,有些急促而惶恐地喝道:“宇文护,你在哪?”

    “陛下,您醒了?陛下醒了,快来人!”

    迷蒙中,耳边传来惊喜地呼唤声,接着宇文邕便听见杂乱的脚步声响起,面前很快便出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

    “陛下,您终于醒了!”这是韦孝宽的声音,此时的他脸色极是憔悴,双目布满血丝,整个人看上去苍老颓唐了许多,再没有原先的沙发果敢,精神矍铄的模样。

    宇文邕轻轻摇摇头,想要起身,才发现自己正躺在床榻上,浑身酸软无力,几乎动弹不得,大脑更是昏昏沉沉,反应迟钝。

    “韦爱卿……”声音十分干涩而嘶哑,显然宇文邕此时的身体极其虚弱。

    “陛下,臣在!”韦孝宽颤声说道,跪倒在床榻旁,浑浊的双眼中闪烁着激动欣喜的光芒,其中更是涌上一抹莹润的水光,让他眼珠上的血丝淡化了不少。

    “这是哪里?朕昏迷了几天?”宇文邕侧首虚弱的问道。从身边诸位臣子脸上的表情宇文邕大概明白,自己一定昏迷了不少时间,而之前那些惊险的事情应该都是噩梦。

    只是清醒过来后,宇文邕的心情却是愈发沉重。他败了,败在了一个小辈手中,而且是那般狼狈,颜面全无。

    “陛下,这里是平阳城刺史府,您已经昏迷了整整三天三夜。苍天庇佑,陛下您终于醒了!”韦孝宽的情绪此时已经平复了许多,不过从脸上依旧能看出明显轻松了许多。

    “三天?这么久?”宇文邕一怔,喃喃自语一声,然后话锋一转,有些急切地道:“韦爱卿,那日朕昏迷后都有何事发生,晋阳又有什么动向?”

    闻听此言,韦孝宽不由沉默下来,身边的诸位将领脸上的激动欣喜之色也收敛了不少,变得有些沉重而严肃。

    “说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宇文邕心中一紧,呼吸愈发局促紊乱,苍白的脸上突然浮上一抹病态的嫣红,他挣扎着想要起身,但身子刚离开床榻便又重重地跌落下去,亏得韦孝宽眼疾手快将他搀住,这才没有再受到皮肉之苦。

    “陛下,您身上有伤,不宜激动,快躺下!”韦孝宽紧张而关切地看着宇文邕,待后者僵直的身子放松下来,激动的心绪慢慢平缓下来才接着道:“陛下,昨日齐国隋王高长恭与其子北平郡公高兴已率五万兵马到达晋州境内,如今正在城外二十里处安营扎寨,暂时并未向我军发动进攻!”

    顿了顿,韦孝宽接着说道:“晋州刺史梁士彦将军已经安排好了一切防御工作,城中物资充分,若是齐人胆敢轻犯,必定讨不了好去!”

    “高兴,又是他!咳咳!”宇文邕不由攥紧了被褥,眼中尽是怨恨愤怒的神色,咬牙切齿地说道。

    “六万大军,回来的还有多少?”宇文邕心中还存着一丝侥幸。

    韦孝宽看着宇文邕,犹豫良久才迟疑着说道:“不足八千。”

    宇文邕浑身巨震,双目瞪得溜圆,一脸不可置信。

    十万大军,正正十万大军,就这么全军覆没。多少年了,大周都没有如此惨重的损失啊!

    宇文邕的心在滴血,心脏剧烈地抽搐着,巨大的痛楚让他浑身禁不住轻轻颤抖着,呼吸也愈发艰难起来。宇文邕刚欲开口说话,却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脸色顿时涨的通红,“哇”的喷出一口鲜血。

    “陛下——”韦孝宽等人登时失声惊呼,侍女七手八脚地帮他擦拭着嘴角的血迹,随军出征的太医则立即为宇文邕号起脉来,所有人都紧张不已,一颗心刚刚放下又再次悬将起来。

    不过,站在众人身后的一个脸色有些苍白的中年人脸上虽然也是惊慌而紧张,但眼中却闪烁着一股莫名的色彩,场中众人心神俱在宇文邕身上,并无人看见。

    这人却是隋国公杨坚,三天的修养让他恢复了不少。三天来,他顾不得身体的伤痛,一直在侧与一干文武守候着宇文邕,直到后者此时醒来。

    “陛下的身体还很虚弱,需要静养,不宜打扰。”太医仔细诊为宇文邕检查了一遍身体,这才神色凝重地对众人说道。说完,太医深深看了韦孝宽一眼后便当先起身离去。

    韦孝宽神色一动,关切地看着宇文邕道:“陛下,晋阳失利,皆是微臣指挥不当之过,微臣甘愿接受您的任何惩处,只盼陛下您早日安康!”

    “呼——”

    宇文邕闭上双目,疲惫地摆摆手,缓缓道:“此事容后再议,当务之急是固守平阳,韦爱卿,拜托了!”

    韦孝宽脸上的羞愧自责愈甚,眼中闪过一抹决绝,他猛地一拜到底,斩钉截铁地说道:“陛下,您安心修养,微臣就不打扰了!您放心,但有微臣一口气在,断不叫齐人踏入平阳城一步!”

    宇文邕没有说话,呼吸也变得悠长而平缓起来。

    韦孝宽默默起身,嘱咐侍女好生侍候宇文邕后便挥手示意众人一同离去。

    当韦孝宽回到刺史府中自己暂居的院子时,先前为宇文邕治病的太医如他所料,早已经在门口候着。韦孝宽与太医对视一眼,两人都没有说话,一同步入屋内。

    韦孝宽屏退众人,这才关上门,压低声音问道:“王太医,皇上身体情况如何?”

    宇文邕身系一国兴衰,万民生死,容不得韦孝宽不小心谨慎。尤其是此时周军新败,军心浮动之际,任何一个小小的变故都可能引起巨大的动荡。

    王太医脸色黯然地摇摇头,紧皱着眉头,忧心忡忡地道:“皇上本是气怒攻心,又受了风寒,致使心肺受伤很重,身体极其虚弱。最令人担忧的是,皇上心有郁结,若是不能化解,想要完全康复甚为困难。如今齐军压境,只怕……”

    虽然王太医没有说完,但韦孝宽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脸色霎时变得极其严肃而凝重。他明白,宇文邕病的不是身体,而是心里。晋阳之战失败,不仅是宇文邕饱受打击,就连韦孝宽也是难以接受。

    自从玉璧一战名扬四海以来,数十年来,韦孝宽从未有一次输的这般狼狈凄惨,北周此次的损失也是空前的惨重。前前后后十五万大军葬送在齐国的土地上,而如此大的损失所换取的只是区区三州之地,与预期的目标相差何其之大。

    此次晋阳之战,韦孝宽的指挥实际上并没有太大的失误,真正的原因实际上是他对敌人的估计和认识不够。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韦孝宽和宇文邕对齐**队了解已经足够,但他们却对高兴知之甚少。

    无论是火药,还是劲弩长弓,诡诈飘忽的游击战术,这些都是高兴所独有,让人防不胜防。

    “王太医,此言出你之口入我之耳,一定不能叫第三人知晓!”韦孝宽双目灼灼地看着王太医,浑身杀气吞吐不定,寒声说道。

    “韦大人放心,下官绝不敢胡言乱语!”王太医浑身一颤,惶恐地答道,十一月的天气,他的额头上竟然沁出了细密的汗珠,脸色变得煞白。

    见王太医如此回答,韦孝宽脸色稍霁,语气不由温和了许多:“王太医,皇上的身体就有劳您多操心了,需要什么尽管与老夫提!”

    “下官明白,下官告辞!”王太医诚惶诚恐地答应一声,旋即告辞离去。

    目送王太医离去,望着重新关闭的门扉,韦孝宽浑身的气势顿时散去,整个人变得沧桑而悲凉,眼神迷茫而萧索,口中喃喃道:“难道这是我命中的劫数?是大周的劫数?”

    “不,纵使粉身碎骨,保得平阳万全。”韦孝宽涣散的眼神陡然变得坚定起来,浑浊的眸子放射出耀眼的精光,浑身杀气凛然,“高兴,我到要看看你究竟还有何能耐!”

    ……

    平阳城外二十里处,齐军中军帅帐。

    “平阳有什么消息?”

    高长恭负手凝视着桌案上的一卷地图,正是晋州全境的地图,山川河流,郡县乡镇都标注得十分清楚。这地图乃是高兴找人暗地里测绘,远比如今流通的地图详尽得多。从他组建丐帮时便开始做着争霸天下的准备,地图显然是必备之物。

    “父亲,虽然梁士彦和韦孝宽竭力地封锁了消息,宇文邕的情况我们无从知晓,但孩儿断定,宇文邕一定除了变故。”顿了顿,高兴一脸笃定地道:“事有反常既有妖,宇文邕三日没有主持军务,已经说明了一切。”

    高长恭点了点头,又问道:“兴儿以为我们此时进攻平阳有几层胜算?”

    “父亲,孩儿并不认为此时是进攻的最佳时机!”高兴微笑着摇头道。

    “哦?”高长恭转过头,一脸询问地看着高兴。

    高兴抿嘴一笑,笃信地道:“父亲,虽然以我们的大炮足以击破平阳城,但一场厮杀难免会让我们损失不少,这可不是好事。当前形势逆转,主动在我,我们只需慢慢向平阳施加压力,让周军自乱阵脚,不攻即溃!”

第四百六十章 所

    阴郁的天空下。凛冽的北风呼啸而过,矗立在北齐西北方的平阳城显得愈发苍凉而萧瑟,一如平阳城上下二十万百姓此时的心情,惶恐不安,压抑而烦躁。

    高纬的溃败致使平阳彻底易主时,生活在底层的百姓因为可以不再忍受王孙贵胄的欺凌的同时,心中也难免有些失落仓惶。国破家何在,尽管梁士彦和宇文邕采取了许多惠民安民的举措,但他们身上毕竟曾今有着北齐的烙印。

    然而,就在平阳百姓想要将属于北齐的记忆慢慢淡忘深埋时,时间过去还不到一月,北齐居然一扫颓势,反败为胜,隋王高长恭竟然兵临平阳城下,对周军虎视眈眈。

    平阳城百姓不禁陷入了迷茫矛盾之中,既希望可以回顾祖国的怀抱,又害怕依旧会受到权贵的欺凌压迫,生活在水生火热之中,暗无天日。

    高长恭大军窥伺在侧,不仅让平阳城中的百姓躁动不安,对梁士彦和韦孝宽来说更是一种无比艰难的煎熬。宇文邕重病不起,平阳的担子尽数落在二人的肩头。不过短短几天时间,两员老将仿佛突然苍老了十岁一般,挺直的背脊有些伛偻,步履也不似往日般干练利索。

    “韦大人,皇上的身体好些了吗?”梁士彦与韦孝宽并肩立在平阳城头,远远地眺望着齐军连绵数里的营盘,饱经风霜的脸上皱纹愈发深刻,语气也甚是低沉而凝重。

    韦孝宽叹息一声,微微摇了摇头,眉头紧紧拧着,眉宇间笼罩着浓浓的愁云。

    “怎么?”梁士彦双目陡然一凝,神色愈发郑重严肃。这些天来他一直忙于平阳布防工作,对于宇文邕的情况倒是没有韦孝宽了解得清楚。

    韦孝宽先是向四周看了一下,这才压低了声音道:“圣上心有郁结,又染了风寒,昨日才醒转过来,不想一夜过去,他竟又上吐下泻,方才再次昏迷过去,看上去更加虚弱了。”

    尽管梁士彦心有准备,但却未料到宇文邕病得如此之重。宇文邕正值壮年,身强力健,正是大展宏图的时候,之所以如此虚弱,只怕还是因为晋阳失败,心结不解之故。

    “韦大人,这事须得谨慎处置啊!”梁士彦凝重地看着韦孝宽低语道。

    韦孝宽点头道:“我已调换了圣上屋外的守卫,并且传下令去,圣上需要静养,严禁他人前去探视,想来能瞒过一阵时日……”说到这里,韦孝宽便住口不语,再次低叹了一声,声音中充满了疲惫与无奈。

    闻言,梁士彦脸上岁月的沟壑又深刻了一分,惆怅焦虑的眼中闪过一抹希冀,“但愿圣上能够早日康复,不然时间拖得久了,不止这平阳有变,长安恐怕也……”

    梁士彦没有名言,但韦孝宽又焉能不明白他的意思。此时此刻,他们心中想的更多的不是如何固守平阳,而是尽可能减少损失,不让此次的失败引起太大的动荡。

    “韦大人,虽然下官不惧高长恭,也有信心保得平阳不失,但高长恭并非易与之辈,我等还是早作打算才是啊。”

    顿了顿,梁士彦接着道:“圣上万金之躯,身系大周万千黎民百姓万不能有任何差池,依下官之见我们还是趁早将圣上送往长安。一则宫中无论是太医数量还是药材物资都远远多于平阳,对于圣上恢复大有裨益;二则长安安静安全也更适合圣上调养。”

    “梁大人所言甚是,高长恭虽然目前没有动作,但我估计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围困平阳,到时候形势只怕十分严峻,要想守住平阳这座孤城,难,难,难!”

    韦孝宽一连说了三个“难”字,可想而知平阳所面临的困难之巨大。

    宇文邕挥兵三十万东伐齐国,光折损在高兴手中的就有十五万之巨,再加上在晋州损失的人数,总计损失了不下十七八万,剩下的人马也分散布防在各个周军,平阳能用之人不到五万。

    高长恭虽然只有五万大军,但携大胜之势,士气如虹,斗志如火,兼之身后有整个北齐帝国支撑,物资补给充盈,与士气低迷,物资匮乏的周军截然相反。

    昨天本来应该有一匹物资运至平阳城,但直到今日却还是不见踪影。想到高兴麾下那支来无影去无踪,杀人如麻的骑兵,韦孝宽便已经料想到那批物资最终的结局。而且韦孝宽也能断定,平阳城的一举一动一定都在高长恭的监视之下,任何消息想要传递出去恐怕都绝非易事。

    “梁大人,待得今夜圣上情况好转,你便率人护送皇上返京,我自会全力以赴为你阻挡追兵!”脑中迅速权衡了当前的形势,韦孝宽眼中的忧色顿时一收,恢复了往日那般指挥若定的神色,严肃地对梁士彦说道。

    “韦大人,下官身为晋州刺史,断后阻敌的任务理当交给下官。”韦孝宽正要出言反对,梁士彦却极其郑重地阻止了他,继续说道:“您经验丰富,又德高望重,不仅能平安护送陛下返京,更能在必要的时候压服四方。”

    韦孝宽紧紧地注视着梁士彦,后者同样目光灼灼,彼此都看见了对方眼中的决绝,也明白了彼此的意思。良久,韦孝宽才一揖到底,肃然道:“好,一切就有劳梁大人了!”

    “大人放心!”虽然只是四个字,但梁士彦却说得斩钉截铁,铿锵有力。随着这四个字吐出,他那伛偻的背脊刹那间挺得笔直,身上颓唐的气息也突然消散不见。

    韦孝宽正要说话,身后突然有士卒来报:“韦将军,于翼将军求见!”

    “什么?”韦孝宽与梁士彦豁然转身,一脸惊诧之色。

    “安州总管于翼将军求见韦将军!”那士卒还当韦孝宽不知于翼是谁,遂再次说道。

    韦孝宽与梁士彦对视一眼,终于明白到自己并没听错。安州总管于翼,平齐三策的策划者,整个北周,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前些时日于翼突然消失无踪,杳无音讯,韦孝宽等人百思不得其解,却不想今日竟来到了平阳城,这在连日来有些惨淡压抑的平阳城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

    “快,带本将去见他!”韦孝宽心中激动,不禁有些失态,失去了往日的稳重。韦孝宽之所以如此,除了想知道于翼和宇文招究竟出了什么事,更想知道那消失的五万大军去了何处。

    很快,韦孝宽与梁士彦便下得城来,看见了等候多时的安州总管于翼。

    此时的于翼衣衫褴褛,蓬头垢面,风霜而沧桑,哪里有那个意气风发,老当益壮,挥斥方遒的大将气势。若非引路的士卒笃定地说此人正是于翼,韦孝宽和梁士彦还真不敢与之相认。

    “韦将军,梁将军,能再次见到二位,实在是苍天有眼,待我不薄啊!”见韦孝宽和梁士彦出现,于翼顿时激动地扑上前来,双目含泪,感慨地说道。

    “于将军,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竟让您如此落魄凄惨?”韦孝宽扶住于翼的臂膀,一脸诧异地问道。

    “唉,一言难尽,一言难尽啊!”于翼一脸苦涩悲怆,摇头叹道。

    梁士彦道:“韦大人,于将军一路奔波劳苦,不若请他先梳洗一番再说,同时我们也能一起商议一下对抗高长恭的对策!”

    “也好!”

    ……

    “于将军,您说什么,伏击你的竟是高兴手下的骑兵,统兵之人名叫秦琼?”

    一个时辰后,于翼换洗一新,与韦孝宽,梁士彦二人相对而坐。待于翼说完前因后果,韦孝宽差点没从座位上跳起来,一脸震惊之色。

    “正是齐国朔州刺史高兴的人马,那秦琼虽然年纪不大,但心性沉稳,用兵诡诈,端的了得!”于翼点头道,颇为感慨。

    “怪不得,怪不得,我终于明白了!”韦孝宽缓缓坐回座位,脸上的震惊之色却愈发浓重,喃喃自语道。

    “将军,怎么了?”于翼和梁士彦不由奇怪地问道。

    韦孝宽摇摇头,脸上的震撼之色隐去不少,深吸了口气他才缓缓道:“从我们踏上齐国土地的那一刻开始,我们所有的行动都落在高兴的眼中,无论是齐主高纬,或者是我们,都在高兴的算计之中,好可怕的年轻人,心机竟然如此深沉。”

    于翼和梁士彦却听得愈发糊涂,后者不由焦急地问道:“将军发现了什么,何以如此惊叹?”

    “梁将军可还记得平阳城外以一人之力斩杀我军三员大将的那一员小将?”韦孝宽脸色终于恢复了平静,但仔细看却不难发现他眉宇间的忧色未退反增。

    不待梁士彦说话,韦孝宽便自顾说道:“若我所料不差,那人就是高兴无疑。他本为朔州刺史,不得调令却出现在平阳城,这不是很奇怪吗?”

    “兵不血刃俘获我五万大军,又在关键时刻瓦解晋阳之围,力挽狂澜,反败为胜,每一步都是如此精确。现在想来,那于万军之中劫走齐王殿下的恐怕也是他了!”

    “高兴既然如此了得,那他为何任由我军夺取平阳,直到晋阳城快破时才现身救援?”梁士彦皱眉问道。

    “他如此做自然是有所图,”顿了顿,韦孝宽双目陡然变得深邃而深沉,“此子所图,恐怕不止是齐国这一方天地这么简单啊!”

    随着韦孝宽此言一出,于翼与梁士彦陡然色变,再也不能安坐。

第四百六十一章 应验

    “如果一切都如韦大人所说。那我此番能成功从朔州逃出来,难道也是高兴有意为之?”于翼彻底变了脸色,难以置信地看着韦孝宽,言语之间充满了震惊,甚至骇然。

    于翼越想越有这种可能,脸色不禁愈发难看起来。在秦琼押解于翼五万降军到达朔州前,宇文招,李渊趁机打伤守卫脱困而去,但于翼却被秦琼亲自监视,始终未能寻到机会,直到到达朔州,他才趁着高兴,秦琼二人不再逃遁出来。

    然而于翼运气不好,刚一逃跑,便被朔州方面察觉,并对他展开了千里追击。从朔州到晋州,一路上,朔州军穷追猛赶,多少次都将于翼逼得险象环生,若非他本是沙场宿将,经验丰富,只怕早就被擒回了朔州。

    一路上当惊受怕,死里逃生,于翼始终处于紧张之中,直到这时才完全冷静下来,仔细一想这之中却是迷雾重重。

    按理说,宇文招等人早于自己逃脱,消息应该早已传回平阳,但看韦孝宽和梁士彦的样子显然对他们五万人的遭遇一无所知。

    赵王宇文招背叛了周国?这个念头刚在心中冒出,于翼便摇头否决。他与宇文招共事多年,对其人也多有了解。宇文招与宇文邕素来和善,对周国也是忠心耿耿,又如何会做出投敌之事,更何况他的家眷都在长安城。

    要说宇文招返回了周国,这种可能虽然有,但并不大。失败并不可耻,但宇文招如果独自逃回周国,性质就将完全不同,这是逃兵,处罚必定会极其严重。宇文招贵为王爷,地位尊崇,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做。

    通过与秦琼的遭遇战,于翼对高兴手中的骑兵师以及朔州傅伏手中的步卒都有了一个更为直观而深刻的认识。而随着于翼对对手的了解越多,心中因为失败的不忿便也越来越淡。

    于翼曾十分自负地认为,即便朔州军如何精锐,高兴如何诡诈,也依旧奈何不得自己,让自己成功脱困,安然返回了晋州。

    如今仔细想来,这恐怕不是他所想的那般简单,一切似乎都在高兴的预料之中。在逃亡的过程中,于翼有好几次都险些被朔州军擒获。原本于翼还当是老天庇佑,如今才知道这恐怕是高兴刻意为之。

    成功绝非偶然,于翼明白,秦琼能以弱势兵力几乎兵不血刃将己方五万人马生擒,其兵力之精锐,指挥之诡诈机变可见一斑。

    高兴不杀自己,也不劝降,反而放任自己平安回到晋州,结合韦孝宽的分析,于翼思来想去,高兴如此做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瓦解周军的士气,使周军军心动荡。

    在周军的铁蹄踏上晋州时,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西北方正有一支五万人的右军如风般南下,欲要合力围歼高纬。然而直到高纬败走,逃往邺城,宇文邕率军奔赴并州晋阳,于翼与那五万却石沉大海,音讯全无。

    如今,周军新败,人心浮动,宇文邕又重病不起,一旦于翼全军覆没的消息传出,可想而知对如今平阳的周军是何等巨大的打击。诚然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事情的真想,但于翼灰头土脸,狼狈不堪的样子却落在了众人的眼中。

    一个位高权重的将军,甲衣带血是值得崇敬的,但倘若他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如同叫花子一般孤身一人出现时,所有人的心中只有一种猜想:他战败了,落难了。

    想通此中关节,于翼的脸色不由变得极其难看,眉头拧成了“川”字,双拳更是紧紧握起,咯吱作响。任谁被人玩弄于鼓胀之中心里也不会好受,更何况是盛名远传,始终熟人尊崇的于翼。

    “好深的心机啊!”梁士彦和韦孝宽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骇,后者更是摇头感慨到,语气中充满了惆怅与萧瑟。

    虽然一切都是他们的猜测,但韦孝宽等人却相信这就是事实。高兴在关键的时刻出现在战场上左右战局,一次可以说是偶然,那么连续几次呢?

    就说几天前,宇文邕决定在黎明之时发动突袭乃是一条绝妙的计策,且不说晋阳城内兵力匮乏,物资空虚,就是白天的大胜也足以让齐军喜不自胜,放松警惕,周军完全有可趁之机。

    然而高兴却似是早就知道了宇文邕的计划,埋伏在侧,枕戈待旦,久等周军自己冲进埋伏之中。

    两场无情的大火,不仅葬送了北周覆灭北齐的战略计划,更是将宇文邕以及一干周将的尊严焚毁得一干二净。其实最让宇文邕和韦孝宽心痛的倒不是那些普通的士卒,更多的却是那些精悍的将领。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从平阳到晋阳,一路之上周军虽然攻城略地,打得齐军节节败退,但自身的损失却绝不再少数。

    达奚震,伊升,宇文椿,韩明,王轨,韩擒虎,贺若弼,这些人无一不是千里挑一的猛将,但如今却不是战死就是成为敌人的俘虏。尤其是王轨,在宇文邕心中,他绝不是单纯的臣子,更是朋友,但他却为替宇文邕断后而被疯狂的齐军湮没,生死不知,但韦孝宽知道,王轨生还的几率并不大。

    “韦大人,下官以为我等还是尽早将皇上送抵长安吧,恐怕迟则生变啊!”梁士彦无比凝重地说道,这是他第二次向韦孝宽提出这个建议。

    作为一个戎马大半生的将军,各人生死梁士彦早已置之度外,但他却不能让宇文邕在平阳出现任何不测,否则不只是他自己,就算整个梁家都会成为北周的罪人,从此在无容身之地。

    “梁大人所言甚是。”韦孝宽点头道:“这样,一会你与我一同去城上检校操练兵马,吸引齐军的注意力,然后挑选五千精锐勇士由于翼将军率领护送皇上偷偷溜出城去,尽量走小路,不要引起齐军的主意。”

    顿了顿,韦孝宽又道:“同时让城中所有骑兵集中待命,一旦齐军有所异动,我们便主动出击,无论如何都要将皇上平安送出城去!二位可有疑义?”虽然韦孝宽是询问的话,但无论是语气还是说话的神态都是果断干脆,不容置疑。

    “一切谨遵韦大人吩咐!”梁士彦与于翼对视一眼,同时起身,恭敬地行了一礼,算是郑重地领了军令。

    目前情势危机,宇文邕又昏迷不醒,不能主持政务,韦孝宽无论是官职还是威望都要超过二人,由他来主持大局最好不过。

    “既如此,二位便快些准备吧,晚饭后开始行动!一切就拜托二位了!”韦孝宽郑重地抱拳还礼,言辞恳切地说道。

    ……

    “听说周军安州总管于翼将军回来了,不过却是孤身一人,五万大军都被齐国朔州刺史高兴俘获。”

    “不只如此,隋王世子、北平郡公高兴乃是战神化身,据说数日前自城头凌空飞渡数十仗,一人便击杀了周军数万将士,就连周帝宇文邕都险些被他擒住。”

    “你说的不对,我听人说是因为周国太子想要篡位,伙同梁士彦,韦孝宽勾结外敌,故意让周帝中了敌人的奸计,宇文邕气怒攻心,才一病不起!”

    “周帝宇文邕数日没有现身,恐怕伤得不轻,也许早已经驾崩了,但周将却秘不发丧也大有可能。”

    “隋王殿下亲率五万齐军兵进晋州,又有世子高兴在旁协助,就算宇文邕依旧活着,恐怕也避免不了失败的结局。”

    “周军败了,这平阳城上的旗帜就要变了!”

    ……

    从于翼踏入平阳城开始,不过短短三个时辰,城中便是谣言四起,愈演愈烈。

    韦孝宽、于翼、梁士彦三人再聚首,三人的脸色都是极其阴沉,眸子中满是怒火,韦孝宽眼角的肌肉轻轻抽搐了几下,强自压抑住怒气道:“查清楚了吗,究竟是什么人在故意散播谣言,刻意生事?”

    梁士彦摇摇头,无奈而又有些抓狂地道:“这些谣言是从城中各处传播开来的,源头根本无法找到。下官已经派人控制了一批传播谣言的人,只是却不能抓遍城中所有人。”

    “该死!”虽然明知道问了也是白问,但当梁士彦说出这个事实后,韦孝宽还是禁不住恼恨,咬牙切齿地说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高兴,好毒的心机啊!”

    依韦孝宽三人的才智,如何不明白这谣言都是高兴找人散步,目的不外是动摇周军军心,打击他们的士气,让他们自乱阵脚,平阳不攻自破。

    而这也证明了韦孝宽等人的猜测是正确的,所有的一切都是高兴有预谋的。两国帝王,数十上百万军民都在高兴的掌控之中,或者说是在隋王高长恭的算计之中。

    假话的最高境界便是气分真,三分假。倘若宇文邕能完好地出面,动荡的军心必然会顷刻间安抚下来,一切的谣言也将不攻自破,但问题是宇文邕确确实实重病不起,昏迷不醒。

    韦孝宽想采用铁血手段镇压,但他却不敢。平阳系属周军新得,民心不归,一旦韦孝宽的行为过激,必然会招致百姓的剧烈反弹,到时候城中混乱,高长恭乘势出击,平阳必破无疑。

第四百六十二章 迟暮

    “韦大人。这个计策真能瞒过高长恭吗?”平阳城刺史府中,于翼深深皱着眉头,甚为忧虑地问道。

    “如今满城风雨,谣言愈演愈烈,而城中的粮草物资也支撑不了多少时日,时间拖得越久情况越不利。与其坐以待毙,不若突围出城,弃城而去,如此还可尽可能保存我方实力。”

    韦孝宽一脸黯然,对于目前的窘境他也是束手无策。诚然,韦孝宽可以使用强硬的手段控制谣言,从城中百姓手中收征粮草,但这却只能是饮鸩止渴,非但于事无补,更可能使得平阳城破得更快,己方损失更加惨重。

    如今高长恭还未围城,若是周军弃城而去,不战而退于名声有损,但却能将损失将至最低,最重要的是可以将宇文邕平安地送返长安。

    哪怕平阳城内的五万人全军覆灭也不能让宇文邕出现丝毫的差池,这是韦孝宽做出任何决定至高的先决条件。

    梁士彦重重地点头,神色肃然地道“韦大人所言甚是,下官也是如此认为。下官身为晋州刺史,愿留下为二位将军断后,希望二位能将皇上平安送抵长安!”

    “不妥!”梁士彦话音未落,韦孝宽便断然否决,皱眉道:“昨日我曾在陛下面前保证,城在人在,城破人亡,这断后阻敌的任务理当由我来担当!”

    “韦大人此言差矣,此一时,彼一时也。齐人的狡诈超乎我们所料,平阳必败无疑。大人乃是三军副帅,如今圣上昏迷不醒,您必须为城中五万将士性命考虑,万不能意气用事啊!”梁士彦毅然地看着韦孝宽沉声道。

    韦孝宽坚决地摇头道:“无信不立,正因为我是三军副帅才更要主意自己的言辞,不然何以正军威?如今我军人心惶惶,士气低迷,我留下来断后正能极大地鼓舞士气,我们冲出齐军的阻击也更有胜算!”

    “这……”

    梁士彦还欲出言反驳,屋外突然有亲卫来报:“韦大人,皇上有旨,要求您与于梁将军速去面圣!”

    韦孝宽三人先是一怔,继而对视一眼,眼中陡然爆发出激动而兴奋的神采。在这个风雨欲来的时刻,宇文邕清醒过来显然是一件不能再好的好事。

    “走!”

    说着,韦孝宽便当先抢出们去,运步如飞地向着宇文邕修养的院子冲去。梁士彦与于翼二人也不怠慢,纷纷加快脚步跟在韦孝宽身后而去。

    ……

    “微臣韦孝宽(于翼、梁士彦)参见陛下,愿陛下早日安康!”

    虽然心里有所准备,但当于翼看见躺在并穿上的宇文邕时,心下还是有些惊骇。原本高大威武的帝王,不过几天时间竟然苍老了许多,颧骨高突,脸上更是蒙着一层青灰之气。屋子里的碳盆烧得火红,但宇文邕身上却盖了厚厚的两床被子。

    “起来吧?”

    听见响动,宇文邕睁开了疲惫的双眼,原本明亮的双目此时竟然有些灰暗,而且带着淡淡的死气,他的声音更是虚弱无力,再不似从前那般威严厚重。

    “于翼?你回来了?咳咳!”这时宇文邕才发现于翼的存在,暗淡的眼神猛的一亮,有些惊喜地说道。只是激动之下,宇文邕不禁有些呼吸急促,轻轻咳嗽了几声。

    于翼“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羞愧万分地说道:“陛下,罪臣于翼有负圣恩,望陛下赐罪!”

    “朕败了,大周败了啊!”宇文邕轻微地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抹痛苦,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容,“回去吧,一切等到返回长安再说!”

    “陛下!”韦孝宽三人心神巨震,吃惊地看着宇文邕。

    “朕都知道了,平阳难以保全,撤军吧!”宇文邕粗喘了几声,稍微休息了一下,才再次开口道:“韦爱卿,一切都有劳你了,不要让太多的大周勇士埋骨他乡!”

    宇文邕的声音中充满了萧索与迟暮的意味,听在韦孝宽三人耳中却极是震动。三人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担忧和不安。

    “陛下放心,臣一定尽心竭力!”韦孝宽答应一声,然后与梁士彦、于翼二人一同行礼告退。

    ……

    冬天的太阳总是迫不及待地坠落西山,十分吝啬它的温暖与光明,时间还早,天色便暗淡下来,北风似乎愈发凛冽,冰冷地空气肆虐在大地上,张狂的叫嚣声传遍四野。

    然而平阳城外的齐**营中,箭塔岗哨的卫士却是挺直如松,纹丝不动,任由刮骨的寒风将黝黑精瘦的面颊锻造得愈发坚毅,刚猛。

    在大营中心,数百顶大铁锅在烈火地tian舐下烧得通红,而锅中则是沸腾的肉汤,肉香与炊烟被寒风吹散,传出老远,但营中操练的士卒却是一脸肃穆,浑然忘我,似乎丝毫没有被浓郁的肉香所吸引,嘹亮的口号声震得山响,更是蕴含着一种奇异的力量,让人闻之热血沸腾,心情激荡,即便身处寒风之中也无所畏惧。

    当“开饭”的口令下达后,训练中的士卒没有一哄而散,紧张而严肃的神情也没有片刻放松。他们的一举一动都甚为严格而标准,绵延数里的军营竟然井然有序,没有一点混乱。

    高兴手下军队的伙食无疑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在这个纷乱的年代,能填饱肚子已经是一种幸福,更何况是能够开荤,隔三差五还能大口吃肉,大碗喝汤。

    对于这一点,高长恭原本并不太赞同高兴这种近乎败家子的做法。他虽然爱惜士卒,但毕竟没有太多的钱财来供养军队。

    人不吃肉哪有力气,更何况是刀口tian血的将士。他们为我卖命,我就应该详尽一切办法让他们过得更好。

    战士可以忍受残酷的环境,忍受孤独的凄凉,甚至可以漠视自己的生命,但这是因为他们必须如此做,去守护自己所珍爱的人或事。对于这些,高兴深有体会,所以他麾下的将士无论待遇还是地位都比别处高了几倍,甚至几十倍。

    不过若非高兴创造的巨额财富的支持,他想要做到这一点也根本不可能。然而也正是因为高兴对士卒真切地关怀,对他们真诚地尊重,他才能以十六岁之龄让众人信服爱戴。

    ……

    “呜——”

    集合号响起,所有士卒均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以最快的速度在校场前集合完毕。

    人上一万,无边无沿,当五万剽悍的壮士整齐肃立在面前,冲天的煞气扑面而来,饶是高兴杀人如麻,历经生死,心中也不禁暗自感叹自己的渺小。

    “弟兄们辛苦了!”高兴脸上带着温暖的笑容,朗声说道,清越的声音穿透寒风,清晰地传入每一名士卒的耳中。

    “保家卫国,万死不辞!”

    众人齐声怒吼,滚滚的声lang震颤苍穹,刚猛无铸,霸气绝伦的气势似乎让寒风都要颤抖,出现了刹那地停顿。

    待众人喝声收歇,高兴脸上的笑容攸的一收,脸色陡然变得极其严肃,威棱四射地扫视哦众人一眼,高兴才道:“众兄弟,我们来到晋州已经三天,想必枯燥的等待早已让你们急不可耐,迫切地渴望战争的到来,解救陷入周人手中的平阳。”

    顿了顿,高兴双目陡然射出湛然精光,扬声大喝道:“今夜,大战临近,收复失地的机会就将到来,告诉我,你们的精神是否养足?”

    “是!”

    “你们的钢刀是否已经擦亮?!”

    “是——”

    “必胜!必胜!!必胜!!!”

    五万大军体内的热血霎时沸腾起来,如潮的喝声如同山崩海啸,直让天地变色,大地震动。所有人眼中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血色,身上那狂猛而肃杀的气势扶摇直上,凝聚成一座虚无的巍峨高山,厚重而压抑,让人凛然生畏。

    看着台下群情激奋,杀气盈天的五万将士,高兴心中震撼欣喜的同时,心中也涌上一股挥斥方遒,威凌天下的豪情壮志,浑身的血液也沸腾起来,高昂的战意与杀气融合后弥散开来,让他看上去愈加威严霸气,便如一尊霸气无双的战神一般。

    好男儿志在四方,大丈夫就该纵马扬刀,驰骋天下,即便身死沙场,马革裹尸才不枉此生。

    尽管高兴发自内心的厌恶杀戮,但他那属于勇者的血液却注定了他一辈子都将站在风口lang尖,不停地搏击长空,超越极限,生命不息,奋斗不止。

    待众人的呼喝声稍止,高兴放声大笑道:“各位兄弟都是好样的,果然是帝国百里挑一的勇士,是真正的英雄。有诸位在,任凭敌人多么强横,我们也能战而胜之,保护我们的家园亲人不受欺凌!”

    说到这里,高兴脸上的笑容完全敛去,变得前所未有地虔诚而庄重,语音低沉但却分外坚决地说道:“我,北平郡公高兴,愿与诸位一同保家卫国,誓死方休!”

    “保家卫国,誓死方休!”

    “同生共死,同生共死!”

    五万齐军如同点燃的火药桶,轰然炸裂,不过这爆炸的却是他们的激情与热血,杀意与斗志。所有人都竭力地嘶吼着,向他们的将军表达着胸中的炽热的情感与昂扬地斗志。

第四百六十三章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第四百六十三章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

    杨丽华与陆晗玥并肩而立,站在角落之中,远远地看着高台上那意气风发,睥睨天下的将军,双目不由痴了。英雄难过美人关,美人又何尝不爱英雄?

    此时此刻,她们才真正明白,为什么男人总是那般好斗,而且乐此不疲,也终于明白,高兴为何能以一己之力独占两省之地,南征北战,从未有真正的失败过。

    高兴许多思想在很多人看来总是有些异想天开,行为更是离经叛道,然而也正是他异于众生的地方征服了万千的猛士勇将,让一个个娇柔娇艳的女子心甘情愿地投入他的怀抱。

    帅帐门前,高长恭微笑着看着高兴,眼中满是赞赏与欣喜。对于高兴的越俎代庖他没有丝毫的嫉恨猜疑,反而对高兴能够慑服众人,威震天下而自豪。

    看着高兴那挺拔的身形,高长恭的双眼突然有些模糊起来。恍惚间,他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那时候的他也如如今的高兴一般热血澎湃,激情四射。只是比起高兴,当年的他似乎显得太过稚嫩而单纯。

    曾几何时,蹉跎的岁月,无情的现实让他只能将梦想埋葬,让激昂的斗志蒙尘,战战兢兢,浑浑噩噩地生活在夹缝之中。

    看似风光实际凄苦的高长恭,如同高兴这个穿越者一样,在混乱畸形的高氏家族中,始终恪守本心,孑然一身,这让他成就了美名的同时,也招致了兄弟叔伯更加严酷残忍的打压。

    四年以来,虽然高长恭声威愈盛,一时无两,但他却是将一切都归功在高兴身上。危难关头显身手,能力挽狂澜,光复祖先荣耀,为百姓带来福祉的,整个北齐只有高兴一人。

    想通此点,高长恭便不再纠结。只是他虽然决定站在高氏一族的对立面,但心中却还是有着自己的思量。

    得子如此,夫复何求。高长恭是王者,一位心怀百姓,仁慈宽厚的智者,更是一位父亲。

    “父亲!”

    不知何时,校场的五万大军已经散去,开始战前的准备,而高兴也已从高台上走下,悄无声息地来到了他的面前。此时,他身上那睥睨天下,威猛无双的霸气已经尽数敛去,只是一个满脸微笑,澄澈而纯粹的孩子。

    “兴儿,你长大了,成熟了,处理事情的方式也愈发独到而老练,很多时候就连为父也十分佩服。”高长恭笑容满面,慈爱地看着清秀颀长的高兴,心中成就的喜悦满满的,“战争不是儿戏,非是一人之力就能取胜。你身为三军统帅,既要身先士卒,冲锋陷阵,也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安全。”

    “多谢父亲关怀,孩儿一定谨慎小心!”看着高长恭温暖的眼神,高兴心中暖暖,重重地点头道。

    “去吧,为父在此静候你大胜归来!”高长恭抬手重重在高兴挺拔的肩膀上拍了几下,眼中既有鼓励又隐隐有些担忧。

    告别了高长恭,高兴正准备去选马,却见一身戎装的杨丽华迎面走来,看她的样子似是已经在此等候了不少时间。杨丽华性情坚毅果敢,如今穿上戎装,身上更多了几分飒爽英气,魅力无限。只是此时佳人娥眉轻蹙,神情恍惚,看见高兴时露出的笑容也甚是勉强。

    “丽华,你身子不舒服?”高兴走上一步,轻轻握住杨丽华的柔荑,关切地问道。

    杨丽华螓首轻摇,看着高兴欲言又止,迟疑了片刻后终于开口道:“兴哥哥,我要随你出战!”

    “为什么?”高兴话一出口,便从杨丽华眉宇间的担忧猜到了些,遂紧了紧杨丽华的素手,温声道:“别担心,隋国公既是你的生父,也是我的岳丈,我不会伤害他的!”

    被高兴瞧出内心的想法,杨丽华螓首低垂,脸上不由浮现出羞赧的红晕,心底更是涌现无限感激,眼眶微红,哽咽道:“兴哥哥,对不起,我给你添乱了!”

    高兴摇头道:“夫妻本是一体,你我又何分彼此?”说着,高兴用温暖修长的手掌摸索着杨丽华光洁的面颊,柔声道:“你也有三年没见过隋国公了,这次便一同去看看吧!”

    “兴哥哥——”杨丽华轻呼一声,揉身扑入高兴的怀中,压抑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奔涌而出。

    这些日子以来她没有一刻不生活在担忧与恐惧之中,虽然北周军队也算精锐,但杨丽华却知道,正面交战他们绝不是高兴的对手。只是一边是自己亲密的爱人,一边是生养她的父亲,在他们之间做出选择实在是太难,太难。

    ……

    平阳城,刺史府议事厅中。

    北周一干重要将领依次列坐,就连身体刚刚康复了些的杨坚也在其中。虽然此番战争杨坚并没有取得可喜可贺,亮人眼球的战绩,但他灵活变通地救助了赵王宇文招,于危难之中挺身而出,帮助宇文邕逃脱敌人的追堵,这些都让他声名大噪。

    如果说以前杨坚被人认为是受到祖宗荫庇的二世祖,如今他却用他的勇气与机智证明了他的能力,在军中树立起一定的威信。

    “诸位,想必这几日对于圣上的情况大家都略有耳闻。”韦孝宽端坐首位,威严地扫视了众人一眼,语音平缓而低沉,深邃的双眼似是能洞悉一切一般。

    众人顿时心中一紧,神情变得愈发严肃,就连呼吸也刻意压抑得十分轻微而低缓。诚然,这些天来他们对宇文邕的事情做了诸多猜测,尤其是今日四起的谣言,让他们的思维格外混乱,不过如今却不敢对此事发表任何意见。

    “传言不假,皇上确实身体有恙!”

    韦孝宽此言一出,除了知情的少数人,其他人皆是瞪大了双眼,一脸不敢置信,大张着嘴似是想要说什么,但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众人的变化韦孝宽尽收眼底,但他脸上却依旧淡定从容,泰然自若,威严地道:“陛下之所以重病,并非因为晋阳之战的失利,也非是太子谋权篡位,而是身中高兴小贼的毒箭。经过这几天的悉心调养,皇上恢复了许多,只是身子依旧很是虚弱,伤口不能见风,是以才不能亲自部署军令。”

    虽然心中还是有些疑惑,但众人还是相信了大半。毕竟,宇文邕是他们的主子,没有人希望他有任何差池,从而让自己的荣华富贵,甚至是身家性命出现问题。

    见众人情绪明显有些舒缓,韦孝宽心中不禁松了口气。换上一副恼怒而仇恨的神情,韦孝宽双目杀气四溢,恶狠狠地道:“高兴猖狂至极,咄咄逼人,先是伤了吾皇万金之躯,如今又陈兵平阳城外,扬言要将我五万大军全歼在此。”

    顿了顿,韦孝宽面目扭曲,义愤填膺地道:“诸位将军,尔等身为大周肱骨,难道能容忍小人得志,恣意践踏我大周威严?”难道堂堂我大周竟无一勇士,任由黄口小儿如此猖獗?”

    “韦大人,末将愿率三千甲士前去取了高兴的狗头进献皇上!”

    “末将愿往,管叫齐人有来无回!”

    众将顿时激愤莫名,火气暴躁些的更是当场挺身而出,大声请战。

    韦孝宽言辞激烈,挑唆众人敌忾之气,目的正是转移他们的注意力,让他们忽略宇文邕重病不起的事实,也是为了让众人战意高昂,低迷的士气有所回升。

    韦孝宽任由下面的纷乱持续了一阵才再次开口说话,言辞恳切而真挚,“诸位,本官知你们对大周忠贞之心,也知你们报国杀敌心切,但皇上宽厚仁慈,考虑到将士出征日久,思乡心切,遂决定撤兵西返。”

    众人心中感动不已,纷纷出言道:“韦大人,大丈夫战死沙场乃是无上的荣耀,我等身强力壮,精气十足,还可再战!”

    “韦大人,论人数我军并不少于齐军,如今更是有平阳为依托,就算高长恭十万大军来犯,我等又何惧之有?”

    “不若冲出去,与齐军决一雌雄,倒要看看高兴如何猖獗!”

    ……

    “士气可用,士气可用啊!”成功地挑起众将的战意与怒火,韦孝宽心中甚是欣喜,但脸上却依旧十分严肃,沉声道:“诸位都是我大周的勇士,你们的心情本官也十分理解,只是圣命不可违。方才皇上传下旨意,今夜子时,全军开拔,弃城归国!”

    众人还想质疑,但见韦孝宽一脸不容置疑的神色,只得服从圣命,只是人人心中都憋着一股澎湃的怒火。

    “韦大人,末将有话要说!”就在这时杨坚突然迈步而出,目光灼灼地看着韦孝宽道。

    “杨将军有话尽管明言!”韦孝宽挑了挑眉头,语气和缓地说道。

    虽然王轨对杨坚的不臣言论韦孝宽也听说过,但前些时日他挺身而出,不顾自己生死帮助宇文邕逃脱的事情还是让韦孝宽对他的感官好了不少。

    “韦大人,末将猜想,今日城中的谣言一定是齐人故意散播,目的就是扰乱我军军心,让我们自乱阵脚,他们从而趁机攻城。”

    韦孝宽淡然地点点头,认真地看着杨坚,示意后者继续说下去。

    “韦大人,齐军窥伺在侧,此番撤退必须万分小心,万不能再中了敌人的奸计!”杨坚凝眉直视韦孝宽道。

    “杨将军有何两侧,不妨说将出来。”

    “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第四百六十四章 望大人成全

    本章发布于上海港。仙霞岭号。明天船舶起锚,也不知道更新能不能继续,我希望答案是肯定的。最后,祝各位支持本书的读者说一声晚安,也说一声抱歉!

    ==========================================================看着杨坚笃定而自信的样子,韦孝宽眼中神光微闪,与身侧的梁士彦和于翼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奇之色。心中虽然惊诧于杨坚言语切中要害,但韦孝宽却是不动声色,淡然地看着杨坚,继续问道:“杨将军既有妙策,不妨说的详尽些。”

    “韦大人,我们虽然必须遵照皇上的旨意撤军西返,但就这么撤走不说于我大周威严有损,更是会打击全军士气,若敌人竭力追击,于我军大是不妙。”顿了顿,杨坚续道:“齐军既然希望我军不攻自溃,弃城而去,那我们何不将计就计,就算是撤军西返,也不让齐军好过。”

    “三国时诸葛孔明曾摆下空城计惊退司马懿,如今我们何不效仿,摆一出假的空城计,既能保证我军大部安全撤离平阳,也好乘机将皇上平安送走?”

    “韦大人,我军可以趁夜撤离,让两万人多举火把,佯装惊慌,迅速西撤,用以迷惑敌军,然后再潜一万五千精锐埋伏在侧,只要高长恭敢于追击,我军便可给予他们迎头痛击。与此同时,您可命五千精锐之士趁乱护送陛下走小路返回长安。”

    说到这里,看着韦孝宽连连点头,眼中露出思索的目光,杨坚的眼神陡然变得火热而坚定起来,言辞恳切地道:“韦大人,末将不才,愿率一万甲士留守平阳,竭尽所能阻击齐军,保证大军得以平安西返!”

    “妙计,果然是妙计!”

    “嘿,只要高兴小儿敢来,我管叫他有来无回!”

    听完杨坚的计策,韦孝宽,梁士彦,于翼三人静默不语,皱眉思索,下面的不少将领却窃窃私语起来,眼中满是振奋的色彩。

    对于输给高兴,北周军中众人多是不服,方才又被韦孝宽挑起了心中的怒火与仇恨,战意高昂,恨不能与高兴当场厮杀一番,一较高下。

    如今按照杨坚的计策,他们很可能给予“骄傲自大”的齐军当头棒喝,挽回连日来损失的颜面,更是能趁机将宇文邕平安送返长安,可谓是一举两得,这如何能不叫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明是对高长恭的反击,暗却是保证宇文邕的安全。

    听着下方压抑不住的,惊喜地私语,韦孝宽心中也不禁对杨坚这个计策而叫好。虽然他原本打算的也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但论及计划却远不如杨坚来得详尽,而且有效。若是齐军果真上当,周军不仅能挽回尊严,更有可能反败为胜,重夺晋阳也绝非不可能。

    韦孝宽紧紧地注视着杨坚,看着后者那灼热而坚定的眼神,心中不禁开始对王轨曾今的言论产生了怀疑。

    一个有心谋反篡位的人又何以如此衷心,如此几次三番主动承担最危险的任务,置自己的性命于不顾?

    难道他能确保自己平安无事?

    这个想法刚浮现在脑海当中,韦孝宽便不禁摇摇头,将之驱除出去。如果杨坚果真能确定自己平安无虞,除非他与齐军,与高兴有勾结。但若是如此,他又何必每次以身犯险,时刻以大周的安危为己任,如此不顾辛劳与生死?

    思索片刻,韦孝宽眼神不禁温暖了几分,眉头轻皱,淡淡地道:“杨将军,你身上伤势还未痊愈,留下来阻敌怕是不能胜任啊!”

    “韦大人,阻敌一事本就九死一生,杨坚既然身体有恙,自然不能再拖累大军,留下阻敌最好不过。”

    顿了顿,杨坚的眼神突然明亮了几分,高昂着头颅道:“世人皆说我杨坚纨绔无能,之所以有今日成就都是受了祖上的荫庇,更有人谬传末将天生反相,不忠不臣,末将自忖对大周对陛下竭忠尽智,但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臣终日惶惶,生怕有一分一毫对不起大周,对不起皇上。”

    “而今,我大周蒙难,皇上重病,末将身为人臣自当挺身而出,为皇上分忧解难,纵使身死他乡,也好证明自身清白,不叫祖宗蒙羞!”

    这一番话杨坚说的是斩钉截铁,郑地有声,配上他那一副慷慨激昂的模样,刹那间便让众人对他映象改观,分外佩服。在场的多是武夫,骨子里自然都带着刚烈豪迈的脾性,对于杨坚的做法更有认同感,就连韦孝宽三人眼中也是异彩连连,对其刮目相看。

    “杨将军,不必激动,你的衷心诸位都看得到,不会妄信谗言。”顿了顿,韦孝宽话锋一转,迟疑地道:“只是你的身体,实在不适合留在平阳城啊!”

    韦孝宽话音放落,杨坚想也不想便立即否定道:“韦大人,末将愿以吾之鲜血洗刷我军耻辱,证我清白,还望大人成全!”说着,杨坚便态度诚恳而恭敬地拜倒在地。

    “这——”见杨坚如此坚持,韦孝宽不禁为难起来。这些日子以来,北周损失了太多优秀的将军,杨坚年轻有为,文韬武略皆是不凡,韦孝宽实在不忍心看着他命丧平阳。

    “还望大人成全,杨坚纵死无憾矣!”杨坚再次沉声叩拜道。

    韦孝宽看了于翼,梁士彦一眼,最终无奈地叹息一声道:“杨将军,你起来吧,本将准你留守平阳,伏击齐军,不过你须得答应本将一个条件!”

    “大人请讲,末将绝对服从!”杨坚眼中露出一股惊喜的神色,外人看来他的衷心值得敬佩,但他的做法实在有些愚蠢。然而杨坚却知道,他已经成功取得了韦孝宽,梁士彦,于翼这三员在北周举足轻重的老将的认可,这可是他仕途坦荡的重要砝码。

    “杨坚,只要大军成功撤退,你便尽快撤离平阳城。本将希望,你能将留守平阳的大周勇士尽可能多地带回家,不要再让更多的悲剧发生。”韦孝宽深吸一口气,沧桑的脸上闪过一抹怅然,一抹伤感。

    十五万同胞,就这么留在他乡,生死不知,这让身为统帅的韦孝宽分外愧疚。每当面对着城中将士迷茫惶恐的眼神时,他的内心便不自觉地抽搐着,夜晚更是常常被噩梦惊醒。

    “末将一定谨记大人指令!”杨坚速声答道。

    ……

    平阳城外,齐军大营。

    高兴自马厩缓步走向校场,手中牵着一匹通体血红的战马。这战马乃是来自契丹部落,是极其难得的汗血宝马,性烈而体健,本是高长恭的坐骑,如今却是交于高兴使用。也只有高兴这等神力,威猛如战神一般的人物才能真正发挥出这等千里挑一的战马的能力。

    高兴身旁,杨丽华一身戎装,站在一匹性子温和的黑色骏马身旁,英气勃勃的样子甚是动人。

    杨丽华的存在在军中如今已不是秘密,对于她众将士也分外尊重。毕竟在高兴经营山东、江苏二省之时,杨丽华一介女流却不怕吃苦,更能将军队打理得井然有序,这绝非一般人所能做到。不过对于杨丽华的真实身份,所有人却是讳莫如深。

    高兴来到校场之时,五万大军已经集结完毕,整装待发。在高兴方才的动员下,所有人都如打了鸡血一般,随风闪动的火光下,他们满面潮红,眼神炽热而嗜血,体内似是热血沸腾,浑身力气鼓荡不已,不吐不快。

    这五万齐军本就是饱经战火考验的精锐,如今齐聚一处,剽悍狂野的气息与冰冷的杀气融合,再与高昂的战意凝聚在一起,那气势铺天盖地,风卷残云一般弥散在整个校场上,让摇曳的火把散发的光芒微弱了许多,而那昏暗的天空则更显得愈发阴郁而压抑。

    高兴走上点将台,正要开口说话,却突然有斥候来报:“启禀少将军,周军半刻钟前已分成三部,分别从平阳城西门,北门,南门撤出平阳。”

    “哦?”高兴眉头一挑,追问道:“撤退的周军有多少人?”

    “天色太黑,卑职看不真切,从火把数目来看应当有五万人,而且城门大开,物资辎重多有遗弃,向来是敌人撤退太过焦急而来不及运走。”

    “好,我知道了!”高兴摆了摆手,示意斥候下去,他则转向已经有些蠢蠢欲动的大军,目光威棱四射,语气低沉地道:“弟兄们,周军已有畏惧之心,不敢与我军正面一战,打算弃城而去,此时正是我军反攻的大好时机!”

    “少将军,既然如此那还等什么,您赶快下令,让我程咬金率军追将出去,好将周军余孽一网打尽!若是能擒了贼帝宇文邕,那可是真正的大好事!”

    高兴话音方落,便自队列中走出一员彪形大汉,虎背熊腰,乌黑的络腮胡子钢针也似,甚是剽悍唬人。此人正是统领陌刀队的程咬金,此番也跟随高长恭自兴华而来。

    高兴北上朔州,斡旋于北周与北齐的战场上时,高长恭也没有闲着,按照与高兴的约定,整合了盱眙与山东、江苏二省,三地二十万兵马,使他们更为壮大,战力更强。

    “程咬金,稍安勿躁,你想打仗,我自然让你打个够!”对于程咬金的急不可耐,高兴有些莞尔,这么长时间过去前者那急躁的毛病似乎依然没有磨去。不过将军好战总比畏战不前来得让人舒服。

第四百六十五章 以不变应万变

    程咬金讪讪地笑笑,左臂环抱着一柄特大的陌刀,蒲扇大的右手挠挠脑袋,模样到显得甚是憨厚。然而他提醒剽悍,一身煞气惊人,如今看上去却显得有些滑稽。

    “全军听令!”高兴脸上的笑容一敛,脸色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程咬金浑身一震,脸上的笑容刹那间消失不见,面庞绷得紧紧的,冷峻肃然,认真而凝重,身上的煞气也因此更胜一分。

    “秦琼!”

    “在!”秦琼应声出列,炯炯有神的双目放射出摄人的精芒,战意高昂,浑身杀气腾腾。

    “着你率本部五千骑兵,再五千步卒进驻平阳城!”高兴微微一顿,语气愈发沉重而肃然,“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周军已经混乱不堪,平阳已是空城一座,我们要想收复是易如反掌,但小心驶得万年船,周军溃败并不一定甘心,我们不得不防。”

    “所以,你此番前去平阳一定不能掉以轻心,急功近利,务必步步为营,做到万无一失!”

    “末将一定谨遵将军吩咐,小心行事!”秦琼郑重地点头领命而去。

    “萧摩诃,由你率领一万刀盾手,五千弓弩手为前军,负责追击周军。敌人虽分三路撤退,但终归是要向西走,是以你只管咬住西路周军,不用理会其他。切记,你此番前去不是为了杀敌,而是为了追敌,要让周军始终处在惶恐紧张的情绪之中,直到他们精疲力竭便算大功一件!”

    “末将领命!”如今的萧摩诃容貌没有多少变化,但气势却比之以前沉凝了许多,他不再只是一个冲锋陷阵的猛将,更是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统帅。

    “程咬金,着你率五千陌刀军作为右翼,若敌人有埋伏,你需全力阻击敌军,不能让敌军冲击我我中军!”高兴顿了顿,然后威严地看着程咬金说道:“你可记清楚了?”

    “将军您就放心吧,陌刀军保证完成任务!”程咬金一脸兴奋,大声答道。

    “诸位将士,此战非比寻常,不仅关乎大齐江山社稷,更关乎数万将士的性命,所以所有人都必须提高警惕,尤其是统兵将领,绝不能骄燥懈怠,给敌人可趁之机。”

    顿了顿,高兴双目陡然放射出森寒的光芒,让众人心头一凛,后脊一阵发凉,而他的声音也愈发冰寒,“若是因为指挥官放松警觉,造成重大损失,那就休怪我高兴不讲情面,军法面前,人人平等!都清楚了吗?”

    “明白!”

    众人齐声大喝,呼喊声急促而嘹亮,显然高兴声色俱厉的警告起到了作用。然而虽然高兴言语甚是严厉,但众人心中却是暖暖。毕竟,战士虽然不怕死,愿意为了心中的信仰牺牲在战场上,但没有人愿意因为指挥失误而糊里糊涂地丧命。

    “出发!”

    随着高兴的命令,五万大军齐齐开动,尘土飞扬,脚步隆隆,场面极是壮观。

    看着浩浩荡荡走出辕门的五万大军,明灭不定的火光下,杨丽华的脸色显得有些暗淡而清冷,微微泛红的美眸中再次涌现出一丝淡淡的恐惧,无助的悲伤。

    “丽华,你父亲绝不会有事,相信我!”高兴握了握杨丽华有些冰凉的玉手,温声宽慰道。

    看着高兴脸上诚挚的笑容,感受着他宽厚的手掌中传来的温度,杨丽华那颗忐忑不安的心突然平静下来,心底也涌起一股绵长的暖流,慢慢流转至全身,将呼啸的北风完全隔绝在外。

    “兴哥哥,谢谢你!这辈子只要你不嫌弃我,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杨丽华贝齿轻咬有些发白的唇瓣,眼神异常坚定。

    “傻丫头,胡说什么?没有我的允许,你休想离开我!”高兴佯作恼怒地瞪视着杨丽华,恶狠狠地说道。

    杨丽华虽是女流,但性子果敢刚烈,就连不少男儿在她面前都要失色。正是因为这一点,历史上杨坚篡夺了外孙的皇位才叫杨丽华耿耿于怀,最终郁郁而终,始终未曾原谅前者。

    如今,杨丽华说出这番话,无疑是想向高兴表明心迹,无论如何,她杨丽华也会始终如一地站在高兴身边,追随着他的脚步。

    “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出发了!”说着,高兴深情地看着杨丽华,然后从身后解下一袭血色披风温柔地为后者系上,“跟在我身边,保护好自己!”

    “嗯!”杨丽华重重地点点头,声音有些哽咽而发颤,眼角更是隐隐有些泪光。似是害怕高兴看见,她迅速偏过头去,身子轻纵便翻身跃上马背,纵马随着大部队向平阳城的方向奔去。

    高兴暗自叹息一声,亲情与爱情,如果换做自己也一定难以抉择,所以对杨丽华的处境他很理解,也很疼惜。

    摇摇头,将心中那一抹纷乱的思绪驱除出去,高兴远远看了空荡荡的军营中那静悄悄的帅帐一眼,然后身子便凌空跃起,稳稳地落在马背上。高兴轻呼一声,胯下汗血宝马便四蹄攒动,如离弦之箭一般射出营门,绝尘而去。

    “爹爹,周军果真撤退了吗?”

    高兴离去后,帅帐侧面才走出两人,正是隋王高长恭和陆晗玥二人。虽然陆晗玥的脸色依旧清冷,但靓丽的眸子中却明显藏着一丝担忧。

    所谓关心则乱,虽然陆晗玥知道以高兴的武功天下少有人敌,但乱军之中,功夫很多时候都难以施展,更何况在千万人的战场上,个人之力又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从斥候探查的消息来看,周军应该是撤了。”高兴沉吟了片刻,皱着眉头道:“不过韦孝宽、梁士彦、于翼三人都是当世赫赫有名的大将,智谋武攻都非常人能敌。依我看,他们就算撤军也绝不会如此轻易,这里面怕是大有玄机。”

    “那夫君岂不是有危险?”陆晗玥脸色微变,呼吸也有些急促而紊乱起来。

    高长恭温和地一笑,和声道:“别担心,且不说这只是我个人猜测,就算周军设计,也不一定能让兴儿吃亏。”

    看着陆晗玥眼中隐隐的焦急之色,不待她发问,高长恭便接着说道:“兴儿并没有因为前些天的胜利而忘乎所以,他始终保持着冷静,对韦孝宽也没有丝毫的轻视。从兴儿的部署看,他采取的是以不变应万变的策略。”

    “如果我军疯狂追击逃走的周军,很可能遭遇周军的伏击,造成巨大的损失。如今,兴儿只惊敌而不杀敌,又始终保持阵警惕,无论周军是否有诈,对我军都无多大作用。”

    “相反,面对我军的驱逐,没有补给的周军绝对不敢正面相抗,他们只能被迫撤退,始终处于恐慌紧张的情绪之中,终有一刻他们会筋疲力尽,而那时也就是我军全力出击的时刻。”

    听高长恭如此分析,陆晗玥悬着的心始才放下来。性子清冷如她,对高兴这个硬生生挤进她的生活,烙印在她心底的人,她平静的心湖总是波澜不断。

    ……

    “韦大人,您说高兴会来吗?”

    平阳西方三十里外,冷硬的官道上,两万周军冒着寒风迤逦而行。队伍最前方,韦孝宽端坐在马背上,饱经风霜的脸上,一对眸子却分外明亮,精光摄人。

    “不知梁大人是希望他来,还是不希望?”韦孝宽嘴角扯动,想要微笑,但面部的肌肉已经有些麻木,让笑容看上去实在太过生硬。

    寒冬深夜赶路,就算周军个顶个的好汉,但其中的艰难可想而知。韦孝宽一马当先,以身作则,极大地鼓舞士气,振奋了军心。虽然寒风如刮骨钢刀,但两万周军士卒却是咬牙坚持,没有一人掉队,即便是心有抱怨,更多的也是对寒冷的天气,对高兴父子,对北齐。

    梁士彦一愣,旋即便明白了韦孝宽的意思。思索了片刻,梁士彦才道:“从自身来说,下官希望高兴能率兵追击,我们好叫他吃个大苦头,教训一下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但从全局来看,高兴还是不来的好。”

    韦孝宽微微点头,示意梁士彦继续说下去。后者顿了顿,接着道:“我军新败,士气低迷,皇上又重病不起,粮草匮乏,实在不宜再与齐人交战。若是高兴前来,不能一举将之击败,我军到时候必定会陷入更加危险的境地。若是高兴不来,我们也好趁机撤军,保存实力。”

    韦孝宽长叹一声道:“如果皇上的身子没有任何问题,我倒有信心与高长恭好生周旋一番,但如今却是要保证皇上的安全。但愿高长恭害怕伏兵,不敢出兵来追,也希望杨坚尽可能地拖住齐军啊!”

    “但愿吧!”梁士彦无声地叹息一声,仰头看了一眼黑暗的天空,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今日的夜空格外地黑暗而压抑。

    “将军,齐军追来了!”就在这时,后方斥候迅速来报。

    韦孝宽心神一紧,大声喝问道:“可曾探明,追军有多少人?距离我方还有多远?”

    “大约有四万人,距我军不足十五里!”

    韦孝宽与梁士彦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疑惑。按照他们的估算,高兴如今应该能追上来,却不知为何还离着很远的距离。

    突然,韦孝宽脸色一变,似是苦涩,似是惊叹地道:“果然是个狡猾的家伙啊!”

第四百六十六章 宇文纯的忧愁

    “大人的意思是?”梁士彦有些迟疑地问道。

    韦孝宽缓缓道:“不知梁大人是否听过这样一个关于猎人捕猎的故事。有体力矫健的猎人在发现猎物时并不急着抓捕,而是在其身后若即若离,紧追不放,丝毫不给猎物喘息之际,直到猎物身心疲乏,慌不择路时猎人就会暴起发难,一击必杀。”

    说到这里,韦孝宽便住口不言,梁士彦眉头一挑道:“大人的意思是,如今的我们就是那猎物,而高兴则是猎人?”

    “除此之外,我实在想不出高兴这么做还有什么别的原因。”韦孝宽摇头叹息道,似是寒风太大,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失真而飘渺。

    梁士彦沉默了片刻后出言问道:“若果真如您所说,大人又如何应对?”

    “尽量保持阵形不散,加速撤退。高兴既然想当猎人,那我们就满足他,做个合适的猎物。”说完,韦孝宽一扬马鞭,狠狠地抽打在马臀上,战马吃痛,长嘶一声便向前冲去。

    虽然韦孝宽说的有些没头没脑,但梁士彦却清楚了他的用意。如今他们只有扮演好猎物的角色才能引得高兴放心来追,也只有如此,才能尽最大可能吸引敌人的注意力,让宇文邕得以安全撤退。

    “熄灭小半数火把,加快前进速度!”明白了韦孝宽的意图,梁士彦便不再迟疑,沉声吩咐身边的传令兵一声后便策马扬鞭向韦孝宽追去。

    ……

    平阳城西方十里处,高兴静静站在一处视野较为开阔的山坡上,极目远眺着西方。在那里,正有星星点点的火光隐隐传来,观其数量,怕是不下四万。

    “韦孝宽,你打算让宇文邕自那条路逃走呢?”高兴负手而立,任由寒风将身后的披风吹的猎猎作响,他的身子却依旧挺拔如苍松,岿然不动。

    轻视对手就是对自己性命的疏忽,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这是高兴出生入死十数年来总结的经验,所以即便一战歼灭宇文邕六万大军,高兴也未被胜利冲昏头脑。

    高延宗的前车之鉴才过去不久,高兴又焉能得意忘形?对韦孝宽这员战功赫赫的老将,从始至终他都给予了足够的重视。

    如果刚开始高兴只是猜测,那现在他几乎已经可以确定,周帝宇文邕绝对出了变故,也许生了重病,也许已经驾崩。不过高兴认为前者更为可信,如果是后者,韦孝宽只要下令大军全力突围即可,没必要像如今这般分路而逃,迷惑敌人。

    如果宇文邕还完好无损,周军完全不会像如今这般被动,被齐军压在下风。

    “将军,周军已经发现了萧将军的行踪,如今已经加快了脚步!他们好像很慌乱,火把不断在熄灭,队形看上去也有些散乱。”

    就在高兴思索着韦孝宽的真实意图,宇文邕可能逃脱的方向时,身后突然传来莎莎的脚步声,却是一身戎装的杨丽华。如今身处战场,杨丽华对高兴的称呼也不再向平时那般亲昵,脸上的神情也十分严肃而恭敬。

    “哦?”高兴眉头一挑,一边思索一边自语道:“如果周军心怀畏惧,他们加速逃跑倒也不是不可能。不过韦孝宽乃是身经百战的老将,断不会怯战逃遁,这其中恐怕有诈啊!”

    “如果一个人举两只火把,两万人看上去就是四万人。如果四万人只举两万只火把,那看起来只有两万人。虚则实之,实则虚之。”高兴摇摇头,然后道:“让萧摩诃放缓速度,提高警惕,多派斥候探查周围的情况!”

    “是!”

    待杨丽华离去后,高兴又将目光投向平阳城。虽然高兴目力惊人,但在漆黑的夜空下,也只能大略看清楚平阳城的轮廓。随着周军的离去,平阳城显得愈发萧索而空寂,似是一头悄悄蛰伏的猛兽。

    半个时辰过去,按照时间计算,秦琼应该已经到达平阳城下。只是到现在平阳城还悄无声息,难道我的担心真的多余了?

    高兴心中自语,双目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平阳城的方向。

    高兴并没有明确消息表明平阳城中藏有伏兵,但他却始终不相信韦孝宽这么平静地撤走,周军也绝不会甘心。对秦琼的安排,他也是出自对韦孝宽的提防而安排,正防患于未然然,小心无大错。

    就在这时,平阳城突然火光大作,喊啥震天,这巨大的动静不止吸引了高兴的注意力,在背风侧山谷中休整的两万士卒也纷纷侧目,迅速警觉起来。

    “所有骑兵随我来!”

    当平阳城突然起火,高兴心中攸的一沉,身子猛然如同大鸟一般腾起,山坡向山坡下滑向而去,话音未落,只是几个闪烁,高兴的身子便落在了汗血宝马背上。

    “驾!”

    还不待身子坐稳,高兴便策马向平阳急驰而去。而这时谷中约莫五千骑兵也都反应过来,所有人都以最快的速度翻身上马,向着平阳冲去。

    ……

    北齐西北方,西汾州,刺史府中。

    “大王,已经过去四天了,但圣上依旧没有音讯传来,莫非传闻是真的?”

    说话的是凉城公爵辛韶,其人人到中年,相貌虽普通,但身形却甚是健硕,粗壮的双臂显示着他膂力不凡。

    在刺史府议事厅首座上坐着一个年月四旬的中年男子,穿着一身华丽的紧身胡服,身子微微有些发福,眼眶较常人略深,看上去多了一分杀气。昏黄的灯光下,他的脸色阴晴不定,身上透出的阴郁气息让空气都有些压抑。

    这人却是西汾州如今的当家人陈王宇文纯。前些日子,于翼与宇文招势如破竹攻下西汾州,而后率军南下,西汾州军政大事便交给了陈王宇文纯。

    虽然陈王宇文纯远没有齐王宇文宪,赵王宇文招二人地位崇高,才智也差二人不少,但做事持重,固守一方倒也无虞,尤其他本身乃是鲜卑族人,孔武有力,颇是英勇,也能让诸军信服。

    “派出去的探子,信使都没回来吗?”宇文纯愁眉紧锁,一脸忧色地问道。

    凉城公爵辛韶摇头道:“从前日开始到现在,我们已经派出了五批探子,但到现在却还未有一人归来,恐怕已遭敌人毒手。”

    闻听此言,宇文纯的脸色不禁又难看了一分,咕噜噜灌了一大口茶,他喘着粗气问道:“城中情况如何?”

    辛韶摇头道:“从昨日开始,城中便谣言四起,说我大周被齐国隋王高长恭击败,身受重创,如今已率领残军撤回勋州。末将派人抓捕了不少散播谣言之人,但谣言之势却依旧不能禁止。今日城中民心浮动,将士也有些惶恐,若是长此以往,事情怕是非常不妙。”

    宇文纯轻轻揉着脑门,一张脸皱成了苦瓜也似。所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谣言虽然不可信,但其中饱含的信息却让宇文纯心情十分沉重。别的不敢说,但晋阳之战,周军定然败了,而且损失也不在少数,不然西汾州也不会与宇文邕失去联系这么久。

    “辛将军,传令城中将士提高警觉,本王总觉得这几天将有大事发生,一切还是小心为妙!”宇文纯思索半晌,这才凝重地说道。

    辛韶答应一声,正想说些什么,屋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接着便见一个士卒惊慌失措地闯进门来,连滚带爬地来到宇文纯脚下,语无伦次地道:“不好了,大王,大事不好了!敌人攻城了,好多敌人!”

    “你说什么?”宇文纯豁然起身,面色大变。就在这时,“咚”的一声闷响,大地轻轻一颤,宇文纯身子一晃,猛然跌倒在座位上。

    “大王,不知哪里来的敌人,突然出现在城外,二话不说就开始攻城,让弟兄们措手不及!”那士卒此时镇定了不少,说起话来也流利清晰了许多。

    “砰砰!”

    随着沉闷的相声不断响起,屋外隐隐传来喊杀声,宇文纯不用再问也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顾不得质问那士卒,宇文纯招呼辛韶一声,一把抓起桌案上的佩剑便向屋外冲去。

    “咻咻咻!”

    “大王小心!”

    宇文纯刚攀上城墙,耳边便传来一阵尖锐的破空声,他条件反射地缩回头去,恰好将一支射向他额头的利箭避开。

    看着在城墙砖石上划出一道深深的痕迹的,近在咫尺的箭矢,宇文纯后背上不禁惊出了一声冷汗。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若非多年来在战场上练就的直觉,只怕他刚才已经丧命。

    接着城头的火光,宇文纯远远看去,便见里许外正有两三万身穿红衣的将士,不是齐军又有谁来。观其帅旗,却见是一个大大的“傅”字。

    难道是傅伏?

    宇文纯如是猜测。早在东伐之处,宇文邕就曾对齐军中较为出名的将领调查过一番,傅伏正在此列。只是不知何故,他竟然背叛了齐主,从此石沉大海,杳无音讯。如今宇文纯甫一看见姓傅的主将,心中便不自觉地想起了傅伏。

    蝗石箭雨。

    城下齐军投石车不断发出声声怒吼,头颅大小的石头挟着巨大的力量狠狠地撞击在城墙上,砸在周军士卒的身上,带起一片凄厉的惨叫声。

第四百六十七章 目的

    今天终于从海上回来了,在船上晕船晕的厉害,根本码不了字,悲了个催的。今天开始更新,从明天开始补更,一定尽快把欠下的章节补上,让大家久等了,抱歉!

    ==========================================================“不要慌乱,投石车,弓弩手,听我号令,放!”陈王宇文纯在亲卫的护卫下终于得以在蝗石箭雨中抬起头来,一边飞速在城头奔走,一边大声下达着命令。

    “嗖嗖嗖!”

    宇文纯的现身终于让城头手忙脚乱的周军镇定了不少,纷纷按照宇文纯的命令集结,利用远程器械组织防御反击,虽然因为射程,威力相差甚远的缘故并不能给城下的敌人造成大的伤害,但也不再如先前那般狼狈和被动。

    “叮叮叮叮!”

    就在这时,城下却突然传来清脆的声响,却是鸣金收兵的讯号,齐军顿时潮水一般散去,他们来得快,去得更快,眨眼间便退出了周军的攻击范围,让周军凌厉的攻势落在空处。

    见齐军退去,宇文纯心中不禁松了口气。齐军来得太过突然,攻势也甚是猛烈,尤其是犀利的投石车和弓弩,在方才短暂的时间里给措手不及的周军造成了极大的损失。

    然而放松下来的宇文纯看城头见尸横遍野,鲜血横流,城墙上满目疮痍的lang迹景象,双拳立时紧紧握起,脸色也变得煞是难看,眼神格外地凝重。

    眼前的景象充分向宇文纯展现了己方的凄惨,更是证明了敌人战斗力之强大。虽然己方是仓促应战,实力大打折扣,但在宇文纯的认知里,齐军可没有如此精悍的军队,来去如风,令行禁止。

    “城上何人主事,出来答话!”

    就在宇文纯仔细观察着城外重新集结起来的齐军之时,齐军帅旗下突然走出一员中年将领朗声喝道。此人浓眉大眼,肩宽背阔,双目湛然有光,端坐战马上,一身黑甲,身后血红的披风随风而动,不怒自威,身上自有一股逼人的气势散发出来。

    宇文纯推开护在面前的亲卫,走上几步,双手按在冰冷的城墙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城下的黑甲将军,寒声喝道:“吾乃大周陈王宇文纯,汝又是何人?”

    “宇文纯?”黑甲将军挑了挑眉头,从姓氏他已经明白宇文纯必然是周国皇室中人,不过对此他却没有丝毫动容,毕竟就算是周主宇文邕在他眼中与一个普通的周军并无什么区别,都是需要倾力攻击的敌人。

    “宇文纯,本将车骑将军高兴座下傅伏是也,本将所来目的想来以宇文将军的智慧已经料到。”

    虽然心中已经有了猜测和准备,但当听到“傅伏”二字时,宇文纯心中还是一紧,双目瞳孔骤然紧缩。

    傅伏,虽然其人名声远没有斛律光,独孤永业,高长恭响亮,但在北齐也是不可多得的名将。年前他曾进言朝廷,以两千骑兵追击宇文邕,而且笃信能败之,如此豪气与壮志绝不是吹嘘之言。

    “傅将军,晋阳如今正深陷重围,危机重重,你却引兵来此,不知是何用意?”

    宇文纯当然知道傅伏来此是收复西汾州,而从这一点深入思索下去,他心中突然涌起一股不详之感,无论是直觉还是理智都告诉他,这些天他们与平阳失去联系的日子里一定有大事发生。

    “当然是奉了我家将军之命前来收归失地!”傅伏一脸淡然,谈笑风生,空气中肃杀的气息与血腥味似是也淡了些许。不待宇文纯开口,傅伏突作恍然状,接着说道:“对了,本将此来还有几件事情要告诉宇文将军。”

    宇文纯双目一凝,但很快便放松下来,嘴角带着似笑非笑的笑容,好整以暇地道:“哦?傅将军请说,本王洗耳恭听!”虽然宇文纯的心情甚是沉重,但他脸上却没有表露丝毫。

    “宇文将军这两天恐怕没有收到贵国皇上的指令吧?”傅伏脸上带着奇异的笑容,拉着长调说道,宏亮的声音穿透寒风远远传开。

    宇文纯心中一突,口中却佯作诧异不解道:“傅将军此言何意?昨日本王才接到吾皇的密令,叫本王加紧整饬军被,准备北上进击肆州。晋阳即将告破,难道傅将军不准备去增援吗?”

    “哈哈哈哈!”傅伏闻言顿时哈哈大笑起来,直让城头的周军莫名其妙。笑了一阵,傅伏笑声一收,突然不无嘲讽地道:“宇文将军涵养功夫了得,睁眼说谎话的本事更胜一筹啊!”

    说着,傅伏一挥手,他身后的齐军顿时分开一条路来,便见十数名身穿褐色军服的汉子正被齐军绑缚着押上来,他们蓬头垢面,衣衫上隐有血迹,容状极是狼狈。

    当看见这十数人时,宇文纯的脸色攸的变得铁青,眼角剧烈地跳动着。

    “宇文将军,五日前,贵国皇帝宇文邕夜袭晋阳不成,反而中了我家将军之计,十万大军葬身火海,一败涂地,狼狈逃回平阳城。三日前,隋王殿下已率五万大军兵临平阳。”

    宇文纯双拳紧紧握着,强自镇定地看着傅伏,冷笑道:“一派胡言!傅伏,你想要以此来乱我军心,恐怕只能是妄想!吾皇雄才大略,威势无双,又岂是高兴黄口小儿所能敌对?”

    傅伏好不动怒,语气平平地继续道:“如今宇文邕重病垂死,城中群龙无首,梁士彦与韦孝宽争权夺利,城中人心惶惶,如何阻挡我隋王五万雄兵?”

    “傅伏,世人都说你能征惯战,如今看来不过尔尔,却是只会耍嘴皮功夫,徒有虚名之辈!本王就要叫你见识见识我大周的军威!”顿了顿,宇文纯猛然高声喝道:“来人,点兵,本王要亲自出城去教训教训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哈哈哈哈!”傅伏再次张狂地大笑起来,声震四野,直让距离较近的人耳膜隐隐发疼。

    “宇文纯,你是不是心虚了?你知道本将军说的都是事实,宇文邕败了,周军败了,你又何必隐藏?难道你想要蒙骗城中数万周国的勇士,让他们白白客死他乡吗?”最后一句傅伏说的极重,几乎是吼出来的。

    “哗!”

    城头的周军顿时哗然,人人都变了脸色,纷纷悄声议论起来。如果说傅伏居心叵测,信口雌黄,意图扰乱军心,那城下那十数名身着周军服饰的士卒却又说明了什么?这些人曾是他们的战友,是宇文纯手下的斥候、传令兵。这足以证明傅伏说的没错,西汾州已经失去了与宇文邕的联系。如此推论,宇文纯方才明显说了谎话,宇文邕不可能有命令传来。

    宇文纯在骗人,他为什么要骗人?皇上宇文邕难道真的败了,重伤垂死,平阳即将告破吗?

    所有周军心中不禁浮上种种疑问,疑惑,迷茫,惶恐等等负面情绪如同阴云一般席卷了他们的身心,使得城头骚乱起来,凝聚的士气迅速跌落。这两天城中本来就是谣言四起,人心惶惶,如今齐军突然杀出,又有己方斥候,传令兵作证,他们对傅伏的话更信了几分。

    宇文纯脸色顿时变得铁青,虽然他明知道傅伏的目的就是要打击己方的士气,但他却知道这其中不乏事实,而且能确定的是晋阳依旧在齐军手中,宇文邕很可能败了,否则傅伏根本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安静!”宇文纯陡然暴喝一声,威棱四射地扫视四周,议论中的周军迫于威势纷纷住口不言,噤若寒蝉,但仔细看去他们的眼神却再不如原来犀利而坚定,而是多了许多迷茫和不安。

    “齐人阴险狡诈,混淆视听,目的就是让我们军心震动,士气跌落好有可乘之机,尔等若是心有疑虑,岂不正中他们下怀?”

    宇文纯一脸肃然,声色俱厉地道:“吾皇武功谋略冠绝天下,无人能敌,又有韦孝宽等一干忠臣猛将辅佐在侧,齐人谁人能胜?当年韦将军一人独抗高欢数十万大军数月不倒,今日齐国都是些尸位素餐的昏庸无能之辈,又怎么可能战胜我大周十万天兵?”

    “傅伏此来,想必是打算围魏救赵,希望籍此缓解晋阳的压力,妄想引吾皇派兵来援,我们又怎能遂了他的愿?!”

    “大王,末将愿领三千兵马出城,定当将齐人杀个片甲不留!”凉城公爵辛韶猛然迈步而出,大声喝道,浑身杀气腾腾,颇有威势。

    “好,本王就与你一万兵马,温酒以候辛将军佳音,让傅伏这空有其名,虚张声势的家伙见识见识我军的厉害!”宇文纯重重地点头说道。言语倒是豪气,但辛韶却能从其眼中的郑重看出其内心的沉重与忧虑。

    “是!”辛韶知道自己背负的任务之中,他没有再废话,坚定地答应一声便大步走下城墙,点齐兵马。

    “傅伏,可敢与本公一战呼?”辛韶率一万大军刚走出城门便瞠目大喝道。

    “插标卖首之徒,本将又何惧之有?有本事便放马过来!”傅伏怡然不惧,淡笑着催马上前,手中一柄长剑闪烁着幽冷的光芒。

    “好大的口气,看招!”辛韶勃然大怒,他身为凉城公爵,自然有些本事,如今被傅伏如此轻视,顿时暴跳如雷,怒吼一声便策马狂奔,如猛虎下山一般冲向傅伏,手中一柄乌黑铁槊撕裂空气,发出尖锐的呼啸声。

    “来得好!”傅伏大笑出声,打马向前迎去。

第四百六十八章 四面楚歌

    自从被高兴降服以来已有数月光景,傅伏的心态也从最初的愤怒,不甘转变成如今的心悦诚服,对高兴言听计从,推崇备至。

    诚然高兴很多时候的做法十分霸道,在世人眼中更是离经叛道,荒谬至极,但傅伏确不得不为其吞纳天地的胸襟气度所倾倒折服。大齐建国数十年,历经几代帝王,但能像高兴这般傲立时间,与众人迥异,惊才绝艳的人却绝无仅有。

    如果说高兴能击败突厥王子阿史那库合真存在侥幸,是后者过于轻敌的缘故,那他能于乱军之中生擒宇文宪,将于翼五万大军全部俘获,更是解了晋阳之围,让宇文邕兵败城下,一溃千里,其武功谋略常人如何能及?

    虽然晋州依旧在周人的掌控之中,平阳也还有五万大军,但傅伏却坚信周军必然会败在隋王手中,尤其是那个年轻而妖孽的世子高兴。

    数月光阴,傅伏对高兴的了解愈深便愈发觉得他深不可测,让人无法看透。他的每一步看上去都是天马行空,又如羚羊挂角,让人摸不着痕迹,但却皆富有深意,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刻爆发出最大的作用,那环环相扣,绵密深远的布局让傅伏很多时候都不寒而栗。

    如果说隋王高长恭是以仁慈与勇猛赢得天下人的敬仰,那么高兴在其上更具备了毒辣与阴狠,他的杀伐果断甚至远远超越了他的父亲。

    早在高兴与秦琼率军南下,解除了晋阳之危时,傅伏便接到了出兵的命令,目标正是西汾州。

    高长恭驻军平阳城外,但却迟迟不发动攻势,除了稳定晋阳局势,更是为了给宇文邕施加压力,最重要的却是指东打西,收复西汾州。

    此次东伐,宇文邕总计动员大军三十万,高兴前后歼灭了十数万,如今周军还有近十五万兵马可用。倘若让宇文邕得到喘息之机,让他们集结起来,这将是一股极其庞大的力量,就算高兴对麾下将士和己方的武器装备非常有信心,他也不愿损失太大。

    实际上高兴最不想看到的是宇文邕完整地回到周国,依后者的威望与才智,用不了多久,周国便能恢复元气,到时候必然会成为高兴王图霸业的最大阻碍。

    韦孝宽等人打着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算盘,高兴何尝不是如此。

    “杀!”

    辛韶双目通红,眸子中杀气肆意,手中的铁槊化作一道黑芒,闪电般地刺向傅伏的胸口,又快又狠。

    傅伏同样怒喝出声,然面色却甚是镇定严肃,手中长剑在双方接近三米之时猛然向前挥出,如同一道雪白的匹练,凌厉的气势似是将空气都欲斩作两段。

    “叮!”

    火花四溅,前冲的辛韶与傅伏同时止住了势头,战马嘶鸣,人立而起,各自向后退出了几步化去强劲而刚猛的冲力。两人对视一眼,没有过多的言语,怒吼一声便再次挥刃向着彼此杀去。

    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辛韶一杆乌黑铁槊如同森冷的毒蛇,不断吞吐着阴寒毒辣的信子,而傅伏却也是不弱,手中宝剑霍霍有声,忽而刚猛无铸,忽而绵柔似水,舞得密不透风,杀机暗藏。两人你来我往,招招夺命,杀得难解难分,远处的士卒却是看得眼花缭乱,心惊不已。

    “辛韶,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十合过去,傅伏突然瞠目怒吼一声,手中长剑猛然荡开辛韶的铁槊,整个人如大鸟般自马背上跃起,向着辛韶怀中扑去。

    辛韶哪里料到傅伏会有此一招,心中不由一惊,不过他也并非易与之辈,吐气开声爆吼一声,双腿夹紧马腹,腰板直挺挺向后倒去,手中铁槊则借势作棍,挟着无匹的力道闪电般向着扑来的傅伏击去。

    “死!”

    面对那虎虎生风的铁槊,傅伏竟然不闪不避,嘴角更是泛起一抹冰冷的笑容。辛韶一怔,心中隐有不安。然而还不待他有所动作,耳边突然传来“嘣”的一声脆响,紧接着,辛韶只觉眼前一道乌光滑过,喉头一凉,剧烈的痛楚直上大脑。

    “啊!”

    辛韶惨叫一声,身体中的力量顿时如潮水般退去,而他眼中的光芒也开始涣散开来,这时他才看清楚,不知何时,傅伏手中竟然多了一只小巧的弩。

    “卑鄙——”辛韶声音嘶哑着说了一句,身子晃了晃,再也支持不住,跌落在地,激起一片尘土。

    “周军败了,傅将军胜了!”

    “傅将军威武!傅将军威武!”傅伏身后,齐军顿时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他们原本就强劲的气势更是强了几分。

    与辛韶一同出城的一万周军这时才反应过来,不由悲呼出声:“辛将军!”谁能料到,刚才还杀得难舍难分,顷刻间胜负便分。

    “弟兄们,随我一同杀入城去,将周军杀个片甲不留,收复失地,将在周军爪下受难的父老乡亲解救出来!杀!”

    傅伏双目灿若星辰,暴喝中身子已经再次攀上马背,长剑一抖便纵马向着惊惶失措,六神无主的一万周军冲去。

    “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杀!”

    随着傅伏的鼓动,齐军阵营中顿时冲出五千人马,齐声怒吼着,卯足了力气,挥舞着兵刃向着周军冲去。

    一方群龙无首,士气低迷,一方却是气势如虹,斗志高昂,兼之人数倍之,两方交战,其结果自然是不言而喻。在傅伏这员凶悍无比的大将带领下,齐军如同虎入羊群一般将猝不及防的周军杀得哭爹喊娘,节节败退。

    “关城门,快关城门!”宇文纯在城头看得真切,眼见齐军就要从城门冲进来,而齐军的远程武器再次发威,向着城头发动狂猛的攻势,他不禁变了脸色,厉声吼道。

    “大王,城下还有我们的人!”身后裨将顿时焦急地道。

    “管不了那么多了,快关城门,快!用石头将城门堵死!”宇文纯却是不管不顾,面目狰狞地咆哮道。

    “轰隆隆!”

    一阵震耳欲聋的相声中,城头突然坠落无数大石,尘土飞扬中,城门顿时被乱石堵住,期间还夹杂着成片的惨叫声,却是许多周军被当场砸死,红色的雪,白色的脑浆,花花绿绿的肠肚撒得到处都是,怵目惊心。

    “砰砰砰!”

    “杀啊!”

    在齐军密集如雨的攻势下,西汾州再次变得风雨飘摇起来。喊声如雷,杀声震天,惨烈的鏖战再次拉开了序幕。

    ……

    “大王,齐军退了,齐军退了!”

    看着飞速散去的齐军,宇文纯心中却是没有丝毫的欣喜,反而沉重无比。夕阳下,宇文纯满脸血污,衣衫破碎,城外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而城池更是变得残破不堪,摇摇欲坠,他又如何能愉悦起来。

    齐军虽然退了,但这不代表他们的危机已经解除。下一次攻势,他还能守得住吗?

    虽然城中还有三万兵马,但却是士气全无,无论是宇文邕战败的消息,还是辛韶的惨死对于他们来说都是极大的打击。人心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如今他又如何去战胜傅伏,就算胜了又能如何?

    “王大哥,你说我们真的能获胜吗?”

    “应该能吧,皇上雄才大略,齐人如何能敌?”

    “如果皇上真的如齐人所说败了呢?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

    “也许吧!”

    “听,有歌声!是家乡的歌声!”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涌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漆黑的夜空中,不知何时竟传来悠远的歌声,初时低沉,继而高昂响亮起来,声音中更是带着淡淡的忧伤。

    当听到这陌生而又熟悉的歌声,城头上靠着城墙休息的周军不由一怔,眼神逐渐迷茫起来。随着歌声持续不断地唱响,原本议论纷纷,心神惶恐的周军顿时变得安静下来,不少人更是小声附和着唱起来,眼神飘渺涣散,一脸祥和安定,满是思念之色。

    这首歌出自《诗经﹒周南﹒汉广》,是一首征人诗,其中饱含着对家乡亲人的思念之情。

    周军离家数月,征战劳苦,如今又深陷危机,前路茫茫,城外的歌声不禁让他们心底的思乡情泉涌而出,再也压制不住。周军本就士气低迷,斗志全无,如今在歌声的感染下,身上的杀气消散了许多,心中对归家的渴望愈发剧烈起来。

    “大王,傅伏竟如此狠毒!”宇文纯身后的裨将一脸铁青地看着城外黑压压的齐军,颤声说道,压抑的语气之中愤怒与震惊的情绪暴露无疑。

    宇文纯面色铁青,双拳紧握,双目布满了血丝,但他却紧抿着唇,一语不发。

    四面楚歌。数百年前汉高祖刘邦以此瓦解了楚国的斗志,致使楚霸王项羽最终走向败亡,却不想同样的计策用在自己身上效果同样明显。

    虽然明知道傅伏的计谋,但听着那熟悉的歌声,宇文纯心底也不禁涌起一丝对亲人的思念。宇文邕败了,西汾州是否还能保得住,他又该何去何从,宇文纯十分彷徨,第一次感觉到孤独与无助。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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