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二章 黄袍加身
“陛下,您不能走,不能走啊!”贺兰豹子屈膝跪在地上,一脸焦急地看着面前的高纬,苦苦哀求着。
十月底的夜晚,滴水成冰,冷冽的寒风如同刀子一般割在脸上生疼,但贺兰豹子却顾不得按在冷硬的青石地面上,那已经麻木的双手,只是挺直身子,倔强地阻挡着高纬的去路。
在贺兰豹子面前,高纬一身黑色劲装打扮,骑乘着一匹通体黝黑,毛色光亮,腿长身健的骏马。在高纬身后,则是穆提婆,高阿那肱等数十名近臣宦官,精兵简从,显然是打算趁夜远行。
当然,这之中少不了娇媚动人的皇后冯小怜,虽然只穿着一身普通的黑衣,但凹凸有致的身形却依旧十分惹眼,只不过在如今这紧张的时刻,却是少有人去关注。
高纬的脸色甚是阴沉,在昏暗的火光下尤其显得阴晴不定,他恶狠狠地看着贺兰豹子,颇为不耐地说道:“贺兰豹子,你好大的胆子,竟敢阻拦朕的去路?难道你要造反吗?!”
“臣不敢!”贺兰豹子以头抢地,砰然有声,“陛下,如今大敌当前,只有您亲自坐镇,将士才能士气百倍,克敌制胜啊!为了晋阳数十万百姓,还请您您留下来!”
高阿那肱上前一步,冷峻地看着贺兰豹子说道:“贺兰将军,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更何况陛下乃是堂堂九五至尊,怎能置身险地?你还不速速让开去路,陛下或可饶你大不敬之罪!”
“丞相大人,陛下不能走,绝不能走啊!”贺兰豹子用力摇着头,一脸希冀而焦急地看着高阿那肱道:“丞相大人,大战在即,陛下突然离去,定然会使军心打乱,如此,我军如何能抵得过周军虎狼之师,晋阳数十万百姓又如何能得保平安啊!”
“贺兰豹子,区区贱民又如何与皇上万金之躯相提并论?你还不速去打开城门,护送皇上出城!”高阿那肱面沉如水,语气甚重。
“陛下……”
“滚开!”高纬早就有些不耐烦,不待贺兰豹子说完便厉声打断。他的脸上布满愠色,说话间,手中的马鞭便则用力向前甩去。
“啪!”
鞭影闪过,空中响起一道清脆的响声,贺兰豹子闷哼一声,脸上便出现了一道手指粗细的红痕,从眼角延伸到下颌,在摇曳的火光下,看上去是那么狰狞,刺目。
“陛下——”贺兰豹子双拳紧握,但他却还是定定地跪在地上,大声哀求道。
见贺兰豹子屡次抗命,不肯起身,早就失去了耐心的高纬顿时怒不可遏,怒斥道:“反了,反了,反了!既然你想死,那朕便成全你!”
高纬话音方落,手中的马鞭迅速在空中一抖,一声脆鸣后,马鞭重重落下,狠狠打在马臀上。骏马吃痛,顿时嘶鸣一声,身子如同离弦之箭一般窜出,对于脚下的贺兰豹子却是置若罔闻。
“将军!小心!”
眼见着贺兰豹子就要被高纬战马践踏于铁蹄之下,周边的士卒纷纷失声惊呼,但高纬却是大喝一声“驾”,张狂至极的大笑起来,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兴奋之色。
感受着高纬身上透出的那股疯狂的杀意,贺兰豹子一颗心顿时如坠深渊,无边的绝望涌上心头,让他整个人都呆滞当场,茫然失措。
难道这就是我要效忠的皇帝,这就是我拼死效忠的帝国?数十年舍生忘死的搏杀,难道只有如此结果?
“快躲开!”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暴喝,贺兰豹子终于被惊醒过来,顾不得其它,他立即鼓荡起全身的气力,奋力向一旁扑去。
“碰!”
尽管贺兰豹子已经竭尽全力,但高纬的战马还是凶猛地撞在他的大腿上,将他狠狠地撞飞出去,摔落在四五米外,半天爬不起身来。
高纬战马一滞,他有些不甘地看了一眼还有气息的贺兰豹子,再看看身后正风驰电掣而来的身影,终于一咬牙,再次催动战马向前奔去。
“皇上有令,开城门,快开城门!”穆提婆手掌御赐金令,一马当先地来到城门前,大声喝道。城门处的齐军士卒虽不明所以,但见到那金光熠熠的令牌,却是不敢有丝毫怠慢,迅速转动绞索,而城上的齐军则纷纷跪倒在地。
“吱嘎吱嘎!”
看着厚重的城门缓缓开启,高纬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速去,速去!”说着,他便用力一踢马腹,向城门外飞奔而去。
“驾!”
高阿那肱与穆提婆等近臣则紧紧拱卫在高纬两侧,也纷纷扬鞭策马,一同向城外奔去。
“陛下——”
远处再次传来一声焦急的呼喝声,但高纬却是无动于衷,前冲的速度反而更快,眨眼间便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中不见。
“参见大将军!”
当急匆匆追赶而来的人到得城门处时,众人才发现,这竟是安德王高延宗,不敢怠慢,立即行礼道。
高延宗看着城门外黑暗一片的虚无,双唇紧抿,一言不发,脸色难看无比,浑身上下更是透着一股压抑的怒火。似是觉察到了高延宗身上那磅礴的怒气,所有人都噤若寒蝉,低垂着头,不敢发出一丝响动。
空气似乎都已凝固,直到贺兰豹子踉跄着来到高延宗身前,苦涩而颓丧地开口说话。
“大将军,陛下已经离开了,末将无法拦住他!”
高延宗看了一眼灰头土脸,狼狈不堪的贺兰豹子,眼神温和了些,淡淡地说道:“贺兰将军,你幸苦了。事已至此,你也不必自责。你已经尽力了,下去好好休息吧!明日怕是还有恶战,还得靠贺兰将军奋勇杀敌啊!”
贺兰豹子嘴唇翕动几下,似是想说什么,但最后却只是答了一声“是”便转身离去,脚步蹒跚,身影在摇曳的火光下拉得老长,却是那么苍凉与颓废。
“众将士都起来吧!”高延宗脸色稍霁,扫视一圈,接着高声怒吼道:“虽然陛下不在,但本王愿与各位同生死,与晋阳共存亡,誓死守卫我大齐江山!”高延宗的声音甚是宏亮,语气更是坚决如铁,配上他此时坚毅的神色,整个人顿时高大了许多。
“同生死,共存亡!”
“誓死保卫大齐江山!”
听见高延宗的吼声,贺兰豹子浑身一震,伛偻的脊背顿时直起,霍然转身,一脸激动地振臂高呼道。
“同生死,共存亡!誓死保卫大齐江山!”
城上的齐军闻言,顿时齐声大喝起来,声lang滚滚,直冲霄汉。而随着这惊天动地的吼声,众人沉重迷茫的心绪不由放松了些,而低落的士气也高涨了不少。
听着耳边震耳欲聋的吼声,高延宗心中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不由涌上一股无法遏制的激动。
待喝声达到顶点之时,高延宗才伸出双手向下微微一按,所有的声音顿时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地注视着身形臃肿的高延宗,此时此刻,他已经成为了这晋阳城的主宰,代表着生存的希望。在这一瞬间,他们只能选择忘却他过往暴戾恣睢,荒yin无道的形象。
“将士们,明日我们就将面临苦战,恶战,今夜你们要好生休息,养精蓄锐,待明日用手中的利刃告诉周人,我大齐儿郎都是顶天立地,响当当的英雄豪杰!本王期待你们的胜利,也定会与你们共同战斗到最后一刻!”
“必胜!必胜!”
齐军再次仰天怒吼,似是要讲心中的恐惧与郁结统统驱散干净。
高延宗淡淡一笑,在安排了城防任务后便转身离去,留给众人的背影如山岳般厚重宽阔。
……
回到居处,高延宗却是聊无睡意,不断地在屋内踱着步子,双拳紧了又松,松了又紧,但激荡不已的心绪却始终难以平复。
高纬走了,离开了晋阳,而他高延宗终于可以独掌大权,期待已久的机会也终于来到。
一想到自己可以执掌天下,坐上那巅峰之座,他的心就变得十分火热。
“大王,录事尚书唐邕求见!”正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卫士的声音。
高延宗脚步一顿,眉头轻皱,不知唐邕深夜来访所为何意,但还是回到座位坐好,这才扬声道:“请他进来!”
“下官唐邕,參见大王!”唐邕推门而入,恭敬地向上座的高延宗行礼道:“深夜打扰大王歇息,实乃有要事相禀,还望大王恕罪!”
“唐大人严重了,快快免礼!”高延宗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摆手道:“不知唐大人此来所为何事?”
虽然出身变态家族的高延宗并不比高纬高明几分,但他却也知道唐邕乃是有真才实学之人,在当前这个危机关头可堪大用,是以他的态度甚是温和。
见高延宗如此姿态,唐邕紧皱的眉头不由舒缓了几分,阴郁的眸子也明亮了不少。他沉吟片刻,这才走上一步,双目灼灼地看着高延宗道:“大王,如今皇上弃城而去,面对咄咄逼人的宇文邕,不知大王您有何对策?”
“本王自当身先士卒,誓死杀敌!”高延宗眼神微动,然后道。
“大王,恕下官直言。皇上逃遁,晋阳自然军心涣散,民心浮动,若要破敌,无疑是难上加难啊!”唐邕忧心忡忡地摇头道。
高延宗双目一缩,脸色微沉,沉声道:“那依唐大人之见,我等该当如何?”
“大王,如今之际,只有您黄袍加身,登基称皇,才能扭转局面,破敌制胜!”唐邕眼中顿时迸射出灼热的精芒,石破天惊,一字一顿地说道。
“什么?”高延宗面色大变,霍然起身,失声惊呼道。
第四百二十三章 齐炀帝
“大王,微臣斗胆,恳求您为了大齐的江山社稷,万千黎民百姓的生计,执掌江山神器,登基继位.非如此,民心不足以安定,将士也不愿死战到底,若想破敌制胜,只能是妄想!”
说着,唐邕“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郑重无比地看着高延宗道:“大王,如今这天下,唯有您才能当此大任,还望您不要推诿!”
“唐大人,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高延宗醒过神来,连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唐邕面前,一边伸手搀扶他,一边有些急促地说道。
“大王,如果您不能采纳下官的意见,下官便长跪不起!”唐邕的双腿却是如同生了根般,任由高延宗如何拉扯,他却依旧跪地不起,双目紧紧地凝视着后者,眸子中满是庄严与诚恳的神采。
“唐邕,你好大的胆子,竟然屡屡口出狂言,难道你想造反吗?”见唐邕不仅没有起身的意图,说话的声音反而愈发响亮,语气也甚是坚决,高延宗心中惊骇,面色陡然阴沉下来,恼怒至极地厉斥道。
“你速速起来,看在这些年你为我大齐殚精竭虑,鞠躬尽瘁的份上,本王便当你是一时头脑发昏,不计较你刚才说的浑话!”高延宗一脸严肃地低头看着唐邕,语气甚是深沉,只是他那愤怒的眸子中却不时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大王,国破家何在?”唐邕脸上闪过一抹苦涩,情绪激动而悲愤地看着高延宗道:“这些年来,当今陛下昏庸无道,荒yin无度,宠信奸佞近臣,陷害忠良,压榨百姓,致使超纲混乱,民怨四起。如今周**军压境,他却又畏战而逃,如此懦弱无能之辈又有何德何能来执掌大齐的江山,又如何继承守护神武皇帝的无上荣耀?”
“而今晋阳城中虽有兵丁八万,百姓三十万,但士气低迷,人心浮动,而周人却有雄兵十万,更有周主宇文邕御驾亲征,斗志极其高昂,长此以往,我军必败无疑!”
“就算侥幸得胜,依照当今的性子,这残破不堪,岌岌可危的大齐帝国又能再挡住几次周人的进攻?大王甚为神武皇帝的敌袭血脉,难道要眼睁睁看着祖先耗费无数心血,辛苦打下的江山这这么拱手送人吗?”
“大王,国家有难,匹夫有责!您身为皇室宗亲,匡复朝纲,振兴帝国,义不容辞啊!”
因为激动,唐邕的声音都有些发颤而失真,双目微微泛红,眸子中迸射出的希翼的光芒让人心神震动。
高延宗怔怔地站着,脸色阴晴不定,神色也是变换不停。似是因为唐邕那悲切而诚挚,如同晨钟暮鼓一般的话语而深深震撼,陷入了沉思之中。
诚然,出身皇室之人,没有谁会对那九五至尊的宝座不心动的。只是以前高延宗只是暗自想想,直到南安王高思好谋反,民间传出“安德于天下”的谣言,高纬升起杀他之心时,有了危机感,高延宗始才有了反心。而当那神秘的势力出现,高延宗藏在心底的野心便如同雨后的春笋一般疯狂生长起来。
高延宗想要谋权篡位,所为更多是能够活命,享受那至高无上的权力与荣耀,若说为了守护祖先的基业,或许有那么一点原因,但却绝不是最主要的。
唐邕提出让高延宗黄袍加身,荣登大宝,自然是正中后者下怀,让他喜不自胜。只是一直以来,高延宗都不敢将心中的意思表露出来,实在是时机不够成熟。
如今,随着周军犯境,高纬却是每每失策,屡战屡败,一逃再逃,致使齐军军心动摇,民心惶惶,而他的威望更是一落千丈。值此为难关头,高纬离去,正是他高延宗站出来力挽狂澜之时。只要他能击退宇文邕,那他在民间的威望自然就无人能及,取高纬而代之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就在高延宗强忍着内心的激动,强作镇定,准备矜持拒绝时,屋外却突然传来一阵凌乱而急促的脚步声。高延宗和唐邕同时向门口看去,便见屋外突然闯进来十数人,各个都是一身戎装,浑身的煞气让屋内的空气几乎瞬间凝固。
“大将军,高纬弃我等而去,我们又如何再为他卖命杀敌?如果大将军不做天子,末将宁愿今夜便出城降了周军,也不愿再侍奉高纬那等无能昏聩的君主!”
贺兰豹子行伍出身,一直是忠心耿耿,但今夜却将他视作猪狗,随意棒杀,而高纬那不战而逃的懦弱作风更是让前者心中最后的一丝希望也破灭。是以此时说起话来他也不再有丝毫顾及,双目更是直视高延宗,没有丝毫畏惧躲闪。
“大将军,废旧立新,已经势在必得!倘若您还体恤怜惜为大齐江山征战的数十万将士,那边请您登基继位,我等必誓死拼杀,保护晋阳周全!”
说话的是一个中年胡人将军,穿着一身早已失去光泽的铠甲,配上黄色的瞳孔,刚毅的面容看上去是那般凶神恶煞,让人望而生畏。此人却是齐昌王莫多娄敬显,虽然爵位继承自父亲,本身的功绩也远不如独孤永业,高长恭那般显赫,但他骨子中游牧民族的血液还是让他表现得甚为悍勇,在如今的齐军阵营中也是难得的猛将。
“微臣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唐邕见高延宗还有些犹豫,眼中精光一闪,当下纳头便拜,大声说道。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贺兰豹子等一干齐军高级将领闻言,纷纷跪倒在地,严肃而恭敬地齐声说道,那气势豪迈而响亮的声音直震得屋顶簌簌发抖,更是远远传将出去。
既是众望所归,高延宗心中终是大定,嘴角扯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不过他却没有得意忘形,反而是一脸为难地看着众人,无奈地道:“国难当头,本王自然是义不容辞,承蒙诸位不弃,公举本王执掌大权,本王先在此谢过!倘若此次我们能击败周军,保全晋阳,诸位便都是我大齐的功臣,朕定不会忘记各位的功劳!”
“吾皇英明,我等必效死命!”唐邕等人再次拜道。
“平身!诸位爱卿平身!”高延宗眼中精光一闪,然后威严地说道,心中却有一种极其满足之感。
……
十月二十三日,安德王高延宗与晋阳一干文臣武将,达官显贵废一同联名黜旧帝高纬,并向天下发布檄文声讨之,檄文历数高纬骄奢yin逸,软弱无能,宠溺奸佞,陷害忠良等十大罪状,并赐其号为炀。
同一天,高延宗登基称帝,改年号“德昌”,大赦天下。晋昌王唐邕作为促成此次事件的最大功臣,被高延宗任命为宰相,而他的能力也足以胜任此职位。而齐昌王莫多娄敬显,沭阳王和阿干子,右卫大将军段畅,开府仪同三司韩骨胡,以及贺兰豹子五人则负责掌管并州所有的武装势力。
原本高延宗还担心广宁王高孝珩会和自己争锋,毕竟后者更有才气,名声也比他好上少许。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前些日子高孝珩被宇文邕杀得大败而归,丢盔弃甲,早已寒了胆,昨夜高纬逃出城时,他也乔妆打扮,在混乱中一起逃向了邺城。
虽然因为战事紧迫,高延宗的登基仪式甚是简单,但这对于晋阳,乃至整个北齐来说都是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尤其是晋阳城中低迷的士气顿时高涨起来,因为战争而压抑的气氛也消散了不少。更可喜的是,高延宗并为下达命令征兵,但晋阳城中的青壮却自发前来,踊跃参军,那高涨的热情直让高延宗欣喜非常。
知道城外危机未除,高延宗并没有得意忘形,一边放低姿态抚慰城中军民,一边开启府库,取出大部分金银钱粮来犒赏三军将士,一边抄了十数家宦官的家财田产分发给城中百姓,就连他的私财也被捐出了不少。
如此做法自然是大快人心,赢得了晋阳城百姓的一致好评,涣散的民心迅速凝聚起来,而城中的士气也愈发强盛。宇文邕本想发起全面进攻,但在感受到城中的变化后,不由取消了进攻的命令,毕竟如今齐人同仇敌忾,士气大涨,此时攻城,所要付出的代价必然是巨大的。
……
“陛下,高延宗这厮胆大妄为,不仅自立为帝,更是发布檄文大肆声讨您啊!如今各地官员蠢蠢欲动,对您也不再如以前那般尊重畏惧啊!”右丞相高阿那肱忧心忡忡地看着高纬说道。
他们前脚逃出晋阳,后脚便听闻高延宗登基称帝的消息,众人先是一怔,继而便是震怒非常。高纬称帝,他们这些高纬的宠臣自然是备受打击,而他们在晋阳的产业更是因此损失殆尽。
“这些混账东西,当真该死!可恨的高延宗,早知道朕当初就斩杀他,否则哪里来的这等祸患?要知道晋阳城落于他手,朕宁愿将之送与宇文邕那匹夫!”高纬恨恨地握着双拳,满脸愠怒,咬牙切齿地说道。
高阿那肱点头附和道:“陛下所言甚是,高延宗实在罪无可恕,待陛下回到皇宫,自然可以兴兵将一切乱臣贼子诛除个干净!”
“高延宗,穆提婆,枉朕如此信任他们,他们却是背主求荣,朕绝不会轻饶他们!”高纬远眺晋阳的方向,眼神甚是森冷。
第四百二十四章 少教主
听见高纬与高阿那肱愤怒的言语,冯小怜却是冷眼旁观一言不发,但在她的眼眸中深处却是滑过一抹讥诮与失望.对于高纬的荒yin无道她早已见识过,但从未想过,高纬竟然会说出那般言语:宁愿将晋阳城拱手送与宇文邕。
堂堂一国之君,竟然可以如此懦弱狭隘。宁愿让大好江山沦陷敌人之手,也不愿意兄弟得到,而这些年死在他手中的皇室宗亲不胜枚举,那些含冤而死的众臣良将更是不计其数。
可笑的是,这么多年来高纬万分宠信的三贵之一穆提婆竟然在一出晋阳城就弃他而去,投降了周军。若非高纬等人熟悉路径,又是日夜兼程,一路马不停蹄,只怕早就被宇文邕擒回了大营。而被他视作眼中钉的斛律光等人却是到死都没有露出背叛的意思。
虽然他的地位极其崇高,但他的所作所为却是如此的渺小而让人厌恶,不耻,根本没有一丝皇者的风范与威严。
为什么直到现在你还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没有丝毫的改变啊?哪怕你幡然醒悟,我们也还有办法东山再起啊!
静静地看着愤怒咆哮着的高纬,冯小怜心头一阵苦涩,暗暗呐喊道。一想到即将面临的结果,她就不自禁浑身发寒,十分迷茫。
“陛下,时候不早了,我们这就上路吧!高延宗名不正言不顺,自不会与陛下善罢甘休,而今我们势单力薄,还是先回到邺城再徐徐图之,一举消灭乱党!”
高阿那肱与高纬发泄了一阵,后者抬头看了看天色,然后说道。
“呼——”
高纬喷出一口白气,看着西坠的夕阳,冷哼一声,然后道:“走,回邺城!高延宗,你等着,朕一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一想到这月余光景自己都是如同丧家之犬一般在逃亡之中渡过,高纬便怒从心起,抬起一脚将面前的一节枯枝狠狠踢飞出去后心绪少定,他便立即翻身上马,变向东南方疾驰而去。
高阿那肱与冯小怜对视一眼,然后纷纷上马,追随着高纬的脚步而去。
随着高纬出逃的北齐官员共计四五十人,卫士则有两千,但如今还追随在他身边,没有独自逃生去的,却只剩下不足千人。想想一国之君,竟然沦落到如此凄凉的境地,实在是可悲可叹。
高纬向来不信任他人,如今高延宗篡位,形势微妙,他丝毫不敢大意,以免被某些立功心切的人拿了他去向高延宗邀功。是以,这一路上,高纬都是乔装打扮,尽量避开大道城池,就算补给也多由亲卫负责采办。
北国的十月,天气已经很冷,尤其是夜间更是滴水成冰,更是让人难以忍受。面对如此恶劣的条件,高纬却不得不继续赶路,而这些天吃的苦比他一生都多。
当然,高纬如此辛苦的赶路也终于让他在三日后回到了邺城,虽然整个人都受了一圈,到邺城更是一病不起,但只要人活着,一切就有希望。
……
寒风萧瑟,月朗星稀,大地被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虽然近些时日局势动荡,人心惶惶,但邺城毕竟不在前线,比起压抑紧张的晋阳,却要显得安静得多。尤其是在这寒冷的夜晚更是如此,空旷的街道安静得有些诡异而渗人。
巍峨的皇宫静静地屹立在邺城的中央,如同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浑身上下透着无尽的迟暮与悲凉之意。虽然从宫殿楼宇中射出的点点火光来看,它依旧那般富丽堂皇,但其中国的萧瑟却依旧无法遮掩。
就在这时,一个削瘦的黑影突然自深宫中来到皇宫门前。那人一身黑衣,外面更是罩着一间宽大的斗篷,让人无法看清他的面容。负责值守的卫士有些不耐烦地走上前,正要向来人呵斥几句,以发泄被打扰后的不满,然而当他看见来人手中那一枚在火光下金光熠熠的令牌时,浑身一个激灵,将到嘴边的话语生生咽入腹中。
那金灿灿的令牌上雕刻着精美绝伦的龙纹,而在正中央却篆刻着四个苍劲有力的小楷:如朕亲临。
“小的见过大人,冒犯之处还请大人恕罪!”那卫士立即跪倒在地,诚惶诚恐地说道。
“管好自己的嘴,否则——”黑衣人的声音有些嘶哑,但冰冷的语气却让那卫士浑身一个哆嗦,额头冷汗直冒,口中连道“不敢”。
黑衣人冷冷哼了一声,然后将令牌收入袖中,此时那卫士才注意到,黑衣人的手是那般修长纤细,白皙的肌肤在火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粉嫩的指甲修剪得恰到好处。
这是一只秀丽无比,堪比女人的,完美无瑕的手。
卫士心中猜测,但他却只是看了一眼便再次将头催下,默默地等待着黑衣人出了皇宫后才慢慢站起身来,只是看着那逐渐步入黑暗的虚空中的身影,他的心中满是惊疑。
黑衣人行走间步履轻盈而缓慢,但速度却是不慢,尤其是在这空寂的街道上,她行走起来竟然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时间不长,黑衣人出现在北城的一座偏僻的院落前。站在那宅院前,静静地盯着禁闭的,极是普通的门扉半晌,黑衣人才深吸一口气,走上前轻轻叩响了大门。
三长两短,如此重复了三遍,黑衣人才停下了动作,静静地垂手而立。
院中寂静一片,没有任何的回应,直到过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后,禁闭的门扉才突然开启。
门后露出一个人来,手中提着一只灯笼,借着那摇曳而昏暗的烛光,可以看出,这是一个中年女子,容貌普通,作普通的农妇打扮。不过若谁当真认为她是普通农妇,那就是大错特错。只看她那深邃的眼眸便知此人不凡。
“少教主已经等候多时,请进!”那中年女子冷冷地扫了一眼黑衣人藏在斗篷下的脸,然后淡淡地说了一句,让开了身子。
黑衣人微微点头,也不说话便迈步进入院子。由那中年女子引路,黑衣人很快便来到一个独立而幽静的房舍前。屋中正亮着灯,窗户上正有一抹窈窕靓丽的剪影,似是正伏案书写着什么。
“少教主,您等的人来了!”中年女子走到门前,轻声说道。
“让她进来,你自下去休息吧!”窗户上的剪影动了动,接着便听屋内传来一道婉转动听的声音,但语气稍冷,更是透着淡淡的威严,让人心头不自觉一紧。
“是!”中年女子恭敬地答应一声,然后向黑衣人作了个请的手势。
黑衣人点点头,然后伸手将头上的帽子摘下。昏黄的光芒下,顿时露出一张娇媚无比的面庞,眉梢眼角更是不自禁带着一丝淡淡的贵气。
若是高阿那肱等人在此,一定会惊呼出来:皇后娘娘。这黑衣人却是高纬的淑妃冯小怜,如今伪帝高纬的皇后。只是却不知她为何深夜出宫,又是如此打扮,以一个下属的身份出现在这里。
……
就在高纬逃回邺城的同一天,休整数日的周军终于有了新的动作。
因为北齐突然废旧立新,高延宗登基称帝,齐军军心大振,士气高涨,因此宇文邕暂缓了进攻的命令。虽然这突然的变故超乎了他的预料,但宇文邕却也未有什么畏惧,更不会就此作罢。
十月二十五日,宇文邕将十万精锐分作四部将晋阳城团团围困,并且在晋阳城外修筑牢固的营盘,显然是准备与高延宗进行拉锯战。
周军身穿褐色衣衫,与泥土相近,如今连绵数十里,看上去晋阳城四面八方,似是都被一望无际的黑云所笼罩,给城中军民造成了极大的心理压力。
“高延宗,伊升再此,你可敢出城一战?”
“高延宗,难道你和高纬那昏君一样是个缩头乌龟,不敢出来见人吗?有种你就出城来,与我大周英豪决一死战,龟缩在城中算什么男子汉?”
“王大哥,你这可是错怪了人家。要知道高延宗乃是有名的脑满肠肥,肚大如斗,行走都颇为困难,如何能跨马征战?要我说齐国也真是该亡了,走了一个懦夫,却又让一头猪做皇帝,真是可笑,可笑啊!”
“哈哈哈哈!”
……
晋阳城中,皇宫大殿。
“陛下,请与末将三千骑兵,末将一定将那伊升的狗头取来,叫他不敢再聒噪!”贺兰豹子双拳紧握,义愤填膺地大声道。
“是啊,陛下,您下命令吧!我们就这么守在城中终究不是办法,只有彻底击溃周军才能取得胜利!”莫多喽敬显也是迈步而出,目光灼灼地看着高延宗,眼中满是熊熊的怒火。
“陛下,您下命令吧!”其他将领也纷纷出列请命,人人情绪激动,眼含怒气。
这两日来,周军一大早便来到晋阳城下一箭之地外,也不进攻,只是拉开了阵势叫战。
因为高延宗新皇登基,根基不稳,需要处理的事情极多,而且齐军新败,军队素质良莠不齐,管理调度也需要整合,此时若是出城而战毫无胜算,所以高延宗便严禁任何将士私自出战,只是加强戒备,防止周军突袭。
然而高延宗不出站,周军便破口大骂,各种恶毒言语层出不穷,极尽侮辱之能事。所谓主辱臣死,虽然高延宗以前没少被众人暗地里嘲笑,但他如今毕竟是皇帝,是主子,众人如何能容忍他如此被周军污蔑辱骂,因此诸将才纷纷前来请命求战。
第四百二十五章 势在必行
高延宗白胖的脸上笼罩着一层浓浓的阴云,眉头更是紧紧拧成了“川”字,胸口不断地剧烈起伏着,显然他的心绪很不平静,任谁被人肆意辱骂也不会无动于衷,当然那些看破红尘的高人除外.
倘若高延宗如今不是皇帝,还是以前那个吃喝玩乐的安德王,依他暴戾的脾气,只怕他早就破口大骂了。然而如今身份不同,一言一行却也多了诸多的限制,是以他只能强压着心中的怒气。
看着下方一干将领激愤的模样,高延宗欣慰的同时对于宇文邕也甚是痛恨。深深地吸了口气,将心中的怒火稍微平复了些,高延宗将目光看向宰相唐邕,问道:“唐爱卿,你有什么意见?”
按理说,得到高延宗的重用,唐邕心中不再郁结,整个人应该不再那般忧郁苍老才对,然而如今的他看上去精神却不怎么好。双目红肿,布满了血丝,脸上的皱纹似是又深邃了几分。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如今晋阳深陷周军围困之中,而且因为废旧立新之事,彻底与高纬撕破了脸皮,后者不仅不会派兵前来救援,甚至有可能落井下石。正所谓四面楚歌,如此危机的局面,唐邕这宰相又如何能欢畅。
虽然高延宗已经以皇帝之名下诏,命令各地守备出兵解救晋阳之危,但究竟有没有人肯出兵实在无人敢保证。毕竟这些年高氏皇族倒行逆施,荒yin无道,又是连年战败,早已大失民心,皇室威严不存。如今废旧立新,周军大举进攻,结果究竟如何还是未知之数,众人持观望态度也在情理之中。
如果有援兵,那高延宗必须要在援兵到来之前守住晋阳不失,如果没有援兵,他就必须要设法打破僵局。只有打败宇文邕,只有这样,他才能树立自己的威信,整合全国的力量与宇文邕,与高纬抗衡。
只是说易行难,要想战胜周军虎狼之师,谈何容易。周军训练有素,历经战火,人数逾十万,但齐军却是良莠不齐,虽然人数不输于周军,却有半数都是新近招募的新丁,战斗力可想而知。
见高延宗问自己,唐邕不由长叹一声,沉吟了片刻,这才道:“陛下,如今周人咄咄逼人,我等若不应战,只怕有损全军士气,更会动摇军心,降低您的威望。是以,微臣以为我们应该出城应战!”
高延宗双目一凝,笼在袖中的双手不由紧紧攥了起来。他不傻,自然也知道此战避无可避,已是势在必行,但对于己方军队的战斗力却也有些了解,出城会战,胜算委实渺茫。
“陛下,末将愿将伊升狗头取来为陛下祭旗!”
“陛下,下令吧!”
贺兰豹子,莫多喽敬显等人闻言眼中顿时爆发出明亮的精芒,身上战意更浓。
民心所向,众望所归,高延宗长出口气,就要发布命令,唐邕却又再次出言道:“陛下且慢,微臣有话要讲!”
“唐爱卿请讲!”高延宗疑惑地看着唐邕问道。
唐邕走上一步,面色凝重地看着高延宗道:“陛下,如今宇文邕十万大军围困晋阳,我们外无援兵,内乏粮草,所以必须与周人一战,而且必须要胜!唯有如此,陛下方可震慑人心,威慑全国!如此,我们却要好好商量一番对策!”
高延宗眉头一挑,眼中闪过一抹精芒,这才点头赞同地说道:“唐爱卿所言极是,敌众我寡,确实须得小心行事。”
……
并州境内,西北方,连绵的群山中,正有一条连绵数里的红色长龙迤逦而行。这红色长龙乃是一万民精装的汉子,人人穿着红色紧身劲装,模样酷似齐军的军服,但却又更加贴身,更适合运动。
虽然此时天气酷寒,但众人头顶上却是热气腾腾,须发上更是都笼罩着一层细碎的冰屑,不过他们却依旧坚定地向前迈动着脚步。他们行进的速度并不快,但却极其稳健。山谷中除了“唰唰”的脚步声,竟然再无一丝杂音传出。
这是一支训练有素,久经考验的军队,这一点从他们手中那冰冷森寒的利刃,冷峻严肃的目光,身上那浓重的煞气便可看出。
在这支队伍的最前方,则是一个身穿银甲的将军。冬日的晨曦下,他那挺直得如同苍松翠柏的腰杆似是要插入云端,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逼人的锐气。
“停!”
就这么走了半个时辰,银甲将军猛然高举右手,朗声喝道。他的声音听起来不大,但却足以让队伍最后方的士卒清楚地听见。
“唰!”
所有人立即停下了脚步,世界仿佛瞬间安静下来,再也没有一丝声响。
银甲将军转过身来,淡淡的阳光下,一张极其俊美的脸庞在精美的银色盔甲的映衬下多了几分英气,却让他看上去更是威严。这便是高兴,隋王高长恭世子,北平郡公,朔州刺史,车骑将军高兴。
高兴淡淡地看了众人一眼,然后吩咐道:“原地休息,一刻钟后继续赶路!”说完,他便翻身下马,迅速向一旁的小山坡上走去。
身形几个闪烁,高兴的身影便出现在了一座数十米的山坡上。他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然后自腰间解下一支望远镜,向着东南方向极目远眺。
时间不长,高兴的身后脚步声响起,却是一个铁塔也似的汉子尾随而来,面容刚毅,双目精光四射,身上那剽悍的气息让人心生畏惧,却不是骑兵师师长秦琼还有谁来。
“将军,依照我们如今时走时停的这个走法,只怕明日黄昏才能赶到晋阳啊!”秦琼看着高兴,有些疑惑地道:“而今晋阳陷入重围,情势危机,将军既然决定要出兵救援,却又为何要放缓行军速度?”
“宇文邕不是易与之辈,身边不乏能人志士,他此番围困晋阳,除了要困死高延宗,更是围点打援,想要将我大齐有生力量全部歼灭,一战而胜。”高兴换了个方向,一边继续仔细地观察着,一边道:“小心使得万年船,你们既然跟随了我,我自然要尽最大的可能保证你们的安全!”
“再者,高延宗虽然是我叔父,但与家父并不和。他如今登基称帝,只怕对家父更是忌惮,晋阳之围得解,除去高纬后,只怕我父子就是他最大的敌人了!”说道这里,高兴的语气中不无讥诮。
秦琼皱了皱眉头,然后道:“那将军您为何还要出兵南下,听任安德王与周军相斗,咱们坐收渔利岂不更好?”
高兴轻笑一声,放下望远镜,转头看了秦琼一眼,复又看向山下休息的一万将士,眼神不由变得有些飘渺深邃起来:“我们是军人,我们的职责就是保家卫国。我是你们的统帅,我渴望胜利,同时也希望你们每个人都能平安地活着,幸福地活下去。”
秦琼浑身一震,怔怔地看着高兴那略显削瘦,但却伟岸的背脊,心中不断回荡着他刚才所说的话,恍然间突然明白了什么。
作为帝国的臣子,将军,士兵,高兴理应奔赴前线,与敌人厮杀,保卫平民百姓。作为统帅,他必须为部下负责,而作为儿子,他又必须要保护父亲,消灭一切敌人。
说来复杂,但总结起来只有一句话:高延宗可死,晋阳不能破。
一将功成万骨枯。但这天下间,能将士兵的生命看得重于功勋的将军自古又有几人?高兴也许不是最优秀的统帅,但秦琼终于完全明白,为什么他训练出的军队会有如此强悍的战斗力,又为何会对他如此崇拜、信任、忠诚。
“此次难免一场恶战,希望大家都能活着。”高兴唏嘘地叹息一声,眼中滑过一抹伤感,然后收拾心情道:“时间不早了,继续赶路吧。”说完,高兴便转身下山,双臂舒展,整个人竟如雄鹰一般滑行而下,只是偶尔才会用脚尖轻点地面。
……
“呜——”
耳边忽然隐隐约约传来悠长的号角声,身处帅帐的宇文邕猛然放下了手中的竹简,侧耳倾听起来。
晋阳城?
察觉到声音是从晋阳城传来后,宇文邕双目一凝,霍然起身。就在这时,帅帐门帘被人挑开,一身戎装的韦孝宽大步走进来,沉声说道:“启禀陛下,晋阳东城门开启,高延宗现身,想来是决定应战了。”
“终于现身了?朕就怕他不出来呢!好,走,一起去看看!”宇文邕嘴角扯出一抹欢愉的笑容,说着便离开书案,在卫士的服侍下迅速披挂,然后与韦孝宽一同向外走去。
晋阳城头,因为皇帝高延宗的到来,所有士卒顿时欢呼呐喊起来,喝声如雷,震动天地。齐军士气高涨,人人战意激昂。被周人辱骂两日早已让他们胸中怒火熊熊,如今高延宗现身,代表着将与周人开战,他们的怒火总算有了个宣泄的渠道。
皇旗下,高延宗一脸严峻,身上的金色战甲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让他那肥胖的体形看上去倒是多了几分威严。
第四百二十六章 激战开始
“高延宗,你终于舍得出来了?怎么样,这两天做了皇帝,吃香喝辣,是不是又重了几斤?”焉氏公爵伊升嘲弄地看着皇旗下的高延宗,大剌剌地说道,显然未将高延宗放在眼中.
“大胆狂徒,找死!”莫多娄敬显勃然大怒,暴喝一声,一把抢过身边一名士卒手中的弓箭便射。只听“嗖”的一声尖啸,黑色的羽箭便如闪电般自城头飞射而下,直奔伊升而去。
伊升吓了一跳,连忙一拽马缰,低头俯身,终于险之又险地避过了那夺魂之箭。看着身前三尺处那深深插入地面,尾翼依旧不住震颤的箭矢,伊升心中一阵后怕。
“原以为你这狂徒有多大的本事,却也不过如此,还是回娘们怀里吃奶去吧!哈哈哈哈!”莫多娄敬显眼中的失望一闪即逝,继而张狂地大笑起来,言语间尽是奚落之意。
“哈哈哈哈!”城上的齐军将士顿时放声哄笑起来,声lang震天,心中压抑的憋屈与愤怒终于得以发泄,好不畅快。
焉氏公爵伊升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青,如同乌云密布,阴沉的似是能滴出水来。而在他身边的周军士卒也纷纷闭口不语,满面涨红,愤怒非常。
“城上的那匹夫,有种的就出来与你家爷爷大战三百回合,不死不休!”伊升手中大刀斜指城头,目眦欲裂,厉声大喝道。
“战就战,爷爷岂会怕你这孙子!”莫多娄敬显居高临下,乜斜着伊升,不屑地说道。
“休要逞口舌之力,今日本将军定要斩杀你这老匹夫!”伊升面目扭曲,咬牙切齿地看着莫多喽敬显,猩红的双目似是要择人而噬。
“插标卖首之徒,看我取你狗命!”莫多喽敬显冷笑一声,争锋相对。说完,莫多娄敬显看着高延宗道:“陛下,末将请求出城斩杀此僚,还望您批准!”
“准!”高延宗严肃地道:“与你三千精骑,一定要杀出我大齐帝国的威风!”
“定不辱命!”莫多娄敬显浑身巨震,腰杆瞬间挺得笔直,坚定地答道,眸子中闪烁着骇人的凶光,草原民族的剽悍与凶狠彰显无遗。
“等等!”
莫多娄敬显领了命令,正要下城点齐兵马,高延宗却阻止了他。
“陛下还有何吩咐?”
高延宗却没有立即回答莫多喽敬显的疑问,而是转头看着身边数十名精悍亲卫中的一员道:“章护卫,还请你随莫多喽将军一同前去,协助与他,尽可能斩杀那周将!”
“陛下放心,属下定当尽心!”那护卫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样貌清秀,但神情却是有些桀骜,在面对高延宗这一国之君,脸上也无多少畏惧之色。
莫多娄敬显闻言顿时眉头直皱,心中颇为不喜,高延宗如此说明显是不相信他的实力。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身为军人,更是好斗的草原民族,他又如何能够服气,看向那青年护卫的目光便有些敌意。尤其是那护卫脸上的神情,对待高延宗不够尊重的态度更是让一干齐将纷纷皱眉。
“莫多娄将军,切莫见章护卫年纪轻就小看了他。朕的禁卫军中,章护卫的实力可是名列前茅,有他掠阵,将军不仅能放心杀敌,也能更好地防备周军的奸计。”
顿了顿,高延宗继续说道:“诸位将士,如今晋阳被围,形势严峻,此战的成败至关重要,所以朕希望大家能够团结一致,精诚协作,一切以击败周军,守卫晋阳为目标。”
“陛下教诲的是,末将谨记于心!”莫多娄敬显一脸愧疚地说道。
高延宗笑着点头,鼓励地看着莫多娄敬显,温和地说道:“既然如此,莫多娄将军,朕便在城头温酒以待,恭候佳音了!”
“是!”莫多娄敬显坚定地点头,然后转身向城下走去,浑身散发出浓浓的战意。
那章护卫看了高延宗一眼,便跟在莫多娄敬显身后向城下走去。只是与众人有些紧张凝重的心绪不同,他的表情更多的是不在意的轻视。
“击鼓,开城门!”
见莫多娄敬显点齐了队伍,高延宗双目微微眯起,严肃地道。
“我来!”却是贺兰豹子大声说着,便几步抢到战鼓边,拿起硕大的鼓槌,甩开两条粗壮的臂膀开始擂鼓。
“咚!咚!咚!”
伴随着沉闷而急促的鼓声,晋阳城的东门终于缓缓开启,披挂齐全的三千齐军在莫多娄敬显的命令下如风般掠出城去,在伊升面前三百余米处站定。
“兀那狂徒,爷爷在此,可敢前来一战?”莫多娄敬显手狼牙棒直指伊升,厉声喝道。
“有何不敢?”伊升手中大刀斜指,拍马走上几步,怒视着莫多娄敬显道:“老匹夫,报上名来,本将手下不斩无名之辈!”
“胡吹大气!”莫多娄敬显冷笑道:“爷爷莫多娄敬显,正是取你狗命之人!”
“本将今日定斩汝头,看你还如何张狂!”伊升再也压制不住胸中的怒气,大喝一声“老狗,纳命来,杀汝者伊升”便策马向着莫多娄敬显冲杀而来。
“来得好!”莫多娄敬显毫不示弱,口中发一声喊,便挥舞着粗重的狼牙棒迎头而上。
对于莫多娄敬显,对齐军,伊升可谓怨愤之极。前日被一个无名之辈在眼前斩杀三员大将,他自己更是死里逃生。而今,一时不察,差点又在莫多娄敬显手上丢了性命,如此奇耻大辱实在让他不能释怀。是以自从晋州高纬败逃后,伊升一直竭力追击齐军,如今更是求战心切,誓要一雪前耻。
莫多娄敬显乃是游牧民族出身,好勇斗狠,身强力壮,先前又被高延宗轻视,心中也憋着一股气。因此两人相斗,便如水火相交一般,势不两立。
“当当当当!”
狼牙棒势大力沉,大刀也是不弱,莫多娄敬显和伊升纷纷拿出了看家的本领,刀来棒往,杀得难解难分,精彩至极,但其中的凶险外人却是不知道。
“老匹夫,受死!”相斗数合,伊升仗着手中大刀较长的又失,故意卖了个破绽给莫多娄敬显,在后者上当时陡然暴喝一声,手中的大刀狠狠朝着后者的脖颈上斩去。
“休想!”
莫多娄敬显虽然中计,但他一生争斗无数,经验吩咐之际,在间不容发的时刻用力将身体一扭,终于险之又险地避开了伊升的这一杀招,不过他左肩上却还是被伊升斩去了一小片皮肉,顿时血肉模糊。
“啊,伊升受死!”剧烈的疼痛让莫多娄敬显惨叫一声,面部扭曲,口中倒吸着凉气。但他很快便强忍着痛苦,大喝一声,用力挥舞着狼牙棒向着伊升头顶砸去。
伊升一招得手,更不饶人,大刀舞得虎虎生风,寒气逼人,直让莫多娄敬显怒吼连连,疲于招架。
“废物!”看着莫多娄敬显被逼得处在了下风,章姓护卫顿时不屑地低骂一声,右手慢慢地滑落至腰间的剑柄上,双目死死地注视着战场上的变化。
“陛下——”听见莫多娄敬显的惨呼,右卫大将军段畅不由有些担忧地说道。但他话还未说完,便被高延宗挥手打断:“不要慌乱,静观其变,今日伊升必死!”
见高延宗一脸镇定,语气凿凿,众人担忧的心绪不由放松了些,但还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城下的战场。
“老匹夫,去死吧!”莫多娄敬显与伊升又斗了几合,伊升终于抓住莫多娄敬显的破绽,怒吼一声,手中的大刀便挟着无匹的劲气当头斩下,瞧那气势似是要将前者斩成两半。
“将军——”
“贼子休得猖狂!”
齐军顿时惊骇欲绝,失声惊呼道,但在之中却有一道清冷的怒喝。众人一怔,这才发现,那章姓护卫已经纵马蹿将出去,手中一把秋水长剑,寒气森森。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莫多娄敬显以为即将命丧黄泉之时,眼前却突然出现一道银光闪烁,接着便听当的一声脆响,那泰山压顶般的收魂大刀便被荡了开去。
“齐人果真卑鄙无耻,就会偷袭!”到嘴的鸭子飞了,伊升顿时勃然大怒道:“小子,你又是谁?”
“本公子的名讳岂是你这莽夫可以知晓的?受死吧!”章姓护卫却是不屑地一笑,根本不与伊升废话,手中长剑一摆,整个人竟从马背上跃起,如利箭一般射向伊升。
这般兔起鹘落的变化让人目不暇接,但强悍如韦孝宽却迅速反应过来,高声大喝道:“救人,杀!”
伊升的部下顿时如梦初醒,立即拔腿就向前奔去,而周军营中也奔出数员大将,策马狂奔前来救助伊升。
然而韦孝宽的反应速度快,章姓护卫手中的剑却更快,在伊升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之时,便狠狠刺入了其右眼之中,锐利的剑尖透脑而出,沾染着粘稠的红白之物,让观者不寒而栗。
“杀!”
见周军疯狂冲来,莫多娄敬显顾不上惊骇章姓护卫的身手,也顾不上查看身上的伤势,立即大喝一声便一马当先地向前冲去。
第四百二十七章 民心
敌将被斩落马下,齐军顿时士气大振,在莫多娄敬显的率领下,纷纷策马扬刀,疯狂地大喝着向周军冲去.
狭路相逢勇者胜。
齐周两国数千将士如同两股洪流一般冲撞在一起,顿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lang花。相较于没有指挥的周军,齐军却是指其高昂,阵形齐整,在莫多娄敬显和章姓护卫的率领下,便如一柄锋锐的尖刀,狠狠插入了周军之中。
“将士们,杀光周贼,活捉宇文邕!”莫多娄敬显方才在伊升处没有逃得丝毫好处,掩面有损,心中早有一口恶气,如今抓住机会,顿时发泄出来。他一边怒吼着,一边用力挥舞着狼牙棒,左敲右砸,周军士卒挨着,轻的是骨断筋折,重的当场便血肉模糊,成了肉饼。
莫多娄敬显身后,三千齐军也是丝毫不若,手中的钢刀寒光闪烁,不断收割着周军的性命。
一时间,齐军如同战神附体,以一当十,勇猛非凡,直将周军杀得人仰马翻,鬼哭狼嚎。数千周军很快便被齐军分割开来,阵形完全散乱,上网速度直线上升。
“杀光周贼,杀,杀,杀!”
这两月来,北齐基本处于全面战败之势,士卒们心头早就憋着一股子邪火,如今得了机会,他们终于得以大杀四方,痛击周军,心中自然激动欣喜,虽然己方伤亡也不小,但他们却是越战越勇,完全将周军压制在了下风。
“齐狗休要猖狂,杀!”时间不长,周军的援军便已来到近千,密密麻麻练成一片,怕是不下五千人,如同褐色的洪流一般,汹涌澎湃,气势骇人。
唐邕在城头看的真切,连忙对高延宗说道:“陛下,周军援兵将至,我军若是久战怕是要陷入重围之中。”
高延宗点点头,沉声道:“传令,让莫多娄将军进城。弓箭手准备接应!”
随着高延宗的命令,城头激荡人心的鼓声顿时一遍。杀得兴起的莫多娄敬显精神一清,看了一眼正飞速接近的周军,有些不敢地哼了一声,然后扬声大喝道:“后队变前队,往回冲!”
说完,他便掉转马头,向着来路冲去,狼牙棒上下翻飞,将拦在面前的周军纷纷砸飞出去,一路突飞猛进,无人敢挡,好不威风。齐军将士也不再恋战,迅速变换阵形,向着晋阳城冲去。
“追!”
“莫多娄敬显休走,有种回头再战!”
“杀!”
眼见齐军要逃,周军如何能肯,顿时使出了全部的气力,发足狂奔,追杀而来。
然而就在周军即将即将追上齐军时,城头上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破空声。周军抬头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只见城头上正有密集如雨的箭矢飞射而下,在众周军还未来得及躲避时便狠狠插入了他们的身体之中。
“退,快退!”
不得已,周军只能狼狈地向后退去,撤到了安全之地,一脸愤恨地看着城下的莫多娄敬显以及城上的高延宗。
“进城!”
莫多娄敬显看着大部周军正迅速赶来,深吸一口气,留下五百人断后,他则率领剩余的两千余将士飞速向城中冲去。
此番出城的三千齐军的算是精锐,虽然比不上秦琼手下的骑兵师,但整体实力,军事素养都还不错,终于摆脱了周军的围追,逃到了城上远程武器的覆盖范围之下。不过周军也不是吃素的,虽然在措手不及下被齐军杀得节节败退,但齐军却也有近五百人永远地倒在了这片土地上。
当宇文邕在韦孝宽等一干将领的拱卫下来到城下,看着尸横遍野,血流满地的场景,看着死不瞑目的伊升的尸体,脸色顿时变得极其难看,握着马鞭的手咯吱作响。
宇文邕仰头,遥遥看向城头上黄旗下的高延宗,眼神霎时变得冷冽无比。
“宇文邕,多日未见,别来无恙呼?”得了一场小胜,高延宗心情不错。见宇文邕看向自己,他脸上不由浮现出一抹得意的笑容,居高临下地看着宇文邕朗声道。
“不劳安德王挂怀,朕的身体一如既往,依旧可以跨马扬刀,擒杀匪寇。”宇文邕深吸一口气,脸色恢复了镇定,嘴角噙着笑,淡淡地说道,似是方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般。
顿了顿,宇文邕接着道:“安德王,前日朕听说你谋害了齐主高纬,自立为帝,还有些不信,今日一见才知果然有此事啊!”
见宇文邕口口声声称呼自己“安德王”,又歪曲事实,说自己谋逆篡位,高延宗一张胖脸顿时变成了铁青色,满眼怒气地大喝道:“宇文邕,你这老匹夫,朕登基称帝乃是民心所向,众望所归,顺天而行,你妄图阴险挑拨毫无用处。”
“朕虽自知才能平庸,远不及秦皇汉武,但却不会容忍你这无耻的老匹夫践踏我大齐的土地,欺辱我大齐的任何百姓。朕今日在此当天立誓,愿与大齐的江山共存亡,愿与晋阳城数十万军民同生共死!”
“同生共死!同生共死!”
唐邕等人听得感动不已,热血沸腾,不由纷纷大声附和起来。声lang如潮,激荡澎湃,感染着晋阳城的每一个人,让他们紧张慌乱的心情安定下来,也让齐军的士气攀升至顶点。
听着天际震耳欲聋的寒声,宇文邕双目不由紧紧眯了起来,眼神甚是阴郁。他双拳紧握,牙关紧咬,死死地盯着城头上那得意非凡的高延宗,浑身杀气四溢。
“陛下!”感受到宇文邕心中澎湃的怒火,韦孝宽不由有些担忧地看着前者道。
宇文邕头也不回,深深地看了一眼晋阳城头的高延宗一眼,脸色终于恢复了平静,冷冷地说一声“收兵”,便一马当先地向着营寨走去。
“宇文邕,不过如此,哈哈哈哈!”高延宗见周军退军,顿时喜不自胜,张狂地大笑起来,笑声中的嘲弄让马背上的宇文邕浑身一震,牙齿咬的咯吱作响,眼眸中杀机大盛。
耻辱,从未有过的耻辱。
宇文邕从未想过,居然会被从未放在眼中,猪一样的高延宗所嘲笑。如果换做是神武帝高欢活着陈**主陈顼,他也不会如此气愤。
宇文邕不止一次想下令十万大军全面进攻,踏平晋阳城,亲手斩杀高延宗,但理智却告诉他,他不能如此做。
今日齐军的小胜,高延宗的当天立誓的一番豪言壮语,大大激发了将士死战,必胜的决心,更是乘此笼络了不少民心。如果周军这时发动进攻,无疑会激起齐**民强烈的反抗,这对周国来说显然不是明智之举。是以,宇文邕纵使再愤怒,依旧强自镇定,做出了最理智的决定。
……
晋阳城外,周军大营,帅帐。
“陛下,是微臣疏忽,才导致今日焉氏公爵伊升阵亡,我军战败,还请陛下降罪!”韦孝宽一脸沉重地跪倒在地,诚挚而愧疚地说道。
宇文邕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眉头,然后摆摆手,叹息道:“韦爱卿起来吧,胜负乃兵家常事。朕不是不明事理的昏君,如何不知,此次乃是我军轻敌之故,若说责任,朕才是最大的啊!”
“陛下——”韦孝宽既是感动,又是惶恐,急促地呼唤道。
“韦爱卿,你起来吧!”说着,宇文邕站起身来,转身看着挂在书案后的,较为详尽的齐国地图,有些感叹地说道:“原以为此番东伐可以势如破竹,却不想之间却是诸多波折。先是齐王宇文宪失踪,接着又是于翼与宇文宪五万大军全军覆没,晋阳又迟迟不破。天寒地冻,将士疲乏,长期在外,怕是不妙啊!”
听宇文邕言语间有萧索之意,似是想要退兵,韦孝宽眼中不由闪过一抹焦虑之色。
“陛下所言有理,只是如今我们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倘若此时班师而回,这两月的努力岂不是功亏一篑?虽然齐国废旧立新,士气大振,但伪帝高纬绝不会善罢甘休,是以晋阳只不过是孤城一座,只要我们击破晋阳,擒住高延宗,齐国便就此覆亡,再无抵抗之力。”
顿了顿,韦孝宽接着说道:“然而我们一旦退兵,让高延宗得到喘息之机,今后若是再行东伐,只怕要难上加难。还望陛下三思啊!”
“韦爱卿所言朕也有所考量,但如今我们若是不退,却又如何击破晋阳城?朕相信,以我十万精锐之士攻城,定可以踏平晋阳,但伤亡必定极其惨重,这却是朕所不允。”宇文邕目光灼灼地看着韦孝宽道:“虽然这两年朕励精图治,国富民强远胜往昔,但周边却是虎狼环伺,倘若伐齐惨胜,只怕就要招致大祸啊!”
“陛下考虑得是!”韦孝宽赞同的点点头,然后道:“但微臣以为,我们万不能就此轻易撤军,还可以想想其他的办法。”
“韦爱卿有何高见,速速道来!”宇文邕双目一亮,不由急促地说道。
“臣之愚见,还需陛下考鉴!”韦孝宽宽谦虚一句,接着说道:“陛下,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高延宗此人暴虐成性,在定州时便横行无忌,惹得百姓敢怒不敢言,虽然如今因为我大军犯边,他乘机登基称帝,又收敛脾性,得到了晋阳百姓的拥戴,但微臣相信,他终究会暴露出他暴虐的本性。”
顿了顿,韦孝宽嘴角浮上一抹玩味的笑容道:“自古不战而屈人之兵方位战争的最高境界,高延宗既然想要收拢民心,我们为何不以此作突破?”
第四百二十八章 指路
邺城,皇宫.
“反了,都反了!好一个独孤永业,竟然拥兵自重,对朕的命令阴奉阳违!”高纬双拳紧握,咬牙切齿地咒骂道:“老杂毛果然是野心勃勃,该当千刀万剐!”
“朕要诛他九族!!!”
高纬如同一头暴怒的雄狮,面目狰狞,双目血红,似欲择人而噬,猛然一脚将面前的书案踹翻在地,其上的笔墨纸砚,杯盘茶盏顿时叮呤哐啷摔了一地,那梨花木制成的书案更是被他踢得断裂开来。
韩长鸾浑身一颤,眼中精芒爆射,旋即隐去。曾今的高纬酒色过度,身体虚脱,可以说是手无缚鸡之力,但如今却能将坚硬的书案踢折,如此巨大的变化,只有一种解释,那便是《长生诀》。
一想到《长生诀》,韩长鸾心中便不由一阵火热。此物乃是他一手从盱眙护送进宫献给高纬,他对其自然十分熟悉,同时对这神奇的宝物也甚是垂涎,奈何那《长生诀》却有如此苛刻修炼条件限制,否则他早就偷偷修炼了。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条件,韩长鸾才能暂保一命,这一点他很清楚。是以这几年来,他服侍高纬更加小心谨慎,不敢有丝毫差池。
高阿那肱,韩长鸾以及穆提婆三人并称北齐三贵,三人同气连枝,在陆令萱的帮助下,权倾朝野,无人能治。但如今情况却有些不妙,让韩长鸾甚是担忧。
穆提婆降了周人,一干亲眷尽数被高纬斩杀,而陆令萱闻讯后也在宫中自刎而死。三贵去一,又失去了后宫中的强力支援,高纬对他们也已不如原先信任,尤其是韩长鸾还知道他最大的秘密。这一点,从这些天来,高纬对他们的态度稍有些疏远便可看出。
如今宇文邕大兵压境,晋阳高延宗废旧立新,邺城朝廷也几乎是名存实亡,我是否该早些想好退路?
“韩长鸾,朕嘱咐你征兵的事办的怎么样了?”就在韩长鸾心中暗自思量退路时,高纬冰冷的声音突然传来。
韩长鸾心中一紧,连忙道:“回陛下,微臣不辞辛苦,日夜不停,昨日已将五万青壮招募完毕。”
“如此最好!”高纬脸上的怒气微散,继而眼中满含杀机,冷冷地道:“韩长鸾听令!”
“臣在!”韩长鸾心尖一抖,突然有些不详的预感。
“朕封你为车骑大将军,与你五万兵马,即日起赶赴洛州,讨伐逆贼独孤永业,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韩长鸾顿时怔住,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北齐官制中,车骑大将军在武职之中乃是仅次于大将军,大司马的存在,但这却还不至于让官至极品的韩长鸾震惊,让他惊骇的是高纬的这个命令。
独孤永业何许人也,戎马数十载,大齐名列前茅的统帅,就连宇文邕都不敢轻视与他。而今,高纬却要让自己率领五万缺乏训练的士卒前去剿灭独孤永业,这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寻死路,这让韩长鸾如何不惊,如何不惧。
“怎么?难道你也想抗命?”高纬见韩长鸾迟迟不应声,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不悦地说道,语气中夹杂着丝丝的杀气。
“不,臣不敢!”韩长鸾如梦初醒,连忙诚惶诚恐地道:“陛下有命,微臣即便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只是——”说道这里,韩长鸾便迟疑着住口不说,一脸为难地看着高纬。
“只是什么?”高纬问道。
“臣不敢说!”韩长鸾垂首。
高纬眉头一皱,道:“朕恕你无罪,讲!”
韩长鸾深吸一口气,这才缓缓道:“陛下,虽然独孤永业假言卧病不起,不出兵讨伐叛贼高延宗,有阴奉阳违之嫌,但他却并没有表露出不臣之心。若是陛下强要出兵讨伐,只怕适得其反,使之投入高延宗的旗下。而今周人压境,局势岌岌可危,高延宗又乘势作乱,外地当前,陛下若再出兵讨伐独孤永业,只怕会让天下震动啊!”
“你是要为独孤永业求情吗?难道你和他是一伙的,都受了高延宗那畜生的好处,想要与朕做对?”高纬的脸色顿时阴沉起来,语气阴寒地说道。
“陛下息怒,微臣绝无此意,绝无此意啊!”韩长鸾猛然跪伏在地,恐惧地颤声道:“微臣只是为了大齐的江山社稷着想,为了陛下您考虑,还望陛下明鉴啊!”
“为朕考虑?你且说说。”高纬冷笑一声,乜斜着韩长鸾冷冷地道。
“陛下,百姓生性愚昧,不谙世事,正是受了高延宗的蒙骗才支持于他。如今周人犯边,国家动荡,陛下正该力挽狂澜,驱逐敌虏,若不如此,只怕会叫高延宗乘机收笼民心,站稳脚跟,日后成为大患啊!”
“陛下,如今天下动荡,各地诸侯也是蠢蠢欲动,保持观望,陛下若是此时兴兵讨伐独孤永业,只怕会让他们畏惧,投效高延宗,后果不堪设想啊!”
“况且,邺城兵士新募,缺乏训练,战力不高,如何能敌得过独孤永业的百战之兵?贸然前去,只怕也是劳民伤财,损兵折将,到时候又拿什么来剿灭高延宗啊?”
“危言耸听,一派胡言!谁敢违抗命令,朕便杀谁!一群贱种,草芥一般,有何用处?”高纬脸色更沉,愠怒地喝道:“韩长鸾,你如此百般推诿,是否别有企图?”
“微臣拳拳之心,天地可鉴。倘若陛下执意如此,微臣自当尽心竭力,万死不辞!”高纬那冷冽的目光如同芒刺一般让韩长鸾心中甚是恐慌,后背上的衣衫更是为汗水所浸透。
独孤永业岂是好相与的角色,韩长鸾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此去,有败无胜,所以才出言劝阻,实际上也是为了高纬好。毕竟高纬若是垮台,他的荣华富贵也将化作泡影,不复存在。
按照韩长鸾的想法,高纬最该做的就是收敛脾性,积蓄实力,作壁上观,等待周军与高延宗两败俱伤之时一举歼灭之。只是权威受到挑衅的高纬早已失去了理智,心中的暴戾彻底爆发出来,如何还会想到以后。
一个宁愿将自己的土地送与敌人也不愿意交给自己兄弟的皇帝,一个不热爱自己国家的皇帝,又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出来的呢?
高纬冷哼一声,杀气腾腾地道:“朕给你半月的时间,让独孤永业那老匹夫彻底消失,否则你就提头来见!”
“是,是!”韩长鸾连忙答应一声,不敢再停留,迅速起身离去。
看着韩长鸾离去的背影,高纬的脸色顿时变得阴晴不定,眸子中杀机涌动。
“臣妾参见陛下。”就在这时,冯小怜踩着细碎的莲步,环佩叮咚,婀娜多姿地走了进来,手上正端着一个精美的银盘。
“是皇后啊,来,到朕身边坐下!”见到最宠爱的冯小怜,高纬阴郁愤怒的心情顿时好转不少,笑着说道。
“呀,这是怎么回事?陛下,您没事吧?”一进门,冯小怜便看见地上狼藉一片,顿时惊呼道,一脸关切地看着高纬。
“没事,只是独孤永业这老匹夫竟敢抗命,实在可气!”高纬摆摆手道。
“陛下没事就好!陛下,您别生气了,为那些贱民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来,这是臣妾特意为您煲的莲子羹,给您去去火!”说着,冯小怜慢慢走到高纬身边,轻轻在一旁坐下,脸上挂着温润柔和的笑容。但当她不经意瞟见脚下书案上的断裂处,眼中却不可察觉地闪过一抹异样的光彩。
“陛下,臣妾喂您!”说着,冯小怜便素手轻抬,捏着汤匙开始服侍高纬进食,甚是温柔细腻。高纬胸中的怒气也在美人的温情下慢慢淡化,脸上复又露出色与魂授,舒泰至极的笑容来。
过了一阵,冯小怜突然道:“陛下,隋王高长恭向来忠君爱国,能征惯战,如今正是用人之际,陛下何不派隋王殿下去晋阳呢?”
高纬眉头一皱,直勾勾地看着冯小怜,少顷,他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哈哈大笑起来:“多谢皇后提醒,朕怎生忘了皇兄啊!隋王骁勇善战,正是攘外安内的最佳人选啊!”说着,高纬嘴角的笑容愈发浓郁,只是眸子中的冷芒却是闪烁不停。
……
“将军,求求您,打开城门,让我们进城去吧!”
“大人,您就行行好,放我们进城吧!”
“儿啊,难道你要眼睁睁地看着娘在城外冻死,饿死吗?”
“阿郎,娘和孩子已经三天没有吃东西了,难道你真的如此狠心,要让我们都活活饿死在城外吗?”
……
晋阳城外,西、南、北三面城墙下,都聚集着数以千计的老弱妇孺,不断地大声哭诉哀求,希望守城的将士能开启城门,将他们放入城中。
虽然在进犯北齐时,宇文邕便三令五申不能扰民,但战火又怎么可能不波及普通的老百姓。无数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麻木的他们,为了生存除了流亡,也只能投降周军,成为俘虏。
惨烈的战争几乎将晋州夷为平地,宇文邕给养自己的军队都十分困难,又如何会收容过多的齐国难民。不过仁慈的周武帝宇文邕不忍百姓受难,却是给他们指了一条明路。
第四百二十九章 大展神威
晋阳,皇宫议事大殿.
高延宗双手背负,不断地在地上踱着步子。他本来就极胖,如今又是心焦如焚,满面愁容,呼吸愈发显得粗重而紊乱,似是刚经历过一场艰难的大战一般。
文武百官分列大殿两侧,却也都是愁眉紧锁,垂首静立,一脸衰容。
“众卿家,尔等可有什么良策应对宇文邕这一奸计啊?”走了一阵,高延宗心中却愈发烦躁,身体也感觉有些疲惫,额头上更是浸满了细密的汗珠。高延宗定了定心神,然后坐回龙椅,希冀地看着下方的一干文武大臣问道。
众人相顾,却是无言。
高延宗废旧立新,之所以没有遇到很大的阻力,除了因为高纬倒行逆施,早已失了民心,最重要的还是因为晋阳局势紧迫,百姓渴望战争胜利,恢复和平的生活,正所谓民心所向。然高延宗某朝篡位却是不争的事实,名不正则言不顺,只有击退宇文邕,收拢民心,他才能真正得到全国的支持与拥戴。
宇文邕正是看准了高延宗根基不固,是以才以民心作为突破点。
北周连破北齐三州之地,俘虏的北齐百姓不计其数。如今正是冬季,安置这些人所消耗的物资可不在少数。如今,宇文邕将许多分敌视周国的齐国俘虏驱赶到晋阳城外,不仅给高延宗施加莫大的压力,更是为己方补给减少了许多负担。
三天前,高延宗当天立誓,豪言壮语,不仅赚得了诸多声名,更是狠狠羞辱了宇文邕,让后者几欲抓狂。今日却是恰恰相反,轮到高延宗愁眉不展,焦头烂额。
数万老弱妇孺于晋阳城外忍饥挨饿,大声哭诉,希望新皇高延宗能开城收容,这却使得高延宗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对于普通百姓来说,他们所看到的,想到的,只是单纯的活着,活下去,又怎么会想到,或者说他们根本不会去思索,倘若城门开启,周军乘势杀入,晋阳城顷刻间就会易主。
然而周人会乘势杀入城中只是其一,其二则是晋阳城物资本就紧缺,突然收容这数万难民,对缺乏补给,孤城一座的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如果援军迟迟不至,晋阳定会被宇文邕活活困死。
高延宗并非什么仁慈善良之辈,那些百姓在他眼中不过是草芥猪狗,不值一提,但如今他新登大宝,内忧外患,却是有诸多束缚,让他不得不收敛一些。
他很清楚,如果眼睁睁看着城下的百姓饿死冻死,将会给城中军兵士气造成极大的打击,使民心散失。但贸然开启城门,结果也不会比前者好上多少。
成也民心,败也民心。正是因为如此,高延宗才会如此犯难。
宇文邕的计谋一举两得,不可谓不奸诈。战争,不战而屈人之兵,攻心方是上策。
高延宗见众人沉默不语,心中更是烦闷,然后看向最前面的唐邕,温和地问道:“唐爱卿,你向来足智多谋,见解精辟,此次可有什么对策?”
“陛下谬赞,微臣愧不敢当!”唐邕有些无奈,但却也知道推脱不过,只能迈步出列,顿了顿,接着说道:“陛下,宇文邕卑鄙奸猾,正是看准我晋阳粮草紧缺,故意弄些愚夫愚妇来给您施加压力。如今我军士气正旺,百姓纷纷拥戴,正是与周军决一死战的好时机,陛下不若倾力一搏,一举解去晋阳之围,让天下归附!”
“诸位还有何意见?”高延宗皱眉思索半晌,然后看向其他人说道。
“臣等附议!”众人相视一眼,然后异口同声地答道。
高延宗脸上神色微微一僵,心中无奈地叹息一声,然后道:“既然诸位都赞成唐大人的意见,那朕便与宇文邕一战,叫他知道,我大齐男儿不是易与之辈!”
……
“宇文邕,你身为一国之君,却不想竟然使出如此卑劣伎俩,难道就不怕天下人耻笑吗?”晋阳城头,高延宗一身戎装,目光灼灼地看着里许外的宇文邕,沉声说道.
“高延宗,战争岂是儿戏,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你又何须废话!”宇文邕轻笑着答道:“高延宗,如今晋阳缺兵少粮,难以维系,朕劝你还是早早投降,以免城中百姓多受磨难。朕向来宽宏,只要你愿意举城而降,朕愿封你为鲁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如何?”
高延宗冷笑一声道:“宇文邕,收起你那虚伪的一套吧!你若想要晋阳,那便放马过来,看看朕手中十万兵马是否答应!”
“死战不退,决不投降!”高延宗话音放落,唐邕便立即高举右拳,大声喝道。
“死战不退,决不投降!”晋阳城中十万军丁顿时齐声附和,声lang滚滚,直冲霄汉,其中的怒气与杀气让宇文邕脸色攸沉。
感受着身边士卒身上透出的浓浓战意,高延宗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看着宇文邕的目光中也有了些得色:“宇文邕,你这自大张狂,不可一世的老匹夫,可敢与本王一战?”
“有何不敢?”宇文邕眉头一挑,高昂着头大喝道。无论是他的身份还是他内心的骄傲,都不允许他拒绝来自高延宗的挑战。
“好!”高延宗大笑道:“宇文邕,一个时辰后,朕陈兵城外恭候大驾!”
“一言为定!”宇文邕脸色深沉地怒喝一声,转身便回到营中安排起来。
一个时辰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就在双方士卒愈发紧张,晋阳城上空的气息愈发肃杀凝重之时,随着城头上沉重的鼓声响起,厚重的晋阳城东门终于缓缓开启。
在宇文邕等周军目不转睛地注视下,三万齐军雄赳赳气昂昂,迈着坚定而有力的步伐慢慢走出城门,最前面的是一员金甲大将,从他那甚是夸张的体形便可看出,不是齐主高延宗还会有谁。
“宇文匹夫,准备好受死!”高延宗端坐马背,遥遥看着里许外的宇文邕,瞠目大喝一声,然后猛然向前一挥手。话音方落,高延宗便策马狂奔,一马当先地向着周军冲去。
“杀啊!”见君主如此英勇,齐军将士顿时化身为饥渴的狼群,高声呐喊着冲向周军,那凶悍的气势,凛然的杀气让人不由胆寒。
“生擒齐主,直捣晋阳,冲!”宇文邕眼中精芒一闪而过,宝剑一挥,身后三万大军立即咆哮着向齐军冲去,如同汹涌的洪流一般,声势骇人。
“将是们,周人咄咄逼人,欺人太甚,占我土地,欺我同胞,今日我们便叫他们血债血偿,给我杀!”
高延宗虽然身宽体胖,但此时纵马驰骋,手中一杆方天画戟却是挥舞得虎虎生风,杀气纵横,往来如飞,迅捷无比。在贺兰豹子,莫多娄敬显等一杆武将的拱卫下,竟将周军杀得鬼哭狼嚎,狼狈逃窜,直让远处的宇文邕目瞪口呆。
高延宗以身作则,齐军将士如何不拼力死战。虽然他们缺乏训练,战力低下,但士气盈天,众志成城之下所爆发出的战斗力却也是极其惊人,短时间内竟然将周军压在下风。
“宇文老匹夫,你家爷爷在此,受死!”沭阳王和阿干子杀得兴起,不由哈哈大笑一声,一刀将面前拦路的周军劈开,一抖马缰便向着百十米外的宇文邕冲去。
“好贼厮,恁的张狂,胡吹大气,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就在这时,宇文邕身侧却突然窜出一员中年将领,相貌清奇,双目明亮无比,精光闪烁,竟让人不敢逼视。
“你又是谁,竟然在此大放厥词?本王先斩了你再擒宇文老匹夫不迟!”和阿干子面色一沉,杀气腾腾地怒喝道。说着,他便一催战马,手中铁槊轻颤,如风般略向那中年将领,一路上的周军士卒尽皆被劈飞出去。
“杀汝者杨坚是也,你可要记清楚!”那中年将领哂笑一声,双足一磕马腹,竟然还不退缩地冲向和阿干子。
“找死!”和阿干子勃然大怒,厉斥一声,更是奋力催动战马,眼中杀意甚浓。手中的铁槊带着森森寒光,自上而下,似是欲将杨坚劈成两半。
“嘿!”
就在两人相聚两米时,杨坚却突然低斥一声,挺直的身子突然直直向后倒去,而他手中的一杆长枪却如灵蛇一般探出。一点寒星闪过,接着便听和阿干子胯下的战马一声惨叫,却是被杨坚一枪洞穿了一只眼睛。
和阿干子胯下战马被杨坚一招击毙,顿时瘫软在地,前者猝不及防,身子顿时不受控制地凌空而起,向前冲去。杨坚大喝一声,眼疾手快,猛然探手一把拽住和阿干子的衣领狠狠向着地上摔去。
“碰”的一声闷响,和阿干子立时惨叫一声,被摔了个七荤八素,头晕脑胀,半天爬不起身来。而杨坚则纵马而立,手中长枪紧紧贴在和阿干子的脖颈上,厉声喝道:“降是不降?”
“周贼,纳命来!”就在这时,杨坚身侧突然传来一声大喝,却是齐国右卫将军段畅策马杀来,一双长剑寒光闪烁,直奔杨坚的后脊刺来。
“呔!”杨坚顿时怒容满面,扬声暴喝一声,身子迅速一扭,头也不回,手中的长枪却以闪电般的速度向后刺去。
“噗!”
段畅张狂的叫声顿时戛然而止,化作一声痛苦的呻吟。段畅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杨坚,之见后者手中的长枪竟透胸而过,汩汩而流的鲜血很快便浸透了胸前的衣衫。
第四百三十章 千钧一发
“嗬嗬……”段畅张大嘴巴,想要说话,但鲜血止不住从他口中泉涌而出,让他止不住剧烈咳嗽起来,眼中的神采迅速淡去,终于完全灰暗下来.
和阿干子瞧得真切,惊骇欲绝,此时得了喘息之机,哪里还敢停留,连滚带爬地就要往回跑去,然而他的脚步方才迈动,便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暴喝,犹若平地惊雷,直让他脚下一个趔趄再次栽倒在地上。
“哪里走!”
当亲眼目睹段畅一招便被杨坚毙于枪下后,和阿干子便再没有一丝与之一较长短的勇气,想的便是如何逃走,保全性命。然而当杨坚的声音传至耳边时,和阿干子整个人瞬间便被恐惧笼罩,浑身冰凉,双腿发软,竟是再也爬不起来。
“嘿,你倒是接着跑啊!”杨坚驱马来到近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和阿干子,枪尖直指后者的咽喉,嘴角噙着浓浓的讥笑,玩味地道。
“将军饶命,我投降,不要杀我!”看着那近在咫尺,正不断向下滴着着殷红血珠的、锋锐的枪尖,和阿干子浑身便禁不住一阵战栗。他连忙跪伏在地,一边冲着杨坚磕头,一边语无伦次的哀求着。
瞧他那浑身衣甲散乱,灰头土脸,摇尾乞怜的模样,哪里像个统帅一方的将军,倒更像个落魄的乞讨者。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无所谓忠臣,只是因为诱惑不够大;无所谓背叛,只是因为筹码不够多。当生命受到威胁时,世上又有谁能够真的无动于衷呢?
看着和阿干子如狗一般跪伏在自己脚下,摇尾乞怜,杨坚心中不禁涌起一阵畅快之感,顿时哈哈大笑起来。他的笑声清亮高亢,响彻天际,让鏖战的双方战士都不由驻足侧目。
杨坚持枪而立,张狂大笑,眼中精光湛然,浑身杀气四溢,竟让齐军士卒面露惊容,一时不敢接近。
“大周的勇士们,加官进爵,荣华富贵就在眼前,杀仇寇,报吾皇!”杨坚大小一阵,然后猛然一震长枪,接着长啸一声,便再次纵马奔出,向着混乱的人群中杀去。长枪抖动,寒星点点,顿时掀起了一片腥风血雨,直让齐军将士鬼哭狼嚎,退避三舍。
闻听杨坚的笑容,宇文邕也不由将目光投向他处。带看见阳光下,一身黑甲,肩宽背阔,霸气外漏的杨坚时,双目顿时一凝,眼中不由闪过一抹异色。
“那是隋国公杨坚?”宇文邕暗自紧了紧手中的马缰,双目微微眯起,低声说道。他的语气似是疑问,又似是陈述,让人捉摸不透。
“回陛下,正是隋国公杨坚。”韦孝宽忠实地守护在宇文邕身侧,眉头轻轻一挑,然后答道。
如果高兴没有去长安,毒王阴池也没有故意设计于他,也许杨坚的长女杨丽华如今已经成了太子妃,杨坚也就是将来的国丈。只是造化弄人,杨丽华**于高兴,非但没有一飞冲天,反而成为了长安乃至北周禁忌的话题。
因此,宇文邕更是刻意疏远了与杨坚并不如何亲密的关系。毕竟,杨坚虽然贵为隋国公,十二柱国大将军之一,但这却都是继承自父辈爵位,他自己却没有多少功劳。
前次宇文邕班师回朝,亏得杨坚果断率军杀出,不仅成功救援了宇文忻,更是大力阻击了齐国广宁王高孝珩的追击,使得北周主力部队得以安全撤回本土。
而今,杨坚于战场上奋勇杀敌,连败敌军两员大将,使之一死一降,骁勇威猛的形象让宇文邕赞赏之余,心中不由也有些担忧。
“韦爱卿,你觉得隋国公杨坚如何?”宇文邕的目光紧紧注视着大杀四方的杨坚身上,轻声问道。
韦孝宽心中一紧,不知道宇文邕此言何意,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沉默了半晌,这才仔细斟酌着语气,缓缓道:“杨将军勇猛善战,实为难得!”
宇文邕淡淡瞥了韦孝宽一眼,轻轻“嗯”了一声,也不知是满意还是不满意,没有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复又将目光投向战场。
另一边,开府仪同大将军(勋官五级)王轨却对宇文邕说:“陛下,杨坚此人面相奇异,将来必反;若是太子如陛下般雄才大略,英明神武自然无碍,否则——”顿了顿,王轨接着说道:“只怕就算陛下您有万里江山,迟早也是他人的嫁衣啊!”
宇文邕双目瞳孔骤然一缩,脸色微沉,嘴唇紧紧抿着,半晌没有说话。好一阵,他才低声说道:“上天倘若另有指令,如之奈何?”
“这——”王轨还欲再说什么,韦孝宽却是连打眼色,这才让前者住口不语,只是二人眼中都蒙上一层淡淡的忧色。
宇文贇性格暴虐,骄狂奢靡,远没有帝王的气度与才能,对此,宇文邕虽然有所察觉,但却也无能为力。他子嗣不多,唯一年纪合适,身份合适继任皇位的也只有宇文贇一人。
故而宇文邕对太子宇文贇向来严厉,常安排朝中道德高尚,才华横溢的官吏教育宇文贇,但后者却是表里不一,瞒上欺下,屡教不改。
虽然宇文邕有所交代,但宇文贇毕竟是他的儿子,将来的皇帝,那些官吏又当真敢认真管束于他?皇帝的家事,外人又有什么资格去评论插手呢?
久而久之,虽然私下里北周朝臣总是摇头叹息宇文贇是扶不起的阿斗,但明里却少有人劝说宇文邕另立皇储。但有一个人却是除外,那便是王轨。
当年宇文护嚣张跋扈,专权独政,宇文邕韬光养晦,准备了几年的时间才在王轨等人的协助下一举将宇文护诛除,这才得掌大权。
王轨本身颇具才华,又是出身名门大户(东汉司徒王允之后),再加上诛灭宇文护的功劳,他便成为了宇文邕的心腹之臣,朝中大事,多有问计。
周武的宠信,高贵的出身,赫赫的功勋,让王轨很多时候有些言行无忌,这也给他自己埋下了隐患。历史上,宇文贇始一登基便寻了个由头将王轨诛杀,显然是对他曾今的谏言怀恨在心。
正所谓祸从口出。
……
“杨将军,不若咱们比试一番,看看谁杀得人多?”就在杨坚大战雄威时,身侧突然传来一道粗犷的声音。
杨坚抽空一看,便见数十米外,一员身形极其壮硕的将军正冲自己哈哈大笑。此人一身铠甲虽然没有多少光泽,更是沾染了许多鲜血和黄沙,但看上去却更是剽悍。手中一对硕大的梅花亮银锤左辉右打,在齐军中穿梭来去,游刃有余,手下竟无一合之将。
“贺将军有命,杨某安敢不从?”杨坚笑着答道,眼中顿时爆发出更为璀璨的光芒,让那员周将都不由有些失神,微微一怔。那周将姓贺,名若弼,字辅伯,与杨坚年龄相仿,是韦孝宽手下的一员猛将。
“多谢杨将军,哈哈!儿郎们,给我狠狠地杀,活捉高延宗那胖子!”贺若弼闻言大笑,一抖马缰继续向前冲去,手中的梅花亮银锤顿时化作一片银色的光幕,但凡触者便是骨断筋折,惨叫连连。
“弟兄们,擒拿齐主高延宗我们如何能落于人后,给我冲!”杨坚也不甘示弱,大吼一声,再次奋力向前冲去。
北齐一方因为高延宗亲自参战,士气可用,是以刚开始倒也甚是勇猛,与周军厮杀在一起不仅未落下风,反而稍微占据着上风。但齐军毕竟良莠不齐,训练日短,在周军精锐稳定而凶猛的攻势下,随着时间的延续,前进的势头顿时被遏止住。
当段畅毙命,和阿干子投降后,齐军士气顿时受挫,渐渐便露出了败相。虽然高延宗在安吐根,贺兰豹子,莫多娄敬显等一干猛将的拱卫下依旧杀得周军上窜下跳,但却依旧不能挽回整体战局的事态。
“大齐的勇士们,为了我们的家园亲人不受践踏欺凌,杀啊!”高延宗心急如焚,不由大声喝道,手中的铁槊挥舞得愈发急促凶猛。
一番的浴血厮杀,高延宗身上的金甲早已染满了鲜血,在阳光的哦照射下是那样的触目惊心,也让他看上去更加凶悍。
“为了大齐,为了陛下,杀!”安吐根等人纷纷仰天怒吼着,红着眼睛,奋力搏杀。
“高延宗,受死!”就在这时,天空中突然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喝声,犹若平地惊雷,竟将周围的喊杀声掩盖下去。
众人一愣,循声看去,就见贺若弼双目圆瞠,眼中精光湛然,一脸冷峻,手中一把长弓张如满月,引弦待发,森冷锋锐的锋矢正遥指高延宗。
就在那喝声放落之时,只听“咻”的一声尖锐长啸,乌黑的羽箭便如黑色的闪电离开弓弦,风驰电掣地向着高延宗射来。高延宗为贺若弼气势所摄,一时竟未反应过来,眼见那羽箭到了近前,就要透胸而过。
值此千钧一发之际,莫多娄敬显顿时扬声大喝一声“陛下小心”的同时,身子已自马背上跃起,向着高延宗扑去。
第四百三十一章 瞬息千变
“竖子敢尔!”
“陛下快闪!”
安吐根,贺兰豹子等人见状,皆是惊骇欲绝,目眦欲裂,不由都瞠目大喝,与此同时,他们都拼命地冲向贺若弼,身上那浓重的煞气似是要将空气都凝结.
碰!
高延宗终于醒过神来,但他还来不及反应,便觉眼前一黑,整个人便被一股巨力扑下马背,狠狠摔在地上,浑身疼痛欲裂,气血翻涌。
高延宗用力甩了甩头,昏沉的头脑终于清醒了些,他正要挣扎着起身,却突然感觉到额头上正有一股温热的液体缓缓流下。他伸手轻轻在额头上一抹,再拿至眼前,便见手掌上满是殷红的鲜血,温热的触感直透心底。
受伤了?
这是高延宗的第一反应,心中不由一沉。然而此时他整个人都被摔得七荤八素,凭感觉却是不知具体伤在何处。就在这时,高延宗感觉身上突然一轻,接着便见莫多娄敬显那极其苍白的脸庞出现在眼前。
高延宗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立即向莫多娄敬显身上看去,便见他左胸口上正有半截箭头,其周围很大一片衣襟都被鲜血浸透。
“陛下,末将怕是不能再追随您左右,剩下的事情就只能靠您了,您一定要保重自己啊!咳咳……”
莫多娄敬显强打起精神,艰难地扯动着嘴角,似是想笑,但剧烈的痛楚却让他的嘴唇不断颤抖着,始终无法勾勒出一个弯曲的弧度。此时的他是那样的虚弱,每一句话似是都能耗尽他全部的力气,随着嘴唇的翕动,嘴角溢出的鲜血也是越来越多。
“莫多娄将军,你怎么样?”高延宗心神巨震,双手紧紧把着莫多娄敬显,焦急地大吼道:“你不许死,朕命令你活下去,你还要为朕杀敌呢!起来,你快起来!”
“莫多娄将军!”周围的北齐士卒纷纷失声惊呼,眼圈泛红,声音甚是悲切。
“陛下,末将去了,您保、保重!”莫多娄敬显眼中的神采突然明亮了一下,但却很快就暗淡下去,最终归于黑暗和空洞,整个人再也没有一丝生息。
看着莫多娄敬显张望着天空,那双似乎还残留着遗憾与留恋的眼睛,高延宗心头突然涌起一股无以言表的愤怒与压抑。
在这一刻,面对着死在怀中的将军,他仿佛才真正明白自己肩膀上的责任,战胜周军,不只是为了活命,为了抱住祖先的荣耀,更是将士们为之奋斗,为之牺牲的希望。
高延宗缓缓站起身来,看着惨烈而混乱的战场,激烈厮杀在一起的贺若弼、安吐根等人,猛然仰天咆哮道:“大齐的勇士们,驱逐仇寇,死战到底!”
“驱逐仇寇,誓死不退!”
看着重新骑乘在战马上,振臂高呼的高延宗,北齐的将士似乎在刹那间忘记了身体的疲惫,心中的恐惧,纷纷仰天怒吼起来,那低迷的士气再次高涨起来。
“杀啊!”
“周贼,杀人偿命,死来!”
“大齐的儿郎们,今日能杀贺若弼,为莫多娄将军报仇者官升三级,赏金万两!生擒周帝宇文邕者,封骠骑大将军,万户侯!杀!”
高延宗虽然肥胖,但此时却是化身为一座人形的肉山,在战场上横冲直撞,铁槊挥舞得霍霍有声,寒气森森,如同一个巨型绞肉机,直让周军鬼哭狼嚎,纷纷退避。
安吐根目眦欲裂,血涌双目,整个人如同一头癫狂的猛兽,攻向杨坚的一招一式都是那般狠厉,完全是以命搏命。此时的他,生龙活虎,力大无穷,年龄在他身上似乎已经找不到丝毫痕迹。
相比起老将安吐根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玩命心态,杨坚却是大有不如。虽然在功夫,气力上来说他不比安吐根弱,甚至因为年纪而更甚一筹,但此时此刻他却是落在了下风,被安吐根杀得节节败退。
另一边厢,勇将贺兰豹子也是不弱,势如虎狼,招招搏命,虽然身上添了不少伤口,但却也将贺若弼的势头压制下去,让他无法再前进一步。
在高延宗,贺兰豹子,安吐根等人的爆发下,北齐军顿时舍生忘死,奋力进攻,再次爆发出极其惊人的战斗力,竟然在片刻之间将败局扭转,重新取得了上风。
北周阵营处,看着形势突然转变的战局,宇文邕面色倒是没有出现多少变化,只是淡淡地说道:“高延宗虽然胖了点,但脑子却是比高纬好了不少啊!”
“虽然高延宗有些能耐,不过要想战胜陛下您的十万精锐之士,只怕还相差甚远!”韦孝宽的言语中不乏对宇文邕的吹捧,但他陈述的语气却似是说着理所当然的事实,让宇文邕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王轨手搭凉棚,远远地看了一眼晋阳城下,然后冲宇文邕道:“陛下,城外的齐人差不多有一半都进城了。”
“哦?果然!”宇文邕眉头一挑,然后神色一肃,沉声道:“韦爱卿,时间差不多了,发动最后的进攻,准备一决胜负,朕要在落日之前踏上晋阳的城头!”
“是!”韦孝宽面色一紧,严肃地应道。
隆隆的鼓声响起,厮杀中的周军士气顿时一振,继而迅速开始变换阵形。分散的周军迅速开始收拢,稳步向前,慢慢向着齐军压迫而去。
酣战之中杨坚和贺兰豹子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顿时爆发出一团炙热的精光。
“安吐根,今日就是你的死期,纳命来!”杨坚大喝一声,一改守势,手中精钢打造长枪突然被他当作长棍奋力地照着安吐根当头劈下。
安吐根顿时猝不及防,感受着那势大力沉的攻击,脸色变了一变,连忙架起刀兵向着杨坚的长枪撞去。
“当”的一声脆响,安吐根手中的兵刃顿时被荡了开去,身子晃了一晃,胸前空门大开。如此大好机会,杨坚又如何会错过。只听他空中轻斥一声,手中的长枪顿时化作一点寒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电般地刺向安吐根的胸口。
“休想!”
此时安吐根旧力方去,新力未生,想要格挡已是不及。好一个老将,他猛然怒吼一声,身子侧扭,宽厚的左手猛然向着杨坚刺来的长枪拍去。
“碰!”
“噗!”
虽然安吐根将杨坚刺来的长枪拍偏了几分,但后者锋锐的枪尖却依旧刺入了他的右侧肩胛,殷红的鲜血顿时如泉水般汩汩而流。
“下来!”肩膀上剧大的痛楚让安吐根面部剧烈地颤抖着,额头上大汗淋漓,但此时他却是没有丝毫犹豫,厉喝一声,左手死死攥住长枪用力一拽。
杨坚始料不及,身子顿时向前倾倒,眼看就要栽下马背,他却突然松开了长枪,迅速抱住了马背,终于避免了被拽下马背的结局。安吐根本就受伤,杨坚一松手,他却是用力过度,一下坠落马背,半晌爬不起来。
“安吐根,你老了!”杨坚看着在地上不断挣扎的安吐根,似是感叹般地说了一句,猛然抽出马鞍上的宝剑,狠狠地向下劈去。
“安将军!”眼看着安吐根就要毙命,附近的齐军顿时惊呼出声,亡命般地向着他冲来。看着飞速放大的剑芒,安吐根双目瞳孔一缩,奋起余力向着一旁滚去,虽然姿势甚是狼狈,但生死关头又哪里顾得上这许多。
“啊!”
一番惨烈的厮杀,安吐根早已是精疲力竭,此时又深受重创,反应远不及往日。杨坚的长剑虽然依旧未能划破他的咽喉,但他的右臂却是齐肩而断。刺目的鲜血顿时迸溅得到处都是,而安吐根也因为巨大的痛苦惨叫一声,就此晕厥过去。
“安将军,您一定要挺住,挺住啊!”安吐根麾下的将士终于赶到,一起拦住了杨坚的进攻,同时护送着安吐根迅速向后退去。
“护送安将军回城救治,这里交给我来应付!”不远处的贺兰豹子见状,顿时大声吩咐一声,手中的攻势更是凌厉了一分。此时此刻,他浑身的征袍早已被鲜血浸透,呈现出紫红的色泽,让剽悍的他看上去如同来自炼狱一般恐怖。
“高延宗,休得张狂,让我韩擒虎来会会你!”就在贺兰豹子陷入杨坚与贺若弼的围攻之中,风雨飘摇,岌岌可危之时,高延宗身侧不远处却突然爆发出一道震天的怒吼。
此人也是年方三十,相貌英伟不凡,骑乘着一匹通体血红的战马,手中使一对凤翅镏戟,左劈右斩,风驰电掣地向着高延宗奔来,手下竟无一合之将。
韩擒虎突然自侧翼杀来,顿时让齐军阵形大乱,眼看高延宗就要陷入敌军的前后夹击之中,齐军中顿时有人慌乱地惊叫道:“保护皇上,快撤,快撤!”
“韩建业,拦住他,不许退!”高延宗勃然大怒,不由瞠目怒吼道。
“陛下,快退吧,在不退就来不及了!”那叫韩建业的中年将军却是一脸惧色,一边焦急地大声呼喊,一边迅速向后退去。
“韩建业,你敢违抗命令?朕要诛你九族!来啊,冲上去,拦住那周将!”高延宗气得脸色铁青,咬牙切齿地大声怒吼着。
“高延宗,你想死可别拖上我。小的们,晋阳根本保不住,要想活命的就跟我一起投降了周军!”韩建业眼中闪过一抹仇恨的神采,恶狠狠看了高延宗一眼猛然高声喝道。
此言一出,全场皆惊。韩擒虎也是微微一怔,继而大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韩将军,不如你我一起擒了高延宗,也算是大功一件啊!哈哈!”
“敢不从命?”韩建业狞笑一声,恶狠狠地看着高延宗道:“高延宗,还不下马受降?”
第四百三十二章 风萧萧兮易水寒
韩建业,北齐开府仪同三司,官职不小,但在此时北齐而言却是大有水分.虽然如此,但在晋阳城中的高级将领不多的情况下,韩建业却也排得上名号。尤其是在这战事的关键时刻,韩建业的突然反水,对齐军的影响何其之大。
“逆贼,安敢如此猖獗!”韩建业瞬间的倒戈相向让高延宗气愤不已,浑身颤抖着,大声咆哮着,那一张沾着不少血迹的胖脸完全扭曲在一起,看上去凶神恶煞,狰狞可怖之极。
“韩将军,皇上待你不薄,你怎可如此行事,难道当真要背信弃义?”
“韩建业,你这忘恩负义,卖主求荣之徒,今日我必杀汝!”
“韩将军,休要听信周人的花言巧语,你就算投降也无法活命,只有死战到底才是上策!”
“韩建业,难道你真的要遗臭万年,让祖宗蒙羞吗?”
附近的齐国将领都是不敢置信地看着韩建业,纷纷出言劝阻,或是愤怒的斥责,或是诚恳地规劝。
“荒谬!”韩建业冷笑一声,不屑地远远看着高延宗道:“高延宗,你这死胖子,不过与你那兄弟高纬是一丘之貉,暴虐自大,荒yin无道,你们才是大齐江山的最大祸害,就凭你兄弟二人的秉性,大齐空有百万大军,永远都无法战胜周帝!”
顿了顿,韩建业继而道:“大齐的将士们,如今晋阳城被困,城中缺兵少粮,援兵不至,周军迟早会破城而入,与其白白送死,不若举城降了周军,也免得无谓的伤亡。大势所趋,非人力可当,大家还犹豫什么?难道当真要为昏君继续卖命,甚至搭上父母家人吗?”
“来人,将那叛徒擒来,朕要将他碎尸万段!”高延宗再也忍耐不住,愤怒地咆哮一声,手中兵刃一挥,就要向着韩建业冲去。
“陛下,此时不是冲动的时候,还请您三思而后行啊!”一直护卫在高延宗身边的韩骨胡一把拽住高延宗的马缰,一脸焦急地劝说道。
“滚开,朕今日若不严惩那叛徒,今后如何服众?”高延宗瞠目大喝,眼中满是狞厉之色,牙齿更是咬得咯吱作响,显然是对韩建业愤怒仇恨到了极点。
面对高延宗的呵斥,韩骨胡非但没有后退,而且将缰绳攥得更紧,继续劝阻着高延宗:“陛下,小不忍则乱大谋,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您万金之躯,不能涉嫌,退吧!”
“难道你也想造反吗?让开!”高延宗此时早已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所想的就是将韩建业击毙,又哪里能听得进别人的劝阻。他的脸色愈发阴沉,身上的杀气也愈发浓郁起来。
“陛下——”韩骨胡一脸哀求地看着高延宗。
“滚开!否则,朕判你与韩建业同罪,杀无赦!”高延宗眼中的血光越来越盛,说出的话更是冷冽无情。
“叮叮叮叮!”
就在韩骨胡还想拼死再劝时,晋阳城头却突然传来一阵清脆的声响。交战中的北齐士卒心神一振,不由看向晋阳城头,便见令旗挥舞,正是撤退的讯号。
却是城头始终关注战事的唐邕发现高延宗情况不妙,适时下达了收兵的命令。
“速速撤回城中,保护好皇上,快!”韩骨胡心中一松,立即扬声高喝一声,强拽着高延宗的马匹就向晋阳城奔去。
“还未战胜周军,如何能退?谁敢后退,杀无赦!”高延宗顿时大怒,眼中一道浓重的杀机闪过,下一刻,便见一道银色的锋芒劈向韩骨胡的咽喉。
“小心!”
高延宗突然暴起,委实出乎了韩骨胡的预料。他与高延宗相距太近,双手又分别操控着二人的马匹,此时根本无法抵御高延宗的杀招。
看着那铁槊的锋芒在瞳孔中越来越大,韩骨胡眼中不由涌上浓浓的不甘与淡淡的失落。
高延宗生性暴虐,暴怒中的他又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只是韩骨胡一时竟未曾想到这些。
在死亡降临前的刹那,韩骨胡不由有些怀疑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也许韩建业所言不假,跟着高延宗迟早免不了灭亡一途,只是自己是大齐的臣子,又如何能卖主求荣呢?
就在韩骨胡闭上双眼,等待死亡时,耳边却突然传来一道清脆的金铁交击声,而扑面而来的,那凌厉的劲风却也消散不见。韩骨胡挣开双眼,便见身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英挺的青年,从装束上看,他应该是高延宗的贴身亲卫。他手中握着一柄秋水长剑,正紧紧地将高延宗手中的铁槊压下。
看着青年脸上的傲然之色,韩骨胡眼神微动便想起了这人的身份。数日前,就是这人一剑击毙了周国焉氏公爵伊升,打击了周人的士气。据说此人叫做章名亢,但来历神秘,与高延宗之间却也不知有何关系,让堂堂皇帝对他甚是纵容迁就。
“陛下,难道你想葬身此处,将大齐的江山拱手让人吗?如果知道你是如此不及,当初就不该选择与你合作。哼!”章姓护卫冷冷地看了高延宗一眼,冷哼一声,然后收剑归鞘,转身就走,空气中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只要再坚持两日,援兵就会赶到。”
高延宗浑身一震,眼中的血色如潮水般退去,头脑为之一清。看着正被周军不断压缩,缓缓退却的齐军阵营,再看看正向着自己疯狂冲杀而来的韩建业,韩擒虎二人,高延宗眼中不由划过一抹深深的仇恨之色。
“撤退!”高延宗深深看了心有余悸的韩骨胡一眼,大喝一声,打马就走。
“陛下,齐军退了!”韦孝宽一脸平静地看着齐军迅速向着晋阳城内退去,淡淡地说道。
“传令下去,全速追击,朕要亲自率兵攻破晋阳,活捉齐主高延宗!”宇文邕双目陡然一亮,猛然抽出腰间的宝剑,沉声吩咐道。
“是!”韦孝宽与王轨同时应声。
“大周的勇士们,与朕一同冲入晋阳,活捉高延宗!”宇文邕仰天高呼一声,高举的宝剑便狠狠拍在马臀上,下一刻他便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向着晋阳城奔去。
“必胜!”
“杀!”
随着宇文邕话音落下,周军顿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吼声,高涨的气势更是在瞬间攀升至顶峰。三万将士在宇文邕的率领下,如同汹涌澎湃的滚滚洪流,挟着无匹的气势向着晋阳城涌去。
“周军来了,快跑,跑啊!”
齐军本就处在下风,韩建业的反戈更是极大的震动了军心,面对周军疯狂的追击,他们心中的斗志刹那间土崩瓦解,深深的恐惧再次席卷了他们的身心。他们惊叫着,哭嚎着,拼命地向着晋阳城冲去。
沙场鏖战,局势一息千变。
当高延宗下达了撤退的命令后,战争的结局也许便已注定。尽管唐邕安排了数千骑兵出城接应,但城外想要进城的难民和惊恐的齐军冲撞在一起,造成了极大的混乱,竟将城门堵了个水泄不通。
看着宇文邕帅旗接近,周军如排山倒海一般攻来,而己方却是骚乱一片,城门更是无法关闭,伤痕累累的贺兰豹子心中发狠,顿时扬声高呼道:“弟兄们,大齐已到了生死危难的紧要关头,就让我们为国最后一战吧!”
“陛下,为我们报仇!”贺兰豹子遥遥看了一眼刚刚进入城中的高延宗,凄厉地大吼一声,旋即便调转马头,复又向着周军冲去。
“宇文邕,要想踏入晋阳,就先踏过我的尸体!”
“大齐的勇士,只有站着死,没有跪着生,死战不退!”
“杀!”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虽然贺兰豹子浑身是伤,早已精疲力竭,但此刻从他身上散发出的那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却是深深震撼了所有人,无论是晋阳城头焦急的唐邕,城中的高延宗,抑或是正风驰电掣向着晋阳奔来的宇文邕,还有那正争先恐后向城中逃去的齐军士卒。
“誓死追随贺兰将军,死战不退,杀!”
一个,两个,是个,百个,千个……越来愈多的齐军放弃了逃向城中,而是回过头,追随在贺兰豹子身后,疯狂地吼叫着,迎面向周军冲去。
“杀!”
贺兰豹子终于与周军相撞在一起,他那单薄的身体瞬间便被褐色的洪流所湮没,没有激起多大的lang花。
“贺兰将军!”
“为将军报仇!杀!”
看着贺兰豹子挺拔的身体慢慢的坠落马背,在他身后的齐军将士顿时发出惊天的悲鸣,那凄厉悲切的声音直让人心神震动。贺兰豹子的死并未让他们恐惧,反而让他们完全忘记了心中的恐惧,体内涌起了无穷的力量。
近万齐军将士呐喊着冲向汹汹而来的周军,虽然不断有人惨叫着倒地,但他们却前赴后继,忘乎生死。
场面何其惨烈而悲壮?
这一刻,晋阳城头的空气似乎弥散着一股悲壮的气息,压抑得让人心尖微微颤抖着,就连阳光也悄然钻入了云层之中,灰暗的天空中,呼啸的寒风拂动着脸庞,撩动着发丝,却无法让滚烫的心变得冰凉。
第四百三十三章 援军
“贺兰将军——”
高延宗悲呼一声,双目含泪.这一刻,他也如普通的士卒一般被深深震撼和感动。
生死面前,贺兰豹子能够放弃生还的希望,毅然决然地返回去阻挡周军的前进,如此大无畏的勇气这世间又有几人能够做到。即便他曾今没有独孤永业,斛律光一般的丰功伟业,但他如今的所作所为却足以让历史记住他,让晋阳数十万百姓,甚至是全北齐人民所铭记。
“大齐的勇士们,杀回去,为贺兰将军报仇,杀!”高延宗死死地盯着城外周军中,那猎猎作响的,宇文邕的帅旗,振臂高呼一声,就要挥舞着铁槊向城外冲去。
“陛下,如今之时,您实在不宜出城涉险,末将愿意以死阻敌,决不让周军踏入晋阳城一步。”韩骨胡见高延宗情绪又有些失控,连忙劝阻道。
“陛下,周军已经发动了总攻,东、南、北三方都有人马来攻,陛下理当坐镇城中,指挥全局,以免让周人有可乘之机。”唐邕这时已经飞速下得城来,一脸沉重地对高延宗说道。
高延宗闻言,神色顿时一肃,眉头紧紧皱起,眼中闪过一抹浓浓的忧色,“城外的将士还在浴血厮杀,朕又如何能弃他们于不顾啊?无论如何,朕都要出城一战,与将士们同生共死。”
高延宗身边众人眼中不由露出感动的神色,韩骨胡眼底更是闪过一抹决绝:“陛下,您身系天下百姓,万不能有任何差池。倘若晋阳有失,莫多娄将军,贺兰将军等人的牺牲又有什么意义?末将虽然不才,但却有一身热血,即便无法战胜周军,但也要让他们付出惨痛的代价!”
“陛下,此时不是犹豫的时候,下令吧!末将也愿意出城阻敌!”就在这时,刚刚醒来过的安吐根也挣扎着走过来,目光灼灼地看着高延宗说道。虽然他的脸色异常苍白,半个身子都被鲜血染红,但语气却是坚毅无比。
“安将军!”看着如同血人一般,断了一臂的安吐根,高延宗不由惊呼一声,然后坚决地道:“老将军,你已经受伤,还是好好下去将养吧。朕不会盲目行事,一定会守住晋阳!”说道这里,高延宗将目光投向韩骨胡,一脸郑重地沉声道:“韩将军,一切拜托你了!”
“定不辱命!”韩骨胡咬了咬牙,然后坚定地答道。
“这匹马给你,保重!”高延宗翻身下马,将马缰递给韩骨胡,然后深深地看了韩骨胡一眼,留下一句“上城”,便迅速向城头攀去。
韩骨胡深深吸了口气,然后翻身上马,望着城外百余米外的周军,顿时振臂高呼道:“弟兄们,为了大齐,与我一同杀出去!”
“大齐万岁!”
“杀!”
韩骨胡身边约莫三千甲士顿时发出一声震天的怒吼,挥舞着兵刃,嗷嗷怪叫着向城外冲去。
“想不到齐国中也有如此将领,如此精神倒也叫人钦佩啊!”
看着齐军突然爆发出惊人的气势,拼死反扑,韦孝宽不由微微动容。也许在韦孝宽看来,贺兰豹子的举动不啻于螳臂当车,无济于事,但他的意志却不得不让人尊重与佩服。
“传令,让北部的宇文忻将军派一万人马来西城。”见韩骨胡再次率众冲出城来,韦孝宽眉头一挑,沉声对身边的传令兵吩咐道。宇文邕亲自率军向西门中冲锋,统御全局的责任便落在了韦孝宽的身上。
如今晋阳西门打开,短时间内无法关闭,正是周军突破的最佳时机。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一旦让齐军反扑成功,重新关闭城门,周军要想再次突破,所花费的代价只怕会大上许多。
是以,虽然周军在齐军舍生忘死的反扑下,一时间无法突进,损失更是巨大,但韦孝宽不但不放松,反而加大攻势的缘由。
而在东、南、北三方面,周军的攻势也甚是迅猛,唯有如此,他们才能极大地牵制住高延宗以及城内的兵力,让他们没有足够的力量阻止宇文邕进城。晋阳城虽然固若金汤,但只要周军进城,长驱直入,失败便在所难免。
高延宗虽然与高纬一样,算不得什么贤明的君主,但他在此时此刻的表现,他与后者却是天壤之别。危难当头,高延宗没有畏惧得六神无主,惊慌失措,想着弃城而逃,而是奋力一搏,虽然这之中有形势所迫的原因,但他能做到这一点也实在难得。
到了城头,高延宗顾不得休息,立即便投身于战斗中,肥胖的身子奔走如飞,一柄铁槊更是寒光闪烁,不断收割着攀上城头的周军的性命。
高延宗身先士卒,无疑极大的稳定了军心,激发了齐军的斗志,虽然他们缺乏训练,指挥调度还有些混乱,但在城中百姓的鼎立支持下,倒也将三面城墙稳稳守住。
滚木雷石,火油烈火,飞石箭雨不断从晋阳城头抛下,给周军造成了极大的困扰,但在韦孝宽机敏灵活的调度下,周军的进攻节奏控制得极好,给齐军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狭路相逢勇者胜,踏平晋阳,活捉齐主!”晋阳西城下,踏入城门,看着城门内密密麻麻拥挤着的齐军,宇文邕一边从一名齐军士卒胸膛中拔出染血的宝剑,一边厉声大喝道。
“大周必胜,杀!”王轨紧紧地守卫在宇文邕身边,一边劈砍着附近的齐军,一边大声道。
“杀!”
在宇文邕的带领下,面对齐军的疯狂反扑,周军没有丝毫畏惧和退缩,所有人都紧跟着那高高飘扬的帅旗,疯狂地怒吼着,杀戮着。
“宇文邕,有我韩骨胡在此,你就休想踏入晋阳城半步!嘿!”韩骨胡一刀将一名周军劈成两段,一边红着眼睛,仇恨地看着数十米外的宇文邕厉声道。
“韩骨胡,休要出言不逊,贺若弼在此,哪里容得你猖狂?”贺若弼一拨马头,狠狠将一名齐国士卒踩踏在马蹄之下,冲韩骨胡怒骂道。
“贺将军,咱们就比比,看看谁先拿到韩骨胡的狗头!”却是韩擒虎在另一边笑着说道。
“二位将军,算我一个!”杨坚长枪一摆,傲立马背,大笑道。
“尔等贼寇好大的口气!”韩骨胡顿时被气得不轻,一脸酱紫,怒极反笑道:“韩骨胡大好头颅就在此处,倒要看看尔等有什么本事,莫不要只是嘴上的功夫了得啊!”
“插标卖首之徒,本将军来了!”韩擒虎不屑地一笑,一抖马缰,便冲着韩骨胡冲去。
“等等我!”杨坚与贺若弼也不示弱,纷纷催马疾驰,同时手中的兵刃挥舞不停,将拦路的齐军尽数击退。
虽然齐军士气如虹,拼死反击,但能够独当一面的猛将却是不剩几人,韩骨胡即便使尽浑身解术,但在周国三大年轻将领的围攻下,还是很快就落在了下风,摇摇欲坠,身上更是添了许多伤口。
突然,韩骨胡一个不慎便被贺若弼抓住破绽,乘机扫落马下。杨坚和韩擒虎眼疾手快,顿时轻斥一声便欲斩下其头颅,身后却突然传来宇文邕的声音:“住手!”
众人回头看去,便见宇文邕已经率领大部来到近前,城外的齐军已所剩无几,大量的周军顺着开启的城门涌入,不断地将齐军向城内压缩着。地上已经堆满了厚厚的尸体,鲜血更是汇聚成一条条红色的小溪,但此时却没有人关注,只是忘我地呐喊着,厮杀着,只为脚下那方寸之地的得失。
“韩骨胡,朕念你忠义勇武,实在不忍杀你,如今大势已定,高延宗已无力回天,你还是投降吧!”宇文邕居高临下地看着满脸血污,被杨坚三人牢牢制住的韩骨胡,一脸真诚地说道。
“忠臣不事二主,我韩骨胡又怎会投靠你这鲜卑蛮族!”韩骨胡冷笑一声,眼中突然蒙上一抹异样的光彩。
王轨看的真切,心中一突,正要说话,便见韩骨胡突然暴起,一掌拍开架在脖子上大刀兵,整个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毫无戒备的宇文邕,口中疯狂地大吼道:“宇文邕,受死!”
“保护皇上!”王轨惊骇欲绝,一边惊呼,一边向着宇文邕身前冲去。
“喀嚓!”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贺若弼,韩擒虎二人震惊之时,却见一道黑影闪过,空中的韩骨胡却突然停滞,头颅冲天而起,鲜血喷溅得到处都是,宇文邕更是被淋了一头一脸。
“好险!”众人心头顿时松了口气,这才发现,方才出手的乃是隋国公杨坚。
宇文邕赞赏地看了杨坚一眼,再看看躺倒在地,不断抽搐的无头尸体,眼中的失望一闪即逝。顿了顿,宇文邕高举右臂,大声喝道:“韩骨胡已死,齐军败了,冲!”
“晋阳破了,齐军败了,冲啊!”周军心神一震,顿时齐声呐喊一声,再次鼓足力气向着晋阳冲去。
晋阳城头,高延宗浑身一震,一脸惊骇地看向城下,正见无数周军正蜂拥着向晋阳城内涌来,城门下的齐军不断被周军湮没着。
“来人,随朕下城,一定要将宇文邕赶出去!”高延宗心沉海底,但还是强作镇定,大声说道。
“陛下,您看!”唐邕也是忧心忡忡,正要说什么,却突然看见西城外的天际处出现了一道遮天蔽日的土龙,而在土龙中,则是若隐若现的红色,如血一般的红色。
“援军,是援军,陛下,援军来了!”唐邕满脸潮红,激动不已,有些语无伦次。
第四百三十四章 不可限量
高延宗浑身巨震,连忙停下脚步向西方看去.果然如唐邕所说,天地连线处,漫天的烟尘下,正隐隐有一条红色的长龙飞速的向着晋阳接近着。红色,正是齐军军服的颜色。
“援军来了,大家坚持住,杀!”高延宗紧张低迷的心绪顿时一松,体内再次焕发出蓬勃的力气,手中铁槊用力一震,扬声大喝道。
晋阳城中的众人先是一怔,继而大喜,霎时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低沉的士气骤然高涨,本被周军逼得节节败退的势头也瞬时扭转过来。
齐军的变化顿时让宇文邕心中一紧,他不由回头看了一眼,脸色顿时变得严肃了几分。
齐国的援军果然来了。
在这个紧要的关头,齐军援军出现对周军委实不妙。且不说援军的出现将会打乱宇文邕全局的部署,更能极大的激发晋阳城军民的斗志,使即将分出胜负的战争再次变得未知难测起来。虽然宇文邕相信,韦孝宽有足够的能力应对一切突然的变故,但战场之上,瞬息千变,谁又能做到万无一失呢?
“不要顾及身后,一鼓作气杀进城去!”宇文邕看了一眼王轨,眼中闪过一抹决然,沉声吩咐道。
“是!”王轨重重地点点头,然后收拢队形,集中火力,开始抢占西城门处的重要据点。
“大周的勇士们,齐人已是强弩之末,胜利就在眼前,杀啊!”宇文邕怒吼一声,手中宝剑横劈竖斩,将浑身的气力提升至极致。
一个优秀的统帅,需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韦孝宽是其中的佼佼者,自然也不例外。虽然他将大部分的精力都投注在宇文邕身上,但身后甫一出现变化,他便立即有所警觉。
“传令高颖,命他率领五千步卒阻击敌人援军,无论如何,在皇上夺下晋阳城前不得放一名敌军来到晋阳城下!”韦孝宽眸子中神光连闪,唯一思索,然后沉声说道。
“是!”
随着命令的传达,时间不长,晋阳城南部便分出五千步卒迅速向着齐国的援军迎去。
……
晋阳城西侧,十里之外。
“叔宝,让弟兄们放慢速度,节省体力,有朋友来了,咱们需要好生招待一番。”高兴银盔银甲,稳稳当当地骑乘在匀速奔驰的骏马上,一边放下手中的望远镜,一边对身边一脸严肃的秦琼说道。
“是!”秦琼答应一声,然后举手做了几个动作,身后的五千骑兵顿时放缓了速度,令行禁止,整齐划一,再加上他们身上那肃杀凝重的气息,足可见这五千士卒都是精锐。
“将军,来**概在五千人,我们只需一次冲锋就能击溃他们。”顿了顿,秦琼续道:“看情形,周帝宇文邕已经攻入城内,时间拖得久了,只怕晋阳危矣!”
“无妨!”高兴微微一笑,轻轻摆了摆手,双目微眯,远眺着前方正迅速接近的褐色洪流,压低了声音,淡淡地道:“宇文邕断不会伤害晋阳城的百姓,至于高延宗的死活与我又有何干?一城一池的得失并不重要。”
顿了顿,高兴眼中闪过一抹异样的光彩,声音也有些深邃而飘渺,“如果宇文邕真的进了晋阳城,他也就再不用回长安了!”
秦琼一怔,接着似是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抹恍然。就在这时,前方的褐色洪流终于在一里之外停下了脚步,同时传来一道清朗的喝声:“来者止步!”
“停!”
高兴朗声长喝一声,身后的骑兵顿时齐刷刷停住脚步,期间竟无一丝杂音发出。
“大周高颖在此,来者何人,速速报上名来!”
高颖约莫三十岁,身形不高,样貌普通,但穿着一身厚重的锁子甲的他却有着一双眸子却甚是深邃,身上更是隐隐透出危险的气息。
遥遥看着那令行禁止的齐军,看着那高高飘扬的,写着一个大大的“高”字的帅旗,高颖心中不禁陡然一沉,心下隐隐有了猜测,但他脸上却没有丝毫畏惧,眼中反而露出更为强盛的战意。
驱马上前,高颖目光灼灼地看着一里外,齐军阵营前那一抹银色的身影,身上的气势逐渐变得强盛。
“高颖?”听见这个名字,高兴双目陡然一亮,周身那淡然的气息都出现了不小的波动。
高兴的变化顿时秦琼让心中一惊,在他的记忆中,高兴始终都是一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淡然之态,如今却只为一个名字而有所变化,他不由惊奇地问道:“将军,怎么了?”
“叔宝,高颖此人虽然目前名不见经传,但他却不简单,日后前途更是不可限量,你须得小心应付。如果可能的话,最好能生擒他!”高兴脸色很快恢复了平静,嘴角再次浮现出淡淡的笑容,看着秦琼认真地说道。
秦琼神色顿时一肃,郑重地道:“将军教诲,末将一定谨记于心!”
虽然高兴所言有些莫名其妙,但秦琼还是将他的话认真记在了心中。要知道,高兴从不无的放矢,而能让他有如此高评价之人也定然不是等闲之辈。
自北周东伐开始,高兴陆续擒获了不少周将,对他们一直礼遇有加。其中有闻名遐迩的齐王宇文宪,于翼,也有籍籍无名的斛律钟都,史万岁等人。虽然高兴一直没有具体说明如何安置他们,但秦琼知道,高兴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
“高颖?没听说过,想来也是无名小辈!”高兴驱马走上几步,张狂地大笑几声道:“大齐北平郡公高兴,车骑将军在此,兀那周将,念在你与我系数同一宗族的份上,本公不与你多计较,识相的就快快让开去路,否则休怪本公下手无情!”
“果然!”
高颖心神巨震,心中的猜测果然得到了证实。高兴之名,对于北周之人来说绝不陌生,甚至可以说是如雷贯耳。正是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不仅玷污了太子妃,最后更是全身而退,让北周宇文氏蒙羞。
而让高颖震撼的却远不止如此。虽然这个时代信息传递甚是缓慢,但高颖却也隐隐听说过,高兴曾击败过陈国老将黄法瞿,剿灭了齐国最强大的叛贼高鑫,前不久更是将突厥七王子五万铁骑生生击退。虽然他年方十六,但他的功绩却让很多年龄数倍于他的人汗颜。
而今,当得知自己所面对的是高兴时,高颖除了短暂的震撼之外,更多的却是兴奋,甚至全身都止不住地颤栗起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对于一个喜好戎马倥偬的生活,身处乱世的将军来说,强大的敌人更能激发他心中的战意。
“高兴,你这无耻之徒,今日撞见了我,你的好运便将终结!我必定取你性命,好洗刷你带给我大周的耻辱!”高颖眉头一挑,厉声大喝道,双目中陡然爆发出极其强盛的战意。
“本事不大,口气却不小!”高兴不屑地一笑,眼中闪过一抹淡淡的光彩:“高颖,本公大好头颅就在此处,有本事你便来取!”
“怕你不成?”高颖眉头一扬,大声说道。话音放落,高颖手中钢刀用力向前一挥,大声道:“前进!”
五千周军立即行动起来,他们的速度并不快,但却极其稳定。步兵对轻骑兵发动冲锋显然不是明智的决定,虽然高颖对于高兴的轻视甚是愤怒,但他却也没有因此失去理智。
高兴眼中光芒一闪便明白了高颖的意图,他脸上的笑容不由浓郁了几分,似是对高颖举措颇为赞赏。
高颖如此做,不仅可以拖延时间,达到韦孝宽的目标,还可以使高兴一方骑兵冲锋的距离缩短,大大削减骑兵的锋锐之气。要知道,失去了速度和冲锋,轻骑兵对于有着密集阵型步兵的优势将会完全消失,他们的优势更会成为劣势。
战场交锋,扬长避短,正是制胜的关键。
“高颖,既然你怯懦不前,本公可等不及了!”顿了顿,高兴语气顿时一肃,大声道:“弟兄们,周人猖狂卑劣,夺我城池,辱我百姓,我等大齐臣民如何能坐视不理?敌人就在眼前,众兄弟随我一起冲,誓将一切仇寇扫荡!”
“杀!”
话音方落,高兴双脚用力一踢马腹,胯下战马顿时四体攒动,如离弦之箭一般蹿将出去。随着高兴的动作,秦琼等五千早已磨刀霍霍的轻骑兵再也按捺不住,齐声呐喊着便催马向前冲去。
隆隆的马蹄声下,沙粒尘土四散飞溅,大地都轻轻地颤抖起来,最是惊人的却是这五千士卒身上那无匹锋锐,冰冷至极的煞气。经历过无数战火的洗礼,这五千骑兵身上所积蓄的煞气已经达到了极其骇人的地步。
高颖首当其冲,看着万马奔腾的洪流,面色顿时变了再变。如果说刚才还怀疑高兴的威名是侥幸使然,如今却再没有一丝怀疑。从晋州到并州,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精锐的齐军,其身上的气势,纵使比之周国最精悍的部队也不遑多让。能统御,训练如此军队之人,又岂是lang得虚名?
第四百三十六章 韦孝宽
“把每一滴血都流进祖国的土地,誓死杀敌,永不退缩!”
听着高兴部那如雷般的怒吼声,韦孝宽浑身巨震,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呆滞在原地,眼中满是深深的震撼之色.
韦孝宽戎马数十载,大大小小的战争经历了无数场,就连北齐神武皇帝高欢纵横天下的百战雄狮也没有丝毫畏惧,但今日却为高兴所率的五千骑兵而动容。
论及体魄,也许他们比之好勇斗狠的草原民族还有些差距,武功也不一定能胜过周国最精锐的战士,但他们身上所爆发出的气息,战必胜的狂热与决心却是韦孝宽生平仅见。
把每一滴血都流进祖国的土地。
多么简单的一句话,但其中所流露出的决心任谁听了都会为之震撼,为之震撼而感动。
高兴究竟有什么样的魅力和能力,能训练出如此精悍而忠贞的钢铁战士?
虽然双方乃是敌对,但这却不妨碍韦孝宽对高兴的赞叹与佩服,这更是在他那颗已经有些苍老而平淡的内心深处激起了阵阵波澜,让他迟暮的躯体中猛然爆发出蓬勃的活力和无边的战意。
当年玉璧一战,韦孝宽单凭一己一城之力,将高欢数十万大军拦在城外,数月不得寸进,最后终于导致高欢重病不治,撒手人寰,给北周赢得了喘息之机。
虽然玉璧之战甚是惨烈而艰苦,但韦孝宽却从未有所畏惧。但是当高兴那震天动地的吼声传来时,韦孝宽却有一种惊悸之感。冥冥之中,他仿佛看见了一头蛰伏在深渊中的巨龙,即将一飞冲天,浑身都散发着让万物臣服的威严与霸气。
“如果可能,一定要斩杀高兴,否则必将成我大周之大患!”韦孝宽平定了一下激荡的心绪,然后缓缓吐出一口胸中的浊气,暗自说道。
“将军,齐军杀来了!”就在这时,斥候一脸惊慌地大喊道。
韦孝宽心中一紧,立即打眼看去,果不其然,一身银甲的高兴一马当先,已然来到己方百余米外,隔着很远,韦孝宽也能感受到他们身上那股浓重的煞气与血腥味。
“传令,不惜一切代价拦住他们!谁若后退,定斩不饶!”韦孝宽猛然抽出腰间的佩刀,振臂沉声喝道。
“决不后退!”
围攻晋阳的共计十万人,分成四部分后每一面差不多有两万余。而作为突破点的西侧则更多,约莫有五万人。
然而方才高延宗率军出战,身先士卒,激发了齐军的战意与士气,使他们战斗力大增,这给周军造成了很大的伤亡。之后贺兰豹子毅然赴死的举措再次唤醒了齐军低迷的士气,让他们纷纷以死相搏。
是以,在近一个时辰的杀戮中,齐军损失了近三万人马,周军也有两万余军士永远无法回到故土,如今除了随宇文邕攻入晋阳的两万将士,韦孝宽身边仅有八千人。
虽然人数依旧数倍于高兴,但韦孝宽却不敢有半点掉以轻心,许久不曾出现的紧张再次袭上他的心头,让他的手心都微微有些汗意。
高兴已经极为接近,要想从他处调集兵马已是不及,而韦孝宽也不敢再抽调其他方向的兵马。他很清楚,一旦其他三面的攻击有所减缓,让高延宗得到喘息之机,齐军很可能反败为胜,将宇文邕赶出城来。
随着韦孝宽急促而严肃的命令,八千军士迅速行动起来,排列成一个密集的方阵,最前方依旧是刀盾手与长矛手,后方则是弓箭手。
虽然高兴一方来势汹汹,气势骇人,但这八千周军也绝非乌合之众,他们并未被高兴一方的气势所震慑,一个个严肃而凝重,眼中含着丝丝杀气,静静地等待着战争的到来。
遥遥看着韦孝宽率领八千军士严阵以待,高兴没有丝毫犹豫和畏惧,双眸愈发深邃而冷静,嘴角那悲悯的笑容在银色而冰冷的铠甲的衬托下显得那样邪异,隐隐透着彻骨的寒意。
“弓!”
随着高兴的命令,两千五百名骑兵立即张弓搭箭,鹰隼一般犀利的目光直直地注视着远方的敌军,目光冰冷中夹杂着渴望胜利,渴望鲜血的灼热。
“目标弓弩手,自由射击!”
“放!”
当高兴率领骑兵来到周军一箭之地以外时,手中高举的钢刀猛然向前一挥,接着见无数箭矢如同过境的蝗虫一般,挟着呜呜的尖啸声,如风似电,铺天盖地般地将韦孝宽身后的两千名弓箭手笼罩。
“咻咻咻!”
“噗噗噗!”
无论是周军还是韦孝宽显然未料到,高兴一方所用的弓箭乃是他仔细改造过的,无论是射程,还是射速都远远超过了一般的弓箭。是以甫一照面,周军便吃了大亏。
锋锐的箭矢借助马势,速度更快,射程也更远,只是一轮箭雨就几乎就有近千名周军倒下。而面对着铺天盖地的箭雨,临近的危险,许多士卒更是条件反射地松开了弓弦,但射出的羽箭没有丝毫准度可言不说,更是达不到有效的杀伤射程。
“放箭!”
所有骑兵在松开弓弦后的第一反应并不是看敌人有没有中招,而是自马鞍上的箭囊中取箭。是以,虽然高兴两次的命令不过相隔两次呼吸的时间,但所有骑兵还是完美地执行了他的命令。
“嗖嗖嗖!”
周军还在为第一轮箭雨手忙脚乱,哀嚎痛哭之时,高兴的第二轮箭雨便已到得近前,让他们根本没有喘息之机。虽然因为刀盾手的存在,对骑兵们的精准度造成了不小的影响,但他们的杀伤力却依旧十分可怕。
两轮箭雨过后,周军的两千弓箭手无恙的仅有五百人,虽然真正阵亡的只有五六百人,但其他人却是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创伤,战斗力直线下降。
历史上的成吉思汗铁木真之所以能够纵横欧亚大陆,所仰仗的就是弓骑兵。弓骑兵机动性强,灵活而多变,而且杀伤力巨大,再配合高兴传授的游击思想,配给的先进武器装备,弓骑兵所能发挥出的战斗力十分惊人。
韦孝宽看得心惊不已,虽然他早就知道为了给宇文邕争取足够的时间,己方必须要与高兴正面对垒,伤亡一定十分惨重,但两千名弓箭手几乎在刹那间被歼灭依旧超乎了他的预料。
对此,韦孝宽除了痛心,愤怒之外,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形势所迫,他只能咬牙而上,硬悍高兴。
“高兴小儿,今日有我韦孝宽在此,你休想再前进一步!”韦孝宽肩膀一抖,声若洪钟般地大喝道:“将士们,拔刀,迎敌,死战不退!”
“死战不退!”周军顿时齐声怒吼,一双双眸子更是浮上浓重的血色,似欲将高兴等人撕碎。
“架弩!”
高兴却是没有答话,冰冷的声音清晰地传至每一个骑兵的耳中。所有骑兵立即将长弓挂在身后,迅速取出挂在马鞍两侧的劲弩,平举着对准周军。
“放!”
在距离周军还有三十米时,所有士卒都扣动了劲弩上的扳机。随着“嘣嘣”的机簧声响,顿时自五千架劲弩上飞射出无数乌黑的弩箭,直奔周军而去,看着那一片如同乌云一般扑面而来的弩箭,听着空气中那凄厉的尖啸声,饶是韦孝宽久经阵仗也不禁豁然色变,眼中充满了惊惧之色。
“叮叮当当!”
“噗噗噗噗!”
“啊——”
刹那间,弩箭与盾牌撞击的金铁之声,利刃入肉的声响以及士卒痛楚的嘶吼哀嚎声交织在一起,响彻整个天空。无数周军惨叫着倒下,空中飘洒着一朵朵凄艳的血花。
“拔刀,杀!”
一轮弩箭过后,高兴便来到周军近前,随着他的命令,众骑兵立时收了劲弩,拔出了精钢打造的弯刀。随着两千五百雪亮的弯刀出鞘,高兴一干人身上的煞气陡然攀升至顶点,如同怒海lang涛一般汹涌澎湃。
“杀!”
高兴一马当先,瞠目厉喝的同时,手中的钢刀自头顶狠狠劈下,一道雪亮的刀芒闪过,如同一道匹练,又似是闪电一般,几欲将天地撕裂。
“碰!”
首当其冲的两名周军手中的盾牌顿时应声碎裂成数块,而他们的身子更是凌空向后飞去,手臂扭曲成一个可怕的形状,胸前更是深深凹陷下去,口中血流如注。还未落地,这二人便已气绝身亡。
“凿穿,杀!”
“杀!”
在高兴的率领下,两千五百名骑兵便如同一柄锋锐无比的钢刀,只是刹那间便狠狠插入了周军的阵营,将他们构筑的第一道防线狠狠撕裂。
三年来,这些家伙早已身经百战,脱胎换骨,哪一个不是以一当十,甚至当百的好汉。在高兴的率领下,他们更是化身为豺狼猛虎,更加凶狠凌厉。
刀切豆腐也许有些夸张,但高兴等人突进的速度实在太快,尤其是高兴一人一马如入无人之境,所过之处竟没有一人活着。残肢断臂到处都是,横流的鲜血更是染红了大地,场面极其凄惨可怖,好似人间炼狱。
“斩马腿,收缩阵形!”韦孝宽脸色变得极其凝重,眉头紧皱着大喝道。
被高兴当头一棒打得有些发懵的周军恐慌之情顿时消散不少,数人之间相互配合,将攻击重心放在了众骑兵的战马上。
“好一个韦孝宽!”高兴眼眸中冷光一闪即逝,看着帅旗之下的韦孝宽,大喝道:“韦孝宽受死!”
第四百三十七章 侠客行
当高兴的余光看见,己方有两名骑兵疏忽之间被周军斩断了马腿,狠狠摔在地上,被一拥而上的周军砍成肉泥后,心中陡然爆发出一股骇人的戾气,他那双深邃而冷漠的眸子中顿时涌上一层浓重的血色,身周的煞气犹如实质一般,几欲将空气冻结,让附近的周军都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吼!”
高兴顿时仰天咆哮一声,左手一用力一带马缰,战马顿时嘶鸣一声,四体攒动,飞跃而起。与此同时,高兴右手的钢刀则如同闪电般再次劈下,刀锋撕裂空气发出呜呜的哀鸣。
“嘶啦——”
“啊!”
高兴身在空中,一刀斩下,方圆一米之内的所有周军竟然都在他这一刀之下如同布帛一般被撕碎。一刀之威,十数人竟数毙命,而其中居然没有一具完整的尸首,碎裂的器脏四处飞溅,温热腥臭的鲜血更是如同泼墨一般在大地上勾勒着凄艳之极的画卷。
“杀!”
高兴伸出舌头轻轻将嘴角的一颗血珠tian舐干净,殷红的嘴唇再次勾勒出一个悲悯的弧度,但从他口中迸出的话语却如同万载寒冰一般冰寒。
澎湃的煞气如同飓风一般自高兴身上席卷而出,直让周围的周军心惊胆战,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就连处在后方的韦孝宽都为高兴的残酷暴戾而失神了刹那。
“杀!!!”
敌人的难缠,同伴的死亡不但不能叫众骑兵恐惧胆怯,反而更加激起了他们心中的愤怒与嗜血。随着一声惊天的怒吼,他们身上那凛凛的戾气竟然再次浓郁了一分,出招也更为凶狠刚猛。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
救赵挥金锤,邯郸先震惊。千秋二壮士,烜赫大梁城。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高兴杀得兴起,再次放声高歌起来,吟唱的却是诗仙李白的《侠客行》。
如今的高兴《长生诀》已修炼至第六重,功力日益精深,体内真气极是浩瀚,宛若长江大河一般,奔流不息。
高兴双手各执一柄钢刀,随意地在周身舞动,似慢实快,尤其是闪闪的刀光之间竟隐隐有雷霆之声,面前的周军便如土鸡瓦狗一般,不堪一击。
银甲早已染上了一层红晕,钢刀已经卷刃,但高兴的身子却依旧稳定如山,舞动的双臂仍然迅疾如风。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此时的高兴便如同那来自九幽地狱的杀神,每前进一步便会掀起无数腥风血雨,拦在他面前的周军便如割麦子一般成片倒下。
虽然高兴身后的骑兵没有他的本事,但疯狂的他们也如同聚集在一起,在高兴的带领下如同一座巨型的绞肉机般,所过之处,群雄退避,万鬼哭嚎。
虽然周军谈不上羸弱不堪,但与高兴等疯狂如同猛兽般的家伙比起来实在相差太远。尽管韦孝宽不断调整队形,鼓足士气,但这却依旧无法阻挡住高兴前进的势头。
“韦孝宽,受死!”
终于,高兴经过一番疯狂的杀戮,浴血来到韦孝宽近前,瞠目大喝一声,他左手中的钢刀顿时脱手而出,直奔帅旗下的韦孝宽而去。
与此同时,高兴的身子也自马背上跃起,如同一只展翅高飞的大鸟,紧随那飞出的钢刀之后扑向韦孝宽。
“将军小心!”
见高兴气势汹汹地扑来,韦孝宽身边的护卫顿时惊呼出声,同时纷纷拔出兵刃将韦孝宽紧紧护在身后。
“当!”
一名护卫终于击中了高兴抛来的钢刀,但他的身子却在一声尖锐的巨响中踉跄着倒退了五大部,“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脸色顿时苍白如纸,精神甚是萎靡。
“滚开!”
高兴身在空中,陡然瞠目暴喝一声,便如平地间春雷炸响,惊天动地。韦孝宽等人首当其冲,被高兴的声lang震得耳晕目眩,气血翻腾,提聚的气力也消散了不少。
就在这时,高兴骤然从天而降,手中的钢刀猛然在身前划出一道圆弧。
“呲啦——”
金属摩擦中发出刺耳的尖啸,火星四溅中,最前方的七八名护卫顿时如断线的纸鸢向后抛飞出去,顿时将韦孝宽暴露在高兴面前。
“韦孝宽,接招!”高兴脚尖在地面上轻轻一点,身子顿时如利箭一般再次扑向韦孝宽,锋锐的刀锋如同一点森冷的星光,逐渐在韦孝宽的眼中放大。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当韦孝宽反应过来时,扑面而来的凌厉的劲风几乎让他无法挣开眼睛,而高兴身上那浓重的煞气更让他如坠冰窟一般,浑身沉重,几乎无法动弹。
“休想伤害我家将军!”
就在那森冷的刀芒即将触碰到韦孝宽的咽喉,就要将之割裂时,他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惊天的怒吼。接着便见韦孝宽猛然被一股巨力连人带马撞飞出去,而他原先的位置上却出现了一员十分魁梧的裨将,怀中正抱着一杆冲天的大旗,正是周军的帅旗。
“噗!”
被高兴灌注了浑厚真气的钢刀如同盗窃豆腐一般撕碎了那裨将的胸甲,透体而出,殷红血箭顿时自伤口喷出,溅了高兴一脸。
“嘿!”
高兴心中微微一震,眉头轻挑,轻斥一声,猛地将钢刀抽出,同时顺势一斩,砍在那裨将怀中的旗杆上。只听“喀嚓”一声响,那高高飘扬的帅旗顿时应声折断。
“不!”
那裨将双目登时瞪得溜圆,凄厉地大喝一声,声音中充满了惶恐与绝望,他的双臂舒展开,十指剧烈地蜷曲着,似是想要挽救什么,但最终却只能带着无尽的怅然与失落缓缓跌倒在地。
“石开——”
韦孝宽刚稳定住身形,便见到裨将惨死的情形,顿时凄厉地大吼一声,举着宝剑便向着高兴疯狂地冲来,双目血红,似欲将高兴生吞活剥一般。
“高兴,我要将你碎尸万段!杀!”
“来得好!”
高兴轻声一笑,脚步轻移,身子迅速扭动,手中的钢刀一拨一挡,便将周边护卫的攻势悉数化解,身子则继续向着韦孝宽迎去。
“周军败了,周军败了!”
“活捉宇文邕,杀啊!”
高兴那蕴含真气的声音顿时传遍了全场,就连晋阳城中的宇文邕也是惊了一惊。而在城外的周军,当看见帅旗倒下的时候,心中不由恐慌起来,本就被高兴等人杀得心惊胆战,此时更是六神无主,无论进攻还是防御之间都失去了章法。
“高兴受死!”
韦孝宽虽然年岁不小,但愤怒中的他所爆发出的气势委实骇人。这一刻,狮子再次露出了他的獠牙,森冷的长剑迅即无比地向着高兴的脖颈划去。
高兴却是轻哼一声,虽然韦孝宽借助马势,居高临下,但他却没有丝毫畏惧,嘴角依旧带着悲悯的笑容,眼神深邃而冷漠。
就在高兴即将与韦孝宽相撞时,他的身子却突然在韦孝宽眼前攸的消失不见。
韦孝宽心中顿时一突,然而还不待他有所动作,便觉一股巨力自身下传来,身子不由自主地凌空向前抛飞出去。却是高兴以极为迅捷的速度避开了正面,转至侧方,斩断了韦孝宽胯下战马的前腿。
“嘿!”
韦孝宽身在空中,眼前却突然出现一道黑影,下一刻他的身子便重重的摔落在地,胸口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一口气喘不上来便就此昏迷过去。
“保护将军!”
眼见韦孝宽倒地不起,周围忠实的护卫顿时发狂地向着高兴冲来。
“找死!”高兴冷哼一声,右足一顿,身子顿时如同扑食的饿虎一般冲入人群,钢刀挥舞,再次奏响了死亡的旋律。
“韦孝宽已死,周军败了!”
高兴的身形只是几个闪烁便冲开了数十名周军的围攻,身子凌空一跃便重新回到马背,他饱含深意地看了一眼再次被周军护在身后,人事不醒的韦孝宽一眼,嘴角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猛然长声喝道。
“杀!”
周军本就被高兴杀得胆寒,如今又传出韦孝宽战死的消息,凝聚的士气顿时一落千丈,再也没有丝毫的斗志可言。而高兴则抓住机会,率众猛然向着晋阳城冲去,很快便将八千周军冲散。
“朔州刺史,车骑将军救驾来迟,还望皇上恕罪!”高兴还未来到城门前,清朗的声音便远远地传至高延宗的耳中。
长时间的杀戮,高延宗早已神疲力竭,成了强弩之末,如今听见高兴那响亮的声音,精神顿时一振,心头的紧张也舒缓了不少,不由放声大笑道:“高将军来的正是时候,速速挡住宇文邕的去路,今日朕要瓮中捉鳖,生擒宇文邕!”
“末将领命!”高兴答应一声,严肃地喝道:“弟兄们,休要走了宇文邕,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