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建隋大业TXT下载建隋大业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建隋大业全文阅读

作者:江水涛涛     建隋大业txt下载     建隋大业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九十二章 突厥来袭

    七月十三日,高兴终于到达了朔州.虽然此时还是炎炎夏日,但朔州却依旧处处透着苍凉的气息。看着烈日高悬下,有些萧瑟的朔州城,看着痕迹斑驳的城门下,偶尔过往的行人衣不蔽体,面黄肌瘦,神色漠然而消极的样子,高兴的心情甚是沉重。

    高思好造反不成,一死了之,但朔州的百姓却是饱受战火的荼毒。不只是因为叛军与朝廷军队的厮杀割据,更因为高纬的残暴不仁。杀人对于他来说不只是巩固政权,排除异己的手段,更是习惯取乐的方式。高思好战败后,朔州有近十之三四的百姓受到牵连而死于非命,这使得朔州这个北齐边境荒僻的城池愈发萧瑟,百姓的生活更是苦不堪言。

    高思好驻守在朔州时,虽不说百姓人人富裕安康,但却能够保证他们生命安全。突厥没有饮马黄河之滨,也多亏了高思好苦心经营着朔州。然而高思好的败亡却直接导致朔州城变成了如今的模样,不少人更是因为他的野心而沦为孤魂野鬼。高思好是英雄还是狗熊,这一点还真的无法界定。

    略有些破败的城墙下,五六个衣甲歪斜的士卒懒洋洋地靠在城门上,眼帘低垂,似是睡的正香。高兴眼中闪过一抹不屑,面无表情地牵马向着朔州城内走去。

    “站住,你还没交城门税呢!”高兴前脚刚迈进城门,方才还昏昏欲睡,无精打采的士卒陡然站直了身体,呼啦一声,吊儿郎当地围上来,头颅高昂,盛气凌人地大声道。

    “城门税?是谁规定进城要交税的?难道一天无论进出城多少次都要交税吗?”高兴皱眉问道。

    “呦嗬?!小子问题挺多啊,不过也挺聪明的!无论是谁,一天多少次进出城,都要缴纳城门税,否则就要下大牢,这是你家将军爷爷定下的!”

    高兴脸上闪过一片怒色,语音低沉地说道:“你口中的将军是何方神圣?竟敢私自定税,莫非他不知道这是违法的吗?”

    “哈哈哈哈!”众士卒顿时捧腹大笑起来,看着高兴的目光如同看着白痴一般,戏谑地道:“小子,我家将军乃是这朔州的主人,他的话就是王法!”

    “识相的你就赶紧交了城门税,不要耽误军爷的休息!”

    “你这匹马不错,身高腿健,若是杀了打个牙祭也是不错!”

    “妙极妙极!”

    众士卒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竟旁若无人地讨论起高兴牵着的骏马的归属来。

    “说完了吗?说完了我就走了!”高兴漠然地看了几人一眼,然后淡淡地说道。

    “走?”众士卒顿时瞪大了眼睛,如同碰见了什么稀奇的事情一般,声音拖得老长,都有些失真。

    “怎么,你们要留我吃饭?不用了!”高兴嘴角噙着一丝冷笑,怀抱胸前,语气突然变得温和起来。

    “他妈的,你做梦呢!”

    “小子找死!”

    “好小子,好胆色!军爷在朔州十数载,还是头一遭遇见你这么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众士卒怒极反笑,一个个凶神恶煞地瞪视着高兴,口中怒骂连连。

    “lang费时间!”高兴早已不耐烦,见他们依旧聒噪不已,身子悠然而动,众人直觉眼前一黑,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后,所有的士卒都抛飞出去,倒地昏迷不起。

    高兴不去管城门处百姓震惊的目光,径自翻身上马,一抖马缰,如风般向城内奔去。

    “老爷,来,喝点冰镇酸梅汤,解解暑!”

    “老爷,来,您吃点点心,这可是妾身三更天起来,亲自下厨做的!”

    “啪唧!”

    吕宏一边享受着身侧娇妻美妾殷切体贴的服侍,一双满是肥油的双手不断在女人身上诱人的地带游走着,是不是还在女人光洁娇嫩的脸上,红润欲滴的嘴上亲上一口,满脸的舒爽满足之色。

    “碰!”

    就在吕宏将身边的两女抚弄得面红耳赤,娇喘细细情动不已之时,耳边却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吕宏一个机灵,眉头紧皱,不悦地道:“怎么回事?”

    “大人不好了,不好了!“就在这时,一个家丁连滚带爬地冲进了后花园,一脸张惶之色。

    “本府好端端地在此,哪里不好了?!”吕宏本就不好看的脸色更是阴沉了一分,厉声呵斥道。

    “是是,小人该死,小人该死!”那家丁连忙跪伏在地,忙不迭地认错道。

    “嗯,说吧,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吕宏脸色稍霁,威严地问道。

    “大人,刚才——”

    “还是我来说吧!”家丁正要诉说,一个清朗的声音却从外面传了进来。众人循声看去,正见一个白衣飘飘的年轻人施施然走了进来,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容,“你家的大门不太结实,我一不小心就推倒了,抱歉!”

    “你是什么人,难道不知道擅闯刺史府是重罪吗?”吕宏大马金刀地坐在座位上,颐指气使地喝问道,横眉竖目,到也有几分威势。

    “我是高兴!”高兴在吕宏十米外站定,任由闻讯赶来的家丁护卫将自己团团围住,淡淡地说道。

    “你就是高兴?!”吕宏豁然起身,一脸吃惊地看着高兴道。

    “如假包换!”高兴说着,然后从怀中取出金令,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晃得人眼都睁不开。

    看着高兴手上的令牌,吕宏面色千变万化,阴晴不定,眸子中冷光连闪,牙关紧咬,身上更是隐隐透着杀气。高兴静立不动,好整以暇地看着吕宏,对于周围四五十名充满敌意的家丁护卫视若不见。

    良久,吕宏身上所有的气势散去,脸上也堆满了谦恭的笑容,他一把推开身前的护卫,整理了下衣装,然后大步走到高兴身前,大礼参拜道:“下官朔州司马吕宏,参见北平郡公,车骑将军,朔州刺史大人!”

    “参见刺史大人!”周围的家丁护卫,以及吕宏的一干宠妾立即拜倒在地,齐声呼喊。

    “吕大人你太客气了,快快请起!”高兴心中冷笑,表面却是一副笑眯眯,礼贤下士的亲切模样。初来乍到,情势并不明了,虽然高兴暂时不打算收拾吕宏,但他的命运却早已在高兴入城时便被判了死刑。

    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守城的士卒吊儿郎当,足可见原本的朔州刺史吕宏也不是什么好货。尤其是吕宏本为朔州刺史,如今却因为高兴的到来而降职丢权,换做任何人心里都不会平衡。

    朔州地处边陲,环境艰苦,土地贫瘠,更是时时处于突厥的兵锋之下,被派到这里当值可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对于如今的北齐,政权混乱,贪污腐化横行,朔州、淮州这样的地方都是被权力中心边缘化的存在。

    吕宏因为出身不好,又没有及时与北齐三贵搞好关系,所以才被发配到朔州。朔州原本虽不说繁华似锦,但也算是欣欣向荣,但高思好败亡之后,此地便是一落千丈。吕宏来到这里,心中如何能够痛快。

    高纬将高兴调到朔州,除了希望用高延宗压制高长恭的实力,更是希望朔州复杂的局势让高兴头昏脑胀,最好是被突厥或者本地的势力斩杀,那样无异于断了高长恭的左膀右臂。

    “谢刺史大人!”吕宏再次恭敬地一拜,然后才站起身来,却没有去理会崭新的衣袍上眨眼的尘垢。顿了顿,吕宏又道:“大人,下官已在府中特地备了酒席,为您接风洗尘,还望您能赏脸!”

    “吕大人有心了!”高兴脸上的笑容愈发温和,满意地点点头。见高兴如此,吕宏胸中悬起的巨石顿时放下,心中却是暗自思忖:你这狂妄的毛头小子,今日且让你三分,来日我定叫你加倍奉还!

    接下来几天,高兴宴席不断,除了朔州的一干大小官员,还有当地的豪门士族。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初来乍到,高兴也不好当场就撕破脸皮,而且也可以借此打探朔州的情势,慢慢布局。

    七月十五日,高兴终于得了空子来到朔州军营。当看见严肃的军营中,士卒们三个一群,五个一伙,或是赌博,或是嬉闹,衣甲歪斜,流里流气,没有一丝军人的模样时,高兴的脸顿时拉得老长。

    朔州乃是北齐边陲重镇,戍守的将士却是一群连乌合之众都比不上的流氓,这样的国家不败亡简直是天理难容。

    就在高兴准备好生整饬军队时,城中却突然想起了凄厉急促的报警声。高兴心中顿时一紧,连忙看向吕宏道:“吕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吕宏眉头皱了皱,却是淡淡地说道:“大人,是突厥人,突厥人来了!”

    “突厥?!”高兴心中陡然一沉,目光霎时变得冰冷一片,严肃地看着吕宏道:“传令下去,关闭四门,所有士兵迅速集合,准备战斗!”

    许是高兴一脸严肃的表情吓住了吕宏,也许是吕宏畏惧突厥的凶残,一时间竟呆在原地,没有动弹。

    “愣着作甚?传令!”说完,高兴立即扬声大喝道:“敌袭,集合!”声震四野,几乎让全城都听见。

第三百九十三章 来去匆匆

    当高兴来到朔州北门时,顿时愕然地目瞪口呆,看着眼前诡异的一幕,半天说不出话来.

    听见那凄厉的警报声,北城的百姓俱都躲会了家中,让本就萧瑟的朔州城更加空旷寂寥。然而北城门却是大开,七八个守城的护卫就那么随意地靠坐在城墙下,有说有笑,对于城门外一里之外近万的突厥勇士视若不见。

    难道他们如此的勇猛无畏,或者胸有成竹,能击败磨刀霍霍的突厥骑兵?答案显然是否定的。整个北齐,从上至下对突厥都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敬畏,也许只有高长恭父子和独孤永业麾下的士卒可以无惧任何敌人。

    相比于守护城门士卒的淡定自若,突厥骑兵却是好整以暇。突厥人虽然身强力健,好勇斗狠,但纪律却甚为松懈,此时他们更是松松垮垮地站在城外,一脸的轻松写意。似乎他们只是来朔州城闲逛,而非要发动一场掠夺的战争。

    高兴只是愣了两次呼吸的时间,脑筋一转,联想到方才吕宏的神情,他迅疾便明白了眼前这诡异的一幕出现的原因。想通了这一切,高兴心中的怒气瞬间攀升到极致,但他的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双目更加深邃而冷静,让他嘴角那温和的笑容透着刺骨的寒意。

    “刺史大人到!”高兴深吸一口气,然后扬声长喝。

    饱含真气的吼声如同炸雷一般在朔州城上方响起,距离高兴最近的守城士卒们首当其冲,直接被这声lang震得头晕眼花,口鼻溢血,神情萎顿地跌倒在地。而一里外的突厥骑兵措不及防,更是有许多战马受惊,引发了不小的骚乱。

    “参、参见刺史大人!”一个小校模样的军官被声lang震得一个趔趄,正要怒骂,才发现一身白衣的高兴正站在城门后,顿时惊醒过来。他连忙扶正歪斜的头盔,一溜小跑着下得城墙,恭敬而惶恐地向高兴大礼参拜。

    “哼!”高兴冷哼一声,看也不看那小校,直让后者惴惴不安的心悬得老高,大气也不敢出,浑身更是大汗淋漓。

    “击鼓!”高兴冷冷地扫了一眼神情呆滞的击鼓兵,后者顿时一个激灵,操起身边的鼓槌便在城头上那硕大的牛皮战鼓上敲起来。

    这击鼓的士卒显然被高兴的吼声吓破了胆,此时擂起战鼓分外卖力。沉闷急促的鼓点远远传播开来,雄浑苍凉,紧张肃杀的气氛慢慢弥散在空中,让朔州北城的所有人心头都笼上了一层阴云,没来由的沉重而紧张。

    听着这鼓声,高兴眼中的冷意稍退了些,他那不带感**彩的眼眸再次落在身前的小校身上,直让后者一个哆嗦,恨不得将身体缩进地缝。

    “取刀来!”

    高兴的声音很淡,但却是不容置疑的命令。小校顿时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向一边跑去。时间不长,他便拿着一把雪亮的钢刀跑了回来,虽然脸色因为急速的奔行而通红如血,但他却不敢粗声喘息。

    高兴接过钢刀,掂了掂,再抖手挽了几个刀花,留下一句“看好了”便迈着大步向门外走去。

    小校震惊地长大了嘴巴,想要说什么,但最终却无声地闭上了嘴巴,只是双目却死死地注视着城外。朔州北城城上城下的所有人都为高兴的举动感到震惊和疑惑,全都将目光紧紧地锁定在高兴的身上。

    他要干什么?难道想要独自对抗一万突厥骑兵?这是大勇无畏,还是不知死活,不自量力?

    “你们的首领是谁?”高兴走的不快,但也只是十次的呼吸便跨越了二百米的距离。他的声音不大,却传的老远,如同在耳边诉说一般。

    突厥骑兵顿时一惊,骚乱的声响瞬间为之一静,都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高兴。近十年来,突厥日益强盛,内斗不止的周国与齐国,在他们眼中就是乖巧的孙子,肥美的羔羊。然而今日,一个单薄的少年竟然孤身一人对一万勇士叫阵,如何不叫他们吃惊?

    “嘚嘚嘚”,马蹄声想起,却是一个穿着突厥勇士策马越众而出,很快便来到了高兴身前十米站定。此人一身紧身胡服,但用料却极是华贵,腰间更是缠绕着一条色彩艳丽,毛发柔顺的虎皮,让他平添一分剽悍的野性。

    “阁下可是朔州信任刺史高兴?”

    “正是!”

    “阁下可还记得我?”

    “阿史那库合真,突厥的七王子,好久不见,你倒是壮实了不少!”高兴微微一笑,语气温和地道。

    “很好,你还认得我!”阿史那库合真微抬头颅,乜斜着高兴道:“好久不见,阁下居然升官了,可喜可贺啊!”

    “谢谢!”顿了顿,高兴接着道:“多谢王子殿下远道而来恭贺高某高升,只是朔州地小人贫,怕是无法招待王子,实在抱歉!”

    “高兴,你们汉人真是虚伪!”阿史那库合真不无讥讽地看着高兴道:“今日本王子来此有两个目的,第一是来看看名传齐国的小隋王;第二,则是来收取今年的供奉。”

    “供奉?”高兴皱眉道:“王子是不是记错了,供奉似乎是朝廷亲自押运,并不在我朔州!”

    “不不不!”阿史那库合真摆手道:“本王子说的可不是这个,而是朔州单独交给我的供奉,这是本王子与吕宏吕大人商定好的。”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如今我是朔州的主人,以前的一切全都算不得数!”

    “所以我才来和你重新谈定。”阿史那库合真略微沉吟片刻,接着说道:“念在我们曾经相识的份上,本王子可以少收你半成的供奉,就只收你粮食两万石,棉布三千匹。”

    “战吧!”

    “什么?”阿史那库合真一时没反应过来,愕然地看着高兴。

    高兴却是没有答话,身子骤然如同离弦之箭一般扑出。谁能料到高兴的速度如此之快,进攻之前更是没有丝毫征兆。当处在后方的突厥骑兵想要提醒他时,高兴已经在眨眼间跨越了十米的距离,来到阿史那库合真的身前。

    “嘿!”

    突厥不同于中原,即便高贵如王子,若是手上没有一定的本事,想要得到族人的尊重与认可简直就是痴心妄想。是以当高兴的身影来到近前时,他也终于反应过来。阿史那库合真瞠目厉喝,身子后仰的同时,腰间的弯刀刹那间出鞘,顺势向着高兴削去。

    “太弱了!”

    高兴轻笑一声,身子一晃便消失在阿史那库合真眼前绕至他身后,手中的钢刀架在阿史那库合真的脖颈上时,人也跃上了马背,左手五指扣在了他的腰上。

    “噗!”

    阿史那库合真只觉眼前一黑,下一刻腰间一麻,身上的力气便如潮水般退去,手中的弯刀都拿捏不住坠落在地。高兴随手将阿史那库合真击晕,然后接过他手中的马缰,一提马缰,便策马向着众突厥骑士冲去。

    “小心王子!”

    当突厥骑兵反应过来,策马向着高兴冲来时,高兴却已经制住了阿史那库合真,策马向他们迎来。众人顿时投鼠忌器,纷纷拉拽马缰,想要阻止战马的奔驰,然而前后拥挤,人喊马嘶,却是产生了极大的混乱。

    “杀!”高兴却是没有丝毫停顿的意思,如同扑食的猛兽,凶狠的撞入混乱的人群,手中的钢刀急速挥舞,“噗噗”之声连响,伴随着凄厉的惨叫声,不断有突厥勇士倒下。

    突厥骑兵想要反击,但看着不时被高兴当兵器挥舞的主子,他们也只能纷纷退避,任由高兴大杀四方,来去自如。只是半刻钟的功夫,高兴竟穿透了数百近千米的阵形,人虽未杀多少,却让突厥骑兵们又惊又怒,苦不堪言。

    “撤退,撤退!”

    终于,突厥人不再想着将阿史那库合真抢回,纷纷向后退开,只是远远地包围着高兴,愤怒无比地看着高兴。

    “高刺史,我们愿意答应退兵,免去朔州此次的供奉,还请您不要伤害王子!”一个貌似首脑的中年人走上前来,一脸诚挚地看着笑容满面的高兴道。

    “好!”高兴点头道:“留下一千人在城外等着,其他人退回草原去,否则,死!”

    “这——”那中年人顿时皱眉,甚是为难地看着高兴。

    “你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除非你有把握从我手中抢人!”高兴冷冷地打断中年人的话语,手中带血的钢刀再次举起,浑身透着浓郁而惊人的煞气。

    看着高兴不容置疑的神情,中年人既惊且怒,但他只能压下心中的愤慨,强装着笑脸道:“高刺史息怒,我们这就退兵!”说完,中年人沉声厉喝一声:“退兵!”

    “呜——”伴随着低沉的号角声响起,一万突厥骑兵缓缓向着来时的方向退去,很快便消失不见。空旷苍凉的大地上,很快便只剩下了高兴和阿史那库合真两人,若非地上的殷红的鲜血和死去的突厥战士,似乎一切都未发生一般。

第三百九十四章 这一天终于来了

    “吕大人,突厥已经退兵了,你怎么还要关城门呢?”高兴站在朔州城前,似笑非笑地看着站在城头,正大声呵斥命令士卒关闭城门的吕宏,有些疑惑地问道.

    “呃——”吕宏顿时有些语塞,一脸尴尬地看着高兴,好一会才讪讪地笑着说道:“刺史大人,下官是担心突厥会突然折返,杀进城来,是以才下令关闭城门!”

    “吕大人有心了!”高兴淡淡地说了一句,似是夸赞,但吕宏心头却是莫名一跳,后背冷汗直冒。

    高兴意味深长地地看了一眼吕宏,脸上带着平静的笑容,策马向半敞开着的城门奔去。

    “恭喜刺史大人力退仇寇!”

    高兴甫一进城,城中便响起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却是城中的百姓闻听胜利的讯息后,俱都自屋中出来,自发的欢迎得胜而归的英雄。

    看着众百姓面黄肌瘦的脸上少了一分麻木,多了一分激动和欣喜,高兴的心情沉重之余也有些灼痛,对于尸位素餐,横行无忌的吕宏以及一干北齐贪官污吏更加痛恨。

    接下来的时间很平静,朔州显得十分平静,高兴似乎没有察觉到吕宏真实而险恶的用心,也许是惧怕吕宏在本地盘根错节的势力,他并没有追究吕宏对突厥俯首称臣的事情,只是取消了朔州城的城门税,同时开始按部就班地训练起军队。

    七月在高兴单调的训兵中飞快流逝,炎热的八月悄然而至。吕宏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行事虽然较之曾今收敛了些,但面对高兴时却不像以前那般畏惧。然而吕宏以及朔州城一干醉生梦死,奢靡无度的权贵并不知道,一个千人小分队已在数日前分批乔装进入了朔州城。

    八月初三,朔州城吕府。

    高兴来了,吕宏自然不能再住在刺史府,不过他在朔州城作威作福久已,好的住处自然不少。

    “吕大人,少主已经几次三番的催促,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能完成少主交付的任务。你要清楚,只要高兴不死,你就始终只能呆着朔州这荒僻之地,处于他的阴影之下!”

    说话的是一个黑衣蒙面人,因为黑袍过于宽大,他又处于黑暗之中,是以除了能看出他身形颀长之外,其他的却看不真切,只能从声音听出他的年纪并不大。

    “特使大人,前些日子小的本与突厥七王子阿史那库合真商议于战火中斩杀高兴,却不想那阿史那库合真马失前蹄,竟被高兴生擒,突厥人逼不得已退兵而回。这些日子以来,为了不让高兴发觉,也为了仔细的寻找高兴的弱点,小的一直殚精竭虑,韬光养晦,对高兴虚与委蛇,终于得到了他的信任!”

    吕宏看着隐在暗处的黑影,眼中闪过一抹火热,笃定地沉声道:“如今,高兴让我主掌朔州财政,府库俱都被小的悄悄搬空,没有足够的钱粮器械,只要突厥再次来攻,朔州便无法固守,高兴必然会被恐慌愤怒的百姓推上风口lang尖,到时候,只要小的振臂一呼,再加上突厥的帮助,高兴必死无疑!”

    “吕大人果然是好算计啊!”黑衣人突然转过身来,感慨万分地叹息道,语气中充满了讽刺的意味。

    听见这突然变换,异常熟悉的声音,吕宏一愣,接着便被无限的恐惧所笼罩,手足一片冰冷,双腿一软便瘫倒在地。吕宏脸色惨白一片,浑身大汗淋漓,痛哭流涕地哀求道:“刺史大人,小的只是胡言乱语,您千万别当真,千万别当真啊!小的衷心天地可鉴,绝无半点害你之心啊!”说着,吕宏浑身如筛糠般颤抖着,不断地以头抢地,“砰砰砰”的声音不绝于耳。

    黑衣人扯下面罩,露出一张极是俊俏的脸颊,嘴角噙着笑,静静地看着跪伏在脚下的吕宏,眼中无悲无喜。虽然高兴的面容堪比绝色的女子,但唇上细细的黑须却让他平添了一分魅力和威严。

    “吕大人,这些年你私用职权,贪墨了不少朝廷的财产,搜刮了不少民脂民膏吧?强取豪夺,横征暴敛,徇私舞弊,贪赃枉法,将朔州弄的是乌烟瘴气,怨声载道!你自己说说,你的这些累累罪行,本官该如何处置才能平息民愤?”高兴的声音虽然很淡,但语气中却透着蓬勃的怒气。

    “大人冤枉啊!”吕宏闻言被惊得差点魂飞魄散,连忙辩驳道。

    “冤枉?方才本府可是亲耳听见你亲口所说要与突厥联合谋害与我,更是将府库搬之一空,挪为己用,你还有什么话说?通敌叛国,株连九族!”说道最后一句,高兴突然瞠目厉喝,浑身顿时散发出磅礴无匹的杀气,直压得吕宏趴伏在地,几乎要窒息过去。

    “大、大人,饶命啊!只要您能放过小的一命,我愿意给您当牛做马,付出一切!”吕宏强忍着身心的不适,语音颤抖着,艰难地说道,说完最后一个字,他似乎耗尽了气力一般,神情萎靡,气喘如牛。

    高兴沉吟半晌,这才淡淡地道:“念在你诚心认错的份上,本府倒是可以给你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只是不知道你是否愿意接受?”

    “愿意,愿意!下官愿意,只要大人饶我性命!”吕宏顿时狂喜地看着高兴,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

    “你先起来吧!”

    “谢大人!”吕宏早已因为情绪的大起大落耗尽了气力,如今站起身来倒是有些艰难,踉跄了好一阵才站直了身子,但看上去依旧有些虚浮。

    ……

    八月五日,朔州司马吕宏在府中设宴,邀请朔州城中大小权贵商议下半年的利益分配问题。

    起初,对于朔州首脑高兴未出席的事情众人并未有什么怀疑,毕竟虽然高兴是刺史,但朔州真正的主人却是吕宏,高兴这个外来人一直说不上话,不然他上任数十天来,却没有什么表示。

    然而等众人到达宴会厅时才发现,等待他们的不是美酒佳肴,而是刀枪斧钺。不等他们有所疑问,吕宏一声令下,一场屠杀就此展开。

    半个小时后,高兴施施然来到,望着遍地的鲜血与残肢断臂,脸上并没有什么不适的神色,有的只是淡定冷漠,只是他心中却有些伤感。无论这些人生前犯过多大的错误,如何有取死之道,但毕竟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虽然高兴并不想多造杀孽,但他却更知道杀戮有时候才是处理问题的最佳方式。

    “大人,按照您的吩咐,朔州城所有实力雄厚的家族家主俱都因为谋反作乱,被当场斩杀!”吕宏一脸讨好地看着高兴,脸上的神情要多恭敬就有多恭敬,不过心中作何想却是不得而知。

    高兴满意地点点头道:“你做的不错!”

    “真的?”吕宏有些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眼中满是激动的欣喜之色,“那大人可否看在小的尽忠职守,交出府库财产的份上,饶过小人小命?”

    “可以,不过你还要做一件事!”

    “什么事?”吕宏疑惑不解地看着高兴,语气中颇是希冀。

    他不是没想过暴力反抗高兴,但高兴既然能清楚地知道他与拜月教的勾结之事的一切细节,那他除了本身出色的实力之外,暗处的势力更是深不可测。吕宏只是一个文弱的书生,投机倒把,媚上欺下倒是擅长,但他却极其贪生怕死。

    高兴没有说话,只是随手自地上捡起一柄带血的长剑递到吕宏面前。

    看着长剑上残存的,触目惊心的血迹,吕宏心尖一阵发颤,不由颤声问道:“大人,你这是、是什么意思?”说完,吕宏有些艰难地吞咽了口唾沫。

    “你死了,这朔州城上空的怨气才能彻底消散,本府也可以高枕无忧,不必再每日防范有人在暗中算计我!”高兴的语气很淡,说出的话却是杀气逼人,让吕宏浑身巨颤,如同被阴风吹过。

    “不不不,大人,小的绝对再不敢有一丝害您之心,您一定要相信我!”吕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地哀嚎道。

    “晚了!”高兴叹息一声,然后转身向外走去,只留下一个在阳光下拉得老长的背影。

    “我杀了你!”看着高兴毫无防备的后背,吕宏面目顿时变得狰狞可怖,双目血红,他愤怒地嘶吼一声,猛然爬起身来,举着长剑,奋力向着高兴刺去。

    “唉!”伴随着一声无奈的叹息,吕宏前冲的身形突然一顿,口中“嗬嗬”有声,瞳孔瞬间放大,生命的光芒慢慢消散。

    “碰!”

    高兴脚步不停,头也不回,当他的身影迈出门时,吕宏的身子也终于不甘地倒下。

    ……

    “大人,丐帮弟子连日传回信来,宇文邕发兵三十万伐齐,预计两日后便可抵达并州境外。”这一日,高兴正在批阅文书,许久没有露面的张顺之却轻装简从,乔装来到刺史府,一脸严肃而紧张地说道。

    高兴心中一紧,用力过度,手中的狼毫顿时应声而断,乌黑的笔墨污染了他洁净的白衫,但高兴却似若未觉,反而一脸郑重而严肃地看着张顺之道:“小心当真?”

    “千真万确!”张顺之肯定地答道。

    高兴沉重的脸色突然一松,脸上露出一丝释然而激动的笑容,喃喃自语道:“这一天终于来了!”

第三百九十五章 萧凌一跪

    见高兴如此神态言语,张顺之心中困惑的同时,也隐隐有了一些猜疑,一想到那个可能,他浑身便止不住地因为兴奋激动而颤栗.张顺之深吸口气,压抑着紊乱的心跳和呼吸,有些干涩的问道:“大人,不知您的话是什么意思?”

    高兴见张顺之一脸期待,眼中跳跃着希冀激动火光的模样,不由哑然失笑道:“顺之,你还记得三年多前,我曾说过的话吗?”

    “大人曾说,要组建丐帮,将天下所有乞丐容纳其中,帮助更多苦难的人!”张顺之有些激动,顿了顿,他又有些伤感地说道:“如今丐帮弟子近万,触角几乎遍布整个齐国,受丐帮帮助的穷苦百姓更是不计其数,然而天下间却依旧有无数百姓苦苦挣扎着,丐帮纵使给予他们钱财,暂时帮助他们拜托困境,但终究无法从根本上改变他们的命运!”

    “你说的不错!”高兴点头,然后认真地看着张顺之道:“如今机会来了。”

    “大人说的难道是……”张顺之双目瞳孔骤然收缩,迟疑着问道。

    “是!”高兴郑重地点点头,然后扶案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繁星点点的天空,声音有些飘渺而沉重,“自黄巾起义后,天下大乱,枭雄辈出,数百年来中原的战火几乎从未停止。即便最后司马氏一族结束了三国的乱战,建立了新的秩序,但司马氏一族卑鄙、贪婪、自私的性格以及士族门阀之间的争权夺利,还是让刚刚平静下来的中原大地再次燃起了战火。”

    “八王之乱导致汉室衰微,叫北方胡人蛮夷有机可乘,至此汉民族便沦为最下等的民族,时时饱受着异族的奴役与摧残,多少同胞在蛮族的铁蹄下哀嚎痛苦,高傲聪慧的汉民族更是分崩离析,远走他乡。”

    “每每想到先辈们耗费无数心血流传下的瑰宝被异族亵渎,被无能的子孙遗弃,我心中的怒火便久久不能平息。虽然我高氏一族乃是汉人,但久居六镇,与胡人杂居,早已让先祖忘记了自己真正的归属,是以就算他建立了威震一时的齐国,但汉民族依旧处在异族的压迫之下。”

    “三年前,我便许下宏愿,终我一生一定要结束天下的战争,让九州神器重归汉民族的手中,重铸祖宗的荣耀,更要让异族永远臣服在我们的脚下。三年的苦心经营,默默忍耐,机会终于来了。此番宇文邕来犯,高纬必败,正是我等待已久的好时机!”

    说完,高兴浑身骤然迸发出滔天巨lang般的气势,这不含一丝杀气的气势,虽然给予了张顺之极大的压力,但却没有丝毫恐惧,有的只是为他舍我其谁,睥睨天下的豪气所钦佩,折服,想要顶礼膜拜。

    “大人,属下早已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只要您一声令下,无论刀山火海,绝不推辞!”张顺之“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铿锵有力地说道。

    “顺之,你的心思我明白,起来吧!”高兴转身,认真地看着张顺之,一边扶他起身,一边郑重地道:“我早就说过,你不仅是我高兴的下属,更是我的朋友,是我的兄弟,以前是,现在是,将来还是!”

    张顺之浑身巨震,心头一阵激荡,眼圈不禁有些泛红,除了用力点头,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女为悦己者容,士为知己者死。有高兴这一句话,纵使立即死去,他也心甘情愿。

    高兴用力拍了拍张顺之的肩膀,然后回到座位上,和声问道:“顺之,我让你找的人有什么消息了吗?”

    “找是找到了,不过属下却请他不动。最后还是萧大哥失去了耐心,直接将张大人一家老小都绑了来,明天午后差不多就能到朔州了。”张顺之收拾了心情,认真答道。

    “呵呵!”高兴轻笑出声,一脸满意地道:“萧凌果然从来都没有让我失望,好,好!只要有张延隽坐镇朔州,我就可以抽身出来好好会会宇文邕,看他到底有多少本事。”

    ……

    “放开我,你这个粗鲁的家伙!快放开我,你这个头脑简单的莽夫,卑鄙无耻下流!”一个模样俊朗,气度不凡的中年男子一脸愤怒地看着身前冷冰冰的萧凌,一边大声咆哮,一边奋力挣扎着,只是任凭他用尽了全身的气力,却依旧无法挣开萧凌的束缚。

    萧凌却是一言不发,只是冷着脸,直接无视了中年人的怒骂。

    中年人叫骂一阵,萧凌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他自己却是一阵疲惫,气喘如牛。再次瞪视了一眼浑身冷冰冰,如同冰块一般不带丝毫感情的萧凌,中年人心头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刺史大人到——”就在这时,一个悠长的声音传来,中年男人与萧凌一同循声看去,就见后院的拱门中走出一个白衣飘飘,俊秀无比的青年,气度高贵而潇洒,不是高兴还会有谁。

    “在下高兴,见过张延隽张大人!”高兴风度翩翩地走到中年人身前,脸上的笑容浓郁了几分,亲切而恭敬地施礼道。

    “你就是高兴?你将我撸来究竟有什么目的?!”张延隽先是一怔,接着便一脸愤怒地瞪视着高兴,大声喊道。

    “张大人息怒,虽然高某请张大人来的方式有欠妥当,但请您相信,我绝对没有任何恶意。是高兴孟lang,还望张大人海涵!”高兴温言解释道,一脸歉然。

    “没有恶意?没有恶意你绑了我的家人,一路上更是不断用家人性命威胁与我?”张延隽本就恼怒的心绪瞬间攀升到极致,瞠目厉喝道。

    “张大人,对不起,是我让你受委屈了!”高兴一脸愧疚地看着张延隽,直挺的腰身顿时向前折下九十度,态度十分诚恳而谦虚。

    张延隽还欲说什么,但对上萧凌那极其冷漠的眼神,高兴脸上好不作假的真诚与歉疚,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中再也说不出来。

    “高大人,你还是说说你为什么要将我带至朔州吧!”张延隽的语气依旧有些僵硬,显然心中依旧存有芥蒂。

    高兴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张延隽,直到后者有些不自然时才郑重非常地道:“我想恳请张大人出任朔州司马,代我掌管朔州政务!”

    “什么?!”张延隽不可置信地看着高兴,失声惊呼道。他怎么也未料到,高兴大费周章,“请”他来此的目的居然是这个。虽然张延隽曾今担任过晋州邢台左丞,但如今却是一文不值的草民。本以为这一生再无缘官场,却不想高兴竟向他发出了邀请。

    张延隽此人,虽然不显山不露水,但在北齐成千上万的官吏中,还是少有的有才华的实干派。

    张延隽此人公忠正直,勤劳敏捷,在他担任晋州邢台左丞(中央特遣政府政务秘书)的时候,军事上所有供应品他都有储备,百姓安居乐业,边疆也一直相安无事,可见此人有着非凡的才能。

    可惜张延隽的命运一如北齐绝大多数怀才不遇的人一样,受到了北齐三贵为首的家奴弄臣的排挤,最后郁愤地离开了官场。历史上,也正是因为失去了张延隽,晋州的政务才变得一片混乱,公私不分,乌烟瘴气,以至于后来宇文邕兵临晋州时,齐军几乎没有什么抵抗之力。

    “张大人,您也知道,如今我大齐内部朝纲混乱,奸佞横行,外部强敌环伺,虎视眈眈,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只可惜皇上等一干权贵却依旧纸醉金迷,浑浑噩噩。高兴身为高氏皇族子弟,怎能忍受祖先的基业就此沦丧?!”高兴义愤填膺地说道。

    张延隽眼中精光一闪,脸上却不动神色地问道:“不知高公子此言何意,又找我一介草民前来作甚?”

    “张大人乃聪慧之人,既然已经知道了我的意图,又何必明知故问呢?”高兴玩味地笑了笑,脸色却攸的变得极其严峻,“张大人,高某已经得到准确的消息,周国宇文邕已经发兵三十万来攻,不日就将抵达晋州境内。”

    “嘶——”张延隽闻言顿时倒吸了口凉气,为这爆炸性的消息而震惊不已。他当然知道,周国出兵晋州,将会有多么恶劣的后果出现。

    “张大人,高某打算引兵抗敌,但北方的突厥却不能不防,纵观天下,能有能力掌管一州军政的也只有您了,还望您看在大齐数百万百姓的份上,暂息雷霆之怒,答应高某的请求!求您了!”高兴言辞恳切地说完,再次深深施礼。

    张延隽怔怔地看着高兴,耳边不断回荡着“为了大齐数百万的百姓”这句话,久久说不出话来。

    对面的少年虽然还不足二十岁,但却已经官至三品,不仅是开国郡公,更是贵为隋王之子,但却几次三番向自己这个无名小卒低声下气,态度恭敬,言辞诚恳,即便是有作秀之嫌,也不能不让人感动。

    “张大人,如果您心中还在生气,那就怪罪我好了!”萧凌却在此时开口,他一脸严肃地看着张延隽,笔直的身躯突然入推金山倒玉柱般地倒下,“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萧凌,你怎么,你快起来!”萧凌的动作让高兴心中大是震惊,他一边说着,一边就要上前去搀扶萧凌。

    要知道,骄傲的萧凌迄今为止只跪过三个人,一个是死去的师父,一个是高兴,最后一个就是如今的张延隽。高兴当然也知道萧凌之所以如此,为的不仅是他高兴,更是为了全北齐受苦的百姓。他虽然沉默寡言,孤傲无比,但内心的善良却从未泯灭。

第三百九十六章 谁的机会

    张延隽一脸吃惊地看着萧凌,心中十分震撼.自晋州到朔州,这些日子的朝夕相处,他对萧凌也有了深刻的了解,知道在这个青年冷峻无比的表面下,是一颗极其骄傲的心。如今他主动给自己下跪,可见高兴的人格魅力之大,在他心中的地位之高。

    诚然如高兴所说,当今的齐国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烂的不能再烂,如果没有一个人站起来,那等待它的只能是覆亡一局。遥想当年,学习孔孟之学,先贤之道,为的不就是光宗耀祖之余能够替老百姓做些事情吗?只是数十年过去,岁月蹉跎,自己却依旧一事无成,碌碌而为。

    “张大人,大齐不只是高氏一脉的大齐,更是天下百姓的大齐。覆巢之下岂有累卵,失去了国家的庇佑,战火之下,将有多少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大人,宇文邕虽然雄才大略,爱民如子,但他终究只是汉化了的胡人,若是继续让鲜卑族统治中原,先辈们费尽艰辛遗留下的瑰宝还能留下几许,还民族还如何得以延续?难道你要为了你所谓的名节,所谓的矜持,眼睁睁地看着无数百姓痛苦地倒在你的面前吗?!”

    高兴双目通红地看着张延隽,有些声嘶力竭地大喝道。这一刻,高兴分外痛恨孔孟的忠君之道。就是因为这个,多少能人志士压抑着自己的本心,做着让人痛心疾首,却又无可奈何的事情。

    傅伏如此,张延隽如此,独孤永业如此,就连高长恭也是如此,与其说他们是对昏君的愚忠,不若说他们是对心中信仰的坚守,让人又敬又恨。

    张延隽的面色如同天边的云彩,悠忽变幻,阴晴不定。高兴的每一句话都如同晨钟暮鼓敲砸他的心头,让他有一种醒醐灌顶一般,浑身都轻轻颤栗着。

    自己一生追求的是什么?难道只是在昏君佞臣面前唯唯诺诺,无人之时默默叹息?难道自己苦学数十载,为的只是在乡村当个教人识字的私塾先生,碌碌一生?难道曾今的豪言壮志,如今只剩下了下颌上那一绺颓废至极的胡须?

    这些念头在张延隽脑海中一闪而逝,他心头的迷茫与颓丧刹那间消失不见,看了激动愤慨,情难自禁的高兴一眼,张延隽突然跪倒在地,恭敬而坚决地说道:“张延隽承蒙大人不弃,愿效犬马之劳,自今往后不离不弃!”

    高兴先是一怔,继而是狂喜,“好,好啊!”高兴忙上前将张延隽搀扶起来,声音有些颤抖着,感慨地说道:“我有张大人,如鱼得水也!”

    “大人谬赞,张延隽愧不敢当!”张延隽脸上没有丝毫的恃才自傲,有的只是谦逊和恭敬。既然下定了决心,他自然会摆正自己的位置。

    说完,张延隽又转过身来,半蹲着身子,双手抓住萧凌的手臂,真诚无比地看着萧凌,脸上满是温和的笑意道:“萧大人,您快快请起!今后你我一起共事,之前的误会就让它随风去吧!”说着,张延隽双手用力将萧凌拉了起来。

    “只要张大人不怪就好,这朔州的百姓还需要您多多招抚!”萧凌嘴角轻轻一扯,虽然没有明显的笑意,但他的情绪终于好上许多。尤其是说话做事知进退,顾大局,是他最大的进步,如今的他再也不是曾今那个只知拿刀杀人的杀手,而是一个独当一面的杀将。

    张延隽和萧凌的动作高兴看在眼里,乐在心里。没有哪个人真的希望自己麾下的人征战不休,那样做起事来能有多少功效。

    古人云:“千载一圣,犹旦暮也;五百年一贤,犹比髆心。”可见贤明之人的难得。

    南北朝时期有名的文学家颜之推曾有著作《颜氏家训》,其中慕贤第七一篇曾这样评价张延隽。

    张延隽之为晋州行台左丞,匡维主将,镇抚疆埸,储积器用,爱活黎民,隐若敌国矣。群小不得行志,同力迁之;既代之后,公私扰乱,周师一举,此镇先平。齐亡之迹,启于是矣。

    高兴之所以如此看重张延隽,也正是这个原因。以张延隽的才能,一定可以为他守护好后方,让他能够专心对付宇文邕。如今,陈国与司马复鏖战不休,无力北顾,只要操作得当,北齐有很大的可能反败为胜,高兴也能一举奠定自己称霸的地位和基础。

    张延隽当即被高兴任命为朔州司马,实际却是掌刺史之职。对此,张延隽是受宠若惊。想想曾今在晋州,处处受到三贵的家奴弄臣的挤兑打压,如今高兴却是推心置腹,委以重任,相差无异于天地。

    每每年级此,张延隽便在内心告诫自己,一定要殚精竭虑,为高兴守护好朔州,不叫突厥南下半步。虽然这是个极其艰巨的任务,但张延隽却是坚定不移。好在高兴在朔州两月,朔州的情况已经大为好转,士卒虽然不能说多么精悍,但也好歹有些模样了。否则就算张延隽智计百出,面对这混乱不堪的危机局面,只怕也要蹙眉哀叹。

    ……

    “大人,秦将军和傅将军到了!”九月十八日,高兴正与张延隽交接公务,张顺之有些激动的声音突然在门外响起。

    高兴手中的动作一顿,豁然起身,有些兴奋地道:“快快有请!”说着,高兴放下手中的卷宗,冲张延隽道:“张大人请稍等,本府去去就来!”

    “两位将军远道而来,下官自当随大人一起前去迎接!”张延隽说着连忙站起身来,整理了下衣衫便随着高兴的脚步一同向门外走去。

    高兴眼中闪过一抹赞许,轻轻点了点头便不再迟疑,大步向门外走去。

    “末将参见秦琼(傅伏)参见将军!”高兴刚出门,便有两个宏亮的声音传来。

    “哈哈哈哈!”高兴大笑着上前将秦叔宝与傅伏搀扶起来,温和地说道:“二位兄弟快快请起,一路幸苦了!”

    秦琼和傅伏一阵谦虚。比起先前,秦叔宝成熟了许多,身子也愈发挺拔壮硕,那虬结的肌肉将身上的锁子甲撑的满满当当,身上的气势也愈发沉凝肃杀,整个人就如一柄出鞘的利剑一般,锋锐无比。

    自从担任了骑兵师的师长,秦琼所经历的战争实在不在少数。先是被高兴派去泾州袭扰陈*军黄法瞿,后来又与独孤永业在兖州游斗。大大小小的战争,让秦琼飞快的成长成熟,如今更是独当一面,他麾下的骑兵也成为高兴手中少有的精锐。

    比起秦琼,傅伏则更显稳重内敛。相较于数月前,他对高兴的态度也恭敬温和了许多。脱去一身的羁绊,在兴华的几个月里,他对百姓的疾苦有了更深的感触,更是为高兴的最为而钦佩敬服。

    “你真的是傅伏将军?不是叛逃了么,难道……”张延隽一脸吃惊地看着傅伏,迟疑着问道。

    “如你所想!”高兴笑着说道:“傅将军,这位就是曾今担任过晋州邢台左丞的张延隽张大人,如今担当朔州司马。张大人,这位正是大都督傅伏将军,也是我找来执掌朔州兵马的统领。”

    “傅伏见过张大人!早就听闻张大人公忠正直,勤劳敏捷,今日得见,幸甚之至啊!”傅伏虎目一亮,张延隽的名字他也是听过的。一边说着,一边正经地行礼。

    “傅将军客气了,您的名号我可是如雷贯耳啊!与您相比,我的那些功绩实在不值一提。”张延隽收拾了心情,恭敬地给傅伏还礼。

    高兴又为秦琼和张延隽做了介绍,待二人见礼过后便带着三人进了宴会厅。简单寒暄了几句,酒宴便呈上桌来,三人分宾主落座,高兴举起面前的美酒,笑看着三人道:“诸位,从今天开始,这朔州城十万军民我就交给你们了,希望你们能够同心协力,万不能让突厥南下半步!这第一杯酒,我敬你们!”说着,高兴仰首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大人放心,我等定竭心尽力!”三人纷纷坚定地看着高兴说道。

    “好,好!有三位助我,何愁大事不成?!”

    ……

    在高兴与秦琼三人畅饮的同时,晋阳城安德王府也迎来了一位神秘的客人。

    来者是个少年,十三四岁的样子,相貌甚为清秀。此人虽作男子打扮,但阅女无数的安德王还是一眼看出这少年实为女儿身。少女的美貌让高延宗颇为心动,但她的身份却又让高延宗深深的忌惮,只能将那一份念想深埋心底。

    “王爷,周帝宇文邕发兵三十万来攻,不日就将到达晋州,您可知道?”女子的声音清脆悦耳,但淡淡的语气和言语中所透出的消息却让高延宗惊得立即惊得跳将起来,豁然变色。

    “什么?!”

    “宇文邕来了,王爷的机会也来了!”女子脸色十分冷静,眼眸却是那般深邃睿智,完全与她的年纪不相符合。

    “机会?”高延宗一怔,困惑不已。

    女子轻轻一笑,顿时如同冰雪消融,万物逢春,让高延宗看的一呆。女子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和得意,口中却淡淡地道:“是的,王爷期盼已久的机会到了!”

第三百九十七章 战争是什么样子?

    九月下旬的朔州城,已经颇有些塞北秋季的风光.天空格外的瓦蓝,如同一面澄澈无比的镜子,没有一丝瑕疵,高悬的太阳也少了夏日那一分骇人的炙烤,多了些亲切温和。

    “弟兄们,都打起精神来,刺史大人既然提高了咱们的待遇,咱们就不能马虎大意,一定要竭尽所能保护好朔州的安全,不能给刺史大人丢脸!”傅伏站在朔州城头上,环顾着站在城头上的士卒们,大声说道:“咱们是朔州城的英雄,就要有英雄的气概与英姿!来来,都昂首挺胸!”

    众士卒闻言纷纷收腹挺胸,一脸严肃,站得如同标枪一般笔直,身上透着淡淡的肃杀之气。

    几个月的训练,朔州城的士卒可谓脱胎换骨,焕然一新。军容整肃,纪律严明,也许战斗力还有所欠缺,但比之吕宏当政之时好了不知凡几。

    其实也难怪,吕宏当政之时,一心想的只是如何搜刮民脂民膏,贪污**,作威作福,只会将这些士卒当作家丁奴役使唤,哪里会尊重他们,管他们的死活。

    然而高兴却是完全不同,不仅大大地改善了他们的待遇,更是按时发放了丰厚的军饷。乱世中最不缺的就是兵,他们所求的不过是家人的温饱和安定,只要这两样有了保障,他们就愿意将自己的生命交付给你。这样的行为看似愚蠢,但却是诚挚的,是生活最真实,也是最感人之处的体现。

    朔州毗邻突厥,环境艰苦,形势恶劣,是以民风剽悍,身强力健,朔州军只不过是纪律散漫,思想麻木,只要改变了这两点,他们所凝聚的战斗力还是相当可观的。

    傅伏一生戎马,对军旅有着异常深厚的感情,虽然他只接管了朔州军务两天,但却与士卒们打成了一片,更是建立起了自己的威信。军队是个复杂的地方,但又是个单纯的地方,只要你足够强大,足够真诚,那一定会被它真正接纳。

    傅伏满意地点点头,遥望天边空旷无垠的草原上,微微有些泛黄的枯草,感受着秋风吹过面颊的丝丝凉意,心中沉甸甸的,既有高兴的殷切嘱托,也有对北齐未来的迷茫与担忧。

    “嘚嘚嘚!”

    突然,天际处出现了一个细小的黑影,并逐渐放大,与此同时,急促的马蹄声也愈发清晰起来。

    傅伏收回思绪,双目紧紧地凝视着那接近的黑影,脸上严肃一片。

    “报——”

    黑影还离着老远,便举起了专属朔州城的信号旗,同时大声呼喊起来。傅伏一摆手,城门上的绞索“咯吱咯吱”响起,厚重的城门缓缓开启。

    黑影正是朔州的斥候,他一路奔进了朔州城,不待胯下战马挺稳便翻身而下,步履轻快地攀上了城头,来到傅伏面前道:“报告将军,突厥七王子阿史那库合真率领五万铁骑浩荡而来,午后便能抵达朔州城下!”

    傅伏心中一沉,但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依旧是冷静严肃。他只是轻轻挥了挥手,沉声道:“再探!”说完,傅伏要求城头守军严加警惕后,便只身下了楼,寻找张延隽而去。

    阿史那库合真率领五万铁骑,显然不是走亲访友,观光旅游的。月前高兴将之于阵前一招生擒,被他引为生平奇耻大辱,暴躁骄傲如他,怎么能忍得下这口恶气。

    尤其是阿史那库合真曾听说,他的未婚妻,大义公主,宜阳王赵彦深的孙女和高兴有过暧昧难明的关系。虽然赵晶被劫,最后不知所终,自己也娶了别的女人,但对赵晶,他却是念念不忘,也许这就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新仇旧恨,阿史那库合真对高兴万分痛恨。只是身陷囹圄,阿史那库合真也只能忍气吞声。这不,二十天前他一从朔州回到突厥,便开始召集兵马,如今正是报仇而来。

    傅伏刚到刺史府门口,张延隽便从内里出了来。张延隽笑看着傅伏道:“傅将军,突厥来犯的消息我听说了,咱们一起商量一下对策吧?”

    “张大人请!”张延隽毫不拖沓的作风让傅伏甚是满意,于是便点头说道。

    二人一同走进一间静室坐定,张延隽便开口道:“傅将军,行军打仗我并不擅长,一切多由您费心了,我会为您做好一切后勤工作的!”

    傅伏双目一亮,长身而起,恭敬地行礼道:“多谢张大人,有您在朔州,傅某便无后顾之忧,纵使突厥兵力再多一倍,我也有信心与之周旋一番,更何况还有秦将军在旁策应!”

    “傅将军说的是,只要我等同心协力,敌人再强我们也不必害怕!”顿了顿,张延隽又道:“小王爷既然将朔州托付给我们,我们就要竭心尽力,不能有负所托啊!不过傅将军也要注意安全,您若是受伤了,我可没办法守住朔州!”

    “张大人过谦了,傅伏只是莽夫一个,还要您多多招抚!”傅伏谦虚了一句,再与张延隽商谈了一阵防御调度等问题后便匆匆回到城头开始安排起来。

    虽然他不怕任何敌人,但也没张狂到目中无人的地步。战争非同儿戏,他的一个错误决定命令也许就会断送万千条性命。这沉重的责任容不得他有半点马虎大意。

    在阿史那库合真率领五万铁骑铺天盖地地涌向朔州时,秦琼和他的骑兵师一万精锐骑兵如今又在何方呢?

    虽然北齐的边境线是以朔州东北的恒州为界,在长城外还有好大一片土地,然而这些年北齐日益积弱,与周国无休止的争斗让突厥坐收了渔利。长城之外偌大的一片土地早已成为了突厥人的牧场,任由他们的铁蹄肆虐,齐国却无能为力。

    朔州西北,靠近周国边境,空旷无垠的草原上,正有一支两千人的骑兵缓缓向着北方推进。这些骑士身上都穿着鲜红的衣甲,迎风招展的旌旗上明显有着齐国的标记。如此打扮,在突厥的地盘上,实在有些张扬,一个不好便会引起两国刀兵相向。

    队伍的最前面是一个身高接近一米九十的青年,黝黑的脸庞如刀削斧凿一般,透着刚毅果敢的气息,一对虎目精光四射,让人不敢逼视。

    此时,这青年手中正拿着一张羊皮地图,山山水水,标注地格外详尽,正是北齐长城以北,恒州以西,与周国,突厥想接的地方。

    “报——”

    “报告师长,我师各部都已经各就各位,请您指示!”

    听见斥候的报告,青年将军双目一亮,浑身的气势大盛,稍有些激动地追问道:“当真?”

    “千真万确。如今我师已经完全将五万突厥骑兵纳入了包围圈,只要师长您一声令下,我们随时可以发动全面进攻,一定能让猝不及防的阿史那库合真一败涂地!”

    “传令下去,保持距离,慢慢压缩包围圈,但一定要小心谨慎,务必不能暴露了行踪!”秦琼用力点点头,沉声吩咐道。

    “是!”那斥候答应一声,一脸兴奋地跨马而去,眨眼间消失不见。

    ……

    九月二十日,北周宇文邕进抵晋州(州政府设平阳,山西省临汾市),驻军汾曲,派齐王宇文宪率军两万人封锁雀鼠谷,陈王宇文纯率步骑兵两万人封锁千里径,郑公爵达奚震率领步骑兵一万人封锁统军川,大将军韩明率步骑兵五千人封锁齐子岭,焉氏公爵伊升率步骑兵五千人封锁鼓锺镇,凉城公爵辛韶率步骑兵封锁蒲津关,赵王宇文招率领步骑兵一万人,由华谷北上,进攻齐国汾州各城,柱国宇文盛率领步骑兵一万人封锁汾水关。

    (周军封锁的几处关卡都在汾水之畔,只要切断了它们,晋州便失去了援军,成为孤城,三十万大军齐上,顷刻间便能将之湮没。)周军的战略目标是以最快的速度拿下晋州,然后以晋州为突破点,直击北方不远的并州晋阳城。北齐帝国除了邺城,晋阳便是最大的城市,也是最具影响力的城市。最为重要的是,高纬八月初便离开了邺城,如今正在并州。只要能够生擒高纬,北齐其他地方自然可以传檄而降,这是最省时,也是最省力的方法。

    ……

    “咚!咚!咚!”

    沉闷肃杀的鼓声响起,与此伴随的是闷雷般的脚步声,轰隆隆一片,震耳欲聋。

    望着天际遮天蔽日的土龙,感受着扑面而来,愈发压抑而肃杀的气息,李三的脸色越来越白,双腿不自禁地打起摆子来。虽然他参军已有三年,但却从未上过战场。

    原先为了有口饭吃,不被饿死,头脑一热参了军,如今才真正后悔起来。虽说人死鸟朝天,脑袋掉了不过碗大个疤,但当真正面临死亡时,谁又能真正那般洒脱淡然。

    “郑兴,你、你说,战争、争是什么样子的?”李三看着身边身子站得笔直,一脸严肃冷静的战友,声音颤抖着问道。因为过度紧张,他的声音有些干涩而失真。

    “流血,牺牲。”

第三百九十八章 一日三报

    “流血,牺牲?”李三闻言,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煞白得吓人,浑身如筛糠般颤抖着,若非手中紧紧攥着的长枪拄着地面,只怕他会立即摔倒在地上.

    “所有人都怕死,我也一样。但我更知道,逃避解决不了问题,要想活命,只有杀死面前所有的敌人。”郑兴轻轻地tian了tian嘴唇,淡淡地说道,眼中没有恐惧,只有一往无前,豁出一切的气势。

    郑兴实际是高兴所扮,紧赶慢赶,终于赶上了周军攻伐平阳的战争。虽然没有了张延隽的晋州,各方面都极其混乱,但毕竟地处边境,军队的素质倒是比朔州强上不少。不过有三贵爪牙的地方,就算好,又能好到什么程度。以高兴的本事,再加上些许金钱攻势,混进平阳城守军中并非什么难事。

    李三浑身一怔,颤抖的身子安静了不少,迷茫绝望的眼中也多了些莫名的东西。他用力握了握手中的长枪,努力挺了挺背,虽然心头依旧恐惧和紧张,但却终究不再如先前般六神无主,充满绝望。

    随着脚步声愈发震撼,绵延数十里,遮天蔽日的土龙下,十万浩浩荡荡的周军终于在平阳城外三里停下脚步。虽然还隔着很远,但看着那黑压压一片的十万人,感受着空气中肃杀压抑的气息,平阳城二十余万军民心头都甚是沉闷。

    “海昌王到——”就在这是,一道长喝在压抑的平阳城头响起。

    “参见王爷!”所有士卒一个激灵,脸色一紧,纷纷单膝跪倒在地,恭敬地看向刚刚攀上城头的将军。

    这将军约莫四时许,留着浓密乌黑的八字胡,身形微微有些发福,满面红光,显然是养尊处优惯了。虽然他身上上位者的气势让普通的士卒颇是敬畏,不过半蹲在人群中的高兴却是不屑地扯了扯嘴。

    整个北齐能让他真正钦佩的人屈指可数,但面前的邢台仆射(中央特遣政府副执行长),海昌王尉相贵却还不够资格。

    在尉相贵身后,还站着一个面相清瘦的中年男子,眉宇间笼罩着淡淡的阴霾,身上的气息也让人暗暗皱眉。此人却是行台左丞(政府秘书)侯子钦,乃是三贵忠实的走狗,媚上欺下,贪生怕死,卑鄙无耻至极。

    “将士们,皇上就在并州晋阳,顷刻间便能自晋阳发兵而来,所以你们无须担心,区区十万周军又有何惧?”尉相贵环顾四周,大声说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如今正是我等为国建功,效忠陛下的时刻,本王希望尔等能够奋勇杀敌,誓死守卫平阳!”

    “奋勇杀敌,誓死不退!”尉相贵猛然拔出腰间的佩剑,高举头顶,瞠目大喝道。

    “奋勇杀敌,誓死不退!”城头上断断续续响起士卒的附和声,并且越来越大,最后更是连成一片,如同山呼海啸一般,气势颇为雄壮。

    震耳欲聋的口号让平阳城的士卒体内的热血慢慢沸腾,心中的恐惧慢慢被驱散,低迷的士气也提升了不少。

    有两个人却是例外外,一个是高兴,此时的他就如同一个看客,心头如同古井一般没有丝毫涟漪,深邃的眼中流露出淡淡的伤感。另一个则是侯子钦,愁眉紧锁,脸色阴沉,不知道的还当是他忧虑不久后的战争,但高兴却发现他不时瞟向尉相贵的眼神带着怨毒阴狠。

    “嘚嘚嘚”的马蹄声响起,众人向城下看去,就见自北周阵营中一员将领策马奔出。很快,这员周军将领便接近了平阳城,目力极好的高兴也看清了他的模样。此人胯下是一匹黑色骏马,手中则是一柄长约一丈的铁槊,虎背熊腰,面容粗犷,浑身杀气腾腾,甚为威武。

    恰好在城外一箭之地时,周将突然一拽马缰,骏马吃痛人立而起,他却稳稳地端坐在马背上,上身挺得笔直,没有出现丝毫的晃动。

    这一手控马的技术就让高兴暗暗点头,只一个前来传讯的偏将军都有如此本事,难怪历史上北周能统一了整个北方。若不是宇文邕实在时运不济,太过短命,杨坚只怕到死都没有机会谋权篡位,汉民族也许真的会就此沦丧泯灭也说不定。

    “谁是主事之人,请出来说话!”周将右手铁槊斜指城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平阳城头的帅旗大喝道,语气之中并无什么尊重,更像是命令。

    尉相贵一张脸顿时黑了下来,在亲卫的团团护卫下来走上几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城下的周将,寒声道:“吾乃大齐行台左丞,海昌王是也,何人在城下大呼小叫!”

    “哈哈哈哈!”周将闻言一阵大笑,“你就是尉相贵,不过如此啊!”此言一出,脸色本就不怎么好的尉相贵脸色更是铁青,眼中几欲喷出火来。

    “张狂鼠辈,你欲何为,快快说来,如若不然,本王就不客气了!”尉相贵咬牙切齿,冷冰冰地厉喝道。

    “尉相贵,你家爷爷我名叫段文震,乃是柱国大将军王轨将军麾下先锋将,此番前来正是要向你传达我家将军的话!”

    顿了顿,段文震接着道:“齐君倒行逆施,佞臣当道,朝纲混乱,民不聊生,如何有资格执掌这天下?尉相贵,你觉得凭借区区平阳城能够抵挡住我大周三十万大军否?

    “我家将军说,只要尉相贵大人能够开关请降,他不仅会对城中军民网开一面,更会奏请我大周皇上,为你加官进爵,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呸!回去告诉王轨这厮,叫他尽管放马过来,倒要看看他有何能耐破城!”尉相贵气得三尸神暴跳,双目愤恨地看着段文震厉声咆哮道。

    段文震一脸笑意地仰首看着尉相贵,和气地说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还望尉相贵大人你考虑清楚些,毕竟机会只有一次!”说到这里,他的话锋突然一转,一脸严肃地道:“尉相贵,半个时辰后如果你还负隅顽抗,就休怪我家将军下手无情!”

    “放箭!”回答段文震的则是尉相贵冷到极致的命令。不过段文震来时便测算好了距离,看着城头上射下的羽箭无力地坠落在面前两米远处,他不禁嘲讽,放肆地大笑道:“尉相贵,洗干净脖子,等着你爷爷来砍!”说完,他一抖马缰,转身即走,毫不拖沓。

    “哇呀呀,气煞本王!来人,随本王出城去斩了这贼厮!”尉相贵暴跳如雷,红着眼睛愤怒地咆哮着。

    “王爷息怒,息怒!”

    “王爷请冷静,切莫中了敌人的奸计!”尉相贵周边的齐将纷纷劝阻起来。

    因为晋阳距离平阳不远,所以他们心中并不如何恐慌,也明白敌人的目的就是激怒尉相贵,逼他出城一战。一旦城门开启,周军骑兵趁势杀来,到时候平阳是否能够保全,没有人敢保证。最好的方法就是依托城池固守,等待援军的到来。

    尉相贵也只是一时气怒攻心,被众人劝了一阵也恢复了理智,更何况让他出城一战,他还真没有胜利的把握。

    “侯大人,这里的消息送往晋阳了吗?”尉相贵深吸口气,转身看着侯子钦,低声问道。

    侯子钦一脸恭敬地道:“回王爷,已经派人送出去了,您就放心吧。平阳钱粮物资充足,足够我们支撑两月之久,更何况我们只要固守四日,并州援军就能到来,到时候平阳之围得解,周军也一定必败无疑!”

    尉相贵暗自舒了口气,点头道:“如此就好,幸苦侯大人了!”

    侯子钦连忙谦虚:“职责所在,不敢居功。”不过他眼眸深处却一抹淡淡的得意与阴狠。

    半个时辰的功夫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度征战的双方来说却过得极其漫长。心头或紧张,恐惧,激动,兴奋等情绪,甚是复杂难明。

    “呜——”

    “咚!咚!咚!”

    伴随着凄厉的号角声响起,沉闷的鼓声再次敲响,节奏也由初始的缓慢低沉变得急促而高亢。

    “啪啪啪”的脚步声响起,连绵数十里的周军再次向前推进,看着不断缩小的包围圈,平阳城头的所有人呼吸都急促紊乱起来。战争的气息愈发浓郁,气息也愈发压抑起来,就连灵动的风似乎也被肃杀的气息迫得静止下来。

    “杀!”

    当周军来到最佳的重逢位置时,一声齐声的,惊天动地的呐喊,刀盾手便在投石车,弓弩手的掩护下,扛着云梯,楼车,撞城车等攻城器械发起了第一波的攻势,正式来开了周武宇文邕第二次伐齐的序幕。

    ……

    并州,祁连池。

    “报——”

    高阿那肱拧眉不悦地看着跪倒在自己面前,浑身大汗淋漓,一脸疲惫的驿马道:“何事?”

    “启禀大人,周军十万兵马围困平阳城,平阳岌岌可危,海昌王大人请求支援!”

    “如此小事也要惊动陛下,尉相贵果真如此无能?”高阿那肱眉头紧皱,一张白净的胖脸霎时黑了下来:“边境军队偶有摩擦乃是常事,竟然如此大惊小怪!陛下如今正欢畅,岂能因为如此小事影响心情?!回去告诉尉相贵,叫他大胆迎战,区区十万周军又有何惧!”

    驿马虽然心中不忿,但畏惧高阿那肱的凶狠,只能忍气吞声,诺诺应声地离去。

    一个上午,总共有三趟驿马前来奏报平阳军情,但都被高阿那肱呵斥回去,直到晚上,又有平阳使节前来,报告说“平阳已经沦陷。”高阿那肱才将此事禀报给高纬知晓。

第三百九十九章 更猎一围

    第三百九十九章更猎一围落日的余晖下,树木上均镀上了一层金辉,淡淡的金色让这茂密美丽的森林柔和了许多,更添几许朦胧神秘的色彩.

    森林深处,正有一对璧人并骑而行,一边欣赏着晚霞的美妙,一边追逐着丛林中各种野生的动物,不时有女子清脆婉转的小声传出,直让林中的黄鹂自惭形秽。

    这两人正是来并州休闲的北齐当朝皇帝高纬以及他最宠爱的妾侍冯小怜,冯淑妃。

    “陛下,看,那里有只麋鹿!”两人走了一阵,冯小怜突然眼前一亮,指着三十米外,一株灌木丛中低头觅食的麋鹿,压低声音说道。

    “哦?”高纬眉头一挑,待顺着佳人的青葱纤指看见那安静的麋鹿,不由轻笑道:“爱妃稍等,看朕的!”说着,高纬便自马鞍上解下一张非常华丽,点缀着繁复花纹的长弓,提气收腹,张弓搭箭屏息凝神,瞄准起来。

    如今高纬的《长生诀》达到第二重,体质得以大大改善,再也不是曾今那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懦弱皇帝,两膀上倒也有些气力,拉得开弓,不需要再像从前般让护卫将野物驱赶到中心,任他取乐。

    “嘿!”

    少顷,高纬吐气开声,右手一松,羽箭便带着凄厉的尖啸声向那麋鹿射去。

    许是感受到了空气中的杀气,那低头觅食的麋鹿突然抬起头来,四蹄一顿,身子陡然向前窜了出去,只在空气中留下一道淡淡的黑影。

    高纬原本自信可以一箭建功,哪曾想羽箭竟然只是堪堪射中麋鹿的尾巴,并未给其造成实质的伤害,而且受惊的麋鹿撒开了四蹄,眨眼间便钻入丛林深处不见了踪影。

    “呀!”冯小怜见麋鹿逃走,顿时惊呼一声,满脸失望之色。高纬看在眼中,气在心中。本想在佳人面前表现一下,却没曾想出了个丑,让他皇帝的颜面大损,心中便甚是不痛快。

    “小畜生,看你往哪里逃!驾!”高纬愤恨地看着麋鹿即将消失的身影,怒斥一声便要纵马追击。

    “陛下——”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高阿那肱焦急的长喝声。高纬勒住马缰,回身看去,就见高阿那肱一骑绝尘,正风驰电掣地向着自己赶来。高纬挑了下眉头,有些不悦地看着高阿那肱。

    “陛下,微臣有紧急军情禀报!”高阿那肱不待骏马停稳便跃下马背,狼狈地来到高位面前,一边行礼,一边将手中的战报呈上。

    “怎么回事?”高纬一边示意身边的护卫接过战报,一边皱眉沉声问道。虽然高阿那肱是他的亲信,但打扰了高纬寻欢作乐的兴致,高纬又怎会给他多少好脸色。若是一般看不顺眼的官吏,可不是沉着脸这么简单,很可能要掉脑袋。

    “回陛下,三十万周军突至晋州,十万大军围困平阳,只是两日功夫,平阳便沦陷宇文邕之手!”高阿那肱调整了下紊乱的呼吸,一脸惊惧地说道。

    “什么?”高纬惊呼一声,一把扯过战报,仔细地查看起来,脸色阴晴不定。很快,高纬便抬起头来,一脸沉重严肃地道:“高阿爱卿,传令下去,即可拔营回城,同时让安德王召集并州十万守军,准备南下对抗周军!”

    “是!”高阿那肱严肃地答应一声,向高纬施了一礼后便策马而去。

    “陛下,臣妾知道您担忧晋州战事,归心似箭。然而欲速则不达,忙中易出错,依臣妾愚见,您还是先冷静下来才能更好地处置军国大事。”冯小怜收了一脸的媚态,关切地看着高纬,认真地说道。

    高纬一怔,有些迟疑地道:“爱妃的意思是?”

    冯小怜轻笑一声,在夕阳的余晖下,她那白皙粉嫩的面颊上笼上一层淡淡的金辉,就连脸部的绒毛也是纤毫毕现,看上去朦胧而曼妙,直让高纬一呆。

    “陛下,您不如更猎一围,让心中的担忧愤怒得以宣泄。”顿了顿,冯小怜接着说道:“平阳城虽然陷落,但周军也不能顷刻而至,有安德王为先锋,并州暂时并无危险。”

    高纬思索片刻,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点头道:“爱妃所言甚是。走,待朕捉住了先前那畜生,再去理会宇文邕那老匹夫也不迟!”

    “多谢陛下怜惜臣妾!”冯小怜一脸幸福,满面红晕地看着高纬,一副小鸟依人地贴在高纬的身侧。

    “哈哈哈哈!”高纬顿时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马鞭一抖,“啪”的一声抽在马臀上,骏马吃痛,嘶鸣一声如电窜出。高纬的一番动作倒也豪气,只是他却未曾瞧见,冯小怜眼中一闪而逝的有些得意,又有些复杂的神采。

    时间回到两天前,平阳城。

    “啊,你们这帮狗娘养的,去死,去死!杀!”李三狠狠地将手中的长枪刺入一名刚刚攀上城墙的周军体内,面目扭曲狰狞,双目血红私欲嗜血,口中发出如同猛兽般的嘶吼声。

    一个人的成长也许需要数年,甚至十数年的积累,但有时候也许只需要一瞬间。战争,死亡,无疑是能让人在片刻间脱胎换骨的催化剂。

    李三无论如何也忘不了,一个近在咫尺的战友被敌人投石车抛上城墙砸成肉酱的情形。

    那一瞬间,他亲眼目睹了战友的头颅如同西瓜一般爆碎,红的白的脑浆四散飞溅,脖子脊椎被生生折碎,粘稠腥臭的鲜血喷溅得到处都是。不只如此,他还清楚地记得战友死前眼中的惊愕与绝望,那眼神如同烙印一样刻在李三的心头,让他颤栗,让他疯狂。

    他本来是个极其怕死的人,但当目睹了战友死亡的惨状,整个人突然变得癫狂起来。如果没有周军,也许就不会有战争,自己可以在军队中吃饱肚子,家中的老母也能有口饭吃,说不定过两年还能说上一个媳妇。然而周军的突然降临,让他这低廉卑微的愿望都要破碎。他恨,他怒,既然要死,何不拉上几个垫背?

    无欲则刚,无畏则强。一个癫狂的不怕死的人,所能爆发出的战斗力实在可怕。就如现在的李三,虽然浑身鲜血淋漓,但整个人依旧异常亢奋,凶狠至极。

    “杀!”

    然而李三还来不及得意,有一个周军攀上城头,手中的钢刀阴狠地借着同伴尸体的掩护,阴狠地向着李三的肋下刺去。这一下要是扎实,李三焉能有命?然而此时他旧力方去,心力未生,想要躲避已是不能。

    就要死了么?这样也好,终于可以解脱了!

    李三抬头看向远处的天际,五彩缤纷的晚霞是那般美丽,只是他却再也无法欣赏。然而李三等了半天,敌人的钢刀却依旧未刺入自己的体内,耳边却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发什么呆,你不想活了?”

    李三扭头看去,却见一脸鲜血的郑兴正站在自己身边,恼怒地瞪视着自己,而自己身周的周军俱已死去。

    “谢谢!”李三感激地道,郑兴却是理也不理他,冷冰冰地道:“不想死就认真点,我能救你一次,却不可能救你两次!”说完,郑兴便扑向一边,一刀将一个刚爬上城墙的周军劈下城去。

    “呜——”

    悠长的号角声响起,疯狂进攻的周军气势突然一弱,眨眼间便如潮水般退去,让开了满目疮痍的战场。

    从开始到现在,战争已经进行了三个时辰。平阳城下的护城河在一个时辰前便被周军在投石车的掩护下填平,周军的步卒得以攀上城墙作战。

    震天动地的喊杀声早已让交战的双方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只知道一往无前,撕碎面前所有的敌人。浓重的煞气搅碎了美丽的秋日风光,殷红的鲜血浸透了大地,是那样的怵目惊心。

    “呼——”看着周军退去,李三心头顿时舒了口气,身子似是被突然抽空了所有的力气,贴着冰冷的城墙软软地瘫倒在地,虽然气喘如牛,一脸疲惫,但脸上却带着劫后余生的欣喜笑容。

    “没死?很好!”高兴扮演的郑兴缓缓在李三身边坐下,瞥了一眼后者,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对李三所说。

    “呵呵,嘶——”李三扯了扯嘴角,却突然牵动了大腿上的伤口,顿时疼得龇牙咧嘴。

    高兴叹了口气,自怀中取出一支瓷瓶递给李三,但脸上却是冷冰冰的,身上更是笼罩着浓重的煞气,“涂上,止血!”

    “谢谢!”李三tian了tian干涩的嘴唇,沙哑着声音道。高兴轻轻哼了一声,但却没有开口说话。

    高兴之所以如此,除了不想过于高调暴露了身份,更是因为心中有些不痛快所致。

    虽然平阳守军并不是自己带出来的士兵,但他们都是鲜活的生命,是大齐帝国的子民,是忠于高氏皇族的可怜人,看着他们一个个就这么无辜的死去,实在有些残忍。

    高兴真恨不得调集麾下所有的力量将宇文邕杀个片甲不留,但他却知道,一旦自己有所动作,高纬一定会拼尽全力绞杀自己,到时候因此而死伤的百姓一定不计其数。所以他只能忍,等待着最佳的时机,毕其功于一役。

    在平阳城头士卒们紧张地进食,救助伤员,修复防御工事时,平阳城内的侯府却显得有些诡异。且不说侯府外添了数名护卫,府内更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戒备森严,安静非常。

第四百章 突围

    晋州平阳城,侯府书房.

    “主人,小人已经安排妥当一切,何时动手,还请您示下!”这里是侯子钦的地盘,但奇怪的是他本人却是站着,而且一脸恭敬,哪里向那个在晋州一人之下,趾高气昂的侯子钦。在他的位置上正做着一个相貌极是普通的青年,此时正拿着一柄匕首慢条斯理地修剪着指甲。

    “你做的不错。”青年轻轻将衣襟上指甲的碎屑吹落,这才抬起头来,淡淡地说道,他的语气很淡,根本听不出多少感情,但侯子钦眼中却露出一丝欣喜和如释重负的神采。

    侯子钦双手互握,一脸诚挚地道:“小人不敢贪功,若没有主人,我又怎么可能有今日的成就?”

    “你知道就好!”青年冷冷地看了侯子钦一眼,然后慢悠悠地站起身来,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衫,接着道:“明夜子时行动,切记小心行事,不能走漏一丝风声,否则——”青年顿了顿,冷眼看了一眼猴子请,续道:“哼哼,后果你清楚!”

    “是是是!”侯子钦浑身一个哆嗦,一脸惧色,忙不迭地答应道。

    “嗯!”青年轻嗯一声,打开房门,一摆袍袖,身子顿时如风般掠出,眨眼间便消失在夜色中不见,院外负责戒备的士卒却没有察觉分毫。

    望着空荡荡的书房,侯子钦突然长叹一声,有些疲惫地坐在椅子上,脸色阴晴不定,眼神不禁有些迷离。

    这一夜对于平阳城的北齐守军来说尤为漫长,周军的强大出乎了他们的意料。同伴的死亡也终于让这些远离战火的士卒们清楚的认识到,战争并非儿戏,而是充斥着死亡与血腥。

    当天边出现一抹镀着金边的淡淡红色时,平阳城头所有人都不禁长出了口气,心头压着的大石终于松懈了一分。黑暗,总是能带给人更为强烈的压抑与恐惧之感。尤其是作为被动的一方,时刻要面临着周军的夜袭,他们根本不敢安心休息。此时,面对着初升的朝阳,他们心头的疲惫与恐慌似乎也被驱散了不少。

    “呜——”

    当天光大亮之时,随着周军进攻的号角声,一天的战争再次开启。

    对于厮杀中的双方来说,时间过得很快,却又很慢。他们声嘶力竭地呐喊着,压榨着体内所有的力量,为了建功立业,为了荣华富贵,更为了生存。

    一天的时间,周军十次攻上城墙,但却均被齐军击退。但周军两天付出三千人伤亡代价的进攻自然不会毫无建树,齐军伤亡近两千,西面的城墙更是有几处出现了巨大的裂痕,城上的物资更是消耗无数。从这数据自然不难看出,论军队的素养,齐军显然是不如周军许多的。

    如果要让高兴选择战场,那他无论如何都不会选择攻坚战。原因就是这样的战争不但会有很大的伤亡,更是旷日持久,不仅非常被动,而且缺少战争的艺术性。是以,高兴一直极力避免发生攻城战。

    然而,如今的高兴只是平阳城头的一个小卒子,他无法指挥战争,不能左右战局,也更不可能改变战争的结局。

    所谓乱拳打死老师傅,高兴的武功虽说出类拔萃,但面对着铺天盖地的石弹和箭矢,以及前赴后继,源源不绝,悍不畏死的周军,他个人的力量被无限地缩小。尽管他竭尽所能,但在黄昏到来,光明将去时,李三还是没能挣脱死神的召唤,被一支冷箭透胸而过,钉在了城墙上。

    对于这个临时的战友,高兴并没有太多的感情,但当他怀着不甘与对这个世界的眷念离开时,高兴的心还是轻微地抽搐了下。

    从个人的角度来说,宇文邕是敌人,该当千刀万剐,但相比于高纬,他却是难得的明君,为了天下的百姓,让他执掌九州神器似乎才是顺天而为。但高兴却也知道,宇文邕天生短命,周国太子宇文贇更是扶不起的阿斗,是天下**的根源。

    两天的战争,多少次生离死别,早已让平阳城守军变得麻木而冷漠,无休止,高强度的厮杀,也几乎耗尽了他们所有的精力。当周军鸣金收兵后,所有的齐军士卒立即瘫倒在地上,大口地呼吸着夹杂着浓重的血腥味的空气,体会着劫后余生的幸运。

    战场上,没有人会知道自己会在什么时候死去,所以活着的感觉格外的美妙,幸存的人会在下一场战争来临之前认真地享受着活着的一分一秒。

    “大人,您说我们能胜利吗?”高兴正靠在墙头擦拭沾满鲜血,有些卷刃的钢刀,一个年轻的面孔突然出现在他的眼前。这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稚气未脱的脸上满是污垢,眼中充满了疲惫与迷茫。

    “你有必胜的信心吗?”高兴手上的动作不停,淡淡地问道。

    少年一怔,思索了片刻,轻轻地摇了摇头。两天惨烈的厮杀,让他对周军的战斗力有了更深刻的认知,再想想城外十万精锐周军,他的心便一片沉重。尤其是两天过去,希冀出现的并州援军依旧遥遥无期,让本就焦躁的平阳守军更是恐慌。

    高兴无声地笑笑,语音低沉地说道:“我不是刺史大人,更不是皇上,无法决定战争的胜利,我只能保证自己活着,活着就是胜利!”

    少年眉头紧皱,但见高兴没有解惑的意思,遂也不再追问,只是静静地坐在高兴身边闭目养神起来。保存体力,抓紧一切时间休息,这是高兴说的,所以他坚决地执行。不仅因为高兴是他现在的上司,更因为高兴救过他的命。

    乱世就是个剩者为王的时代,不管你用什么手段,只要活到最后,就是最大的胜利者。两日来,守城的齐军一批批倒下,高兴却始终屹立不倒,更是杀敌无数,救助了不少战友,因此被提升为千人队的队长。

    ……

    秋天的深夜已经很有些寒意,尤其是北方,靠坐在城头上的北齐将士更是不自觉地缩着身子,相互依偎着,彼此汲取着温暖。突然,端坐的高兴睁开了双眼,两道精芒点射而出,几欲能将黑夜点亮。

    “狗蛋,醒醒!”高兴推了推,身边的少年,低声说道。

    “怎么了,大人?”少年挣开迷蒙的睡眼,砸吧着嘴,声音还有些模糊。

    “通知众兄弟,待会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离开我身边!”高兴趴伏在城头上,双目死死地盯着城外漆黑一片的旷野,低声吩咐道。

    少年一愣,但还是认真地点点头,起身呼唤身边的同伴。众人正诧异间,城外突然喊声大作:“杀啊!”接着便听见“咻咻咻”的破空声响起。众人头皮一麻,条件反射地将身子缩在城墙后,躲避着暗处的冷箭。

    “啊——”即便如此,依旧有不少齐军中招,惨叫着摔倒在地。城上顿时炸开了锅,军官的喝骂声,士卒的尖叫声交织在一起,十分混乱。

    “隆隆”的脚步声响起,众人借着城头的火光向外看去,就见黑夜中突然出现了大批的周军,刀剑如林,杀气腾腾,怕是不下两三万人。

    “投石车,弓箭手,快!”高兴振臂一呼,手下的一千士卒纷纷以最快的速度行动起来,张弓放箭,向城外的周军还击。其他人也纷纷醒过神来,随着高兴的命令行动,很快形成了有力的反击。

    过了起初的混乱,齐军便稳住了阵脚,再次按部就班地与周军厮杀起来,虽然周军人多势众,气势如虹,但若要在短时间内破城而入也非易事。

    就在高兴领着手下战士忘我地厮杀,抵抗者周军疯狂的进攻时,平阳城北侧却突然发生一阵骚乱。

    “城破了,齐军降了!城破了,齐军降了!”

    城外突然火光大作,通明一片,周军将士更是如山呼海啸一般呐喊起来,一lang高过一lang,几欲将天地撕裂。

    “大人,我们该怎么办?”高兴手下的将士不约而同的将慌乱迷茫的目光投向高兴,均是手足无策。

    “放火,杀!”高兴眼中闪过一片冷光,手中钢刀一抖,身子便如脱缰的野马一般向着北城蹿去。

    狗蛋等人闻言,立即执行了高兴的命令,纷纷将架起的油锅推翻在地,然后纵火,火势很快便蔓延了整个西城,同时也遮蔽了周军的视线,阻碍了他们的进攻。而这时,高兴却带着西城墙上三千余士卒风驰电掣般地冲下了城墙,向着东城门飞奔而去。

    “杀!”来到南城门,高兴随意几掌将拦在门前的七八名士卒拍飞出去,迅速指挥着手下士卒将南城门开启。

    “周军攻进城了,若想活命就随我一起往外冲!”高兴看了一眼南城外正飞速逼近,围拢的周军,厉声大喝一声便一马当先向着周军杀去。

    “贼子哪里逃?”高兴甫一奔出平阳城,便听见一个闷雷般的大喝。高兴抬眼一望,来人却是熟人,肩宽背阔,粗犷彪悍,手中还握着一柄沉重的铁槊,好不威风。高兴嘴角不禁泛起一丝冷笑,道一声“来的好”,不退反进,直直迎上前去。

    “找死!”段文震见高兴一小兵竟毫不畏惧,顿时大怒,厉吼一声,手中的铁槊抡圆了就向高兴兜头砸下。

    “嘿!”高兴轻斥一声,身子于电光火石间一扭,人便来到了段文震的马下,不待后者变招,高兴手中的钢刀就已经无声地自其肋下刺入。

    “啊——”段文震惨呼一声,一脸不敢置信地追落马下,死不瞑目。高兴却是趁机翻身爬上马背,一手提着段文震的铁槊,一手拽着马缰,扬声大喝道:“段文震已死,谁敢拦我?!”

第四百零一章 再见黎风

    勿忘国耻,勿忘九一八!钓鱼岛是中国的!

    ============================================================================正准备一拥而上,将随着高兴冲出平阳城的齐军堵回去的周军顿时被突如其来的变故震惊得呆在了当场.

    虽然段文震没有齐王宇文宪等十二柱国大将军那等赫赫威名,但其人血勇剽悍,在军中也算小有名气,如今却一招败亡在齐军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卒手中,如此结果众人一时间自然有些难以接受。

    高兴右手高举铁槊,左手用力一拽马缰,胯下本来颇为不忿的战马顿时吃痛,嘶吼一声就要人立而起,高兴却是冷哼一声,无边的煞气瞬时包裹了战马,让后者生生安分下来,不安地打着响鼻。

    “杀!”

    趁着周军呆滞的当口,高兴瞠目大喝一声,双腿用力踢马腹,胯下战马顿时一个哆嗦,四蹄顿地,身子如离弦之箭一般蹿将出去。

    “拦住他,为段将军报仇!”眼见高兴接近,周军也醒过神来,纷纷大喝着向高兴扑来。

    “找死!”

    高兴眼中的冷光一闪而逝,双眸霎时如寒潭般深邃,古井般平静,嘴角再次浮现出悲悯的笑容。高兴胯下战马速度再增,手中的铁槊微微一摆,下一刻便挟着无匹的力气,划出一道幻影,狠狠地向着围上前来的周军砸去。

    “喀嚓!”

    “噗嗤!”

    摧枯拉朽,当高兴手中的铁槊挥向前方时,一切阻碍似乎都是纸糊的一般,不堪一击。兵刃纷纷断折,约莫十五名周军士卒被高兴一下砸飞出去,运气好些的被他用铁槊砸了个骨断筋折,差的则是当场变作了一团肉酱,一命呜呼。

    一槊之威,竟至于斯。

    如果说段文震的死亡只是让周军觉得震撼,难以置信,那高兴这一槊,却是让周军发自内心的恐惧。

    这还是人吗?传说中的西楚霸王项羽也不过如此吧!

    周军尽皆惊骇莫名地看着高兴,不断地吞咽着口水,一脸的紧张惶恐,一时间不敢再向前逼近一分。

    “冲!”

    高兴招呼一声身后的齐军,战马再次向前冲去。高兴一马当先,手中的铁槊或挑或扫,但凡是拦在面前的敌人,不是被他开膛破肚,便是被扫得人仰马翻,狼狈不堪。有高兴做锋矢,齐军压力顿时大减,心神大定,纷纷聚拢在一起,追随着高兴的脚步向前冲去。

    尽管周军中的将领不断呵斥手下士卒倾力阻拦,但他们的包围圈本就没有形成,再加上失了士气,最终也只能望着近八千齐军冲破了封锁线杨长而去。好在平阳城已经告破,宇文邕的战略计划已经完成,区区八千败军也无足轻重了。

    高兴带着八千齐军一路北上,一口气逃出了四十里地,直到众人都精疲力竭之时方才停下了脚步。甫一停下,所有人便横七竖八地躺倒在地,大张着嘴,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大人,接下来我们将何去何从?”狗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珠,tian了tian干涩的嘴唇,喘息着问高兴道。

    “先休息吧,以后的事以后再说!”高兴有雄厚的长生真气傍身,虽然没有多少疲惫之感,但此时的心情却是颇差。

    公元576年九月二十二日夜,晋州行台左丞侯子钦在刺史崔景崇的首肯下,率领亲卫斩杀了平阳城北城门处的守卫,将城外周国开府仪同大将军王轨放入城来。王轨入城与崔景崇会合后,一同冲往尉相贵住处,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之俘虏。随后,在晋州军政一干首脑投降后,平阳城彻底地放弃了抵抗,成为周国的囊中之物,只有八千余守军在混乱之处自东城门逃走。

    平阳城破了,虽然过程稍有不同,但结果却一如历史上一样,哪怕是高兴参与其中,它的结果依旧未能改变。

    如果高兴是主将,他一定可以逆转这个结局,就算只是一个普通的士卒,他一样有很大的机会改变这一段历史,但他却没有选择如此去做。

    面对着十万训练有素的周军,纵使他高兴浑身是铁,又能杀得了多少人,坚持得了多久。两天的时间,足够并州的援军赶到,但当平阳陷落之时,援军依旧遥遥无期,这对晋州守军的士气是个多大的打击?

    城池没有了可以在建,但战士没有了生命,还能站否?

    “唰唰唰!”

    高兴等人刚喘息了一阵,身侧不远处的密林中突然传来一阵轻响,而且越来越近。昏暗的夜色下,剧烈摇曳的丛林中突然出现了无数光点。

    “什么人?!”

    “敌袭,敌袭!”

    众人心中一惊,刚刚有些松弛的神经再次紧张起来,纷纷从地上跳将起来,紧紧握着兵刃,警惕地看着丛林中那些不断移动的光点,大气都不敢出。

    高兴没有起身,一脸的淡定,但右手却不自禁地握紧了身侧的铁槊。虽然对丛林中的来客有所猜测,但他也不得不以防万一。若是周军追来,少不得又要有一场惨烈的厮杀。

    少顷,丛林中的光点来到近前,接着摇曳的火光,众人也终于看清了来者的庐山真面目,心头顿时长舒了口气。

    来者虽然有近千人,但男女老少都有,穿着更是五花八门,较为朴素,甚至有些人可以用“衣衫褴褛”来形容。这些人不仅与统一制式,褐衣褐甲的周军完全占不上干系,看上去像是一群贫苦的难民,准确的说是一群乞丐。

    “天王盖地虎!”看着这群乞丐,高兴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起身来到双方之间,大声说道。

    “宝塔镇河妖!”乞丐中走出一个脸色严峻的青年,眼神直勾勾地看着高兴,有激动,有欣喜。

    高兴笑着又道:“兴华高。”

    青年回答:“邺城黎。”

    高兴定了定心神,大声问道:“东西带来了吗?”

    青年点头,转身挥手道:“来啊,抬上来!”

    两人之间莫名其妙的对话让狗蛋等人如同在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正诧异间,就将前方的乞丐突然让开了身子,从他们身后走出一队挑夫,人人扁担两头都挂着两个满满当当的竹筐,仔细数来,却是有不下百筐。

    “狗蛋,过来!”高兴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向一脸困惑的狗蛋招手道。待狗蛋来到近千,高兴上前掀开一个竹筐上的布盖,露出里面的物事,然后说道:“这些干粮清水拿下去给兄弟们分分,让他们填饱肚子,好好休息。”

    一路亡命的奔逃,狗蛋早有些饥肠辘辘,此时见了食物清水,两眼顿时放光,喉头也不由自主地耸动着,一脸地渴望之色。其他的齐军也好不到哪去,一个个都紧紧地盯着竹筐,不断地吞咽着唾沫。

    “干粮足够,别抢!”高兴叹了口气,拍了拍狗蛋的肩膀,然后看向一脸严峻的青年。青年颔首,一挥手,那些挑夫立即会意,担着扁担便向着齐军阵营走去。

    “走,去那边谈谈!”看着众人七嘴八舌地分食干粮,高兴再次叹息一声,然后缓缓向着远方走去。

    “黎风,一路辛苦了!”

    青年摇头,“公子言重了!”

    高兴摆摆手,笑着说道:“有些日子不见,你的功夫长进不少,人也壮实了许多啊!”黎风轻笑不语,一脸谦逊。高兴又问:“最近邺城的情况如何?”

    黎风答道:“还是老样子,权贵依旧夜夜笙歌,醉生梦死,黎民百姓只能苦苦挣扎,却无力反抗。”

    “不用多久一切都会结束的!”高兴握了握拳,顿了顿,接着问道:“路上都安排好了吧?”

    “一切准备就绪!”

    “能保存一些就保存一些吧!”高兴点点头,看着天边稀疏的星辰,再次叹息一声。

    ……

    九月二十三日,在平阳城破的第二日,周国齐王宇文宪攻克洪洞,永安两城,短暂修正后准备继续向北进攻。当时高纬已经得知了平阳城破的消息,当即勒令各地严防死守,不能放周军北进。于是齐军烧毁桥梁,破坏道路,并把守各险要地段,终于遏制了宇文宪前进的势头,转而驻守永安城。

    宇文宪坐镇永安城,一面肃清境内顽抗的齐军,一面命令永昌公爵宇文椿进驻鸡栖原(永安东北),砍伐松柏,搭盖半永久性圆形帐篷,建立大英,防备齐军反扑。

    (汾水东侧,依次而下分别是介休,雀鼠谷,高壁,汾水关,鸡栖原,永安,千里径,洪洞,平阳,高梁桥,汾曲)九月二十五日,北齐皇帝高纬分兵一万人增援千里径(永安东部),再派军增援汾水关,而他则亲率主力军攻击鸡栖原。驻守汾水关的北周柱国大将军宇文盛抵挡不住,连忙向大营求援,齐王宇文宪当即率军赴援。

    齐军这些年疏于训练,哪里是精锐周军的对手,甫一接触周军便败下阵来。宇文宪乘胜追击,时间不长便将齐军击退。宇文宪本想彻底击溃这一股齐军,奈何鸡栖原的永昌公爵突然来报,齐军正逐渐逼近,宇文宪只得引兵回援。

    因为来回奔波,周军人困马乏,不宜主动出战,所以宇文宪便布下稳固的战阵,与齐军对峙,直到夜晚都不肯出战。正巧,当夜宇文宪接到宇文邕的召唤,连夜率军撤退。撤退时,宇文宪命令部下人衔草,马衔枚,用棉布裹足,没有发出一丝响动。齐军见周军帐篷完好,还当敌人正熟睡,直到次日才发现周军早已人去营空。

第四百零二章 撤军

    第四百零二章撤军当高纬得知平阳陷落后的第二日,便集结兵马,任命高阿那肱为先锋将,率五万并州军先行,自己则率领十万主力军队随后逼近,一路上浩浩荡荡,气势好不壮观.

    高阿那肱媚上欺下,投机取巧倒是一把好手,但说到军事上的能耐,实在少的可怜。尤其是他曾败于高兴之手,其中痛苦狼狈的过程早已在他心中留下了深深的阴影。

    所谓兵贵神速,作为先锋,除了铺路搭桥,还有探查敌情,扫清障碍的作用,但高阿那肱一路上却尽可能地放满了脚步,生怕与身后的中军拉开太大的距离,从而被周军趁机剿杀。如此一来,齐军便错过了对衔围追击宇文宪的时机,更是错过了反败为胜的机会。

    当高阿那肱和高纬先后到达鸡栖原时,周国齐王宇文宪早已汇合了永昌公爵宇文椿溜之大吉,只留下一座空荡荡的营盘。

    敌军逃逸,高纬顿时怒不可遏,立时破口大骂起来:“饭桶,统统都是饭桶!竟然眼睁睁地看着贼子溜走,错失良机,统统该死!来啊,给朕全部拖出去,斩了!”

    “陛下,还请手下留情!”高纬话音刚落,一身戎装的高阿那肱立即拜倒在地,阻止道。

    “怎么,你想为他们求情?”高兴皱眉看着高阿那肱,又扫视了一眼股倒在地,浑身颤抖,大汗淋漓的七八名官吏,不悦地说道。

    高阿那肱深施一礼,言辞恳切地道:“陛下请暂息雷霆之怒,待微臣说完再做决定不迟!”

    “你且说来听听,若是不能叫朕满意,你要休想逃脱干系!”高纬一甩袍袖,冷哼一声坐回帅张中的龙椅上,目光阴沉地看着高阿那肱。

    高阿那肱深吸口气,略微理了理思绪,这才开口缓缓说道:“陛下,虽然诸位大人让宇文宪逃逸,罪不容恕,但周人一向诡诈奸猾,诡计百出,诸位大人一时不察着了道也是情有可原。还请陛下念在他们竭心尽力守卫国土,这些年来一直竭忠尽智的份上饶去他们的性命。更何况如今周军来犯,正值用人之际,陛下也不宜阵前杀将,打击我方士气,助涨敌人声威。而且,此番周军逃遁,也非全是坏事啊!”

    “此话怎讲?”高纬的脸色没有缓和多少,但听见最后一句话,明显有了兴趣,身子不由微微前倾,心中的怒气也淡了些。

    高阿那肱心头一松,眼中闪过一抹奇异的光彩道:“陛下,此番周国齐王之所以连夜逃遁,盖因陛下您无双的威名让他畏惧震惊,这才狼狈而归,不敢正面一战。”

    “周军一路上高歌猛进,气势如虹,未曾一败,如今只不过听见陛下的名号便望风而逃,如此以来,周军士气定然大挫,我们只要乘胜追击,必定能一举将晋州收复,大败周军!”后一句话,高阿那肱说的是底气十足,意气风发。

    高纬闻言,双目陡然一亮,脸上顿时绽放出激动满意的笑容。周国与齐国乃是世仇,两国征战数十年,互有胜负,但近些年,自从宇文邕登上皇位以来,齐国却每每处在下风。如今,宇文邕见高纬引兵支援,立即望风而逃,不正间接表明了他惧怕高纬么?对于好大喜功,自尊自卑的高纬来说,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值得高兴的么?

    “高阿爱卿所言有理,平身!”高纬温和地笑着对高阿那肱说完,然后又将嫌恶冰冷的目光投向其他的官吏,冷冷地说道:“既然高阿爱卿威尔等求情,朕就先暂时饶过你等性命,准许你们戴罪立功,到战后在追究你们玩忽职守的罪责!”

    “谢陛下不杀之恩!”众人顿时拜伏在地,感激涕零地不断叩首道。

    “滚吧!”高纬冷哼一声,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众人立即如蒙大赦,忙不迭地连滚带爬地出了帅帐。空旷的帅帐中顿时只剩下八名披盔冠甲,手持利刃,威猛不凡的护卫,高阿那肱,高纬以及妖娆妩媚的冯淑妃冯小怜十数人。

    高纬好色如命,残忍暴戾,前前后后不知临幸了多少女子,就连皇后都立过三位,但最宠幸的却是冯小怜,尤其是高纬修炼《长生诀》后,对冯小怜更是痴迷,无论去哪里都会将之带在身边,让其侍奉左右。

    “高阿爱卿,如今情势大好,朕准备发兵反攻,你以为该当如何?”高纬接过冯小怜递上的香茗,轻轻地抿了一口,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地问道。

    高阿那肱面色一僵,但很快便笑着道:“回禀比下,周军虽然南撤,但平阳城却依旧掌控在他们手中。不过平阳城只有一万守军,如何能抵挡我大齐数十万雄兵,只要陛下一声令下,平阳城定会顷刻间土崩瓦解!”

    “高阿爱卿说得好!”高纬赞同地点点头道:“不弱高阿爱卿就代朕监军,挥兵进攻平阳城如何?”

    高阿那肱心中一紧,一脸为难地道:“陛下,非是微臣不愿替陛下分忧解难,实在是微臣才疏学浅,不善征战,只怕会贻误战机,耽误陛下的大事啊!”高阿那肱说的是言辞凿凿,情真意切,一片衷心。

    高纬脸上闪过一丝感动,叹息道:“高阿爱卿不必妄自菲薄,你在朕身边多有建树,朕心里明白。只是朕身边少有可用之人,派谁担此众人呢?”说着,高纬拧眉苦思起来。

    “陛下,如今您坐镇晋州,哪怕只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将,在您的光辉照耀下也一定能爆发出极其悍勇的战斗力!”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高阿那肱虽然权倾朝野,但却不会替高纬做决定,那绝对会遭到高纬的嫉恨。

    高纬思索半晌,这才轻笑着说道:“并州刺史高延宗年少有为,常年驻守定州,剿灭叛匪高思好有多有经验,此次就派他率并州守军出战,高阿爱卿以为如何?”

    “陛下英明!”高阿那肱有些欲言又止:“只是——”

    “高阿爱卿有什么话但说无妨便是!”

    “陛下,十数日前突厥七王子阿史那库合真引兵五万南下攻伐我朔州,虽然北平郡公高兴堪堪借助城池之力,终将敌寇阻挡在城外十日之久,让其知难而退,但朔州的情形却不容乐观。”顿了顿,高阿那肱忧心忡忡地道:“如今我大齐正与周军斡旋,倘若突厥再次来犯,高兴怕是抵挡不住,并州空虚,只怕会给突厥可乘之机,如此可是大大的不妙啊!”

    高纬的眉头顿时紧紧皱起,凝神思索半晌,有些恼恨地道:“这些蛮子,就会生事,早晚有一天朕要踏平他们!高阿爱卿,拟召,让高延宗担任前锋大将军,率领皇城禁卫军三万人会同本部一万人马攻打平阳,务必要在三日内破城,将晋州境内的周军一网打尽!”

    “是!”高阿那肱欣然领命而去,退出帅帐前,他不由偷偷看了冯小怜一眼,后者只是低头摆弄着桌上那上好的玉器茶具,右手却是在不经意间在空中划了一个圆圈。

    ……

    九月二十五日,宇文宪等人撤退的同时,北周皇帝宇文邕任命开府仪同大将军梁士彦担任晋州刺史,率军一万镇守刚刚攻克不久的晋州平阳城。

    九月二十九日,北齐安德王高延宗率领军四万兵马围攻平阳城,高纬则率领中军十万策应在后,声势极其浩大。

    得知高纬率军来援晋州,北齐各地军队大肆集结,声势隆重,宇文邕一时没有必胜的把握,又不愿过多折损兵力,遂急召各部人马率军向西南撤退,准备班师回朝,以避开齐军的锋锐,但这一决定却遭到了众多将领的反对。

    开府仪同大将军宇文忻立即进言劝阻道:“陛下,以您的英明神武,趁着敌人荒yin放纵的时机,如何不能攻破敌国?倘若错过这次机会,敌人出现一位贤明的君主,到时候敌国上下一心,团结一致,就算有成汤周武之能,我们想要取胜也是难上加难啊!而今敌人君主昏聩,奸佞横行,朝纲混乱,民怨沸腾,军无斗志,正是我军出兵的好时机,实乃上苍有感陛下雄才大略,赐下的礼物啊!”

    大营宫正(总教练)王纮也谏言道:“陛下,齐国自高湛以来,朝纲不正,法纪当然以历两代,如今正是覆灭他们的大好时机。只需一战,我们就能扼住他们的咽喉,活捉昏君高纬,将万里土地收入囊中就在今日!恕末将愚钝,实在不能理解陛下为何要下令班师回朝!”

    其他将领诸如宇文宪,于冀等也纷纷出言阻止宇文邕退兵回师。他们这么做除了不想放弃近在眼前的战机,更是不想放过唾手可得的功勋。

    宇文邕长身而起,一挥手,所有的声音迅速消失不见,他威棱四射地扫视了一眼帅帐中济济一堂的将领官员,这才用不容质疑的口吻道:“诸位不必再言,朕心意已决。宇文宪!”

    “臣在!”

    “朕命你为后卫大将军,负责阻击拖延齐国追兵!”

    “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好!其他人速去点齐兵马,即刻起拔营回师!”

第四百零三章 两王的第一次交锋

    阴霾的天空下,北周齐王宇文宪静静地坐在马背上,远眺着远方辽阔的旷野,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在他身后七八百米处,是一条并不如何宽阔的管道,管道两旁是一片连绵的山丘,其上长满了各种阔叶树木,因为是深秋时节,树叶多是泛黄,更有不少落叶在秋风的吹拂下,离开了树枝,在空中慢悠悠地飘荡着,似是在留恋生命的美丽。

    “冬天就要来了!”宇文宪轻轻将肩膀上一片刚刚无声无息坠落的落叶拿至眼前,看着那澄明的黄色,突然有些伤感,落寞地叹息一声。

    三十万大军,来时浩浩荡荡,气动山河,去时也是排山倒海,声威赫赫,然而想要一举覆灭敌国的壮志却是没有实现。如此的结果,对于宇文宪等一干志气高昂的将军来说,实在是一种莫大的打击与遗憾。

    虽然宇文宪知道,从全局出发,宇文邕的做法没错。毕竟周国的敌人不止有齐国,还有陈国,突厥,或者更西方的吐谷浑,更北方的高句丽,库莫奚,宇文邕的志向也远不止区区一个齐国。

    此番东伐的三十万大军,乃是三年前宇文邕禁止佛道二教所征召,他们身上那怯懦的善良早已不复存在,剩下的只是战无不胜的信念与血勇之气。正是有这三十万大军,宇文邕才敢扬言覆灭陈齐,统一天下。

    晋州新得,民心不稳,周国还未站稳脚跟就想与齐国对抗,且不说做法很不明智,更因为他们是入侵者,没有大义,高纬却是正义之师,师出有名,锐气无边。为了保存实力,从整体来看,宇文邕不争取一州的得失,选择暂时退避并没有错。

    齐国已经从根本上腐朽,就算是有一个贤明的君主出现,果真像宇文忻所言一般反败为胜吗?而且高纬年少力强,大权独揽,更何况变态家族出身的都是一丘之貉,这种情况出现的几率有多少呢?

    从一个战士,一个将军的角度来说,不战而退并不合适,但从一个统筹全局,执掌一国的统帅,帝王来说,稳定才是对自己负责,对国家,对百姓负责。

    因为清楚这一点,是以对于宇文邕交给自己断后的这一危险任务,宇文宪没有丝毫怨言。男儿大丈夫,生当驰骋天下,死当马革裹尸,为了大周的荣耀,他甘愿奉献一切!

    “嘚嘚嘚!”

    时间不长,宇文邕耳边突然传来隆隆的马蹄声,感受着大地的震颤,看着远方出现的土龙,宇文邕暗道一声“好快”,冷静的面容顿时变得严肃无比。

    “将军,齐国的追兵来了!”宇文忻紧紧握住手中的精钢长枪,一脸凝重地说道。

    宇文宪轻轻颔首,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沉声道:“传令下去,步卒退入谷中,战局有利地形,结成战阵,所有骑兵列锋矢阵,准备发起冲锋!”

    “是!”宇文忻应一声,立即开始传达起宇文宪的命令。周军皆是训练有素之辈,命令一下,所有人都迅速行动起来,有条不紊,少有杂音,如此,宇文宪心中也踏实不少。

    此次负责断后的共有一万人,骑兵却只有一千,是以当所有步卒退入谷中后,原本拥堵的谷口便突然变得空旷起来。一千骑兵在宇文宪身后排成一个紧致的锋矢阵形,肃杀的锋锐之气远远扩散而去,虽然只有一千人,但气势却赶得上四五千众。

    少顷,齐军终于到得近前,看着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边的红色海洋,宇文宪心中不由暗吸了口凉气,心情也不禁有些沉重。虽然齐军的战斗力他瞧不上眼,但蚁多咬死象的道理他却知道,看这架势,齐军的追兵只怕有近三万。

    宇文宪深吸一口凉气,平复了下心神,然后一带马缰,竟小跑着向齐军迎去。

    “将军!王爷!”宇文忻等一干将领顿时被宇文宪冒险的举动惊了一跳,纷纷出言阻拦道。

    宇文宪头也不回,依旧以均匀的速度向着那红色的潮水接近,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声音却传了来,让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听命令!”

    宇文忻伸了伸手,还想要说什么,但看着宇文宪那宽阔的背脊,随风飘荡的黑色披风,感受着他身上一往无前的气势,不由闭上了嘴巴,只是瞪圆了双眼,握紧了枪杆,时刻准备支援。

    齐军奔来如风般赶来,但见敌人竟然一人出阵,不由有些诧异地停下了脚步。齐军帅旗下,一个银甲将军手中马鞭前指,傲慢地长声喝道:“来者何人?”

    “本王乃是大周帝国齐王宇文宪。”宇文宪扬回答,顿了顿,又接着说道:“你又是何人,且报上名来,本王不杀无名小卒!”

    “呔!宇文宪,你这丧家之犬,死到临头竟然还敢大放厥词!”银甲将军顿时勃然大怒,面目狰狞地大喝道:“你且听好了,本王乃是大齐帝国广宁王高孝珩是也,今日特奉吾皇之命取你狗命!宇文宪,识相的就乖乖束手就缚,也好少吃些苦头,否则本王三万大军出击,尔等贼寇岂有全尸?哈哈哈哈!”

    “必胜!必胜!死无全尸!死无全尸!”三万齐军一同放声高喝起来,声lang犹如山崩海啸,惊天动地。受这气势所迫,周军骑兵胯下的战马都有些躁动不安起来,好在双方相隔甚远,到没有引起多大的骚乱。

    “堂堂齐国王爷居然只会以多欺少,气度狭隘,胆小如鼠,实在让本王好生失望啊!比起隋王高长恭,你差的实在太远了!”宇文宪一脸失望地看了高孝珩一眼,话锋突然一转,瞠目大喝道:“你要战,我便战,好叫你这鼠辈看看我大周男儿是何等英姿!”

    “啊呸!狗贼猖狂,气煞我也!”高孝珩暴跳如雷,他的面貌本来很是清秀,如今却扭曲成一团,分外可怖,“今日本王就来会会你,看看你是不是lang得虚名!”说着,高孝珩扔了马鞭,抽出腰间华丽的佩剑,就要冲出阵去与宇文宪相斗。

    北齐广宁王高孝珩,乃是北齐文襄皇帝高澄次子,高长恭的二哥。其人知识渊博,多才多艺,尤其是在绘画与音律方面有很深的造诣,在北齐高氏皇族中实属少见。文襄六子中,除去高长恭,也只有他的名声比较好一些。虽然他的脾气也继承了高氏一族的暴力,但他毕竟不是高纬,高绰等不学无术之流。

    然而高孝珩对高长恭的态度与其他兄弟并无什么不同,这除了嫉妒高长恭在各面出类拔萃的能力,更是因为后者不怎么光明的身份。没有人愿意活在别人的光芒之下,尤其是生来便注定高贵不凡的嫡系皇族,如何能被一个身份不正的人比下去?

    宇文宪夸赞高长恭,无疑是当众抽高孝珩的耳光,他如何能不怒?

    “大王,区区宇文宪如何劳您动手?末将请战,愿意代大王取回恶贼狗头!”却是一个虎背熊腰,身高近两米,面相凶恶清奇的大汉拦在了高孝珩的马前。此时,他正一脸严肃认真地看着高孝珩,双目中充斥着浓浓的战意。

    “贺兰豹子?”高孝珩一怔。

    “大王,您乃是全军主帅,怎能轻易涉险?贺兰将军悍勇绝伦,正是击杀宇文狗贼的最佳人选啊!”周围的将领纷纷进言道。宇文宪的威名他们可是如雷贯耳,如何能叫高孝珩轻易犯险。他死了不要紧,要紧的是他死了众人会受到很大的牵连。

    高孝珩心中的怒气顿时消散了不少,心绪冷静下来。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舞文弄墨自己擅长,战场厮杀斗狠却不在行,遂平和地看着贺兰豹子道:“诸位所言有理,区区宇文宪还没有资格叫本王出手!贺兰将军,就由你代本王前去迎战,本王温酒以候佳音!”

    “定不辱命!”贺兰豹子大声答应一声,长身而起,浑身散发出滔天的战意,翻身上马,右手铁槊一击马臀,骏马顿时长嘶一声,四体攒动,如电般射向宇文宪。

    “宇文宪,你家贺兰豹子爷爷在此,吃我一槊!”

    “不自量力!”宇文宪面色一冷,寒声喝道:“杀!”说完,宇文宪猛然抽出腰间的佩剑,高举过头,然后用力向前一挥。

    “将士们,忠君报国,建功立业就在此时,随我杀!”宇文忻早已迫不及待,得了宇文宪的示意,立即扬声大喝一声,纵马就冲。

    “杀!!!”一千周军骑兵顿时齐声大喝,纵马狂奔冲向齐军,杀气与战意凝聚在一起,形成一股极其惊人的气势。虽然他们只有千人,但齐军却感觉面前仿佛有万马奔腾,让他们心头一阵悸动。

    “好贼厮,竟然耍诈!”高孝珩见周军突然扑来,顿时明白宇文宪的计谋,愤怒地咒骂一声,厉声大喝道:“冲,给本王将所有周贼杀个片甲不留!”

    “杀!”齐军得令,不敢怠慢,铆足了力气,齐声呐喊着向前冲去。

第四百零四章 他我要了

    “宇文狗贼,纳命来!”

    贺兰豹子本以为可以和宇文宪正大光明决一死战,哪曾想对方居然如此卑劣,群起而攻之,心头顿时怒火中烧.他的相貌本就有些奇异,如今动起怒来,一张黝黑的脸庞刹那间变成紫黑色,双目血红,甚是骇人。贺兰豹子一边咆哮着,一边奋力地抽打马臀,空气中似乎都出现了电弧。

    宇文宪冷哼一声,长喝一声“来得好”,也御马向着贺兰豹子冲来。他乃是统兵大将,一举一动都关乎战争的胜败,所以他只能前进,不能后退。更何况宇文宪身为大周齐王,身份高贵地位尊崇,如今却被眼中的鄙贱蛮夷屡屡侮辱,心头的一口恶气也只能以战斗来化解。

    “当!”

    宇文宪与贺兰豹子就如同两头发狂的猛兽,经过短距离的冲锋之后,终于剧烈地撞击在一起,铁槊与精钢铸就的宝剑交击在一起,爆发出震天的巨响的同时,空中更是激荡出一溜惊人的火光。

    “希津津!”

    宇文宪与贺兰豹子胯下的战马同时痛楚地哀嚎着,因为剧烈地撞击力踉跄着向后退开数步,身前的地面上责备马蹄划出一道道深深的沟壑,足见两人冲撞力之大。

    “这厮好大的力气!”宇文宪心中暗惊,眼角的余光瞥见宇文忻已带人来到百米之内,心头大定,他深吸一口气,面色凝重地看着贺兰豹子,大喝道:“再来!”说着,宇文宪一抖马缰,再次向着贺兰豹子冲去。

    宇文宪心中吃惊,却不知贺兰豹子心中惊骇尤甚。虽然他早就听说过周国宇文宪的名号,但他却以为那是因为宇文宪皇族的身份,世人多有夸大之辞,如今一见,才知传言不虚。

    刚才那一招,结果看似双方势均力敌,实际上却是贺兰豹子落在下风。毕竟贺兰豹子冲锋的时间较早,战马的速度已达到极致,所爆发出的冲击力差不多是他巅峰的水准,但宇文宪却是后出手,就有如此威势,其人气力之大可见一斑。

    “杀!”虽然双臂依旧有些酥麻,但面对宇文宪,贺兰豹子还是毫不退缩,鼓荡起全身的气力,将铁槊高举过头,狠狠地向着前者砸去。

    “大齐的勇士,让周贼知道我们的厉害,冲啊!”

    “杀光周贼,将他们赶回老家,让他们吃奶去!”

    “荣华富贵就在眼前,杀啊!”

    “大周的儿郎们,让我们用手中的钢刀护卫自己的尊严,国家的荣耀,告诉这帮粗鄙蛮夷,什么才是王者之师,什么才是战无不胜!”

    “战无不胜,杀——”

    就在宇文宪与贺兰豹子再次相撞在一起时,周国的骑兵到来,他们没有理会缠战中的两人,而是一往无前,风驰电掣地冲向蜂拥而至的齐军。双方虽然还未真个儿交火,但呵斥怒骂,口号却是喊得山响,震耳欲聋。

    “轰——”

    就如同两股洪流,激烈地碰撞在一起,掀起滔天巨lang。周国骑兵组成的锋矢阵如同一把尖锐的锥子,一下便刺破了齐军的防线,凶猛的冲击力直让锋线上的齐军人仰马翻,骨断筋折。

    向前,向前,再向前!

    这一刻,交战的双方已经忘却了一切,眼中,心中只有前方的敌人。后退就是死,只有向前才能胜利,才能生存。在这一刻,所有的口号都是虚幻,只有一往无前,战无不胜的血勇之气才是战争的根本,也是生存的条件。

    人喊马嘶,金铁交击,所有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场面极其混乱,也极其惨烈。冲天的煞气让天空愈加阴霾,腥臭的鲜血将大地染红,是那样的怵目惊心。

    虽然齐国有三万人,数万于周国,但步骑混杂,阵形混乱,又是远道而来,仓促应战,而周军不但是养精蓄锐,以逸待劳,更是早有预谋,先发制人,再加上士兵的素养也比齐军强上一筹,所以双方甫一交锋,周军便如同摧枯拉朽一般撕裂了齐军的阵营,冲入深处。

    一千对三万,要想全歼敌人显然是妄想,但想要凿穿,摧毁齐军的阵形却不无可能。是以宇文忻一边奋力杀敌,一边大声呐喊着,指挥着众骑兵一路向前,突进,再突进!

    “宇文宪,今日就是你的死期,我必杀汝!”贺兰豹子与宇文宪再硬拼一记,双方对掉了方位,贺兰豹子一边剧烈地喘息着,一边咬牙切齿地怒声道。

    两人交手不过十数合,但贺兰豹子左臂和右腿上却多了两道深深的口子,汩汩而流的鲜血使红色的战袍愈发妖艳可怖。反观宇文宪,除了胸腹间的战袍被撕裂,身上并无明显的伤痕。宇文宪与贺兰豹子,双方孰强孰弱,答案显而易见。

    “不知死活,受死吧!”宇文宪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眼中怒芒闪烁,厉吼一声,手中宝剑轻颤,发出一声悠扬的龙吟,他便再次策马向着贺兰豹子扑去。

    “呀嘿!”

    贺兰豹子怒目圆睁,突然松开了马缰,双手高举着铁槊,如同泰山压顶一般朝着宇文宪兜头砸下。还隔着好一段距离,那凌厉的劲风竟将宇文宪的须发激得肆意飞舞。

    看着狂暴不已的贺兰豹子,冲锋中的宇文宪嘴角却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论整体实力,他虽然强过贺兰豹子,但想要杀他却要费上不少功夫。如今贺兰豹子因为屡屡受挫,怒火中烧,失去了理智,对付起来自然容易许多。

    就在贺兰豹子手中的铁槊落到头顶一尺之时,宇文宪的身子突然一扭,整个人攸的一下消失在马背上。贺兰豹子心中一惊,但招式用老,想要变招已是不能。然而他刚意识到不妙,耳边便传来“嗡”的一声响,左侧肋下突然有一股刺骨的寒意传来。

    看着手中的铁槊将宇文宪的战马“碰”的一声砸成一团肉酱,贺兰豹子心中非但不喜,更是不甘而恼恨地叹息道:“吾命休矣!”

    然而就在贺兰豹子闭目等死之时,却突然感觉右侧传来一股无可匹敌的巨力,生生将他拽下马背。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贺兰豹子瞪圆了眼睛,但他却只瞧见一个红色的身影出现在视野当中,耳畔还同时传来一声凄厉的嘶吼:“大王——”

    “蹬蹬蹬!”贺兰豹子落在地上,退了三大步方才站稳身形。他连忙向前看去,这才惊讶的发现,方才还势不可挡的宇文宪居然也落到了地面,而他的脖子上正有一把明晃晃的长剑。在宇文宪的身前,正立着一个模样清秀的红衣士兵。

    十数名周军发现宇文宪的危机,风驰电掣赶来相救,但面对宇文宪脖子上锋锐的长剑,也只能硬生生停下脚步,惊怒交加地看着那清秀的小兵。这些人本是宇文忻特意留下照应宇文宪的,哪曾想还是被一个普通的小卒子钻了空子,心中自责的同时也十分惊骇。因为从始至终,没有人知道这士卒从何而来,如何出手。

    “赶快放了我家大王,否则我们定然将你碎尸万段!”

    清秀的士兵却是对他们色厉内荏的威胁无动于衷,侧脸看着震惊的贺兰豹子道:“贺兰大人,你说该如何处置宇文宪?”

    “啊?当然是一刀杀了!宇文宪是宇文邕的左膀右臂,没了宇文宪,不仅此处敌军必溃,而且对于周国的士气更是莫大的打击!小家伙,此番你可是立了大功,本将一定为你向广宁王好好请功!”贺兰豹子回过神来,顿时激动得难以自禁。顿了顿,贺兰豹子冷笑着看着宇文宪道:“宇文狗贼,你还是落在了我的手中,哈哈哈哈!”

    “呸!”宇文宪虽然利刃加身,但只是眉头挑了挑,脸上毫无惧色,听见贺兰豹子满含杀机的话语,更是不屑地啐了一口道:“还以为你是敢作敢当的好汉,却不想也是卑鄙无耻之徒。本王一时大意,被人擒住,自然无话可说,但却与你有什么干系?!”

    “死到临头还逞口舌之利!”贺兰豹子气得脸色阵青阵白,勃然大怒道:“我杀了你!”说着,贺兰豹子便抽出腰间的佩剑,疯狂地冲向宇文宪。

    “住手!”清秀少年脚步轻移,却是带着宇文宪迅速避开了贺兰豹子的攻击,同时厉声怒喝道。

    “你想干什么,难道要造反不成?”贺兰豹子本就是粗人一个,被宇文宪三言两语就激得怒火中烧,如今又被区区小兵呵斥,胸中的怒火更是几乎裂胸而出。

    “贺兰豹子,宇文宪杀不得!”清秀的少年冷冷地看了贺兰豹子一眼,那冰冷深邃,煞气充盈的目光直让后者浑身一个机灵,心头的怒火也消散了不少。

    “他我要了,功劳是你的,就算你还我救命之恩!”清秀少年话音未落,便抓着宇文宪凌空一跃,骑乘在贺兰豹子的战马上。“驾!”少年轻喝一声,他胯下的战马便甩开了四蹄向着北方奔去。

    “留下大王!”十数名周军打马就追,纷纷怒喝道。

    “给你!”少年头也不回,随手一扔,他手中的长剑便“嗖”的一声,便将跟得最紧的一名周军透胸刺死。如此凌厉的一手顿时将贺兰豹子在内的十数人震惊当场,追赶的脚步也慢了不少。而清秀少年却突然长声大喝道:“宇文宪逃了,主将逃了,大家快跑啊!”

    贺兰豹子陡然惊醒,抬眼看去,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宇文宪的斗篷竟出现在了少年的身上。

第四百零五章 杨坚

    宇文忻知道自己责任重大,是以从一开始他便报着必死的决心.其他骑兵同样如此,因此他们的冲锋格外凶猛,人人都疯狂地呐喊着,竭尽所能压榨着身体中的每一丝力量,只求尽可能地杀死敌人,为主力部队的撤退拖延时间。

    “喝呀!”

    宇文忻一声暴喝,手中的精钢长枪将拦在面前的最后一名齐军透胸而过,然后振臂一挥,那士卒便被他狠狠甩将出去三米多远。

    看着面前空旷的原野,宇文忻心头浮上一股难以言喻的畅快,既有凿穿敌阵的成就感,也有幸免于存的喜悦。然而就在宇文忻放缓马速,准备整队,再次冲杀回去之时,耳边却突然传来一声悠扬地长喝:“宇文宪逃了,主将逃了,大家快跑啊!”

    宇文忻心头一突,连忙极目远眺,就见在北方战场的边缘,正看见一袭随风飘荡的黑色斗篷。那熟悉的,亲切的黑色,如今在宇文忻眼中却是那般刺眼,让他刚硬而坚强的心脏一阵抽搐。

    “休要走了宇文狗贼,杀啊!”贺兰豹子虽然对那清秀士卒狂傲无比,自作主张的举动十分不忿,但他却也不笨。遂他没有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而是大声疾呼,让战场上的所有人知道,齐王宇文宪逃了。

    “生擒宇文宪者,赏金千两,官升三级,冲!”高孝珩原本还为周军的悍不畏死,高歌猛进而担忧,突然看见周军的主将独自逃走,顿时喜不自禁,大声喝道。而他本人也紧紧握着佩剑,急忙催促着战马追逐宇文宪。

    “宇文宪逃了,周军败了,杀啊!”

    齐军原来疲惫,又被周军当头一棒,杀得鬼哭狼嚎,士气便有些低迷,但听见贺兰豹子与高孝珩的呼喝,心中突然爆发出超强的自信,低落的士气也瞬间激昂起来。所有人都兴奋难明地大喝着,使出了吃奶的力量向着北方追去。

    “杀光周贼,为我大齐的亡魂报仇雪恨,杀啊!”

    与之相反,本来斗志高昂的周军却是受到了莫大的打击。他们之所以舍生忘死,为的便是大周国宇文族的荣耀,为的就是对他们统帅的尊重与敬仰。然而此时此刻,随着宇文宪的畏战逃遁,他们心中必胜的信念轰然倒塌,士气瞬间降到了极点。

    失望,愤怒,怨恨,不甘的情绪在周军将士中迅速蔓延开来。没有人可以原谅出生入死的兄弟背叛,也没有人可以容忍被自己的主公无情的出卖。

    看着一双双通红如血,充满怨怼,愤怒,失望至极的目光,宇文忻惊怒交加,心头巨震,他想说什么,但却发觉一切说辞在事实面前都显得那般苍白无力。

    宇文宪的服饰已经证明了一切。

    面对着毫无斗志可言的周军,齐军的利刃没有丝毫犹豫的挥出,将一个个失魂落魄的周军击杀。原本密集的战阵,只是在片刻之间便支离破碎,失去了所有的锐气。

    看着麾下的士卒一个个悲痛绝望地倒在血泊之中,听着他们凄惨的痛呼,宇文忻心痛如绞,一双虎目中似欲喷出火来,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对宇文宪也不禁有了无边的怒气。虽然宇文宪的逃遁让他百思不得其解,发觉事有蹊跷,但宇文宪的败逃给周军将士造成了莫大的打击却是不争的事实。

    “撤,兄弟们快撤!留得性命在,才能洗刷今日的耻辱!”宇文忻疯狂地冲入人群,拼命地挥舞着利刃,收割着齐军性命的同时也解救着一个个陷入重围的周军。

    “坚持住,杀出去,只有活着才能找宇文宪算账,杀啊!”鲜血已将征袍浸透,嗓音已经嘶哑,但宇文忻依旧奋力地挥动着酸软沉重的双臂,拼尽全力将残余的周军凝聚起来。

    “弟兄们,随本将军杀进去,将敌阵中的宇文将军和众兄弟解救出来!杀!”

    “杀!!!”

    就在宇文忻感觉自身陷入泥沼,再也挣扎不出去时,齐军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宇文忻精神一阵,凝目一看,心中不由一喜。却是埋伏在山谷中的士卒发现事情有变,冲杀了出来。

    “援军来了,弟兄们,给我狠狠地杀!”

    这一刻,不只是宇文忻,尚存的五百余周军骑兵那干涸的身体里瞬间涌出出无穷的力气,再次爆发出凶悍无比的战斗力,将拦在眼前的敌军纷纷撕碎。

    当希望之火点燃,人所能爆发出的力量是难以想象的!

    高孝珩分了一千人追杀宇文宪,剩下的则通力围剿宇文忻等骑兵,哪曾想山谷中却突然冲出大队敌军,齐军顿时措不及防,阵脚打乱,被周军杀得好不狼狈。

    齐军的战斗力本就弱于周军,如今又被敌人背后偷袭,一时猝不及防,心头刚刚激起的斗志与豪气霎那间被驱散不少,被八千如洪水猛兽的周军一冲击,没有坚持多久便呈现出溃散的局势。

    虽然暴怒的高孝珩不断大声呵斥,让齐军收拢压缩阵形,务必顶住周军的攻势,但一方置之死地而后生,另一方却有些畏首畏尾,是以宇文忻最终还是冲出了重围,与大部人马回合一处,只是一千英勇的骑士,如今却只有三百不到,而且人人带伤,无法再战。

    “撤!”

    看了一眼惨烈狼藉的战场,宇文忻铁青着脸大喝一声便向着山谷奔去。

    ……

    高兴带着宇文宪一路狂奔,整整跑出五十里地才停下了脚步。宇文宪甫一落地,便冷冷地问道:“你是谁?”

    “难道你不认识我了?”少年士卒将身上的斗篷扯下,微笑着看着宇文宪。他的笑容很是温和,就如同春日的晨曦般温暖,配上那俊美的容颜,让宇文宪出现了刹那间的失神。

    宇文宪神色一怔,凝神仔细看着面前的少年。突然,他似是想起了什么,威严的双目中猛然爆出两道精芒,沉声道:“你是高兴,隋王世子高兴。”后一句,宇文宪的语气出现了明显的波动,似是吃惊,又似是愤怒。

    “宇文将军果然好记性!”高兴赞了一句,然后双手抱拳,笑着施礼道:“大齐北平郡公,车骑将军,朔州刺史高兴见过宇文将军!”

    “哼!”宇文宪冷哼一声,寒声道:“你不用惺惺作态,说出你的目的吧!”

    高兴眉头一挑,笑容依旧:“宇文将军何出此言?”

    “你擒住本王却不拿去邀功,反而将我私自带走,不是另有目的是什么?”顿了顿,宇文宪冷笑道:“要杀要刮烦请快点,本王何惧之有?”

    “既然你要死,那我便成全你!”高兴脸色一冷,双目中陡然爆发出森寒的杀机,他的右手更是出手如电,狠狠拍向宇文宪的天灵盖。

    凌厉的劲风将宇文宪的须发激得向后飘飞,但他的双眼却是眨也不眨,只是不屑地看着高兴,嘴角挂着高傲的冷笑。

    风,突然静了,高兴的右手静静地停在宇文宪的面前,距离额头只有一厘米的距离。

    “齐王宇文宪,果然了得,盛名之下无虚士,今日我算是领教了!”高兴脸上的阴云瞬间散去,再次浮现出亲和的笑容,颇有些感慨地说道。

    宇文宪扯了扯嘴角道:“你却让本王失望的很啊!”

    “以后你就不失望了!”高兴脸上的笑容浓郁了一分,接着道:“宇文将军,距离周国灭亡的日子不长了!”

    看着高兴认真的模样,宇文宪双目骤然一凝,不知为什么,直觉告诉他高兴说的是一个事实。虽然如此,但宇文宪却是嗤笑道:“你似乎说反了,是齐国快灭亡了吧!”

    “呵呵,是吗?准确的说应该是高纬要亡了,不是大齐。但宇文邕要是死了,周国又如何呢?”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宇文宪第一次动容,皱眉问道。

    高兴笑笑:“现在说还早了点,宇文将军以后自然会知道!萧凌,把宇文将军带回去吧!”

    “唰”的一声响,宇文宪身前突然出现一个浑身笼罩在黑衣中的青年。虽然他看上去十分普通,但宇文宪却感觉一阵莫名其妙的危险。

    “你不杀我?”宇文宪疑惑地看着高兴,实在不明白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既不请功,也不招降,更没有从自己口中探取己方的军情。

    “我从未想过要杀你,以后你就会明白的!”高兴摆摆手,见宇文宪依旧困惑不解,不由再次开口道:“给你个提示,杨坚。”说完,高兴便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杨坚?”宇文宪拧眉喃喃自语一声,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刹那间变得苍白起来,眼神慌乱惊惧,呼吸变得些紊乱起来。

    ……

    “追,万不能跑了周贼!”见周军要跑,高孝珩顿时恼怒地大喝道。齐军士卒虽然畏惧疲惫,但军令如山,他们也不得不紧追着周军向山谷中奔去。

    “杀!”

    然而齐军刚一进谷,身侧便传来了大片的喊杀声,接着便是铺天盖地的箭雨自两侧山坡上射下。齐军顿时手忙脚乱,前冲的脚步刹那间便缩了回来,狼狈地向着谷外逃去。

    宇文忻乘着留守山谷一千士卒争取的时间,终于带着大部人马逃遁而去。当身后再也没有齐军的影子时,宇文忻突然感觉眼前一黑,身子一软就要跌下马来。

    “宇文将军,您怎了?宇文将军!”一个浑身穿着乌黑铁甲的将军连忙冲上前去扶住他,一脸关切担忧地问道。

    “杨隋国公,这次多亏了你啊,否则我怕是要客死他乡!你放心,本将军定会奏请陛下为你请功!”宇文忻艰难地笑笑,虚弱地说道。

第四百零六章 城破

    第四百零六章城破晋州,平阳城.

    距城一里余远处,搭建着一座三米高的高台。肥胖的高延宗正站在高台上的遮阳伞下,愤怒地看着里许外残破不堪的晋阳城,看着城头帅旗下毅然挺立如松柏的一员老将,大声喝道:“梁士彦,宇文邕已经撤回了长安,放弃了你们。你这老匹夫,难道还不愿降吗?”

    梁士彦,字相如,乃是北周柱国大将军之一。如果说杨坚的爵位官品多是继承自父亲,那梁士彦的官职爵位却是以实打实的军功所换取。

    宇文邕撤军时能将镇守晋州的重任交付与他,显然是看中了这一宿将持重沉稳的性子。也只有他这种饱经血火磨砺的老将,才能完成这一艰巨的任务。

    梁士彦也没有让宇文邕失望,三天了,任凭高延宗四万大军如何猛攻,平阳城却依旧在周军的手中,他梁士彦也依旧精神抖擞地矗立在墙头,没有丝毫的恐惧。

    “高胖子,有本事你就攻上城来,休要在下方聒噪嚎叫!”梁士彦不屑地看着高延宗道。

    “老匹夫,这可是你自己找死,休要怪本王不给你机会!”高延宗气得浑身颤抖,目眦欲裂,咬牙切齿地大喝道:“进攻,全面进攻,务必在傍晚之前踏平平阳城!”

    “咚!咚!咚!”

    沉闷的战鼓划破了清晨的寂静,肃杀的气息再次将颓唐破败的平阳城笼罩。

    “杀啊!”

    随着高延宗的命令,三万北齐将士迅速行动起来。三天的厮杀,四万齐军如今还有战斗力的仅有三万人,如此惨重的伤亡可见双方战争的惨烈。

    投石车发出一声声怒吼将斗大的石头抛向城墙,刀盾手愤怒地咆哮着,架着云梯,撞城车,疯狂地向着平阳城奔去。虽然喊杀声依旧震天动地,但所有人却都有些麻木。任谁连续三天处在这样的环境中,对这个声音也会免疫。

    “弓箭手准备,”看着蜂拥而至的齐军,任由齐军投石车不断轰击着脚下的平阳城,梁士彦纹丝不动,面沉如水,眼眸中没有一丝的感情波动,直到足够多的齐军进入弓箭手射程时,他才寒声大喝道:“放!”

    虽然因为高纬倒行逆施,官吏贪污**,北齐的民心已经丧失许多,但周军想要完全消化平阳城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做到的。为了稳定民心,梁士彦不得不拿出许多钱粮接济平民,再加上这三天的消耗,平阳城中囤积的物资可以说所剩无几,因此梁士彦必须将每一份力量发挥到极致。

    “嗖嗖嗖!”

    零星的箭雨从城头射下,虽然稀疏,但杀伤力却依旧巨大。在周军刻意而为下,所有的箭矢都向着那些抬着云梯,撞城车的齐军将士而去。

    “噗噗噗!”

    锋利的利箭无情地穿过齐军将士的**,让他们奔跑的身形狠狠地栽倒在地,手中的攻城器械也摔落在地。

    “杀啊!”

    虽然每一架云梯在靠上平阳城头之前都会历经磨难,但在高延宗无情暴虐的屠刀面前,北齐将士也爆发出惊人的勇气,前赴后继,疯狂地向着平阳城冲去。

    他们知道,只有攻入平阳城,取得最终的胜利,他们才能得以幸存,过上梦寐以求的生活,而逃跑后退,等待他们的只有死亡。法不责众这句话在高延宗这里是行不通的,他要的只是结果,只是平阳城。

    虽然三天持续不停的战斗早已让徐松精疲力竭,头脑昏沉不已,但他却依旧顽强地握着手中的兵刃,从干涸的身体中压榨着一丝丝的气力,为了军人的骄傲,家中的妻儿。

    “去死!”

    徐松的声音已经嘶哑得如同发狂的猛兽,红肿的双眼,似欲滴出血来,但他手中的钢刀却依旧迅捷地劈砍在刚刚攀上城头的一名齐军的胸腹上。

    “嘶啦”一声响,轻薄的皮甲顿时被撕裂开来,同时被撕裂的还有齐军士卒的腹腔。红色的血,淡黄色的油脂从伤口中滑落出来,是那样狰狞恶心。但在这惨烈的战场上,到处都是人间炼狱,所有人的心都如铁石一般冰冷坚硬而麻木。

    “碰!”

    徐松残忍地一笑,狠狠一脚将惨叫着的齐军踹出城墙去。虽然平阳城随着三天激烈的战争坍塌了不少,只有七八米高下,但这却足以将重伤的齐军摔成肉酱。

    然而不等徐松为杀敌而得意松懈,一名齐军却在此时阴狠地一刀劈在他的腿上。

    “啊!”徐松惨叫一声,身子踉跄着退出几步,单膝跪地,苍白的脸上因为疼痛布满了虚汗,本就粗重的呼吸更是急促了几分。

    “去死吧,周贼!”齐军得势不饶人,凄厉地怒吼着,面目狰狞得像是癫狂的猛兽,再次凶猛地扑向徐松。

    “休想!”徐松心头发狠,愤怒地咆哮着,猛然站起身来,手中那微微卷刃的钢刀狠狠地向前挥去。

    “噗!”

    劈中了!徐松心头一喜,但紧接着浑身一震,有些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去,就见一柄雪亮的钢刀正嵌在胸前,汩汩的鲜血是那样的刺眼。

    “呀嘿!”徐松艰难地喘息一声,厉吼一声,用力将砍在敌人肩颈上的钢刀抽出。因为力气过大,他整个人也向后跌倒。

    “嘭!”

    虽然直挺挺地摔倒在地,但徐松却没有感觉到一丝疼痛。感受着身体中力量一丝丝的逝去,望着有些阴霾的天空,他无声地叹息一声,慢慢闭上了眼睛。当永恒的黑暗来临的时刻,他的眼中没有怨恨,没有愤怒,有的只是留恋,是解脱。

    齐国士卒虽然没有当场死去,但也是身负重伤。然而不等他做出规避的动作,一名填补徐松位置的周军便无情地将他的生命终结。

    同样的事情在平阳城各处上演,为了各自的目的和信仰,周军与齐军之间的战斗已经达到了白热化的阶段。每时每刻都有无数人倒下,但也有无数人加入。

    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没有了弓箭,滚木雷石,周军便拆了城中的房舍,用房梁椽子来代替。到中午时分,平阳城下更是燃起了熊熊大火,如墨的浓烟在城头上翻滚,空气中更是充满了烤肉的香味。

    “快,快点,再快点!”

    “将士们,今天就是我们的死期,但我一定死在你们之前!”梁士彦虽然已近六旬,但两膀上的气力却绝对不小,腰间的佩剑舞得虎虎生风。

    虽然城中还剩下的,包括投降周国的齐军,还剩下近一万人,但看着摇摇欲坠的平阳城,梁士彦的心却是愈发沉重。

    “杀!”

    梁士彦身先士卒,更是激发北周将士必胜的信念,人人勇猛悲壮,激烈奋战,以一当百,呐喊声震天动地,竟然在片刻间一扫颓势,再次抵挡住了齐军这一波的攻势。

    “饭桶,饭桶,统统都是饭桶!”看着退下的齐军,高延宗气得暴跳如雷,大声喝嘛道,壮硕的脚板更是将木质的地板跺得山响。

    “擂鼓,冲锋,日落之前必须要冲进成去,否则统统给本王提头来见!”

    所有齐将都敢怒不敢言,只能将所有的怒火发泄在普通的士卒身上,催促喝骂,准备着下一轮的进攻。

    ……

    “乡亲们,昏君高纬无道,纵容奸臣污吏为所欲为,大肆欺凌我们。吾皇雄才大略,宅心仁厚,不忍齐国百姓受苦,是以出兵伐齐,解万民于水火之中。”

    “而今,高纬来犯,只有击退他,我们才能不再忍受暴君的欺凌,过上安定富足的生活,父慈子孝,邻里相亲才不再是空话!虽然城外高延宗叫嚣张狂,不可一世,但只要我们撑过了明天,吾皇援军便能赶到,到那时,齐军之围自然得解。”

    “乡亲们,我梁士彦当天立誓,愿与平阳共存亡!乡亲们,为了我们的子子孙孙不再受到昏君佞臣的气压,为了自己能过上富足的生活,我恳求你们与我同心协力,共抗齐军!”

    “乡亲们,我求你们了!”梁士彦说着,便双膝一曲跪倒在地。

    “大人!将军!”平阳城的军民尽皆惊呼出声,不少人更是涕泪连连,不止是担忧平阳城的命运,更是为梁士彦的举动而震撼,而感动。

    “誓与平阳共存亡,誓与将军共生死,推翻暴政,打倒狗皇帝!”

    起初还只是零星的呐喊,但很快便连成了一片,如同lang潮一般,一lang高过一lang。

    听着城内传出的地动山摇的寒声,感受着平阳城上下一气,高昂的士气,高延宗一张白皙的胖脸几乎变成了乌青色,“进攻,进攻!给本王踏平平阳,将一切乱臣贼子诛灭干净!”

    “杀!”

    随着齐军的齐声怒吼,战争再次开启。迫于高延宗的压力,齐军的进攻更显疯狂,而周军背水一战,困兽之斗,则更是惨烈。

    “轰隆!”

    当夜幕降临的刹那,随着一声如同闷雷般的巨响,不算巍峨的平阳城再也经受不住齐军的猛攻,被齐军挖倒,轰然一声倒塌。

    “吼——”齐军顿时爆发出惊天般的喝彩声,一个个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兴奋,甩开双腿就要冲进城去。高延宗也是喜上眉梢,正要命令亲卫护送自己进城,但后方却突然传来高纬的命令:大军暂止,等待皇帝亲临破城。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4948/ 第一时间欣赏建隋大业最新章节! 作者:江水涛涛所写的《建隋大业》为转载作品,建隋大业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建隋大业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建隋大业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建隋大业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建隋大业介绍:
只有专业人,才可做专业事! 当穿越成为一种时尚和潮流时,历史需要的是更加专业的穿越者。 以穿越古代为终极梦想的龙组成员高兴,终于如愿以偿地建隋大业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建隋大业,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建隋大业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