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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皇隽     霸气重生之超强天后txt下载     霸气重生之超强天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一十九章 唐氏风云(6)

    喜欢!啊啊啊啊,这么重要的话,七爷竟然、竟然就这样说出来了!路小心听着路子允用轻描淡写地口吻说着说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不枉我将十年来珍藏的后宫向少女漫画都拿出来给七爷观摩熏陶啊,瞧瞧这小情话说的,多么顺口。若是他的面部表情再丰富些,眼神再深情些,那就更加完美了。

    路小心瞥一眼淡然而笑的路子允,见他眸中有隐约的期待,心中无比惋惜地幽幽一叹。七爷果然是开了灵窍,知道爱在心口难开的都是废物,既然喜欢了一个人就一定要让那个人知道,但眼下这光景实在不是告白的好时机。

    像谢清欢这样的人,孑然一身行走世间,人情冷暖知之甚深,xìng情又淡漠自制,即便没有坚固的心防,也不会轻易信赖依靠旁人。对这样的人,你得有耐心,循序渐进,不能像个毛头小伙儿似的沉不住气。轻易就说出口的喜欢,会显得没有分量,反而让人心生防备,到时候人一笑而过,你只能灰头土脸找地儿哭去。

    路小心年纪不大,却掌握着路家的讯息流通,是最接近权利中心的人。当初苏沐在雍华宫传错话引得谢清欢震怒,甚至牵连到七爷的事,路小心再清楚不过。她更知道,以谢清欢的敏锐,不可能听不出苏沐特意略有扭曲的话之后七爷真正的意图。

    以七爷如今的身份地位,牵一发而动全身,想要不带一丝利益牵扯地交个朋友,是极为困难的。同样,他想要照应某个朋友,这个人的价值很快就会被全面评估,谢清欢正是认清了这一点,才会顺势而起,毫不留情地驳斥了苏沐吧?

    现在时机不对,旁边还有谢清欢那个助理,七爷就当面表明了心迹,确然是真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结局。路小心缩了缩脖子,不敢去看谢清欢此刻的反应,只努力将自身的存在感又降低了些,当自个儿是个小透明。

    路小心仅仅见过谢清欢几面,尚且如此想,坐在谢清欢旁边的windy听了路七爷的告白,简直是惊掉了下巴——她跟着谢清欢的时间不短了,谢清欢向来与人不亲近,但极守本分,对于公司的安排从不推脱。但windy对她别说是知根知底了,连寻常的了解都算不上,自然更加不会知道自己这位衣食父母是如何跟路家的七爷牵了线,让路七爷如此青眼有加。

    再联想这一段时间以来,谢清欢接拍《山河》,由圈子里赫赫有名的季卓阳出任经纪人,跟鼎星续签了完全偏向于她的合约,这些事情,无比显示着鼎星对于谢清欢定位的调整。这对于一个已经沉寂的艺人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机遇。

    说起来,那位名导演林天华的母亲似乎是路家四小姐。这么看来,莫非从《山河》筹拍那会儿,路家就已经跟鼎星通过气?

    >喜欢与钟爱又有所不同,不一定在心中至重的地位,也无需从一而终。都是凡世俗人,喜欢一两个人或者一两件物品,本就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谢清欢本就聪慧太过,所受的教育,所处的地位又使得她格外克制,除了对少帝格外上心之外,仔细算来,还真不曾喜欢过什么。因此她理解的喜欢与路家七爷所理解的喜欢便是天差地别,她卷好卷轴,略微倾身取过绸带随意绑好,拿在手中晃了晃,淡淡道:“唔,多谢。”

    路小心闻言一怔,清姐这是什么意思?这句谢是因为这持节先生的真迹还是变相在拒绝七爷?

    windy心中也颇为犹疑,但这种时候也轮不到她说什么,于是闭了嘴安静地坐着,当自个儿是个人形背景。

    路子允听了谢清欢的话,却是温温一笑,眉眼间隐约带着几分缱绻的温柔。谢清欢的神情落在他的眼中,带着一点凝重——对于喜欢自己的人,即便没法呼应,也必然温柔对待那份心意。

    至于这温柔是好是坏,当真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但这世间,能让人笑饮砒霜的,唯有心甘情愿四字而已。路子允看着谢清欢眉心轻蹙,心中泛起一丝疼痛的涟漪,他听到来自心底的沉重喟叹——原来,他比他想象的还要在意谢清欢,不仅仅想要跟她分享最重要的东西,哪怕见她不快,自己心中也会不爽快。

    路子允见她慎重地将卷轴收起,有种自己的心意也被小心安放的感觉,他微笑着开口:“谢小姐也知道持节先生?”

    “嗯。”谢清欢点头,虽然隔了时空,但对于祖父的弟子,谢清欢还是本能地觉得亲近,“持节公唤我雁归。”在大雍,女子是只有名没有字的。谢清欢出生没多久,就被确立为家主继承人,后来更是做了帝师,有了封号之后即便有字,也不会流传于世。她出生时,正是北雁南归的时节,祖父便给她取了这么个小名。

    “雁归、雁归,”路子允念了两声,由衷道,“好名字。”谢持节七年前出意外之时,已是而立之年,而谢清欢不过十三四,以他的身份给个小姑娘取个名字再正常不过。

    即便是隔了时空,谢持节交给弟子的东西也差不离,天道人心文学艺术,不一而足。经过短暂的冷场之后,谢持节亲传的两个弟子心平气和地展开了友好的交流,天南海北地聊得热火朝天,甚至还将方才收好的卷轴又拿了出来,就细节好生评说了一番。

    路子允如今大权在握,谢清欢也曾立于权力之巅,两人又都是玲珑心肝儿,交流起来自然毫不费劲,反而在言谈之间隐隐生出一种相知的错觉来。

    苏沐在包间门口深吸了一口气,做好了心理建设,才端着亲手泡的茶推门而入,正好见到路子允与谢清欢相视而笑,眉宇间都带着几分若有所思。至于他们旁边那两人,一个是小透明,一个是人形背景,正在两两相望,脸上都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

    当然,这难以置信的意义是不同的。路小心是惊诧于七爷竟然无惊无险地度过了难关,瞧着似乎勇敢地在追求清姐的荆棘之路上迈出了一大步,真是可喜可贺。七爷一定是开外挂了!

    Windy则是这不科学,一定是我刚才开车的方式不对!那可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路七爷啊,欢欢怎么能如此淡定!

    我不过走开了十多分钟而已,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苏沐有点儿摸不着头脑,看向路小心,奈何路小心是个没出息的,这时候仗着自个儿是个小透明崇慕地看着路子允跟谢清欢——没想到清姐不仅戏演得好,会谈古琴,还这么有学识。七爷加油把清姐拿下!

    谢清欢自然也看见了苏沐,却是坐着没动,只淡淡笑着打了招呼:“苏小姐。”

    即便谢清欢因为路子允是祖父的弟子而觉得他可以亲近,但她并没有忘记,这次饭局是路子允打着谢她上次援手的名头开的。苏沐在路家的地位再超然,也不过是路家的家臣,而她作为恩人,实在不必在这个时候捧着她。

    苏沐对谢清欢的态度毫不以为意,眼中反而流露出一抹赞许。人在什么位子占什么理,心中得有数。且不说他们这对下属的,清楚地知道路子允对谢清欢的心思,单就她上次对路子允跟路小心的出手相助,也当得起她这做下属的一杯茶。

    “谢小姐,请用茶。”苏沐带着三分恭敬,双手捧着一杯茶,放在谢清欢眼前。谢清欢微微一笑,略微点头接受了。

    来者是客,苏沐依样给windy也递了一杯茶。Windy是个拎得清的,她不是谢清欢,也做不了谢清欢,因此苏沐递茶给她的时候,她慌忙起身,双手接了过来。

    苏沐将余下的两杯茶分别放在路子允跟路小心面前,轻声问道:“七爷,时候不早了,可否开席?”

    路子允往常的用餐时间是晚上六点,今天得知谢清欢去学车,便没有提前约。Windy开车很是谨慎,两人在路上多花了二十多分钟,到雍华宫的时候就已经超过六点了。

    路子允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苏沐会意,退出去吩咐开席。不多时就有服务生进来收拾桌子,请路子允等人去一边儿的小沙发上稍坐,重新换了桌布,又给每个人送了单独的洗手盆并毛巾,一切准备就绪之后才开始上菜。

    路子允接受的也是大家教育,又自持身份,吃饭的时候也不开声,因此饭桌上也没人说话。气氛却并不僵硬,反而显出一种安然的闲适。谢清欢并不挑食,但每道菜她绝不会吃多余三筷子,倒是那汤喝了一碗,整个过程没发出一丝声音。

    路子允不动声sè的挑眉,雁归八岁被星探发掘加入鼎星,可以说是鼎星将她养大的,这种吃饭的规矩是谁教她的?听她对持节先生的称呼,难道是持节先生教的?先生之前又是如何认识她的?以她言谈之间对持节先生的了解,与持节先生之间显然并不陌生,相反还很熟稔。

    难怪当初听她弹的那个《昆仑雪》,觉得有种挥之不去的熟悉。持节先生多才多艺,若是他教的,那就不足为奇了。

    谢清欢只当不知道路子允的这些弯弯道道,只一门心思吃饭。这顿饭吃了半个小时,算是宾主尽欢。

    饭后路小心意犹未尽,原本想叫上谢清欢续摊,路子允瞥一眼站在谢清欢身边的weidy,及时阻止了她。这次的饭局本身是带有目的的,早结束早了。反正谢清欢如今并不排斥他,反而因为持节先生,与他言谈甚欢。想要更加亲近,往后有的是机会,但绝不会是今天。

    路小心自然也知道这个理,与路子允一道将谢清欢送到门口,早有人将她们的车开了过来。路小心依依不舍地看谢清欢上了车,车子滑出去了一段距离之后她还在挥手。

    windy专门开车,并不多问什么,只当是随意在外头吃了顿便饭。谢清欢靠在椅背上,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面上显出一抹无奈,暗暗摇了摇头。她正要收回视线,后视镜里突然闪过一抹人影,谢清欢的目光一凝,眉心轻蹙,转向windy轻声道:“将车倒回去。”

    “怎么了?是不是忘带什么东西了?”windy当然看得出谢清欢挺看重路子允送的那个卷轴,出来的时候亲自拿着,到了车上都没松手,只随口问了一句,便依言倒车。

    路小心原本还站在门口张望,此刻见那车倒回来,谢清欢推门下车,抬脚往这边走,便笑着上前迎了过去:“清姐?”

    谢清欢淡淡应了一声,目光看向旁边,静静道:“躲什么?”

    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语调是温和的,路小心心中咯噔一响,蓦地jǐng惕起来——谢清欢的口气中带着极其浅淡的宠溺,却是真正的温情。

    路小心向旁边看去,只见不远处蹲着一人,听到谢清欢的声音,期期艾艾地回头看了一眼,磨磨蹭蹭地站起来,又磨磨蹭蹭地过来,却是亲热无比地挽着谢清欢的手臂,软绵绵地喊道:“姐姐!”

    那人身量极高,比谢清欢高出大半个头去,身形却很是瘦弱,腻在写清寒身边,一副恨不得矮上十公分,求蹭求摸头的样子。而谢清欢看着那人,面上没有丝毫不悦,眼中甚至还带着一分笑意。

    路小心瞪着那人,心里简直酸得冒泡,这可是我们七爷的心上人,这小鬼头是从哪里来的!那人感受到路小心敌意的目光,在谢清欢肩上亲昵地蹭了蹭,冲路小心做了个鬼脸。

    路小心看清了那人的面容,惊讶道:“唐二少!”

第一百二十章 唐氏风云(7)

    那人面上稚气未脱,可不就是唐非?路小心一副见鬼的表情看向他,抖着手指了指谢清欢,有点艰难地开口:“你叫她,姐姐?”

    唐非见了路小心的表情,心情很是愉悦,笑得见牙不见眼,得意地点头应道:“是呀。”

    额滴个神啊,路家下属的资讯部招牌被砸了吗?路小心倒抽了一口冷气。谢清欢出身孤儿院的事在圈子里并不是秘密,当年她签约鼎星的时候年岁还小,其后未必不会有变数,鼎星为了预防她的身世被人拿来做文章,还特意出重金调查她父母的事情,结果一无所获。

    但即便是谢清欢身世成谜,也绝不可能是唐家啊。就唐挚那个共创和谐美好大家庭的抽风思路,唐起若是还有私生子流落在外,一早就让唐挚给接回去,公之于众了。没道理唐家多了位大小姐,却这么悄没声息的啊。莫非是什么消息滞后了?路小心拧着眉头,沉吟不语。

    谢清欢瞥一眼路小心,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如今信息发达,很多事情都不是秘密,属于谢清宁的那点儿履历空恐怕早就被人扒得干干净净了。至于她如今疑惑的事,比如自己何时跟唐家有了关系,是不是唐家嫡系,这些原本就跟路小心没有关系,不用解释,谢清欢自然不会多说。

    谢清欢知道唐挚有派人暗中保护唐非,她的目光落在唐非身上,淡淡问道:“就你一个人?来吃饭?”

    “不是。”唐非干脆利落地摇头,他这几天jīng神好一些了,唐挚每天晚上都会回家陪他吃饭,“我是来找姐姐你的。”

    其实他下午就找到谢清欢了,但见她在学车,就乖乖躲在暗处看着,不想打扰她。后来谢清欢来雍华宫赴饭局,他也不好出现,就一直在这边等着,谁知道就一眼没注意,谢清欢就走了。还好她又回来了。

    谢清欢知道唐非因为唐挚纵容着,很有些小孩子的脾xìng,自然也有着小孩子的固执。他这话说得轻巧,不定等了多久了,谢清欢心中轻轻一叹,略一挑眉问道:“找我有事?”

    “嗯,有的!”唐非乖乖点头,眼中带着期盼看向谢清欢,“后天云梦舒姐姐结婚,姐姐你陪我去吧。”

    云梦舒吗?云梦舒跟傅明毓时隔四年的婚礼定在后天举行,谢清欢刚拍完《山河》回T市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对于失而复得的爱人,傅明毓甚至动用了傅家暗处的力量全力保护云梦舒,而这次婚礼的排场比四年前那场只大不小。圈子里但凡有点名气的都接到了请柬,谢清宁曾经跟云梦舒合作过一部剧,因此谢清欢也毫无意外地接到了请柬。

    至于她的经纪人季卓阳先生,虽然如今供职鼎星,跟环球有了十分微妙的立场对峙,但显然并没有影响到跟傅明毓的友情,被邀去做了伴郎。

    唐家跟傅家的关系不能说十分亲近,但总有些生意上的往来,内中的利益牵扯也是千丝万缕,唐挚接到请柬是肯定的,唐非接的竟然是云梦舒的请柬?

    唐非一直关注着谢清欢,这时候见她眉宇间一闪而过的疑惑,略有些羞涩地解释道,“唔,我是云梦舒姐姐的粉丝。”

    粉丝果然是无处不在的利器,谢清欢听了他的话,微微失笑。

    唐非见她笑了,脑中咯嘣一响,紧了紧挽住她胳膊的手,亡羊补牢般讨好一笑:“当然,我也是姐姐的粉丝!”

    这马后炮。谢清欢淡淡笑道:“我也接了云小姐的请柬,那天也得去,不嫌麻烦的话,一起吧。”

    “不麻烦不麻烦,怎么会麻烦呢?”唐非眼中闪着光,“那姐姐,我们说定了哦。”

    谢清欢笑着应了一声,对路小心摆了摆手:“路小心,再会。”说罢,带着唐非向车那边去,“走吧,送你回去。这种事情打电话来说就可以了,何必走这一趟。”

    唐非很随意地对路小心挥了挥手,乖乖地跟在谢清欢身边,小声道:“那可不行。哥哥说有些事要当面说才能表现出诚意。”

    你倒是有诚意了,也不想想你大哥在家心急如焚地等你。谢清欢暗暗摇头,拉着唐非坐在后排,跟windy说了方向,往唐家的半山别墅去。

    从雍华宫到半山别墅的路程并不短,路上花了将近四十分钟,谢清欢不怎么开口,唐非低着头捏着她的手指头玩得不亦乐乎,一路上倒也不觉得无聊。

    唐家的哨岗一早得了消息,顺利地进了电子监控区,路上也并没有阻碍,车子一路开进了别墅区。蒋青站在门口等着他们,冷峻的面容上没有一丝表情,但仔细看的话,不难看出他的眉宇间带着几分恼怒。

    谢清欢微微一笑,让唐非先下了车,转而向windy问道:“你今晚看到了什么?”

    Windy见她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问话的口吻却带着十分的冷漠,心中一凛,毫不犹豫地摇头道:“没有,我今晚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

    谢清欢深深看她一眼,轻轻颔首:“在这里等我。”

    windy松了口气,点头应道:“好的。”唐家自唐挚掌权之后,一只手已经坚定不移地伸进了T市的地下世界,如今段家全面洗白成功在即,地下世界的大权若是让渡得当,必然会落在唐挚手中。

    唐家这潭水,表面上平静无波,实则波涛暗涌。谢清欢偏偏在这个时候跟唐家走得这么近,实在是不明智。

    谢清欢不去理会windy,带着唐非向蒋青走过去,即便只是结义兄妹,她跟唐家也算是沾亲带故了,不能过家门而不入。

    蒋青见了谢清欢并不意外,紧绷的神情放松了些:“大小姐。”

    谢清欢点点头,听唐非纳闷地问道:“青哥,你的脸sè不好,我哥哥他又欠你钱了?”

    谢清欢闻言唇角一勾,蒋青无言地看一眼唐非,顿了顿,才慢慢道:“陈希瑶回来了。”

    “陈希瑶是谁?回来就回来了。”唐非满不在意道,随即脸sè一变,难以置信地看向蒋青,只见他肯定地点了点头,唐非顿时怒了,再开口声音仿佛泣血,“陈希瑶!她还敢回来!”

    蒋青抿了抿薄唇,脸sè很不好看。陈希瑶,唐挚这一生第一次爱过的女人,在将一切搅得天翻地覆之后飘然而退,在一切即将尘埃落定的时候,又回来了。

    “青哥,你让开。”唐非沉着脸,握紧了拳头,酷似他母亲的清丽面容陡然变得坚毅起来,“这一次,我绝不允许她伤害哥哥!”

    蒋青默然无语地挪开两步,这些年来,他们眼看着年纪也不大的唐挚像一个父亲一样用心照顾这个幼弟,他们这些跟着唐挚的人,也同唐挚一样,期望着这个自小看到大的孩子长大成事。

    谢清欢不动声sè看着,唇边勾着似有若无的笑意,这世间血脉亲情也好,友情也罢,都能给人力量,让人从容无畏地面对风霜拖磨。

    唐非怒气腾腾地冲出几步,又猛地顿住脚,回身跑回来攥住谢清欢的手,向大厅跑去。

    谢清欢只来得及对蒋青使了个眼sè,就被拉着走了两步,她顺着力道,跟着唐非的步子往大厅里去。蒋青看着停在不远处的车,走过去将windy请下来,到偏厅喝茶——大厅那边,是真正的唐挚家事,有谢清欢在,也实在轮不到他出头。

    唐非攥着谢清欢的手,仿佛有了无穷的勇气,冲进客厅,也不管有没有旁人在,细细的手指随意一指,径自冲着唐挚道:“哥哥,她怎么会来?你是要她还是要我?”

    谢清欢听了这话,不由啼笑皆非,顺着唐非的手指看过去,只见一旁的沙发上安静地端坐着一个女子,穿着一身迷彩服,头发在脑后束成利落的一把马尾,表情冷漠,眼神狠戾。谢清欢微微眯起眼睛,她的身上若有若无地散发着杀意,这是个经历过鲜血与杀戮的人。

    陈希瑶见唐非气势汹汹地进来,原本以为他要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没想到他还是跟以前一样毫无长进,看着唐非那张仍旧没有张来的面容,目光中带着毫不掩饰地不屑:“唐非小弟弟,过了这么久,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出了什么事,只会躲在唐挚的怀里哭。”

    唐挚闻言皱了皱眉,唐非这样是他惯的,他乐意,唐非也乐意,由不得旁人多嘴。但他看一眼陈希瑶,目光轻轻一闪,却没有开口。他完全没有想到陈希瑶竟然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几年前他们分开的时候,唐挚就知道陈希瑶心机深沉,占有yù强,为了除掉唐非,她竟然自导自演了一场绑架大戏,当时唐非获救之后,也问了刚才那句话。

    结果当然毫无悬念,再加上那之后唐非受了刺激,jīng神状况一直不稳,唐挚便远远地将陈希瑶送走了。他与陈希瑶之间并非没有过开心的rì子,但隔了时光,到如今人事全非了。

    唐非遇见陈希瑶,自动带着外挂,天真羞涩笨嘴笨舌立刻升级为没羞没躁牙尖嘴利,嗤笑一声道:“那又如何,我哥哥乐意!”

    “是吗?”陈希瑶冷冷一笑,眼帘轻轻一合,再度睁开的时候,眼中满是血红,带着森寒的杀意——那个时候,她是真心地爱着唐挚,再多的心机也从没危害到他。若不是唐非无论如何都不喜欢她,她跟唐挚又怎会分开!

    就杀了他吧,杀了他会我没机会见一眼这人世的孩子陪葬!陈希瑶全身的骨头都在发出细微的声响。

    唐挚到底与她倾心相爱过一场,她眼神一动,唐挚就知道她确实是动了杀机。他才要阻止,陈希瑶就动了。

    陈希瑶如今已不是几年前那般,她的身体经过了全面的改造,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道都是寻常人的数倍甚至是十数倍,再加上做佣兵的经历,杀人对她而言简直是小菜一碟,不值一提。

    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唐挚的那声阻止还哽在喉中,陈希瑶就到了紧攥着谢清欢手的唐非身前。五指微曲成爪,狠狠扣向唐非的喉间。

    唐挚脸sè大变,下意识就去摸枪。别说唐非向来身体不好,一点儿功夫不会,就是他会,也不过是防身用的,对上如今的陈希瑶,半分胜算也没有,这一下若是让陈希瑶扣实在了,哪儿还有命在?

    唐非没想到陈希瑶在唐家的大厅里一言不合就动手,且逼命杀招瞬间就到了眼前,他来不及惊讶也来不及恐惧,就觉得手中攥着的谢清欢的手,轻松地脱出了他的手掌,轻轻扣在他的手腕上,不容拒绝地将他带到了自己的身后。

    不要!唐非知道是谢清欢挡在自己的身前,面对陈希瑶的必杀,他当初年幼,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在自己面前抑郁而终,他再也不愿意看到谢清欢死在自己面前。

    唐非惊恐地睁大眼睛,却发不出一点儿声音,却见陈希瑶的攻击不知为何突然一缓,而后她的身体好像被什么击中一般倒飞回沙发。

    这一来一去的,也不过两个瞬间,唐非眨了眨眼睛,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谢清欢轻轻震开陈希瑶,不动声sè的评估她的武力值。这个世界真正的武者几乎没有,撇开各种匪夷所思的杀器,单论身伸手的话,就她目前见到的,陈希瑶绝对可算是个高手。她的身手还在暗殿伏击的那四人之上。

    不是某一个,而是四人联手之上。但是就力道而言,并不是因为内力,倒像是用某种药物催生的。谢清欢微微蹙眉,不经过苦练而是通过偏门手段获取的力量,早晚是要付出代价的。

    此刻陈希瑶的心中充满了恨意,满溢的杀意无从消弭,并没有思索为何自己会被谢清欢轻易送回原地,而是转身向唐挚扑去——我杀不了唐非,就杀了你吧,唐挚。我们一家三口终要团圆。

    唐挚见唐非转危为安,轻轻松了口气。又见陈希瑶向自己扑来,看着她充满恨意的眼神,唐挚眼神一暗。即便陈希瑶曾经差点儿要了唐非的命,他也从不曾想过有一天要亲手杀她。

    陈希瑶跟着他,把清白的身体给他的时候,也才十仈jiǔ岁。唐挚给她的,同样是他能给予一个女人所有的情意。那时候他们都还年轻,甚至可以说是年少,却已经想着长长久久,一起到白首老去的那一刻。

    谁又能想到,他们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呢?唐挚的手自枪托上挪开,迎着陈希瑶满是恨意的眼眸坦然一笑——只要不是小非的命,其他的,只要我有,只要你要,我都给你。

    唐非知道唐挚已经做了选择,唐挚长情,重情重义,即便已经过去了几年,即便已经人事皆非,他的选择仍然没有改变——唐挚选择了给唯一的弟弟生机,却要跟心爱的女人一起去死,富贵荣华反而显得无足轻重了。

    唐非紧张得连指甲掐进了掌心都不知道,原本就血sè稀薄的脸颊变得一片煞白。

    谢清欢轻轻一叹,身形微展,在陈希瑶的手指扣上唐挚咽喉的时候,瞬间到了她的身后,掌心贴在她的后心,劲力轻吐:“陈小姐,请放开我大哥。”

    陈希瑶微微一震,她静静看着唐挚,这是她一生中最爱的男人,这是她最喜爱的一张脸,这是她最爱亲吻的一双眼。如今她竟然想要亲手杀了他,才能抵消曾经那么地爱过他。

    眼中血sè渐渐消退,陈希瑶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松开来,无动于衷地看着唐挚脖颈处一圈手指印,仿佛一下子耗尽了全部的生机,她整个人透出一股死寂。

    谢清欢略笑了笑,漫不经心地收了手,负于身后,安静地退开站在一旁。正对着的沙发上,坐着个面容俊逸的男子,他的眼神极其深邃,正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的闹剧。

    唐非遭遇这连番变故,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倦倦地看一眼陈希瑶,狠狠咬了咬唇,艰难地开口道:“哥哥,你要她,要她吧!”

    他原本就身体不好,闹了这么一出,jīng气神一下子就被抽空了,在他的心中,再没有比唐挚会死这事更严重了。他的目光定在唐挚脸上,讷讷道:“哥哥,你不要死。”

    唐挚闻言心中一堵,再看看面无表情的陈希瑶,感觉自己又踏入了选择的怪圈。他还没开口,就谢清欢淡淡道:“小非,到我这边来。”

    唐非眼睛一亮,一步一步地走到谢清欢身边,紧紧地攥着她的手,像是找到依靠的小兽,亲昵地在她的肩上蹭了蹭。

    以他的身高,谢清欢想要摸头也实在是有点困难,于是拍了拍他的手,温声道:“大哥的事,让他自己决定。”

    “嗯。”唐非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对唐挚道,“哥哥,对不起。”他虽然是小孩心xìng,jīng神又时常不稳,但唐挚对他的付出,他还是明白的。他总要长大,要让唐挚放心,不能一直做他怀里无助哭泣的小孩。如今唐挚要如何选择,他都不会反对,只希望唐挚能幸福。

    “没、没什么。”唐挚知道成长总要付出代价,但见唐非突然这样,心中还是有些五味杂陈。他摇了摇头,这才有空问谢清欢,“欢欢今晚,歇在这边吗?”

    “我在路边见着小非,就送他回来,待会儿就走。”谢清欢微笑应道,看一眼对面沙发上的男子,“既然大哥有客人在,我先送小非回房吧。”

    “嗯嗯,”唐非对人的感知向来敏锐,那边沙发上的男人虽然一句话都没说,他还是本能地觉得危险,“哥哥,我们先回房了。”

    “陈。”那男人怎会听不出唐非口中的忌惮之意,淡淡开口,声音略有些沉,带着一种十分别致的骄傲。

    面sè僵然而立的陈希瑶听他开口,刚刚溃散的凌厉瞬间回笼,低低应了一声,毫不犹豫地自唐挚眼前走过,站到了那男人身后,双手负于身后双脚张开成跨立姿势。

    男人一脸悠然,慢慢挑起了眼帘。只一眼,谢清欢发现他的眼睛是那种澄净的蓝sè,隐隐流动着冰冷的光华。这个人……谢清欢唇角微微一勾,瞧着似乎有些眼熟啊。

    那人看一眼谢清欢,笑着问唐挚:“这位,便是新近认下的那位唐家大小姐吧?”

    “是的。”这人在欧洲是军火巨头,为人疯狂,欧洲黑道无人敢缨其锋。谢清欢虽然只是认的义妹,唐挚也不会明知道眼前有个火坑,还在后面推一把的。他这么想着,仅仅是淡淡应了一句,丝毫不愿多说。

    那人显然不打算见好就收,笑得更加诚恳:“唐先生,不打算替我们介绍一下吗?”

    唐挚略微眯起眼睛,深深看他一眼,断然道:“不打算。”

    “啧啧,唐先生,女孩子大了,早晚都是要嫁人的。即便担心她胡乱交朋友,会被坏男人骗,但是保护妹妹,可不是你那样的哟。”男人毫不在意唐挚明言拒绝的态度,看着谢清欢,慢条斯理道:“唐家的大小姐,记住,我名格雷·格拉斯。以后,我们还会见面的。”

    “道格拉斯?”谢清欢目光轻轻一闪,淡淡道,“我名谢清欢。”

    格雷自沙发上起身,不紧不慢地走到谢清欢身前,向她伸出手,微微一笑:“谢小姐,幸会。”

    谢清欢伸手回握,几乎整只手都被格雷的大掌包裹住:“道格拉斯先生,幸会。”

第一百二十一章 唐氏风云(8)

    谢清欢抽回手,对唐挚淡淡笑道:“大哥,我们先回房了。舒残颚疈”

    “嗯。”唐挚应了一声,对唐非点了点头,唐非会意带着谢清欢上了二楼,去他自己的房间——这座主宅向来居住的都是唐家的当家人,谢清欢并不是正经的唐家小姐,但唐挚既然承认了她的身份,那么这二楼就会有一个专门属于她的房间,内中摆设布局会根据她的喜好来。由于时间仓促,这一项工程还没开始。

    唐非的房间出人意料地简洁大方,配sè别出心裁,显出一种山水辽远的豁达意境。谢清欢环视一周,就发现整个房间的家具没有一样是带着尖角的,全都被磨圆了。由此也可看出唐挚对唐非的用心。

    “姐姐,”唐非有些疲惫地坐在柔软的小沙发上,看着谢清欢饶有兴致地打量自己的房间,他忍不住开口唤她,见她看过来,略一沉吟才皱着眉头道,“你以后,离那个男人远一点。他,不是好人。”

    “哦?”谢清欢静静挑眉,对唐非的话并不觉得意外。毕竟唐非并不是那种心机深沉的人,爱憎都写在脸上,一眼就看得分明。而且,这些年来,都是唐挚站在他面前为他遮风挡雨,他并没有见过这世上那些yīn暗的东西,因此看人待物都还带着本能的敏锐,而不是先衡量价值。如果说他对陈希瑶仅仅是不喜,那么他对格雷就实实在在是忌惮。

    当然,这也不能怪唐非。格雷确实是那种非常有存在感的男人,即便是在陈希瑶的森然杀意之中,谢清欢仍是一眼就注意到他。与他手掌相握的瞬间,就连谢清欢也感觉到一股似有若无的压力罩顶而至。

    “姐姐!”唐非见她神sè仍是淡淡的,只眉宇间若有所思,显然并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不由有点儿着急了,从沙发上起身,匆匆走到她身前,握住她的手紧了紧,一脸严肃地道,“你一定要相信我,离他远一点!”

    “嗯,我知道了。”谢清欢笑着点点头,颇有些安抚的意味。看唐非这担忧的小表情,还是不要告诉他这世间的道理向来是‘山不来就我,我自去就山’,像格雷那样的人,不会无缘无故就对一个人感兴趣。同样他有了兴致,恐怕也不会允许旁人不配合,消极躲避是无用的。

    “别担心,我自有分寸。”谢清欢悠然道。不知道换做谢清宁,会如何处理眼下的状况?八成是置之不理吧。

    唐非见谢清欢答应了,稍微安心了些,拉着谢清欢在自己那被设计得如同人间仙境的房间里乱转,兴致勃勃地对她介绍着各种摆设。

    唐非原先jīng神状况不稳,严重的时候除了唐挚谁了不认,这房间当然不可能全是他本身的喜好,而是唐挚结合心理师的建议与唐非一些小爱好设计的,每一件摆设都深有意义。

    这世间既有阋墙的兄弟,也会有相亲相爱的兄弟,谢清欢凝神听着唐非的讲解,心中对唐挚倒是又多了几分敬意。出身不堪幼时孤苦,却不曾弃一腔热血,有所坚持有所守护,这样的人,不可能被轻易击败。他若是重权势,亦能站在巅峰。

    谢清欢与唐非相携回房,格雷不动声sè看一眼微微蹙眉似有所感的唐挚,冷淡一笑,问道:“陈,如何?”

    陈希瑶回想着谢清欢轻描淡写贴在自己后心劲力yù吐未吐的手掌,面无表情地开口:“攻击力无法准确预测,防御力跟速度都是一流。另外,就身手看,不是现代武术的路子。”

    “一流?”方才陈希瑶两次出手,都被轻而易举地化解,格雷全都看在眼中,尤其是对唐挚那次,谢清欢的身形之快,就连他也只是看到了一道影子,即刻就分出了高下。仅仅是一流?格雷笑得意味深长:“陈,比你如何?”

    “后发先至,一击毙命。”陈希瑶目视前方,平静地叙述事实。刚才老板就坐在旁边,不知道他有没有看明白,她对上唐非,并不是因为谢清欢突然挡在了他前面她才收手的,而是她被一股莫名的气劲震了出去。

    至于对唐挚,虽然并没有真正想要他的命,谢清欢却是认真的,她的身上没有丝毫的杀气,就连那口吻也是真正带着笑的,含着温和的劝解。但陈希瑶知道,在她拧断唐挚的脖子之前,先倒下的那个人定然是她自己。

    这般想着,陈希瑶眼帘轻垂,冷寂的面容之上满是默然——道格拉斯家的血统果然是常人所不能及的变态,随便一个寻常人的身手,竟然能跟她这种身体被完全改造过的人相提并论。不对,准确来说,搏命的话,那个谢清欢,绝对比自己更强。

    格雷听了陈希瑶的话,眼眸变得更得幽深,看向从刚才开始就一言未发的唐挚:“能从茫茫人海找出这么个人,唐总果然一如传言,独具慧眼。”

    身在杀局之中,唐挚自然知道刚才是谢清欢给自己解了围,闻言只淡淡笑道:“道格拉斯先生过奖了。关于这次的买卖,我想——”

    “就照唐先生的意思,道格拉斯家再让三个点。”格雷似笑非笑,略摆了摆手打断唐挚的话,断然道。

    “什么?”唐挚原本就不打算应下这次的买卖,因此刻意压了价,想让格雷自己放弃。(首 . 发)饶是唐挚心机深沉,突然听到格雷来这么一句,也不由有些愕然。如今这年头,无论是火并也好,夺权也吧,早已经不靠拳头了,而是拼枪杆子。谁的枪杆子硬,谁就是老大。格雷本身就是个军火专家,道格拉斯家能横行欧洲,除了他们xìng格变态非常人所能理解意外,最重要的还是他们的武器最为jīng良。

    这次的生意,并不是唐挚联系的格雷,而是格雷不请自来。T市地下世界的大权变更,向来有迹可循,权柄在一家手中绝不会超过三代去,段家到了段明楼手里就开始洗白,这也是遵守游戏规则。

    但凡权柄易手,总难免会有动荡。如今在T市,除了一只手早已经摸进黑道的唐家,白家与傅家也蠢蠢yù动。傅家有皇冠娱乐,不论傅明毓是作何打算,这娱乐公司确实是个洗钱的好幌子。而白家,似乎是准备跟军政容家联姻。

    唐挚向来明白人的野心是没有底线的,而钱是赚不完的,他身后就很久之前就跟着他混的兄弟,有唐非还有唐家,他处在这个地位,不求切一块最大的蛋糕,只求稳妥。

    现在T市的大局已经隐隐有些动荡,他有足够的耐心,地下世界的大权至少有三分之一会在他的手上。反倒是跟道格拉斯家合作,会有无数的风险。整个欧洲黑道都知道,道格拉斯家的人不分敌我,翻脸比翻书还快。而眼前这位格雷先生,比道格拉斯家其他人翻脸都要快!

    眼前这批价格压到史无前例低的军火,一个不小心,就会将整个唐家葬送。

    格雷自然知道唐挚在顾虑什么,华国别的地方是如何的且不论,这个T市,却实在是个相当有意思的地方。白道甚至于官方,都掌握在路家手掌,黑道则在段家手中。路家与段家这些年来,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安稳。因此T市一向不会有什么大事。

    但现在的情况不同了,段家要洗白,这黑道的兵权就要易手。段明楼当然是个有本事的,他说要洗白,段家台面上能说得上话的叔伯,各自掂量着先行移民了,带着经地下钱庄洗过的钱清清白白地去国外享清福去了。剩下留给段明楼的,三两年时间也足够洗干净了。

    唯一让段明楼烦恼的,就是这大权的接手人。相比于傅明毓或者是白滇,他更看好唐挚,毕竟唐家内部被唐挚自己的人压制得动弹不得,不怕他们出幺蛾子。

    只要唐挚这一两年内做出什么天怒人怨的大事,把自个儿给折进去了,大权平稳让渡不是问题。在那之前,无论是段家还是路家,都不会坐视唐挚引进外来势力私蓄军火,破坏T市长久以来的和谐平稳。

    唐挚固然不想跟已经在放权的段家对上,他更不想招惹的还是路家。毕竟民不与官斗是自古以来的至理。

    格雷处事向来只凭自己的心意,若对方是死人,他当然也不介意管埋兼办后事,但对方若是活人,最好就不要逆他的意:“T市的规矩我也听说了一些。但唐总,在T市之外不是还有个死敌吗?”

    唐挚闻言忍不住冷哼一声,T市以外的那个,再练三十年,也不可以得到路家的首肯将他的势力往T市探进来一步好吗?他也不愿跟格雷多说,郭普最近也在蠢蠢yù动,再怎么不屑,总归也是个眼中刺。而且,这批军火他不接,照格雷那无法无天的xìng子,转手就会给了郭普。

    “既然道格拉斯先生这么说了,”唐挚站起身,对格雷伸出手,“明天去公司签合同。”

    “那就这么定了。”格雷微笑回握,“唐总,请千万照顾好大小姐。”

    “欢欢是我的义妹,我自然会好好照顾她。”格雷向来不好女sè,唐挚是知道的,此刻听他再度提起谢清欢,心中微微一凛。

    格雷对他的反应很是满意,湛蓝的眸子轻轻一闪,这个唐挚确实如的传言中一样重情重义,倒不知这究竟是好呢,还是不好呢?

    “听唐总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格雷收回手,轻轻一摆,略微颔首,“那么,我先告辞了。”

    他身量极高,浑身充满了力量,步子也迈得大,陈希瑶快步跟在他身后离开,一眼也没看过唐挚。唐挚目光中隐约带着几分复杂,将他们送出门,直送到停在庭院中的车上才止步。

    车子如同离弦的箭一般疾驰着离开,二楼的一个房间掀起的窗帘一角也被放了下去,谢清欢轻轻叫醒昏昏yù睡的唐非,两人一起下楼。

    小厨房正在重做晚餐,唐非坐在沙发上哈欠连天,偶尔嘟囔一声,谢清欢略笑着听,并不回话。唐挚回转大厅,就见到这一幕,另一边,蒋青也带着在偏厅喝茶的windy过来,各自打了个照面。

    谢清欢见唐挚回来,又看到了windy,便起身告辞。

    唐挚点点头,转而叮嘱windy路上开车小心,又叫陈同拨了两个人在后面跟着,确保谢清欢安然到家,其余的一句话也没有多问。

    反倒是谢清欢最后看他的那一眼颇显得意味深长。她会武这件事,有一个人知道,便算不得秘密,唐挚知道,也不过是早晚的事情,他不问,反而显出几分对她的信任。

    将谢清欢两人送走,蒋青见大厅里只有唐非一人歪在沙发上,身上盖了件明显就是唐挚的外套,便远远地冲帮佣打了个安静的手势,轻手轻脚离开大厅,向唐挚的书房去。

    唐挚见他进来,抬手一指,示意他随意。蒋青向来是他的左膀右臂,为人多谋,做事稳妥,唐挚并没有隐瞒他刚从道格拉斯家定了一批军火的事。

    蒋青听了脸sè一变:“这怎么可以?”

    “是啊,这怎么可以?”唐挚淡淡一笑,看向蒋青,道,“在我的印象中,你似乎从来都是循规蹈矩,但每一步都有所谋。这两年我们自己的事业也做得风生水起,段家又到了洗白放权的当口,其他的兄弟都难免躁动,想着等人给不如自己抢,有的时候连我都忍不住心动。只有你,从不怂恿我破坏规则。”

    “那是因为,你还不够强。”蒋青对着唐挚没有什么是不敢说的,于是直言不讳道,“即便赢了段家又如何,黑道失衡,路家完全掌控局势,T市外人不入的铁律就破了。要破坏规则,先要玩转规则。”

    “话虽是如此,唐家毕竟也惹不起道格拉斯家,又要如何呢?”唐挚屈起一指,轻轻扣着桌面。

    “这算是什么问题?”蒋青微微一笑,“段老大如今虽然带着段家一力洗白,道上的大事几乎不碰了,但他毕竟还没有退不是吗?再说,不是还有路家七爷吗?”

    趋利避害,祸水东引向来是人之常情,唐挚也没觉得有什么可难为情的,只是,他略微一顿,皱眉道:“不过,我怎么觉得,道格拉斯家的那位就是希望我把T市的水给搅浑了呢?”

    蒋青闻言,也不由沉默了。道格拉斯家遍地变态,那脑回路奇葩地让人无言,不要擅自揣测道格拉斯家的人在想什么,不要试图阻止道格拉斯家的人想要做的事,这已经是欧洲黑道的共识。道格拉斯家那位新家主格雷,更是奇葩中的战斗机。他花了三个月的时候灭了异母兄长查尔斯以及附属势力,又在水晶宫一役中清理了好几个兄弟,据说道格拉斯家这一场动乱最初的原因是格雷喜欢米老鼠而查尔斯喜欢唐老鸭。

    简直是……太奇葩了。这消息是随着路家七爷在水晶宫失踪的消息一块儿传回来的,当时路家还没觉得有什么,T市其他各家的当家人听了都不免虎躯一震,纷纷猜测路七爷无故失踪是不是也在唐老爷跟米老鼠的选择上失了手。暗恋路七爷神话的名媛们还悄悄为勇气可嘉只带了路小心一个人就去了水晶宫的路七爷抹了把心酸泪。

    唐挚略显烦恼道:“小青,你说该怎么办才好呢?”

    “不要叫我小青!”蒋青瞪了唐挚一眼,淡淡道,“道格拉斯家主的心思,我们怎么可能猜得到呢?我们扎根在T市,守的自然是T市的规矩,该尽的本分总不能忘了。”

    “说得也是。”唐挚悠悠道,“那么,咱们定了军火的事,就由你去通知路家。至于段家,我恐怕得亲自去一趟。”

    蒋青点头应了,顿了顿,又迟疑着开口:“大小姐的身份确实没有疑点吗?”

    唐挚手中自然也有一份谢清欢的资料,跟之前路子允手上的那份一模一样,他停止了叩击桌面,挑眉问道:“怎么?”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个关于道格拉斯家的传言,”谢清欢如今的身份跟先前毕竟不一样,蒋青遣词十分谨慎,“可能就我们的常识看来,有些匪夷所思。”

    唐挚不是钟爱八卦的人,又极少见他这么踌躇难言,心中突然闪过一丝不祥:“那个传言,是什么?”

    蒋青吸了一口气,才慢慢道:“道格拉斯家近百年来都是近亲通婚,竟然没生出一个傻子,平均智商一百八。但血脉太过接近,必有损伤。因此欧洲道上向来有一个关于道格拉斯家血统诅咒的传闻。”

    唐挚闻言心中不安更甚,在黑皮软椅上挪了挪,轻声喝道:“说重点!”

    “道格拉斯家代代相传,必定兄弟相残,兄妹相恋。”蒋青轻轻道。

    “……”唐挚倒抽了一口冷气,这他妈的道格拉斯家简直是在用血统刷下限啊,过了半晌,他才瞠目结舌道,“我了个——”

    “格雷的父母,有说是近亲的堂兄妹,也有说是亲兄妹的。到了格雷这一代,道格拉斯家直系近亲已经没几个女孩子了。”蒋青皱着眉道,“传闻格雷不近女sè,也是因为这个吧。”

    “不是,等会儿!”唐挚抬手,示意蒋青先不要说,“你的意思是说,因为血统的关系,格雷会喜欢的人,定然是他家族里的女xìng?这么说来,欢欢很安全?”

    “安全……你妹!”蒋青拍案而起,怒指唐挚道,“格雷为什么对大小姐说以后还会再见面?用你的脚趾头好好想想!”

    “我想什么?”唐挚被他怒吼,也不生气,只没好气地道,“你看欢欢那样子,跟格雷长得有半点相似吗?她连个混血的都不像!”

    “呃……”蒋青回想着谢清欢的面容,确定比寻常人要白上那么一点点,但面部轮廓也好,五官也好,都是典型的亚洲人风韵,个子也挺适中并不高大威猛。他哑然道:“这倒也是。”

    唐挚略一思索,又道:“当初收容欢欢的那个孤儿院,再去查查看,有没有线索。格雷那边,他明天总还是要去公司签合同,到时候弄杯水给他,取了唾液是做鉴定。查明白了也好有个应对。”

    蒋青微微一笑,安静问道:“如果真是呢?道格拉斯家主如果真的跟谢清欢是亲兄妹呢?你打算如何?”

    “还能如何?”唐挚冷笑道,“当然是给欢欢找个好男人嫁了,难不成真让他们兄妹乱那什么吗?”

    “如果道格拉斯家主已经知道了呢?这世上,有哪个‘好’男人能赢得过那个变态家族?”蒋青反问道,“整个欧洲都在格雷的手中,你能为了大小姐,拿整个唐家去拼吗?”

    “我……”唐挚哑然。他知道自己重情重义,所有很多人都愿意依附他,他能罔顾他们的信任,为了一个义妹,赔上所有吗?

    夜sè轻合,无处不在的霓虹灯却驱散了黑暗。高档的茶座,香茗冒着袅袅轻烟,两个美丽的女子相对而坐,一个清雅,一个淡漠。

    容宁看着眉宇间沉淀着安宁幸福的云梦舒,冷淡一笑:“没想到经历了那么多痛苦之后,你还是选择回到那个无能的男人身边。”

    云梦舒仿佛没有听出她口气中的嘲讽,只微微笑道:“我想要的男人始终只有他。当年的事,并不是他无能,而是我太天真了。经历过痛楚,我不再一味天真,亦能体谅他护我的决心,如今我想要的幸福就在眼前,就在我的手中,我为何要视而不见将它拱手让人?”

    云梦舒的脸当初是毁尽了的,后来被送到老板手中以细胞重造修整面容,这期间确实是吃了不少苦。在这漫长的时间里,也并非就一直自信满满,坚信曾经相许一生的男人还抱着微末的希望在等她。疼痛无时不在,拖得越久,一点一点的爱意也逐渐消磨。

    然而每次熬过剧痛,又会重新燃起希望——只想再看他一眼,一眼就好。

    没有人知道,当她隔了时光与疼痛再见到傅明毓,那个曾经总是喜欢温柔浅笑的男人变得沉郁,她的心中是怎样的痛悔。但她此生都要陪着他过,他们的爱足够坦荡,也即将得到所有人的祝福,这就够了。曾经的一切,又算得了什么呢?

    云梦舒的眸中蕴着温和的流光:“反倒是容小姐你,明知道爱上老板,就算把你的心挖出来送到他的面前,也不可能得到他丝毫的回应,又为何还不死心呢?”

    容宁闻言豁然抬眸,目中泛着冷意:“你说什么?”

    “容小姐,你有些脑子,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可以算得上是个聪明人。但你也不能因为这个,就对其他人不屑一顾,以为别人都是笨蛋。”云梦舒悠悠道,“你容家多年来投身在国家机器里,有一些旁人无法动用到的门路,能查到一些旁人绝不可能查到的事情。这没什么,秘密嘛,你闷在心中就好了,也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这多好?偏偏你动了手,且动得还不怎么高明。连我都能轻易猜得到真相,老板又怎会一无所知?”

    容宁瞳孔微微一缩:“你说,老板他也知道了?”

    “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呢?”云梦舒的眼中带着一丝不甚明显的怜悯,悠悠叹道,“你傻了啊容宁,rì本那位中间人浅野洹衣,本来就是老板布在东南亚的一个棋子啊。”

    “那——”他知道了!容宁脸sè微微一变,倒抽了一口冷气,半晌才从牙缝里吐出一个字。如果他不知道,那么即便他从不回应任何人,她也还是有一分希望的。但他知道了,这世上便没有哪个女人能敌得过那奇葩的血脉亲缘。

    云梦舒的脸上始终带着浅淡的笑意,心中轻轻一叹,容宁这是当局者迷。她渴望力量,沉醉于老板的从心所yù,却看不到他的手上沾满了至亲的血,他不近女sè,不过是因为这世上在没有同宗的血脉更让他觉得亲近。

    容宁平复了一下情绪,冷冷地盯着云梦舒道:“你难得跟我说这些。”

    “是,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rì后再见,你我各为其主。”云梦舒微微一笑,“那位小姐,不仅是老板要的人,更是路家七爷的心上人。楚家是无论如何都会站在路家一边的。”

    容宁挑眉:“对,我倒是忘了,你原是楚家的人。这也是傅明毓的意思?”

    “傅家的根在T市,再如何争,也不会不顾及T市的大局。”云梦舒端起茶杯,轻轻吹开漂浮的几片茶叶,“就算是权势遮天的容家,整个T市也只有白家敢跟你们联姻。你的未婚夫定的是白滇还是白泽?那之后还能继续追随老吗?”

    容宁静了一瞬,蓦然一笑。连老板也来了,这局棋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谢清欢,你可准备好了吗?

第一百二十二章 唐氏风云(9)

    路家低调着奢华的大厅里,三面环形的沙发上各自坐了人。他们都是路家的直系血亲,jīng致的面容颇有相似之处,就连眉宇间的沉静冷凝也十分相似。

    路子允居中而坐,面前放着一份刚送来的文件,与谢清欢在一起时浅淡得不显山露水的温柔早已尽数扯下,取而代之的是身为一家之主的肃穆与冷漠。

    路子允此时已经换回了惯常穿的唐装,手中端了一杯茶,唇边勾着一道冷淡的弧。大厅里气氛压抑地几乎要让人窒息,静默半晌,路子允才慢腾腾开口:“何为的调令已经下来了?”

    他说话的尾音略微上挑,给人一种询问的错觉,但此刻听话的人都知道,这是个肯定句。

    何为,T市市长,调任H省副省长。

    路子允寻常时候并不难相处,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平易近人,但在谈公事的时候向来铁面无私六亲不认。孟青璇在路家的直系子侄一辈里,算是比较出众的,被放在路子允眼前栽培着,更是为她铺好了路,将T市内定在她的手中。

    谁知道,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朝时局倾覆,这万无一失的结果竟然出了篓子让人翻了盘。孟青璇是知道路子允的脾气的,从不用无能之人。而路家七爷,除了他们这些直系子侄,手底下可用的能人也确实不少。

    孟青璇知道这次是自己大意了,也实在是怨不得人,只谦恭地垂下头,低声应道:“是。”

    是?路子允微微一笑,半眯起的眸中却没有半分笑意,反而带着几分让人胆寒的冷漠:“小何高升,这是好事。但是青璇,论资历,你也该再进一步了。路家费了心里给你铺路,你倒是说说,这原是你囊中物的T市市长之位怎么就突然落到容家手中去了?”

    孟青璇闻言脸sè有些发白,抿了抿红唇,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她跟楚去疾还有一些掌着路家官面势力的人,跟林天华孟青流是不同的,他们接受路家的栽培,动用路家全面的资源,金钱,人脉应有尽有,理当控制这明面的局势,不让路家的任何决策陷入被动。

    路子允发出了碾压的信号,意味着他对容家的容忍已经到了尽头,这个决定跟最近风闻是七爷心上人的那位谢小姐有一点点关系,但她并不是最重要的原因。一山向来不容二虎,路家跟容家迟早要扛上。而军方的动静向来不会那么快便反应出来,但一旦动了,就是天翻地覆。

    军方观望不懂,政界先行。如今博弈之局,第一手便失了先机,就算是她也颇觉面上无光,更何况是七爷。

    T市是路家的大本营,到了七爷手中,已经尽在掌握。路家在,外来势力不入的铁则,早已经深入人心。如今死对头容家的人伸了一只手进来,哪怕他在那个位子上没坐上三分钟就被驱逐出去,这响亮的一记耳光也已经甩在了路家脸上,甩在了路子允的脸上。

    也难怪七爷生气。孟青璇不敢去看路子允的脸sè,只低着头如同做了错事的孩子似的讷讷道:“七爷,这件事,是我办差了。”

    “办差了?”路子允似笑非笑,灯光映照在他的脸上,衬出一种奇异的柔和,“我一早就教过你们,深谋远虑,三思后行,越是到了成功的时刻,越是要谨慎。青璇向来在我跟前,路走得顺,对路上的坑便少顾忌。说到底也不是你事儿办差了,倒是我没教好。”

    路子允话说得轻飘,话意却重,入了人耳,不仅是孟青璇,就连楚去疾的脸sè也是微微一变。

    “行了,”路子允看着眼前这两个年岁都不比自己小的后辈,轻轻摆了摆手,“这次的事,栽个跟头,权当买个教训。容家费尽心思将容威送到T市,能不能坐稳,还得看他的本事。”

    楚去疾瞥一眼孟青璇,心中轻轻一叹,微笑道:“但凡新官上任,总是要烧几把火的。”

    孟青璇到底是T市土生土长的,对当前的局势比楚家表哥清楚,闻言眉心轻蹙:“段家?”

    路子允轻描淡写地一笑,眼中流露出一分赞许。他对于T市市长之位的变更固然震怒,但孟青璇算是相当争气的家族后辈,一直以来表现也不错。她还很年轻,路子允不介意她办差一两件事,反正这点儿小差错路家也能抹平。

    孟青璇说得没错。T市有路家在,容威那市长之位即便是坐上去了,也不可能会稳。所以他迫切需要政绩让他能留在那个位子上,而路家掌握着T市的白道,容家又是军政世家,想要动黑道,自然容易得多。

    再加上段家如今在洗白放权的当口,人心总是不那么安定,只要有心,定然会找到可趁之机,只看那位智珠在握的简先生能不能化险为夷了。

    路家跟段家这些年来,立场也很是微妙,明面上自然是不亲近的,私底下的往来也不多。但无论如何,段家也比容家可爱可亲得多。

    路子允只一个眼神流转,孟青璇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对上容家,段家被当做马前卒是一定的了,路家向来不插手黑道的事,但如果是为了让容家不痛快,必要时,不妨拉段家一把,毕竟段家那位老大多年来,也算是挺照顾路家的面子。

    “七爷,我明白了。”孟青璇淡淡道,眼中透着森寒冷意,容威,你让我在七爷面前落了面子,等着十倍奉还吧。她垂下眼帘,冷静道,“必定不会再让七爷失望。”

    “好。”路子允点了点头,随意地应了一声,大厅中沉重的气氛却随之一扫而空。孟青璇xìng情跳脱,从小就是个鬼灵jīng,闹得小范围内鸡飞狗跳是常有的事,却还偏偏能每次都把自己摘出去,总有人替她受罚。

    公事说完了,自然也要说点儿私事,难免要提及楚家小姐云梦舒的婚事。虽然云梦舒不是路子允嫡亲的外甥女,但她毕竟也随着楚去疾叫他一声小舅舅,路子允便依照以往的规矩,送了几张俱乐部的金卡,一家繁华路段上的店铺,另包了一个大红包。

    因着先前傅明湘对云梦舒做的蠢事,即便云梦舒如今完好无缺地回来了,傅明毓对于傅家的家教与规矩仍是越来越不能忍受,已经在谋划撇开傅家,转而接手黑道这事儿。前段时间他借着筹备婚礼的由头,在路家跟楚去疾碰了面,算是向路家通了气。

    路子允当然没有给出任何反应。黑道的事,只要段明楼一天没退,就是由他做主。而相比于傅明毓,段老大似乎更加看好唐挚。

    只不过,在傅明毓告辞离开的时候,路子允还是稍微提点了一下傅明毓——傅家再如何不好,也是根脉所在,不能说弃就弃。与其违背本xìng在黑道里搏命,不如重整傅家,毕竟,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因为跟云梦舒已经是定局,傅明毓在路子允跟前执的是晚辈礼。但路子允并没有多说,至于听没听进去,就更加不关她的事了。

    正说着,路小心突然维持着小透明的状态,快步走到路子允身边,俯身在他耳边轻轻耳语几句。

    路子允闻言微微皱眉,口吻中难得的带了点儿惊讶:“什么?格雷在T市?”还带了一批军火强买强卖,被段老大看好的那个唐挚被强迫中奖?

    路小心点点头,脸sè凝重,七爷,这些并不是重点!她又俯身在路子允身边叽叽呱呱两句。

    路子允挑眉:“结义兄妹?”

    “是的!”路小心肯定地点点头,手舞足蹈添油加醋地将前因后果讲了一遍,着重强调了今天晚上她见到的场景。

    路子允的眉眼都舒展开来,悠悠一笑,那一丝笑容在他jīng致的面容上显出几分艳丽,却透着无尽的冰冷:“唐挚,竟然敢利用她?”

    “嘎?”路小心当然知道自己七爷在气什么,但她得劝着。不管前因如何,唐挚跟谢清欢如今是结义兄妹的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上回因为苏沐传错话惹得谢清欢对七爷也不待见,现在好不容易亲近些了,七爷可不能自个儿出幺蛾子。

    路小心眨巴眨巴眼睛,肯定地道:“七爷,这是清姐愿意的!”

    路子允斜睨她一眼:“她愿意?”

    “是啊,她愿意的!”路小心几乎把脑袋点下来,她是近距离看过的,谢清欢对那个唐非绝对比对她要真心许多。而且,在T市谁不知道路家才是隐形帝王,谢清欢真要依附谁,犯得着特意撇开路家七爷去找那个黑白两边靠,没一样占鳌头的唐挚吗?

    路子允略一沉吟,以上次谢清欢帮助他们的情形来看,她对于随手可为的事情并不推拒,因为并不十分耗费心力,反而很是尽心。

    更何况,那个唐非的情况一直不好不坏地拖着,旁的人见了也觉得挺唏嘘。唐挚向来看重他,必定是说了什么能打动谢清欢的话。

    路子允这么想着,稳住心神,结义兄妹这事儿不算什么,人活在世上总难免要有些牵绊,才不枉走这一趟。谢清欢是个孤儿,向来冷心冷情无所畏惧地活着,虽然潇洒但也太过孤寂,如今有了名义上的亲人,也是一件好事。

    楚去疾跟孟青璇互看一眼,各自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了然,近段时间以来,能让路家七爷动容的,也只有那位心上人谢小姐。虽然孟青璇也不明白七爷为何会突然看上了谢清欢,但见他刚才的反应,很显然那谢小姐跟唐家有了牵扯。

    唐挚身边的人也是jīng心挑过,能让他认为义妹,谢小姐也算是有些本事了。只是,在路家即将与容家全面决裂的时候,这个人身上突然多出来的唐家人的身份,会给局势带来什么影响呢?

    对路子允来说,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一件事:“小心,替我约见段老大。”

    “是。”路小心略一颔首,快步离去。

    “小舅舅?”孟青璇看向路子允,眼中有一点震惊。

    “没事,不会影响大局。”路子允不甚在意地一挥手,“你那边该如何就如何。”

    “是。”孟青璇点头应道。楚去疾与她交换了一个眼sè,淡淡笑道,“看来,眼前是场硬仗,我也该准备准备。”

    路子允不可置否地一笑,跟他们随意聊了两句私事。楚家在B市是军政两手抓的,稳稳压着容家一头,只要楚去疾脑子没发昏,干出什么蠢事,那边的局势基本上稳着。

    谢清欢回了家,将谢持节那副真迹仔细收起来,而后打开了电脑,在网络上搜索关于谢持节的信息。毫不意外地发现祖父在这个世界也是大家,历史,文学,政治各领域的研究均有所成,他七年前出了意外,如今他的书画作品随意一副都已经叫价两千万了。

    她有些恍然,难怪windy见我收了那画,脸sè忽青忽白的煞是jīng彩。

    时隔了一个多月之后,谢清欢再次在线等到了艾米丽,两人聊了几句还打开了视频。谢清欢不动声sè地打量着艾米丽,也许是因为先入为主的观念,都是姓道格拉斯的,艾米丽小姐瞧着跟格雷似乎有些相似。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见到的不是真人,总觉得艾米丽在视频里的面容似乎要柔和很多,上回见面时的锋利全部消失不见了。

    谢清欢知道有些人天生不喜欢迂回,所以她十分坦荡地问艾米丽:“你知道道格拉斯,是一个怎么样的家族吗?”

    艾米丽听了她的问题,似乎僵了片刻,才慢慢打出两个字:“疯子。”

    疯子?这个词显然是用来形容人的,但一个家族里边如果全是疯子的话,也着实让人挺为难的。谢清欢看着艾米丽有些咬牙切齿的表情,略微挑了挑眉,觉得好奇心到这里就足够了,至于道格拉斯家是如何的疯狂,完全可以依靠想象。

    但艾米丽很显然没有打算结束这个话题,谢清欢听着音响里传来的低沉的笑声,挑起眼帘看聊天窗口上加粗的红字:“那是个秽乱的家族,男人们注定互相残杀,无论是兄弟,还是父子。男人跟女人注定相恋,无论是兄妹,还是姑侄。”

    “呃……”谢清欢十分克制地表达了自己的震惊,这确实很疯狂。

    “而且,”艾米丽突然放弃了打字,刻意压低的声音里带着不祥的诅咒,桀桀笑道,“是亲的哟。血缘越近,越要相杀,越要相爱!”

    谢清欢闻言脸sè微微一变,无论是在大雍还是在现世,礼仪伦常在她的心中都是不变的。她多年来执掌谢家门庭,执着地认为为家族长久计,兄弟姐妹近亲血缘应该相亲相爱,互相扶持。自相残杀什么的,她才不知道呢。

    “哈哈,吓到你了吧?”艾米丽半眯着眼睛看一眼她无语的表情,伏在桌上大笑,还一边用手拍着桌子,一副欢畅的样子。谢清欢颇为无语地看着她近乎发泄的行为,那边的屏幕突然一阵晃荡,视频画面就是一黑,就连头像也灰了。

    “嗯?”谢清欢不清楚那边的状况,关掉了视频,只在窗口留下了一句‘艾米丽老师?没事吧?没事回我一声。’就离开书房去沐浴了。

    艾米丽只觉得脑后风响,条件发shè般低头矮身,直接从椅子上滑了下去,贴地一滚。砰地一声,不知道什么东西直飞过来,砸在了她笔记本的屏幕上,发出了一声脆响,屏幕黑了。

    艾米丽心中一凛,毫不犹豫地探手去摸藏在裙子里大腿处的枪,一道淡sè的人影轻烟一样飘过来,在她的枪还没拔出来之前,迅速扣住了她的手腕,毫不留情地一扭一拧。

    骨头错位的声音伴着闷哼在房中响起,艾米丽皱着眉,看着那迈着沉稳步子的男人一步一步走近。

    格雷不紧不慢地走过去,悠闲得仿佛是饭后散步,他轻轻挥手,身穿迷彩服的女子立刻退了开去。格雷在来不及站起身的艾米丽身前蹲下,伸出手大力地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

    这样的姿势并不显得亲密,反而带着一种压制,让人难堪。艾米丽不想让格雷如愿,无视下巴上传来的剧透,强硬地对峙。

    “不要忤逆我。”格雷好整以暇地看着艾米丽无谓的挣扎,加大了手上的力道,看着她的脸颊上出现了一片红痕,“放你在外面的时间久了,连规矩都不记得了?”

    艾米丽终于顺着他的力道抬起了脸,目光中并没有愤怒,却带着几分复杂,甚至是哀愁:“你在这里,查尔斯他——”

    “哦?你是说我们的查尔斯哥哥吗?我前不久刚刚给他举行了隆重的葬礼。”格雷微微一笑,目光顺着艾米丽的脸颊一路往下,停在胸口不动了,状若惆怅地叹了一口气,“我们也有段时间没见了,没想到你变成了这个样子,艾斯——”

    他顿了顿,神情很是矛盾,口气很是犹豫道:“你说,我是该叫你弟弟好呢,还是该叫你妹妹?”他叹了口气,竟然还很哀怨,“我记得你小的时候,艾薇姐姐总是喜欢给你戴花穿裙子,我就说那样容易养出娘娘腔,没想到你长大了倒没变成个娘娘腔,却真的变成了一个女人。”

    艾米丽无动于衷地看着格雷,伸出粉sè的小舌舔了舔嘴唇,唇边泛着恶意的笑,轻声道:“那么,亲爱的哥哥,你是想杀我呢,还是想睡我?”

    “杀你?睡你?”格雷松开手,看着艾米丽雪白的脸颊上那刺目的青sè指印,无奈地笑道,“亲爱的……别说得这么粗鲁。可爱的弟弟妹妹都不在家,寂寞的哥哥我只好出来散散心。”

    艾米丽慢腾腾从地上爬起来,揉了揉脑袋,刚刚滚动的时候不小心撞到桌子腿了。她穿的是淑女款式直达脚踝的碎花长裙,从地上翻身而起的时候,裙子一角飘荡起来,露出了小腿上那威武霸气的腿毛。

    有一只拖鞋压在翻到的椅子下面了,艾米丽也懒得去捡了,蹬掉了脚上的那只,光脚踩在地上,走到矮几旁拿起烟盒抽了一支叼在嘴上,点燃了,毫无顾忌地往格雷脸上吐了个烟圈:“这么说,你已经知道我们那位亲爱的妹妹的存在了?”

    “原来,你竟然以为道格拉斯家还有秘密能瞒得住我。”格雷一笑,带着惋惜的叹息,温柔地从艾米丽的指间抽出香烟,反手就按在了艾米丽突起的jīng致锁骨上,“亲爱的艾斯,我最讨厌别人在我面前吸烟了,你该记住我的话。”

    艾米丽脸sè扭曲了一下,面无表情地瞪着格雷,突然暴怒着扑上去,对着格雷又踢又咬:“你这个疯子!老子不活了,你来,杀了我!杀了我啊!”

    “搞什么?你变xìng之后,做娘们儿倒是挺敬业的嘛。”格雷轻而易举地捏住她完好的那只手腕,不动声sè地用力,直到扭曲成诡异的角度,“查尔斯哥哥真是我们家的奇葩,竟然爱上了这样的你。”

    艾米丽两只手都使不上劲,人却突然平静下来了,直勾勾地盯着格雷,妩媚一笑:“查尔斯哥哥死了,亲爱的妹妹将是我们最后的血亲。”

    格雷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一脸的不以为然:“所以呢?”

    “她不会爱上你的。”艾米丽冷漠地清晰地一字一句道,“她永远,都不会爱你!唔——”

    “亲爱的小艾斯,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总是喜欢惹我生气。”格雷眉心微蹙,似乎很是烦恼,随手将他往陈希瑶那边一丢,“带上他,走。”

    陈希瑶沉默地看着艾米丽无力垂下的扭曲的手腕,敏捷地跟在格雷身后,离开了有些老旧的居民楼。

    那边谢清欢沐浴完了,准备就寝的时候,过来书房关电脑,看着聊天窗口上那中规中矩的没事两字,不知怎地突然觉得背后有点凉飕飕的。

    第二天谢清欢没事,跟车场的师傅去了个电话,确定那边有空就约了过去学车。

    季卓阳作为一个靠谱的负责人的经纪人,在焦头烂额地帮助好友准备婚礼的间隙里,还亲自抽空跑了一趟车场,关心一番自家艺人谢清欢小姐的学车历程。

    当然,他这特意抽空走一趟的真正原因,只有季大经纪人自己清楚——傅明毓跟云梦舒这次婚礼的排场大,花样多,准备时间又略微不足,还极力追求一种让人见了也想结婚的感觉。

    季卓阳跟傅明毓朋友一场,还真没发现他竟然是这样一个闷sāo到风sāo的人,那花样弄的,别说是他了,就是神仙也扛不住!

    “这是……”季卓阳跟带着墨镜坐在一边百无聊赖的windy打了个招呼,就站在场边,目瞪口呆地看着谢清欢驾着车在场中流畅地划了一个优美的弧形,连障碍物的边都没擦着。他嘴角狠狠一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窝勒个槽啊,老子的世界观又被刷新了。

    季卓阳怒了,杀气腾腾地揪住抱着胳膊站在一边看得满脸陶醉的跟车师傅:“裴傲,你个蠢货!老子让你教她开车,只是希望她的车技能稍微靠谱一点,不是让你教她赛车啊啊啊!”

    季卓阳的意思当然表达地很清楚,谢清欢是个新得不能再新的新手,起点高一点,车技自然也就过硬些,所以才找了裴傲。

    “嘛,冷静点儿,小卓子。”鹤尾山原车神裴傲挑了挑懒散的三白眼,冷静地拂开季卓阳的手,满不在乎地道,“你这次带的艺人很不错啊。别的先不论,起码在聪明才智方面比先前的那几个好太多了,寻常的车技教给她根本就不够看好吗?”

    车技稍微靠谱一点儿?开神马玩笑啊小卓子!老子隐退江湖以后多少年没见过这样的好苗子,玛德现在的孩子不是怕死就是怕麻烦,有这么个一点就通且还胆儿大送到眼前了,我能不教好了?再者说那小演员累死累活地拍戏一整年还不如在车道上晃一圈!能有神马出息?不会算数的货也好意思在老子跟前咆哮!

    “别叫老子小卓子!这么点儿小事都办不好,老子要跟你绝交!”季卓阳继续抓狂,开玩笑,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裴傲那惯常只睁开3毫米的小眼睛一动,老子就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撬墙角撬到老子手底下来了,门儿都没有!

    “亲,别激动。”裴傲轻描淡写地道,“我保证她能考到驾照还不行吗亲?”

    “卧槽啊……”季卓阳无语,恨不能仰天长啸,站了一会儿确定谢清欢学车的天分比他想的要高出一百倍之后,又接到了必须要为之两肋插刀的傅明毓的夺命连环call,怒气冲冲地走了。

    裴傲看着他的背影,响亮地吹了声口哨——今天天气好晴朗,处处好风光:“哎哟,亲,小心脑袋!”

    季卓阳躲闪不及,义无反顾地撞了上去,立扑。他揉着脑袋坐起身,正晕头转向,耳边突然传来细微的‘滴滴’声,隐约是老式的挂钟走动的声音。

    季卓阳的脸sè一变,放下揉着脑袋的手,趴在地上,先看了看自己的车底,什么都没有。他刚要松一口气,心中却是一凛,脸sè更沉了——他的车边停着的是windy的车。

    他深吸了一口气,转动着有点僵硬的脖子,凑过去看了一眼,脑子里面顿时什么想法都没有了,连滚带爬地扑出车库,直接将windy跟裴傲都扑倒在地!

第一百二十三章 唐氏风云(10)

    “哎、哎、哎——”裴傲只见季卓阳脸sè惶急地合身扑来,转瞬就在猝不及防之下被季卓阳扑倒在地,砰的一下在硬邦邦的地上发出了沉闷的声响,只来得及仓促地表达了自己被袭击的惊讶,“亲,这怎么回事?”

    相比之下,windy的情况更加惨烈一点。她远不如裴傲矫健,季卓阳扑人的那姿势完全遵从身体本能根本不是专业的,windy被强迫卧倒的时候,脸先着的地,鼻子受创最重。

    在一阵天旋地转之后,windy才慢慢反应过来,立刻觉得鼻子上传来了钻心的疼痛。她艰难地抬起头,随着她的动作,鼻子下方流下了cháo乎乎黏腻腻的一股小溪流。windy愣愣地抬手一摸,毫不意外地指尖上见到了一点儿血迹,顿时觉得有点眼晕。

    顾不得流血的鼻子,老老实实趴回地上不动弹,windy一脸茫然用十分虚弱地口气问道:“卓哥,究竟出了什么事?”

    季卓阳心有余悸,咬着牙大力将裴傲的脑袋按回地上,低声喝道:“趴着别动!有炸弹!”

    “什么?炸弹?”被扑倒在地的两人同时扭头,看着季卓阳额上暴起的青筋惊呼。不过windy的口气中多是震惊,显然是难以置信。而裴傲则是半眯着三白眼,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正在练车的谢清欢偶尔瞥一眼后车镜,看到方才还站在场边说笑的三人此刻正以一种十分诡异的姿势在地上堆成一团,不由微微蹙眉。她的好奇心向来不重,但看他们的情形,也隐约猜到是发生了什么事。

    谢清欢小心地向后倒车,从后车镜中看到季卓阳一边努力地将自己贴在地上一边努力地挥着手,眼睛略一转,将车停在了适中的距离,推开车门下去,才刚走出两步就听季卓阳大声吼道:“回去!回车上去!离远一点!”

    谢清欢闻言皱了皱眉,还是停下了脚步,略显平淡的声音远远地送了出去:“怎么?”

    两处人马相隔的距离其实不远不近,但季卓阳在帮忙的空隙出来透个气就遇到这种事,难免气急败坏,说话基本靠吼:“你们的车!被人放了炸弹!”

    炸弹?谢清欢目光轻轻一闪,这次又是谁特意来教她储备新知识?她的知识库对武器的更新只到了枪支,且还仅仅是在先前拍过的片子里看到过,压根儿没正经见过实物,更不用说杀伤力比枪支更强的炸弹了。

    谢清欢冷静地站在原地,一本正经地思考着是为了满足自个儿那点微末的好奇心前去看看那炸弹长什么样子,还是为了xìng命着想傻站在这儿等季卓阳趴在地上想出对策来。

    以她对现世律法的那丁点儿了解程度,也知道枪支弹药这种东西不是寻常百姓手中该有的东西,一旦出现在青天白rì,官府是会插手管的。她慢腾腾去摸手机,上报的电话似乎是110?在那之前,也许应该先打个120,季卓阳瞧着就是一副被吓破胆的废柴样子。

    “玛德,你这熊样子,真是看不下去了。”裴傲不耐烦地说着,格开季卓阳按住自己脑袋的手,利落地从地上爬起来,大力地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这才拎着季卓阳的后颈将他从地上提前来,也不管他有没有站稳,又温柔地将windy从地上扶起来,没好气地瞪了季卓阳一眼,“小卓子,你电影看太多了吧?炸弹?用你的脚趾头好好想想,老子是什么人,装了炸弹的车能进到这里来?”

    “呃……”季卓阳抚着过度紧张之下有点抽疼的脑袋,低低咒骂一声——昏了头了,忘了他手底下那个彭护退役前是专门拆炸弹的了。

    裴傲瞥一眼惊魂未定的windy,她的鼻子下面挂着鼻血,脸颊在地上蹭了,灰尘跟血迹沾在一起,实在不太能看。暗暗道:小卓子确实是吓到了,瞧瞧这一下子,还真是不遗余力,丝毫也不懂得怜香惜玉。

    他哼了一声,单手搭在季卓阳的肩膀上,强硬地从他的口袋里摸出折叠得四四方方似乎还用香熏过的手帕,转手转手递给正在包包里翻纸巾的windy,抬手向旁边一指:“先擦擦,那边有水,去洗一下。”

    “喂——”季卓阳反应慢了一拍,只来得及微微抬手,连抗议都没发完全,就见裴傲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懒洋洋道:“行了,知道你有洁癖。那个windy小姐,手帕你用过之后直接丢到垃圾桶里就好了。真是,我说小卓子你一个大男人带着手帕也就算了,还腻腻歪歪的,像个什么话。”

    说着,他十分诚恳地转向windy:“windy小姐啊,小卓子他不懂事,你别介意。”

    windy悄悄看一眼季卓阳七窍生烟的脸sè,觉得为了自个儿的小命着想,还是速度地从季卓阳眼前消失比较好,她捏着小手帕对季卓阳感激一笑:“阳哥,谢谢啦。”

    “啧。”裴傲耸了耸肩膀,向站在不远处的谢清欢欢快地招手,“小美人,你可以过来了。嗷!”

    季卓阳毫不留情地踢了他一脚,无视他黑sè裤子上那显眼的脚印,皱眉道:“那车底下真的有东西。”什么小美人,当你还是流氓地痞,当街调戏良家妇女啊?

    本章节 雄霸 手打)”

    季卓阳瞟一眼车库,大概还是觉得不怎么安全,便拉着刚刚走过来的谢清欢向后退了退,“保险起见,还是站远一点比较好。”

    裴傲神sè不动,嗤笑一声。

    过了大概五分钟,一个身穿陈旧迷彩服的男人火速赶来,连招呼都不打,直接进了车库,拿着小巧的感应器在每辆车下面都检测了一下,没有发现异常情况,最后停在windy的车旁边。

    裴傲一手插在裤兜里,另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打了个手势,整个人却显出一种让人吃惊的桀骜不驯来。那人沉默地点点头,身手矫健地滑入车底,片刻后伸出一只手,做了个ok的手势。

    裴傲略一挑眉,唇角勾出一抹冷淡的笑意。那人自车底钻出来,将手中那闹钟一样的东西递给裴傲:“残次货。”

    裴傲接过那东西在手上上下抛着,冷冷一笑,一贯没什么jīng神的三白眼蓦地迸出厉芒:“彭护,自咱们退役以后,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么搞笑的玩意儿了吧?”

    那男人还很年轻,左眼角下方有一道伤痕,却并不让人觉得狰狞害怕。彭护淡淡应道:“是的,队长。”

    裴傲哼了一声,将手中的东西扔回给彭护,悠悠道:“把这玩意儿送去给段老大,趁着还没退,将黑道的渣滓再清理一遍,别把这些烦心事丢给新的老大。”

    一只手自旁边斜刺里探出,轻而易举地将半空的东西截在手中,谢清欢翻来覆去地看了看,挑眉问道:“这就是炸弹?”

    “哑弹,不算完全品。”彭护淡淡道,“缺陷很明显,放炸弹那人也许只是想开个玩笑。”

    “我从不与人开这种玩笑。”谢清欢眼眸轻垂,浅淡一笑,手中却骤然发力,哑弹那闹钟的外形顿时凹下去一块,“谁若是与我开这种玩笑,我只好先要他的命!”

    她的眼眸如同古井一般幽深平静,手中的东西已经扭曲地不成样子了,随手抛给季卓阳:“去给我悬赏查!”前阵子为了方便行事,她的账户已经交给季卓阳在打理。

    “呃……好。”季卓阳手忙脚乱地接住,看一眼眸sè暗沉神sè不动的谢清欢,暗暗心惊。他对谢清欢的真实xìng情并不了解,对她曾患有解离症的事儿也仅知一二,所以他无法准确估量谢清欢的底线在哪里。

    但他细细回想起这一个月以来发生的事情,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车祸事件,她跟萧朗月损失了一辆车,但人毫发无伤,另一方却是车毁人亡,jǐng方最后的定案亦认为他们是肇事方。

    剧组事件,她安然无恙,林天华经过调查之后开了一个老搭档,而暗殿伏击的四人则手脚俱废落在段家手中,后续更是因为他们暴露了远在rì本的那个中间人浅野洹衣。浅野洹衣曾经策划过多起成功的刺杀,几乎可以说是仇家遍地,在身份暴露的三天后被人杀死在家中。

    最后的催眠事件,她倒是受了点儿小伤,但因为受伤的地点不巧是在路家的丹枫会所,鼎星的幕后boss陆展睿又不知道抽了什么风,突然将她看chéng rén生中最重要的副本,要为她出头。这样一来,容家小姐背后的容家就必须要同时面对路家跟陆家。

    季卓阳并不是心理yīn暗的人,会将人想成无可挽救的卑鄙无耻。谢清欢一贯的表现都十分随和,她在这几件事中,也是直接受害者,若不是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一身功夫,早在车祸的时候就已经跟萧朗月一起出事了。

    一个人在xìng命攸关的时候,多少会有些恐惧,难免表现得乖戾狠毒,这也是可以理解的。季卓阳在心中默默安慰自己,却没看到裴傲的三白眼蓦地睁大了些——小卓子这次带的艺人真是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谢清欢瞥一眼脸sè变幻做沉思状的季卓阳,转而向裴傲问道:“你昨天说,赛车来钱快?”

    “理论上是这样没错。”裴傲挠了挠头,轻松地道,“事实上,只要你能豁得出去,来钱快的行当多得是。”

    季卓阳一听裴傲又在试图给人洗脑刷新世界观,顿时怒了,飞起一脚将他踹到一边:“不要一有机会就来宣扬你的歪理邪说啊混蛋!”玛德失策了啊,老子光看到裴傲先前当过特种兵,车开得也挺好的,却忘了他更有扭曲的三观啊。再放任谢清欢跟他接触,本来就不稳固的世界观铁定要被刷新了!谁知道她会不会分裂出变态杀人狂的xìng格来啊啊啊啊!

    老板我对不起你,差点儿让你的爱情副本变成了大义灭亲副本啊啊啊。季卓阳在心中咆哮着,一把攥着谢清欢的手,对刚刚洗脸回来的windy道:“这车今天先放在这里吧,我还是有点儿不放心。上车,我送你们回去。”

    “你还有那个时间?”裴傲抱着胳膊站在一边,好整以暇笑道,“不是还要去帮傅明毓的忙吗?”

    “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的。”季卓阳没好气地回道,话音未落,就听兜里的手机在响,摸出来一看,正是傅明毓。季卓阳瞪了嗤笑的裴傲一眼,按了接听键,那边传来傅明毓温文尔雅却隐约带着抓狂的声音:“搞什么,快点儿回来帮忙!”

    季卓阳还一个字的嘴都没插上,那边就啪的一声挂了电话。

    季卓阳咬牙切齿一脸仇视地瞪着手中的手机,裴傲趁机将他塞进车里,还贴心地帮他系好安全带,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小卓子,为了好友,两肋插刀去吧。至于这两位美丽的小姐,我会替你将她们安全地送回家的。”

    说着更贴心地替他甩上车门,季卓阳在车里都能感觉到车身剧烈地颤了一下。他略一沉默,将车窗放下来,弹出脑袋对谢清欢道:“欢欢,你听我说,赛车就是不务正业的男人穷极无聊跟人玩命的事儿,裴傲惯常是个流氓,当了兵也是个兵痞,你不要学他。”

    “找抽吧你。”裴傲哼笑。

    “我迟早要为了大地的和平跟正义,代替佛祖超度你!”虽然打小就没一次能打得过裴傲的,季卓阳仍是不甘示弱,发动车子,喷了裴傲一脸尾气。

    裴傲眯着眼睛嗤笑一声——啧,这小子,知道的当他是大明星的经纪人,不知道的以为他是保姆,还是个男保姆。

    他转过身,向听着的一辆车走去,淡淡道:“彭护,你留下看摊,我送两位美丽的小姐回去。”

    谢清欢淡淡一笑,对彭护略一点头,跟着裴傲上车,系好安全带。windy拎着小包包紧随其后。

    裴傲开车的风格跟他略显懒散的外形完全不同,带着一种利剑出鞘的凌厉,开出车库之后,他就敞开了车顶,谢清欢能感觉得到风在耳边呼啸,景物迅速变幻。她耳聪目明,在极致的感官感受之后,是无法言说的快意。

    她曾与友人在月下比赛轻功,去摘取生长于峭崖石壁之间只在午夜盛开一瞬的碧摇花,去送给另一位患病的好友。将全身的功力提升到极致,夜奔三百里,只为好友拿着仍带有露珠的花朵无声一笑。

    彷如那一种快意。谢清欢知道,那些遥远的关于大雍的记忆,将在以后的rì子里慢慢被淡忘,最后成为一点浅浅的痕迹,留在她的脑海之中,成为她来自那个世界最后的凭证。

    如今她再不是天机府主,大雍帝师,身上关于守护家族守护社稷的责任尽数除去,她只要快意地过这一生。谁若挡路——

    车上带着jīng准的导航,裴傲开车的时候神情很是认真,沉默中的男人看着很有些深沉。他将谢清欢送到楼下,只淡淡笑着摆了摆手,并没有再次提起赛车的事情。季卓阳的xìng子他是知道的,对工作向来努力认真,谢清欢如今名声不显,但他既然决定带她,就必然要带着她去最高峰的。

    这个时候他要是敢跟季卓阳抢人,恐怕这个发小要开着外挂要找茬。等到季卓阳带着她看透了最美丽的风景,让这人生只剩下空虚无聊的时候,他再来带她去玩命吧。

    到了那个时候,就算是季卓阳,也不会说什么了吧。

    裴傲摸着下巴,无声地笑了笑。后座上的windy看在眼里,却激灵灵打了个寒战——比不把别人的命当命更可怕的,是不把自己的命当命。

    windy并没有主动问起关于谢清欢的任何事情,她并不是特别聪明的人,这一个月以来,谢清欢的某些经历其他人一辈子也遇不上一件,她也就知道了,她在这些事情里是帮不上忙的。尽她自己的本分,就是帮了大忙了。

    今天的炸弹又是虚惊一场,看谢清欢的样子,似乎是知道些什么,但这件事显然并没有影响到她的情绪,她如平常一样道别之后,就一个人上楼回家去了。

    谢清欢摸出钥匙来开门,这个世界人情比较淡薄,邻居数年都见不着一面的比比皆是。现在正是四邻无人的时候,谢清欢听着钥匙碰撞发出的细微清脆,考虑着要不要去换个指印锁。

    电梯开合一声,没有人上来,旁边的楼梯间却传来的凌乱的脚步声。谢清欢握着钥匙的手微微一顿,感觉到那脚步声慢慢向自己挪来,那人的气息急促但是虚弱,她略一皱眉,松开手向旁边一闪身,那人便直直扑在了门上,又被合身扑上的力道反弹回地上。

    谢清欢眼眸轻垂,地上那人被一头凌乱的金发遮住了面容,但乱无形象地躺倒在地上导致她裙子下面的小腿整个露在外面。

    谢清欢当然在第一时间就看到了威武雄壮的腿毛,不由揉了揉额头,试探着喊了一声:“艾米丽……老师?”一边慢慢地蹲下身去,小心翼翼地拨开覆在面容之上的金发,看清楚之后吸了口气——这就是所谓的没事?

    艾米丽看着她,艰难地笑了笑:“谢小姐,好久不见了。”

    谢清欢略一踌躇,四下看了一眼,迅速打开门,俯身横抱起艾米丽,闪进屋内,用脚将门带上。

    艾米丽看着细条条的,要胸没胸,要臀没臀的,还挺重。她身上是有伤,却没有血迹,谢清欢直接将她放在了沙发上,捏了捏她无力垂落的手腕,淡淡道:“脱臼了。”

    谢清欢去厨房拿了几双筷子,又去卧室撕了几根长布条出来,替艾米丽接上手腕之后,用筷子跟布条做了简易的夹板固定住,这样恢复容易些,也不会造成惯xìng脱臼。

    谢清欢照顾人的时候,脸上总是不经意地带着点儿温柔,艾米丽看在眼中,目光有些复杂——在道格拉斯家,是不会有真正的善良的,即便是女人们之间,也常有争斗。每个人从一出生,就被笼罩在生存的yīn影之中。

    再多的财富,再多的权势,也掩不去道格拉斯家族史上的斑斑血泪。

    谢清欢转身去洗手间拿擦脸的毛巾,艾米丽的目光追随着她,一只手隔着裙子想要去摸原本别在大腿上的小巧枪支,一摸之下这才想起枪在昨天已经丢了,只剩下贴身的枪套。

    也许,这是天意。艾米丽勾着嘴角,因为脸部肌肉僵硬而笑得有些诡异。百年来,道格拉斯家的血脉越来越近,越来越疯狂,也越来越让人恶心,这唯一一个拥有外来血统并平安长大的妹妹,将会是道格拉斯家的救赎还是坟墓呢?

    格雷哥哥,你看,即便我当初绝境求生,弃了男儿身,变xìng成了一个女人,道格拉斯家的血统依旧强硬地影响着我的神智,想要喜爱最亲近血缘这一点始终都没有改变。

    艾米丽躺在沙发上,倦倦地合上眼,父亲也是厌恶道格拉斯血统的吧,所以放任所有在道格拉斯家长大的子女自相残杀,却对这个只有一半血统的女儿爱若至宝,放在远离道格拉斯家的华国,甚至为了保全她,始终都不去见她。

    我们以及道格拉斯家的一切都及不上她珍贵。艾米丽在心中悠悠一叹,是啊,我们拿什么去跟亲爱的小妹比?我们常做的事向来是趁你病要你命。

    艾米丽突然觉得脸颊一热,睁开眼睛一看,原来是谢清欢拿着热毛巾蹲在沙发边在给她擦脸,动情轻柔小心。只是,无论是眼还是脸上,对她的伤势视若无睹,没有半分好奇。

    艾米丽有些不满,皱了皱眉:“你为何不问?”

    “我若问了,你想必会说,是在地上磕的。”谢清欢淡淡道,瞥一眼她雪白脸颊上的青sè指印,这一看就知道是人的手用力捏出来的,跟人打架这种事实在是没什么好奇的。

    艾米丽瞪眼:“你怎么知道?”她确实是打算这么说,毕竟从来打不赢格雷那厮是事实,但说出来还是挺没面子。

    谢清欢的手没有停歇,给她擦完脸,又擦手:“猜的。”她看一眼艾米丽,“原来你真打算这么说。”

    艾米丽龇牙咧嘴地笑了,毫不客气地道:“我饿了。”

    “我只会煮面跟白粥。”谢清欢不以为意,人病了或是伤人,那年岁总难免要倒退一些的。

    “面。”艾米丽道。

    谢清欢收起毛巾,扔进洗手间的洗手盆里,转身去厨房给艾米丽煮面去了,顺便煮了两个鸡蛋用来散瘀。

    过了十来分钟,艾米丽看着眼前热腾腾的面,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情:“方、方便面?”

    谢清欢端起自己的那碗,吹了口气,淡淡道:“我国有句古话,叫做客随主便。”

    艾米丽目光幽怨:“你的那碗有蛋。”

    谢清欢叹了口气,隔着热气她的眉眼都显得浅淡,“我特意给你煮了两个鸡蛋,待会儿拿给你贴在脸上,等凉了还可以剥来吃。另外,不要指望我喂你。”

    艾米丽噎了一下,撇了撇嘴,乖乖地用不太方便的双手端起自己那碗面,吃得热泪盈眶——谢清欢煮面的手艺不能说好,就是按步骤放面放调味包而已。而她的那一份,应该是顾忌着伤势,所以只放了葱段的那包,其他的什么也没有放,完全的清汤过水,怎不让人唏嘘流泪。

    吃完面,艾米丽满足地眯着眼睛打了个饱嗝,谢清欢收拾好碗筷端在手里,瞥一眼似乎jīng神奕奕的艾米丽,慢慢道:“艾米丽老师之前,是男人吧?”

    “诶?啊!你怎么知道?”艾米丽如遭雷击,霍得睁大眼,泪流满面,“嘤嘤嘤,是因为腿毛吗?我真的只是毛发比一般人浓厚啊!”

    “哦,我猜的啊,没想到你真是。”谢清欢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转身向厨房走去,“我去给你拿鸡蛋。”

    艾米丽懵了一瞬,捞过一个抱枕咬住,默默在心中碎碎念:“嘤嘤嘤,圣母玛利亚啊,父亲啊,亲爱的小妹真是个小坏蛋!”

    正在洗碗的谢清欢打了个喷嚏,出去的时候将煮熟的鸡蛋拿给了艾米丽,给艾米丽指了客房的位置,就该干嘛干嘛去了,一点儿也没讲当艾米丽当正经客人,当然艾米丽也没把自个儿当外人就是了。

    第二天便是傅明毓跟云梦舒举行婚礼的rì子,谢清欢天没亮就被云梦舒的铁杆粉丝唐非小朋友叫醒,因为谢清欢严词拒绝了坦胸露rǔ的礼服,唐非只得退而求其次,撺掇着谢清欢去美发沙龙做了一个据他自己说美爆了的造型。

    于是美爆了的钢铁少女谢清欢挽着新鲜出炉的青chūn美少年唐非亮闪闪地出现在婚礼上,亮瞎了一众人的狗眼——我勒个擦,这是个什么组合啊?

    只有唐挚撇了撇嘴,掩饰住满眼的得意:没见识,也不看看是谁的弟弟妹妹。

    这婚礼的排场确实够大,单看这到场的人数就能看出一二。谢清欢维持着浅淡的笑容,触目所及也没几个认识的,这时一人端着酒,慢慢向他们这边走过来。

    谢清欢放了一杯果汁到唐非手里,向着已经走近的人微微一笑:“陆总。”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一家之主(1)

    傅明毓与云梦舒的这场婚礼时隔四年,全程充斥着让人眼花的粉红泡泡。这场婚礼象征着一段经历过痛苦与守护的爱情终于在祝福中得到圆满,是这个人情越加淡薄汲汲营营的世道里为数不多的感动,到场参与这一盛典的人着装也都十分慎重,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个个都拾掇得花枝招展,穿行往来美不胜收。

    谢清欢的样貌原本就称不上惊艳张扬,在这么个美人荟萃的场合里,越发显得有些平庸,只眼角眉梢一点儿温润笑意很是应景。反倒是脸上挂着可爱笑容一路犯规卖萌的唐非寸步不离地腻在她身边,吸引了不少或探究或意味深长的目光。

    唐家这个小少爷的事情,在T市也不是秘密,他向来是小孩子的脾气,却很难喜欢上什么人,更不说如此亲近了。再看看谢清欢这段时间以来,先是跟恒丰总裁传了段绯闻,随即接拍了《山河》,而后又换了圈子里最炙手可热的季卓阳作为经纪人,如今又跟唐挚最宝贝的唐非这般亲近,人说韬光养晦厚积薄发一鸣惊人,说的可不就是谢清欢?

    “唔,”在这样一个鱼龙混杂的场合,唐非认识的人并不比谢清欢多,但他心中对谢清欢很是崇慕,因此对她来说比较重要的人物,他还是稍微关注了一下。他看着陆展睿,眨了眨亮晶晶的眼睛,“鼎星的大老板啊。”

    陆展睿今天穿了身银灰sè的休闲西装,包裹住颀长的身材,他的面容冷静到近乎冷漠,而眉目清隽,隐约风流。从谢清欢出现的那一刻他就注意到她了,自然也不会错过她身边的唐非。

    谢清欢今天穿着雪纺衬衫搭九分裤,脚上是三公分的红sè小皮鞋,配上松散盘着的微卷长发,看上去很是娇俏,站在身形瘦高的唐非身边,意外地给人一种小鸟依人的错觉。

    陆展睿已经知道唐挚收了谢清欢做义妹,算起来她也是唐非的姐姐,今天之后,其他的人也会知道他们之间的这层关系。唐非很坦荡地腻在谢清欢身边,看她的目光眷恋而又天真。即便如此,陆展睿的心中仍是觉得有种十分微妙的不爽。

    谢清欢的心中有一把尺,亲疏远近分得很清楚,因此她毫不掩饰对唐非的关心。对其他人,虽也笑得温和,却难免带着惯常的疏离。

    陆展睿敏锐地察觉到她神情间那一丝不明显的漫不经心的敷衍,瞥一眼笑眯眯的唐非,对谢清欢略一颔首,轻轻嗯了一声,目不斜视地走开了。

    “咦?”唐非见他就此离开,不由有点儿诧异,“他就这样走了?”

    谢清欢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点了点头,略微笑了一下。陆展睿虽然是鼎星的幕后大老板,但他向来不看重鼎星,不关心鼎星的发展,也不插手鼎星的事务,跟娱乐圈的关系也并不密切。陆家的产业中心转移之后,更是断了T市这边一些不必要的人脉往来。

    他特意从C市赶来参加这场婚礼,想必是接了傅明毓的请柬,毕竟他之前挖走了环球的得力干将。在这样一个遍地明星的场合,他大约会觉得很无聊吧。

    “可是,”唐非看着陆展睿有些孤冷的背影,他被唐挚保护得很好,眼神很是纯净,让人一眼就能望到他的心底去,他略微俯下身,在谢清欢耳边轻轻道,“姐姐,他喜欢你哦。”

    “嗯?”谢清欢略一挑眉,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

    “从姐姐跟我一出现,他就在看着姐姐。他应该是很喜欢姐姐,所以那目光一点儿也不讨人厌。他刚刚虽然不理睬我,但是并没有看不起我。”唐非的唇边勾着一朵笑花,眼中闪烁着淡淡的欢喜,“以前爸爸也说过,T市的年轻一辈里,数他最会挣钱。而且,他长到这么大,身边没有女人,也没有男人,从来不在外边乱来,跟我哥哥一样,是个好男人。”

    “原来,你说这些,是为了拐着弯地夸奖自己的哥哥啊?”谢清欢悠悠一笑,“来,咱们小声一点说,别让旁人听见了,认为咱们这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会笑的。”

    “才不是呢。我哥哥本来就是好男人,才用不着我自卖自夸。”唐非撇了撇嘴,“话说回来,姐姐你会喜欢陆先生那样的男人吗?”

    “喜欢这种事情,还是顺其自然比较好吧。”谢清欢淡淡应答,这种言论在娱乐圈几乎人人都会说,不是默认也不是拒绝,仅仅是一种字面上的意思。不过,对于唐非的问题,她也有些不解,不明白这孩子确实是在提陆展睿,还是借着陆展睿在提唐挚。

    唐非看着谢清欢,眉眼间纠结着一抹郁sè。他在谢清欢的身边,能感觉到从她身上传来的带着浩大包容的温暖,但他看不透她的心思。她能温暖旁人,却似乎并不需要旁人的温暖。

    唐非的心境还十分的纯澈,能准确地感知人流露在外的情绪变化。刚刚陆展睿走过来,他轻而易举地就察觉到他身上那种爱恋,平缓静和而又小心隐忍,不让人反感,也不会引起恐慌。不像格雷那样,仿佛猛兽一样,带着与生俱来的嗜血与掠夺本xìng。

    撇开从旁人那里听来的关于陆展睿的赞誉,再如何,他总比格雷强些吧。但听姐姐的口气,似乎是不大喜欢陆先生,真是难办。

    陆展睿与谢清欢擦肩而过,端着酒站在一个花篮旁边,专心致志地看一朵百合花的花蕊。季卓阳作为傅明毓的首席伴郎,在这么个好rì子里,忙得跟穿花蝴蝶似的,脚不沾地不说,连喝口水都是偷空。他好不容易拉了其他的傅家子弟顶上缺,自己溜到一边儿喘了口气,就见顶头的新东家孤零零一个人站在花篮前,貌似入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对于陆展睿,季卓阳的评价就只有一句——上dì dū是公平的,给了你赚钱的智商,就不会再给你恋爱的情商。瞧瞧陆展睿,在商场上纵横捭阖无往而不利,海岛计划已经成功扫平障碍开始运行,一旦圆满落幕,半个C市都会在他手中。再看看他想谈个恋爱,患得患失,还没出手隐约已见颓势,光一个所谓的攻略都能看一个月,至今还没点儿心得。

    季卓阳瞥一眼不远处跟唐非站在一起,基本上没有挪过脚的谢清欢,走到陆展睿身边,关切地问道:“陆总,情况如何?”

    陆展睿从百合花的花蕊上收回视线,神sè淡淡道:“刚刚已经打过招呼了。”

    打过招呼?季卓阳看一眼谢清欢跟唐非站的地方,发现他们的四周虽然有人在,但并没有特意跟他们站在一起叙旧或是寒暄,想来是唐家那位年轻有为的当家特意清了一小块场子出来。他微微笑着,略带赞许: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创造条件前去搭讪,老板在感情上也不是无可救药的木讷嘛。

    季卓阳八卦兮兮地又问:“打了招呼之后呢?”

    陆展睿挑起眼帘,看向不远处,唐非正在对谢清欢说着什么,谢清欢温和地笑着,间或点点头。陆展睿收回视线,又低下头去看那花心,静静摇头道:“没了。”

    没了?傻子也知道打过招呼之后应该随意寒暄两句吧?要不然岂不是显得十分刻意?老板你在商场上的诡诈多变呢?来环球撬墙角时的邪魅狂狷呢?你用‘今天天气真好’这种搞死对手的平常心呢?你这个样子进了副本肯定是要秒灭的,boss会被别人推倒的!

    季卓阳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看着爱情专业明显留级的奇葩老板,鼓足勇气问道:“你们那招呼是怎么打的?”

    陆展睿觉得这是自己的**,但没什么不能对人说的,所以他略微蹙眉,还是开口道:“她说陆总,我说嗯。”

    这……确实是打招呼。季卓阳忍不住抚了抚额头,不动声sè地将暴起的青筋按回去,嘴角狠狠一抽——但这连搭讪的边儿都没摸到。

    季卓阳叹了口气,认真地建议道:“陆总,我觉得吧,你不如先把她潜了,再慢慢爱。”

    先潜后爱?对于这个建议,陆展睿没有丝毫的犹豫,摇了摇头断然拒绝道:“不行。”

    “不行?”季卓阳当然知道他会拒绝,却没想到他这么干脆,不由皱眉道,“你应该知道,对她有意思的并不只是你一个。如今她成了唐挚的义妹,往后哪怕是为了利益也好,喜欢她的人只会越来越多。你这样,也许永远都不能得到她。”

    “季卓阳,你说的我都明白。”陆展睿唇边泛起极浅极淡的一丝笑,一贯冷漠的眼中带了几分温和,“但我希望的爱情,要有一个没有伤害的美好开始,互相信任互相扶持,到老得不能动的时候回想起来,也不会有任何遗憾。一个糟糕的开始,哪怕有好的结局,rì后想起来,也难免会意难平。”

    “你又没有试过,怎么知道她不愿意被你潜?”季卓阳挑了挑眉。

    “不用试,我知道,她绝不愿意的。不单单是我,无论是谁,她都不会愿意。”陆展睿想起在记忆中重新鲜活起来的板砖少女,淡淡一笑,谢清欢的心中没有任何牵碍,做起事来未必会考虑后果,比起从善如流,她更擅长玉石俱焚。

    陆展睿在商场上向来以冷静著称,又极其善于寻找对手的弱点,所以,对于感情,他也同样少了那么一点冲动。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对谢清欢的喜欢并不是出自心底最为深切的渴望,而是留存于记忆中的那半块板砖与命危一刻那颗镶钻耳钉是如此的特别。

    所以,他并不着急,当这一点特别的喜欢在慢慢的完全不会惊扰她的靠近中变成全然的爱意,他就不会再犹豫。因为爱是与生俱来的本能,而相爱是出于本能的渴望。需要别人来教的,需要模仿别人的,都不是真正的爱情。

    而且,他清楚地知道,谢清欢并非是轻易会动心的人。你为她做得再多,流于表面,只会让她不屑,让她反感,让她防备。悄悄地为她扫除障碍,铺平道路,满足她小小的野心,也许她不会知道,但她永远能心平气和地跟你打招呼。

    高手博弈,耐心尤为重要。所谓得失,也不过如是。

    季卓阳闻言若有所思地看向陆展睿,突然咧嘴一笑,上前一步,拽着陆展睿的胳膊就走。陆展睿一时不察,最近忙着海岛计划又疏于锻炼,轻易就被季卓阳拖着走了几步。

    他们与谢清欢所站的地方隔得原本不远,走过几步,碰上面便是不可避免的了。陆展睿斜睨季卓阳一眼,眉心微微一蹙。

    季卓阳是谢清欢的经纪人,在圈子里很有名气,不少人都认识他。唐挚分布在四周的人并没有阻拦他,任由他靠近谢清欢跟唐非。季卓阳走到近前,笑着开口:“欢欢。”

    谢清欢停下跟唐非的小声交谈,看一眼陆展睿,对他淡淡一笑:“没去帮忙?”

    “跟陀螺似的转了一早上,歇口气儿。”季卓阳微笑着应道,抬手向陆展睿一划,“这位陆总,是我们鼎星最顶头的。欢欢,你们还没见过吧?”

    唐非安静地打量着陆展睿,眉宇间慢慢流露出一抹意味深长。他生得面嫩,这一点意味深长点缀在脸颊上,显出一种十分微妙的笑果。

    谢清欢还没回答,就听清脆的一声喊:“欢欢!”抬眼就见萧朗月端着杯果汁轻快地走来,不由微微一笑。

    萧朗月是从正在拍宣传片的那个风景区赶回来的,下了飞机就马不停蹄地赶来,时间虽然安排得太过紧凑,但jīng心修饰过的面容并不见一丝风尘仆仆,反而带着几分恬淡。

    谢清欢见她jīng神奕奕,面sè也比出发前好,想来是那风景区景sè不错,令人心旷神怡。季卓阳与陆展睿萧朗月一早便见过,比她还熟悉,她自然不会画蛇添足地去介绍,只笑着介绍了略带羞涩的唐非。

    萧朗月前两天跟谢清欢通过电话,知道她与唐挚结义的事情,她向来是自动自发地罩着谢清欢的,谢清欢的弟弟自然也是她的弟弟。

    唐非如今一扫上次所见时的颓唐,跟所有英俊挺拔的美少年一样充满了青chūn活力。再加上唐非脸上稚气未脱,轮廓上却已经显露出一点成年男子棱角的痕迹,两样特征矛盾又和谐地糅合在一起,搭配着唐非乖乖小孩一样的神情,很是打眼。

    萧朗月固然豪爽,却依旧是个女人,见到这款的小弟弟自然母xìng大发,啪嗒啪嗒流着口水招手:“唐非小弟弟,来,到姐姐这里来。”

    怪……怪阿姨啊!唐非神情一凛,敏捷地避开萧朗月的手,哧溜一下躲到了谢清欢身后,探出脑袋戒备地看了萧朗月一眼,还是极小声地喊了一声:“萧姐姐。”

    萧朗月原本受到打击的小心灵迅速痊愈,一脸荡漾地道:“乖。”

    谢清欢轻笑一声,唐非在她身后猫了一会儿又继续开开心心站在她旁边,依旧扑闪着眼睛打量陆展睿。他的目光几乎毫不掩饰,陆展睿又怎会察觉不到?却安之若素,并未点破。

    谢清欢见唐非这样,也有点儿纳闷,唐非确实是有些小孩子脾xìng,好奇心也比较重,但他总该知道礼数吧。还是说这孩子还在心里头默默地拿陆展睿跟他哥比较?

    萧朗月来的时候,正看见季卓阳拽着陆展睿向谢清欢这边来,虽然她并不清楚季卓阳的意图,但无论干哪行,不得罪掌握生杀大权的老板都是准则。她、谢清欢还有季卓阳都是圈里人,唐非年纪小,陆展睿站在这里,就有点格格不入。

    拿老板的钱,吃老板的饭,就要哄老板开心,萧朗月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她是个极会活跃气氛的人,自然不会因为老板冷着脸就怯场。她随意挑了个大家都能插嘴说两句的话题,谢清欢话少但一针见血,陆展睿跟季卓阳则是见多识广而偏重点略有不同,因此,在唐非时不时好奇地插话询问之下,这个小圈子里聊天竟然也十分热烈。以至于季卓阳被顶不住的傅家子弟拖去帮忙的时候,还有些意犹未尽。

    陆展睿见他被拖走,也顺势离开了。唐挚远远的见他孤身一人,似乎也没什么兴致,便端着酒杯笑着上前:“陆总,有空聊聊?”

    陆展睿闻言略微眯起眼睛,须臾,微微一笑:“唐总,久仰大名。”

    萧朗月见唐挚跟陆展睿聚在一处,皱了皱眉,随即放开了。她那个风景区的宣传片还没拍完,待会儿还得赶回去,她原本还担心唐非那个不稳定的jīng神状况会影响谢清欢,如今见唐非这样,也就放了心。

    唐挚曾经为了缓解唐非的病情,也鼓励并赞同他出去玩,但从没让他出过T市,所以他对别人口中外面的世界很是好奇,萧朗月因着谢清欢的关系,心里也十分怜惜他,随便挑了几个好玩儿的地方细细说给他听。

    婚礼正式开始,那些让季卓阳准备得焦头烂额的花样,都是留给真正的亲友的,像中午这种杂烩似的大联欢,各项条目反而中规中矩。

    红毯铺了差不多五百米,可爱的小花童在前方引路,云梦舒穿着价值三千万的定制婚纱,被楚去疾牵着手,郑重地放到了傅明毓的手中。

    傅明毓自楚去疾手中接过云梦舒,两人深情凝望,在彼此的眼中看到清晰的自己的倒影。礼花在他们头顶炸开,红毯两边站满了人,每个人都在笑着鼓掌,眼中隐约有泪。

    傅明毓紧紧牵着云梦舒的手,在铺天盖地的掌声与欢呼声中慢慢向搭起的高台上走去。他们并没有请神父,而是请楚去疾来见证他们交换戒指。

    傅明毓取出戒指,小心地给云梦舒戴上之后,抬手她戴着戒指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全场所有人都看着他凝望云梦舒,听到他低沉而虔诚的声音:“今生今世,你生我生,你死我死。”

    场中一片静寂,谢清欢闻言则是微微一笑:傅明毓真是个勇敢的男人,他许诺的并不只是婚姻,并不只是相守,而是生死相随。

    云梦舒看着他隐约沧桑的眼,替他戴上戒指,用温柔却坚定的声音道:“今生今世,你生我死,你死我死。”说完她豪气干云地揪住他的衣襟,在他低头的时候猛地吻上他的唇。

    傅明毓眸sè一暗,伸手揽住她的腰,曾经所有的担忧,所有对于未来的无望,都在这一刻消失殆尽。他抢回主动权,热烈地回吻。

    台下几千只眼睛在看着,而他们在台上旁若无人地亲吻。现场静了一瞬,而后口哨声尖叫声铺天盖地袭来。感情丰富的人都不免落下泪来,谢清欢旁边一个小姑娘哭得很壮观,拉着旁边伙伴的衣服擦眼泪,哽咽地道:“我、我将来也要找一个像这样的男人,跟他同生共死!”

    伙伴的年纪也不甚大,纵然也感动地一塌糊涂,但因为是男孩子,所以努力克制着,听到小女伴这么说,也有些感慨:“要是我媳妇儿也跟云小姐一样,我也乐意跟她同生共死。”

    小姑娘听了,哭声顿了一瞬,随意哭得更响了。伙伴手忙脚乱地哄她。

    守得云开见月明,从此花开同赏,确实也是件快意的事。当然,前提是首先得有这么一个人,让你愿意守。

    法式热吻在云梦舒快要背过气去时才停止,等两人的唇分开,云梦舒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蠢事,白皙的脸颊一下子涨得通红。

    司仪并没有趁机落井下石,跟着众人起哄取笑,而是慢慢道:“在新郎致辞之前,有一份神秘的礼物要送给这对新人。”

    傅明毓挑了挑眉,这场婚礼的每一个细节都是他亲自敲定的,并没有神秘的礼物这一项。司仪他用的是熟人,应该不会出岔子。

    巨幅的幕布在新人身后缓缓落下,上面凌乱地分布着各种字迹,傅明毓握着云梦舒的人,看一眼司仪。司仪温和地笑道:“这幅幕布上面,收集的是一万对情侣的祝福与签名。祝傅明毓先生与云梦舒小姐一生相守,永远幸福。这是傅明湘小姐的一点小小心意,礼轻情意重,希望两位收下。”

    一万对情侣。傅明毓目光轻轻一闪,冷静道:“小妹费心了。”

    司仪并不知道傅明毓的侧重点放在了一万对情侣而不是祝福上,见他这么说了,这婚礼自然还是要继续:“下面,请新郎致辞。”

    傅明毓的致辞不长,感谢了父母与家族的培养,感谢了朋友的陪伴,感谢了下属的支持,最后感谢了云梦舒与他相爱,在经历了那么多痛苦之后,仍愿意回来。而云梦舒的致辞与他相差无几。

    在这样的场合,话都说得吉祥漂亮。谢清欢却隐约听出一点别样的味道来,那位新郎官傅明毓先生似乎是下了某种决心。

    仪式完成之后,大家仍怀着几度的兴奋前去用餐。一时之间杯盘交响,高谈阔论,很是热闹。谢清欢与唐非坐在一起,同桌的几人都跟唐非一样,是云梦舒的粉丝,见了谢清欢,居然也认识,还特意索要了签名。

    吃完饭他们这些参加大联欢的就可以撤退了,萧朗月要回去拍宣传片,谢清欢便跟车送了一程,唐非回唐家睡午觉,唐挚则回公司去处理事情——跟格雷签了军火合同,过几天那军火就要运过来了,要怎么处理还没决定。虽然已经分别知会过路家跟段家,但那军火无论如何不能运进T市来。不如就近放在H市,跟郭普干一场?

    谢清欢将萧朗月送到机场,看着她的助理打点好一切,两人上了飞机,就转身离开了机场。还没彻底走出去,就听到机场广播在播放寻人启事,叫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名字。

    谢清欢去了机场的VIP候机室,见到了一贯冷静自持的蒋青,此刻他的面容紧绷,脸sè惨白。看见谢清欢就霍然起身,一下子竟然没有稳住,晃了晃才站稳身体。

    谢清欢看着他,冷静地问道:“出了什么事?”

    蒋青合了合眼睛,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道:“唐总,出事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一家之长(2)

    疾驰的汽车上,谢清欢跟蒋青谁都没有先开口。谢清欢靠在椅背上,神sè很是平静,唐挚出事已是既成事实,暴躁也好焦虑也罢,都于事无补,不如静观其变。

    车子平稳地开出一段,蒋青激荡的心绪已经平复下来,恢复成往rì冷静自持的模样,方才那一瞬的失态仿佛只是错觉,他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慎重地开口道:“大小姐,唐总这次出事是因为乘坐的车子内部发生了爆炸。虽然有挡板隔离,减少了一部分冲击,但震荡依然对他的内脏造成了巨大的伤害。如今唐总人在医院抢救,唐总的首席助理ada小姐在那边主持局面。”

    事实上,蒋青也并不清楚唐挚的伤势究竟如何。事情发生之后,ada在第一时间赶到,看一眼现场的情形,立刻电话通知蒋青去机场接回谢清欢,火速将唐挚送到医院,勉强控制住局面之后,她启动了一级预jǐng。

    唐家的预jǐng系统分为几个等级,一级是最高的,轻易不会启动。很显然,唐挚的情形很不乐观。

    唐挚是参加完婚礼回转公司的路上出事的,唯一庆幸的是唐非有午睡的习惯而没有跟唐挚同路。谢清欢知道,这件事并不简单。唐挚的车她是参观过的,车内设施完善,各种电子设备十分先进,防弹防震。在车来车往的公路上被人从外部攻破的可能xìng几乎没有,这内部爆炸自然更加蹊跷。

    唐挚的身边,有内鬼?

    而蒋青作为唐挚的左膀右臂,在出事之后,专程走一趟来接,表面上看确然是十分看重她,但这姿态摆出来却有些耐人寻味。蒋青是那种头脑清明的主君都爱用的完全辅助型人才,他没什么野心,对权势并不看重,因而处在他的那个位置上,看问题反而更加清楚。

    从他跟ada的分工看来,唐挚现在伤势不明,但他一只脚踏在黑道里,必定深谋远虑,对今天的事有所预料,也留下了应对之策,让蒋青能照着执行。

    在谢清欢看来,唐挚受伤的时机未免有些凑巧了。她眉心微微一簇,略一沉吟,才慢慢开口道:“大哥可有对小非做出什么安排?”

    蒋青闻言,目光轻轻一闪。唐挚说得没错,他们兄弟与谢清欢之间的这层结义关系,是以唐非作为维系。一旦出事,谢清欢也不会如何担心唐挚,必定会先询问唐非。

    唐挚当时笑得莫名,眉宇间却流露出久远以前的意气:“她能有这份心,也算是难得了。”

    蒋青收回有些飘远的思绪,静静应道:“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唐总还没来得及对小少爷做出安排就陷入昏迷了。不过——”

    他顿了顿,面sè自然地对谢清欢低下头去,口气中首次流露出因为臣服而来的恭敬:“前rì唐总留了话给我,如是他出了意外或者遭遇不测,小少爷少不更事,jīng神状况也不是很好,那么,敬请大小姐代为掌权。”

    “掌权?”谢清欢挑了挑眉,不以为地笑了笑。这个世道与大雍极为不同,并非是前任当权者留了话,你就能继承他手中的一切。权力、财富、人脉,哪一样在根基不稳的时候,都是催命符。

    再者,这个前rì若指的是确切时间,那不就是在唐家见到格雷那次?唐挚做出这样的安排,显然好似料到在不久之后的某个时候,会发生在意料之中却未必在掌握之中的事情。

    唐家的人,谢清欢见过的还是在唐挚手底下的那几个,其他人在唐挚受伤无法主事之后会如何先不论,但唐挚亲近的兄弟里边,就上次所见来看,已经有人不太愿意安分了。

    唐挚这一倒下,唐家顷刻就要乱了。所以,在这个时候,他需要有人站出来,暂时接了这权柄,让底下人不至于因为争权而自乱阵脚,给他一个喘息之机。

    “大小姐不必担心执掌唐家会名不正言不顺。唐总既然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不得已将大小姐拖入局中,自然也给大小姐准备周全了。唐总已经签了正式的文件,声明在他无法理事的时候,他名下的股份全数转到大小姐名下,一应私章也会由律师转交给大小姐。”蒋青温声解释着,“大小姐初掌权,对唐总名下的产业还不熟悉,关于这些大小姐也不必担心,我会详细说明。”

    蒋青挑起眼帘,见谢清欢似笑非笑,眼中是洞察秋毫的清醒,不由微微一滞,但见她并没有出声阻止,便将唐挚的帝国划分娓娓道来。

    总体来说,唐挚如今拥有的事业分为两块,一块是原属于唐家的部分,包括皇冠娱乐、一家五星级酒店以及一家房地产公司,在唐挚的帝国疆域之中,份额为三成。

    另一块是唐挚自己开辟的,这一块疆域又一分为二。一份是他早年辟出来的街区,以及后来自段家手中接过来的地下赌场与玉石买卖,另一块则是高端电子公司和医药。

    唐挚的这些产业之中,原属于唐家的那部分以及电子跟医药都是走的正规通道,一应手续齐全,账目透明。街区、赌场跟玉石,来钱快,但都是要命的买卖,一旦出事,翻盘无望。

    关于这一点,蒋青没有丝毫的隐瞒,丝丝缕缕的利害关系说得很透彻。扶谢清欢上位,本身就是一步险棋。他已经将话说到了这个地步,不管她接不接这权柄,都无法置身事外。

    蒋青跟在唐挚身边多年,对他的心思比较了解。无论如何,唐挚都不会让唐非接触黑道的这些事情。他当年是为了求生存,才不得不踏上了黑道。唐家主家这一支,只有他们两兄弟,总不能没一个是干净的。

    原本唐挚认谢清欢做义妹,仅仅是为了缓解唐非的jīng神压力,没有刻意想要将她拱上这个位子。谢清欢也好,唐非也好,有他这个大哥在,他希望他们能干干净净地活着,喜欢演戏也好,喜欢追星也好,只要他们开心。

    但在这时局,向来是身不由己。

    在道上混的,头顶上都压着个义字,背信弃义的人,即便夺了权,也坐不稳位子。即便唐挚昏在床上动弹不得,只要他那口气没咽下去,他说过的话都是算数的,他手底下的人也不能妄动。

    他自己的兄弟没人比他更了解,他从十来岁混街区的时候就带着他们,一直走到现在。这些年安稳的rì子过下来,有人动了不该动的心思,也是正常的。让谢清欢在那个位子上,是因为唐非比她更加不济,只能先靠她稳住局面,再观后效。

    当然,若是唐挚在这次的事故死去了,便不会如此麻烦了。唐家那头不过是家族内斗,有唐起在,保住唐非总不成问题。黑道上的事,自有黑道的规矩在,段家虽然在全力洗白,但段老大一时半刻也退不了,到时自会插手,将黑道重整之后再次分隔。

    谢清欢抿了抿唇,眼中清芒微闪。她心里清楚,唐挚走了这一步,只说明唐家如今是个烂摊子。他是个非常有魄力且极具个人魅力的人,有他在,无论是唐家人还是跟着他的那些人,都能按捺住xìng子,听他的指令行事。

    但个人凝聚力太强也有弊端,那就是他一旦倒下,因为无人替代而使得权力出现了真空。无论是唐家还是他自己的势力,都难免要乱。哪怕唐挚的兄弟有九成都是他的死忠,剩下那一成也足以搅浑一潭清水。

    两人赶到医院,陈同已经带着人将楼面戒严了,楼梯间与窗口都有黑衣的保镖。唐挚早已经被送进了手术室,院长带着相关专家在会诊。

    手术室上方红sè的信号灯闪烁灯,与手术中几个字交相辉映。手术室的门口聚集着两方人马,一边是唐家的人,一边是唐挚的兄弟,各自姿容严整,没人说话,空气中充斥着一股剑拔弩张的冰冷。

    谢清欢看到这种场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的唇边勾起一道冷漠的弧:每当到了这时候,一方是生死关头,一方是利益牵扯,才更能看清楚谁是真正的贴心人。

    谢清欢与蒋青不紧不慢地靠过去,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脸上,唐挚那一众兄弟看到她,神情间都有点复杂,迅速分开站在两边,让谢清欢通过。

    ada与唐挚的专属律师唐白见她走过来,迎上前两步,面向她恭恭敬敬弯下腰去:“大小姐!”

    ada作为首席助理,是唐挚的第一心腹,很多时候,她的态度代表着唐挚的意见,唐挚的兄弟对唐挚的安排都心知肚明,他们私底下跟唐挚还是亲密如同当年,但明面上该守的规矩也不能不守。ada表了态,他们自然也要有所表示。

    一众黑衣肃穆的年轻人,连蒋青都停了脚步,一如ada方才那样,弯腰九十度:“大小姐!”

    谢清欢不动声sè地走到手术室正前方,略显郁卒地看一眼上方闪烁的红灯,摆了摆手:“这种时候,就不必来这套了。”她转向ada,轻声问道,“ada小姐,我大哥情形如何?”

    “唐总进去手术室有些时候了,相关专家都在里面。”ada直起身体,端谨地站在她面前,略一顿,静静道,“情况不是很乐观,他的一个肾已经坏死,另一个也因为感染在衰竭中,我们已经通过渠道在寻找合适的肾。”

    谢清欢闻言轻轻垂眸,像这种伤势已经非常严重了,若再有其他的伤,恐怕就是大罗金仙降世,也回天乏术了。难怪唐挚要选择自己来做这个掌权人,无论是唐家的人,还是他自己的人,都不能出来主持大局,只有她可以。不仅仅是因为她的立场不偏不倚,是完全向着唐挚的,更因为现在谁距离权柄最近,谁就是众矢之的。

    唐挚这次若不能绝地求生,那么……谢清欢心中轻轻一叹,正准备问得仔细些,也好做些应对,哪怕于事无补,好歹是尽了一份心,也算对得起唐挚走的这一招险棋。

    她才要开口,就听旁边传来一声冷哼,毫不掩饰嘲讽的女音在寂静的走廊上响起,甚是刻薄:“不过是个戏子,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谢清欢的眸子轻描淡写地扫过去,不带任何情绪,那人趾高气扬与她对视一眼,骄傲了扬了扬下巴,毫不客气地啐了一口:“呸!不要脸!”

    ada的脸sè沉了下去,让谢清欢掌权是老板的意思,这哪里是在骂谢清欢,分明是在骂老板!就凭她,也敢当着我的面骂老板!

    谢清欢对她的辱骂毫不在意,甚至还笑了笑。那笑声很轻,没有嘲讽,却也绝不温和。

    蒋青对ada使了个眼sè,示意她别插手,无论唐挚生死如何,这个时候,谢清欢都需要立威。

    那人满面怒意,伸出芊芊玉指指着谢清欢:“贱人,你笑什么?”

    “啪!”清脆的耳光声在走廊上响起,谢清欢神sè淡漠,看向她的目光简直跟看死人差不多。

    所有的人都是一愣,那人脸上挨的那一下极狠,雪白的脸颊上浮着十分扎眼的青sè的指痕,半边脸肿的极高,与完好的那半边形成鲜明的对比。

    那人也被打懵了,捂着脸瞪了半晌眼珠子,轻轻咳了两声,自口中吐出两颗大牙,难以置信地盯着谢清欢:“你、敢打我?”

    “哦?”谢清欢无动于衷地看着她,抬起右手看了看,“我打了你?”

    那人蓦地一噎,她脸上挨的那一下子是实实在在的,但……她并没有看清楚是不是谢清欢出的手。

    Ada静静站着,谢清欢要拿唐家那些不安分的练手,她是没有半分意见的。只是,见到那骇人的伤痕,她还是有点心惊,当初谢清欢甩在唐非脸上的那一下子,简直就是温柔地不得了。

    她自己也会些功夫,但刚才,她根本没看出谢清欢是怎么出的手!

    “就算我打了你,那也不叫打你,”谢清欢清冷的目光扫过那人的脸,淡淡笑道:“那叫教训!”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一家之主(3)

    教训这两个字格外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走廊上两方人马各占一隅,各据立场,各有考量,听了谢清欢的话,各自冷晒,一时之间皆是无语——艾玛这姑娘是闹哪出啊?脱剧本飚戏呐?立威嘛,做个样子就成了,也不怕玩脱了?

    谢清欢的本职确实是艺人,在他们这些人的眼中,也确然就是个戏子。逗乐的小玩意儿罢了,平rì里即便是花钱捧着,谁还真心当回事了不成?

    唐挚认她做义妹,原本是打算在唐非十八岁生rì时借着庆生宴会隆重宣布,先前也只是介绍给了唐挚的兄弟们,并没有在唐家举行正式的仪式。唐家的人对唐挚的决定是没有任何影响力的,对于这件事,他们私底下聊起来,很是暧昧不明。

    唐挚并非是唐家土生土长的,先前在街区的那些经历使得他身上带着一种温室中成长的唐家人所不能及的悍勇凌厉。就好像羊群之中立了一匹狼,他们自然会忌惮。

    结义这种事情对于豪门来说,原本就带着浓厚的江湖气息。如今唐挚的身份地位又可称得上是显赫了,认了个往常八竿子都打不着的艺人做了义妹,这事在明眼人眼里就很有些意味深长了。

    义妹?这幌子可不那么高明,谁知道是不是情妹妹?豪门里边的龌龊事还少了?就连那向来挑剔的唐小少爷也不排斥她,可见小戏子确实有几分本事。唐家这两兄弟向来感情深厚,当初唐挚不还为了唐非将谈婚论嫁的恋人打包送走了吗?谁知道他们兄妹三个私底下有没有玩些大家都心知肚明的花样?

    唐挚掌权,除了在唐非的事情上没原则没底线,其他的事向来是公私分明赏罚明断。他一贯不喜那些嘴碎的嚼舌根,一旦犯到他手里,天王老子来求情都不管用,必定开除。

    因此即便不屑,唐家人也只敢放在心中。

    现在唐挚出事,能不能活还两说,唐非又是个不顶事的,只好兵行险招让谢清欢上位,争取一丝喘息之机,调整部署应对,以免时局彻底倾覆。在场众人没有一个是真傻,对于这一点还是能看透的。

    谢清欢眼前的这条路,荆棘遍地杀机四伏。一个不留神,就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了。她不过是个小艺人,在娱乐圈也没什么作为,又是新近才跟唐挚走得近,自然也不可能得到唐挚手下人全然的支持。即便接了权柄又如何,只要有人稍微从中作梗,就让她在唐家待不下去。

    正因为如此笃定,对ada、唐白与蒋青对谢清欢的恭敬态度,唐家人虽然没有在明面上表现出来,但内心很是不屑。若真让一个戏子做了唐氏的当家,那整个唐家都没脸在T市混了。

    谁又能想到谢清欢这么会来事,在没有跟任何人亲近,前景堪忧的情况下,一言不合就雷霆般动了手。

    ada与唐白敛眉垂目,以一种谦恭臣服的姿态站在谢清欢身侧,无声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谢清欢口中吐出教训两字,他们就敏锐地察觉到她身周气场的变化。虽然她的神sè仍是淡淡的,眸中也不含一丝轻蔑藐视,但这一瞬间她所表现的气势已经完全不同。

    那是经年积威之下的霸道,如箭在弦,蓄势待发。

    “什么?教训!”那人捂着脸尖叫,完好的那半边脸不受控制地抽搐着,“谢清欢,你就是个戏子!我说错了吗?你真以为三哥发了话,让你掌权,唐家就能容你?”她的目光凶悍,几yù将谢清欢生吞活剥,“做你的chūn秋大梦去吧!”

    本章节 狂人 手打)唐家子弟若尽是这般,唐挚一倒,唐家确实堪忧。谢清欢看向她的目光中隐约有些遗憾,这种战斗力只有负五的渣渣,再来一打也只让人兵不血刃拿下罢了。啧,她心中悠悠一叹,并不理会抓狂中的女人,只侧头问道:“ada小姐,这位是唐家的人?”

    “是的,大小姐。”ada立刻应道,“这位是唐凌小姐。”

    “姓唐啊……”谢清欢微微一笑,意味深长看向站在ada身边的唐白道,“这位,便是大哥极为信任的律师先生吧?”

    “不敢当。”唐白略一点头,极为诚恳道:“大小姐,你叫我唐白就好了。”他是律师,极为擅长发现人的情绪、表情以及言语中的破绽,他有种预感,谢清欢绝不会有负唐挚所托。

    “唐白先生,”谢清欢淡淡道,“在大哥的安排里,职权是如此界定的?”

    “大小姐,”唐白一听问到了自己的本职,顿时认真起来,一丝不苟地应道,“唐总已经立下了文件,他名下的股份全数转给大小姐。如此一来,大小姐所拥有的股份在唐总所有的产业中,均占据大头,举足轻重。”

    唐白说到这里,微笑着看了一眼肿着半边脸的唐凌,又道:“也就是说,在大小姐掌权期间,只要没有重大失误致使唐氏倾危,即便董事会改选,也不会威胁到大小姐的地位。大小姐如今,拥有对企划方案、正在执行或者即将执行项目的决策权,对唐氏名下企业所有人员的任免权,以及修改公司规章、重置企业文化的权力。”

    “听起来真是不错。”谢清欢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好整以暇地看一眼脸sè不善的唐凌,“这唐凌小姐,有在公司任职吗?”

    “大小姐,”ada丝毫也不怠慢,立刻回答道,“唐凌小姐在皇冠任策划经理。”

    皇冠娱乐?唐凌眼皮才一跳,就听谢清欢冷淡道:“唐凌小姐举止浮躁,言语无状,对于艺人有着发自内心的轻视鄙薄。而策划经理一职对于艺人生涯的安排以及公司的长久发展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我认为以唐凌小姐的品xìng,不适合继续出任此职。所以——”

    她略微一顿,才慢腾腾道:“请唐凌小姐回家,多读圣贤书,修身养xìng,提高个人素质。”

    唐凌气得几乎吐血,狠狠喘了几口粗气,柳眉倒竖,张了张嘴就要破口大骂。谢清欢算个什么东西,就连唐挚也不敢说要把她赶出公司!

    谢清欢目中冷光一闪,并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扬起手,重重地扇在她完好的那半边脸上。这一次她并没有隐藏身手,扶着唐凌的那人吃了一惊,下意识松了手,唐凌失去了扶持,一下子被沉重的力道甩在了地上,照旧吐出两颗大牙。

    走廊上各怀心思的人都没开口,因为谢清欢在这一刻好似突然用尽了耐心,她身上那种懒散的伪装已经全数掩去,换成了神挡杀神魔挡杀魔的冷厉,使得她整个人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剑,充满了危险。

    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跟先前被打的那半边脸终于对称了,唐凌原本漂亮的脸此刻跟猪头无异,连眼睛都挤在了一起。

    谢清欢慢腾腾的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她,清冷的眸子中不带一丝情绪。她俯视着唐凌,似笑非笑:“你不服,是不是?”

    唐凌脸颊剧痛,动动嘴唇几乎都疼得抽气,她重重哼了一声,英勇无畏地表现了对谢清欢的轻视。

    “啧,越是愚蠢的人,越是拥有旁人难以企及的自信。”谢清欢向来敏慧,对人却充满善意,极少说这样的重话,但唐凌在她看来,是在是愚不可及,且死不悔改。她冷笑一声,“我便让你心服口服!”

    ada略微皱眉,谢清欢毕竟不是唐家人,想要接掌唐家,自然会有些波折,如今她立威的目的也算达成了一半,完全没必要多费唇舌,她才要开口,就见蒋青对自己摇了摇头。

    她略微一愣,咬咬牙站在原地,打算听听谢清欢说出什么来再说。

    谢清欢小退一步,一手负在身后,微微笑道:“唐凌,你生而姓唐。在T市,唐家算不得是顶尖的豪门,让你衣食无忧,接受良好的教育,总还是绰绰有余的。唐家有唐挚这种天然的天才,自然也有你这种教也教不会让旁人充满智商上优越感的蠢物。”

    “人之天分有高下,唐家有唐挚在的一天,你们这些自诩天之骄子不肯认输的人,也就没有出头的一天。即便在规矩之上,仍有些放肆的余地,但唐挚那个人很显然底线分明,你们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越过唐非跟利益。”谢清欢瞥一眼站在一边面sè难看的唐家人,“所以,这次唐挚出事,你们定然觉得这是个难得的机会,是不是?作为唐挚的血缘亲人,你们站在这里,并非是真心担心他的安危,而是想要在抢占先机。可惜,你们棋差一招,没料到他已经做了安排。”

    “而这个人,无论是否姓唐,在唐挚强大的凝聚力崩溃之后,都不可能坐稳位子。这一点,唐挚知道,唐家人知道,不姓唐的人自然也知道。唐凌小姐你是不是知道,我不清楚,但你敢做这出头鸟,就该有撞上铁板,成为炮灰的觉悟。”

    “但你今天所犯的错误,并不是在于当了出头鸟,而是在于你当了最为愚蠢的出头鸟。”谢清欢不动声sè,慢腾腾道,“既然唐白先生在这里,在我来之前,想必你跟在场的诸位都已经知道了唐挚的安排。我确实是个艺人,你说的话放在任何一个场合,都不算错,唯独在这里,你不该说,更不该骂。我如今是谁呢?我接替唐挚成为唐家暂时的主事人,哪怕我仅仅是个傀儡,我的颜面即是唐家的颜面,你倒是有种当着唐挚骂一声试试?”

    “再者,古人常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唐家虽不是靠皇冠起家,但皇冠这些年在唐家版图的扩张中立下了汗马功劳。不计其数的你口中的‘戏子’,流血流泪,作为基石,为唐家铺平道路,给你荣光。而像唐小姐这样,甚至比唐小姐更有能力的人比比皆是,你又算什么东西,敢拿自己当回事?”

    谢清欢目光一长,看向脸sè皆有些不虞的唐家人,冷淡道:“不管是不是姓唐的,我今天的话只说一遍,你们,都给我听清楚。唐挚确然是受了伤,即便保得住命,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都需要休养身体。我在这个位子,不过是权宜之计,只看唐凌小姐的态度,想必我接下来的rì子会很jīng彩。我得先恭喜各位,唐挚的一切就在你们眼前,富贵险中求,只要你们有万全之策,尽管来取。同时,我还得提醒各位,不管是姓唐的,还是姓什么的,我与你们向来没交情,自然也不会有旧情。夺权的时候,请务必斩草除根,连唐非也别落下。”

    哎哟,这大小姐还真是百无禁忌,这诛心的话也说得出口。ada听到这里,也不得不开口了:“大小姐!”

    唐白的脸sè有些奇异:“您言重了。”

    “先别急,我还没说完。”谢清欢摆了摆手,“唐挚是我大哥,我坚信他定会尽快复原,重新主持大局。他先前的一应布置与规矩照旧,谁若是不念他以往的付出,为了一己私yù动摇唐家的根基,让我大哥一时不痛快,我就让他一世都不能痛快,包括死!”

    蒋青闻言微微一笑,略微躬身道:“有大小姐这句话,我们就放心了。大小姐尽管放宽心,当初我们是如何对唐总的,就如何对大小姐。”

    蒋青跟ada各自代表着唐挚在唐家跟他自己的势力,他们已经明确了自己的态度,谢清欢大权在手,已经不成问题。

    谢清欢面上并没有一丝喜sè,反而有些厌倦:“唐凌的位子空了出来,让她的副手顶上,薪水也一起涨了。”她挑起眼帘看一眼手术室几个字,静静问道,“通知唐起先生了吗?还有小非呢?”

    Ada应道:“已经致电唐先生了,他似乎去了邻市采风,正在赶回来。小少爷回了主宅,贺宇去接了。”正说着,她一抬眼,就见唐非跌跌撞撞地走过来。

    他的神情中带着惶急与恐惧,眼神空洞,仿佛已经耗尽了所有的jīng力,脚步虚浮得厉害,若不是贺宇时不时在旁边抚上一把,ada相信他肯定就直接糊在地上了。

    “姐姐……”唐非的声音细弱蚊嘤,破碎得几乎立刻就消失在空气中,他茫然地看向前方,目光却不知道落在哪里。

    一向强硬如ada,见到他这样,也有些不忍。唐非因为当年母亲的早逝,jīng神本就不稳,这些年全靠唐挚撑着他,如今唐挚也……这孩子会崩溃的吧。

    谢清欢并没有上前去搀扶他,她静静地站在原地,没什么表情的脸sè给人一种十分奇异的冷酷。她开口,失却了往rì的温和的声音中没有一丝抚慰:“唐非,过来。”

    唐非甩在贺宇的手,咬着牙,用尽全身的戾气走到谢清欢面前。

    谢清欢轻轻握住他的手,感受着他手掌的冰冷与颤抖,她指了指手术室:“唐非,你知道吗?唐挚现在躺在手术室里,生死未卜。”

    唐非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眉心微微一簇,却没有甩开她温暖的手,只坚定地道:“哥哥不会死!”

    “是,他不会死。”谢清欢微微一笑,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唐非,唐挚护了你这么些年,如今他累了,想要休息片刻,你愿意守护他吗?”

    “我当然愿意!”唐非重重点头,随即忐忑问道,“我、我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以?你们生来同宗同脉,今生今世,无论生死,亲缘不可断绝。”谢清欢悠悠道,“你有这份心,再好不过。”

    唐非眨了眨眼睛,眼中浓重的绝望慢慢散开:“那,我要做些什么?”

    “唐挚的事业,唐家的事务,我就交托给你。”谢清欢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小非,小心不要让大哥血本无归。”

    ada听了这里已经知道谢清欢的意图了,目光轻轻一闪,却没有多说什么。唐非有些惭愧地低下头,胡乱地摆手:“姐姐,不行的,我不懂这些!”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想有个人会很愿意教你的。”谢清欢看一眼面带疑惑的唐非,目光越过他看向他身后,“你说是吗,唐起先生?”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一家之主(4)

    唐起的衣服上沾着少许油彩,显然是急着过来没来得及换衣服。他不紧不慢地自走廊的一头走过来,神情很是平静,意态悠然,好似闲庭信步。他先瞥一眼唐非,见这个一贯脆弱敏感的小儿子虽然很是忧虑,但是并没有意思要崩溃的迹象,便稍稍放下心来。目光一转,落在谢清欢脸上,带着几许复杂。

    谢清欢教训唐凌他都没见到,但她对唐非说的话,他却是一字不漏都听在耳中。

    ada与蒋青对视一眼,各自在对方眼中看到一丝大局已定的放心,而后眼观鼻鼻观心,默默垂手而立。

    唐起将他们这点小动作看在眼里,略笑了笑,冷淡地开口道:“谢小姐,你果然很不简单。”

    唐家的人见了唐起,倒是不知道该紧张还是轻松了。自大权转到唐挚手中之后,唐起作为前任家主就赋闲了,过着闲云野鹤的逍遥生活,不再过问唐家的事务。时间久了,他们面对唐起的时候,自然就随意多了。

    他们听说唐挚出了意外,就火速赶来医院,并没有特别在意早已经没有实权的唐起,更不用有一点风吹草动就缩在唐挚翅膀底下的唐非了。在听到唐挚将股份都转到谢清欢名下时,他们各自冷晒,也没有谁特别想起这两个人来。

    直到谢清欢当着众人的面,说要将唐挚的事业交给唐非,他们这才恍然,对了,唐挚还有个嫡亲的弟弟。

    直到谢清欢将唐挚的事业交给唐非,并指点他向唐起学习的时候,他们才觉得心头一沉,对了,他们忘记了,唐挚上头还有唐起。

    一退再退,即便谢清欢不能掌权,有唐非跟唐起在,唐挚的事业也不可能落到旁人的手中。

    唐凌不知道唐起的心思,听唐起这么说,活动着不甚灵活的脸颊,附和道:“是啊,四叔,这人跟咱们唐家可没什么关系,谁知道她存了什么心思?你看看我的脸!唐家在她手中,还有咱们姓唐的活路吗?我长这么大,就连我爸妈都没有动手打过我!”唐家的堂兄弟辈,唐起在上一辈行四,唐挚在这一辈行五。

    唐起似笑非笑睨她一眼,冷哼一声,轻得几不可闻,他慢悠悠对谢清欢道:“唐挚若是真聪明,就该娶了你,而不是认你做义妹!”

    唐家人各自脸上变sè,谢清欢却是微微一笑,轻轻点头:“多谢夸奖。”唐起这话是承认了她有成为唐家主人之一的资格。

    “姐姐?”唐非心中对唐起始终是有些芥蒂,一见到唐起就挪了挪脚,几乎想要把整个身体都缩在谢清欢的衣服口袋里,他扯了扯谢清欢的衣角,小声地问:“你们在说什么?”

    “唔,”谢清欢将他从自己身后扒出来,往唐起面前推了推,“唐起先生的意思是,他很愿意教你。”

    “是、是吗?”唐非对她是全然的信任,听她这么说,不由看向唐起,脱口道:“谢谢唐起先生。”

    谢清欢喉中憋出一声闷笑,听唐起皱着眉毛呵斥:“什么唐起先生?她是你哥哥认的义妹,你也是你哥哥认的?不孝子,你是想叛出家门吗?”

    “呃,我、我没有。”唐非噎了一下,瞥一眼谢清欢的神情,迅速改口:“谢谢爸爸。”

    旁边一个唐家人忍不住道:“四哥,你为什么……”

    唐起的目光在唐家人的脸上扫过,心中悠悠一叹,人笨不要紧,还偏偏要表现在明面上,那确然是老天不垂怜了。唐起没好气地道:“谢丫头,你告诉他们。”

    谢清欢目光轻轻一闪,眸中带着一点促狭的惊愕,漫不经心道:“不会真的有人以为唐挚跟您的关系僵硬得不可调和吧?”

    这世上的感情无非是亲情友情爱情,相处的方式各不相同,唐挚跟唐非是亲兄弟,做兄长的照顾小弟理所当然。而唐挚跟唐起之间的父子亲情,则是用一种粗犷的模式在维系。平rì里总是很不待见,见了面就忍不住进入嘲讽模式,但一旦出了事,最信任的人仍然是父亲。这就是唐挚。

    无论是作为父亲,还是作为曾经的上司,亦或是作为男人,唐起对于唐挚,都是极为赏识的。他对于唐挚的选择极少干涉,即便他冒险将唐家的事业交到谢清欢手上,他也并不觉得有什么。

    事实证明,谢清欢在唐家人眼中虽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小艺人,但确确实实比唐家人更适合接替唐挚成为暂时的主事人,别的不说,单这聪明劲跟眼力就远在唐家人之上了。这一小出闹剧里头,作为出头鸟的唐凌,在她面前,简直连提鞋都不配。

    谢清欢的话一出口,不仅唐家人,连唐挚的兄弟也有几人脸sè一沉。突然发生意外,唐挚固然算不得是算无遗策,但他走的这步险棋,显然已经取得了最大的成效。有唐起在,唐家自然稳固。而掌握在谢清欢手中黑道的那部分,有蒋青从旁协助,也不可能让人轻易染指。

    这原本摇摇yù坠的局面,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了平衡。所谓唐挚的一切就在眼前,这根本就是镜中花水中月,庆幸的是他们都没有轻举妄动,否则,以谢清欢无所顾忌的xìng子与唐起向来狠厉无情的作风,恐怕先前所作的努力要全数交代了。

    “难道……”唐非迷惑地眨了眨眼睛,声音细若蚊嘤,“不是吗?”

    “……”唐起无语问苍天,大儿子太深沉,不好。小儿子太天真,也不好。大儿子的深沉跟小儿子的天真能互相分一点,那就完美了。

    谢清欢对唐非很有耐心,有问必答:“那只是唐挚跟唐先生的相处方式罢了,并不是真的敌对。这世上兄弟血缘尚且不可断,更遑论父子亲情了。”

    “可是……”唐非皱起眉头,瞥一眼唐起,眼中是无声的控诉。

    唐起自然也知道唐非的心结所在,谢清欢将唐家转托给唐非,让他不至于在唐挚重伤时因为jīng神上无所凭依而崩溃,眼下更是个解开他心结的好时机。

    谢清欢连这一步都已经料到了吗?所以从他一出现就一直牵引着话头。

    “小非,这些年来,你一直怨恨着我对你还有你母亲的疏远吧?”唐起的神情很是感慨,略顿了顿,才慢慢道,“你的母亲是个很好的女人,温柔娴淑知书达理,对我以及我的事业帮助良多。”

    唐非瞪着他,愤愤地道:“可是你不爱她!”

    “是,我不爱她。我这辈子唯一爱过的女人,就是唐挚的母亲宁婉。但我尊重你的母亲,哪怕我深爱宁婉,从我决定与你的母亲结婚,就将主动权交给了你的母亲,只要她不主动提出离婚,我绝不会先离开她。”

    “你尊重她?”唐非隐约觉得哪里不对,拧着眉头道:“你明明冷落她。”

    “小非,事情并不是这样。”唐起笑得有些苦涩,“我与你的母亲是青梅竹马,家世相当,从小一起长大,即便没有爱,彼此之间也并没有间隙。你出生的那一年,唐家出了点儿小乱子,我忙着解决眼前的危机。你的母亲又一贯坚强,她独自一人在医院里生下了你。等我处理好一切的时候,才发现你的母亲因为心情郁结没有及时排解,已经患上了产后忧郁症。”

    “她不愿意再亲近我,见到我的时候总是容易暴怒,反倒是心心念念最初让她动心的我。”唐起回想起当初,也不由苦笑,产后忧郁症真是比寻常的忧郁症更加让人头疼。

    谢清欢在一边听得津津有味,好奇地插口问道:“让唐夫人最初动心的唐先生年岁几何?”

    这姑娘说话怎么文绉绉的?唐起勾了勾嘴角,泛起一丝浅淡的笑意:“十三四岁吧。”

    “十三四岁?”唐非脑中灵光一闪,抿了抿唇,上前一步,狠狠揪住唐起的衣襟,愤怒地问道,“你当初接哥哥回家,就是为了——”

    他没有说下去,他以为他从不曾得到父亲的眷顾,却不曾想到这其中的隐情。他以为哥哥得到了父亲的爱,却没想到真相是这样不堪。

    唐起直直看进小儿子清澈的眼眸里,这孩子比唐家的其他任何一个人都要天真,都要心软,都更渴望得到爱。他先前远着他,是因为顾忌妻子的病情,只得连带着这个小儿子一并疏远。后来唐挚兄代父职照顾唐非,他也乐意看他们两兄弟亲近,而且在天长rì久的疏远之后,他对小儿子的歉疚反而rì渐浓重,见了面反而不知如何相处。

    唐非肖母,而唐挚似父。十三四岁的唐挚长相酷似少年时期的唐起,没有人会怀疑他们的父子关系。

    “是。”唐起并不否认,只淡淡道,“我接唐挚回唐家,一来是因为当时宁婉已经去世,唐挚一人过活,混迹在街区。我担心他无法无天的,终究会出闯出大祸。二来确实是为了你母亲。”

    唐非闻言无力地松开手,后退了两步:“你究竟,将我们,将你的爱人跟妻子当成了什么……”

    唐非看上去有些难过,不知道究竟是为了自己,为了唐挚,还是作为唐起此生唯一挚爱的宁婉,亦或是是自己的母亲,又或者全部都有。

    他虽然难过,情绪却并不低落。

    谢清欢看一眼唐起,微微一笑,意味深长道:“这世间的抉择向来如此,难以两全。”

    唐非侧头看她,谢清欢回视他,淡淡道:“不管人处在什么地位,总难免要面对取舍,越是高位,越难抉择。唐先生当年放弃挚爱选择了你的母亲,是因为他不能放弃唐家。他选择了你的母亲,哪怕不能爱她,也会好好照顾她。疏远你,接回唐挚,是因为他以你的母亲作为选择的第一考虑要素,他认为这是值得的。”

    唐非听了这话,若有所思。谢清欢说的这些,他也明白,但先前唐挚在,即便是任xìng的选择,也不算什么,有什么后果,哥哥会替他摆平。可是现在,哥哥累了,不能再替他做这些,他也知道必须要根据实际情况,选择最值得的。

    他看向谢清欢,目光渐渐坚定:“姐姐,我在如今这个地位,也终将面对选择是吗?”

    谢清欢笑着点头:“你害怕吗?”

    唐非摇摇头,轻声道:“哥哥这些年对我很好,我也应该对他好,他不能动,我也要照顾他。他的事业都是他的心血,我应该替他打理好。只有这样,我才配做他的兄弟,才配做唐挚的兄弟唐非。”

    蒋青眼帘轻挑,略带复杂地看着唐非,恍然有种自家小孩终于长大的错觉。

    就连唐起也有些惊喜,继当初唐挚显露出超高的天分之后,这个小儿子也初显峥嵘。他觉得老天待自己真是不薄,在他辜负了一个又一个至亲之后,仍给他巨大的希望。只是,这孩子显露的气势,不像唐挚当初那样的霸气,倒有些像那个姓谢的丫头,有点儿宠辱不惊的劲儿。

    唐非转向唐起,认真地问道:“爸爸,这些年来,你为曾经的选择遗憾过吗?”

    “自然有些遗憾。”唐起笑道,“但不后悔。”

    “我也永远不会后悔,作为唐挚的兄弟。”唐非握了握拳,深吸了一口气,抓住谢清欢的手,清晰地道,“姐姐,谢谢你。哥哥不在,我作为男人,会保护你。”

    唐起突然觉得有点不爽——这突如其来的小心酸是怎么回事?他的目光落在唐凌肿起来的脸上,眼角抽了抽:“这怎么回事?”

    唐凌口齿不清,ada伶牙俐齿地将方才的事讲了一遍,唐起似笑非笑,唐非的脸sè也有些不好看。

    唐凌心中一突,唐起突然冷冷开口:“辱骂家主,确实该教训。”他转向谢清欢,不满地道:“你也太心慈手软了,甩两耳光就完事了?”

    谢清欢微微一笑,她原本没打算亲自管唐家的事,所以先前留下了不少破绽,这教训自然也是其中其一:“小非觉得呢?”

    唐非冷哼了一声:“逐出唐家吧。”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一家之主(5)

    逐出唐家就意味着唐凌从此不再是唐家的一员,不再享有唐家的资源与人脉,也不可能继续保留唐家原本赋予她的特权。她名下的资产将会被冻结,唐家旗下的产业会注销她的会员金卡。她不再是唐小姐,只是唐凌。

    唐凌一下子懵了,脑中一片空白。她在工作上不能说很出sè,但起码也是不功不过,在做人方面就实在是很有些不聪明了。她对谢清欢那样刻薄,固然是因为平rì里多少受了家里人的影响,但也是图一时之爽,仗着寻常也不聪明的劲儿撒泼而已。

    她完全没有料到随口说了一句,换来谢清欢毫不留情甩在脸上两耳光,更没想到一向软绵绵的唐非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丝毫不留余地。

    不仅仅是唐凌,唐非这话一出口,除了谢清欢跟唐起,唐家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落在了他仍带着稚气此刻却无比冰冷的脸上——谢清欢方才说得头头是道,句句在理,也不过是让人从公司走人。唐非这倒好,一来就让人没了归处。

    唐非原本是个天真的xìng子,有些任xìng,容易羞涩。但他现在被众人的目光看着,脸上也并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惊慌尴尬,反而显出一种一往无悔的无畏来。他的目光清明,抚着手掌缓缓开口道:“哥哥曾经说过,人活在世间,当顶天立地,不能不仁不义。无论是哥哥还是我,因着皇冠娱乐在,从不曾轻视任何一个艺人。你唐凌又算什么?你为唐家付出了多少,又凭什么敢轻视艺人?像你这样无情无义的人,皇冠娱乐用不起,我们唐家也教不出。你今天就收拾东西,搬出去吧。”

    唐凌的脸肿得老高,脸上指痕宛然,脸sè却惨白一片,下意识喊道:“我不要!”

    “唐非你——”唐凌的父亲唐铭行二,见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心里也明白,今天无论是谢清欢还是唐非,都必定要拿唐凌开刀了。他并不认为女儿的话有错,若说有错,那也只是说错了场合罢了。谢清欢为了这点儿小差错将她赶出公司,唐非更绝,竟然要将她赶出唐家!

    唐铭上前两步,看着女儿娇嫩的脸蛋肿得不成样子,弯腰将唐凌从地上扶起来,强忍着怒气看向唐起,“老四,你的儿子要将我的女儿赶走,你也不管管?”

    管管?唐铭这是气糊涂了?唐非是当家作主的人了,他做的决定岂能随便更改?家主的威信何在?如果说方才谢清欢那叫立威,唐非这就是立规矩。

    唐起一副的好笑的样子:“二哥,唐家的规矩你是知道的。而且,你这个女儿啊,我一早就说过,女儿家娇养些是没错,省得眼皮浅被一块儿蛋糕骗走。但她rì后总归是要嫁到别人家去,做人妻子做人儿媳的,该有的教养规矩还是得有。”

    唐铭闻言大怒,瞳孔猛地一缩:“老四你的意思是,我不会教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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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铭咬牙道:“好,好,好!我是看出来了,你们是亲父子亲兄弟,全没把我们当一家人。我们走就是了!”

    “二哥,”唐铭毕竟是长辈,有些话唐非说来到底不便,唐起上前一步,眼中冷芒一闪,“别怪我没提醒你,唐凌是坏了规矩才被逐出去的。您这要走,就是自逐家门,自此与唐家无关,唐家给你的一切,一分一毫都不能带走。”

    他看着唐铭,冷冷一笑:“别说我们这一支绝情,不把你们当自己人。二哥你摸着自己的心口问问,今天这事儿,搁在唐挚那儿,唐凌能捞着好?你们如此肆无忌惮,是笃定唐挚会死?”

    唐铭动了动唇,颓然地住了嘴。唐起这样说,已经是不打算留情面了,唐非如今才刚接掌唐家,对内中一些转圜的门道一无所知,他不能在这里激得他将话说死了。

    唐凌这时候才惊醒一般回过神来,看向自己的父亲,眼中有些惊疑不定:“爸?”

    唐铭眼神一暗,对她摇了摇头,握住她的手臂,阻止了她继续说出无法收场的话,脸sè不善地看一眼唐非,对唐起道:“老四,你这个小儿子比起唐挚,不遑多让啊。”

    说着,他搀着唐凌走回唐家那堆人里,跟他们一起沉默着。

    唐非略微皱了皱眉,眼中下意识地闪过一丝茫然。在唐挚的保护之下,他向来天真烂漫,但他在唐挚身边耳濡目染的,看他对一些事情的处理,心里也有些印象。他方才那话脱口而出,主要是不忿唐凌对谢清欢的侮辱,并没有考虑其他。

    看着唐铭的反应,他有些不安,看向谢清欢问道:“姐姐,我刚刚那个决定……”

    谢清欢微微一笑:“小非,你知道,江湖上向来有个规矩,打人是不能打脸的吗?”

    “呃?”唐非闻言一愣,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蒋青眯了眯眼睛——大小姐啊,如今江湖规矩早改了,打人都直接上板砖,且板砖都直接照人脸糊了。

    唐非有些不解地看着谢清欢,既然姐姐你知道不能打脸,怎么还打了呢?唔,你不但打了,还打得那么用力。

    谢清欢悠然道:“权柄更迭,上位者掌权之初,总难免会有些波折。这个时候,杀鸡骇猴立威就显得尤为重要。身为家主,有一个人看轻你,你放过了,其他的人就会看轻你,当所有人都看轻你,你就会看轻自己,这权柄在你手中,便形同虚设。我方才出了手,便是不打算留情面,哪里不能动我就偏要动。不仅动了,还要动得杀气四溢。要让所有人的都清楚地知道,权柄在我手中,乃是利器。我可以玩得举足轻重,旁人却不得不尊重。”

    唐非轻轻点头,若有所思道:“我将她逐出唐家,并没有错。因为,这是我作为家主立下的规矩,大家只能遵守?”

    “没错。”谢清欢略微赞许道,“我动了手,虽然算是立了威,但即便是唐挚亲自授权给我,我在唐家行事也是名不正言不顺。而后将权柄转交给你,你可以选择在那一顿大棒之后,是给颗糖安抚她,还是继续来一顿乱棍。”

    唐非拧眉:“若是有人求情?”

    “身为家主,当一言九鼎一诺千金。”谢清欢淡淡道,“唐挚之所以被人敬重,是因为他向来说一是一说二是二,规矩就是规矩。玩不转规矩还妄想破坏规矩的,当然会撞得头破血流。”

    “我知道了。”唐非点点头,转而看向唐起,“爸爸你觉得呢?”

    唐起似笑非笑看一眼谢清欢,点头道:“谢小姐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不知道谢小姐对下一步有什么安排?”

    谢清欢大方笑道:“小非刚刚接触唐家的事务,想来会有很多地方不熟悉,还请唐先生多多费心。”

    唐起应道:“这是自然。”

    谢清欢点了点头,又道:“唐白先生。”

    唐白上前一步,恭敬道:“大小姐。”

    “唐挚先前转到我名下的股份,除了不可说的那部分,剩余的全数转到唐非名下。”所谓不可说的那部分,自然指的是赌场跟玉石,而股份转到唐非名下也为了以防万一。一旦唐非也出事,那么股份便成为遗产,唐起作为父亲便是第一顺位的继承人。

    唐起掌权的那些年,因为是放弃了挚爱选择了唐家,因此立下的规矩十分严苛,为人作风也很是冷酷无情。唐家在他的领导之下,虽然发展迅速,但对唐家人来说,这种高压的rì子能不过就不过。

    而唐非到底天真了那么多年,不可能一下子就冷酷绝情了。再者说,唐挚如今也不是就没了,他若是保住了xìng命,rì后恢复过来,唐非又习惯了掌权,同样都是唐起的种,这两兄弟还能像先前那样相亲相爱,能不闹起来?

    他们这一窝的闹起来了,其他人才能有机会。

    谢清欢的意思,唐起自然明白,唐白作为律师,更是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他看一眼唐非,略有些犹豫道:“大小姐,这事攸关唐氏,您要不再考虑下?”

    唐非略一沉吟,摆了摆手:“姐姐,这事没必要,股份你在手中跟在我手中没区别。”

    什么没必要?唐家人各自瞪眼,谢清欢再如何心里向着唐家,说到底也是个外人。

    “你照做就是。”谢清欢冲唐非摆了摆手,对唐白道。唐白应了,她又略提了提声调,“陈同!”

    陈同是专门负责唐挚安全的,唐挚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出了这样的事,他心里也不好过。听到谢清欢叫他,哑着嗓子应了一声,惭愧地走到她跟前。

    “陈同,大哥发生这种事,谁都不想。现在不是内疚的时候,你把你手底下的人梳理一遍,在最信任的人里边给我调最jīng锐的人手,分为三组,轮班保护小非。”谢清欢的目光冷凝,落在陈同脸上。

    “是。”陈同躬了躬身,沉默地退了下去。

    谢清欢看一眼手术中几个字,整个人都骤然凌厉起来:“蒋青。”

    蒋青垂手应道:“是,大小姐。”

    “这次的事,尽快调查清楚。”谢清欢知道,这个时候背叛唐挚的那个人,必然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但这世上的事,只要是人为,总会有蛛丝马迹留下来。

    蒋青应了一声,向谢清欢躬了躬身,从容而退,陈同与他一起退走,去调整卫队。谢清欢自然不会有唐挚的威望,但她冷静的表现已经证明了,唐挚的眼光确实不错。唐非有唐起的支持,执掌唐家不在话下。黑道里的那些买卖,他们这些兄弟也知道唐挚的计划和规矩,绝不会因为他暂时不在就做差了事败坏他的名声。

    蒋青在这个时候退下,乃是一个清晰的信号,那就是唐挚暂时无恙,他们留在这里也无法再改变什么。蒋青退了,其他人也纷纷打过招呼之后退走,毕竟他们所处的位子也是不小的主事,全体离岗,也不是个事儿。

    唐挚的人退走之后,唐家人的立场就显得尴尬起来。平rì里唐挚跟他们的关系还不如跟他原先的那些兄弟亲,要说真是担心他的伤情,在他父亲跟弟弟的面前也着实说不出口。而唐起已经毫不掩饰地表现出对谢清欢的欣赏,看向他们的时候,脸上一成不变地带着当初掌权时的似笑非笑,看得人毛骨悚然。

    这几年,因为唐挚掌权,唐家人对唐起已经懈怠许多,谁知道他竟然会以这种方式逆袭呢?最让人心惊的还是谢清欢,这小戏子飚戏也忒疯狂了,真当自己是人生导师啊,要命的是唐非对她言听计从。

    这么算起来,还是唐挚好啊。

    唐家人面面相觑,各自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失策的懊悔。正想着找个理由先离开,手术室的门开了,走出个白大褂来,他轻轻掩上手术室的门,摘下口罩,目光在众人脸上滑过:“病人的直系家属是哪位?”

    “院长,”ada认出他,走过来一一介绍道,“这位是我们大小姐,暂代唐总掌权。这两位分别是唐总的父亲跟弟弟。”

    院长对唐挚的身份有点了解,看向几人,脸上有些遗憾:“大小姐,两位唐先生,唐总如今的情形很不好,他的内脏大部分破裂,整台手术对主治医生的专业要求非常高,就目前医院的医生配备,恐怕难以完成整台手术。”

    他略微一顿,又道:“另外,唐总失血过多,照他的血型,医院的存血量可能不足。虽然如今医疗资源共享,从别的医院调血过来并不麻烦,但为了保险起见,他的亲人最好能献点血。”

    唐起瞥一眼准备开溜的唐家人:“献血而已,简单。”

    谢清欢略一沉吟,才慢慢道:“听闻段家的林羽蓝小姐,在内外科均有建树。”

    “林医生吗?”院长闻言脸sè一缓,“如果是她的话,或许可以一试。”

    “ada,马上让人查一下林羽蓝小姐在什么地方,你随我去一趟恒丰。”这世上,人情往来有交情亦有利益,段家跟唐家虽然没有立场上的对立,但林羽蓝恐怕没那么容易请。谢清欢抿了抿唇,对院长略一颔首,静静道:“大夫,别的我就不多说了,万望尽力,保住我大哥一线生机。”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一家之主(6)

    ><首><发>舒残颚疈当至亲的人面对死亡,这些家属的反应不一而足,有的激烈若狂,有的心如死灰。像谢清欢这种平静的反应,多半出现在至亲久病的家属身上。对他们来说,经历了多次的虚惊之后,垂危便如同狼来了一样让人无动于衷,最后若是病人真没了,对他以及家属都是一种解脱。

    唐挚显然不是久病,他的身体底子很不错,所以在重伤之后仍能强撑着一口气,且他的求生意志很强烈,这不是会被病魔与冷痛打倒的男人。

    眼前这个小姑娘看着才不过二十出头,能暂代唐挚掌权,显然并不是寻常人。她应该很了解唐挚,同时,对他们这些医生也很信任吧?所以,她并不像其他的权贵的家属那般竭斯底里地威胁。

    院长在成为院长之前,也是一名医生,对自己的本职与医德有着近乎本能的执着坚持,即便谢清欢不多说什么,他也会尽力。但这样的信任,更让人心悦诚服,也更加坦然地应对,因为这是医生、患者与家属三方共同的对于未知的努力。

    院长推了推鼻梁上下滑的眼睛,郑重地道:“大小姐请放心,我们定当尽力!”

    “那么,”谢清欢恳切道,“有劳了。”

    唐非狠狠咬牙,极力控制住想要颤抖的身体,走上前两步,跟谢清欢并肩而立,对院长微微躬身:“院长,我哥哥就拜托你们了!”

    “唐先生,”院长慌忙抬手扶住他,“这是我们该做的,您不用这样。好了,我先进去,再想想办法。大小姐,若是请林医生来会诊,还请尽快。若不然,便与别家医院协调转院。”

    ada是亲眼见过唐挚的伤势的,对院长的这个提议并不赞同:“以唐总的伤势,恐怕不宜再移动。”

    谢清欢目光轻轻一闪:“我知道了。”

    院长闻言便不再多说什么,带上口罩回手术室去了。手术室的门再度合上,走廊上的人再度陷入让人心焦的等待,但这等待里,并没有对唐挚身后事的不安,而是带着是生命的敬畏。

    “唐先生,小非,”谢清欢静静开口,“我先离开了。”

    唐非知道谢清欢这次恒丰之行关系着能否成功请到林羽蓝,更关系着唐挚的生死,他心里虽然充满了忐忑的恐惧,却还是乖乖点了点头:“姐姐,你小心点儿。”

    谢清欢略笑着应了一声,这个被唐挚放在手心里疼爱的孩子,终有一天要自己长大,勇敢地面对所有的风雨。

    唐起看着谢清欢带着ada从容离去的背影,心中不由暗暗感慨:唐挚也好,谢清欢也好,抑或是唐非也好,这一代的年轻人已经长成,他们知道为自己的选择拼尽全力而一往无悔,知道为了守护自己心底的温暖而不畏世途险阻。这时代注定要在他们手中风起云涌,他这个老头子就站在一边,好好看着吧。

    唐起似笑非笑地看着脸sè有点儿僵硬的唐家人,淡淡道:“刚才院长的话你们也都听到了,有力出力,有血放血,也算是为唐挚尽了一份心,我在这里谢谢各位了。”

    唐家人的脸sè更加僵硬,从没听说过来探病还得放一回血的。

    唐家的管家也来了,唐起便吩咐道:“管家,让唐晏整理上半年唐家所有人的体检报告,三高的跟生过病的剔出来,其余的人,血型跟唐挚符合的,鲜血光荣,人人有责,男的四百,女的二百。”

    “是,先生。”管家冲他弯了弯腰,连一个眼角都没有给聚在一起的唐家人,火速去办唐起交代的事情——这些人也真是太没有眼力见了,先生跟大少爷,那是交恶的模样吗?

    唐非突然向后退了两步,背脊贴住了墙壁,却是挺得笔直,整个人看上去有点不堪重负的脆弱。他知道,一切才刚刚开始,他不能在这里倒下,更不能在这里弯下腰。否则刚才谢清欢所作的一切,都将付诸东流。

    此刻,谢清欢家中,艾米丽欢快地抱着一个全家桶,坐在沙发上看影碟——那是谢清欢自出道以来,所有出演过的片子。谢清欢并不是热情的人,但她的表演中却带着一种只有道格拉斯家的人才熟悉的疯狂。

    艾米丽现在正在看的片子是谢清欢五年前拍的那部《黑枭》。这部片子剧情紧凑,人物形象丰满,基调略压抑,而sè彩渲染十分浓烈,而谢清欢的演绎也堪称是她演技的巅峰。

    艾米丽清楚地看到那身穿白sè长裙的女孩子黑溜溜的眼中,带着能焚烧一切的火焰,那么美丽。艾米丽拿起遥控器,按了暂停,着迷地看着屏幕上站在血海中的女孩,放下手中的薯条,轻轻按在了胸口上,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自言自语道:“我竟然……还是会爱上她!已经归西的老爸啊,我现在明明是个女人啊!难道是我雌xìng激素太少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沙发上站起身,低头看一眼胸部——比起普遍波涛汹涌的欧洲妞儿,确实有点儿不好意思。侧身扭头看一眼臀部——比起普遍浑圆挺实的欧洲妞儿,确实挺对不起观众的。

    “嘤嘤嘤,”艾米丽沮丧地扑到沙发上,随手捞过一个抱枕眼泪汪汪地咬住,“在天国的爸爸,变xìng手术果然不能在泰国做!”

    她正一个人耍着宝,耳边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咔哒声,即便是变了xìng,也换了身份,也不可能磨灭她曾经作为道格拉斯家一员的经历。在那个遍地变态的家族存活,并避开了同族之间的相互残杀直到现在,已经是极大的本事。

    谢清欢的手脚也很轻,但艾米丽知道不是她回来了。她本能地察觉到了一种几近灭顶的危险。

    艾米丽手无寸铁,谢清欢的家又是一目了然没有任何可以敝目的屏障,即便有,艾米丽也丝毫不愿意将这个家弄乱弄脏。她的心中在一瞬间闪过无数念头,微微蹙眉,无论来的是谁,硬拼都不现实。

    就在她迟疑的这一瞬,房门已经自外面打开,一个团状物贴地滚了进来。艾米丽暗叫一声糟糕,迅速滚下沙发,利落无声地落在地上,同时放缓了呼吸,将心跳压抑到最低,进入一种假死的状态。

    这是一种浅显的障眼法,与华国小说中提到的那种‘龟息功’是不同的。因为大多数习武者到了一定境界,都耳聪目明,能根据极浅的呼吸来判断方位,所以才有了这样一种短暂的假死。

    艾米丽知道对上格雷,任何的挣扎都是无用的,只是越加满足他的恶趣味罢了。作为道格拉斯家百年来第一个变xìng人,放弃了男儿身,亦等于放弃了身为道格拉斯家男人的尊严与骄傲,到了这种地步,她已经没有什么是不能放弃的了。

    道格拉斯家因为近亲的血缘,随着一代一代的传承,骨子里的疯狂有增无减,到了格雷这里简直已经是逆天的存在。到如今,权势、地位、名声,皆在他手,他所欠缺的,只是一个拥有道格拉斯家血统的爱人。

    艾米丽当初选择变xìng,并不是想要因此得到格雷的爱从而避免与他的交锋,而是她彻底厌倦了看不到任何人伦希望的道格拉斯家,而当时道格拉斯家的大家长也就是他与格雷的父亲,默许了她的这个选择。

    她唯一没有想到的是,异母哥哥查尔斯竟然爱上了变xìng之后的自己。在查尔斯的掩护,在父亲有意无意地引导下,她来过华国,在T市这个黑白两道界限分明但彼此相安的城市安居。

    她离开道格拉斯家的时候,父亲将他手中最为隐秘的一支力量给了她。当时的她还有些诧异,道格拉斯家的家长什么时候这么温情了,对于放弃争斗近乎叛出道格拉斯家的人,还特意派人保护。

    直到她无意间遇见谢清欢,察觉到心底对于同族的感知,她才明白过来——弥天之局早已布下,牢牢隐藏住父亲心中真正的宝贝。

    那支隐秘的力量在她手中,全数用来隐藏她的行踪。如果不是当初查尔斯与格雷火并到了关键时候,她对这个异母的哥哥又多少有点愧疚,冒险动用力量联络了一次,格雷也不可能找过来。

    不管她是艾米丽还是艾斯,格雷想要谢清欢,他们就不可避免地要走向决裂。

    兄弟相残,是道格勒斯家的男人必然要面对的宿命。艾米丽轻轻合着眼睛,有些啼笑皆非——我这变xìng这一场,究竟是为了什么呢?为了蹩脚地避开道格拉斯家兄妹相恋的杯具吗?

    艾米丽知道自己这种假死的障眼法维持不了多久,空寂的房间之中,那个脚步声非常轻,若是不凝神听,几乎察觉不到,显然那人是个高手。

    艾米丽虽然也是新住客,但再如何她对于整个房间的布局也比那团状物稍微了解。她聚jīng会神地听着脚步声,却不由皱了皱眉——那人似乎并没有往这边来,倒像是在一个地方转圈子。

    艾米丽有些疑惑,两手攀上沙发,弓着身子做好随时出手的准备,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只看了一眼,就是一愣!

    谢清欢曾经在恒丰的摄影棚拍过两天定妆照,对恒丰大厦一楼的布局并不陌生。她来这里是事起突然,并没有提前预约,因此她跟ada依照寻常拜会的规矩,在前台等一笑就露出八颗牙热情笑容的郝小姐通报。

    郝小姐的内线是直接拨给了总裁办公室……旁边的助理室,段总的首席助理hellen小姐接了电话,听到向来自家向来铁面无私的小前台用一种充满了八卦的口气道:“hellen小姐,谢小姐来了,她有急事要找段总。”

    Hellen自然知道谢小姐是谁,且不说她跟段总传的那段香艳绯闻,直到现在段总都没有做出任何澄清。单说上回她过来拍定妆照,段总还专程去围观过。虽然没发生什么二见钟情的狗血事儿,但段总先前也没特意围观过哪个艺人啊。

    后来花了大把银子投资的《山河》开拍,段总又跑去围观,结果向来霸气外漏的段总不敌谢小姐的霸气侧漏,负伤而回。

    段总向来是皮厚肉粗的,这一受伤了,顿时受到了八方的关注。先是被林羽蓝小姐毫不吝啬地打了石膏,强制以轮椅代步,又被有恒丰之母的简总特别关照,一天三顿用猪脚汤补着。这不前两天段总终于养好了身体,但体重在二十多天的大补中飙升了二十斤,向来引以为傲的八块腹肌已经模糊到只能隐约看出六块了。

    如今段总正挥汗如雨地在总裁室里边特别辟出的健身室里锻炼呢。

    正所谓人不八卦不成活,大家伙儿对那位霸气侧漏的谢小姐也好奇着呢。Hellen笑眯眯问:“谢小姐是一个人来的吗?”

    铁面无私的郝小姐面上荡漾着八卦的热情,略微打量谢清欢身边那人一眼,目光一顿,道:“不是,跟她一起来的,是唐氏唐总的特助ada小姐?”

    “ada?”hellen知道恒丰跟唐氏有些往来,微微皱眉,抓起另一部电话,拨了个分机号,“苏小合,唐家是不是出事了?”

    那边苏小合耽搁了片刻,回了她要的信息。Hellen听了面容一肃:“请她们走专用的电梯,直达总裁办公室。”

    郝小姐听出hellen口中的郑重,挂了电话,对谢清欢跟ada道:“两位,请这边走。”

第一百三十章 一家之主(7)

    本章节 雄霸 手打)

    在电梯里装哈哈镜这么奇葩的点子当然只有段老大才能想得出来,具体原因已经不可考,据说是因为段老大觉得装哈哈镜能让人时刻jǐng醒,保持玉树临风的身段,维持赏心悦目的风貌。

    结果被简歌强制养了一个月伤,胖了一圈的段老大在哈哈镜中看到胖了两圈的自己,顿时崩溃泪奔了,从早上进了办公室就直接拐进了旁边的健身室,练得汗流浃背。不知道是汗水糊了眼睛还是心理作用,他隐约觉得快要长平的六块腹肌有了清晰的轮廓,这才觉得舒爽了一点。

    每一个不靠谱的老大下面都有一个万能靠谱的二哥,简歌就是这么个人物。段老大是个在关键时刻甚至是生死关头很能镇住场子,但在寻常时候经常掉链子的主儿,恒丰上下稍微贴近核心圈子的人都知道,在恒丰,大事找段老大,小事找简妈,事情是大是小,由简妈决定。

    hellen是直接拉响了直通健身室的jǐng铃,段老大停下跑步机,略微挑眉——如今段家洗白成功在即,能出什么大事?

    他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汗,转去了浴室,随便冲了一下,换好衣服出来就见hellen站在门口,脸sè有些凝重。

    段明楼略觉惊讶,hellen是简歌淘汰了六十七个特助才挑中的,那过程简直跟淘金子似的,能让她这样的定然不简单。段明楼顿住脚,若有所思地问:“段家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被人悄悄地拿下了?”

    “……”hellen嘴角抽了抽,要拿下段家,且还悄无声息的,这有可能吗?她简短地道:“段总,唐氏的唐总出了意外,如今重伤在医院,他的特别助理ada小姐跟谢小姐正从专用电梯上来。”

    段明楼挠了挠头:“谢小姐?”

    Hellen点头,神情很有些意味深长:“威武的谢小姐。”

    段明楼听到这个称呼,自然明白来的是谁,低头看一眼圆了一圈的身材,脸sè一黑:“不见。”

    “段总,唐家那边传来了消息,这位谢小姐如今暂代唐总主事,rì后段家与唐家的往来还要靠谢小姐。”hellen冷静道,“当然了,段总也可以认为这是一件小事,由简总出面解决。”

    “呃……那还是不要麻烦他了。”段明楼摆了摆手,心中轻轻一叹,这年头想过个安生rì子可真不容易啊,唐家的唐挚确然是个不错的继承人,年轻,热血,讲义气,明道理,树规矩,样样都好,怎么突然就伤重了?莫非跟他先前定下来的那批军火有关?

    真是麻烦啊,虽然T市的黑白两道向来是界限清晰,但这事儿还是要跟路家那位极少抛头露面的七爷碰个头。

    段明楼往高大的黑皮软椅上一坐:“行了,让她们进来。”唐挚看人的眼光一向独到,谢清欢这人身手不错,诚如简歌所说,走的必然不是普通的路子,只是不知道她能不能撑得起这唐家的半壁江山。

    T市黑道的传承,向来不拘一格,能者居之,不像路家在华国的势力层层叠叠,继承人是一早就圈好的,一旦路子允出了意外,就由第一顺位的继承人楚去疾执掌路家。而黑道,若是谢清欢能够指挥得动唐挚的兄弟,收整他手中的势力,那么,即便她先前是个艺人,照样可以站在巅峰。

    hellen无声地点点头,开门出去,站在门口等着二助带谢清欢她们过来。谢清欢并没有让她等很久,就快就出现在她的视线中。这段时间段家与唐家的往来很是密切,hellen与ada也互相认识。

    Ada为谢清欢与hellen互相做了介绍便不再言语,笔直地站在谢清欢身后如同以往她站在唐挚身后一样。

    Hellen的眼神微微一动,唐挚是在公路上出事的,这消息瞒不了太久,但他对唐家的安排却不会那么快显露出来。ada如今的态度则是一个明显的信号,那就是唐家权柄的暂时过渡十分顺利,甚至已经超越她的想象。

    Hellen对谢清欢的评价顿时更新了,由威武变成了非常威武。对于唐家暂时的掌权者,hellen也依然端谨地同谢清欢打了招呼,亲自扭开门把,将两人迎了进去:“两位,请进。”

    谢清欢略一颔首,不紧不慢地进去了。ada在门口就停住了脚步,目送着谢清欢的背影向办公室内走去,偏头对hellen静静一笑,退了两步和她一起守在门口。

    作为唐挚的特别助理,ada在段明楼跟前也是说不上话的,谢清欢很聪明,处事也很冷静,面对随时都可能会脱线的段老大,应该能从容应对。

    总裁办公室的隔音效果很好,两个特别助理站在门口,并没有交谈。

    等了一会儿,谢清欢没有出来,段明楼也没有任何指示传来,ada不由有些心焦,如今正是xìng命攸关的时候,拖一分钟,唐挚的生机就少一分。

    hellen刚刚想着谢清欢马上就要上楼来,就简洁地提了一下唐挚的事情,按说谢清欢初掌权,确实该知会段家一声,但也没必要在这个时候亲自赶来,那定然是别的要紧事了。

    以段老大以往的人品,别是在这事儿上出了幺蛾子。Hellen见ada面上不由自主地流露出焦急,也知道她们前来定然是有所求,正想着要不要推门进去提醒一下段老大正事要紧,就见恒丰之母简总匆匆而来。

    “简总!”hellen下意识地切换模式,进入最为严谨的工作状态中。

    ada对简歌也不陌生,对这个大事小事都要cāo心还得关心脱线的老大的段氏砥柱很是敬佩,她也如hellen一样,恭敬地道:“简总。”

    “ada小姐,唐总的事我已经知道了。”简歌板着端正的脸孔,平静道,“林羽蓝已经在前往医院的路上了,我相信以唐总的意志,定能挺过去。”

    “承简总吉言,”ada眼中闪现了一抹惊喜,躬了躬身,“谢谢简总。”

    “客气了。”简歌冷淡地看一眼紧闭的办公室的门,“唐家那位新的掌舵人谢小姐仍在里面?”

    Hellen点头应道:“是的,简总。”她抬起手腕看一眼表,“进去大概五分钟了。”

    简歌微微皱眉,谢清欢他见过的次数不多,但仅有的两次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是个不喜多言的人,最终的结果将决定她的态度。当初暗殿遇袭一对四力挫对手,剧组小试身手段老大养伤一个月,足以说明单论身手这个人不逊于任何一个强壮的男人,当初在蓝夜,她那般听话地让段老大抱走,八成是因为R5。

    段老大是个不记打的人,他揍人的时候,是个完全的抖S,被揍的时候,是个完全的抖M,正是这时而S时而M的特xìng,让他的脸皮行事作风都与众不同。

    谢清欢当初出手造成的最直接后果就是段老大毫无疑问地胖了一圈,除了抖M,段老大最讨厌听到的话就是胖了。

    简歌摆了摆手,hellen应了一声是,乖乖地退到另一边跟ada站在一起。简歌在门上敲了敲,随即手搭在门把上轻轻转动。

    谁知门才刚刚开了个小缝,简歌就觉得手轻轻一震,随即听到门上一声闷响,是重物自半空划过砸在门上的声音。

    简歌觉得自己的拳头有点痒,迅速推门进去,而后将门关上,刚想喊住口,目光已经先一步扫视室内一周,最后目光落在谢清欢的手上,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一句话来。

    因为那只手此刻正扣在段明楼的咽喉上。

    段明楼毫不在意地侧了侧头,居然还对简歌笑了笑,只是那笑里带了点儿讨好。

    谢清欢看一眼简歌,不意外地看到他有些发黑的脸sè,后退一步缓缓收手,静静道:“段总,如此,我可以暂时借用林羽蓝小姐吗?”

    很显然,段老大的挑衅再一次失败了。简歌深吸了一口气,在心中默念了三遍‘我不生气’,才维持住平常冷淡的声调:“谢小姐,林羽蓝已经前往唐挚就医的医院。”

    “那么,多谢了。”谢清欢略微颔首,“我先告辞了。两位,再会。”

    简歌斜睨段明楼一眼,眼角狠狠一抽,还是应了一声:“再会。”

    谢清欢走出两步,顿住脚,侧了侧身子,微微一笑:“段先生的身手较之上次,敏捷度差了许多,是因为疏于练功身体略显发福吗?”

    嗖——段明楼原本就对自己胖了一圈的事儿很是在意,如今听到谢清欢这么说,简直如同一支利剑插中他的心脏,痛不可言。

    “你、说、我、胖?!”段老大的逆鳞被成功戳中,勃然大怒,将袖子挽了挽,目中燃烧着熊熊战意,咬牙切齿道,“混蛋,你、死、定、了!”

    说着他yīn测测一笑,前跨一步,仿佛正在狩猎中的猎豹收起了所有的慵懒进入了战斗状态。

    谢清欢轻轻一挑,看着段明楼身形一展就要扑过来,却在半路被简歌截胡。简歌毫不留情地一拳挥出,开着外挂丝毫也不手软地将段老大一拳KO掉,唇角裂开一道冷淡的弧:“我把你养胖了,你很有意见?”

    “没有……”段老大脱线从来不看场合,看着气场全开的简妈,顿时泪流满面,坚定地摇了摇头,“绝对没有。”

    简歌看一眼眉眼弯弯目中隐有深意的谢清欢,眉心轻轻一跳,这姑娘倒是没什么恶意,就是太会戳人心窝子了。他略一沉默,静静开口:“谢小姐,让你见笑了。我送你出去。”

    “不必麻烦。”谢清欢淡淡道,“我大哥的事,多谢援手。”

    简歌于是不再多言,他了解段明楼的xìng子,他足够自负,却从不曾自负到不承认失败。他可以败,但永远不会心服口服,他会一直挑战,直到战胜的那一天。越挫越勇,使他能够无畏地面对任何困境。

    今天这一局,是谢清欢赢了,林羽蓝虽然在结果出来之前便已经出发,但段老大做出的承诺,依然有效。这一次,林羽蓝出手是因为赌约,而不是人情。

    谢清欢带着ada飘然而去,经此一事,她可以确定段明楼的存在之于段家是jīng神支柱灵魂所在,而简歌作为中流砥柱支撑着段家的大局,要想对付段家,这两人必须一同出去,否则极难成事。这也是如今段家洗白,却安稳没有任何动摇的原因。

    他们不是亲兄弟却胜似亲兄弟,彼此之间互相信任,互相扶持,领着庞大的家族一步一步坚定地走着。谢清欢又不由想到唐家兄弟,所谓传承与长久,大约就是如此。

    hellen关上总裁室的门,俏然退回助理室,处理其他的事务。

    简歌看一眼揉着脑袋从地上爬起来的段明楼,略微皱了皱眉:“对于唐家的事,你有什么意见?”

    “唐挚是伤了,不是死了。”段明楼不甚在意地道,咧了咧嘴,“我胖了!”

    “虽然没死,但也差不远了。”简歌觉得这事稍微有点儿棘手。唐挚伤得很重,即便顺利脱险,稍后的休养也不能大意,黑道如今也jīng英化了,他对事情的掌握差了一分,结果便不同。而如今黑道的买卖已经有三成在唐挚的手中了。

    “静观其变吧。”段明楼悠悠道,“不过,我今天眼皮跳的很厉害啊,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事儿。我胖啦啦!”

    “……”简歌怒,“你到底是有多执着!”

    段明楼看着简歌没有一丝赘肉的颀长身材,羡慕嫉妒恨。

    两人的脑回路错开地稍微有一点,在那么一瞬间,相顾无言。一瞬之后,简歌拂袖而去,才打开门就见到脸sè凝重的hellen。

    “简总,”hellen匆匆走进办公室,“段总,刚刚收到确切消息,路家的那位孟副市长没有升上去,空降了一个姓容的年轻人顶了市长的位子。”

    “容家?”简歌皱眉,心中腾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Hellen点头道:“就是那个有名的军政世家,跟路家一直不太对付。”

    “果然……”简歌按了按眉心,路家竟然失了手,T市这是要变天了吗?容家的人想要在T市站稳脚跟,肯定不会在局势不明朗的时候跟路家硬拼,那么,这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想必会烧着段家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一家之主(8)

    )

    艾米丽手心里攥着一把冷汗,小心翼翼地自沙发后面探出头,目光一长,看一眼玄关处的场景,顿时呆住了——谢清欢这房子有些年头了,不是现在常见的那种豪华大户型,空间不大,布局jīng巧,从玄关到客厅不过几步路。不请自入的那人脚步轻盈,看上去很是矫健,原本一个瞬间就可以杀到她跟前。

    却不知为何,那人走得异常艰难,前脚跨出,行进几步,后脚一转立刻就被带回原地。那人突击了十分钟,仍在原地打转,压根儿就没走出玄关的范围。

    他可以看到客厅里朴素但很显然是用了心的摆设,也可以感觉到客厅里有人,但他看不到那个人的所在,脚下也无法越过玄关一步。华国有句老话,叫做反常即为妖,原本他没打算让这地方染血,但事情的发展超出他的预料,只能从权。

    他抬起手腕,看一眼装置jīng密的手表,略作调整之后,反手从后腰拔出装了消音器的手枪,一边仍保持着高度集中的注意力,凝听那道轻微的呼吸声,目光之中却隐约流露出一点疑惑以及更深的防备——这房中的摆设必定有古怪,别致得让人有种摧毁一切的兴奋。若不是老板下了严令不准破坏房中一分一毫,他也不必如此束手束脚。

    艾米丽看着他的举动,也觉得有些诧异。她的动作虽然很小心,但这些年在华国的安稳生活,使得她很久不曾置身于危险之中,即便身手没有退化多少,但反应速度多少有些跟不上了。那人带着枪,身上那种肃杀的气息却掩饰地十分完美,很显然杀人对他而言便如同家常便饭。

    她的动作并非没有破绽,那人却没有动手,这说明了什么?艾米丽把探出去的脑袋缩回来,拧着眉沉吟片刻,探手捞起一只抱枕,用力向上一抛。

    那只抱枕在空中划过一道零落的弧,掉落在沙发上,没有受到任何的攻击。艾米丽挑了挑眉,敏捷地从沙发上滚下来,贴地直滚进厨房,抄起挂在墙上的平底锅,转过身脚步一步,想了想又从刀架上抽出菜刀,雄赳赳气昂昂地穿过客厅向玄关走去。

    那人握枪的手很稳,眉心微蹙,似乎依旧烦恼于无法再进一步的窘境,并没有察觉到即将发生的逼命偷袭。

    寸土之地无法前行,或者前行了找不到终点,这在华国有个十分通俗的说法——鬼打墙。艾米丽作为道格拉斯家百年来唯一一个变xìng人反出家门之后,这些年来,除了在泰国稍作停留,其他时间一直都生活在华国,对这个国家的古文化很是仰慕。

    作为一个华国通,她当然不会认为这是鬼打墙,而更像是古早时候行军打仗布下的那种迷惑人眼、动摇军心、于兵法战策相结合,用极少的伤亡取得最大胜利的阵势阵法。

    数年前那位意外身亡的著名学者谢持节,就曾致力于古军事古阵法的研究,甚至还将研究结果与现代军事相结合用于演习,引起了巨大的反响。

    如果说这客厅里的某些布置跟玄关在方位上相呼应,形成了一个古阵,将人陷在阵中,使他看得见摸不着。那么,从阵外对陷入阵中的人袭击,会有什么后果呢?

    想通了这一点,艾米丽一手平底锅一手菜刀,绕过沙发,放缓了呼吸,几乎站在了那人的眼前。那人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sè,他并没有察觉到危险,毕竟人的气息并不仅仅是指呼吸。

    罗伊知道这地方有些异常,作为一个改造人,他的五感比寻常人要灵敏许多。像这种抓人的人物,他已经很久没有出过了。他是格雷的尖刀之一,对于握住他这把利刃的人,他并不十分了解。

    但他知道,从格雷毫不手软地剪除异母兄长查尔斯,道格拉斯家这一代的宿命就已经开始。

    罗伊今天的任务是抓一个变xìng人,这不是一个普通的变xìng人,而是道格拉斯家有史以来唯一一个变xìng人。格雷向来无心无情,对于不知道该叫弟弟还是叫妹妹从一个子宫里爬出来的同胞,在下达命令的时候,他的表情有点奇特,口气很有些微妙。

    抓活的比弄死了再带回去的难度大一些,但对他而言,这并不是问题。作为最强的改造人,他这些年罕逢敌手,能让他敬佩的完全体人类就更少了,甚至连格雷都算不上。当年那个悍勇无匹被称为鬼之中校的男人便是其中之一。

    根据消息,这个男人似乎就在T市。若有机会,定要找他再战一次。

    罗伊这么想着,觉得浑身的血液都仿佛燃烧了起来。在一阵劲风迎面袭来的时候,他想也不想,狠狠一拳击出。拳头跟不甚坚固的金属物发生了猛烈地撞击,金属物被击飞。罗伊若无其事地收回拳头,耳边似乎传来了半声闷哼。

    艾米丽用尽全身力气发生的一击被轻描淡写地化解,整条胳膊被巨大的力道震得发麻,几乎能听到骨骼交错的声音,而平底锅脱手飞出去,落在空寂的客厅地上,发出了一声脆响。

    艾米丽看着完全内凹突出,显然已经彻底报废的平底锅,脸sè微微一变——这种力道,难道……

    道格拉斯家既尚智又好斗,男人们自小习武,十三岁便拥有决斗权,可以理直气壮地挑衅并杀死看不顺眼的同族。艾米丽虽然变了xìng,但也是从那个时候过来的,手上站着同样疯狂好斗的至亲的血,她的身手自然也不会弱。

    这些年不再时刻处在危险之中提防着来自至亲的攻击,也没停止锻炼,始终让身体处在一种敏捷的状态,这个人在力道上真有些匪夷所思了。

    再一想上次陈希瑶那鬼魅样让人招架不及的速度。陈希瑶那晚穿着迷彩服,她还以为速度快是因为那人本身是佣兵的缘故,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难道,格雷终于完成了改造人的实验?

    格雷小的时候对医术很敢兴趣,曾立志要当最好的医生。即便是在遍地聪明人的道格拉斯家,他的聪明也完全可以凌驾于同辈的其他人之上,道格拉斯家也有足够的条件让他发挥这种聪明。

    直到他十五岁那年收到了决斗战书,几乎没有耗费什么力气就击败了对手,至亲的鲜血与生命都没有让他动容。他在决斗台上,用手术刀将还有一口气的堂兄解剖,仿佛是在完成一件艺术品,划开皮肉,看到裹在鲜血中的完整筋脉与胸膛中鲜活的还在跳动的心脏。

    道格拉斯家崇拜强者,强者也总是被不畏生死前仆后继的后来人挑战,格雷公开的名为决斗实为杀戮的生涯持续到十八岁,在一个雨夜俏然终结——他的改造人实验进入了瓶颈期,而此时,华**方的专家带着有关绝密人体研究资料叛逃至欧亚交界处的无zhèng fǔ地带。

    格雷在接应专家的时候,与前来执行格杀任务的华国特种小队短兵相接,遭遇了那个被誉为鬼之中校的男人。那一夜的胜负五五,特种小队击毙了叛逃的专家,损失了三名好手,却让格雷带着资料负伤而逃。

    自那之后,格雷如同一个真正的学者,致力于改造人研究与完善,没有表现出一分争权夺利的心思。但道格拉斯家的血统就摆在那里,所有同辈的男人都不曾掉以轻心,自相残杀是他们与生俱来的宿命,这也是查尔斯掌权之后仍要灭掉格雷的最根本原因。

    也难怪查尔斯哥哥在取得家族长老会半数的支持,完全掌握了上风之后仍然惨败,改造人的战斗力实在是太过惊人了。艾米丽头痛地按了按眉心,无论如何,谢清欢是道格拉斯家血统最后的救赎,绝对不能让她落在格雷手中。

    罗伊在原地转了几步,目光透过眼前虚幻的光影,直直看进客厅里,唇边泛起一丝轻笑——漏网之鱼,愿你下次仍有好运气。

    他不再前进转而后退,沿着先前的足迹退出玄关,直到退出门外,贴心地关上门,若无其事地下楼去了。

    艾米丽听着关门那一声极轻的咔哒声,垂眸看一眼平底锅,嘴角抽了抽,摸出手机拨号:“是我,你马上去给我弄一个半新不旧的平底锅。对,必须是半新不旧的!送到翠羽华庭。叫003去查一下,当年差点儿杀了格雷的那个中校。”

    那头是当年父亲留给她的那部分力量,闲置了这么些年,但愿头脑还灵活着,身手还矫健着。艾米丽挂了电话,拿起遥控器退出碟子,若有所思——谢清欢这房中的布置,不知是出于谁人之手。

    谢清欢出了恒丰大厦,在暮秋的阳光中略微眯起眼睛,面上覆着一层柔和的光。

    ada站在她身侧落后一步的地方,这是一个十分微妙的臣服距离。她看着谢清欢的唇角带着一点儿无意识的浅淡笑意,隐约透着些许温暖。她觉得自己那自唐挚出事以来紧绷的心,到了这一刻终于轻轻放下了少许。

    两人上了车,谢清欢报了裴傲那个猎豹车场的位置,让ada送她过去。

    ada闻言微微一愣,她没想到谢清欢竟然没有打算回去医院守着唐挚做手术,而是要去那什么车场学车。但她咀嚼了两遍那车场的名字,目光轻轻一闪,并没有多说什么,发动了车子。

    所有在T市开的赌盘都要经过地下赌场,那个猎豹车场的老板,正是蝉联数年的鹤尾山前车神,车技确然一流。

    季卓阳作为首席伴郎,在好友结婚这么个大好rì子里,是注定要被人放倒的。这一点季卓阳自己心里也有数,于是提前溜去洗手间给谢清欢打电话,叮嘱她别忘了继续去裴傲那边学车。交情铁是一回事,咱去学车也是付钱的,人生在世再如何视金钱如粪土,也得对人民币怀着必要的敬畏之心。

    谢清欢应了一声,转而问道:“季卓阳,你先前打算请来保护我的那个退役特种兵,就是裴傲?”

    “是他。”季卓阳听她这么问,有点儿惊讶,谢清欢先前可是很干脆地拒绝了他的提议,“你是不是察觉到什么,想要聘请他了?”

    “嗯。”谢清欢确实是这么想的,却不是为了保护自己。

    “欢欢,”季卓阳沉默了一会儿,才慢腾腾开口道,“你会杀价吗?”

    “杀价?为何?”谢清欢并非是贪利的人,却也不喜欢当冤大头。

    “第一,裴傲很贵。”谢清欢不了解裴傲的行情与xìng情,季卓阳耐心解释道,“第二,丫杀熟。”

    “我知道了。”谢清欢轻轻一笑,裴傲那样的人,即便杀熟,也是看对象的吧。季卓阳作为好友,明知道他杀熟,不还是乖乖送上门去给他杀吗?、

    季卓阳叮嘱完,忧心地挂了电话——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裴傲始终没有放下当年那个不功不过的任务。

    猎豹车场,谢清欢在裴傲的指导下接着练车。ada看着那个吊儿郎当的三白眼男人,目光中带着几分好奇。这个蝉联数年车神的男人身上,似乎带着一种极为凌厉的气势,那并不是一个不顾生死的玩命男人该有的气质。

    谢清欢练完车,并没有太多客套,直截了当地对裴傲道:“我想请你去保护一个人。”

    “哦?”裴傲没什么jīng神的三白眼霍得一亮,目光顿时热切许多,“亲,你知道我很贵吗?你知道要保护的人身份越贵重要价越高吗?”

    身价决定要价,再正常不过。谢清欢点头:“我明白。”

    “那么亲,告诉我你想要保护的人吧。”裴傲眼睛闪亮闪亮,刷得亮出一口大白牙。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一家之主(9)

    谢清欢看一眼陡然间干劲冲天的裴傲,脸sè的表情很是平淡:“唐挚。”

    “啧,唐氏当家啊。”裴傲瞳孔微微一缩,看向谢清欢的目光颇有些意味深长,季卓阳新带的这个小姑娘,还真是不省事啊。

    唐挚参加完傅明毓的婚礼在回公司的路上出了事,车内爆炸人重伤如今生死不明,路况广播已经滚动播出三遍了,相信明天T市的大小报纸都会有相关报道。

    如今整个T市的上流社会都盯着唐家,琢磨着失去唐挚之后唐氏的前景,掂量着是不是能趁此机会落井下石或是雪中送炭。

    谢清欢一个小小的艺人,热爱演戏就好好演戏,她自己就是个招祸的体质,还在这个时候凑在唐家的浑水里边,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不过,她到底是唐挚的义妹,不闻不问也说不过去。这时候她肯站出来担点事,也算是有情有义了。只是,唐挚向来是登高一呼从者云集,他手下的兄弟里面不乏能人,谢清欢还要从外头请,很显然那群人里面有人居心不轨,谢清欢信不过。

    而唐挚只是重伤并不是垂危,只要他能醒过来,大局自然在握。这买卖前后耗费的时间也不会太长,裴傲这么一合计,觉着实在不应该跟钱财过不去,尤其是送上门的肥羊,不宰白不宰。于是点头道:“一千万,谢谢惠顾。”

    一千万?ada悄悄地克制地抽了一口冷气,这个价可以雇一打全职保镖。

    谢清欢显然并不这么想,她当然知道一千万不是个小数目,但唐挚在她眼中是没有价的。裴傲当过特种兵,执行的任务往往绝密而危险,他能每次都化险为夷,全须全尾地退役,要保护一个人自然不是难事。谢清欢唯一的要求是,暗中保护,不能让人察觉到他的存在。

    唐家如今家大业大,手下的兄弟有的心大了,想要另立山头,这也正常。毕竟人都是想着往高处走的,走着走着就铲了顶头上压着的大哥,这也很正常。

    现在唐家大局暂时稳定,蠢蠢yù动的那些人若想动手,就只能趁唐挚术后没清醒之前的这段时间。一旦他醒了,唐家上下就会自动拢在他身边。而谢清欢虽然担下了唐家在黑道的事,也不会轻易开口做主,再加上她也有自己的工作,不能时刻照看着唐挚。

    谢清欢与裴傲谈妥了相关细节,让旁听的ada尽快出一份合约,并将支票一起送来,而后裴傲就可以上岗了。

    裴傲目送谢清欢离去,咧嘴一笑,露出大白牙,这姑娘吧,虽然是个招祸的体质,但对自己来说,真是个福星啊,简直就是送钱来的。Ada开着车子都滑出去一段距离了,裴傲仍在有一下没一下的招手,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放在兜里的手机这时候想起,裴傲看一眼之后接起来:“小马?”

    “队长,”电话那头传来马奔低沉沙哑的声音,“发现了改造人的行踪。”

    裴傲闻言目光一冷:“什么?”

    “刚从翠羽华庭出来。”马奔静静应道,“是我跟彭护去年在曼谷遇见的那个,名叫罗伊。现在我正缀在他的车后面,请指示。”

    翠羽华庭?这不是谢清欢住的那个地方吗?还是说那个改造人是暂住在翠羽华庭的?

    罗伊吗?马奔跟彭护的南瓜生涯是裴傲一点一点削出来的,都是他手底下最好的兵,他们手底下有多少斤两,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当初曼谷一行,罗伊以一敌二全身而退,反倒是马奔肋骨断了一根,还倒插进了肺里,养了快半年才好起来。

    五年前裴傲曾经跟罗伊对上过,那个时候,罗伊的速度跟力道虽然超卓,远胜普通人,但对上他似乎还有些勉强。而到去年的时候,他也不能确保一对二他能从马奔跟彭护手里讨得了好。

    裴傲知道现代武术倾向于力量的表现,并不像古早之前,蕴于内练气,随着年纪的增长与身体的符合,力量与速度都将在达到巅峰之后慢慢倒退。他自己对此颇有体会,那个罗伊竟然还没到极限吗?

    改造人,果然是逆天的存在。

    “先撤回来,不要惊动他。”裴傲果断命令道,改造人的五感敏锐,想要跟踪他并不容易,当年一起的兄弟这些年流离失散,他不想马奔在T市他自己的地头上出了事。

    马奔略一沉默,常年服从命令的习惯让他选择了继续服从,他慢慢减了车速,拉开距离。

    裴傲将手机揣回兜里,转身,就看到不甚耀眼的阳光下穿着笔挺西装的青年。裴傲看他穿了几年军装,却还是第一次认真看他穿西装的样子,总觉得有些不伦不类,一种微妙的违和感。

    曾经爽朗大笑,说天生为军装而生的男人,也终于湮没在记忆里,剩下的是容家在政界埋下的一颗新棋。

    岁月催人老。容威看着裴傲,心中也是感慨,鹤尾山前车神,猎豹车场的老板,不管是玩命还是玩世不恭,这个男人身上总有种让人信服的东西。暮秋的阳光漾着温和,容威却觉得突然刺眼起来,他在阳光下立正站好,曾经行了无数次的军礼却敬不出去了:“中校。”

    “不敢当。”裴傲懒洋洋摆了摆手,“听说容市长即将调职到T市,今天这是提前来实地考察?我这车场,可不能体现我市的风貌啊。”

    容威轻叹了一声:“已经过去了这么久,队长还是不能释怀吗?”

    “释怀什么?”裴傲脸sè古怪地看一眼容威,还是淡淡提醒道,“容市长初来乍到,还是多花些时间了解这里的风土人情吧。别在我这儿耽搁了。”T市这地方,排外得很,更排斥姓容的。

    政界博弈,路家失了先手。容威如今,瞧着是威风八面的新市长,暗地里恐怕还是容家的探路石。无论再过多久,容家在他的心中,仍然是如此地惹人厌恶。

    容威站了一会儿,看曾经拿惯了枪的裴傲拿起了一根水管,漫不经心地冲洗一辆车,他看了两眼便看不下去,默默转身上了车。

    他一直都知道当兵的从来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人来了,人走了,都是常事,特种兵也不会例外。即便没有当年的事,他们也难免要天南海北,相隔四方。却不曾想到当年的他们会以那种方式各奔东西。

    司机小张通过后视镜看一眼原本应该意气风发的年轻人此刻眼中却透着无比的落寞,忍不住抿了抿唇。容家军政两通,这位容市长无论是当初参军还是如今从政,都不曾借助容家的力量,反倒是容家对他一再利用。

    容威在铺着柔软车垫的车里,坐得端正笔直,一如当年。轻轻合一合眼睛,当年峥嵘岁月,如今风流云散。再睁开眼,他是T市的新任市长,这里将是他新的战场。

    没有硝烟,却依然残酷。这一次,他没了可以将后背放心交出去的战友。

    有林羽蓝在,唐挚的手术方案迅速确定下来,适合他的肾也幸运地通过地下通道快速地找到并空运过来了。整台手术耗时十五小时,到第二天天已破晓才结束。

    唐起等得不耐烦,可能是相信唐挚定能挺过去,又或许是为了掩饰越来越明显的焦虑,林羽蓝进了手术室没多久他也回转唐家主宅了。

    唐非身体底子差,将脑袋靠在谢清欢的肩膀上,一阵一阵地睡着。

    手术室的灯终于灭了,谢清欢轻轻拍了拍靠在肩膀上的唐非,将他叫醒。

    林羽蓝走了出来,经历了十多个小时的紧张手术,她的眼中满是血丝,眉宇间有一丝倦sè,jīng神却仍然因为高度紧张而处在兴奋中,她看向谢清欢与唐非,淡淡道:“放心吧,手术很成功。”

    唐非松了口气。

    林羽蓝略微笑了笑:“我从没见过求生意志这么强烈的人。如果他在三天之内清醒过来,就没什么大碍了。不过,他的内脏均受到重创,半年之内要好好休养,不能有任何剧烈的运动,包括房事。烟酒也少沾。”

    唐非一听到手术成功jīng神顿时为之一振,带有浓重倦sè的眼睛也一下子亮了起来,他小声地重复了一遍林羽蓝的话,认真地点点头:“林医生,谢谢你。”

    林羽蓝摆了摆手,一手掩唇打了个大大的呵欠,连眼角迸出的细碎泪花都不顾:“不行了,我好困,先回去休息了。有什么问题的,就打我电话。”

    她瞥一眼唐非,又笑了笑:“嘘,不要问我号码。我相信以唐家的办事能力,想查一个号码并不是难事。当然,我非常不喜欢有人在我睡觉的时候,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情将我吵醒。”

    唐挚转去了重症监护室,唐非贴在玻璃上,眼巴巴地看着。

    谢清欢陪着他看了一会儿,唐挚不是个会轻易认输的人,自然更加不会认命,他既然没有死在手术台上,就更不会死在这里了。

    谢清欢略微侧头看一样唐非,微微一笑:“小非,你好像忘记了什么事。”

    “什么事?”唐非整晚没睡,这时候脑子里完全是一片浆糊,呆呆地问道。

    “今天并不是休息rì,现在你应该回去洗刷收拾,然后去上班。”谢清欢慢悠悠道。

    “上……班。”唐非瞪大眼睛,他长到这么大,在唐挚没出事之前,这个词之于他就是摆设,且极有可能这辈子都是个摆设。他虽然极想在这里等着唐挚醒过来,但唐挚在工作上还是给他树立了好榜样,按时上班,从不迟到早退,偶尔破例还是因为他生了病而唐挚赶回来照顾。

    “对哦,我该去上班。”唐非拍拍昏沉的脑袋,觉得稍微清醒点了,对谢清欢乖乖一笑道,“那姐姐,我先走了。”

    唐起派了个他极为信任的司机接送唐非,在陈同安排的人手之外,又挑了三个保镖保护他。唐非离开之后,谢清欢也跟着离开了。

    除了唐家的买卖,《山河》也到了宣传的时候了。之前剧组放出了长达十分钟的片花预告,剪辑十分jīng良,家国情仇,暧昧纠缠,短短的十分钟自然不能完整表达,却足够勾起人的好奇了。

    孟青流编剧,林天华导演,这已经是最佳的组合,再加上这次在演员选角以及戏份搭配上的大胆,票房应该不是问题。

    谢清欢回到自己家中,没有看到艾米丽,只在客厅的小几上看到一张纸条,字迹龙飞凤舞的,十分飘逸。谢清欢看了好几眼,才确定那几个字是谢谢款待。

    谢清欢沐浴收拾停当了之后在沙发上小憩了片刻,就接到了季卓阳的电话,说是林天华那边已经安排好了《山河》的宣传行程,这部电影目前在谢清欢工作中,是最为重要的。季卓阳特意根据安排对谢清欢的工作做了调整。

    半个小时之后,季卓阳跟公司的保姆车一起来了,谢清欢上去之后,季卓阳地给她一个文件夹,里面具体列出了最近一月她的工作安排。其中包括了山河宣传,若干商演,以及两家专卖店的开业剪彩。

    季卓阳看一眼她淡然的表情,按了按眉心,昨天他喝高了,有点儿宿醉的头痛:“欢欢,T市近来的风向可能会有些变动。”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一家之主(10)

    风向……吗?谢清欢扫一眼季卓阳,垂下眼帘。

    她早上从医院回来,蒋青来过电话,她已经知道路家扶持的那位孟副市长没有如同所有人预料之中的那样,升上去成为T市的一把手,反倒是空降了对头容家的一个年轻人占了大位。

    孟副市长失策并不是因为她的个人能力没有到达可以做一把手的地步,而是路家铺在她头上的那一整条线出了问题。自古官道博弈,都是此消彼长。这一子,容家落得漂亮。

    T市向来排外,那位容市长的到来打开了向来无坚不摧的缺口,同时意味着路家对T市的掌控不再是绝对。T市也不再固若金汤。

    细算起来,绝对掌控的领域让人突破了,容家这一耳光确实是甩在了路家脸上,但这一下能有多重,就不得而知了。

    蒋青也猜测那位容市长为了能顺利将大权握在手中,绝对会避免跟路家正面对上,转而先对付黑道。谢清欢倒是不以为然,黑道原本就是干的要命的买卖,自然也更加谨慎,轻易不会让人抓到把柄。

    蒋青没亲眼见到她的表情,但听这个口气,似乎是不上心,他觉得有点忧愁。让谢清欢掌着黑道的事儿,原本就是权宜之计,毕竟T市上头压着路家,唐家上面还有段家顶着,再如何也不会出岔子。

    只是千算万算,却没料到,孟青璇十拿九稳的市长之位竟然失手了。段家如今在洗白的当口,要说完全没有破绽绝不可能,那位容市长背后还站着庞大的容家,黑白相触,就算是段家也要震上三震吧。

    唐挚又是段老大看好的继承人,这些年渡到他手上的买卖,早已经上手了,专门立了账目。最要命的还是过几天从欧洲过来的那批军火。

    蒋青一点儿也不想窥探格雷的运送渠道,在眼下这么个当口,这批军火前脚到,后脚唐家就得跟着玩完了。

    谢清欢却以为那位容市长上位之后,有相当一段时间会处在观望之中,容家势大是不错,但路家失了先着,也不会一直按兵不动,使自己处于被动地位。

    关于这一点,蒋衾自然也知道,但处事,总要以防万一。而这个万一的结果,绝不是唐挚愿意看到的。

    谢清欢知道蒋青是个辅助型的人才,放手让他做主心骨有点儿困难,于是毫不吝啬地向他透露了唐挚手术成功即将清醒的消息。

    蒋青听了这个消息,果然松了一口气——谢清欢遇事都能冷静从容,这确实不错,但她冷静到近乎漠然了,对兄弟们也不可能像唐挚那样热络,两人的风格差别略大,他还真有点不习惯。

    当然,最好的消息还是唐挚没因为这次的意外就这么过去了。哼,当初许为兄弟,关二爷面前喝过歃血酒的,那内jiān还真是敢做,等把他揪出来定要一人一桶猪血泼死他。

    “你的意思是,”谢清欢静静道,“让我跟唐家保持距离?”

    这话是这么说的,季卓阳忧愁地嘴里都有些发苦,淡淡道:“欢欢,哪怕是真心喜欢演戏,做艺人也是件辛苦的事情。一举一动都在大众的眼皮子底下,**空间极小。但即便是做艺人,也有交朋友,也有拥有亲人的权利,也有想要守护的东西,这些我都知道。我并不是想要阻止什么,只有一点,希望你能牢记——保护好自己。”

    季卓阳当初在环球带过不少艺人,有的大红大紫,有的差一些,但也混得不错。他在这个圈子里久了,知道天分与机遇,多年积累的声名抵不过一次真正的绯闻给人的打击。就好像他当初看到谢清欢跟段明楼的绯闻,那一瞬间的惊愕之后本能的轻嘲——连她也开始依靠绯闻了。

    他尚且如此,更不用其他人了。

    保护自己,爱惜羽毛,是他对手下带的艺人唯一的要求。谢清欢自然也明白他的意思,略微侧头看他,微微一笑:“我明白。”

    你明白……季卓阳瞥一眼她的神sè,就知道这人明白是一回事,会不会听就是另一回事了,他暗暗摇头,算了,你能明白我已经谢天谢地了。

    傅明毓顺当地结婚之后,季卓阳把手头上的事都梳理了一遍,取消了原定的瑞士度假计划,决定短期内盯牢谢清欢,再如何也不能让她的三观被没下限的混蛋刷新。

    谢清欢今天的工作安排很简单,去鼎星的放映厅看一些古早前的片子,观摩一下前辈的演技。《山河》这个片子拍完之后,他跟林天华以及孟青流交流过,也特意询问过谢言墨的意见。

    林天华站在影片的角度,自然觉得谢清欢的表现不错,演绎得也很自然。孟青流也认为谢清欢在感情的表达上很到位。

    谢言墨的大致意见跟林孟两人差不多,但对于真正涉及到演技的部分,谢言墨反而觉得谢清欢的突破不如萧朗月,谢清欢给人的感觉是选对了一个角sè,因而表现格外出sè。而萧朗月则是突破了以往演技的一个瓶颈,进步很明显。

    季卓阳明白这自然、到位、出sè的原因是什么,事实上,单就他的目光来看,谢清欢在《山河》中的表现大开大合,让人很是震撼,几乎可以算是近年的一个顶峰了。

    但顶峰在娱乐圈往往意味着倒退的开始,过不多久,人们谈起,就会用一种缅怀感慨的口气。

    这是一道坎,谢清欢跨不过去,他这个经纪人也得一起摔死。鼎星的资源应有尽有,季卓阳当然不会客气,片子是一早准备好的,他把谢清欢带过去,就去办公室处理别的事情了。

    自谢清欢续签了合同之后,景烨十分不客气地将萧朗月的一部分工作安排给了他,当然这部分工作目前跟谢清欢的工作稍微有一些接触吗,季卓阳瞧着景烨一副老子失恋了,敢拒绝你就等着穿小鞋的模样,叹了口气拿着工作计划表灰溜溜走了。

    老天不开眼啊,在环球看了傅明毓四年的棺材脸,好不容易跳槽了,又得看景烨那张郁郁寡欢的媳妇脸,这都什么事儿。

    谢清欢一个人在偌大的放映厅,坐在靠后面的位子上,关上大灯,黑咕隆咚地看着正在放映的……鬼片。苍白的脸,尖利的指甲,白sè长裙,红sè的舞鞋,再加上音效,构成了恐怖的所有因素。

    一阵让人牙酸的声音之后,地板上渗出了大片的鲜血。谢清欢内心很是安宁,看到此处,不由悠悠感慨——季卓阳的口味真重啊。即便她是个完全的外行,也看得出片子里的几位主演演技不怎么样。难道是想让我学习一下如何流露收到巨大惊吓时的恐惧表情吗?

    恐惧的表情吗?这个确实有些困难。等到下一个吓人的场景出现,谢清欢努力回想着前世今生有什么能让她觉得害怕的——祖父去世?碎心而亡?情况不明在陌生男人的床上醒来?

    前面那两个乃是生老病死人生总要走一遭,没什么可害怕的,最后那个倒确实是有些惊吓,但要达到恐惧的地步似乎还差了些。谢清欢嘴角一勾,露出个不伦不类似笑非笑的表情来。

    演戏真是个技术活,不是你学富五车过目不忘就能顺利过关的。谢清欢默默地跟一个搞不定的表情扛上了,影片结束之后,她在放映厅里坐了半小时,然后维持着僵在脸上的表情去找季卓阳。

    季卓阳从文件里抬起头,只看了一眼,就惊了,一下子就站了起来,磕磕巴巴地问:“亲,你怎么了亲?”他一着急,口吻就不由自主地如魔似幻了。

    谢清欢见了他的反应,顿时满意了,表情不变问道:“够恐惧吗?”

    “恐惧?”季卓阳微微一愣,心中暗暗道,我就说感觉怎么这么违和呢,谢清欢先前演的角sè大多平和,大喜大悲的情况极少,更别说这种见鬼样的恐惧表情了。

    季卓阳轻轻拍了拍心脏几乎跳出来的胸口,稳了稳神,还是见不得她这种表情:“亲,咱这脸sè能恢复如常吗?”

    谢清欢揉了揉有点儿僵硬的脸,对于努力了半小时的成果很是满意,原本她还仔细揣摩了歇斯底里的暴怒,打算给季卓阳展示一下的,但看他那受到惊吓的废柴样,想想还是作罢。

    正巧这时候天近中午,唐非在一片困顿之中晕乎乎忙完了上午的工作——熟悉唐挚的工作范围,迫不及待地过来接谢清欢去看唐挚。

    季卓阳安排了谢清欢下午继续练车,中午这点儿时间zì yóu活动,见唐非来接,也就摆手让她走了。

    谢清欢前脚刚走,后脚季卓阳就掀桌子了,叫过windy:“刚刚发生了什么?欢欢怎么那副表情?”

    windy面对季卓阳的怒火,一点儿也没含糊:“欢欢从放映厅里出来,就是这个表情了。”

    季卓阳闻言微微一愣:“搞什么,看个文艺片也能吓到?”

    “文艺片?”windy也愣了,“可是,放映厅里放的是恐怖片啊。”

    “负责放映厅那个小助理是新招来的吧?”季卓阳按了按眉心,他给谢清欢接洽了一部戏,是写实风的文艺片,这样的片子向来叫好不叫座,但容易得到高端的肯定。谢清欢的演技算是不错的了,《山河》之后名气必然也会大涨,缺的就只是这样一个肯定。所以才叫她看文艺片,让她对于片子中那种残酷的美丽有个心理准备。

    谁知道新招来的小助理这么不会办事,季卓阳愤愤道:“这么点儿小事都办不好,让他滚蛋!”

    Windy虚应了一声,灰溜溜地转身出去——她记得她将片子交给小助理的时候,确实是文艺片,怎么放出来就变成恐怖片了?还有就是,欢欢脸上的惊恐表情也太用力了吧?就好像面膜裂了一样……

    谢清欢跟唐非去了医院,隔着玻璃看向病房内的唐挚,床侧的心电图起伏有些弱,但还算平稳。

    “姐姐,”唐非昨晚靠着谢清欢断断续续地睡着,但因为心里有事,也睡得不太安稳,早上洗刷之后就直接去了公司,现在站在这里,满眼倦然,“你说哥哥什么时候会醒来?”

    “快了吧。”谢清欢淡淡笑道,“最危险的时候他已经熬过去了,林医生不是说了吗,三天之内会醒。”

    林羽蓝的意思当然不是这样,唐挚若是在三天之内不能恢复意识,恐怕就得长睡不醒了。谢清欢对于生死并没有太大的感触,只是看着唐非需要撑持的样子,给他必要的安慰罢了。

    “大小姐,非少。”蒋青拎着唐家厨房jīng心准备的饭菜,快步走了过来,将保温桶打开,饭、菜、汤一一分好,筷子跟勺子递给唐非,“非少,吃点东西吧。”

    唐非疑惑地看他一眼:“那姐姐呢?”

    “我们还有些事要办。你先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蒋青温和地笑道,对谢清欢使了个眼sè。

    谢清欢会意,轻轻拍了拍唐非的肩,跟蒋青走远了些。谢清欢微微扬眉:“那批军火?”

    蒋青点头,神情间有点犹疑:“道格拉斯家的意思是,那军火可以直接运到T市。”

    “直接运到T市?”谢清欢悠悠道,“运进来做什么?对付谁?就算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枪支弹药这时候运进T市也只能放着生锈。”

    “那么大小姐的意思是?”原本唐挚的意思也是放在Y市算了。

    “这批货价值多少?”

    “七百万美金。”蒋青淡淡道。

    “唐挚在Y市有个对头,叫郭普是吧?”谢清欢微微一笑,“朋友的朋友不一定是朋友,但对头的对头却可以作为盟友。这批货,算是做个人情吧。”

    人情?七百万美金的货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搁在谁手里都是个不大不小的筹码。Y市不像T市,黑道势力切得比较散,郭普算是占了其中一份比较大的。

    谢清欢看一眼他的表情,知道他的想法,淡淡道:“Y市jǐng方做主的那位,是路家的人吧?人情别送错了地方。”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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