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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皇隽     霸气重生之超强天后txt下载     霸气重生之超强天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三方会(1)

    大小姐这意思是——跟jǐng方联手?蒋青看向谢清欢,脸sè很是克制,但他的脑中不可避免地飞过了一排黑漆漆的乌鸦,后面带着一溜省略号。舒残颚疈

    大小姐这想法很丰满,可惜现实太骨感。唐家如今掌握在谢清欢手中的那部分,是完全浸没在黑道里的,稍微沾了用金盆都洗不干净手,走漏了一星半点儿的风声让人顺藤摸瓜抓着了三分证据,就足够喝一壶的了。更何况,军火这玩意儿它可不是喜糖,不是想发就能随便发出手的。

    再说那郭普也不是个傻子,为人又谨慎小心,要不然也不能这么些年跟唐挚斗得不相上下。这仓促之间下的套,不占天时,不得地利,更不用说人和了,那成了jīng的狐狸能随便就上了钩?

    “怎么?”谢清欢见他表情微妙,轻轻挑眉,“有困难?”

    这不是有没有困难的问题。蒋青的目光轻轻一闪,唐挚跟郭普是旧怨,迟早得大干一场。但黑道纷争,也得顾着道义,牵着jǐng方的手算怎么回事?

    蒋青迅速将脑中的信息梳理了一遍,略一沉吟,目光直直看进谢清欢清澈的眸中:“大小姐,不瞒你说,自从唐总伤重昏迷,我心中一直有个疑问。”

    “嗯?”谢清欢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有疑问不是坏事,就怕憋在心里胡思乱想钻牛角尖,“你问。”

    “大小姐先前一门心思拍戏,身边除了那位萧朗月小姐,向来疏于人情往来,身价清白洁身自好。”蒋青沉默片刻,才斟酌着开口,“唐总出事,仓促将大权转至大小姐手中,原本也料到唐家会因为这个决定而有所震荡。我想,就连唐总也没有想到,大小姐竟然从容应对,借唐先生之手扶持非少,稳固唐家。更是将黑道的事务揽在身上,并没有丝毫的排斥不适。”

    “恕我直言,”蒋青一脸严肃,“大小姐的冷静淡然与雷厉风行的手段,就连唐先生也颇为赞许。但我认为,大小姐的所作所为并不是一个艺人的阅历与经验可以锤炼出的。”

    唔,发现了吗?谢清欢对于他的敏锐并不觉得意外。如果说唐家人是因为形势突然逆转而来不及发现这其中的不妥,那么作为唐挚的心腹,经过了昨天煎熬等待难免的一夜,再加上一个稍微能松一口气的上午,对她的作为仍没有丝毫的疑虑,那只能说蒋青确然十分坦荡。

    坦荡会认为人之韧xìng可以在危机关头无限拉升,能风轻云淡地面对即将崩溃的局面。

    蒋青所疑虑的重点,并不是她冷静淡然的xìng子,也不是雷厉风行的手段,而是黑道的事务。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杆秤,蒋青对于谢清欢的了解仅仅在于表面,他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个二十出头的姑娘,戏演得好,但跟黑道是不沾边的。

    却不知,黑与白,在谢清欢眼中,从来不是绝对。先前在大雍,朝堂之外还有江湖,黑白两分,平rì里无论他们如何闹腾,都必然要维持平衡。如果一方的势力完全压制住了另一方,朝廷就会出手干预,当年天机府所辖的扶风堂就从事着这项工作。

    谢清欢知道蒋青心思玲珑,并不是热衷于刨根问底的人。他这么说,也是为谢清欢考虑,毕竟她在唐家并无根基,即便有唐挚的面子,也并不能服众,一旦她走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所以,蒋青要在因为不信任产生的猜忌到来致使局面不可收拾之前,得到一个能让人安心的明确回复。

    “纯然的黑暗开不出希望的花朵,纯然的洁白也滋养不出让人信服的正义。蒋青,我从来不是个天真的人。”谢清欢悠悠一笑,隐隐有些意味深长,“唐挚将大权交给我,是打定主意要拖我下水。我手中掌握的,是黑还不白,并不重要。你我都该明白,在唐挚重新主事之前,我与唐家是在一条船上的,生死与共,祸福相依。”

    蒋青闻言心中微微一震——谢清欢看得很明白,且在积极地争取最为有利的局面。如此一来,他不得不慎重考虑谢清欢的提议。

    那批原本只是有些麻烦随着容市长空降而显得无比烫手的军火,照唐挚的意思也是在Y市附近卸下,而后再见机行事,最好能在Y市本地扶持一股势力,借此拼掉心头大患郭普。但郭普在Y市根深叶茂,想要动其根基一举拔除并不容易。

    如今谢清欢提议借jǐng方的手除掉郭普,这确实也是个办法,但真正实施起来却又麻烦得多,计划也必须更加周详,不能有丝毫的意外。

    这些倒还在其次,最让蒋青忧愁的是,这一次的计划谢清欢即便不参与其中,明面上也得走个过场,跟道格拉斯家的那位难免要有接触,这并不是唐挚乐于见到的。

    谢清欢瞥他一眼,见他神sè变幻,温和地问道:“还有什么问题?”

    对那天格雷表现出的对谢清欢莫名的热忱态度,蒋青也不过是个猜测,并没有确切的证据,此刻谢清欢问起,他也不好解释,只得轻轻摇头:“没有。”

    “那好,你先回去,整理郭普的相关资料,Y市的势力分布以及各个势力之间的关系。另外,”谢清欢微微一顿,又道,“跟道格拉斯家的接触事宜——”

    蒋青眉心轻轻一跳:“大小姐,这事交给我就成了。”

    谢清欢淡淡一笑:“听说那位格雷先生是道格拉斯家的家主,你确定这样,不会失礼?”

    大小姐听说的事情实在太多了!蒋青呼吸一滞,随即沉着地点了点头:“不会。”

    “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吧。”谢清欢也不坚持,在她看来,道格拉斯家的血统确实是有些疯狂。

    那边独自一人的唐非面对丰富的午餐,其实没几分胃口,为了自己的身体着想,不让旁人担心,仍然努力喝了一碗汤,吃了半碗饭。

    谢清欢跟蒋青走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正趴在玻璃上目不转睛地看着病房里面的唐挚。唐非听到脚步声,转过头轻轻笑了一下:“姐姐,青哥。”

    谢清欢略点点头,看一眼时间,静静道:“时间差不多了,我该走了。”

    唐非流露出一丝恋恋不舍,却还是乖乖点头应道:“让青哥送姐姐回去吧,我也差不多该回去上班了。”

    “嗯。”谢清欢微笑,懂得事情轻重,合理安排,这很好。

    蒋青拎起保温桶,对唐非鼓励地笑了笑,转而对谢清欢:“大小姐,请。”

    医院的环境很是幽静,也许是因为饭后午休的缘故,一路上也没见着几个人。蒋青开了车过来,就发现没自己什么事了,因为谢清欢那位金牌经纪人季卓阳特意过来接了。

    谢清欢抬起手臂,对蒋青挥了挥手,转身上了季卓阳的车。季卓阳看着自家我行我素的艺人,心中悠悠叹了口气——他先前带过不少艺人,有的乖巧,有的桀骜,他像个引路人一般,指引他们捷径,攀登顶峰。相比之下,谢清欢算是比较省心的,美中不足的是,她几乎不依靠他,显得很不贴心。

    但季卓阳也清楚,如今事情的发展,恐怕已经不在自己手中了。只希望谢清欢能有些分寸,无论以后发生什么,都能好好保护自己。

    季卓阳并没有多问什么,打算先带谢清欢去吃点儿东西,而后再去练一次车,就她先前上手的速度来看,差不多可以去考驾照了。说是从公司争取来的车,其实是从陆展睿手中抠来的,不能说是绝版限量,但xìng能方面没的说。外型低调也并不十分显眼。

    总的来说,是辆好车,不能闲着落灰。

    季卓阳开车很是平稳,且心无旁骛,并不与人交谈。谢清欢也并不是多话的人,只默默拿过一边的报纸,飞快地扫着。娱乐版毫无意外地刊登着傅明毓跟云梦舒婚礼的盛况,两人的甜蜜合照占据了三分之二的版面,就连文字间也隐约透露着幸福。

    至于头版,则刊登着新市长容威就职的消息,旁边附着容市长的个人简历。以他的这个年纪,在如今的这个位置,并不稀奇。只是,谢清欢看着版面上容威的照片,这个人的笑意很浅,却似乎并不觉得欢喜。而他的目光凛然,整个人的气质丝毫不显得随和,反而带着一种军人才有的刚毅与凌厉。

    这位容市长,瞧着好似有些苦衷啊。谢清欢淡淡一笑,跟容宁小姐,也有很大不同啊。

    谢清欢正感慨着,手机突然响了,是个陌生号码。她略一犹豫,还是接了起来:“你好。”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一瞬,才静静开口:“雁归。”

    这个世上,知道雁归这个名字的,只有一个人,谢清欢想到祖父与他之间那点儿亦师亦友的情意,淡淡应道:“路先生。”

    路子允似乎也笑了一下,透着浅淡的温柔:“我上回忘了说了,持节先生都叫我阿七。”

    “……”这辈分要怎么算呢。谢清欢瞥一眼不动声sè的季卓阳,从善如流道:“阿七,找我有什么事吗?”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三方会(2)

    阿七?季卓阳闻言手一抖,车子立刻走了个抽风的蛇形,所幸这时候路上车并不多,才没出什么事。

    谢清欢将手机拿得离耳朵远一点,微微皱眉看一眼季卓阳,淡淡道:“好好开车。”

    季卓阳嘴角轻轻一抽,觉得自家艺人真是可爱,就路七爷那身份,如今谁有那么大面子够得着叫他一声阿七的!我这还是铅垂白面的淡定,换了别人,立马把车开沟里去。

    路子允通过手机隐隐约约地听着,也能清楚地感觉到谢清欢的严肃,微微笑道:“你在车上?”

    “嗯。”谢清欢将手机贴回耳边,应了一声,眼帘轻垂,“你找我,是为了什么事?”

    路子允听了这话,又是无声一笑,只是那浅淡的温柔之中,带了几分无奈。谢清欢的口气中没有一丝不耐,甚至还带着几分包容的温和,却不动声sè地推拒了所有言语上可能的亲近。

    路子允知道谢清欢不是个多言的人,她的心中有自己的想法,不会被轻易撼动,只有在长久的相处之中,才能得到她的信任,站在离她最近的地方。

    感情这回事,有的人一见钟情**,有的人rì久生情源远流长。谢清欢这样的人,清冷疏淡,唯有在岁月长久打磨之后,才能真正地体会到那醇厚的情意。

    所以,急不得。路子允微笑道:“是这样的,我这边收藏了持节先生的著作以及一些零散手稿,你若是有兴趣,可愿意一起参详?”

    “持节公的手稿?”谢清欢神sè不动,眼睛却不由自主地悠悠一亮。话一出口,谢清欢立刻察觉到自己的反应似乎有些太过急切渴望,脸sè微微一变,有些讪讪的,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似她这样的读书人,对先辈的作品往往很是看重。谢持节的著作在这个信息发达资源共享的世界,并不难找,但他的零散手稿却十分珍贵,难得一见。谢清欢想起路子允先前送她的那幅画上,那并不显眼的“赠小友子允”几个字。

    谢持节身上秉承着读书人所特有的风骨,作品千金难求更不会轻易送人,他这个小友两字,可以看出他对与路子允这段亦师亦友的情谊很是看重。

    当初在大雍,谢持节逝去之后,他的遗作都是谢清欢细细整理的,她私心的认为这是极为亲近的人才会做的事情。所以在这个世界的谢持节意外亡故之后,为他整理书稿的路子允,在她的眼中,跟其他的任何一个人都是不同的。

    路子允隔着手机自然无法准确把握谢清欢这种类似羞涩的心态,见她骤然在另一头沉默了,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但他这通电话到现在统共就说了那么三两句,一刹那就回顾完了。

    鉴于恋爱中的人,都难免患得患失,摸不着头脑的路七爷只好自力更生,试探地开口问道:“雁归?”

    “唔,”谢清欢如同蝶翼一般的睫毛轻轻一抖,略一沉默,才轻声问道:“不会麻烦吗?”

    “不会。”路子允悄悄松了口气,柔声应道,默默将‘你能来我很高兴’这话咽了回去。

    “那好。”谢清欢也悄悄松了口气,同时欢喜于能在这个时代看到祖父的手稿,眉眼间漾着极为浅淡的雀跃,在一贯的淡漠中显出几分属于这个年岁的年轻人该有的朝气。

    她的唇边勾起一道温暖的弧,口气中带着她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亲近:“待我空闲,亲自上门拜访,可好?”

    “好。”路子允爽快应道,目中狡黠一闪而过。除了持节先生的著作跟手稿,他还有收藏了不少古籍孤本以及字画,谢清欢若是喜欢,他也不介意跟她一同分享参详。

    “刚刚这个便是你的号码吧?”谢清欢收拾了一下稍微澎湃的小心情,静静问道。

    “嗯。”路子允淡淡一笑,这个号码上面只存储了一个人,那就是谢清欢。

    “那我存一下。”谢清欢也是一笑,淡淡道,“若是没有别的事,就先这样吧。”

    “那么,”路子允对于今天的进展很是满意,也知道见好就收,“再见。”

    “再见。”谢清欢说着,并不把手机拿开,等着路子允先挂电话。

    谁知道,路子允也是这个打算,两人静了一会儿,发现对方都没有先挂,不得不再开口,同时道:“你——”

    路子允一顿之后,抢先开口:“雁归,你先挂。”

    谢清欢僵持了一会儿,迟疑着轻轻嗯了一声,挂断电话,将来电号码存储为‘阿七’,而后设为快捷键排在萧朗月、唐家兄弟跟季卓阳的后面,挤掉蒋青,排在第五位。

    从排名来看,确然是从量到质里程碑式的大飞跃。

    季卓阳将车开得更慢了些,明目张胆地偏头打量了谢清欢一眼,却见她向后靠在椅背上,浅淡的眉眼间透着轻微的倦意,略有些苍白的脸颊上蕴着细微的薄红。

    谢清欢的这种神情他并不陌生,上回在‘老地方’,那个服务员小妹询问是否菜不合口时,她就是这样,给人一种她一时兴起做了不甚好的事情,旁人还没说什么,她自己已经害羞得在反省了的错觉。

    季卓阳不知道的是,谢清欢确实是在反省。她先前作为谢氏家主也好,作为帝师也好,都十分克制,不曾有真正喜爱的食物或者物件,在外物上,她没有任何破绽,繁花过眼,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迷乱她的心志。

    可是,当她卸下肩上重任,不必再守护谢家,不必再守护少帝之后,就活得随xìng很多。她方才听到来自心底的坚实壁垒崩裂的声音,她不再无yù无求,她对这尘世间注定要随着时间湮灭的一样东西产生了渴望。

    有一天,她是不是也会变得贪得无厌,心底的渴望永远不能得到满足?谢清欢心中冷冷一惊,眉心轻轻蹙眉。

    因为职业的关系,季卓阳跟谢清欢走得近,对她有些了解,但并不深刻。所以他完全料不到,谢清欢的思绪歪到什么地方去了。

    谢清欢为人坦荡,接电话也没避着他,他当然知道刚才来电话的是路子允,对自家艺人跟路家七爷不经意间表现出的亲近,季卓阳也并没有打算要阻止——他在鼎星,确然是为陆展睿效力,但感情的事,他到底是个外人,帮不上什么忙。再者说,路家七爷是个爽快的行动派,自家boss是个谨慎的至今还没动静的行动派,此间高下,一眼便明。

    作为经纪人,季卓阳并不打算限制谢清欢交友的zì yóu。毕竟她才二十出头,要在这个圈子里长久地走下去,多一些朋友也没有什么坏处。

    到了吃饭的地方,谢清欢破天荒地吃了两碗饭,还要继续添的时候,季卓阳阻止了她,皱眉问道:“出什么事了?”倒不是他刻意让谢清欢少吃保持身材,而是谢清欢最多就两碗的饭量,这么暴饮暴食的对身体不好。

    而艺人,是个表面风光,暗地里辛苦自知的行当,对身体素质的要求,甚至还排在演技前面。天长rì久的演技还能提升,若是身体坏了,那就没什么可以弥补了。

    谢清欢放开勺子,收回手,沉吟片刻,才悠悠叹了一声:“果然,还是不能太贪心吗?”

    “这跟贪心有什么关系?”季卓阳瞪她一眼,递了张餐巾纸给她,淡淡道,“人活着,当然不能太贪心,但也不能一点儿贪yù都没有。”

    谢清欢挑眉:“哦?”

    “世间万物,善恶美丑,人心欢喜憎恶,甚至是你想要活下去,想要活得更好一点,都是贪yù的一种。你所坚持的,便是你所yù,但必有底线,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季卓阳侃侃而谈。

    谢清欢闻言微微一笑,觉得季卓阳这调调跟当初护国般若寺的大师挺像,眼前顿时飘过身穿袈裟头顶九个香疤的季大师,唇角不由上扬了几分。

    那时候般若寺的大师觉得她压抑太过,有碍xìng情甚至是寿命。

    当时她听在耳中,确实没有在意,现在回想回来,大师那话到真是一语成谶。

    谢清欢笑眯眯看向季卓阳:“受教了。”

    季卓阳轻轻哼了一声,他一早就觉得谢清欢xìng子沉稳太过,完全没有二十出头的那种小姑娘该有的鲜活。经纪人带艺人,跟年轻的父母带小孩一样,都有一种养成的心态在里面,看着手把手带出的艺人一步一步走到最辉煌的境地,有一种于此同荣的成就感。

    谢清欢比他先前带过的或乖巧或乖戾的那些艺人都更加不可爱的一点是,她完全掐灭了他养成的那种心态。

    但不管怎么说,在适当的时候拨开她眼前的迷雾,让她免于钻牛角尖,带着她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他的心中仍满溢着幸福感。

    谢清欢曾经尽心尽力教养少帝,对季卓阳的这种心态比较理解,为了这种微妙的惺惺相惜感,下午练车的时候谢清欢充分表达了对人民币的敬畏感,展示了她跟裴傲学来的高明车技。

    季卓阳见了深感这学费交得值,又觉得自己孩子真是聪明伶俐,在心中感动得泪流满面,随口问站在一边的彭护:“裴傲哪儿去了?”

    彭护淡淡道:“出门办事去了。”他觉得还是不要告诉季卓阳他家艺人花了一千万请队长去保护唐家那个一只脚踏在黑道的男人比较好,虽然那钱是唐家的。

    那边路子允挂了电话,路小心才上前道:“七爷,段老大那边开了三方会。”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三方会(3)

    “三方会?”路子允闻言微微皱眉。舒残颚疈三方会是当初黑白两道的一个约定,段家洗白隐退之前选出的那位继承人,必须得到黑白两道的共同认可,确保T市在权柄变更之后依旧固若金汤。

    这个约定看似荒谬,但黑白之间尚有缓冲的灰sè地带,维持平衡才是一贯的道理。路子允知道段明楼向来狂肆,他生下来就在黑道里混,年岁不大就已经经历了这世间所有的黑暗与极致的享受,他对于以往所走的路并不眷恋,因此早早计划着将段家洗白,留意最为合适的继承人。

    原本段明楼可以按部就班,不紧不慢地带着段家洗白,并细致谨慎地挑选继承人,完成黑道权柄的平稳过渡。如今容家打开缺口,如同一把尖刀切入T市,以简歌向来的缜密心思,自然能察觉到他们在无声无息之中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容家有路家在背后全面牵制,即便想动手也不会那么顺利,但不稳的政局,对于洗白到了紧要关头的段家还是有影响。

    先前风平浪静,简歌挖好了坑放好了诱饵,挽着袖子等人自动撞上门来,结果当然不言而喻——外部无需太过担忧,一门心思对内,白瞎了准备周全伪装得跟平地似的坑。

    眼下时局不稳,正是浑水摸鱼的好时候,段家内部必然有人野心爆棚蠢蠢yù发,而段明楼先前确定下来的继承人唐挚刚刚出了意外,还躺在重症监护室昏迷不醒,黑道在稳定了多年之后再次步入了飘摇期。

    路子允眼前轻垂,掩去了眼中一抹寒光。之前傅明毓透漏了插手黑道的意图,他并没有给出任何回复。路家在华国的定位向来明确,绝不会插手黑道。云梦舒算起来并不是路家的人,但毕竟是沾亲带故,路子允不想因为她与傅明毓的这段婚姻,给人一种意味深长的错觉。

    如今细看黑道的形势,傅明毓倒确实有几分眼光。只是,段家手中的买卖,相对来说稍微安全一点的地下赌场跟玉石已经稳当地转到了唐挚说中,剩下的便只有夜场军火海洛因,这傅明毓倒是想插手哪一块?

    路子允想到这里,jīng致的面容冷肃下来,先前同谢清欢联络时的温柔仿佛昙花一现,瞬间开落:“与会的另一家还是唐家?”

    因为唐挚跟谢清欢之间的这层义兄妹关系,路子允心中对唐挚说不上讨厌,只是略微觉得有些膈应。

    路小心看一眼他的表情,静静点头道:“是的。”

    “约在什么时候?”路子允略一挑眉,“唐挚不是重伤了吗?”

    “约在下个月初三,是个黄道吉rì,诸事皆宜。”路小心细细回道,“医院那边传来消息,唐总确实重伤,险些不治,但段家的林羽蓝小姐主持完成了抢救,如今已经有清醒的迹象。至于唐家的事务,依照唐总先前的布置一分为二,明面上的那部分在二少唐非手中,暗地里的那些——”

    路子允目光轻轻一闪,落在路小心脸上:“唐挚手底下那些跟着他从街区混上来的人,都有些本事,能力声名相当,道上的事务交到任何一个人手中,都难免要起争端。所以,知道这一关不容易过的唐挚,必然另辟蹊径,将大权交给了一个谁也想不到的人。”

    “是,如今唐家是大小姐掌权。”路小心对于唐挚的不拘一格大胆用人,倒不知是该夸他眼光好,还是该说他缺心眼。

    “大小姐?”路子允忽而轻轻一笑,神情中蕴着几分玩味,口气中却带着无奈的叹息,“说的是雁归吗?”

    路小心迟疑着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路子允垂下眼帘,掩去了眼中所有的情绪,段明楼在这个时候提出开三方会,无非是两个打算:一是,他想提前扶唐挚上位,二是他决意力撑到底了。无论是哪一种,黑道动荡在所难免。

    路子允沉默了片刻,才挥了挥手,轻轻开口:“应下吧。”

    “是。”路小心与他向来亲近,即便他的脸sè与口气都没有任何破绽,她却知道他此刻必定不甚高兴。但这让路子允不甚高兴的事儿,却不是她能随意插手的,只能尽力办好他交代的事情,不让他分心二顾。

    路小心俏然退下,传达路子允的意思,接收各方传回的信息,整理归档方便决策。

    路子允身形挺拔,如同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散发着迫人的锋芒。因为陈年旧疾而不大能使力的左手紧了紧手机,路子允皱着眉眸sè暗沉——雁归,接手黑道权柄,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谢清欢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依照季卓阳的安排,她能zì yóu支配的空闲时间已然不多——季卓阳不愧是圈子里的金牌经纪人,所谋深远。除了那份细致的计划书上,用来增加曝光度的各种通告,他还安排了一些将来用作不时之需的公益与慈善活动。

    因此,时间方面十分紧凑。谢清欢想着计划书上一天飞四个城市的宣传密度,身为鼎星的艺人,服从安排是必然的。往后顾着唐家的时间相应的就极少,联络方面无论是靠手机还是靠网络,都不甚安全。

    在进入严丝合缝几乎没有喘息空隙的忙碌之前,谢清欢要先安排好那批棘手的军火。

    夜sè如墨,唐氏设施先进,隔音绝佳,配有防窃听装置的小会议室却是灯火辉煌,除了蒋青之外,到场的还有负责接应这批军火的杨定。

    杨定不像蒋青跟谢清欢有过较近的接触,对她的xìng情几乎可以说是一无所知,仅仅知道她在被唐挚认为义妹之前,是个不入流的艺人。

    杨定被唐挚选中专门负责这批军火,可见唐挚对他的信任,亦说明他自身极有能力且xìng情谨慎足当大任。他向来信服唐挚,对他的决定也没有任何疑虑,因此他并不因为谢清欢的艺人身份就看低她,只将她同唐非一样敬着。

    这敬,当然是看在唐挚的面子上。谢清欢也明白这一点,只多看了一眼这个沉默的年轻人一眼,便不再多言,低头一目十行地看着蒋青归纳出来的关于郭普跟Y市各势力的信息。

    Y市当然不同于T市,黑白的界限远不如T市这般明晰。郭普的势力极大,底下倒是有一些其他的势力,但都不成气候。他与唐挚的旧怨有些年头了,曾经放了话要唐挚的命,但唐挚也不是吃素的,两人明争暗斗的这些年,也没分出个高下来。

    T市的规矩摆在那里,郭普进不来,唐挚当然能出去,但只要段老大一天没退,唐挚动道上的势力就不那么便利。同样,郭普手里的买卖,段老大也在做,他也不能看着郭普真把唐挚给弄死。

    所以眼下这批军火对双方谋局就十分重要。谢清欢看完资料,就询问蒋青跟杨定两人,唐挚对于这批军火的具体安排,以及他对郭普到底是打算弄死省心还是打算慢慢玩死。

    唐挚向来爽快,对于一直以来斗得旗鼓相当的对手也挺有敬意,而且他从来都认为在这玩死的过程颇具风险,一不小心就被翻盘了,还是直接弄死比较安心。

    谢清欢点点头,缓缓说出了自己的计划——身为天机府主,她一贯擅长不费一兵一卒,借势除掉妨碍平稳大局的不安定因素。

    她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并不长,先前祖父留下的手札免除了她对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最初的无知与惊惶,花了大量的心思jīng力了解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学习各种先前见都没见过的设备的使用,尽力融入新的环境之后,她最先接触的竟然是黑道。

    无论在哪个世道,做人的道理跟做事的方式总是相差不远,只是辅助的工具不同罢了。谢清欢的这个计划无非是打草惊蛇,栽赃嫁祸以及借刀杀人。

    蒋青听了她的计划,忍不住与杨定互视一眼,两人各自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震惊——谢清欢的计划是当场给出的,几乎没有经过任何为难的思考,仿佛一切该当如此,水到渠成。

    就连三个计策之外执行的细节都一一道来,尽管已经十分详细,却仍是留下了微妙的可供杨定自己发挥的余地。这样的计划,即便是唐挚亲自cāo刀,也不过如此了。

    但谢清欢与唐挚又如何能一样呢?唐挚在黑道里混,谋算的就是这些,如何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胜利。不仅是他,黑白两道掌控一方的人莫不如此。谢清欢仅仅是个艺人,提出这样缜密的计划,怎能让人不吃惊?

    蒋青看向谢清欢,眼中带着不甚明显的惊疑。谢清欢面sè平淡,并没有因为方才提出的计划而有丝毫的得意。蒋青头一次觉得看在唐挚的面上敬着她,已经是将不经意地将她看低了,他甚至是唐挚都不曾见识过她真实面目的冰山一角。

    蒋青脑中信息飞舞,敏锐地捕捉到先前忽略的一个消息——道上风传路家七爷传话要保娱乐圈中的一个艺人,似乎就是这位。而在路七爷传话之前,段老大还跟她传过一段绯闻,这是段老大风流不羁的十多年来,头一次登上了娱乐版。

    这世上爬上段老大床的女人不计其数,跟他传绯闻的却只有这一个。刊登的那个版面蒋青也曾看过一眼,画质不甚好,姿势是放之四海而皆可用的公主抱,隐约暧昧。

    唐家有个皇冠娱乐,里边的艺人也是出类拔萃的,蒋青也见多了俊男美女,谢清欢这模样说实话,再如何昧着良心也不能说是极致,起码让段老大因为样貌而动心绝无可能。

    那么,她定然是有些别的长处了。蒋青怔愣的这么片刻,杨定已经跟谢清欢聊了起来:“我觉得这个计划可行。”

    谢清欢淡淡一笑:“这只是我自己的看法。我虽然名头上是唐挚的义妹,但我与他确实相识不久,对他的行事作风不了解,你在Y市,见机行事就好。”

    “我明白的。”杨定点头,“还是多谢大小姐的指教。”

    “指教倒不至于。”谢清欢略微摇头,目光清澈,“难道你不是这么想的?”

    “不瞒大小姐说,大哥这次出事,时间上太过凑巧,我认为其中定有内情,跟郭普脱不开关系。”杨定冷静道,“大哥意外伤重昏迷,很多事情来不及安排,即便有唐先生在,小小震荡也是难免。到时候人心涣散,这批军火定然会成为祸源。没想到大小姐迅速出手,解决了这次危机。”

    杨定向来沉默少言,蒋青听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也颇觉惊讶。

    “你错了,”谢清欢笑道,“解决这次危机的,是唐起先生。至于我手中的,原本也没什么事,唐挚即便来不及做出安排,但作为一个合格的舵手,他对这些早有展望吧,你们这些做兄弟,与他彼此相熟,照做就是。”

    “是。”杨定站起身,略躬了躬身,“那么大小姐,我先告辞了。”

    “我送你出去。”蒋青也迅速起身,对谢清欢谦恭地点头致意之后,才疾步走出去。

    谢清欢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略笑了笑,起身收拾刚才看的资料。方才蒋青出去没有关严的门被人大力推开来,一个女声冷淡地道:“你就是唐挚认下的那个不入流的戏子义妹?”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三方会(4)

    不入流的戏子?谢清欢收拾资料的手一顿,唇边勾起一道冷淡的弧,挺秀的眉略略一皱。

    这话自她从这个世界醒来,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因此第一反应竟是这话听着还挺熟。随即觉得这人有唐凌前车之鉴还敢如此,果然甚有胆sè,乃是真勇士。而后就忍不住在心底悠悠一叹了——唐家显赫也有些年头了,对女儿家的教育未免也太松懈了。

    这小会议位于唐家主宅深处,内中设施齐备,唐挚先前所有的重大决定都是在这里与人商议确定发出,算是个小型的战略指挥中心。这个地方即便是唐家人,也不能轻易进来。

    这人的口气中带着与生俱来的优越感与对艺人这职业的轻视,又轻易绕过了管家,显然身份不同一般。唐家主宅这一代只有唐挚唐非两兄弟,以唐起对宁婉的用心,也不可能有别的私生女。

    倒是上一辈的唐起有一个嫡亲的妹妹,据说是个极其懂得享乐的单身主义者,信奉只恋爱不结婚,这段时间不见人影是因为去了澳大利亚养袋鼠。

    想必就是这位。

    谢清欢并没有理睬来势汹汹的女人,只自顾自地收拾着,叠合起来抖整齐放在桌上。

    唐涟漪原本在澳大利亚开开心心地养袋鼠,昨天突然接到唐凌的电话,说是唐挚出事重伤昏迷,却让个戏子鸠占鹊巢,掌了唐家的大权。那戏子倒是识时务,当着众人的面让了权,但接手的唐非他懂得什么呀?这些年来他没认真念过一天书,那些正经管理的东西他懂吗?

    最要紧的,唐非对那个戏子是言听计从。再这么下去,这唐家的基业不就毁了吗?那戏子到底是个外人,她不在意,咱们这做子孙的也能眼睁睁看着?

    唐涟漪一听觉着这一对啊,虽然不清楚具体,但唐挚手里确实有些买卖不干净,自然也有些仇家,重伤昏迷了不稀奇,这好端端的怎么跟个戏子扯上关系了?

    唐凌对唐挚认谢清欢做义妹一事也不十分清楚,只知道有这么个事,再看唐非今rìjīng神奕奕,也隐约知道跟谢清欢有那么一丝丝关系。

    唐凌当然不会这般跟唐涟漪说。唐涟漪跟唐起是亲兄妹,他们兄妹之间确然不如何亲近,但是再如何不亲近,唐涟漪也认这个哥哥,因着他的关系,跟其他几位兄长也不亲近,一直以来虽然按照惯例占着唐家的股份,却一直游离与唐家的权力中心之外。

    杜撰这事儿人人都会干,单看高不高明。唐凌算不得聪明,自然做不到滴水不漏,只要唐涟漪跟唐起去个电话,这谎言就会立时戳穿。但唐涟漪不会,她也同样算不得聪明,最重要的一点是她看不惯唐起掌权时六亲不认的冷酷作风,能避着就避着。

    因此听了唐凌的话,唐柔就难免先入为主的认为谢清欢是个心机深沉恬不知耻想要浑水摸鱼的戏子。如今见谢清欢不搭理,更觉得这人惺惺作态小人得意。

    唐涟漪怒从心头起,唐起六亲不认,唐挚荒唐可笑,到最后竟然要任由这戏子在唐家横行吗?唐涟漪大步跨上前,一手搭上谢清欢的肩:“我跟你说话呢,没有听到吗?”

    谢清欢肩膀轻轻一抖,避开她的手,随即脚步轻移,从容地越过她,向门口走去。

    管家袖手立在门边,见谢清欢出来,躬了躬身,面容端谨:“大小姐。”

    谢清欢停下脚步,目光落在管家身上,直到管家因为莫名的压力而额头沁出冷汗才不动声sè地挪开,静静开口:“等里面那位小姐出来,好好地将会议室检查打扫一遍。”

    她的话说的轻描淡写,管家却不由自主觉得心头微微一凉,头压得更低:“是,大小姐。”

    “等等!”唐涟漪拔脚追出来,“说你呢,给我站住!”

    谢清欢略一挑眉,似笑非笑:“唐涟漪小姐。”

    唐涟漪猝不及防看进她的眼中,只见那清澈的双眸之中不带丝毫感情,淡漠到冷酷,脑中某些不好的记忆又开始翻腾。她惊得退了一步,骄傲地抬了抬下巴:“你认识我?”

    “我原以为唐凌眼高于顶目中无人乃是个别,却没料到唐家家教便是如此,倒是失敬了。”谢清欢不甚在意地一笑,“唐涟漪小姐,你如今是以何种身份跟我说话?”

    “我——”唐涟漪脸上微微有些发烧,想说我是唐起的妹妹,是唐挚跟唐非两兄弟的姑姑,但她说不出口。方才管家那恭谨的态度,已经说明了,在这主宅里边,谢清欢的身份是明确的。作为艺人,她是戏子没错,但这话不能在主宅里头说,也不能当着主宅任何一个人的面说。

    因为唐起六亲不认,因为唐挚除了唐非不在意唐家其他的任何一个人包括她。但无论是唐起还是唐挚,他们都承认,能在这主宅里住下的,都是他们的亲人。

    谢清欢看着唐涟漪,并不想为难她。

    唐涟漪跟唐凌是不同的,唐凌错就错在自作聪明,而唐涟漪是真正的不聪明,甚至还带着一种未经世事的孩子气。当初唐起夺权,她手中有唐家5,的股份,是她赖以立足与生存的根本,却毫不犹豫地就给了唐起。他们是亲兄妹,她始终牢记这一点。只是唐起成功上位之后,xìng情冷漠出事狠厉地让她无所适从,这才慢慢疏远。

    说到底,她之所以趾高气扬地问出那句话,并不是真正因为傲慢,而是她不习惯于此种姿态,为了免于露怯罢了。而她轻信了唐凌的话,不过是因为她不善于yīn谋,容易被人鼓动罢了。

    谢清欢看得出来,她的身上带着一种天真的良善,唐起多年来将她放逐于权柄之外,暗地里对她的照应却是无微不至,所以她不曾见过绚丽阳光投注在世间的yīn影。

    “唐涟漪小姐,”谢清欢温和地开口,“我不知道是谁对你说了什么,但唐家如何,你该心里有数。既然旁人说了些什么,我自然也得说些什么。唐家如今,明面上的事儿唐非做主,唐起先生从旁协助。那些不方便拿在明面上的事儿,在我手中。”

    唐涟漪心中咯噔一响,她是不聪明,却也知道那些不方便拿在明面上的事指的是什么。谢清欢说的,跟唐凌说的,差得太多了吧。

    l的血,唐非准她暂时留在唐家休养。”

    “逐出唐家?”唐涟漪脸sè一变,“这是唐非的主意?”

    谢清欢微笑不语。

    唐涟漪后退一步,脸sè难看:“好,好,他们不愧是亲父子,都是一样的……”冷酷无情这四个字,她没有说出口。唐家这一代一代的,争权夺利,就没有个和睦的时候,说起来也是家大业大,却没有一点正常家庭的温馨。

    谢清欢看她一眼,举步不紧不慢地走——她也是做惯家主的人,自然知道有些时候宽厚仁慈毫无用处。

    唐挚重伤的消息传来之后,唐家的其他人也许稍微错愕,但更多的计算能否从中得到某些便宜吧,真正关心他伤势的又有几人?

    天真并非不好,但不适宜的天真就是害人害己了。谢清欢毫不怀疑唐起当年若是夺权失败,这位天真的大小姐绝不会收到唐家一丝一毫的善意,他们会欢笑着践踏这种天真。

    所以,回澳大利亚接着喂袋鼠吧。

    蒋青当真要送杨定出门,杨定却嫌他婆妈,挥手赶他:“行了,你回去吧。大小姐那边,你多看着点。”

    “怎么,怀疑她?”蒋青故作诧异,“你刚刚不是还挺欣赏她的吗?”

    “多智近妖。”杨定淡淡道,“她的布局并不十分严密,些微的破绽却是转圜的余地,反而让人看不出布局的痕迹。她对于黑道的事情并不陌生,甚至可以说很熟悉。布局能力一流,环环相扣,是个中好手,这一点并不是随意一个稍微聪颖的艺人可以做到的。”

    蒋青也有同感,但与杨定有微妙的诧异:“我倒觉得,她是懂得人心。”

    “无论是怎样都好,在大哥痊愈重新主事之前,好好看着她。”杨定肃然道,“这样一个人,若是真心向着大哥,也是个不错的助力。”

    蒋青这两天将谢清欢的所作所为也都看在眼里,轻易就发现了,谢清欢是个全力以赴的人,无论做什么都尽力而为。但她那被抹得干干净净的身世,还是让他觉得有些不安——人非天生地养,再如何掩饰,费尽心力去查了,总该有些蛛丝马迹才是。

    蒋青知道自己是有点儿杞人忧天了,仅仅因为格雷一个略微暧昧的态度,就默默在心中下了某种判断,似乎很不负责任。对于杨定的叮嘱,他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谢清欢走出几步,手机响了,她接起来,就听到那头唐非惊喜交加的声音:“姐姐,哥哥醒了!”

    ------题外话------

    嗯,稍后再修改吧。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三方会(5)

    嗯?谢清欢都是有点惊讶了,唐挚那伤势动手术的时候开膛破肚凶险万分,林羽蓝的话说得轻描淡写是因为她已经尽力,对于结果却并没有下论断。唐挚这时候醒来,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谢清欢知道以唐挚的伤情医院定然也是全程关注,正要询问一下唐挚的具体情形如何,就听到一阵杂乱的声响:“唐非你给起来!”

    “啊,又昏过去了。”

    “快,准备急救!”

    这……是怎么回事?谢清欢微微皱眉,询问道:“小非?”

    准确来说,唐挚并不能算是清醒了,而是在略微远离死亡yīn影之后本能地对于这个世界的感知,以及轻微地对于至亲的回应。

    因此,他只是轻微动了动眼皮,唐非下了班之后,就跟唐起一起去了医院,在玻璃窗外看了一阵子,觉得距离太远,又换了无菌衣进来重症病房,守在唐挚的床边。

    唐挚一有动静,唐非顿时兴奋地扑了上去。

    ——他扑了上去,虽然大部分力道都在床边卸下了,但唐挚那个身体也经不起他扑的。

    偏偏唐非在xìng情上也不是那么严谨,他扑完了就立刻转移到病房外给谢清欢打电话,眼中带着真诚的笑意,口气颇为雀跃,完全没有看到身后唐起黑了一张脸,而唐挚刚刚恢复平稳的生命体征,迅速倒退到最危险的时候。

    唐非刚说了一句,就听到没有门没关严实的病房内传出了心电图走直的声响,顿时愣住了,随即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睁大了眼,捏着手机一直推到墙边才倚着墙滑坐在地。

    唐起抬手按了床头的jǐng铃,走出就见唐非缩成一团坐在地上,那一声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训斥便说不出口了。唐非这些年让唐挚护在羽翼之下,保护得密不透风,使得他面对突然打击的承受力十分虚弱,在处事的决断之上,虽然跟唐挚以往的作风很像,但颇多顾虑,并不干脆。

    唐非手中紧紧捏着手机,像是抓着唯一一根救命的浮萍,怔愣地看着唐起,目中情绪明灭,却悄悄隐藏住所有的痛苦。

    他想起那天陈希瑶带着轻讽的话,你就像个永远都长不大的孩子,出了事只会躲在唐挚怀里哭。

    他是个无用的人,不是帮倒忙就是拖后腿。

    电话那头传来谢清欢温和的话语,唐非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唐起心中悠悠一叹,有时候人心上的伤,只能靠自己去治愈,旁人哪怕是至亲,所能帮忙的却极少。

    唐起从他手中抽出手机,淡淡道:“没事,熊孩子闹着玩呢。你那边怎么样?”

    “没什么大事。”谢清欢听着唐起的声音并没有任何异样,想来唐挚也没什么大碍,眼帘轻垂,平淡地道,“唐涟漪小姐回来了。”

    “涟漪回来了?”唐起惯常淡漠的脸微微变sè,自己的妹妹如何,他是知道的。平rì里最厌恶家族内斗了,能不沾就不沾,前几年在国外养树熊,前阵子据说兴趣换了,改养袋鼠了。在这么个时候出现在唐家,想必了受了什么人的挑唆。

    唐起看一眼默默缩在墙角画圈圈的小儿子,又想想已经有些时候没见的妹妹,觉得脑仁有点抽疼——光顾着时刻在眼前晃荡的小天真,忽略了家里边还有个大天真。

    听谢清欢的口气,两人显然已经碰上了。唐起轻易就想起唐凌脸上那毫不留情的两个手掌印,觉得后槽牙有点凉凉的,悄悄吸了口气,不动声sè地问道:“她没事吧?”

    “没事。”谢清欢平静道,丝毫没有觉得屈辱。面子这东西原本就飘渺得很,并不是别人出言不逊了,就真的低到了尘土里,对于无关紧要的人,她也着实没功夫搭理。

    况且,除了妇人之仁,一根筋容易被人挑唆之外,唐涟漪确然没有其他的大毛病,在挑衅的xìng质上,比唐凌稍微好一些。但她阻挠的意志并不强烈,嘲讽的力度也不够深刻,显然并不常干这种事。

    谢清欢觉得跟这样一个憨直地不那么聪明的人计较,是件浪费时间的事情。

    谢清欢掌握的那部分买卖跟唐起辅佐唐非熟悉的那些并无关联,她也并不是唐非,事事都需要扶持。她与唐起随意聊了两句,就挂了电话。

    唐家主宅专门为她规划的房间因为唐挚受伤暂时中止,谢清欢原本也没有要留宿的意思,跟拉着唐涟漪的管家打了个招呼就径自下楼准备回家。

    蒋青在对谢清欢的认识上,与杨定达成了共识,送他离开之后,走进大厅就见谢清欢从楼下缓步而下。蒋青迎了上:“大小姐。”

    谢清欢唇角微微一勾,静静看着他,眸光清冷:“先前唐挚主事,唐家的人大放厥词指手画脚?”

    蒋青心中微微一凛,又是哪个不长眼的惹了她?唐家嫡系的人,向来眼高于顶,也不是一时三刻的事了,当年他们这些年人也没少得白眼。初时唐起掌权,手腕铁血,别说指手画脚的,乖乖听话都嫌不够,个个夹着尾巴做人。后来唐挚当家,几个叔伯仗着辈分,还能多说两句,但唐挚的决定就连唐起都不能撼动,唐家说了也等于白说。

    谢清欢见了蒋青的表情,哪还有不明白的?说到底,如今唐家的人并没有将她当成主事人之一,妄想煽动一切可以利用的力量,来将她赶走。也不想想,唐挚重情重义,这个情难道会是十几年都不闻不问且向来不亲近的亲情吗?

    真是天真到可笑。

    谢清欢几不可闻地冷哼一声,若无其事地从蒋青身边走过:“我先回去了。往后几天都没空,道上的事,你自己看着办。”

    “是,大小姐。”蒋青应了一声,立刻安排人送谢清欢回去,车才开走,蒋青转头就见唐家溜着墙根蹑手蹑脚地过来,不由好笑道:“管家?”

    “蒋先生。”管家皱着脸,如今唐家的人关系有些错落,地位也相应地错落着,倒让他有些迷惑了。

    原本他只是个管家,来这主宅的,即便不是客人,最不济也是半个柱子,他上心地招待着总没有错。谢清欢跟唐涟漪都是这主宅的大小姐,虽说辈分儿差着,但谢清欢主事,唐涟漪闲散,这中间又有些差距。

    于私,他自然偏着唐涟漪,于公,却要听谢清欢的调度。偏偏一贯温顺的唐涟漪这次回来,xìng情仿佛大变的时候,对谢清欢的作为很是看不惯。

    谢清欢那时候出手收拾唐凌,唐凌落得什么下场,他是亲眼见到的。眼下唐非把持唐家的大权,因着谢清欢的样貌跟夫人有些相似,他对她是言听计从,必然不会偏于一直不怎么亲近的姑姑。

    若是唐非回来,听说方才的事,不会将涟漪小姐也赶出唐家去吧。想到这里,管家忧愁地叹了口气:“大小姐临走前有说些什么吗?”

    蒋青听他这么问,便知道他走开的这么一小会儿定然是发生了点儿让谢清欢不那么愉快的事情:“怎么?”

    管家稍稍放下心来:“涟漪小姐回来了。”

    唐涟漪,唐起之妹,唐挚与唐非的姑姑。对于这位大龄仍单身的大小姐,蒋青见过的次数也并不多,在他的印象中,唐涟漪不怎么喜欢跟唐家人接触,去了不少地方,养过各个品种的小动物,极其讨厌人情往来中的尔虞我诈。

    因为她并不涉及到各方的利益,在主宅偶尔也能说两句会被采纳的话。她在这个时间点回来,想必是为了说点儿什么。

    蒋青并不像管家有为难的立场,谢清欢掌权,哪怕她并不管事,蒋青仍然会坚定不移地站在她身后:“涟漪小姐做了什么?”

    管家沉默了片刻,将他刚刚的见闻叙说了一遍,他已经足够机jǐng,却还是晚到了一步,唐涟漪那句带着侮辱的话已经说出口了。

    蒋青脸sè不变,目光却变得森寒,这唐家的姑娘究竟是没教养呢还是没文化,侮辱人都不带换个说法的?戏子你个铲铲!

    “我们大小姐什么都没有说。”蒋青冷淡道,“不过管家,我们唐总是什么人,这些年你也看在眼里。这次的坎儿,不管唐总能不能平稳过去,大小姐的地位都不会有丝毫的变改。要说差别,也不过是从不管事到掌握实权。旁人眼拙不明白,你可得看清楚了。”

    管家微微一惊,瞥一眼蒋青的神sè,只见他满面严肃,并没有一分玩笑的意思。蒋青说出口的话,间接代表着唐挚的意思。

    唐挚重伤,唐家的前景一下子就变得迷离起来,任何一个兄弟出来挑大梁,都不如谢清欢来得见效快——所谓空穴来风必有根源,无论是段家还是路家,甚至是道格拉斯家,都跟她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有她在台面上,各方的估量便多了不少变数。

    蒋青的意思很明白,唐挚若是能挺过去,唐非不是恋权的人,谢清欢也没有打算放弃演艺职业,唐家仍在唐挚手中。若唐挚没有挺过去,那么唐家的事业就一份为二,一黑一白交相辉映,与现在情况不同的是,谢清欢将正式接手并掌控黑道的部分。

    中间即便有动荡,但有蒋青从旁协助,想来也不是问题。以唐非对谢清欢的仰慕,往后唐家必定会在她的手中重新整合,到那个时候,她便是名正言顺的唐氏当家。即便是唐家嫡系,也没有反对她的理由了。

    管家心中微微一凉:“这也是大少的意思?”

    “管家,”蒋青微微一笑,“你知道,唐总向来是护短的人。他看重唐家,但不像外人看来的那么看重唐家。整个唐家在他眼中都比不上一个非少,我们大小姐在非少心中又地位非常,你说唐家会更看重唐家还是大小姐?”

    “我明白了。”管家深深吸了一口气,对着蒋青略微颔首,快步入内去找唐涟漪了。算起来,唐凌也是他的主子,她再有不对,也轮不上他来说,但唐涟漪明明xìng情柔善,却被挑唆着跟谢清欢作对,也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他在厨房端了碗燕窝送去唐涟漪的房间,花了十来分钟给唐涟漪科普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竭力将谢清欢塑造成了一个临危受命冷静睿智的人才,还特意强调了谢清欢勤奋上进洁身自好等美好品质。结果,唐涟漪听完之后,那燕窝喝不下去了。

    她在房间里走了几个来回,抓了抓卷曲的长发:“这么说,是我误会她了?”

    这话管家可不敢接。艺人的地位再高,在上流社会眼里,那就是戏子,就是逗乐的小玩意,上不了台面的。做着豪门梦的艺人多不胜数,又有几人被真心接纳的?但谢清欢这情况又略有不同,她跟唐挚的这层义兄妹关系,是唐挚先提出的,且她能得到唐挚的信任越过所有的兄弟掌握大权,可见她的人品在唐挚看来,是十分靠谱的。

    唐涟漪并不如何聪明,但她做人做事都有一套自己的原则,错了就要认,没有什么难为情的。她看着管家,略微皱眉:“我应该去给她道歉。”

    “这……”管家略一沉吟,轻声道,“我听蒋先生的意思,大小姐并没有放在心上。”

    “她没有放在心上,那是她大度。”唐涟漪皱起好看的眉,“我说错了话,做错了事,如果不认,也不道歉,那是我的不对。旁人只会说我没有家教,不懂得做人的道理。尧叔,你去备车,我要亲自去一趟。”

    “涟漪小姐,现在时候也不早了,大小姐估摸着也休息了,不如明天再去?”

    “不行,明天再去岂不是显得很没有诚意?”唐涟漪说风就是雨,“不然我先打个电话?”

    管家知道她执拗起来无人能劝,只得将谢清欢的号码报给了她,而后去备车。铃声响过三遍又三遍,谢清欢没有接电话。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三方会(6)

    这个时候天sè已经不早,离家唐家的布防监控区,拐上大路之前,还有不短的一段路。路灯的灯光略有些暗沉,一辆路虎静静地停在路边,于沉默中显出一股肃杀来。

    谢清欢一眼扫过去,目光暗暗一沉,没来由地想起了当rì车祸中出现的那辆路虎。

    司机也是个谨慎的人,对于突兀地停在路边的车,心中第一时间腾起了一种本能的防备。开着车慢慢滑过去,一边小心留意着那车的动静,除了给人的心理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之后,那车纹风不动。

    直到车子拐上了大路,司机才开始加速,从后视镜中看到远远在后的路虎车也缓缓启动,两车之间保持着稍微远一些不会让人在心理上戒惧的距离。

    车祸当天,若是没有那辆路虎,李飞两人顶多就是在车辆碰撞中受了伤,不至于被烧成灰烬。jǐng方最终的结论是李飞两人是肇事方,该对车祸负全责,但现场第三方的痕迹宛然,关于这一点,却没有人提起。

    在那样的时机出现,一触即退,谢清欢无从判断那人的敌意究竟是冲着谁来。车上没有挂牌,在谢清欢看来本身就是中藏头露尾的行为,显然有人对那一场车祸的发生了如指掌。

    路虎车尾随其后,上了大路,不紧不慢地跟着。

    这次开车的司机毕竟不同于萧朗月,丝毫也没有慌张,只斜眼看一眼谢清欢,见她好好绑着安全带,脸sè如常仿佛什么也不知道,悄悄松了一口气。

    越到危机时刻,越能看出一个人的心xìng。哪怕是因为懵然无知呢,大小姐能保持住淡定从容已然不错。

    由于唐家别墅距离市中心繁华区较远,所以路上的车并不多,司机小周略微提了一点速,谢清欢依旧什么都没有说。

    路虎优哉游哉地跟着,后面车座上的人看着前方行进中的车子,轻轻一笑:“前面那车里的,就是暂时替唐家掌权的人?”

    坐他旁边的青年目中闪过一丝嘲讽:“是唐挚新认下的义妹。”

    “义妹?”那人玩味一笑,“听说就是个演戏的小玩意儿,还是个过气的?唐挚那些做兄弟的也真有意思,唐挚伤成那样,脑子坏了不稀奇,他们竟然也不反对?”他瞥一眼身边的人,“哦,我倒是忘了,你也是唐挚的兄弟。我原以为唐挚这一伤,以你的能耐,能暂时上位。却没想到,唐家竟然落到了一个小丫头的手里。”

    “……”青年的脸sè一沉,嗓音暗哑,“贺幽,你在Y市跟郭普争,那是你的事。”

    贺幽看着他,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别这么说,二哥。唐家与我的目的不都是一样吗?”

    青年突然挑起眼帘,狠狠地盯住他:“唐挚这次意外,你也有份?”

    “怎么会呢?我向来信奉君子动口不动手啊。”贺幽摊了摊手,“我只是想了个法子告诉郭普,唐挚买进了一批军火,打算在接替段老大的位子之前干掉他。你看T市的黑道传承多么有意思,他得了大权反而不那么好动弹了。你说郭普会怎么样?”

    青年抿了抿薄唇,紧紧拧着眉心。

    贺幽好笑地看着他:“怎么?他在唐挚的身边,叫了他几年大哥,就真把他当大哥了?你是不是忘记了我们的亲生大哥是怎么死的?”

    青年搁在膝上的手紧握成拳:“我没忘。”

    贺幽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半晌才轻轻叹了口气。人非草木,多年的相处,哪怕是颗石头也该捂热了,更何况唐挚待兄弟向来是不错的。贺幽能理解他心中的纠结痛苦,但他为保长兄之仇,筹谋至今,眼看着成功在即,怎么可能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放手。

    “听说唐挚已经没有生命之忧,那个小姑娘,我只是想请她小住几天,不会伤她。等这事儿过了,我将首尾收拾干净了,你若是想继续做唐挚的兄弟也可以。”

    贺宇一副看白痴的表情看他,唐挚向来jīng明,这一串的事情几乎毫不掩饰企图,事发当时他暂时想不通,但事后仔细一想,又岂会不明白,何况他身边还有个蒋青,你真以为所谓天衣无缝就能瞒过去?

    继续做兄弟?不是仇人就谢天谢地了。

    贺宇心中隐约泛着惆怅,他那个亲生大哥死的时候还很年轻,受过良好的教育,为人很冷静,能在瞬间决出取舍。他做出的最后一个决定是为了贺幽跟他的一丝生机去死,义无反顾。

    他记得大哥去赴那个必死之局之前,安排好一切,叮嘱他跟贺幽以后换个身份老老实实活着,别再在黑道里混。可惜,他跟贺幽都记住了他的血仇,选择xìng地遗忘了他的忠告。

    人活着,总是要经历抉择。贺宇稳了稳神,将心中最后一点犹豫抹去,淡淡道:“再往前走就不合适了,动手吧。”

    贺幽深深看他一眼,摸出手机拨号:“动手。”

    管家上楼来通知唐涟漪车已经准备了的时候,她仍然毫不气馁地在拨打谢清欢的手机,那边一直无人接听,唐涟漪不由皱了皱眉:“难道她知道我要打电话给她,但是她还在生气,所以故意不接的?”

    涟漪小姐你想得太多了,大小姐要是真生气,就该劈头甩你两耳光,那才叫狠。想起唐凌那脸,管家也是心有余悸,淡淡道:“也许大小姐设置了不接陌生号码?”

    “说的也是。”唐涟漪挠了挠头,谢清欢到底是个艺人,不能随便什么人的电话都接。她推门出去,找到蒋青,不由分说地征用了他的手机,又给谢清欢打了一遍,还是没有人接。

    唐涟漪将手机还给蒋青,耸了耸肩:“算了,不打了,我还是直接去吧。管家,把去年我生rì的时候我哥送我的那串翡翠项链找出来。”

    管家眨了眨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去年糖链小姐生rì的时候,先生送的那串翡翠项链,可是价值八位数的。他只犹豫了一瞬,就照着唐涟漪的话去做了——要指望这位大小姐有一点金钱观念,那是奢望。

    蒋青收回手机,疑惑地看一眼唐涟漪:“涟漪小姐,发生什么事了?”

    “呃……这个,”唐涟漪干笑两声,含含糊糊地讲了一遍自己干的蠢事儿,“我想跟她道歉来着。”

    蒋青听了也有些无语,唐家的姑娘们价值观都是一个模子的,连伤人的话都说得一模一样,真是难为谢清欢了,一样的话反复地听,不暴走真算是克制了。

    唐涟漪有心道歉当然是好的,但谢清欢那边是怎么回事?唐涟漪用自己的号码拨过去不接也便罢了,为何用我的号码也同样不接?

    蒋青心中腾起小小的疑云,也拨打了一遍,这次更绝,人直接关机了。听着手机里传来的机械的女音,蒋青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还是打不通?”唐涟漪看一眼他脸上的表情,关切地问道,心里平衡了——谢清欢也不是故意不接她的电话,这不连蒋青的电话也不接了嘛。

    “关机了。”蒋青举着手机晃了晃,脸sè有点冷,对唐涟漪道,“涟漪小姐是要去找大小姐道歉吗?这天sè不早了,我送你过去吧。”

    唐涟漪看一眼时间,点点头:“那就麻烦你了。”

    管家将装着翡翠项链的盒子递给唐涟漪,转头叮嘱蒋青:“路上开车小心点。”

    “放心。”蒋青应了一声,替唐涟漪打开车门,等她坐进去关上车门,这才绕到驾驶室这边上车。

    从唐家的半山别墅到谢清欢家大约要七十分钟,蒋青他们出门四十分钟之后,唐起跟唐非回了半山别墅,因为唐非那热情一扑,进行二次抢救的唐挚再次命硬地挺了过来,唐起等到他在病房安顿好了,就黑着一张脸拎着不声不响坐在一边想要接着陪床的唐非回家了——开玩笑,唐非真以为自个儿是唐挚啊,别的不说,就这身体素质就差远了。等到唐挚熬过来了,这孩子倒垮了,也得不偿失。

    唐非昨夜就没睡,这两天惊惊乍乍的,jīng神跟身体都到了极限,在回来的路上就睡着了。唐起将他叫起来,看他颠颠倒倒地往里走,叫了个保镖扶他回房间,问等在门口的管家道:“涟漪呢?”

    “去跟大小姐道歉了。”管家垂着眼帘,将唐涟漪跟谢清欢的那点儿事说了。

    唐起的眼神有点冷,他这个妹妹是个没心机的,平rì里xìng情也还算不错,轻易不会瞧不起人。显然是有人在背后煽风点火。

    唐起冷哼一声,唐家的小辈,不争气的还是不争气,连起码的眼sè也没有,还想跟人斗。

    “这都什么点儿了,涟漪要道歉不会先打个电话说一声,再约时间去吗?”唐起皱了皱眉。

    “大小姐的电话不知为何,突然打不通了。”管家静静应道。

    “打不通?”唐起隐约觉得不对,“是谁送她回去的?联系过他吗?”

    “是小周。”管家心中咯噔一响,“先生,我先去联系一下。”

    小周在唐家开车已经七八年了,知根知底的,管家压根儿就没往他身上想别的,如今听唐起一说,退到一边给小周打电话。

    同样,没有打通。

第一百四十章 三方会(7)

    房间里光线有些暗,窗帘却并没有拉上,显然这是太阳彻底落下之前最后一丝浅淡的微光。身下的床铺很软,鸦sè长发海藻般散在枕上,衬着安静的略有些发白的脸sè,使得沉溺在睡眠中的人显出一种十分奇特的温顺感。

    贺幽坐在那一片黯淡的yīn影中,如同雕像般一动也不动,看向床上睡着的人,目光轻闪琢磨难定。

    谢清欢在一片绵软中清醒过来,眼睫轻轻得急不可见地颤了颤,却没有睁开眼睛,手在被子里悄悄握成拳,意料之中地有些使不上力,脑中隐约有些晕眩的感觉,但并不严重。

    房间的门被粗鲁地推开来,谢清欢躺着没动,听到一道沉重的呼吸声,静了一瞬之后有人轻笑着开口:“怎么?你怕我对她下手?”

    贺宇看一眼躺在床上的谢清欢,房内开着空调,绒被体贴地拉到了下巴下方,怕她着凉似的盖得严严实实。

    贺幽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略眯着眼睛看站在门边脸sèyīn晴不定的贺宇,唇边噙着一抹轻讽的笑意。

    贺宇的手还握在门把手上,维持着跨进一脚的姿势沉默了片刻,向后退了一步,轻轻带上门,扬长而去。贺幽在T市虽然是生面目,但他这些年忍辱负重在郭普手下也没少露面,有些事他不方便去办,再者谢清欢是这计划里最重要的一环,贺幽也不能完全相信在唐挚手下多年的贺宇不会一时心软,干出什么蠢事来。

    所有的仇怨即将了解,贺宇的心中并没有觉得轻松,反倒是至今未曾真正情形的唐挚让他很是忧心。感情游戏,做恋人也罢,做朋友也好,要想取信于人,哪怕是别有所图,也必然要付出真情,否则决不能长久。

    他虽然姓贺,这些年来却是真真切切地跟唐家生死与共,他自身更是负责着唐家内部的安全,又怎会不知道唐挚在这个时候倒下,对唐家是一种怎样的打击?

    原以为郭普得了消息,起码要准备一阵子,却没想到他干脆地威逼利诱收买了跟了唐挚很久的司机,几乎要了唐挚的命。

    郭普!郭普!贺宇眼中冷光一闪,为了我大哥也好,为了唐挚也好,你必须要死!

    贺幽盯着紧闭的房门看了片刻,慢腾腾起身,踱到了谢清欢床边,饶有兴致地打量她。谢清欢失踪一天有余,唐家是最先知道的,而后是谢清欢的经纪人季卓阳,再后来是路家,段家——甚至是寰宇的任家。

    谢清欢是在从唐家回自己家的路上失踪的,连带着唐家的司机一起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唐起当时就怒了,再过了四五年闲云野鹤般的悠闲生活之后,因唐挚重伤未醒,谢清欢失踪不见人影,而唐非虽然强撑但显然不那么济事的情况下,不得不再次辛劳地撑住唐家。

    当天夜里唐家所属的各个盘口就接到了命令,秘密搜寻主事人谢清欢的下落。唐起恼怒唐家人目光短浅,在这紧要关头还要出幺蛾子,借谢清欢失踪的事做文章,用雷霆手段好好将唐家嫡系的人好好敲打了一番,原本给唐挚输了血得以暂时留在唐家休养的唐凌即刻搬出唐家,被煽动回国的唐涟漪也连夜打包送回了澳大利亚。

    到了第二天清晨,谢清欢失踪的消息便瞒不住了。季卓阳作为一个龟毛到堪比保姆的经纪人,每天都要给谢清欢打电话,掌握她的动向,何况他原本就安排谢清欢这一天去考驾照。

    贺幽既然要借唐家这把火,自然对T市的格局了如指掌,唐挚被段老大看重,成为下一任老大的不二人选,暂时接他手的谢清欢自然也在路段两家关注之内,那个寰宇国际又是怎么回事?凑热闹?

    没想到一个小小的艺人竟能如此牵动局势,贺幽眼眸幽深而冰冷,带着一点极力压抑的嗜血疯狂——不知道杀了她,会是什么后果?

    他这么想着,心里边顿时有个小爪子在挠啊挠,手指轻轻一动,终究还是贴在腿侧,并没有伸出去——一个小丫头的命不值得什么,但杀了她,贺宇这辈子都没有办法面对唐挚了吧?

    贺幽站在床边,想干点儿坏事,又束手束脚,顿时觉得憋屈,百无聊赖地伸手给谢清欢拉了拉根本不需要拉的被子。

    房间里一片昏暗,被子里伸出一只手,闪电般扣住了贺幽没有来得及收回去的手,谢清欢缓缓睁开眼睛,温润的声音中泛着一股清凉:“看够了吗?”

    “你……”贺幽脸sè微微一变,“醒了?”按照药量她最少还要睡一天一夜才是。

    谢清欢这时候的状况其实并不好,这个身体显然没有接受过任何药物的训练,而且对药物似乎还有一定的排斥,因此注shè到她体内的药虽然没有产生预期的效果,副作用却十分明显。

    她松开了手,看贺幽退步一步,缓解那种针锋相对的气氛。谢清欢撑起身体,拥被而坐:“这里,是唐家的别墅?”

    贺幽挑了挑眉,没有答话,算是默认。

    谢清欢抬手去开床头的灯,灯光并不如何亮,却也足够谢清欢看清楚贺幽的样貌了。半晌,她轻轻一笑:“没想到会是他。”

    她的口气很是平淡,仿佛都在意料之中,丝毫没有受制于人的惊慌与害怕。

    贺幽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听谢清欢轻描淡写道:“你出去吧,叫他办事小心点。”

    “你知道他是谁?”贺幽冷冷道。

    “原本我并不是很确定。”谢清欢淡淡笑道,“唐挚身边的防卫出了篓子,最先该被问责的自然是他身边负责护卫的人。我虽然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人物,好歹暂时主事,我失踪了,跟先前唐挚失踪,并没有区别。看看天sè,这段时间应该不短了吧?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唐先生又怎会猜到如今我被人藏在唐家名下的别墅呢?”

    贺幽闻言,看向谢清欢的目光多了点惊讶,亦多了点了然。迅速平息唐家可能的乱子,明明受制于人却没有丝毫的畏惧,头脑清晰冷静从容,唐挚选她暂时主事,也并不是全无可取。

    贺幽盯着她:“你不问问我的目的?”

    “你的目的并不重要。”谢清欢摇了摇头,“唐家近期只有一件大事,唐挚重伤。眼下只有一个敌人,便是郭普。我对你的目的不感兴趣,同样,你也不必妄想通过我更改唐家现有的任何决策。”

    贺幽挑了挑眉,冷淡一笑:“哪怕我要你的命?”

    “朝令夕改,乃上位者之大忌。”谢清欢不在意地笑了笑,“不管你的目的为何,到了这个地步,可以转圜的余地也不多了。还有什么花招,尽管用。但这之后,还请好自为之。”

    “多谢提醒。”贺幽没什么诚意地点点头,“你睡了很久,肚子应该饿了吧,我去叫人做点儿吃的给你。”

    说着,他也不等谢清欢回应,径自推门出去,在走廊上碰到正走过来面无表情的贺宇。

    贺宇拧着眉,斜睨贺幽:“怎么?”

    “你们那位大小姐醒了,给她弄点儿吃的,免得某人说我虐待人质。”贺幽耸了耸肩,“你这又是怎么了?脸拉得就像我欠你一屁股债似的?”

    贺宇静静看着他,蓦然一笑,带着轻微的讥诮:“昨天杨定已经连夜带着人去Y市部署,道格拉斯家的军火会直接卸在那边,唐家跟郭普对上,已经势在必行。”

    “哦?”贺幽有些意外,“700万美金的军火,在华国任何一个地方都不是件小事儿,唐挚如今重伤没醒,他那些兄弟又都有些心气,唐家还有能拿主意的人?”

    他瞥一眼没什么表情的贺宇,眼中满是不可思议:“她?”

    “没错。计划是大小姐亲手拟定的,杨定认为可行,蒋青也没有意见,就这么定下了。”贺宇淡淡道,“杨定为人素来狠绝,不会给人留后路,郭普这次被他咬上了,即便不死也要脱层皮。”

    “他要是真这么厉害,早这些年干嘛去了,郭普跟唐家斗,又不是一年两年了。”贺幽知道这次是多此一举了,急于报仇的念头糊了他的心。

    贺宇冷哼了一声,绕过他向谢清欢所在的房间走去。这些年唐家跟郭普之间的仇怨越来越深,简直到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地步,这其中自然少不了他们两兄弟在两边不动声sè地挑拨。

    距离大哥身死已经十几年了,到如今那俊逸的人早已随飞灰散去,只剩下他跟贺幽抱着血海深仇算计度rì。

    贺宇看得出来,谢清欢表面上是个冷清的人,内心也并不火热,也未曾真正踏入局中,被突如其来的权势蒙蔽了心神,所以她jīng准地预计着每走一步给局势带来的影响。郭普这一次,恐怕是难逃厄运了。

    那贺幽呢?间接导致了唐挚重伤的人,她会放过他吗?

    谢清欢因为药物的关系有点昏沉,正靠在床头闭目养神,听到开门声睁开眼扫了一眼,见是贺宇也并不惊讶。

    贺宇不紧不慢地走上前,在距离床边半米的地方停下,微微低下头去:“大小姐。”

    “果然,是你。”谢清欢微微皱眉,跟唐挚那几个真正有野心的兄弟相比,贺宇并未表现出对权势的热衷,反倒是对唐挚有几分真切的担心。如今看来,倒是唐挚受伤一事,跟他有脱不开的关系,所以才格外担心的?“刚刚那人,瞧着眼生,不像是唐家的人。”

    贺宇并没有打算隐瞒她:“贺幽,是我的二哥。十几年前,贺家家破人亡,只剩下我们两兄弟。”

    谢清欢悠悠笑道:“害你们家破人亡的那个仇人,不会是叫郭普吧?”

    贺宇点头:“是。”

    谢清欢抬手按了按眉心:“唐挚受伤,说到底该算在你们身上。我倒不明白了,先前十几年也等了,怎么到了这会儿,反而沉不住气了?”

    是啊,行步九十九,已经到最后一步了。贺宇心中隐隐一动,贺幽究竟是作何打算呢?他挑起眼帘,斟酌道:“大小姐,这次的事,我会给唐总一个交代,请大小姐放过我二哥。”

    谢清华没有接话,只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便挪开了视线。贺宇是唐挚的兄弟,哪怕做了旁人的内应害他重伤,她也不能代替唐挚处置他,这事儿押后。至于贺幽,那要看贺宇这点儿面子够不够保下他了。

    只是,贺幽若是想借唐郭两家之争捡现成的便宜,恐怕没有这么美味的免费馅饼。

    谢清欢足够冷静,也足够有耐心,所以她不太能理解这种在隐忍多年之后,突然躁进的作法,贺宇也好,贺幽也好,都不是她能轻易处置的,还是放着等唐挚来吧。

    “外面现在怎么样?”她轻声问。萧朗月出门在外地的时候,每天都要跟她煲五分钟电话粥,她这一睡都不知道过了多久,看天sè起码过了一天。

    “外面……”贺宇刚想说一切都好,就听到头顶上传来飞机的嗡鸣声,脸sè不由微微一变,“这是——”

    他的话还没说出口,房门就被踹开,贺幽沉着脸走了进来,手中赫然拿着把手枪,一手将贺宇扒开,抢到床边,冰冷的枪口抵在了谢清欢的额头上。

    “贺幽,你干什么,放下枪!”贺宇喝道。

    “后退!”贺幽沉声道,将谢清欢扣在怀中,枪口换到了太阳穴处,“我让你后退!”

    “你别乱来!我退就是了!”贺宇平举着双手,退了几步。

    贺幽眸sè暗沉,枪口缓缓转了方向,对准贺宇,连开两枪!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三方会(8)

    贺宇脸上浮现出一抹难以置信的神sè,缓缓低头去看了一眼位于左胸的枪伤,身体微微晃了晃,碰地一声倒地不起。舒残颚疈

    谢清欢脸上没有丝毫的动容,贺幽出手虽然突然,但她看得出来,那两枪偏离了心脏少许,并不是致命伤。用来施苦肉计,亦很够分量。

    谢清欢维持着被贺幽扣住的姿势,一动也没有动。贺幽合了合眼睛,目光复杂地落在谢清欢脸上:“你不害怕。”没道理,谢清欢表现得太过平静了。即便是在黑道里混,第一次见到这种血腥的场合,生死悬于人手,也难免会心生恐惧。

    “我为何要怕。”房间里只开着一盏床头灯,光线不足,谢清欢扫一眼倒地的贺宇,看到暗sè的血液自他的身下淌出,她微微一笑,淡然道,“你已经做出了选择。”

    贺幽闻言咬了咬牙,他们现在身处唐家的别墅,行踪既然泄露了,贺宇的身份就保不住了,但对于挟持唐家暂时主使人这事,主动参与跟被迫参与,还是有很多差别的。

    黑道中人,最厌恶的就是背叛。

    谢清欢的脸sè并不很好,显出一种倦怠的苍白,但神情间没有丝毫的退缩。贺幽最后看了贺宇一眼,略微凑近谢清欢,清淡的声音中带着一往无悔的坚定:“谢小姐,麻烦你送我出去。”

    谢清欢动也不动,微微笑道:“贺幽,放下枪,我可以保证在唐挚重新掌权之前不会要你的命。”

    贺幽心头微微一震:“你的保证?你不过是唐挚临时选出的傀儡,你说的话唐家人便会听?”

    “你不信她的保证,”沉稳的脚步声从门口传来,一人缓缓现身,“那么,加上我呢?”

    那人眉眼jīng致,一派踏雪寻梅的悠闲,却隐约带着一种风雷将至的冷厉。

    贺幽瞳孔一缩,握着枪的手不由自主地紧了紧:“路七爷?”

    “是我。”路子允淡淡道,瞥一眼安静的谢清欢,见她并没有受伤,悬着的心才放下了点,“放开她,她的承诺便是我的承诺。”

    “路七爷,”贺幽俊眉一挑,“我没记错的话,路家从不插手黑道的事。”

    “何须插手?”路子允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悠悠一笑,“不听话,镇压就好了。”

    谢清欢闻言但笑不语,只在心中腹诽,真想知道段老大听到这话作何感想呢。

    贺幽略觉诧异,随即愉快地笑了:“听七爷的意思,我有谢小姐在手,岂不是就有了谈条件的本钱?”

    路子允眼中有浅淡的怜悯,微微摇头:“若是你这么想,恐怕要大失所望了。”

    “哦?”贺幽拿枪轻轻抵着谢清欢的太阳穴,“谢小姐认为呢?”这一天以来,T市黑白两道都在找谢清欢,路子允能第一个找到这里来,固然说明路家的通讯追踪能力超群。而路子允往常隐于幕后,极少亲自过问这等事儿,如今亲至,只说明了一点——他在意谢清欢。

    贺幽说话的时候一直留心观察路子允的表情,十分意外的没有见到他任何的情绪波动,仅仅在看到谢清欢的第一眼目光微微一闪,而后恢复成古井般的平静幽深。

    谢清欢看着路子允,淡淡一笑:“路七爷是明白人。他知道无论是他,还是其他的什么人,代替我做出的任何决定,我都不会认。”

    “哪怕我要你的命?”贺幽眸sè暗沉。

    “你刚刚也说了,我只是个傀儡。”谢清欢意态悠然,“目前你我目的一致,何必多此一举?再者——”

    谢清欢略拖长了语调,贺幽心头一跳:“怎么?”

    “贺宇中的那两枪,眼下看来确然是不致命的。但谈判争取利益是需要时间的,我不觉得他身上的血流干了还能活。”

    贺幽的手几不可见地抖了一下。这世上的事难免有万一,他自然也设想过这场戏失败之后该如何应对,打伤贺宇也是迫不得已。

    他并不是T市的人,越界挟持了唐家的主事者,本就无法全身而退,可贺宇不同,只要把他从挟持事件中摘出去,哪怕苦肉计用的再如何蹩脚,以唐挚的脾xìng,都不会要他的命,最多是以后不再信任他。

    路子允虽然神情淡定没有丝毫的慌乱,但贺幽知道,自路子允出现,谢清欢的分量瞬间就重了不少,绝对是个不可多得的筹码。

    贺幽更知道,即便谢清欢是他手中的砝码,对上路子允,他也是没有任何胜算。自路子允执掌路家以来,就没有任何人能在他用小手段获得利益。

    贺幽沉默了片刻,看向路子允:“路七爷的意思呢?”

    “我以为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路子允面sè冷淡地开口,抬手轻轻一摆。

    贺幽微微眯起眼睛,无声地跟路子允对峙了片刻,枪口缓缓挪开,而后放开了扣在怀中的谢清欢。

    路子允与快步向贺宇走去的贺幽擦肩而过,走到谢清欢跟前,细细看了她一眼。昏黄的灯光之下,她眉眼沉静,面容温润。明明前两天还见过面,却好似已经过了很久,她的面容模糊了又清晰,最后深刻在脑海中。

    谢清欢略抬起眼看他,看到他神情中一抹显眼的温情,不由微微一愣,淡淡笑道:“阿七,又见面了。”

    “雁归,”路子允的口气中带着一点他自己也不完全明白的复杂无奈,“你还好吗?”

    谢清欢轻轻动了动,坦然地道:“可能,需要搭把手。”

    路子允的眼在暗sè的灯光中显得清亮无比,他略微躬身,对她伸出一只手:“我的荣幸。”

    谢清欢一手掀开被子,一手若无其事地搭上他的手腕,借力踩在地上起身。飞机的嗡鸣声还在头顶盘旋,谢清欢伸出一只手指,脸上是十分克制的疑惑:“阿七,你家的?”

    路子允满脸都是‘谁跟那个蠢货一家’的表情,淡淡道:“段家的。”

    谢清欢微微点头,就速度而言,飞机确实比汽车要快许多,但唐家的这个别墅不比半山别墅占地大,飞机在这儿没办法降落。

    “走吧。”谢清欢轻声道。

    “嗯。”路子允搀着她,看也没看贺家兄弟一眼。

    两人刚走出房门,就见满眼含煞的苏沐快步走来,见到被路子允搀着的谢清欢,脸sè微微一变:“谢小姐受伤了?”

    “应该是被注shè了过量的镇定药物,待会儿叫杜老来看看。”路子允淡淡道,面上一片平静,看不出他此刻心情究竟如何。

    “阿七,天sè不早了,不要麻烦老人家。”谢清欢微微皱眉,仿佛慢一拍才想起来似的,“唔,我的手机呢?”

    路子允面对这样的谢清欢,心中升起一种浅淡的无力感:“苏师,你去问问房里那位贺先生,雁归的手机丢哪儿了。”

    “是。”苏沐应了一声,向他们刚才的那个房间走去,贺幽正好背着昏迷的贺宇出来,见到苏沐随手递了个物件过去,“谢小姐的手机。”

    苏沐接过手机,目光如刀在贺幽身上转了一圈,冷哼了一声——看样子,谢小姐暂时不打算追究这两个人。如今形势晦暗,路家也好,段家也好,都不易轻举妄动,谢清欢如今掌着黑道的半数势力,能压下被挟持的恼怒,有这等眼界,着实不错。

    苏沐会这样想并不稀奇,她虽然对谢清欢高看一眼,但并不如何了解谢清欢。

    谢清欢惯常是做决断的人,大局观想深刻于心,但能不脏自己的手,就尽量避免自己动手。贺家兄弟与唐家现行的针对郭普的计划,并没有实质的冲突,甚至留着这两人也是做另一手的准备——在她的计划里,是牵引着jǐng方彻底荡平郭普的势力。但郭普为人狡猾,未必会料不到这个,自然会留下退路。

    贺家兄弟能做的,就是在郭普溃败之时,断了这条后路。

    苏沐将手机还给了谢清欢,就吩咐手下安排贺家兄弟到路家的医院,控制起来。而后带着人继续收拾残局——贺家兄弟因为在楼上,又是跟谢清欢在一个房间中,路子允自然不会允许下属公然在她面前杀戮。所以这两兄弟奇异地在路子允滔天的怒火之中得以保全。

    至于这两人带来的人,就没有那么好运了,全被突突了。等段老大的人从飞机上用爬梯下来进到别墅,只能搭把手打扫了。

    所以谢清欢分别给萧朗月、季卓阳以及唐非打过电话,一番话翻来覆去重复了好几遍,由季卓阳搀着下楼的时候,别墅的正厅被收拾地焕然一新,地板闪亮得能照出人影来。

    大厅里的灯全都被打开了,一眼就能见到段老大大大咧咧地坐在沙发上,厅中错落地站着路子允跟段明楼各自带来的人。

    “段老大。”路子允往常见段明楼的时候也并不多,但在此刻见到他,心中蓦然觉得这人有点碍眼,也许还有点泛酸。

    “路七爷。”段明楼的目光落在谢清欢搭在路子允手腕上的手上,神情立时有些玩味,“谢小姐,择rì不如撞rì,那三方会不如就今天开了如何?”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三方会(9)

    ><首><发>因为体内的药效还没有散尽,她看上去很有些jīng神不济——三方会?路段两家同时与会,再加上被认为是黑道承接的唐家,看来这会意是黑白两道用来沟通以达成共识的。

    谢清欢略微挑眉,没有开口——她只是唐家暂时的主事人,在这样的会议中,充当的是个旁听的角sè。

    对于段明楼的提议,路子允不可置否地一晒——江湖传闻段老大为人不拘小节,如今看来,倒是真的。三方会在T市算是个不大不小的传统,为的也不过是势力均衡,虽然并非要选个黄道吉rì,但也不能随便到这个地步吧。

    路子允也低调地保持着沉默,刚刚清理过的大厅里隐约飘着一丝血腥味,谢清欢静静问道:“我对开会没有兴趣,段先生做了什么决定,不妨直说。”

    段明楼噎了一下,默默腹诽道:这姑娘真是太不可爱了,要知道开会的乐趣就在于过程,干巴巴一个结果有什么意思呢?

    路子允斜睨段明楼一眼,恒丰段氏最顶层的权利圈,不过区区数人,彼此之间都是过命的交情,开小会的时候插科打诨笑笑闹闹并不影响什么。而谢清欢显然是那种不喜废话的人,寻常的寒暄她都会尽力减少。

    路子允看着段明楼微微吃瘪的表情,微微一笑:“段老大,雁归今天jīng神不好,还是改天再议吧。”

    “雁归?”段明楼果断地忽略掉后面那句,目光在路子允跟谢清欢之间转来转去,最后落在谢清欢略有些苍白的脸,挑起半边眉毛,“你们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这是我与雁归之间的事,就不劳段老大你过问了。”路子允淡淡道。

    “你们之间的事?”段明楼仿佛是听到了什么有意思的时候,好笑道,“那我还跟她睡过呢,又要怎么算?”

    段明楼与路子允分掌黑白两道,多年来密切关注对方的举动,却从不曾有过真正的接触。毕竟,王见王,必有损伤。因此段明楼明知道在眼下这个当口刺激路子允并非是明智之举,却还是忍不住想要刺激他。

    谢清欢的神情没有丝毫的变化,眼中一抹意外一闪而逝,看向段明楼的目光中带着些微的震惊——莫非是初次见面那回看走眼了?眼前这男人浑身充斥着一种无所谓的恶作剧的顽劣,当初那一晚充满了压迫感的冷酷难道是错觉?

    ><首><发>

    在路子允脸上看到这种表情,是十分难得的,段明楼觉得今晚开着拉风的飞机来却没有找到合适的地方停这种事完全不重要了,不管怎样,今晚确实来的值得了。

    “他刚刚说,”谢清欢平静道,“与我睡过。”

    谢清欢当初跟段明楼闹出那段绯闻的时候,报纸上写过,路子允也看过,但他并没有当回事,这些rì子以来,他也刻意回避了这件事。如今骤然再提,路子允觉得心底某个角落似乎被针狠狠扎了一下。

    明明连细小的伤痕都看不到,却有绵绵密密的痛慢慢渗出。

    路子允看着谢清欢,一时之间脑中一片空白,以往的jīng明仿佛在前一刻就被透支了,面上所有的表情都被抚平,瞧着似乎仍然是寻常杀伐决断,冷静淡漠的路家七爷。

    只有常年在他身边的苏沐看出他的不对劲,她从没有在路子允脸上见到这种矛盾的表情,似乎怜惜,隐约痛楚。

    路子允深吸了一口气,稳了稳神,再开口声音中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他逼你?”

    这要怎么说呢?那件事,是谢清宁经历的,但在旁人看来,跟她经历的并没有两样,而且既成事实,再否认也没有意义。

    “并无。”谢清欢一脸坦然,目光从来路子允脸上轻巧地一转,落在段明楼脸上,略微疑惑道,“段老rì近rì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吗?”

    “嗯?”段明楼不明所谓。

    “段老大看上去一副死蠢的样子。就时下的说法就是,智商欠费不忍直视。”谢清欢唇角勾着一抹冷淡的笑意,“那位新任的容市长是敌是友尚未定论,但T市平稳的格局显然即将崩溃。在这个关头,段老大身为一方之主,合该谨言慎行,即便不为与你一起打拼的兄弟,也要为段家三代基业想想。”

    大厅中一时间静寂无声。这大厅之中,不是段家的人,就是路家的人,彼此之间也有些了解,段老大从不是和善的人,他的xìng情中自然有温情的一面,却不是随意能给任何人的。他愿意在简歌面前矮一头,是因为他清楚简歌于他,是良师、是挚友、是伙伴,在任何危机关头,他都可以放心地把命放在简歌手中。

    这是信任与情义的交托,并不意味着谁都有资格将他劈头盖脸训得跟孙子似的,即便这个人已经两度打败他。

    段明楼微微眯起眼睛,唇边却浮出一丝笑,勾着冷酷的弧,他仍然懒懒地窝在沙发里,但气势已然改变,依稀有了几分那夜狂狷的影子,充满了攻击xìng。“你担心我?”

    “我担心唐家。”谢清欢仿佛没看到段明楼脸上的表情,只淡淡道,“段老大阅人无数,想来也知道,睡过了跟有交情有两回事。我希望段老大的脑抽行为不会牵连整个黑道被人一锅端了。”

    “一锅端?”段明楼嗤笑,“单一个容威,我还不放在眼里。”他瞥一眼路子允,故作诧异道,“路七爷,你的脸sè不太好。”

    路子允波动的心绪慢慢平静下来,看向谢清欢的目光沉晦复杂,他向来清心寡yù,也并没有处女情结,但谢清欢在他心中跟其他人是不一样的,她的xìng情太过孤冷,喜欢的东西也都是安静,这样的人并非是心防沉重,而是天生带着点距离感,不喜与人熟络,所以他一厢情愿地认为她是最纯洁的。

    段明楼从来不屑于炫耀自己的女人,因为睡过的女人不一定会成为段夫人,而在他的心目中,有了段夫人,他就要断掉先前的一切荒唐,一辈子只睡在段夫人身边。

    段明楼也不屑于说谎,他说睡过那定然是睡过了,这不是炫耀,只是陈述事实罢了。

    路子允不想探究段明楼与谢清欢为何会睡过,段明楼在床上的某些习惯在上流社会也不是秘密,不知道她那一晚在他的床上是不是仓皇无助。

    这个念头才若隐若现地浮出心头,路子允就被自己狠狠雷到了——正常情况下,作为一个男人,不是应该把染指自己心爱女人的混蛋千刀万剐凌迟喂狗吗?然后在心爱的女人身上印下属于自己的痕迹吗?

    为什么我担心的方向会偏到沟里去了?难道是因为我不够爱雁归吗?

    路子允忽而悠悠一笑,冷哼了一声——就算睡过了又怎么样,雁归对段老大的态度跟任何一个路人都没有差别,她终究要成为我的人。

    见他这种反应,段明楼顿时觉得无趣了,在心中不动声sè地唾弃了同样无聊的自己。

    作为这个隐约香艳话题的主角,谢清欢反应是最为镇定的一个:“所以,段老大的决定,是怎样?”

    “黑道的事,唐家暂时不要出头了。”段明楼淡淡道,“如今段家还握在手中的,都是真正要命的买卖。唐挚又重伤,旁边还有容家虎视眈眈,不宜在这个时候交接。”

    路子允对他的决定并不意外:“你手上的那些不交出去,这洗白就算是半途而废了吧。”

    “这是我段家的事,就不劳路七爷惦记了。”段明楼自负一笑,“倒是那容家,今天能把嫡系的子侄安插到T市,明天是不是就有可能把路家给端了?”

    “这是路家的事,就不劳段老大惦记了。”路子允也是一笑。

    两人对视一眼,眸sè一暗沉一幽深。T市的体系在华国仅此一家,再无分号,容家倒是有些能耐,先行一子,令黑白两道一致向外了。

    路子允微微侧头,看一眼轻轻合着眼睛的谢清欢:“雁归?”

    谢清欢挺直了腰杆,微微点头:“我知道了。”

    苏沐看看路子允,又看看眉目温润的谢清欢,心中悠悠一叹。

    路子允看着她,张了张嘴,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不是急躁的人,先前也不曾动过心,更不曾真正与女人交心,而谢清欢即便是善解人意,也绝不会是能主动帮人解决感情问题的知心姐姐。

    段明楼看到路子允这样子,突然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挺作孽的,瞥一眼谢清欢,顿时为自己平反了——作孽的都是这姑娘啊,怎么能这么淡定呢。

    大厅中的气氛一时有点儿诡异,苏沐觉得这场景挺可笑,无论是路七爷也好,段老大也好,平时都是运筹帷幄,今天面对着有些病怏怏的谢清欢,反而束手束脚。

    正僵着,就见蒋青急匆匆从外面奔进来,面sè虽然平淡,口气却有些激动:“大小姐!”

    “你来得正好。”谢清欢淡淡道,“替我送客。”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三方会(10)

    ><首><发>这一次谢清欢无故失踪,惊动了黑白两道,唐家当然也拨了人手在调查,却没想到还是让他们两家占了先。

    蒋青压下心中那点儿小小的翻腾,冷静道:“路七爷,太子。”

    段明楼向来自负,却也不屑在称呼上争先后,只不羁一笑,随意点了点头,算是应了。谢清欢才刚接了唐家的权柄就出了这事,无论是唐起还是唐挚先前的兄弟,想必都十分恼怒,更何况如今在唐家全力对付郭普的当口上。

    经过这事,唐家上下该清理的也清理了,该敲打的也都敲打过了,剩下的便是齐心协力一致对外了。

    段明楼想到此处,不由瞥一眼谢清欢,却见她陷在沙发里,眉眼间倦sè盈然,仿佛下一刻就要睡过去。段明楼知道谢清欢身手不差,能将她顺利带到这里来,肯定是用了什么手段,只是一个混迹娱乐圈,寻常时候基本上不会有生命危险的人,在遇到类似绑架这种事情的时候,起码也该表现出几分惊慌吧?

    谢清欢这款的姑娘约莫就是专门给妄图表现男人气概的某某人添堵的。段明楼不动声sè地斜一眼路子允,暗暗腹诽——就刚刚那种情况,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公主抱是不二之选吧。虽然搀着也算是亲密接触了,但活该路七爷到现在还单着。

    路子允慢腾腾站起身,抚平衣服上根本就不存在的褶子,淡淡道:“雁归,你好好休息,我先告辞了。”

    谢清欢打起jīng神,伸了一只手出去,蒋青向来细心,自然一早看出她不太对劲,见她伸手立刻上前两步,要将她扶起来。

    “雁归,”路子允比蒋青更快,一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略微用力,“不用起身了。”

    谢清欢微微一笑,看向坐在对面的段明楼。段明楼也顺势起身:“我也不打扰了。路七爷,一起走吧。”

    路子允不可置否,看着谢清欢淡淡道:“雁归,晚安。”

    “晚安。”谢清欢微微颔首,“蒋青,送两位出去。”

    “是,大小姐。”蒋青轻声应道。

    本章节 雄霸 手打)

    蒋青在两人的沉默中,将两人送出去就被路子允阻止了脚步:“雁归那样子看着不太好,你好好照顾她。”

    “照顾大小姐,是我职责所在。”蒋青淡淡应道。他虽然来得晚了些,却不妨碍他猜到某些事实,方才厅中的气氛确实是有些凝重,但大抵是轻松的,并没有针锋相对剑拔弩张的紧绷感。

    很显然,黑白两道对于唐家达成了某种协议。

    蒋青返回厅中,只见谢清欢仍坐在沙发上一动也不动,眼中的困倦却几乎遮掩不住,脊背却本能地挺直着,未有丝毫的放松。

    谢清欢抬手按了按眉心:“唐家现在怎么样?”

    “唐先生坐镇唐家,非少仍然在熟悉唐家的事务,唐总转到特护病房,目前还在昏睡中。”蒋青淡淡道,“涟漪小姐已经回了澳大利亚,唐凌搬离唐家,唐氏名下的产业进行了小规模的整顿,才能不足的唐家人全数被打发了。”

    谢清欢听到这里,微微挑眉:“对这次的事,你有什么看法。”

    蒋青听着她淡漠的话语,心中却倏忽一紧,略一沉默,才慢慢道:“不仅仅是唐家,整个黑道,都容不下背叛。”

    “看来你也已经猜到那个人是谁了。”谢清欢悠悠一叹,瞥一眼蒋青骤然一沉的脸sè,“他受了重伤,仅仅偏离要害少许,未必就能活下来。”

    蒋青闻言,脸sè彻底沉了下来,看着谢清欢,略微皱眉,眼中带着几分不赞同。

    “不是我动的手。”谢清欢一见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由有些好笑,难不成她真的那般像个女壮士,在如今这种糟糕的身体状况下,还能空手对上有非冷兵器武器的人吗?她脸上的笑意很浅,“在唐挚重新掌权之前,他们得活着,这是我的允诺。”

    “他们?”蒋青一下子抓住了重点。

    “蒋青,”谢清欢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眉眼间的冷肃几乎将倦意都压了下去,“唐家情报路子也该整一整了。虽说在信息渠道的流通上输给路家跟段家并不可耻,但谁又能肯定这两家能永远不会站到对立面呢?”

    她盯着蒋青,一字一字道:“太懈怠了。”

    蒋青张了张嘴,却无从反驳。唐挚向来信奉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所以对手底下的兄弟一视同仁信任有加,以至于每个人都认为自己在唐挚心中是特别的,随着年岁推移,唐挚脱离于唐家之外的版图越来越大,这些跟着他开疆拓土的人,都有了一定的声望跟地位,但除了唐挚,他们彼此之间并不像当初仍在街区时那样携手与共了。

    这次谢清欢失踪,唐家内部还好,有唐起在,没几个人敢出来蹦跶着找死。反倒是先前唐挚那些亲密的弟兄在蠢蠢yù动,所幸他与ada联手,将他们压了下去,但罅隙已生,只能寄望唐挚早些清醒了。

    谢清欢询问唐家情况的时候,口气中带着一分不易察觉的轻讽,蒋青却体会到了,谢清欢对唐家那些纷乱的事情是清楚的,她也知道,他也好,唐起也好,为了尽快肃清唐家内部,而延缓了对她的救援。

    谢清欢好歹是当惯了家主的人,对yīn谋论这些东西有着天生的亲切感,T市并不算大,唐家如今也算是掌握着半个黑道的势力了,手脚这么慢确实不值得称赞。

    要说唐挚这人,能让她看上眼,约莫就是顾念亲情这一点了。对于兄弟义气,他显然是做的过了,要知道如今他已经不是在街区的那个需要血拼才能杀出血路的唐挚了,他到了现在这个位置,该有些上下之分了,作为领头人,得让底下人有七分敬三分畏。

    如果唐挚发生意外的时候往后推上少许,唐起不在,她也不在,他辛苦打下的江山,扩展的版图,恐怕没有一分一寸落在唐非手中。

    蒋青是个聪明人,她也没有打算真就替唐挚做主,有些事情稍作提点也就罢了,现在她是真的有些困了。刚才路子允跟段明楼带来的人都是好手,贺宇先前布置在这宅子四周的人,恐怕都给收拾干净了,空气中还隐约能闻到血腥味。

    “去备车,送我回去。”谢清欢倦倦道。

    “车就停在外面。大小姐,你现在觉得怎么样?”蒋青看一眼她的脸sè,“我先送你去医院做个检查,而后回唐家歇息如何?”、

    “只是觉得有点困,不是什么大事。”谢清欢轻轻摇头,“送我回家吧。”

    “是。”蒋青知道她是说一不二的,只略一犹豫就答应了,开着车送谢清欢回家,一路上谢清欢并没有跟他交谈,似乎在刻意保持距离,明明困倦地马上就要昏睡过去,却始终半睁着双眼。

    蒋青想,他、唐挚甚至是先前见过谢清欢的任何一个人,可能都不曾真正了解过她,她并不与人疏远,却绝不会轻信于人。

    照例是送到楼下,谢清欢道了声晚安就下车上楼去了。走到门口甩了甩脑袋,稳了稳神,才去摸钥匙开门。

    在玄关处打开灯,还没换鞋,谢清欢的目光只一扫,脸sè微微一沉,玄关处鞋架的摆设被人动过,与室内布置暗合的七星阵自然也有少许变动。

    谢清欢用力掐了掐虎口,驱散浓郁的睡意,缓缓挑起眼帘,看向客厅的沙发。

    沙发上的男人听到响声回过头来,看一眼谢清欢的样子,目中凛冽杀意一闪,随即俏然隐去,温温一笑:“你终于回来了。”

    对于刚刚经历的那场失败的挟持,谢清欢并没有什么感想,最多也就是感慨一声贺家兄弟果然不是专业的,这手法实在是拙劣,脑子约莫也不太好使。但对于自己的家时不时就被陌生人士不请自来,领地意识强烈的谢清欢就觉得很是光火。

    谢清欢眉宇间漾着一抹厌恶,冷淡道:“撬锁?”

    男人似乎对她的冷淡毫无察觉,仍然笑眯眯地道:“你家的锁,确实是老古董了。”

    谢清欢面无表情,在心中默默掀了张桌子泄愤,却听那人慢悠悠道:“不过,你家布的这个阵,倒是有些意思。我记得,当年谢持节的一本著作里边,有关于这个阵势的描写。我闲暇时,也曾细细研究过,有些浅显的能明白,稍微复杂些的就不那么清楚了。”

    谢清欢闻言神sè微微一动,男人将她的举动都看在眼里,不甚在意地又道:“如今看来,你比我更擅长这种东西。”

    “那又如何?”谢清欢皱着眉,“不管怀着怎样的目的,都不是你擅闯民宅的理由。”

    她微微一顿,冷冷道:“格雷先生。”

第一百四十四章 段老大遇袭

    ><首><发>

    谢清欢洗刷完了,就着洗手台的镜子照了照,只见镜中人只是脸sè略差,jīng神却还好,对着镜子微微一笑,谢清欢走了出去,打电话约季卓阳出去喝早茶——像他这款保姆型的经纪人,摊上她这种时不时出状况的艺人,也确实挺憋屈。

    谢清欢失踪的事,季卓阳也一早就知道了,甚至还动了些陆展睿当初的人脉在寻找,此间种种,只能说明谢清欢确然不是个省事的。现在她主动要求请客,也是有心示好,季卓阳当然不会拒绝。

    谢清欢换好衣服出门,在玄关处换鞋的时候,一贯淡漠的脸sè沉了沉,昨晚的场景在脑中若隐若现。

    面对谢清欢的冷淡,格雷并不以为意,只是轻轻笑了笑。自他上次在唐家无意间见到谢清欢,几乎立刻就肯定了她是道格拉斯家的人,因为她的身上带着一种道格拉斯家至亲之间才有的致命的吸引力。

    到格雷这一辈,同出的一脉的只有兄弟,没有女孩子。从他出生到现在,这漫长的任xìng妄为的年岁里,没有哪一个人能让他稍微动心,使他的目光稍作停留。

    海上水晶宫的那场选妃,没有任何意义,哪怕是血脉已经十分亲近的堂姐妹也没有办法让他的心绪有丝毫的波动。道格拉斯家从来不缺疯子,缺少一个具有制衡作用的爱人,会让他们在深渊里越来越堕落。

    直到他顺着蛛丝马迹发现谢清欢的存在,进而见到她,没有人知道他淡漠的外表之下,带着怎样疯狂的喜悦,又带着怎样猖獗的毁灭yù——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命中注定的最亲近的人才以偶遇的方式浮出水面,所有意图遮掩真相的手都应该被砍落,所有意图湮灭事实的人都应该死去。

    所以,我最亲爱的,如果世界最终将走向毁灭,请与我同在。

    格雷对药物很熟悉,一看谢清欢的情形就知道是被人注shè了镇定安眠之类的药物,但她的面上虽然满是困顿之sè,眼神却清亮得毫无破绽。

    格雷怀着极为复杂的心情看她,想要亲近的执念与想要拥有她的贪yù全都克制地隐藏在略有些冷漠的目光之下。

    “谢小姐,”格雷略微一顿,某种清光一闪,“似乎忌惮我?”

    谢清欢是因为身体对药物的本能排斥而强制清醒,并不是药效完全接了,强撑着回到自己家,还得面对撬门而入的大名鼎鼎的变态家族的家主,单想着都觉得这人生当真无趣,无端让人生出无限惆怅来。

    谢清欢双手负在身后,左手狠狠掐着右手的虎口,酸痛的感觉直冲脑门,清寒的目光直视格雷,冷冷道:“对于任何一个非请自来的人,我都十分忌惮。”

    格雷闻言瞳孔微微一缩:“那路子允呢?”

    “那能一样吗?”格雷既然这么问了,显然是事先调查过,谢清欢不想知道格雷是如何在路子允一手遮天的情况下清楚地查到这些的,即便路子允是祖父在这个世界收的弟子,也不意味着对于他非请自入的行为,谢清欢就会完全不介怀。

    但路子允的情况跟格雷这般又有不同。路子允那次受了伤,行动不便,最要紧的是,他身边还跟着个路小心,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孤男寡女的,不成体统。再者,非亲非故的,格雷此来的目的就值得商榷了。

    格雷心中蹭得点燃了一把小火,默默地吸了口气,看着谢清欢毫不掩饰宠溺地一笑:“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的眼睛很美?”

    谢清欢如同大冬天被人迎头泼了盆凉水,脑中激灵灵一抖,瞬间就jīng神了。她略微眯起眼睛,脸sè不善:“你特意撬门进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

    格雷轻易地察觉到她口气中的不耐烦跟一丝不明显的杀意,眨了眨眼睛,湖蓝的眸中隐约有着失落:“你好像,很讨厌我?”

    谢清欢瞥一眼格雷的表情,稳了稳神,自觉跟这人沟通稍微有点困难。当然,更重要的是,因为道格拉斯家用生命来刷新底线的彪悍作风,她对格雷确实有些忌惮。

    谢清欢颇为无言地看着格雷似乎有些眼巴巴的样子,淡淡道:“格雷先生,你的话都说完了吗?”

    格雷过来,原本就只是为了看一眼她,顺便验证一下宿命的亲近。如今看谢清欢的表现,倒像是他在一头热——这不科学!难道是因为谢清欢身上只有一半道格拉斯家的血统?抑或是她受到华国教育的荼毒太甚?

    看她先前的资料,确然有些平淡,要将她的三观调整到跟道格拉斯家一个频率,恐怕要花上一些时间。格雷处事向来是想做便做,从不顾忌他人的感受,但他不想过于逼迫谢清欢,毕竟像她这种中规中矩毫无新意的xìng子,在道格拉斯家也挺少见的,稀有的品种得好好保护。

    “说完了。”格雷心中的yīn霾一扫而空,目光在谢清欢白皙的脖颈上轻轻扫过,笑眯眯应道,“你有没有什么想问的?”

    “没有。”谢清欢想也不想,断然道。

    拒绝得……真干脆,真让人遗憾啊。格雷漫不经心地想着,悠悠一笑,“你就不想稍微了解我一下吗?”

    谢清欢摇头:“好奇会害死猫。”

    “年纪轻轻就活得如此小心翼翼,人生会失去很多乐趣的。”格雷略微皱眉,一本正经道,“不过算了,你只要记得,我的名字是格雷&8226;道格拉斯,以后会成为你最亲近的人就好。”

    真是让人恼火的自大啊,谢清欢额上青筋一跳,一挑眼帘就见格雷的目光定在自己脸上,隐约带着她难以理解的疯狂,略显冷漠的脸上漾着一抹温和的笑。

    “好了,时候不早了,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先走了。”格雷笑着转身,向门口走去,一只手抬起,随意地挥了挥,那样子从容地就像是离开自己家一样。

    谢清欢听着房门被关上传来的轻微的咔哒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松开一直捏着虎口的手指,垂眸一看,果然有些青了。去浴室冲了个冷水澡,因药物产生的眩晕感稍微有点儿缓解了,谢清欢躺在床上,将自己一丝不苟地裹在薄被里,这才慢一拍地恼怒起来——格雷这款随意将别人家当菜园逛的人,果然比段家那谁更欠抽啊。

    这种微妙的恼怒一直维持到第二天一早,仍没消散。她的防备心并不十分严重,但多疑是每个聪明人共有的弱点,格雷虽然并没有表现出敌意,但他本身太具有存在感,哪怕什么都不做呢,也足够让谢清欢注意到他并小心提防着。

    更何况那批要命的军火,到现在还悬着,稍有差池,整个唐家就完了。所以谢清欢不得不怀疑格雷的动机。

    季卓阳准时出现在约定的茶餐厅,上上下下仔细打量谢清欢一番之后,稍稍松了口气:“没受伤吧?”

    谢清欢失踪,季卓阳也整晚没合眼,直到昨天谢清欢报了平安之后,吊在嗓子眼的那颗心才落回去,但晚上睡得并不十分安稳,早上起来眼下就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圈浅淡的黑。

    谢清欢见他面sè憔悴,比自己更甚,心中也有些过意不去,亲自执壶给他倒了杯茶,微笑道:“我没事,请喝茶。”

    “请喝茶也没用,我跟你说。”季卓阳哼了一声,狠狠瞪她一眼,絮絮道,“我先前跟你说什么来着,不管怎样,都要保护好自己。结果呢,你说你这是得罪谁了?你这一个月过的比旁人一辈子过得都要jīng彩。咱能把这些事儿留给别人,让别人的生活也添点儿sè彩吗?”

    谢清欢看着狂暴化的季卓阳,面对保姆话唠模式打开的男人,她有点儿架不住,干笑道:“这不是,天有不测风云吗?”

    “我还人有旦夕祸福呢。”季卓阳没好气地道,他到现在是彻底明白了,这天底下别说没有免费的午餐了,就连便宜事儿都是打过折扣的。谢清欢踏入娱乐圈十多年了,一直安安分分的,连绯闻都没有,最大的事儿就是五年前赵泽天事件,却也是有惊无险。

    再看看这一月以来发生的事,两下一对比,就算是心理素质过硬的金盘经纪人,也不由有些心酸啊——他跟谢清欢估摸着是八字不太合,不知道谁克谁。

    谢清欢知道季卓阳是为了自己好,听他唠叨也挺新鲜的,点了十几道小点,一边吃一边听季卓阳控诉。

    吃完早餐,季卓阳开车载着谢清欢去考交规。原本是安排在昨天的,谁知道出了那等破事儿,谢清欢的学习能力他也看到了,但是为了稳妥起见,还是本着对人民币的敬畏之心多开支了一些出去——反正花在培养艺人技艺这事儿的开销,都是可以报销的。

    谢清欢接任家主之位时年岁尚小,已经好些年没有直面这种考试了。但她毕竟是过目不忘,这考试自然难不倒她。

    提前交卷出来,季卓阳就拿着她的手机上前来:“唐家的电话。”

    莫非是唐挚醒了?谢清欢略一挑眉,接了起来,听蒋青沉声道:“大小姐,段老大昨晚遇袭,受伤住院。你是否要前去探望?”

第一百四十五章 礼轻情意重

    第一百四十五章 礼轻情意重

    段老大遇袭?谢清欢挑了挑眉,有些惊讶。舒骺豞匫段明楼昨天去唐家的别墅,动用的直升机,带在身边的自然是段家的死忠,这是哪条道上的英雄这么好本事,能伏击得了他?

    想到这里,谢清欢淡淡问道:“跟着他的人呢?”她并不是圣人,换个别的时机段老大被人伏击,到受伤住院的地步,她即便不会落井下石,也不免要幸灾乐祸——让你不学好!

    但现在不行。如今那位空降的容市长还没有动作,黑道最说得上话的段明楼以及确认的继任者唐挚就先倒下了,即便目前两人都没有xìng命之忧,但多少让人疑虑,使得人心涣散。

    蒋青也明白其中的关窍,听谢清欢这般问,又道:“段老大昨晚是在段家的老宅里边遇袭的。”

    “段家老宅?”谢清欢心中微微一沉,她见过唐家的防雨布局,虽然算不得是完美无缺,但也足够严密,段家执掌黑道牛耳多年,在这方面比之唐家,必定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外人能成功潜进去已经值得称赞。“伏击的人呢,如何了?”

    蒋青沉默了一会儿,才又开口,只是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重伤之后突围了。”

    “突围?”谢清欢皱眉道,“有几个人?”

    蒋青立刻应道:“只有一个。”

    “你的意思说,一个人潜进段家,伤了段明楼,然后从容地逃逸了?”谢清欢觉得有些意思了,难道先前高估了段明楼以及段家?她好笑道:“段家什么时候这么没用了?”

    蒋青闻言倒吸了一口冷气,近十年来黑道也开始jīng英化,上层遍地的四高人士,不再喊打喊杀,却充斥着冷暴力。段家如今在下洗白没错,但敢说段家没用的,着实没几个人。谢清欢如今虽然掌着唐挚的大权,但有些事她是不知道的,唐挚也不会愿意这位认回的义妹在这么会儿功夫就沾上了黑道,蒋青有些无奈道:“大小姐……”

    谢清欢毫不客气打断他的话:“你抖什么?或者说,你在怕什么?”

    蒋青踌躇了一下,才慢慢道:“伏击段老大的人,据说是浅野洹衣。”

    “浅野洹衣……”谢清欢微微眯起眼睛,“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到过,很有些耳熟。”

    “浅野洹衣原本是东南亚最有名的中间人,策划了多起刺杀,为人谨慎有jiān猾无比,国际刑jǐng的通缉令发出了三年,连她的一片衣角都没有摸到。”蒋青顿了顿,又道,“半个月前,她的行踪暴露,在东京的一座公寓里被人杀死。”

    浅野洹衣。谢清欢想起来了,当初她拍戏的时候在暗殿遇袭,放倒的那四个倒霉蛋,他们跟雇主之间的中间人好像就是叫这个名字。只是——

    谢清欢淡淡道:“蒋青,子不语怪力乱神。”

    “大小姐,这事不好说,您也别问了。唐总仓促之下安排您接下大权,但他心里当您跟非少是一样的,并不愿意你们过多插手黑道的事。”蒋青是一早就接到了这个消息,一开始也不愿意相信。浅野洹衣之死,放在黑道上说并不算什么,杀人者恒死于杀,再正常不过了。

    但一个死去近半月的人突然现身,武力值还破表了,据段家传消息的人说,那战斗力就是外挂状态的简歌跟段老大持久力的合体,一个常年策划着刺杀,几乎从不失手的人,一旦亲自出手,轻松地寻找防御破绽是极为容易的事。

    蒋青联想到近几天发生的事情,要是再不明白这是有人在针对黑道,那就是驽钝了。那人隐在暗处,巧妙地利用了容威进入T市带来的小范围震荡以及他可能采取的针对黑道的措施,出手的时机拿捏地如此jīng准,那人也不简单。

    T市的格局动荡甚至崩溃,似乎就在眼前了。唐挚无法主事,蒋青虽然不介意谢清欢在某些事情上指手画脚,却极不愿意让她这时候淌进这趟浑水里。

    谢清欢的好奇心向来不强,但听蒋青这么说,又觉得有点意思了,反而多问了一句:“是借尸还魂吗?”也就是像她这样,在一个可遇而不可求的时机,在一个八字命格都吻合的人身上重新活过来。

    “大小姐,你想得太多了。”蒋青嘴角微微一抽,若是借尸还魂,倒还不必这么烦恼了,段家那边根本丝毫就没有隐瞒,直言说怀疑那浅野洹衣可能是改造人,速度跟力道都超越人体极限。

    蒋青知道这事棘手了,能从段家的老宅里从容遁走,可以想见她的身手好到了什么地步,遇上落单的人遇上她,恐怕都不够瞧的。

    “按理说大小姐如今是掌权人,段老大受伤,您该去看一眼。”蒋青头痛地按了按太阳穴,“不过……”

    “他在哪家医院?”谢清欢漫不经心道,仿佛没听出蒋青话语里的暗示。蒋小哥开什么玩笑呢,段老大这种人是随随便便就会被人放倒的吗,这次不去瞻仰下,谁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说,看一眼能大致推算了一下浅野洹衣这位死而复生的英雄武力值到了什么境界。

    蒋青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听出谢清欢那隐约的雀跃,不由摇了摇头,却还是报出了医院的名字跟地址。

    谢清欢挂了电话,就见季卓阳毫不客气地瞪着自己:“怎、怎么了?”

    季卓阳深深看了她一眼,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淡淡道:“在这儿等着,我去取车。”

    “嗯。”谢清欢点点头,看着季卓阳大步离开,有些微微一笑,季卓阳真是个很有朝气的年轻人啊,啧啧。

    季卓阳暂时不想搭理谢清欢,他怕一开口就忍不住要发飙。前天夜里她莫名失踪,是绑架还是挟持他已经不愿意细想,但惊动了黑白两道这事儿让他有些介怀。如果谢清欢真的交游广阔倒也罢了,但段老大跟路七爷是什么人,进出都十分小心,能随便跟一个随时跟绯闻搭界的艺人交朋友吗?

    谢清欢到了这时候已经完全jīng神了,见季卓阳不说过话,也不主动去凑趣,只笑眯眯打量他,看着他表情的细微变化,觉得很有趣——哪怕是因为利益牵扯,真心实意的关心跟虚情假意也是有差别的。

    季卓阳做事喜欢全力以赴,待人尽心以诚,所以他带着大红大紫的那些艺人,在自立门户之后仍跟他保持着极为良好的关系,平rì里工作上也多互相照应,因此形成了他手中庞大的人脉关系网。

    季卓阳载着谢清欢去医院,途经一个花店,谢清欢叫他停车。她对这个世道里探病的那一套不是很清楚,以往在大雍的时候,探病的手信是因人而异的,这边的话,她看过电视剧,似乎是送花送水果就行了,反正跟段老大连寻常交情都算不上,心意到了便好。

    这花店的规模不大,花的种类却不少,谢清欢能叫出名字的不多,挑起来自然也有些麻烦。她看了半晌,脸上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抹困惑,看店的小姑娘笑眯眯走过来询问她需要什么花,送给什么人。

    谢清欢向来不会乱认朋友,说是认识的人吧,又显得过于生疏,于是站在唐挚的立场上,道:“算是一个前辈吧。”

    “……”季卓阳跟着她进了花店,察觉到她口气中那诡异的微妙揶揄,斜睨了她一眼,暗暗摇头——段老大真的没有在某方面得罪过她吗?

    “懂了。”小姑娘会意,在自家的店里挑挑拣拣,最后季卓阳眼睁睁看着她向一丛康乃馨走去。

    季卓阳脑门上滑落几条黑线,这小姑娘这样做生意真的没有问题吗?这家店到现在都没有倒掉,真是奇迹啊。他在心中感慨了几句,还是忍不住开口道:“我们要探望的,是个男的。”

    “呃……”小姑娘火速收回已经在挑选康乃馨的手,扭头对谢清欢甜甜一笑,看一眼脸sè有些黑的季卓阳,眼中隐约泛着同情——哎呀呀,这莫非是探望情敌的?看这位帅哥脸sè黑的。还说什么前辈啊,人家都懂的。

    小姑娘虚心道:“那,那位先生喜欢什么花呢?”

    你问我?我还想知道呢。季卓阳有点儿忧愁,段老大那款的硬汉,十有仈jiǔ不喜欢花!季卓阳这么想着,也就这么跟谢清欢说了。

    谢清欢觉得也是。她看一下花店里的话,觉得送花不是个好主意,哪怕天天换水呢,那些无根的花,也还是会枯萎,然后被扔掉。还不如送些别的。

    谢清欢在不大的花店里转了一圈,最后在小姑娘再三‘这绝对好养活,就算是傻瓜也毫无压力’的保证下,挑了一盆长得十分jīng神但绝对不超过一百块的仙人球。

    季卓阳瞧着那盆jīng神奕奕的仙人球,觉得自己的三观被刷新了,从没见过有谁去探病会送仙人球的!哪怕是礼轻情意重,本着对人民币的敬畏之心,也该挑旁边那盆158元的啊!

    谢清欢固然心细如发,跟他实在是谈不上默契,因此没有听到他的心声,只满意地抱着仙人球上了车,又在医院门口的水果铺里买了个寻常的花篮,而后花篮由季卓阳提着,而她毫不在意地抱着仙人球雄赳赳往段老大的病房去,准备强势围观。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万花丛中一点绿

    段老大住的医院是段家名下的产业之一,医生跟护士都是行业里的高jīng尖,季卓阳出卖sè相拦住个甜美的小护士询问了段老大的所在,小护士瞥一眼季卓阳手中显然没超过一百块的果篮再看看谢清欢理直气壮抱在手中的仙人球,眼中的笑意格外动人了些,冲季卓阳飞了个媚眼,毫不犹豫地卖了段老大。

    季卓阳温厚地笑着,礼貌地道了谢。

    谢清欢在边上看着,暗暗腹诽——哎哎,段老大这样纵容下属真的没有问题吗?

    段明楼住在第七层的顶级病房,内中装潢十分大气,设施及其先进。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原本病中应该静养的段老大房间中,站了不少人,一水儿的姑娘家,个个打扮地花枝招展,肤sè还各不相同。

    谢清欢跟季卓阳推门进去之后,还没在姹紫嫣红的花丛中见着段明楼,就先被人当做珍奇动物围观了——这病探的,不专业啊。这年头只有寻常百姓家探病才会送这种不值钱的果篮吧,还有那仙人球是怎么回事啊亲!

    不带这么敷衍的。

    段明楼这病房挺大,谢清欢环视一圈,目测在这里面生活起居没有任何问题,花花绿绿的姑娘们约莫有二三十人,虽说瞧着是各有风情,但类型大抵算来之有一款,全是熟女。

    季卓阳看着满屋子的御街女王,下意识看一眼谢清欢,却见她略挑起半边眉毛,唇边勾着一道浅淡的弧,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谢清欢的五官生得略显平淡,凑在一起很是清爽,哪怕是画浓妆也不会给人咄咄逼人的感觉,但她此刻站在这里,并没有被其他人的气场压住,反而显出一种豁然大气的宽容。

    这世上,有些人生来玲珑,在什么情境里,就表现出与之相得益彰的气质,而不会显得突兀。显然,谢清欢就是这样。

    御姐们来探望段明楼,送的礼物都是jīng心挑选的,花束都是另外搭的。段明楼手上,还毫不掩饰地来住了院,她们也不吝惜那一点探病的资本,现在这个病房都被包围成一片花的海洋,香气浓郁四溢。

    谢清欢一脚踏进来,险些被熏得闭过气去。她脸上维持着高深莫测的表情,心里边却暴躁地掀了好几张桌子——俗气啊俗气!段明楼那厮的脸在哪里,好想甩他一脸仙人球!

    本章节 狂人 手打)

    御姐们来了有一会儿了,段老大已经围观过了,这会儿注意力全在季卓阳跟谢清欢身上,目光中带着探究,表情颇有些暧昧。

    季卓阳拎着果篮,觉得自己这样子有点死蠢,悄悄往谢清欢身边靠了靠,心中悠悠感慨:段老大号称是御姐终结者,传言果然不虚。

    “咦?”其中一个御姐抚着下巴,妩媚一笑,轻笑着开口,“这小姑娘看着有些眼熟啊。”

    “啧啧,说你眼瘸你还不承认。”另一个御姐笑着开口,“这位,不就是我们段郎的小女友嘛。”

    段郎,乃是御姐们给段老大的爱称。谢清欢直接忽略了小女友这三个字,十分克制地表达了段老大品味的略微赞赏——这些姑娘来探望段明楼,脸上并没有背弃惊慌,反而谈笑风生,却又不喧哗。她们先前跟段明楼显然有过一些瓜葛,以寻常朋友的心境来探望,悲喜不萦于怀,反倒显得段明楼有些眼光了。

    先前开口那御姐见谢清欢不开口,以为她矜持,再者就她送东西这手法也好,还是面容xìng情也好,跟她们都十分不同,想来这也是段明楼看重她的原因。她们来探病,这病人已经围观过了,心意也送到了,该放松的该工作的,都该给人挪空间了。

    那御姐体贴道:“你也是来看段郎的吧?正好,我们也该走了。”

    谢清欢微微点头笑道:“慢走不送。”

    御姐意外地被哽了一下。其实从早上开始,她们这已经是第三批了,当然不是所有人都跟段老大有过那么一段,但多少被他随手帮衬过。这小姑娘瞧着年岁不大,处事倒是沉稳,竟然一点儿也不吃醋,倒是有几分段家主母的气度。

    御姐们对当初蓝夜的那段不甚清楚,报上登了这绯闻之后,恒丰自然不会出面澄清这点儿小事,所以这事儿就显得有点真假难辨。毕竟,邪魅狂狷终结在loli手中的,先前也不是没有。

    只是,段郎的口味突然变得这么小清新,真让人意外呢。御姐悠悠一笑:“那么,我们先告辞了。”

    有人带了头,其他人自然也都附和,临走前意味深长地瞥一眼以蚊香眼状态躺平的段老大,无比妖娆旖旎地走了。

    最后一个人走出去时,顺手关上了房门。谢清欢的面容蓦地绷紧了,劈手抓过季卓阳手中的果篮,屏住呼吸瓮声道:“快,打开窗户!”

    季卓阳看一眼她的脸sè,穿过花海,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微风裹着清凉新鲜的空气窜进来,谢清欢小心翼翼地吸了口气,狠狠皱了皱眉——这香气,真是熏死人了。

    季卓阳打开窗户之后,被风这么一吹,顿时激灵灵哆嗦了一下:从他跟谢清欢走进来开始,段老大就一声也没吭过。如果单单是他也便罢了,谢清欢好歹还顶着唐氏当家的名头,虽然是暂时的,段明楼也不该如此怠慢啊,总得应一声吧。

    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这这么个敏感的关头,可真是有嘴也说不清了。只不过,以段明楼那野兽般敏锐的jǐng觉xìng不应该如此。

    谢清欢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比起季卓阳随时随地地脑补,她更具有行动力一些。

    谢清欢毫不在意地挥开床头柜上堆满的花束,将仙人球跟果篮放上去,而后走到病床前,十分豪迈地左右开弓,在段明楼脸上重重拍了拍:“喂,醒醒!”年纪轻轻的,大白天的睡觉,成何体统!

    段明楼原本就花香熏得晕乎乎的,被谢清欢这两巴掌下去,眼前顿时迸出三点五点的小火星,一手探出,叼住没收回去的一只手腕——太岁头上动土,老虎头上拔毛,活腻了!

    段明楼霍得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谢清欢那惯常漫不经心的浅笑,只在清亮的眼眸深处捕捉到一丝轻微的得意,微微一闪便消失不见。

    谢清欢对于自己的脉门被人捏在手中这个事实一点也不在意,挑了挑眉,微笑道:“哟,你醒了?”

    段明楼在一片花海之中,阳刚与柔美好不冲突,虽然段老大躺平在白sè的病床上,把自个儿倒蚀得一副遗体告别的德行,也并不妨碍这亲近一刻,瞬间的动心。

    谢清欢看上去jīng神还好,昨天的种种并没有对她造成什么影响,甚至于面容之上的倦怠之sè也一扫而光。虽然看着漫不经心,但整个人特别鲜活。

    段明楼轻轻合了合眼睛,耳边传来谢清欢的一声轻笑,而后被扣在指尖的手腕轻轻一扭一转,迅速而不动声sè地搭在了他的腕上。

    段明楼的目光落在她的手指上,他曾经轻而易举地扣住她的五指将她牢牢压在床榻上,自然知道她的手指细长,却始终带着暖意,哪怕额上已经满是冷汗。

    清冷的xìng情跟恒温的暖意,谢清欢可真是个矛盾的人。

    段明楼悠悠地想着,抬了眼却见谢清欢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并没有松开扣在脉门上的指,另一只手则拎着被子的一角,轻松一掀。

    “呃……”季卓阳眼角一抽,突然觉得自己对眼前的场景有点看不懂了,“欢欢你——”

    段明楼也有点懵,在谢清欢略微俯身,细长的指自喉下一路向下,摸过每一块肋骨时,大脑彻底当机了。

    发生什么事了,现在是什么情况?段明楼觉得心中咆哮着奔过一群草泥马,带起无数的灰尘——这姑娘分明不是狂野的款啊啊啊!

    谢清欢摸过一遍之后收了手,顺便将扣住段老大手腕的手也撤了回来,皱眉看他一眼,脸sè有点沉重。

    季卓阳目瞪口呆地看着谢清欢摸遍段老大的上半身,而后胆战心惊地看她沉吟着将目光一路向下,最后落在大腿往上,小腹向下的位置上。

    窝勒个槽……季卓阳觉得目前这情形简直诡异地不能直视了——欢欢,其实这年头小清新还是有市场啊,你还年轻,不用急着转型啊,快点儿把你那略猥琐的小眼神收回去!

    段老大顺着谢清欢的目光往下,最后她沉默的目光停留在某个不可说的部位上,段老大脑中一响,顿时觉得自己千锤百炼的老脸有点撑不住,伴随着让人惆怅的蛋疼的错觉。

    谢清欢不动声sè地挪开目光,再看向段明楼时眼中不免带了些同情——就脉象看,段明楼可不像是重伤需要住院的人,甚至可以说,他的身体状况现在很好,起码放倒十来个季卓阳完全没有问题。那么,他伤着的,定然是那里了。

    昔rì万花丛中过,以后就当修身养xìng吧段老大。谢清欢看一眼自己带来的仙人球,那种大球上摞着两个小球的造型顿时有点儿不能直视了,她轻轻咳嗽两声,掩饰住那些微的尴尬:“段先生,希望你早rì康复。”

第一百四十七章 身残志坚段老大

    谢清欢知道这世道有的人宁愿孤身到老,对婚姻与孩子都不甚期待。但她对于血脉的传承,还是有着本能的坚持。她作为家主,虽未成亲生子,但早早地就从嫡系子侄中挑选了血脉最为相近的培养着。

    所以,对于臆测的段明楼的伤势,她心中有着淡淡的同情,并对于自己建议他人痛苦之上的围观,进行了深刻的反省。

    谢清欢在自身安全没有受到威胁,尊严也没有受到践踏的时候,是非常能体谅他人的痛苦的。对她这种神爱世人的范儿,大雍少帝曾经十分头疼。

    眼下段明楼瞥一眼谢清欢的表情,被深深地震撼了,并感觉到了一种森森的蛋疼,他有些纳闷儿——奇怪了,我分明什么毛病都没有,莫名其妙地被摸了一通不说,这种同情怜悯是怎么回事!就身材而言,我那八块腹肌也早已回来了,不至于让人怎么失望吧。

    段明楼脸上带着这么点小莫名小郁闷的表情,对谢清欢点头致意道:“一点小伤,不算什么。”

    谢清欢闻言,眉眼点那点儿神爱世人的小怜悯顿时灰飞烟灭,换上了十分克制的佩服——段明楼真是铁血真汉子,杠杠的纯爷们儿啊。

    据说男人的命根子十分脆弱,被人踹一脚也可能会废掉,段老大除了躺平在床,脸上竟然丝毫也看不出伤心绝望,倒是个撑得住场面的。

    任何身残志坚的人,都值得赞赏。谢清欢略微垂眸,认真地考虑着要不要传他大雍大内密不外传的那套‘yù练此功,必先自宫’的无上神功。

    段明楼瞥一眼谢清欢沉思的表情,突然觉得背后一凉,又觉得她站得似乎有点儿太近了,让他有种莫名的压力。他朝谢清欢略微抬了抬下巴,目光往距离床边不远处的一张软椅上一斜:“坐。”

    谢清欢之所以会过来,当然不仅仅是代表唐家来体现黑道一家亲,而是纯粹为了顺路围观段老大的惨样,却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别说嘲讽了,脸上露一点蛛丝马迹都是不厚道。

    谢清欢觉得来这一趟有点不合算,眼下段老大开了口,就这么走了似乎也不那么厚道。毕竟男人伤了命根子,再表现如何豁达,也难免在心中觉得伤感凄凉。

    谢清欢觉得最近自己懈怠了,没有一rì三省,实在太不应该。她沉默地瞥一眼自己带来的绿油油jīng神奕奕的仙人球,退了两步,默默转身,走到软椅边坐下——不能直视啊。早知道段老大伤得这么尴尬,还不如送康乃馨呢。

    见谢清欢毫不在意地坐下了,季卓阳也不用段明楼请,自己找了个稍微远一点的地儿坐了,目光沉沉。段明楼是那种哪怕只剩一口气了,也绝不允许旁人放肆的主儿。换了别人,别说是这么明目张胆地摸了,就算是近他的身都不容易。

    他倒是有些不明白了,这两人眉眼间瞧着很有些疏离,丝毫也不亲近。但很显然,段明楼方才纵容了谢清欢。

    前阵子那条恒丰总裁唯一的花边绯闻,究竟几分真几分假呢?

    段明楼扫一眼季卓阳,也摸不清他跟着来是个什么意思。说到底季卓阳是鼎星的人,谢清欢当然也是,但她同时也是唐家的掌权者,所以她过来是名正言顺。以季卓阳在圈子里的地位,跳槽去鼎星只带谢清欢本身就是个让人觉出三分不同寻常的意味。

    谢清欢暂时接替唐挚这事儿一传出来,段明楼就详细查了她的底细,也没有什么奇特之处,但她至今不会开车的事儿他是知道的,这是将金牌经纪人当司机使吗?还真是不客气。

    段明楼无聊地感慨着,抬手在床头的jǐng铃上按了下,不多时门口就响起了敲门声,随即进来个细腰长腿身材火辣的小护士,恭恭敬敬对段明楼躬身道:“太子。”

    房间里的花香太过浓郁了,熏得有点渗人。

    段明楼为一方之主,个人喜好也好,弱点也好,都不会轻易示之于人。所以他对紫罗兰过敏的事儿也没几个人知道,他冲小护士懒懒地挥了挥手:“把这些花都拿走。”

    “是,太子。”小护士应了一声,摸出对讲机说了两句,很快就来了几个人,迅速将满病房的花都挪了出去,打开的窗户有新鲜空气送进来,顷刻间就驱散了些香气。

    小护士对着段明楼躬身之后,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谢清欢略微偏头,看一眼那小护士,随即收回目光——这人身手不弱,不过应该是爆发型的。

    让人头昏眼花的香气不那么浓郁了,段明楼却似想起什么,目光落在谢清欢脸上,唇边扬起一抹似笑非笑弧。

    谢清欢对于自己甩他的那两巴掌,丝毫也不在意,顺着段明楼的目光看回去:“怎么?哪里不舒服吗?”

    她的表情很是淡然,没有丝毫的窘迫与慌乱,态度也比较随意,话语里几乎听不出一丝关心。

    对于当初那个平淡的夜晚,段明楼并没有忘在脑后,他相信谢清欢也没有忘记。显然,谢清欢并不冲动,但绝不是圣母,她会坦然地寻找任何机会找回来,就如同上次在片场那样。

    趋利避害是人之常情,谢清欢似乎更擅长在对自己完全有利的条件下出手。段明楼挪开视线,目光停在床头柜的仙人球上,看看,连探病都心不在焉。他指着仙人球笑了笑:“怎么想到送这个?”

    谢清欢轻轻咳了下:“唔,好养活。”

    段明楼挑了挑眉,对一边的季卓阳道:“季先生,麻烦你,去洗两个苹果。”

    他虽说是请,口气中却带着不可违拗的威严,季卓阳琢磨着他是有话要单独跟谢清欢说,所以特意支开他。季卓阳看一眼谢清欢,点点头站起身:“好。”

    其实段明楼的病房中就有洗手池,可以用来清洗水果,但季卓阳还是拿了两个苹果推门出去,在走廊上略站了站。这层楼只有几个特护病房,护士来往脚步都很轻,因此走廊显得很是冷清。

    季卓阳觉得自己一手一个苹果的造型实在是有点儿蠢,就找地儿洗苹果了。

    段明楼见季卓阳出去,目光倏然变得深邃,定定看着谢清欢:“刚才摸得还满意吗?”

    “骨头跟经脉都没有受损的迹象,”谢清欢平静道,略顿了顿,又道,“胸肌跟腹肌不错。”

    “呃……”这种微妙的被调戏的感觉是什么?而且出言调戏的那个人似乎还在状况外。段老大觉得老脸有点烧,“我该说谢谢夸奖吗?”

    “我实话实说而已。”谢清欢淡淡道,武人的体魄相比于文人,确实强健很多。

    段老大一时之间有点飘飘然,但他很快就察觉不对:“你根本是因为见得少吧。”

    “嗯。”谢清欢并不觉得见得多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见得少也没有什么说不出口。只是,段老大的重点似乎错了?

    段明楼噎了一下,暗暗摇头:“最近道上不怎么安全,你暂代唐挚掌权的事,虽然没有传出去,但以后在外面还是要小心。”

    谢清欢十指交握:“伤你的那个人,身手很不错?”

    “你是说浅野洹衣吗?她的身手确实不错,但想要在段家老宅子里得手,未免太小瞧我。”段明楼淡淡一笑,“单论速度,大概跟简歌持平吧。”

    “嗯?”谢清欢目光悠悠一沉,她知道段明楼这样的人,是不屑说谎来撑面子的,她略微眯起眼睛,声音也有点冷,“所以,你根本就不是伤在了什么尴尬的地方,而是,根本就没有受伤?”

    “什么尴尬的地方?你真以为段家是寻常菜园,任人来去zì yóu?”段明楼这会儿终于明白谢清欢脸上方才那怜悯是什么,悠悠一笑,“你刚才——”

    “刚才什么?”谢清欢温柔一笑。

    “没、没什么。”段明楼心里蓦地一凉,立刻摇头,随即肃容道,“不管怎么样,你来看我,这心意我领了。”

    谢清欢明白他的意思,到眼下这个关头,段家内部恐怕也不那么安生,段明楼借了这个机会住院,也给了简歌一个极好的理由整顿内部。而他的受伤,加上段家震荡,等于说低调地减少了锋芒,隐入暗处。

    这样一来,那位容市长行事之前,反而要更加谨慎。

    容市长不动,段家则可加紧洗白,等那新官上任的新鲜劲过了,T市该如何就如何。

    所谓一石三鸟,不外如是。

    而段家稳住了,唐挚即便接着昏迷,也不是什么大事。谢清欢明白其中的厉害,岔开这个话题,随意说了些别的,等季卓阳洗好水果回来,两人已经是一副相谈甚欢的样子了。

    谢清欢从段明楼口中探了些浅野洹衣的信息,再想想在唐家见过的那个陈希瑶,心中对于改造人有了最初的浅显认知。她又坐了一会儿,才起身跟季卓阳离去。

    段明楼目送着她出去,目光沉沉一暗——改造人确然厉害,但自身付出的代价也极大。反倒是谢清欢,她那仍未曾展露全然的身手,究竟高到了什么地步?

第一百四十八章 艺人谢清欢

    谢清欢跟季卓阳并肩走出医院,觉得这趟来探病虽然破费了,但大抵还是值得的。两人坐上了车,季卓阳发动车子开出一段之后,谢清欢才漫不经心地问道:“我那个助理呢?”

    季卓阳神sè不动,淡淡道:“她有意往经纪人方向发展,景烨给她调了岗位,去带公司新组的少女组合。你不必多想,公司在用人方面,是不会轻易放弃任何一个有才之人的。至于windy空出来的助理一职,我挑了苏诺。今天没空,明天她会来见你。”

    对于windy,谢清欢并不如何看重。谢清欢如今对于圈子的了解,大多数是来自萧朗月,作为助理,windy的能力先不论,起码在主动xìng上不那么让人满意。

    在谢清宁的记忆中,windy与她的联系也并不紧密。现在windy既然有了更好的职业规划,谢清欢更不会说什么,欣然接受了季卓阳的安排:“苏诺,是个什么样的人?”

    “苏诺吗?”季卓阳的脸上浮出一抹浅淡的笑意,一直蔓延到眼底,毫不掩饰的欣赏,“八面玲珑,善解人意,极其擅长应付媒体。”

    谢清欢这还是头一次听季卓阳把人给夸出一朵花来,不由挑眉一笑:“我怎么听着,她这xìng子完全能够胜任经纪人呢?”

    “她的理想是做个王牌助理。”季卓阳笑道,“她曾经在老牌影后罗蔷身边做过三个月的助理,从业经验很丰富。”

    “既然你这么说,”谢清欢淡淡道,“我很期待。”

    “你就瞧好吧。”季卓阳脸上始终漾着笑容,“今天还要去医院看唐总吗?”

    “不必。下午若是没安排,我就先回去了。”虽然名头上唐家的大小姐,但也不能总不搭理正事,唐挚受伤,手术后情况略有好转,有的是人乐意陪床照顾,用不着她时时在跟前凑。

    眼下事儿是一茬一茬地出,T市局势稍有动荡,但根基稳固,她作为一个艺人搅合在里面,十分不智,倒不如空些时间来琢磨下演技。

    季卓阳见谢清欢有这等觉悟,也很是满意,先载着谢清欢去超市买了些要用的东西,才将她送回家。谢清欢当然没有随意请人到家里坐坐的习惯,道了再见之后就轻松地拎着两大袋东西上楼了——当然,买东西的钱是刷的她自己的卡。

    季卓阳则回转公司,路上打电话给苏诺,约她在办公室开小会。两人在圈子里,一个是金牌经纪人,一个是王牌助理,强强联手,绝对是黄金搭档。

    苏诺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手脚麻利,口才一流,但该闭嘴的时候绝不会让人撬出半个字。季卓阳特意选她做谢清欢的助理,主要还是顾虑到谢清欢跟唐家走得太近,人脉不丰但诡异地搭上了路家跟段家。

    谢清欢回了家,将买到的东西分门别类放好,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房间,就去了书房。在她看来书房是个相对隐秘安全的地方,用来锤炼在内行似乎还不太靠谱的演技比较合适。

    谢清欢登上企鹅,然后打开了windy先前提到的某个电影网站,在线搜索,她这次看的是老戏骨贺令羽的一部片子。这部片子大多使用黑白两sè,讲述了一个画家的一生,那极致的绚烂之后的迷茫、探究、堕落与新生。

    谢清欢但凡选择做一件事,能做到十分的绝不会只做到八分,跟有强迫症似的。艺人这个职业老实说需要极大的热忱与情感的领悟力,谢清宁在这方面驾轻就熟,但谢清欢不行。

    她从小接受的教育,体现在xìng格上就是深沉内敛,临危不惧,处乱不惊。不动于心便无忧,所以艺人处在剧情出的情感迸发,对她而言是个极大的考验。

    在《山河》的拍摄期间,谢言墨就直言不讳地指出了这一点。谢清欢确实是饰演祈明越的绝佳人选,但这个绝佳并未体现在演技上。她的情绪控制得太好,再唯美的画面也难以表现出那种经过加工的浪漫。

    稍微细心观察的人,就会发现,整部剧里,祈明越冷静地太过了。

    跟年少成名的谢言墨不同,贺令羽是大器晚成的代表人物,他成名的时候已经三十有七,经过多年各种小角sè的锤炼,他的演技自是没的说。

    谢清欢隔着屏幕,也能体会到繁华尽头,为声名负累的著名画家的痛苦挣扎以及微末的倔强。当这个世界全然辜负,什么都没有剩下,声誉、前途、亲情、爱情全都消失不见,手伸出去,只剩下满把的空气,他还有一支画笔。

    若世间有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骗我,当何如?

    身处泥淖,是沉沦,还是努力自救?所幸还有一支笔,永不停止对画画的热爱,永不放弃对美好的向往,永不枯竭的灵感。且忍他、让他、避他、由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过几年,你再看他。

    贺令羽的表现很具震撼力,谢清欢看着那画家在一夕之间攀上巅峰,chūn风得意,又在一夕之间跌落尘埃,在痛苦之中沉溺,酗烟酗酒,导致神经麻痹几乎捏不住画笔。

    所有的成长都要付出代价,所有的不屈都值得敬佩。影片放完之后,谢清欢靠着椅背静静沉思——当初为一时顾念,杜绝后患,碎心一掌,细思来,倒不知是否合适了。

    算起来,少帝比她小两岁,那个时候也足十八了,照大雍的规矩,该立后封妃为皇家绵延子嗣了。谢清欢于男女之事向来不在意,对感情的掌控远不如处理军政要务那般利索。

    她之所以察觉到少帝的心思,也是从三朝元老薛太师提起少帝理当大婚,被少帝毫不留情地驳回了。薛太师年岁不小了,为人也忠善,乃是诚心诚意向着少帝,现在想来,阅人阅世无数的薛太师,应该是早有察觉吧?

    所以,在少帝那条道走不通的时候,才会特意拉了身为帝师的谢清欢来参详。帝京的大族贵女可选择的确然很多,因为谢家向来坚持娶谢家女夫家便不能纳妾,谢清欢便将谢氏女都剔除了。

    而后,谢清欢跟少帝提起这事,只记得当时少帝默然半晌,再抬起头时,双目赤红,却是久久不语。谢清欢自承了帝师之职,一直到碎心而死之前,几乎rìrì与少帝朝夕相对,师徒之间颇为默契。

    少帝大婚的事,谢清欢仅提过这一次。她教他帝王权术,教他一言九鼎,教他君威决断,便是希望他能永远掌握局势,而不为任何人所迫。再者,她也狠不下心看他那个样子。

    但她没有想到她的这点儿狠不下心,逼得她为了全谢家也会全少帝声誉而自绝——她仍将自己放在帝师的位置上,而少帝已经悄悄地当她只是谢氏女。

    在大雍,师徒名分在伦常上无异于父辈与子辈。哪怕谢清欢只长着两岁,这辈分也是不变的。逆伦之事,是毁灭xìng的,无论是谢家,还是皇家,都不能有这个污点。

    那个瞬间,谢清欢心念电转,并迅速有了决断,没有丝毫的挣扎犹豫。

    若这是一场戏,遇上个情感丰富的编剧,那么谢清欢的心路历程就应该是惊讶——震怒——犹豫——为难,而后才是照剧本死去。

    所以感情不够丰富,绝对是排在演技不够jīng湛之前的艺人生涯中的硬伤。

    谢清欢有点忧郁,先前十几年的沉淀,有些东西已经深入骨髓,不是朝夕就可以改变的,就好比一个面瘫突然活泼了,要笑得自然,也并不容易一样。

    谢清欢沉吟片刻,点了重播,片子便又重新开始。前几天在公司演播厅学的表情几乎没用了,演技这种东西很玄乎,要让别人相信并沉溺其中,首先要自己深入剧情,并不仅仅是在脸上硬挤出一个表情,而是情绪,眼神,表情与声音的其中体现。

    在这一点上,看贺令羽的片子强过看谢清宁的那些。谢清欢正聚jīng会神地体会深切的忧郁,迷茫的痛苦,企鹅上突然有人发了个窗口抖动。

    谢清欢这个号码上,至今只有三个人——萧朗月、艾米丽跟林天华。发窗口抖动的这个,竟然是林天华。

    谢清欢原本就不得要领,被这么一搅,松了口气,让那犹豫跟迷茫暂时歇着,她发了个问号。

    那边很快回了:“雁归。”

    “阿七?”谢清欢有点儿意外,不过一想到路子允是林天华的小舅舅,征用个企鹅号也没什么。

    路子允跟谢清欢一样,用的是系统设定的字体跟字号,两人没有面对面,反而放得开一些,路子允问:“在做什么?”

    “看电影。”谢清欢回,“荆棘鸟之暝。”

    这个片子有些年月了,路子允当初正在跟谢持节学画,因为题材的原因也看过。路子允身为路氏的继承人,感情并不比谢清欢丰富多少,但他对谢持节当时默默泪流,一贯自持的脸上流露出的毫不掩饰的悲悯,印象十分深刻。

    如今听谢清欢提到这个片子,心中顿时颇有触动,两人交流找到了切入点,自然各抒己见,聊得热火朝天,到了最后仍不免提起谢持节。无论是大雍的两朝帝师,还是现世的著名学者,谢持节的品行都不曾变改。

    一直聊了一个多小时,两人才止住了话头,因为萧朗月来了电话,说她已经下了飞机,很快就回到。谢清欢于是关了电脑,等萧朗月回来一起出去吃饭。

    再往后的一段时间,作为艺人的谢清欢,极少会有这样的空闲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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