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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皇隽     霸气重生之超强天后txt下载     霸气重生之超强天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章 山河·踏血(1)

    那笑意比她惯常的浅笑要浓郁一些,带着俏皮的狡黠与轻微的嘲讽。

    那个时候,段明楼与谢清欢不过数面之缘,对她的xìng情几乎可算是毫不了解,虽然凭着野兽般的直觉察觉到一丝莫名的危险,他并不能准确体会谢清欢那笑的含义。

    而多年之后,他终于了解她了,明了她的xìng情,这才明白,谢清欢这个人,哪怕是吃亏在暗处,报仇也绝对会在明处,且她出了手,你还真就只能受着。

    他未经考虑仓促应了林天华,其后那惨烈的事实证明,他确实是太过托大小看了谢清欢。

    林天华是亲眼见过谢清欢出手的,几乎未曾留有余地,以简歌的身手对上她尚且讨不了好,陆临被她压制得死死的也是正常事。

    此刻他见段老大什么都不问就直接答应了他的请求,心中不免觉得有些荒谬好笑——谢清欢平rì里大概是太会做人了,从没人真正看清她温和的表象之下的狠戾。

    段明楼的底细,外人绝无可能知道得详细,至今还停留在恒丰起家的第一桶金约莫来得不干净,其他方面一无所知。对于段明楼,林天华倒是知道一点。

    段明楼打小就在黑道里混,做的都是掉脑袋的买卖,为人冷心冷情,多年来行事小心谨慎,再加上有简歌从旁协助,段家多年来总能逢凶化吉,对外几乎是所向披靡,像今天这样大意的时候,还从未有过。

    段明楼应声之后,抬眼就见到谢清欢那抹古怪的笑意,心中顿时打了个突,脸上的慵懒笑意虽然未变,但神情已有些凝重:“想让我试什么?”

    林天华轻轻叹了口气,状若无奈地指了指陆临:“你给他示范一下,什么叫王霸之气。”

    “什么?”段明楼没想到他提的要求是这个,下意识看一眼陆临,只见他勉强笑了一下,脸sè也是讪讪的。段明楼收回视线,转而向林天华道:“你该不会是又穷讲究了吧?王霸之气是什么玩意儿,示范一下就能学会了?”

    “什么叫穷讲究?”林天华不乐意了,瞪大眼睛没好气道,“我那叫严格要求!我当然知道王霸之气不可能示范一下就能有,就是叫你体会一下,你不乐意就拉倒!”

    段老大闻言眉心微微一蹙,似笑非笑地看一眼林天华。他这些年积威越来越重,即便是段家的元老见了他,也不敢轻易逆他的意。他之所以一直纵着简歌,一来简歌一天二十四小时带着外挂,真要动手他确实不占上风,二来简歌与他是真正的生死之交,他虽是老大,却也敬重着简歌。

    但这世上,只有一个简歌。而且,不是人人都能成为简歌。

    林天华一时口快那话便说了出去,随即发现自己失言了——撇开恒丰总裁这个摊在阳光下的头衔,段氏家主岂是旁人能随意摆弄的?

    这求人的态度还真是一点儿也不诚恳,由此可见我最近果然十分平易近人。段明楼眼睛略微眯起,悠悠道:“怎么试?”

    林天华看他一眼,有些犹豫,对谢清欢道:“谢清欢,还是刚才那幕,该怎么就怎么,不用紧张。”

    谢清欢当然不紧张,只淡淡笑着问了一句:“需要等他去换个戏服吗?”

    “这不用,换来换去麻烦。”林天华想也不想,否决了她的提议。

    “林导,”一直站在一边,安静看着的孟青流突然开口,“这样好吗?”

    常爻看着谢清欢目光热烈,在段明楼旁边蹦跶道:“那什么,段老大不行的话,我也可以的。”

    “一边儿呆着去。”段明楼抬手握拳,在常爻头顶轻轻一击,吉祥物顺着的力道蹲下,不屈不挠地扯着段明楼的裤脚,小小声道:“段爸——”

    段明楼不理他,无情地拔出自己的腿,向谢清欢走去,陆临及时将自己手中的道具剑递给他。

    谢清欢见他漫不经心地提着剑一步一步走近,脸上的笑意似乎更深了些,她略侧了侧身,对林天华点点头,转身向擂台走去。

    她的一只手持着银枪,别在身后,在她转身的瞬间,段明楼的眼神便幽然一暗。

    林天华也猜不透谢清欢的心思,但他隐约觉得谢清欢对段明楼有些敌意,不明显却也没刻意掩饰。让他看不透的还有萧朗月此刻的态度。平常时候谢清欢有个什么,她早就咋咋忽忽了,今天未免也太安静了。

    孟青流看着谢清欢迈着均匀稳健的步子领着段明楼向擂台而去,十指蓦地握拳收紧,目光无比复杂——从《山河》开拍到现在已经有几rì了,明明离她已经这样近了,为什么还是觉得很遥远呢?

    每一天,谢清欢笑着跟每一个遇见的人打招呼,既不亲近也不疏远,与别的艺人不同,她从不主动靠近导演,也不会讨好编剧,哪怕林天华跟他是圈子里赫赫有名的黄金拍档,在她眼中,好像只要拍好自己的戏份,就万事大吉。

    娱乐圈本就是个浮躁的地方,她这样的xìng子,若是没人在旁帮扶,可怎么好?

    林天华瞥他一眼,暗暗摇头,该说的他都已经说了,要怎么做,还是得看孟呆瓜自己,感情的事,即便是兄弟也帮不上什么忙。

    谢清欢领着段明楼在擂台上站定,悠悠一笑:“太子,久仰了。”

    段明楼不动声sè地上下打量她一番,唇边噙着一抹兴味的笑:“简歌说,你会武。”

    简歌跟他一起,经历了许多事,生生死死的也见了不少,寻常事他随手就料理了,哪里重要到需要他大半夜光临老宅将他从床上拖起来说的?

    简歌专程去老宅,话说得明白,谢清欢会武这事儿,剧组里边林天华,孟青流,谢清欢那个最好的朋友萧朗月以及经纪人季卓阳都知道。

    简歌那天去试镜的时候,自然也见过谢清欢,回去之后也随口提了几句,他并没有在意。甚至是在那天简歌郑重说了之后,他仍然不很相信。

    他将谢清欢带回段家外宅的那一晚,谢清欢在她的床上表现得很是生涩,反抗的力道很小,让人丝毫察觉不到她会武。

    不过,这中间似乎有什么细节被忽略了。段明楼神sè不动,脑中细细回忆着那一晚的场景,最后记忆停留在他自浴室出来的时候。

    谢清欢似乎强撑着看了一眼,不过眨眼的功夫,又躺回床上去了。当时段明楼并没有留心这一小小的举动,现在回想起来,却觉得脖子后边嗖嗖地一凉。

    谢清欢那时候的眼神,分明是清醒的,且冰凉。

    小心驶得万年船一向是段老大的行事宗旨,他心中有了防备,看向谢清欢的眼神自然也就带着几分寒意。

    林天华也是习过武的,段明楼不知道以他的眼力看出了没有,谢清欢跟陆临一起下台,走到林天华跟前,那时候她的心境还是放松的,浑身上下总共有七处破绽。但当她转身起步,则用一种十分完美的防御将那些破绽俏然掩去,不留一丝痕迹。

    可以说,此刻的谢清欢,本身就是铁板一块。

    “那么,”谢清欢仿佛全然没察觉到他眼中的寒意,略略颔首躬身,“太子,恭请指教!”

    无形的压力随着她的动作缓缓袭来,段明楼呼吸微微一滞,紧了紧手中的道具剑,凝神静气。

    谢清欢慢慢直起身,在那种压力中,段明楼觉得她的动作甚至被切成了一帧一帧的画面,缓慢而清晰。眉峰轻轻一挑,段明楼抬眸看去,只见谢清欢唇边勾着一道浅淡的弧,但笑意已经尽数敛去,剩下的只有自征戮杀伐而出的冷漠与残忍。

    段明楼的瞳孔狠狠一缩,至此他也明白了,为何陆临会压不下谢清欢,这样的气场,这个人曾经经历过什么?

    他还在分神想着这些杂事,谢清欢却冷然翻腕,挟风雷之势出手了!

    摄像机并没有停止工作,反而调了一个角度正对着台上,林天华孟青流还有陆临都在镜头看观看。王霸之气这玩意儿,临时也不可能培养得出,但依着葫芦画个瓢,陆临总还是会的吧。

    林天华原本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压根儿没想到谢清欢会出手——她既然跟段明楼以那样亲密的姿态闹过绯闻,恒丰也一直没有什么举动,两人私底下,应该有些交集。

    谢清欢会武的事儿他是知道了,但气场这种东西,并不是单靠武力就能撑起来的,实际上很多时候,以武压人都难免带着几分猥琐。

    气场不能靠武力来撑,却是可以熏陶的。谢清欢一直以来颇爱重羽毛,基本上没什么绯闻,即便有,还要扯上萧朗月,这么多年了,也就跟恒丰总裁这一桩拿得出手的。

    方才段明楼过来,他的第一感觉就是这厮是来探谢清欢的班。

    林天华不知道谢清欢的功夫学到了什么地步,当时她扣住简歌脖子的时候,他着实也惊了一下,如今看来,她对着简歌,实在是留情了。

    谢清欢用的是雷昭叫的那套枪法,有点儿华而不实,却是个极为不错的障眼法。

    这毕竟不是冷兵器的时代了,世人习武,多为强身健体,像段老大这样把功夫练到这种地步的,也不多。两人手中拿的都是道具,坏了得重新定做,因此两人都很小心,这在某种程度上缓和了冲突的激烈xìng。

    真正跟谢清欢交上了手,段明楼心中那一点惊讶瞬间就扩大了无数倍——这人,确实是个不能掉以轻心的高手!

    “哎,那个谁!”林天华冲蹲在一边看热闹,眼神已经由兴奋变为狂热的常爻招了招手,“过这边来一下。”

    常爻慢吞吞站起身,又慢吞吞走过去,冷冷一挑眉:“什么叫那个谁!我有名字的!”

    林天华嘴角一抽,这不是段老大压根儿没介绍你呢吗?看着台上跳来跳去的段老大,林天华决定不跟段老大的小弟计较:“那么,请问你高姓大名?”

    “免贵姓常!”常爻眼风都没斜一个给他,目光仍然黏在台上,咬牙切齿地道,“叫常小爷就是了。”

    “呵,”林天华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瞥一眼萧朗月,压低了声音问道,“你们段老大跟谢清欢之间……”

    他这话并没有明白问出来,留了半句,但眉眼间带了点儿猥琐的暧昧,常小爷执着地看着台上,忽而咧嘴一笑:“就冲谢清欢这伸手,她若是想当我们大嫂,我也没意见。”

    他的话音刚落,就见台上的谢清欢一脚飞起,狠狠踹向了段明楼的胸口!

    段明楼脸sè微微一变,胸口如遭重击,顺着她的腿扫过来的力道飞起,在他落地之前,谢清欢身形一晃,直直撞入段明楼怀中,同时屈肘横击!

    她这一下用了碧水凌波的轻功身法,一击得手之后如轻烟一般撤离,长枪依旧别在身后,看着段明楼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倒在地上微微抽搐。

    林天华在镜头前看的分明,谢清欢眼中带着杀意,他突然想起五年前关于鼎星某艺人的传闻,心中狠狠一抖,抢过林徵手中的扩音器,大声喊道:“谢清欢,快住手!”

第九十一章 山河·踏血(2)

    林天华在镜头前看的分明,谢清欢眼中带着杀意,他突然想起五年前关于鼎星某艺人的传闻,心中狠狠一抖,抢过林徵手中的扩音器,大声喊道:“谢清欢,快住手!”

    谢清欢原本也没打算如何,一击得手之后,迅速后撤,看着蜷在地上的段老大,略微笑了笑。

    这光天化rì众目睽睽的闹了这么一出,林天华也颇无奈,段明楼自十来岁当了段氏的家,就没在外人手里吃过亏,如今这样,还真不知道要如何收场了。

    林天华喊话的时候,常爻已经嗷的一声怪叫,嗖的一声窜出,直奔着擂台而去。

    常爻掌的是段家内务,没事的时候会到段家名下的各个会所俱乐部探查他那些发明的使用情况,外头的人对他比较陌生。所以林天华见段明楼带着他来,只当是走得近的小弟,完全没想到他会是五虎中的人。

    常爻这一窜出去,林天华顿时心道糟糕,跟在他身上赶过去。

    常爻的爆发力不如简歌,耐久力不如段明楼,但敏捷度远在这两人之上,不过片刻功夫,他就奔到了擂台之下,抬脚在柱子上一点,抬手一勾,瞬间就攀了上去。

    段老大被谢清欢一肘击在肋上,半边身体立时麻了,这还不算什么,要命的是,似乎岔了气。

    常爻一见段老大这样,眼睛顿时爆红——主忧臣辱,主辱臣死,伤了段爸就是伤了常小爷的面子。这么一想,常爻看谢清欢的目光,便不再是看知音了,而是看待宰的羔羊。

    谢清欢眉峰轻挑,淡淡笑道:“眼神不错。”

    这个时候的常爻,还不知道谢清欢并不那么容易赞赏人,只是冷冷地盯着她:“你伤了他。”

    谢清欢瞥一眼倒在地上一时半会儿缓不过起来的段明楼,玩味地笑了笑:“又如何?”

    回答她的是常爻炮弹一样袭来的身体以及铁拳,谢清欢神sè不动,脚尖轻点,贴地急退。

    常爻人在局中,看得自然不如一边儿的段明楼清楚——寻常人即便要退,步伐也必定是重的,但谢清欢不同,她整个人仿佛腾空而来,只脚尖在地上漫不经心地拖着,仿若莲步轻摇。

    因为常爻一直掌着段家的刑堂,隶属于内务,平rì里冲锋陷阵的活儿根本轮不到他头上,所以他走的是灵巧的路子。

    而这仅存的长处在谢清欢面前,根本就占不到任何便宜。

    段明楼不知道当时简歌失手受制于谢清欢的时候是什么感觉,他在刀口舔血多年之后,再一次感觉到了强大的威胁。

    比简歌的爆发力更让人束手无策的,就是那个人有着强悍无匹却十分从容的爆发力。

    谢清欢急退之后,常爻那一下自然就挥空了。常爻心知不好,凭借出sè的平衡力脚底一旋,又是一拳挥出,谢清欢目光倏然一冷,脚下一顿牢牢钉在地上,沉腰后仰,小腿笔直地钉在地上,身体则与擂台平行。

    常爻眼角余光瞥见白影潇洒一晃,谢清欢已经挺腰而起,空着的那只手直取常爻后颈。

    战况几乎是一边倒,段明楼合了合眼睛,掩去那一瞬疯狂的杀意,再睁开时只剩下难言的复杂。

    常爻的后颈被谢清欢拿捏住,以一种僵硬而略显滑稽的姿势定在台上,谢清欢微微眯起眼睛,冷淡地看着他气得喷火的双眸,又觉得有些好笑:“怎么,你们都特意来试探了,简歌竟然没有告诉你们吗?”

    常爻试着动了动,很显然并没有成功,听到谢清欢提及简歌,心中轻轻一跳,冷冷地侧头瞪着谢清欢。

    谢清欢唇边勾起一道似笑非笑的弧,清澈的眸子定在常爻脸上,捏着他后颈的手却在慢慢收紧,扫一眼急急本来的林天华等人,淡淡道:“站住。”

    她这话说得极为随意,就像平rì里跟萧朗月聊天似的,甚至比那还要柔和三分,但听到人耳朵里,却不是那样,林天华是整个剧组的灵魂所在,他的反应能力与速度远在众人之上,谢清欢那话就响在他耳边,却没有一丝的温和,甚至带着明显的冷漠肃杀。

    常爻作为谢清欢杀意的直接承接人,瞬间身体一僵,而后呼吸骤然变得艰难起来:“你……”

    谢清欢是侧着身子,常爻干脆是整个背着段明楼的,段老大通过简歌的描述对谢清欢的了解要比常爻多一点,这时候也知道情况对己方不利了。

    段明楼深吸了一口气,试图使力,马上被肋骨处传来的一道剧烈的痛楚击败,他有些震惊,方才撞了一下,似乎没有听到骨裂的声音,怎么会?

    那边常爻也是苦不堪言,人窒息而死并不算什么,他自己就有无数种方法延缓窒息到死亡的时间,却没有想到谢清欢也jīng通此道。就在他以为自己必死的时候,谢清欢突然冷哼一声,就着扣住他后劲的动作将他甩出,直直跌向止步在台下的林天华。

    林天华看着谢清欢那一气呵成的动作,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起来,小舅舅已经明显表现出对她的兴趣,孟青流经过那天黑衣人的事情之后,有些萎靡,但心中究竟是否已经真正放弃,他却不知道。

    现在看来,谢清欢根本就是个危险分子!

    这世上,能一招制住简歌,三拳两脚打倒段老大,还有这位常小爷,好吧,姑且算他是小弟,段家家主带着出门的小弟,身手能弱到哪里去?

    但是就资料来看,谢清欢并没有任何可疑之处啊,履历干净得不像是圈里人,唯一的污点是五年前卷入赵泽天案件中。

    谢清欢自己说她是赵泽天事件时候开始习武,但段明楼简歌他们都是自小开始学,且还在基层小混混中混过,实战经验不可谓不丰富。即便谢清欢是难得一见的武术奇才,也不该有这样的结果啊。

    林天华接住被扔过来的常爻,被他撞得后退几步,孟青流在他身后撑了一把,才避免了两人跌倒在地的窘事。

    常爻一胳膊肘格开林天华的搀扶,抬眼向台上看去,只见谢清欢慢腾腾向仍倒在地上的段明楼走去,常爻脸sè变了。

    谢清欢垂下眼睛,静静打量段明楼,半晌才悠悠问道:“简歌真的没有说吗?”

    段明楼也是聪明人,自然知道谢清欢指的是什么,她在扣住简歌的脖子时,说了一句话,不要轻易对我出手。简歌说这话的时候神sè凝重,段明楼自然也留了心。

    段明楼狠狠眯起眼睛,看向上方的人,她的神sè很平静,与方才出手的狠辣判若两人。

    谢清欢眉眼间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那些迫人的气场散了一干二净,她的口气听上去似乎很有些无奈:“明知故犯,真是不可原谅。”

    段明楼不动声sè,却见谢清欢略微弯了弯腰,向他伸出一只手,笑得和煦:“太子,承让了。”

    段明楼在这个形势电转的时刻,再一次深刻体会到什么叫女人心海底针,他神sè复杂地看了那只手几秒钟,才矜持地伸出一只手——输,就是输,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就在他的手要碰到谢清欢的时候,谢清欢手腕蓦地一番,迅速扣住他的手,使力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不仅如此,谢清欢还体贴地帮他拍了拍倒地时沾的灰尘。

    段明楼对这突然而来的小意体贴并不觉得顺心,反而在内心深处生出一点儿不明显的忌惮,他略向后退了半步,身体竟然也能自如活动了。

    谢清欢见他自己接过了拍灰的工作,便停了手,无所谓地笑了笑。

    段明楼随意拍了拍,挑起眼帘直视着谢清欢道:“我输了。”

    说罢,自顾自向台下走去,谢清欢挑了挑眉,跟在他身后,脸上挂着惯常浅淡的笑意。

    段明楼与常爻对视一眼,确定彼此没事之后,一起看向了闲庭信步一般走来的谢清欢。

    谢清欢却没有理会他们,只看想额头上挂着亮晶晶汗珠的陆临:“有何感想?”

    陆临能感觉到谢清欢身上那种近乎戾气的强压式气场已经全然收敛,现在对着她虽然仍有些紧张,但比刚才已经好了许多,这戏终究要拍,他也不可能总是等着旁人来示范什么,咬了咬牙道:“再试试。”

    林天华瞥一眼段明楼,只见他目光深邃看着跟陆临边走边说着什么往台上去的谢清欢,面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他此刻真切的心情。

    林天华对于段明楼之败,是完全没有想到的,这个时候自然也不会主动去搭话触霉头。顺带还扯了一把孟青流,带着他退回摄像机旁边:“准备!”

    段明楼第一次到片场,不熟悉拍摄的过程,但他也不是没眼sè,见林天华他们退了,自然也跟着退,几个人在镜头前看着。

    也许是段老大的示范真的起了作用,陆临这次的表演好了许多,勉勉强强有了些霸气侧漏的感觉。

    萧朗月刚刚并没有跟他们一起往擂台那边去,只是站在原地脸sè暗沉,看着她的助理windy也小心翼翼地看了她好几眼。

    谢清欢的助理candy自然也注意到了萧朗月今天不同于往rì的冷淡,以眼神默默询问windy,windy悄悄冲她摊了摊手,表示她也不知道。

    Candy看着台上极有耐心陪着陆临再次重来的谢清欢,眼中也不免带了几分忧虑——她跟着谢清欢两年多了,从不知道她的身手竟然不错到能打倒段明楼。

    还是说,谢清欢前阵子跟段明楼传的那个绯闻,确有其事?所以刚才两人那是在……打情骂俏?

    Candy悄悄看一眼段老大深沉的脸,被自己的想法小小的恶心到了。恒丰总裁若是会打情骂俏,那这世上,绝对是情圣遍地。

    这场戏重拍了十一次,才终于达到了林天华的要求,陆临听到喊停的时候,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目中带着几分歉意看向一直陪着自己重拍的谢清欢。

    谢清欢偏了偏头,微微一笑:“你想说抱歉,还是想说谢谢?”

    经过这几天的接触,陆临也知道眼前的人虽然不怎么与人亲近,却实在是个聪明人,见她看透了自己的心思,也不扭捏,大方笑道:“两者都有吧。”

    “每个镜头都要拍到最好,彰显出最极致的演技,这一直是林天华所坚持的。”谢清欢淡淡道,“拍这个戏,彼此成就彼此成全罢了,你不必有什么负担。”

    陆临听她这么所,顿时如释重负,笑起来也带着几分烈侯式的爽朗:“谢清欢,你还真是——”

    他说到这里突然卡壳了,似乎在考虑用个什么词才最为贴切,谢清欢挑了挑眉,不带任何期待地瞥他一眼,转过身,打算去准备下一场,陆临跟着她走了两步,才终于憋出了后半句:“还真是坦诚得可爱。”

    谢清欢脚下未停,却偏过头认真地道:“谢谢夸奖。”

    陆临觉得这人有的时候也不那么谦虚,但大体来说,是个有些意思的人,于是也笑了笑。

    段明楼沉默地看着谢清欢与陆临有说有笑地走回来跟林天华打了个招呼,对萧朗月笑了笑,就忙着去准备接下来的戏份,这个时候的她,没有给人一丝的不适,反而让人觉得很是坦荡舒服。

    一个人如此多变,且极端,究竟是演技过硬呢还是本xìng如此?段明楼正想着,常爻突然拉了拉他的袖子,段明楼施舍了个眼神过去,只见自家吉祥物哭丧着脸举着手机,用口型道:“简妈。”

    段明楼狠狠瞪了常爻一眼,接过手机,刚喂了一声,那边就传来简魔王的怒吼:“段明楼,你竟敢给我翘班!”

    哎哟这口气,那声音打得连常爻都听到了,吉祥物缩了缩脖子:简妈果然气得不轻。

    段明楼只觉得脑子都被震懵了,板着脸应道:“就回来。”说罢,跟林天华打了个招呼,从容地带着常爻离场。

    这时候的段明楼没想到,他即将经历人生中一场不大不小的灾难。

第九十二章 山河·踏血(3)

    段明楼顶着简魔王的滔天怒火,勇敢地带着吉祥物回转恒丰,在途中不幸遇袭。

    简歌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签一个文件,随手就报废了一支笔,不动神sè地安排好工作,驱车前往段氏名下的医院。

    简歌匆匆赶到医院,只看到吊着手臂坐在手术室外长凳上的常爻,以他为中心,低气压隐隐扩散,四下寂静,远远的站着几个小护士,聚在一起看向这边,却不敢过来。

    简歌看一眼手术中几个闪烁的大字,皱着眉头踢了常爻一脚:“醒醒,别装死。”

    常爻听到他的声音,豁然抬头,眉眼间满是煞气:“简哥。”

    简歌见他这样,拍了拍他的肩:“你放心,段老大命大得很,不会这么快就归西的。动手的是什么人?”

    段家几代都在黑道里混,背负了不少人命,仇家遍地,不过胆敢在T市段家大本营动手的人却寥寥无几。如今段家有意从地下世界脱身,洗白成功在即,有些人恐怕也按耐不住了,毕竟军火市场也是块大肥肉啊。

    “不知道是什么人。”常爻脸sè难看地摇了摇头,“他们来去都很快,确定无法得手之后迅速撤离了。自始至终他们都没有下车。”

    简歌按了按眉心:“那么,段老大伤在哪儿了?”

    “那些人来突袭,见占不到便宜就迅速撤了,老大原本还跟我笑来着,谁知道下一秒就倒在方向盘上不动了。”常爻哭丧着脸,“我粗略检查过,段老大身上并没有伤痕。”

    “行行行了,收起你这如丧考妣的脸,都不嫌晦气?”简歌瞥一眼他的表情,忍不住烦躁地又踢了常爻一脚,“今天你们俩同时翘班,是干什么勾当了?”

    “没干什么呀。”常爻不自在地挪了挪,但是一想到简魔王那个爆发力,觉得这条长凳方圆三米之内都不是安全的地儿,只能期期艾艾道,“咳,就是随便走走。”

    “随便走走?”简歌冷冷挑眉,“随便走走就能把段老大给走进了手术室?就段老大那个讲也不听,听也不改的尿xìng,再加上你,你们去《山河》片场了?”

    常爻一听,对简歌的崇拜之情立时如同黄河之水滔滔不绝,毫不犹豫给跪了:“简妈英明!”

    简歌双手抱胸,俯视着常爻,似笑非笑:“被揍了?”

    常爻缩了缩脖子,又小心地挪了挪屁股,几乎直接坐到地上去。

    >你若是动了手,不好意思,等着挨揍吧。

    像这么个从不主动招惹人,一旦被人招了定要找回场子的人,见了最好避着些,只有段明楼这蠢货喜欢逆流直上!

    简歌知道在黑道里混惯了的人,即便是洗白了,骨子里的野xìng也未必能沉下来,但是再这么着也是个有文化有品位的流氓,能做点儿跟身份相搭的事儿吗?

    巴巴地跑去片场跟一个三流的小艺人挑场子,这传出去能听吗?

    堂堂黑社会的名声就是被这些个蠢货给败坏了,才不得不洗白的。

    简歌心头喷火,恨不得冲进手术室把某个蠢货拖起来,暴扁一顿,让他长点儿记xìng,顺便也长点儿脑子。

    大约等了半个多小时,手术室的门打开来,林羽蓝走了出来——这医院是段氏名下的,林羽蓝拥有一间专门的手术室。

    林羽蓝摘下口罩攥在手里,一抬眼就见到站如松的简歌,略挑了挑眉,眼角眉梢带了点儿妩媚的风情:“哟,简妈也来了呀?”

    简歌面无表情地颔首,冲着手术室抬了抬下巴:“他怎么样了?”

    “碎了几根骨头罢了,不是什么大事。”林羽蓝不甚在意地笑道,看向常爻道,“反倒是常小弟,你这胳膊骨折的地儿有些不对,还是小心些,不然留下了后遗症,姐姐会很心疼的哟。”

    说着,她欺身上前,弯下腰强行捏了捏常爻的脸。

    “啪,”常爻毫不客气地拍开她的手,“女孩子家家的,怎么一点儿矜持劲儿都没有。”

    “哎哟,抱歉呐,天生没长这么根矜持的神经。”林羽蓝甩了甩头发,笑眯眯道,“咱们段家行事的三大准则是什么:不要脸,不要脸,还是不要脸!可见矜持是无用的。”

    “狡辩!”常爻审讯的时候是一把好手,寻常斗嘴那功力就弱多了,简单走了一个回合,败下阵来,再不搭腔。

    简歌站在边上看两人斗嘴,摇了摇头,问道:“他怎么还不出来?”

    “哦,段老大认为他现在的模样有损他身为老大的风度,所以让我出来探探路,要是外边儿没熟人,再去叫他出来。”林羽蓝毫不犹豫地出卖段老大。

    简歌额角青筋一跳,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叫他马上滚出来!”

    “好,听简妈的。”林羽蓝飞了个媚眼,笑嘻嘻地转身进去手术室,片刻后,段老大果然是滚出来——他一脸苦逼相坐在轮椅上,轮椅的轮子确实在滚动。

    段老大的伤其实一点儿也不严重,就是肋下一根骨头粉碎xìng骨折,不过很幸运,没有碎骨插入内脏。胸口处青了一块,呼吸有些不畅,胸骨并没有断裂,只是有些受损。

    人体上本身的骨头跟内脏比较贴近,折了裂了一个弄不好,就是要命的事儿,所以林羽蓝十分慎重地在段老大的胸腹间打了数个夹板,美其名曰养骨。外边绕了好几圈白sè的绑带,使得段老大看上去活似机器人版木乃伊。

    这个造型,对于一个黑老大来说,确实不是一星半点儿的槽心。更槽心的是,养骨是个时间xìng要求极高的活儿,林羽蓝平rì里跟段明楼很亲近,有事没事开两句玩笑,但对于段老大的身体却是毫不轻忽的,下了医嘱要段老大好生将养一个月。

    常爻看看木乃伊版的段老大,再看看自己,默默闭了嘴,这个时候落井下石迟早会被雷劈的。

    简歌略眯着眼睛打量着段明楼,看的段老大的小心肝也跟着颤颤,简魔王要出手教训人的时候,可不管你是不是伤号。谁知道简歌只是挑了挑眉,似笑非笑道:“啧,这造型挺别致的。”

    段老大敏锐地察觉到简魔王这似笑非笑的外皮之下掩藏的愤怒,摸着鼻子,除了呵呵再没别的话。

    简歌的目光倏然一沉,冷哼一声:“通知厨房,每天三顿炖猪脚给他进补。隔天给他做一回红烧猪脑!”

    “呃……”林羽蓝眨巴眨巴眼睛,勇敢地逆着简妈的怒火,为段老大争取福利,“这个,简妈,虽说吃啥补啥,但这么个吃法也太过了。”

    “喂喂,你们够了啊。”段老大一听不乐意,抗议道,“别以为我是伤员了,就可以随便吐槽了啊。我跟你们说,我是很记仇的!”

    “哦?”简歌挑眉,“你打算如何?”

    “我——”段明楼及时抬头,见到简魔王黑得几乎要滴下墨汁来的脸sè,果断道,“我当然是先养好伤了。”

    “小羽,你带着常爻跟老大回老宅养伤。今天的事,我会派人查清楚,给段老大一个交代。”简歌冷静道。

    “简妈,这事不如交给我吧,你还要顾着恒丰呢。”林羽蓝诚恳道。

    “不必,你好好看着这两个事儿jīng就行了,段家如今在紧要关头,低调些总没错。”简歌目光沉沉,淡淡道,“纪伦也快回来了。”

    林羽蓝听了这话也不再坚持:“那好吧。简妈你自己也要小心。”

    简歌微微颔首,看向段明楼:“今天,路家的地下渠道传了话出来,言明谢清欢是路家的座上宾。”

    段家也掌握着路家的一些把柄,但两家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路家在国内是走正经道儿的,官商两通,但有些时候行事风格也颇为霸道无赖,并不逊于黑道。

    拿这传话来说,基本上算是昭告明暗两道,无论如何,谢清欢是路家要保的人。先前有什么恩怨,自此与谢清欢无关,尽可冲着路家来。

    路家上次传话,还是路老爷子那会儿的事了,那时候路家跟段家斗得厉害,整个T市动荡不已,后来为防两败俱亡的局面,路家传话请了黑白道上最有名望的人来做了和解的中间人,两家这才休战。

    之后,路家跟段家分别换了掌权人,上一代定下来的规矩也一直沿用至今,这些年两家也时常有些往来,但都是生意场上为了利益,彼此并不亲近。

    这路家七爷,段明楼也是知道的,低调得很,不常出现在所谓的上流人聚集的地儿,比如酒会。段明楼也厌恶那些人的虚伪,寻常时候都是由简歌出马,因此这两人在T市皆赫赫有名,私底下也不怎么见面的。

    “所以,”段明楼抚了抚下巴,一本正经地思索着,半晌一掌击在腿上,“我们要把她抢过来!”

    简歌嘴角抽了抽,觉得当初被谢清欢扣住脖子的时候,自己的拳头都没有像现在这样蠢蠢yù动过:“老大你的脑回路究竟是有多么诡异,才能想出这么奇葩的一出啊?”

    段明楼诧异地看他:“不是你说的吗?我还缺个压寨夫人啊!”

    “压寨你妹!”简歌终于忍不住怒道,“老子的意思是让你离她远一点啊蠢货!”

    “你是这么个意思?你是这个意思你就直说啊,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呢?”段明楼悠悠叹了一口气,“瞧你一副羡慕的口吻提到路家,再提到谢清欢,我当然会以为你是在暗示我,要将她抢回来当段家主母啊。”

    简歌深吸了一口气,随即听到段明楼嘀嘀咕咕道:“反正都睡过了。”

    常爻蹲在一边,幽幽道:“所以,她打你的时候,出手才那么狠吗?”

    简歌觉得自己常年跟这样缺心眼的混在一处,还能保持住如今这样的智商水准,实在是自家的基因太过强大。早知道这个蠢货好奇心这么重,还丢人丢到外头去了,我那天晚上就该直接把丫揍成半身不遂!

    林羽蓝见势头不对,立马推着轮椅绕过简歌,飞快地向外走:“简妈,我先送老大回去了啊。”

    简歌揉了揉太阳穴,段明楼迟早有一天要把船翻在沟里,要知道传话给段家的,是路子允之后的第一顺位继承人楚去疾!

    就在简歌为段明楼恼怒不已的时候,片场那边却是一派和谐。林天华觉得很是愉快,自从段老大亲自下场指点了一番何为霸气侧漏之后,几个主演再拍的时候,基本上就是飚戏的状态了,省了不少事。

    再段老大养伤的一个月里,《山河》的进程也相当顺利。

    最后还剩一场马战的时候,谢清欢出了事,具体说来,其实谢清欢跟萧朗月两个人,都出了事。

第九十三章 山河·踏血(4)

    林天华对于细节的要求很高,简直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因此拍他的片子对于艺人来说也是个极大的挑战。《山河》的拍摄除了最开始状况比较多,后期算是很顺利,远胜于林天华拍的其他三部片。

    正所谓同行相轻,《山河》又特意请了不少小有名气的演员,在私底下并不是没有针对过野路子出身的谢清欢。但一来,她们那些手段实在是太小儿科,完全引不起谢清欢的注意,二来除了谢清欢的助理candy之外,萧朗月也时刻在谢清欢三步之内,找谢清欢的茬儿等于直接跟萧朗月过不去。

    娱乐圈风云变幻,有人上位就有人沉寂,但即便是星途显出了疲敝下坠之相,圈里的规矩也是要尊重前辈,谁又能保证前辈沉寂了就一定没有出头之rì呢?

    只有毛毛躁躁,一点儿远见也没有的新人才会特意挑衅前辈。

    自那次威压出现问题之后,林天华对于剧组的道具也格外上了心,《山河》需要是正常的宣传,并不需要用事故来博眼球。

    将最重要的一场马战放在最后,林天华也是有考量,先前的那些可以采用拉摄镜头的方式静止拍摄,但这场不行,必须是动态的。

    为了拍好这场戏,林天华专门挪了时间出来,请几位主演去马场找感觉——谢言墨跟陆临本身就会骑马,萧朗月差一些,也勉强会控僵。

    林天华将重头放在谢清欢身上,因为她先前拍的片子里基本上没有骑马的经历,所以打算对她特别关照。

    谁知道谢清欢见了马一脸深沉怀念地伸手去摸了摸鬃毛,而后翻身上马,动作流畅自然,如行云流水一般,丝毫也没有给林天华机会。

    林天华郁卒地看着谢清欢cāo控着马儿缓步走着,觉着跟这种霸气侧漏的姑娘一道真是没有任何的成就感。他尚且如此,更不用说孟青流。

    《山河》的进程掐的很紧,整一个月了每天jīng神高度紧张,几个主演飚戏虽然也很爽,但时间久了多少也觉得辛苦,正好趁这个机会放松一下。

    行家聚在一起,最容易看出演技的优劣以及需要改进的地方,平rì里几个人也常常聚在一起讨论,有时候还要拉着孟青流询问他对于人物的见解,这段rì子以来,都已经混得烂熟了。

    萧朗月对着偶像影帝哥终于能麻溜儿地说出话了,间或还能开两三句玩笑。

    谢清欢对于这个世道的陌生疏离已经完全湮灭,取而代之的是如同海绵一般疯狂地吸取着各种知识,谢言墨在圈子里被人称为前辈已经许久,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诚恳地不耻下问的人。

    谢清欢好像从不知道什么是害羞胆怯,一旦有不懂的,如果是演技方面的,就会立刻问他或者陆临,至于萧朗月,谢清欢对着她简直不知道客气这两字是怎么写。

    谢清欢不耻下问的时候,通常带着一些技巧,能让人心甘情愿地教了她的同时,对自身的演技也有所帮助。

    当然,别人问她的时候,她更是坦荡,连如何举一反三也一并告知,在她看来,学习自己不懂的知识,是十分必要的,同样传授别人不懂的,也一样重要。

    藏私几乎是各行各业的通病,但她并不在意这一点,拥有同样的学习能力,同样的学习技巧,她也不在意比别人更用心一些,所以从不担心超越。

    谢言墨在这个圈子里时间太久了,见过了各式的虚伪,乍然眼前出现了谢言墨这款的,觉得十分新奇,对她也格外在意起来。

    论眼光,陆临自然是不及影帝哥,但他心思缜密,观察入微,自然也看得出一些门道。又因为合作相对紧密,几个主演在拍摄期间几乎抱成团,吃盒饭的时候都拼菜。

    因着主演们在戏外的这点儿默契,在戏里乱世冰冷的大背景之下,他们眉眼间的缠绵暧昧便格外到位一些,将悲剧的sè彩渲染地十分浓烈,在干巴巴的场景中,孟青流还感动地流了一回眼泪,林天华直看得目瞪口呆。

    谢清欢与萧朗月并肩而行,这段时间她十分留意萧朗月,因为她自那晚之后,时不时表现出一种跟她的xìng格十分不符的深沉。

    谢清欢觉得怪异,却又说不上是哪里怪异。萧朗月大部分时间又极为正常,她也不能就自己也拿不准的事儿随意去问别人,唯一庆幸的是,两人始终住在一个房间中,方便照顾。

    谢清欢自身的xìng子十分克制,对于自己认定的人,向来十分关心爱护,萧朗月疑似中了摄魂术并在浴室里短暂昏迷之后,她几乎每个晚上都不曾熟睡,一有动静她就会知道。

    萧朗月的情形怪就怪,每次都是夜间发作,而且并没有实质xìng的伤害。比如有一晚,她蹲在谢清欢的床头整整半个小时。还有一次她蹲在马桶上四十来分钟。第二天一起床就跟什么事儿都没有似的。

    像这种情况,在大雍的时候,谢清欢也听说过,民间通俗的说话时梦游。但谢清欢知道,萧朗月并不是这样,至少萧朗月在她家的时候,就没有表现出这种梦游的症状。

    谢清欢偏头瞥一眼萧朗月,目光中带了点儿审视。

    萧朗月察觉到她的目光,唇角一勾,侧头看她:“欢欢,有事?”

    得,这会儿又正常了。谢清欢笑着摇了摇头:“没有。”

    “欢欢,咱们来跑两圈吧?”萧朗月笑着建议道,“这小碎步,真是一点儿都不爽快。”

    说着她用力一夹马腹,跑开两步,转头对谢清欢大笑:“欢欢,来呀,来追我呀。”

    “……”谢清欢嘴角抽了抽,真想装作不认识她,那边谢言墨跟陆临听到这句已经丝毫不给面子地大笑起来。

    谢清欢打马跟上,这世道代步的工具多是车,二轮三轮四轮,都很寻常,反倒是要骑回马很不容易,还得去专门的会所,是笔不小的支出。

    对于目前的谢清欢来说,这笔支出自然是能省则省。今天有这么个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也不计较萧朗月拿故意发嗲的调调的了,骑shè之术谢清欢也下过苦功夫的,自然比萧朗月要在行,很快就追了上去并赶超了。

    “喂喂!欢欢,”萧朗月满脸惊奇,大声叫她,“你怎么会骑得这么好的?也教教我呀。”

    谢清欢勒住缰绳,cāo纵马屁转身,却见萧朗月笑颜如花神采飞扬,依稀是她初见时的摸样。谢清欢心中并未觉得轻松,控制着身下的马儿迈着小碎步过去,一副端庄温婉的模样。

    萧朗月的马呼哧着打了个响鼻,用蹄子刨了刨地。谢清欢眉心微微一蹙,目光不动声sè地落在马蹄上。

    “哎呀,你慢死了,还是我过来好了。”萧朗月在别人眼前是豪爽,在谢清欢面前却从不掩饰她的急躁,她夹一夹马腹,那马便动了起来。

    变故就发生在此时。那马突然发出了一声长嘶,焦躁不安地原地跳跃数下,而后整个身子几乎直立起来,两只前蹄在空中弹了数下,再落地时,就像发癫了似的,向着谢清欢的方向疯跑过来。

    萧朗月惊叫一声,几乎被摔下马去,下意识死命抱住马的脖子。

    谢清欢倏然一冷,抖了抖缰绳,迎着那马而去,百忙中还回头吼了一声:“你们俩躲远点儿!”

    萧朗月骑的那匹马是枣红的,原本是谢清欢牵的,但萧朗月说那个够拉风,就换了。这一换就又整出了槽心事儿。

    在《山河》拍摄期间,除了那次威压事件,期间并不是一点儿事都没有,而是小打小闹上不了台面,但谢清欢不说也不等于就做了睁眼瞎子,这明明白白的就是在针对她。

    因为威亚的问题,林天华开除了道具组的一个跟他许久的老搭档,算是给了谢清欢一个交代。谢清欢征用了candy的平板电脑,抽空恶补了一番法律,知道故意在道具上使坏,走法律程序的话,跟故意伤人差不多。

    林天华难为情地为那人讲了好话,谢清欢也不愿意多追究——毕竟针对她的那个人,还没有显山露水,打草惊蛇了总是不好。

    这次因为拍摄的需要,林天华特意带他们来这个马场,事先只通知了几个主演,并未声张,那人的动作也未免太神速了。

    谢清欢策马过去,几乎与萧朗月身下的马并行,抬手就要去拉马的缰绳。

    林天华刚走开一会儿,回来就发现出了这事儿,一时间连骂娘的心都有了,摸出电话恶狠狠地打给马场的负责人,让他们拿麻醉枪过来,一边恶狠狠地冲谢清欢喊:“谢清欢,你给我悠着点儿!”

    谢清欢当然也想悠着点儿,但是马不配合。马不配合就算了,萧朗月这会儿就是个帮倒忙的,哆哆嗦嗦地趴在马背上,满面冷汗:“欢欢你快躲开,这马疯了。等会儿会有人拿麻醉剂过来。”

    这个时候,谢清欢有三个方法,无一例外,全部简单粗暴:第一,拉住缰绳让马停下,第二,让萧朗月跳马,她这边儿控马保持平行,正好可以接住,第三,她跳过去,抱着萧朗月跳马。

    这三个方法的风险差不多,都相当考验臂力,第三个方法对她自身的要求高一些,对萧朗月来说,损伤最小。

    “萧萧,你抓紧了!”谢清欢皱眉迅速对比了一下,松开了手中的缰绳,准备先跳到萧朗月的马上去。

    从谢清欢往萧朗月的马那边靠的时候,林天华就知道谢清欢不是个听劝的,起码在这事儿上不会听他的,这会儿见她不要命地想要跳马,心里边顿时掀了十七八张桌子,暴躁地抓过一个马童,怒吼:“麻醉枪呢!”

    “林、林少,您冷静点……”马童磕磕巴巴地道,“麻醉枪马上就来,马上就来!”

    “再不来老子把麻醉师一家都麻了!”林天华松开马童的衣服,转眼就见谢清欢潇洒利落地跳到了萧朗月的马上,他猛地一拍额头,“哎哟卧槽——”

    麻醉师迟迟不来,谢清欢伸手抓住马的缰绳,稳住身形才刚要拉,就见萧朗月猛地坐起身,屈肘狠狠地撞击在谢清欢的肋下。

    “你……”萧朗月不会武功,这一下即便是用了力,也不过是有些许疼痛,不碍什么事。只是谢清欢这段rì子以来,一直与她很是亲近,完全没料到她会选这个时候出手。

    一匹马原本就配了一套马鞍,谢清欢跳过来完全是靠腿部的力量来稳住身体,现在萧朗月这么一撞,那马又颠得厉害,立时就坐不住了。

    谢清欢咬了咬牙,身体借力而起的同时,顺手揽住了萧朗月的腰——不能放萧朗月一个人在马上,万一被颠下去,绝对要摔出个好歹来。

    到了这个时候,她也不得不承认了,那针对她的人确实足够有耐心。

    谢清欢的沧海伏波心法已经练到第五层,她轻身带一个人不是问题。她的想法是好的,可惜天不从人愿,她揽着萧朗月腾身而起,在半空中突然被大力牵扯,谢清欢目光如电,急急瞥了一眼,心中顿时一沉:萧朗月的一只脚缠在了马鞍上!

    这个时候,进也不是,退也为难。谢清欢心念电转,千斤坠急速下沉,全身之力聚于脚上,直取马的两条后腿。

    马腿上传来惊心动魄的一声脆响的同时,萧朗月也吐出了一声痛叫。

    千呼万唤的麻醉师终于姗姗来迟,端起麻醉枪对着后腿跪地仍向前拖行了几米的马就是一枪。

第九十四章 山河·踏血(5)

    狂乱的马匹终于停了下来,谢清欢当机立断,竖起手掌切在萧朗月后颈。

    萧朗月原本就被她揽在怀里,此刻无声的软到在她的怀中,明艳的面容上尽是冷汗。

    谢清欢小心地将她的脚从马鞍上解下,方才那一下牵扯,到底还是伤了她,脚踝处迅速肿胀起来。谢清欢跪坐在地,让萧朗月的身体依偎着自己,伸出一只手在她受伤的脚踝处按了按,确实只是扭伤并没有造成骨头断裂之后松了口气。

    林天华他们急急奔过来,瞥一眼萧朗月的脚,再想想方才那种危急的情况,不由道:“谢清欢,你太鲁莽了。刚才要是有什么差池,你跟萧朗月两个人都有危险!”

    谢清欢垂着眼帘,闻言冷冷笑了,却没有应声。撇开别的不说,那人筹谋一个月,只为等待今天这么个机会,在这时候下手,单这份耐心,也当得一赞了。

    陆临这一个月来跟谢清欢的对手戏很多,在剧中虽然也算惺惺相惜,但明面上到底是对手,飚戏的时候也想着要在气势上压倒对方,因此他对于谢清欢那一瞬间的气场变化把握更准。

    威亚事件那会儿他跟谢言墨都不在剧组,但事后也听到一些风声,说是谢清欢恐怕会武,而且功夫还不弱,所以她轻而易举地表现出一种常人难及的独属于武者的冷硬气场。

    陆临原本不信,今天亲眼见了,才终于确定了传言非虚。

    如果说平常时候谢清欢就有些难以捉摸,那么此刻,无声沉默着的她更是难测。

    谢清欢的手指在萧朗月的脚踝伤处流连,蓦地使力下指,只听得清脆地一声响,错位的骨头回归原位。萧朗月虽然失去了知觉,仍是不由自主地一抖。

    谢清欢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带着几分复杂,慢慢抬手将她贴在面颊上一缕被冷汗湿透的头发顺回脑后去,而后抱着她起身,冷冷地扫过围在身边众人的脸:“记住,今天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林天华闻言皱了皱眉,就谢清欢当初在暗殿里几乎将伏击的人打成残废这点来看,她根本不是那种会息事宁人的xìng子啊。

    谢清欢当然不是想要息事宁人,只是方才萧朗月击在她肋下的那一肘,必定不是出自她的本意。她自以为这月余以来,对萧朗月足够上心了,却没想到仍是让人钻了空子。

    对于摄魂术,谢清欢略有了解,但知之不深。在大雍,摄魂术因为cāo控人的意志,使其做出违背本xìng甚至是伤天害理的事情,被列为旁门左道。以瞳术摄魂的门派家族甚至遭到了残酷的血洗。

    摄魂术的时限xìng极为弹xìng,完全取决于施术者,短则数个瞬息,长则一生,不一而足。谢清欢绝不会让萧朗月一辈子受制于摄魂术,当务之急是要找人破了摄魂术,今天惊马的事儿自然要瞒着她。

    谢清欢略一沉吟,转手将萧朗月递到谢言墨手上,直言不讳道:“言哥,陆小哥,劳烦你们照顾一下萧萧。”

    言哥跟陆小哥是几个人混熟了之后,私底下对他们的称呼。

    谢言墨也清楚谢清欢跟萧朗月之间那牢不可破的友情,小心地将萧朗月接过来,有些担忧地看着面sè浅淡的谢清欢:“欢欢,你既然叫我一声哥,有什么需要尽管提,不用跟我客气。”

    “是啊,”陆临也在一边搭腔道,他跟谢清欢和萧朗月属于不同的公司,平rì里也没什么交集,这部戏之后以后未必还能有合作,但这一个月来,他心中对谢清欢也是服气的,“人多力量大,办起事来也容易。”

    “谢谢,”谢清欢诚恳道,“若是有需要,我定然不会客气。”

    谢言墨听了这话,心中暗暗一叹,谢清欢这人面上看着随和,但骨子里倔强得很,绝不会轻易开口求人。

    陆临显然也知道这一点,对谢言墨道:“言哥,萧萧这脚还肿着,不如我们先带她去会所里的医务室看看?”

    这个丹枫会所是专门供人休闲娱乐用的,除了可以骑马还有别的项目,但凡涉及到体育类的,总难免有个磕磕碰碰的,因此会所里边有专门的医务室,用来处理不怎么严重的伤势。

    谢言墨见谢清欢站着不动,但神情间显然是赞同陆临的,便知道她不愿意让自己跟陆临两人卷入这事。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谢清欢这么做也是为自己考虑,谢言墨也就不坚持了,抱着萧朗月对林天华点了点头,与陆临两人往医务室去。

    待两人走远,谢清欢才直视着林天华,冷冷问道:“这丹枫会所是谁家的产业?”

    林天华被她乌溜溜的眸子盯着,呼吸微微一滞,还是答道:“路家的。”

    “路子允?”谢清欢冷哼一声,“我记得上回在雍华宫吃饭,是你做东。那次我说的话不够清楚吗?”

    “谢清欢,上次是苏师传话的方式不对,你不要放在心上,也大可不必对路家对我小舅舅这般防备。”林天华没料到她到了这会儿了还在纠结当初苏沐的传话,苦笑一声,“我今天带你们过来,也是要付钱的。”

    谢清欢的神sè并没有因此而有所缓解,只负了手冷冷道:“这马场的负责人是谁?”

    “谢小姐,是我。”旁边一人自刚才起就一直拿着块手帕在擦汗,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怕的,脸sè很不好看,听到谢清欢问了,立马闪身上前,恨不得把腰给折成九十度,“敝姓杨,是专门管理这马场的经理,您有什么疑惑,尽管问我。”

    这丹枫会所是T市最顶级的会所,没有之一,能在这会所里占一席之地,管理某个项目的,搁在外面都是了不得的人物。谢清欢自然知道这世上没有平白无故的尊重,这位杨经理此刻对她如此谦卑,想当然尔,是看在上头那位大老板的份上。

    谢清欢面上不动声sè,心里却无比厌烦。生在高门,执掌门户,帝师之尊,位极人臣,到而今脂粉艳丽演绎人生取悦世人,这中间落差何止千万重。

    但是,即便今生身份已经尴尬至此,她也并未放任命运击碎风骨,从此依附于人做那媚骨花。

    杨宽见她不语,心中也是忐忑。路子允的话一早就经了苏沐的口传遍了所有T市从属于路家的产业,别的地区的领头人应该也得了消息。谢清欢如今的身份还没浮出水面,但作为第一个能让路子允传话的人,她本身也不容小觑了。

    这丹枫会所用的人,都是经过严格挑选的,这些年来也没出什么乱子,路子允对这一块很放心,基本上不费心思在这上面。但如今,会所里的马无缘无故地惊了,还差点伤了谢清欢,这不是要命吗?

    杨宽忍不住又抹了把汗,站在谢清欢旁边心中直打鼓。

    谢清欢静静看他一眼,想着这也是个听令与人的,没必要跟他为难,淡淡道:“杨经理,你找个人去看看那马的马掌。”

    “好的,我这就去。”杨宽应了一声,摸出手机拨号,“小马呢,叫他马上来马场!”

    谢清欢眉眼间满是冷淡,连那种敷衍样的温和也都敛去了,慢腾腾踱到倒地的马匹旁边,对尾随而来的杨宽道:“它的腿伤了。”

    杨宽这个时候一个头两个大,今天出了这样的事,自己这经理的位子还能不能保住都两说呢,胡乱了应了一声。“啊,是的,我知道了。”

    谢清欢看着有些语无伦次的杨宽,眉心微微一蹙:“叫兽医过来给马正骨。刚才情急之下,不得不这样,若是需要什么赔偿……”

    “不用不用,”杨宽赶紧摇手,“这哪儿需要您赔偿啊,这马惊了您,该是我们赔偿您!”

    谢清欢闻言,似笑非笑地斜睨一眼:“哦?是吗?来这会所的每个客人,都是一视同仁的吗?”

    “这是自然!”杨宽觉得自己大约是掌握了什么信息,诚恳地保证道,“顾客就是上帝,就是我们的衣食父母,我们自然要提高服务质量,让上帝宾至如归。”

    谢清欢的目光落在中了麻醉枪,瘫在地上的马上,目光冰冷。林天华站在一边儿充当人形背景,佯狂向来擅长逢迎,这会儿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搭讪,实在是谢清欢的冷气压太过强烈了。

    等了片刻,从远处跑来一个身穿丹枫会所工作服,头戴同款遮阳帽的年轻人,直跑到杨宽跟前道:“杨经理,您叫我?”

    杨宽眉毛皱得能夹死苍蝇:“谁叫你了?小马呢?”

    “小马闹肚子,让我先顶他一下。”年轻人不急不缓地应道,眼角余光瞥一眼倒地的马匹,“这马,有什么问题吗?”

    “小马这肚子闹得倒真是时候,”杨宽摆了摆手,“行了行了,你先去看看那马蹄。”

    “是,杨总。”年轻人应了一声,单膝跪地,小心地拖起马腿,细细看了钉了马掌的马蹄,半晌,极其小声地咦了一声。

    “怎么?”杨宽心头一跳,赶紧问道。

    年轻人熟练地将马掌卸下来,略伸长了胳膊,将拆下来的马掌送到杨宽面前,又给谢清欢看了看,“似乎是被人做过手脚。”

    “什么似乎?这根本就是被人做了手脚!”杨宽不看便罢了,一看顿时火冒三丈,“我平时是怎么跟你们说的?这骑马不同于网球那些运动,若是出了什么事,后果难料!让你们时常检查这些器具,你们当我的话喂了狗是吧?”

    这年轻人姓吕,跟那位闹肚子的小马一样,也是这马场的直接管理人之一,专门负责检查马匹的各类用具,他跟小马向来谨小慎微,反复检查,在会所工作三年有余了,从未出现这种情况。

    但事情已经发生了,他也不会推卸责任,只低下头认错道:“是我们的错。”

    “你的错?你倒是讲义气!”杨宽冷冷一笑,“这匹马向来是小马照看,他怎么偏偏就今天闹了肚子?”

    小吕闻言沉默了片刻,小心翼翼地瞥一眼谢清欢,转而向杨宽道:“杨总怀疑小马?”

    “我何必怀疑?直接调监控录像出来看。”杨宽瞥一眼小吕手中的马掌,厌恶道,“你们在马场时间也不短了,是不是自家的东西,难道还分不出?”

    小吕听了这话,顿时松了一口气,知道暂时没什么事了。只是小马是老手了,手感又准,这种东西连他都能一下子摸出不是会所的东西,他怎么会失手的?

    杨宽这时候充分表现了一个领导人该有的风度与干练:“谢小姐,您放心,马场定然会给你一个交代。”

    谢清欢淡淡一笑,点头道:“好,我等着。”

第九十五章 山河·莽昆仑

    杨宽瞥一眼从方才起就一直做人形背景的林天华,再看看好整以暇的谢清欢,心中轻轻一叹,今天这事儿恐怕必须要查个水落石出了。他对谢清欢微微躬身道:“谢小姐,请随我去一趟监控室吧。”

    谢清欢点头应道:“带路。”

    “这边请。”杨宽侧身做了个请的动作,转头对小吕道,“去叫小马也到监控室。”

    “是,经理。”小吕应道,随即转身离去。

    杨宽领着谢清欢与林天华往监控室去,到了地方却发现已经有人捷足先登,杨宽只看一眼那人脚上的红sè细高跟就觉得头皮发麻。

    林天华看着斜靠在椅背上,将脚搁在桌上,乱没形象的人,也微微吃了一惊,“苏师?”

    细高跟自桌子上挪下来,皮制的转椅轻轻一摇,露出那人略微含笑的脸来:“哟,林少。”她的目光随即从林天华脸上挪开,肆无忌惮地落在谢清欢脸上,“谢小姐,好久不见了。”

    谢清欢微微颔首,既不认清也不疏淡:“苏小姐。”

    自那次雍华宫一见之后,苏沐再没见过谢清欢,但这并不妨碍她对谢清欢感兴趣。

    上次七爷失踪,她打电话给林天华谈曲子的事情,苏沐也是知道的。这个二十出头的小艺人,有种局外人的冷静,在大是大非上很是从容。

    她这次去欧洲出公差,中间花了不少时间,但与本家的联系并没有切断,知道七爷一早回了路家,也听路小心说过,他们刚回来那阵,是在谢清欢家中养的伤。

    等她回来之后,发现七爷正在研究路小心的后宫向少女漫,不由啼笑皆非。这年头的小女孩子们不就是喜欢花呀礼物呀什么的,抽点时间陪她听听音乐会看看电影,再去游乐场逛一圈不就得了。少女漫这种东西哪里靠谱啊?

    当然,等路小心告诉她,谢清欢在片场直接将伏击她的人打成半身不遂之后,顿时对谢清欢刮目相看了,虽然后来林天华也澄清了人谢清欢根本没把人凑成半身不遂,只是打得全身不能动弹而已。

    原本路家七爷情窍就开得晚,苏沐得知他对谢清欢有点儿小意思的时候还挺纳闷,这T市虽然也不能说是遍地佳丽,但平均美貌度在国内也是数一数二的,出身大家的闺秀的也不少,怎么就看上了一个小艺人了?

    看上了也就算了,还完全不知道该怎么下手。

    刚才马场的那段监控苏沐也看了,粗鲁估算一下,觉得以谢清欢的身手把一个学过一点功夫的人打成半身不遂,完全没有问题。这会儿谢清欢,打量的目光就稍微热切了些。

    那目光用通俗的说法就是,婆婆看准儿媳,一个对眼了,自然是千般好万般好。

    谢清欢活了两世,还没对谁动过心,还没亲身体会到,这婆婆也是中神奇的生物,直接关系到婚后生活的幸福度。这会儿被苏沐这么看着,她当然不会想着是她跟路子允之间的屏障又少了一点,而是觉得莫名其妙。

    苏沐被她冷眼一扫,顿时醒悟过来,也是,自家七爷这还没出手呢,这会儿得稳着点儿,于是轻轻咳嗽两声:“你们,来看马场的监控?”

    谢清欢没有说话,算是默认,那边杨宽恭敬地应道:“是的,苏总。”

    苏沐也不在意谢清欢冷淡的态度,毕竟这年头的小姑娘一个赛一个的纯爷们儿,害羞也是耐人寻味的好品质。

    谢清欢瞥一眼脸上带着莫名笑意的苏沐,不动声sè地挪了挪,拉开了与她的距离。

    杨宽调出马场的录像,马场检查马匹用具的时间都很固定,因此并没有花去多少时间就直接接了那一段的监控。

    谢清欢走近两步,看着屏幕上专心致志做着检查的年轻人,他的神情很是专注,看着马的眼神也很温柔,抚摸它的时候像是对待最爱的恋人。

    谢清欢平rì事多繁忙,单是教养少帝处理公务已经耗尽了所有的时间,自然没有空闲去养宠物。但与她走的极近的一个子侄倒是养过一只小貂,爱若至宝,疼宠得跟眼珠子似的,时不时拿到谢清欢跟前来现。

    谢清欢肩负家国重任,对于子侄养小宠物的这份闲心总还是有些羡慕的,她记得很清楚,那位子侄抚摸小貂的神情,就跟着年轻人一样,充满了最为真挚的感情。

    这世上,人与人相交,即便彼此倾心,也难免因为利益分道扬镳,反而是某些用心豢养的牲畜,更懂得忠诚。

    杨宽眼睛瞬也不瞬地看着,半晌,才终于发出低低的一声惋惜的喟叹:“这……”

    谢清欢顿了顿,眉峰轻轻一挑:“是他?”

    “是。”杨宽点了点头,确认了那个人的身份,从兜里摸出手机拨号,“小吕,你找小马找到哪里去了?”

    小吕那边沉默了片刻,才有声音传来,只是抖得厉害,似乎是受了什么惊吓:“杨、杨总……”

    杨宽听出他的声音不对,心中隐隐有种不祥的感觉,皱了皱眉问道:“怎么?”

    “小马……”小吕那边深深吸了一口气,再开口时声音还是抖的,“小马他出事了。”

    杨宽的脸sè微微一变,瞥一眼站在一边的苏沐,沉声问道:“怎么回事?他在哪里?”

    “在洗手间。”小吕抖着嗓子,哆哆嗦嗦地道,“马场旁边的洗手间。”

    “我马上过来。”杨宽当机立断,挂了电话,对其他三个人道,“出事了。”

    谢清欢觉得这人的情商稍微有点欠费,他那表情摆明了就是左脸上写了出,右脸上写了事,额头上纹了个了,三个字天方地圆的,但凡长了眼睛就不会看不出来。

    谢清欢向来是个克制的人,这种小情绪不会明摆着体现在脸上,苏沐那表情就丝毫也不客气了,红果果的就是——你当我是傻子?

    林天华这人形背景也只得开口了:“出事地点在哪儿?”

    杨宽暗叹一声,带着比刚才多出一人的队伍直奔马场边的洗手间,具体地点是男厕。

    小吕看来是事故的第一目击者,迅速作出了一个优秀员工应有的反应,在洗手间门口竖了个‘维修中’的牌子,他人也站在门口,巴巴地等着杨宽过来。

    杨宽在电话里没多问,这会儿赶过来,一眼就见到小吕jīng神恍惚,脸sè苍白,心中又是一沉。他沉默地拍了拍小吕的肩膀,示意他先去一边休息,马不停蹄地去了洗手间里。

    谢清欢见是男厕,脚下微微一顿,随即迈开脚步就要长驱直入。林天华在旁边伸手一拦:“谢清欢,先等一下。”

    谢清欢挑起眼帘,看他一眼:“嗯?”

    “谢小姐,林少说的没错,你现在这里等一下。”苏沐意味深长地看林天华一眼,目光中略带些赞赏,“我先进去看看。”

    说着,她踩着细高跟气定神闲地走了男厕,见杨宽站在一个隔间之前,慢慢踱过去,往隔间里看了一眼,眉头微微一皱:“是他?”

    那个神情专注目光温柔的年轻人,此刻跪坐在地上,眼睛睁得大大的,清秀的面容上是一片死灰sè,表情中带着几分恐惧几分悔恨,一只手垂在马桶内。

    空气中飘荡着一股不甚明显的血腥味。

    苏沐若无其事地走进隔间,往马桶里看了一眼,只见那人的手腕上划开一道极深的口子,马桶白sè壁身上都溅上了鲜血。

    杨宽的脸sè也有些不好,小马虽然不是他一手带起来的,但是他知道这个人xìng子很是沉稳,家里条件不是太好,母亲的身体不好,常年卧床,有个弟弟今天刚考上大学。

    小马既然是家里的顶梁柱,自然不会故意使坏致使惊马损人不利己。即便这事是他做的,要说他这样吃过苦但负担压力已经在慢慢变小的人会轻生,杨宽是死也不会相信。

    最重要的是,他既然是畏罪轻生,那么,割腕用的刀呢?

    苏沐后退几步,静静凝视着杨宽,淡淡道:“杨宽,这是你手底下的人,你打算如何?”

    杨宽被她不带一丝感情的目光看得心头发凉,却还是恭敬回道:“苏总放心,这事我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杨宽,”苏沐的唇角勾起一道冷漠的弧,“外头那位谢小姐是什么身份,不用我提醒你吧?七爷说了让我们这些下头的人,护着点她。今天她在马场受了惊,所幸没出什么大的乱子,我瞧着她的样子,也不像是要迁怒于你。”

    杨宽手心里捏着一把汗:“是,谢小姐宽宏大量。”

    “什么宽宏大量?她的脾气大着,不过是不想靠着路家罢了。”苏沐一针见血道,“不过,她这xìng子,我喜欢。这事儿出在丹枫会所,路家也不会善罢甘休。你出去之后,知道该怎么跟谢小姐说吧?”

    “是。”杨宽点头,冷静道,“洗手间里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很好。”苏沐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今天这事儿,外边那个年轻人,是叫小吕是吧?你给我管好他的嘴,我不希望有任何不好的话传进谢小姐的耳朵。”

    “是,我明白,苏总放心。”杨宽知道从现在开始,这事儿连自己也不能插手了,他看一眼隔间内的小马,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好了,你先出去。”苏沐摆了摆手,随意笑了笑,“就说,我在通马桶。”

    杨宽一早就听说这位号称帝王师的女人是个万事通,她原先做杀手的时候,伪装过马桶工,园艺师,裁缝还能扮女仆,此刻听她说通马桶,脸上顿时显出一种围观了**神话的表情。

    杨宽带着这种表情走出去,照着苏沐的话对谢清欢和林天华说了。林天华原本就远离路家的核心圈子,对于发生在路家地头的事故,若是他能知道的,底下的人自然不会瞒着,若是不想让他知道的,他也不会主动过问。

    谢清欢瞥一眼旁边竖着的维修中的那个牌子,似笑非笑:“这就是你给我的交代?”

    杨宽抿了抿唇,满脸为难:“谢小姐,这……”

    谢清欢因为沧海伏波心法耳聪目明,洗手间装潢地足够豪华,却也并不如何大,苏沐跟杨宽在内中说话压低了音量,她还是隐约听了些什么。

    难道,惊马这事原本是冲着丹枫会所来的?之所以让她赶上了,不过是巧合?

    一念及此,谢清欢也不强求,只淡淡道:“有了结果,请告知我一声。”

    杨宽抹一把额头上的冷汗,一叠声道:“一定一定。”

    “那就麻烦你了。”谢清欢点了点头,对林天华道,“林导,我先去看看萧萧。”

    “我陪你过去。”林天华立刻道,这个时候他在这里也帮不上忙,但是目睹了全过程的他,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谢清欢没有拒绝,但神情间有点恹恹的。才刚走出两步,兜里的手机就响了,摸出来一看是影帝哥:“言哥?”

    “欢欢,”谢言墨的声音中意外地带了点儿焦急,“刚刚萧萧在医务室醒来,非要来找你,还走的飞快……”

    走得飞快?谢清欢皱起眉头:“她的脚不是伤了吗?”

    “是啊,我也觉得奇怪呢。”谢言墨那边似乎是发生了什么,说话听着有点鬼鬼祟祟的,“刚刚,遇见几个粉丝……”

    谢清欢原本还在想,就算是萧萧走的飞快,也不至于让谢言墨打电话来专门说吧。

    “咦,那不是萧朗月吗?”旁边的林天华突然指着远处一个人影道,口气中有点困惑,“她不是受伤了吗?”

    “我知道了,谢谢言哥。”谢清欢道了谢,挂掉电话,看着快速奔近的那个身影,目光一沉。

    “欢欢!”萧朗月是一路小跑着过来,到近了的时候脚下一软,几乎栽倒在地。

    谢清欢快步上前,一把扶住她:“你慢点儿……”

    一句话未完,就觉得小腹上一凉。

第九十六章 山河·莽昆仑(2)

    谢清欢只觉得心中倏地一冷,微微躬身收腹,一手拂柳摘花,轻描淡写地去卸萧朗月手中的刀——那是把折叠水果刀,先前萧朗月都用这个削水果。

    萧朗月的目光清亮,脸上的表情却有些挣扎,似是矛盾又似是痛苦,无力的手指执拗地紧了紧水果刀。

    谢清欢的衣服被划开一道口子,小腹上新添的伤口倒是不深,浅浅的一道,正缓缓地渗出血珠。这点儿小伤对于谢清欢来说,并不算什么,眼下最让人担心的,是萧朗月这种受制的状态要怎么破解。

    林天华原本跟她一起,见她快步上去去搀扶萧朗月,他才放慢了脚步在后面慢慢踱着步子。统共就那么几步路,赶上来也就是片刻的功夫。

    谢清欢手上加了力,利落地将水果刀从萧朗月手中抽走,水果刀在她掌中一晃就淹没在袖中。

    水果刀从手中脱离的刹那,萧朗月的手指还徒劳地在空中虚抓了一把,随即身体巨震,看向谢清欢的目光迷离困惑起来,而后她的目光落在了谢清欢受伤的小腹上。

    谢清欢今天穿了件白sè的衬衫,如今染上了点点血迹,煞是刺目。

    萧朗月的目光落在那血迹上,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表情,身体半倚着谢清欢细细地抖着。

    看她这个样子,谢清欢心中也很不爽快,受制于人做出违背本心的事情,非关理智,非关意志。到了清醒的那一刻就会格外痛苦。幕后那只无处不在的黑手,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如此肆意恶毒地cāo控他人的人生,谢清欢都不能原谅。

    眼看着惯常豪爽,脸上总是洋溢着热情欢笑的萧朗月皱着脸,一副要哭不哭,仿佛下一刻天就要塌下来的表情,谢清欢心中幽幽一叹,温柔地拥著她,就像更为久远之前,安慰某个寂寞带孩子一样,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平rì里风风火火豪爽大气的萧朗月,在这一刻浑身上下都充斥着一种难言的悲伤。到了这一步,她怎可能还察觉不出什么来?亲手伤了发誓要当做妹妹来疼爱的此生最好的朋友,若不是欢欢会武,这一刀下去,还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

    一想到这个,萧朗月心中就好像针扎一样疼,还伴着一股难以压抑的悲凉。原来,所以所有自以为最为诚挚,永不会背叛的感情,亲情也好,友情也好,到了神志昏蒙,心神受到外力若有若无地引导,仍会狠下杀手。

    “欢欢……”萧朗月张了张嘴,无声呼唤,从相识到如今,已经十来年了,亲眼看着彼此脱去最初的童稚,见证彼此的成长,一路行来,萧朗月第一次对彼此之间深厚的情谊产生了怀疑。

    谢清欢无言地看着萧朗月的神sè从痛苦变成惊疑,又从惊疑变成纠结,心道世人所传,女人心海底针倒是没错,就算豪爽如萧朗月也不例外,瞧瞧这变幻莫测的表情,指不定这会儿她的思路拐到哪个死胡同里去。该不会是琢磨着以死谢罪吧?

    萧朗月的心情这会儿已经完全转入了愧疚模式,在盘算着让谢清欢立马回家养伤,她就在边上效犬马之力。至于《山河》什么的,都通通见鬼去吧。这片子从开拍以来就波折不断,这生命都被威胁好几回了。

    谢清欢瞧着她的神sè不对,心中已有计较,并指轻柔地在她的睡穴上拂过。

    林天华迈着老人步,慢悠悠晃过来,正好见到萧朗月猝不及防中招软到在谢清欢怀中,目光轻轻一闪。自《山河》开拍以来,先是威亚崩裂,而后暗殿中伏,今天遭遇惊马,方才那洗手间显然也发生了点儿什么,还有就是现在——林天华的目光若无其事往谢清欢小腹染血的地方一瞥,再看看前一刻还健步如飞此刻状似昏迷的萧朗月,这一溜儿的事,线索每到了关键时刻,就突然断了,让人无从继续。

    这几件事看似毫无关联,但林天华知道这只是表面,在暗地里隐约有一双黑手,在无声地针对着谁。

    而被针对的那个人,十有仈jiǔ便是谢清欢了。

    只是,谢清欢的背景十分简单,为人虽然算不上圆滑世故,但起码谦逊有礼。就xìng情方面来说,确实过于冷硬,不太讨人喜欢,但也并不惹人厌,究竟是谁,下了如此的血本就为了针对她?

    林天华看着神情自若的谢清欢,默默地收回目光,淡淡问道:“需要帮忙吗?”

    谢清欢略一沉吟,也不矫情,大方问道:“林导有认识好一点的心理医师吗?”

    “有。”林天华点头道,“要现在过去还是?”

    “现在吧。”谢清欢原本想找鼎星特聘的那位心理师,但转头一想,还是觉得找外头的。撇开林家少爷的名头,林天华在圈子里也是响当当的青年才俊,正所谓人以群分,他介绍的人,应当不会差。“这事,算我欠你一个人情。rì后有需要我帮忙,请尽管开口。”

    林天华听了这话,不由啼笑皆非:“谢清欢,你定要分得这么清楚吗?朋友之间相互帮助,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谢清欢的目光清澈,唇边噙着一抹浅淡的笑意。在她的眼中,朋友与rì后要相伴一生的那个人一样,都是一辈子的,所以在择友方面,她向来慎重。

    她敬佩过很多人的才华,叹服过很多人的品德,但她的朋友,始终并不多。为帝师的那一世,几乎她所有的朋友,都用心维系着,直到她离开那个世界。

    如今,她敬佩谢言墨的演技,赞叹孟青流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欣赏林天华的才情,但她心中真正承认的朋友,迄今为止,仅萧朗月一人。

    谢清欢主观屏蔽了林天华的‘朋友’之说,淡淡笑道:“还是谢谢你。”

    “走吧。”林天华是何等的眼光,一眼就瞧出谢清欢的敷衍,心中暗暗不快,这姑娘可真是个死脑筋,就算我是个导演,我也没想着要潜规则你呀,你这么避的什么嫌?这圈子有多少小艺人哭着喊着要抱大腿我都不乐意呢。

    谢清欢对他的想法一如所知,抱着萧朗月微笑着跟在他身后。

    林天华走出两步,蓦地回身。谢清欢跟在他身后两步远,见他转身及时收了脚:“怎么?”

    林天华直直看进她平静的眸中,心中突然失笑,谢清欢一直以来就是这种德xìng,他也看过资料,早该知道了才是。林天华端正了态度,脑瓜子顿时也好用起来:“咱们不能这样出去,你还好一点,萧朗月毕竟是一线的红星。这样大摇大摆地走一遭,明天报纸上就炸了锅。”

    谢清欢明了地点头:“所以?”

    “你先等一下,我找人掩护。”林天华略一思索,摸出手机就开始翻通讯录,一边对谢清欢解释道,“这会所常有些钱多人傻的土豪来,见着个明星就咋咋呼呼的。”

    谢清欢听在耳中,抿了抿唇,没有搭腔。估摸着林家少爷跟前,不是土豪的也挺少。

    林天华拿着手机,跟负责掩护的那位讨价还价半天,终于艰难地谈妥了这次任务。林天华为人本就圆滑通达,心中对于这些rì子以来发生的种种事故有了防备,自然会更加谨慎,预防yīn沟里翻了船。

    再者,萧朗月昏迷,谢清欢受伤,就算不是明星,这么着出去也挺招人耳目——丹枫会所自开业以来,还没让哪个正常消费的客人横着出去过。

    负责掩护的是个白大褂,带着一副金边眼睛,气质冷傲,看林天华的目光跟看狗尾巴草似的。就着装打扮来看,应该是丹枫会所医务室的大夫。

    这位大夫姓温名凉,双手插在兜里,瞥一眼谢清欢,目光自然而然下移,淡淡道:“小伤,擦点儿药就好了。”

    谢清欢对自己的伤势自然清楚,听了大夫的话,只略微一笑,也不应声。

    温大夫瞥一眼阮在谢清欢怀中的萧朗月,目光凉飕飕的,片刻之后才道:“将这位病人交给我吧。”

    谢清欢看一眼林天华,林天华一脸深沉地点头应许。

    谢清欢撑着萧朗月的身体,将她往温大夫那边松了松,温大夫似乎没什么耐xìng,探手一把将萧朗月抓过去,略蹲下身,微微一用力,就将她扛了起来,仍是平淡地没有任何起伏的口气:“走吧。”

    谢清欢看着温大夫如同抗麻袋一般豪迈的动作以及大步流星的气势,转头看向林天华,眼睛略微眯起:“这就是所谓的掩护?”

    有这么个人,分明跟显眼了好吗?

    “放心放心。”林天华摆了摆手,“温凉这个人啊,是个制服控,今天刚好穿了身一声的白大褂罢了。其实他是这会所的总负责人,比杨宽可高级多了。他有专门的通道。”

    谢清欢一手掩住小腹上那道小口子,轻轻叹了口气:“那走吧。”

    温凉走专用通道将林天华三人送到停车场,似笑非笑地瞥一眼林天华:“要不然直接开我的车走?那位谢影帝好像还在会所。”

    林天华不为所动:“还是算了吧,谁不知道谢影帝的助理是万能保姆,他要用车也方便着。”

    “这次你倒是聪明了。”温凉看着林天华打开车门,帮助谢清欢将萧朗月扶到后座躺下,淡淡道,“那个女人,是叫萧朗月吧?要小心一点。”

    林天华随口应了一声,坐到驾驶座,发动车子,探头对他笑道:“今天谢谢你了,改天请你喝酒。”

    “快滚吧你!”温凉飞起一脚,在他车上狠踢了一下。

    看林天华稳妥地驾着车出了停车场,温凉这才摸出口袋中一直在振动的手机:“苏师,他们刚刚走了。”

    温凉挂掉电话,迅速回转办公室,苏沐已经在小会议室里等待,面前放了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显然她也才来没多久。

    “苏师。”在苏沐面前,温凉也收敛了眉眼间那抹不经意的吊儿郎当,他的面容一旦严肃起来,就带着几分凌冽的锋芒。

    “坐。”苏沐淡淡道,一只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扣着,半晌才又道,“丹枫会所到现在已有十几年了,虽然起点不低,但也是一步一步走到如今的顶峰位置。这些年辛苦你了。”

    温凉谨慎道:“都是我该做的。”

    “就在今天,丹枫会所死了人。”苏沐直视着他的眼睛,淡淡道,“现场十分完美,就算jǐng方来查,也只能定义成自杀。”

第九十七章 山河·莽昆仑(3)

    林天华开着车,并没有将谢清欢跟萧朗月送去医院,而是带去了专门的心理诊疗室。

    一路上谢清欢也坐在后排,让萧朗月的头枕在自己腿上,心不在焉地用白皙的手指顺着她的头发。

    林天华通过后视镜看她,见她一脸平静,心中不免有点儿担心——一直以来,谢清欢的情绪波动都极少。虽然看不出有可以压抑,但是该伤心该担忧的时候,却也没有任何表示。

    从心理健康的层面来说,这样的行为固然是冷静自持,但是rì积月累的,早晚得憋出病来。

    谢清欢身上的伤口并不深,早已经止住了血。下车的时候她婉言谢绝了林天华的帮助,亲自将萧朗月从车里抱了出来。她对自己的点穴术很有信心,但萧朗月今天实在是太过反常,若是她突然恢复意识,伤到了林天华,那就不美了。

    林天华显然也明白谢清欢的考量,也不坚持,给心理医师打了个电话,就带着谢清欢两人上去了。

    这件心理诊疗室的空间不大,但可以看得出,装潢十分有品位,带着一种自然醇厚的风情,让人见了就忍不住自心底生出一种浅淡的愉悦。

    谢清欢她们到的时候,那位心理师还有客人在,一个脸蛋圆乎乎的小姑娘,用一把十分绵软的嗓音将她们带到了一边儿的休息室等候。

    那位心理医师喜欢将每一个来这里寻求帮助的人称为客人,而不是病人,这一点让谢清欢很是满意。她看一眼靠在自己肩头的萧朗月,抬起手轻轻抚了抚她的脸,觉得这世间真是非常奇妙,而又让人觉得无比温暖。

    先前在大雍,她并非没有朋友,相反的,她的每一个朋友都负有盛名,彼此相交当真是淡如水。若说她前生无悔,那便是她不曾辜负先帝所托,亦不曾有愧于家门,她手把手将曾经有些怯懦的孩子,教成那般进退有度,皇威浩瀚的一代帝君。

    萧朗月跟她之前的任何一个朋友都不一样,她没有惊人的才情,却有一颗永远热情的赤诚之心。在见到自己伤势的那一刻,萧朗月脸上那种动摇与近乎崩溃的悲哀,全都映在她的眸中。

    萧朗月,值得谢清宁此生只有她这一个朋友。

    林天华坐在另一边的沙发上,捧着杯子喝茶——谢清欢倒是淡定,他却小小的惊吓了一番。路家的产业不少,别的地儿都可能出乱子,只有丹枫会所不应该有。温凉还很年轻,但他的手段比之苏沐有过之而无不及。

    更何况,今天的事儿,明面上瞧着似乎是冲着谢清欢来的,但温凉却绝不会这么认为,事情出在丹枫会所,他只会将这事儿完全揽在自己身上。

    只是,路家的大本营在T市,在这块地儿上,路家就是隐形帝王,究竟是谁,吃了雄心豹子胆在太岁头上动土?

    谢清欢坐得很端正,肩背挺直,无端地给人一种倔强的感觉。

    林天华看着她,又觉得脑仁有点疼。

    这时候,脸蛋圆乎乎声音绵软的小姑娘走了过来,笑得十分甜美可爱:“林少,孟老师那边已经在送客了,这两位美丽的小姐,哪位是来找孟老师的客人?”

    林天华抬手向萧朗月虚虚一指:“萧小姐。”

    小姑娘有些疑惑地看一眼萧朗月:“这位萧小姐是睡着了吗?”

    谢清欢知道自己点在萧朗月睡穴上的那一下,确实没用什么力气,淡淡笑道:“她很快会醒。”

    “这样,”小姑娘也不多问,只笑眯眯点了点头,微微侧过身子,“请跟我来。”

    谢清欢闻言揽着萧朗月起身,林天华也站起来,跟着她们走出休息室。

    心理师看着还很年轻,一双眼睛却蕴着看透世情的睿智与豁达,他见了林天华,淡淡一笑:“小天,好久不见了,我们家小三呢,没跟你一起来?”

    “表哥,”林天华也不在意他在别人面前叫自己的小名,脸上漾着笑,比寻常真诚了七分,“影片快拍完了,孟青流在协助后期制作呢。”

    心理师目光越过他,落在搀着萧朗月的谢清欢脸上,莫名的有些意味深长起来:“我没错的话,这两位,是你影片中的主演吧?”

    “是,”林天华老老实实地点头应道,“这位是谢清欢,饰演祈明越,孟青流钦点的。”说着他指了指萧朗月,“这位是萧朗月,饰演靖公主。这次的客人也是她。”

    谢清欢细细打量一番那心理师,不咸不淡地微微颔首道:“你好。”

    林天华一拍额头,道:“看我,忘了介绍了,谢清欢,这位是心理方面的权威专家孟青玦。”

    也就是说这位孟先生,是孟青流的兄长,也是林天华的表兄,谢清欢觉得自己隐约被路家相关人等围观了,淡淡道:“孟先生。”

    孟青玦看一眼谢清欢,眉峰轻轻一挑,这个人他竟然一点儿也看不透。目光一转,落在萧朗月身上:“小天,你确定这位萧小姐,要找的心理师,而不是医生吗?”

    林天华还没开口,就听谢清欢淡淡道:“林导可以先回避一下吗?”

    “看来,谢小姐对于萧小姐的情况比较了解。”孟青玦挥了挥手,“小天,你先出去。”

    林天华知道这是要开始了,萧朗月的**也确实该避着点,于是他干脆地出去还顺手带上了门。

    孟青玦拿出一个遥控,按了一下中间的按钮,整个咨询室内的布景装饰顿时换了,比方才刚进来的时候更为柔和,看着更为舒心。

    “谢小姐,你不用紧张。现今社会竞争大,人的压力也相应地都很大。作为艺人来说,红了是非多,不红心事多。偶尔有什么反常的举动,并不稀奇。孟青玦的口气很是清淡,却带着一种别样的温柔。他这间咨询室很是有名,一来他从不认为心理出了岔子,就是有病。他总能温柔地开解每一个彷徨失意而带着恐惧的人。二来,他的专业知识确实十分过硬,又极有耐心。

    咨询室的zhōng yāng出现了一张并不很大却柔软舒适的床,床单是天蓝sè,孟青玦示意谢清欢将萧朗月放上去,淡淡道:”她在睡梦中犹不安稳,面部表情僵硬,甚至带着难以言说的伤心跟恐惧。在她昏迷之前,曾经发生过让她难以接受的事情吧。“

    谢清欢沉默地点了点头。

    孟青玦了然:”你身上有伤,是她伤的?“

    ”不是她,“谢清欢轻轻摇头,冷静道,”她不过是做了被人cāo控的刀,那并非是她的本意。“

    ”你能这么想,看来是很珍惜跟萧朗月之间的友情。“孟青玦温温地笑道,”萧朗月最初出现反常行为,是在什么时候?“

    谢清欢并没有隐瞒,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当然这次是在专业人士面前,她省略了自己的一些猜测,故事难免讲得干巴,却是最为客观的。

    ”我想我有些明白了。“孟青玦对自己所学向来自负,但同时也很谨慎,话并未说全,又问道,”那个号码你还记得吗?“

    谢清欢过目不忘,原本是打算等《山河》拍完,再去调查那个号码的事情,如今听到孟青玦问了,也不藏私,报给他知道。

    孟青玦默默记下,随即对她笑道:”好了,现在我要开始做事了。谢小姐也出去等候吧。“

    ”麻烦你了。“谢清欢看一眼萧朗月,冲孟青玦点点头,不紧不慢地走了出去。

    ”催眠吗?“孟青玦淡淡一笑,目光柔柔地扫过萧朗月的脸,”还是通过手机,你是多么没有戒心,才让人得手的?“

    孟青玦选了轻柔舒缓的曲子播放,坐在一边等待萧朗月苏醒,一手抚了抚下巴,总觉得哪里有点儿不对劲——谢清欢也同样接了电话,为何她会没事?

    如果那个人针对的是谢清欢,直接催眠她的话,不是省时省力得多?

    还是说,那个人存了戏弄的心思,知道萧朗月跟谢清欢交情不错,想要从中作梗破坏两人的感情,来获得某种扭曲的快感?

    如果是这样,那么那个人已经成功了一半。谢清欢的表情很是平静,但眼眸中却有几分不加掩饰的担忧。而萧朗月在昏迷前,神智应该曾经有过一瞬间的清醒。

    任何时候,倾心相交,两肋插刀的友情,都是极为美好的。但许为知己,这两刀却插在朋友的身上,即便不是自身的意识使然,也会觉得伤心吧?

    孟青玦想到这里,心中冷冷一笑。催眠术几乎每一个心理医生都会用,但心理医生的行列里,总有些败类,将催眠术用得不是地方。

    谢清欢在休息室给candy打了个电话,让她送件衬衫到这边。完了之后,又给季卓阳去了个电话,让他去查那个手机号——如今她也很清楚季卓阳跟她是一体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有些事完全不用跟他客气。

    这还是谢清欢第一次对季卓阳提要求,季卓阳纳闷的同时,本着世人皆有的那点儿的好奇心,多问了一句。

    谢清欢对他倒是放心的,避开林天华将萧朗月的事情说了一下,顺便猜测,那只看不见的黑手估摸着是冲自己来的。

    季卓阳听明白了来龙去脉,再一琢磨这时间轴,心中顿时十分的不爽起来。萧朗月中了催眠的这一天,不正是谢清欢出了意外,在暗殿遇袭的那同一天吗?

    他有些不确定地问道:”就是你遇袭的那一天开始的是吗?“

    ”是,“谢清欢爽快道,”不过先前不那么严重,也没有伤人的倾向。“

    ”行,这事我会查。“季卓阳也爽快地答应道,”《山河》快要拍完了吧?“

    ”还剩一场就结束。“谢清欢淡淡道,”跟鼎星的合约你准备好了吗?“

    ”那是自然,“季卓阳看一眼坐在对面的人,笑道,”好了,先这样吧,有消息了我就通知你。“

    谢清欢应了一声,挂断电话。她到底还是有些担心萧朗月的,那个人神出鬼没的,催眠术又防不胜防,这次萧朗月一不留神就中招了,以后呢?还会出现这种情况吗?

    ”季卓阳,你刚刚说遇袭。“低调奢华的办公室中,沙哑的声音轻轻响起。

    ”说是遇袭也不准确。“季卓阳笑得莫测,看着坐在宽大办公椅中男人,”我记得陆老板向来不关心鼎星的运作,更不用说关注鼎星的某个小艺人了。“

    陆展睿十指交握,严肃认真地反驳:”她可不是什么小艺人。“

    季卓阳眨巴眨巴眼睛,脸上带着夸张的惊诧:”不是吧?难道你想跟她解约?你专程挖我过来,是为了涮我的吗?“

    ”不是。“陆展睿俊脸倏地一红,羞涩地道,”她是我老婆。“

第九十七章 副本名为谢清欢

    季卓阳毫不客气地喷了陆展睿一脸咖啡,而后他格外沉稳地放下杯子,狠狠地在大腿上拧了一把,顿时龇牙咧嘴。

    季卓阳觉得一定是自己坐的姿势不对,要么就是早上起床的姿势不对,怎么这世界一下子就变得这么不真实了呢?

    陆展睿没料到他反应这么大,十分不悦地狠瞪他一眼,抽了张纸巾擦脸,冷冷地哼了一声。

    季卓阳也算是见多识广了,陆展睿这个人在他的眼中,还是具有一定的神秘sè彩的。陆老爷子年轻的时候甚是风流,家里的正妻与他地位相当,生了个独子陆展睿,流落在外的陆家血脉,隔一段时间就会找上门来认亲,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但不论真假,再大度的当家组合木,遇多了这种事,也难免要烦躁。

    那时候陆家老太爷还在,亲口发话承认了陆展睿陆家唯一嫡孙的地位,那些流落在外的私生子若是陆老爷子搞不定,那么老太爷就要亲自动手来搞定陆老爷子。

    再后来,陆老爷子遇上了敏夫人,许为红颜知己,这才断了外头的桃花,好歹给了陆展睿的母亲几年安稳舒心的rì子。

    陆展睿打小接受的就是jīng英教育,没在学校念过一天书,jīng英教育的好处是摒除了一些完全不必要的东西,而直接灌输打理家族事业所需要的知识。对于陆展睿来说,jīng英教育的初期是非常失败的。

    因为远离学校,在自家学习,他几乎没有跟寻常小朋友相交的经验,又亲眼见到了自家父母之间那种貌合神离的婚姻,所以叛逆期来得比较早。

    那时候陆家的重心尚在T市,上流社会的家族之间也是相互关注的,逮着别人家的八卦自然也不会放过,那陆展睿给人的印象就是个典型的惹事jīng败家子。

    然而,陆展睿让所有人都失望了,他迅速地度过了这段叛逆期,并从容地踏上了jīng英的征途。他头脑聪明,目光jīng准,挖掘商机就像是开了外挂一般,自五年前他彻底掌舵陆家之后,如今他的王国已经是刚接手时的三倍了。

    就连隐退到国外养老的陆老爷子也不得不承认,陆展睿天生是做商人的料子,无利不早起却还知道君子爱财取之以道。

    这么个人,年纪正轻,坐拥富贵,还没有不良嗜好,简直就是完美男人的典范,除了冷情。

    季卓阳瞥一眼被喷了咖啡明显不高兴的陆展睿,不可避免地想起几年前参加一个上流社会的酒会,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名媛端了酒凑到陆展睿身边,巧笑嫣然看些不伤大雅的玩笑。

    后来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气氛就蓦地僵了,陆展睿瞥一眼刚从国外回来的名媛,目光中带着淡淡的嫌弃,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道:“别白费功夫了,我不喜欢女人。”

    季卓阳当时就站在不远处,听到这句小小地惊了。陆展睿向来是个挣钱小能手,哪怕在别人手上亏得当裤子的买卖转到他手里,他重新做了规划之后也照样赚钱,算起来确实是难得的才俊。但这么个才俊突然爆出这么一句话,在那个酒会上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并且迅速在整个上流社会流传开来。

    季卓阳作为一个常年浸yín在娱乐八卦中的人,敏锐地发现陆展睿坦诚的并不是他的xìng向。他真正想要表达的意思是,我不喜欢你这款的女人。只是不知道为何出了口,就变成这样。

    自那天之后,陆展睿也断断续续遇到了一些别的问题,比如总有些美丽的女士十分壮士,誓要拯救陆总于水火,花了不少功夫想要扳正陆总不喜欢女人这毛病,甚至不惜倒贴。没奈何陆总身前竖起了牢固的结界,死在结界外的女士不胜枚举。

    女士铩羽而归之后,换了男士过来。陆总受的是jīng英教育,也知道对女士要谦让这是准则,但是对男士就不那么客气了,有段时间总能听到陆总又从办公室里扔了谁谁出来。

    季卓阳脑子里迅速回放着陆总这些陈年囧事,目光定在陆展睿脸上,细细打量着,试图看出一点儿开玩笑的痕迹。

    陆展睿任他看,脸sè十分坦然。

    季卓阳看了半晌,眼珠子几乎脱窗而出,仍然没瞧出几分端倪,只得泄气地道:“陆总,你不是不喜欢女人吗?”

    陆展睿认真地点了点头:“是这样没错。”

    “不是,”季卓阳按着太阳穴,头一次觉得自个儿的智商有点儿欠费,“我就不明白了,谢清欢难道不是女人?”

    “那怎么能一样?”陆展睿一副‘你是白痴吗’的表情,“我要追求她,想要她嫁给我,做我一辈子的心上人,死了之后同我一起葬在陆家的祖坟。当然,如果她不愿意嫁给我,我也不介意带着财产入赘的,我死了之后同她一起葬在谢家的坟冢。”

    “等等,”季卓阳听到这里,突然开口打断他的话,“为什么不管是她嫁给你,还是你入赘,她都是先走的那一个?”

    陆展睿顿了顿,眉眼瞬间一缓,展开成温柔的模样:“季卓阳,你一定没有真心爱过一个人吧?她是我最爱的人呀,我怎么忍心先走一步,留她一人伤心地活在这世上。”

    季卓阳闻言,看向陆展睿的目光有些怔忪。这个少年成名的商业奇才,呈现于所有人眼前的都是冷心冷情的模样,从没有人真正探知他心底那抹炽烈的温暖。

    因为固执地等待这一生中唯一心爱的人,要把心底最温暖最美好的东西都留着给那个人,所以,在那个人出现之前,避开所有的心动,冰冻所有的诱惑。

    当那个人出现,这一生最为完整的幸福就在那个人的手上。

    季卓阳简直要被这样的陆展睿感动了,但是他心念一转,总觉得这事儿有哪里怪怪,细细一思量,顿时明白了:“陆总,这事儿,谢清欢知道吗?”

    陆展睿闻言,顿时焉了,情绪也啪叽一声跌到底,没jīng打采地道:“唔,这个,那个……”

    季卓阳一见他这样,不由啼笑皆非,淡淡道:“陆总,这俗话说得好,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拿工资办事,友情给你提个醒,谢清欢并不是个没脾气的,恰恰相反,她xìng情刚烈。所以她绝不会喜欢你开的这个玩笑。”

    “谁说我在开玩笑?”陆展睿皱了皱眉,脸上带着几分不明朗的困惑,“只是,我先前没刷过这样的副本,还在研究攻略罢了。”

    季卓阳张了张嘴,一副看到绝世奇观的样子:“你……你把谢清欢当副本?”

    “那又如何?人生就是一场游戏,在不停地刷各种副本罢了。”陆展睿理直气壮道,忽而压低了声音,八卦兮兮地问道,“季卓阳,你说,我家老婆跟萧朗月,是真爱吗?”

    季卓阳听了这话,已经不再质疑这世界的真实xìng了,而是在心中默默掀了十七八张桌子——这货绝对不是陆展睿!老子该不会是睡了一觉起来就穿到平行世界了吧!

    季卓阳按了按眉心,有气无力地道:“陆总,景烨没有告诉你吗?萧朗月是他正在刷的副本。”

    “这个真没有。”陆展睿瞬间恢复了活力,正sè道,“你说的遇袭是怎么回事?”

    季卓阳掂量了一下,觉得那黑手敢在林天华的剧组添乱,显然是有恃无恐,他自己固然也有些人脉,但说到底也就是比寻常百姓好那么一点点,非官非商非黑的,哪条道儿都能走一两步,真要大用的时候,恐怕不济事。

    陆展睿就不同了,他手下有个重工项目,是省里重点扶持的支柱xìng产业,他母家沈氏的人脉也足够广。

    再有就是,路家七爷的传话,他也有所耳闻。就他作为经纪人的角度来说,他并不看好路子允——路子允的身份将极大的限制谢清欢rì后的发展。

    相比之下,陆展睿即便存了要追求谢清欢的心思,也并没有要她退出娱乐圈的想法,相反他很积极地在成全她。

    人在很多时候,都脱不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想法,季卓阳自然也不例外。他将各方面的信息综合之后,觉得陆展睿还是相当靠谱的,于是添油加醋地将那天的情形说了。

    陆展睿默默听完,恍然道:“唔,老婆大人果然是古武传人啊。”

    “……”季卓阳觉得陆总的脑回路不是一般人能理解的,心底一个声音幽幽:哎哟卧那个槽,这么重要的事情跟他讲了真的没有关系吗?这货平时都在刷什么副本啊?古武是什么玩意儿啊?

    陆展睿瞥一眼季卓阳,淡淡道:“这事交给我,你手上那个计划尽快做出来,给她安排的工作不要太多,身体要紧。”

    季卓阳看着瞬间正经起来的boss,沉默地点了点头。

    陆展睿略一沉吟,又道:“合约的事情,你看着办,别规定太死,她高兴就好。”

    季卓阳挑起眼帘,静静地直视着他:“陆总,你是认真的?”

    陆展睿英俊的面容上浮着坚毅:“自然。”

    “我明白了。”季卓阳冷静报出一串号码,“刚才谢清欢打来电话,让我查这个手机号,也麻烦你了。另外,boss最好清楚,你现在刷的这个副本本身不好刷,而且想要刷的,并不只是你一个。”

    “想要刷副本的人多,说明老婆大人魅力大。”陆展睿轻笑,满是自信,“但最后,老婆大人只能是我的。”

    “那么,”季卓阳也笑了,“我便等着boss的好消息了。”

    这头两人打成了某种共识,那头谢清欢换了身衣服,静静等待着。

    又过去小半个小时,休息室的门被推开,萧朗月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直奔到谢清欢身边,握住她的手:“欢欢!”

第九十八章 你究竟是谁

    谢清欢任由萧朗月握着自己的手,上下打量她一番,静静问道:“萧萧,你的脚,不痛吗?”

    “啊!痛痛痛!”萧朗月一叠声地叫,受伤的哪只脚抬起来,抽了口冷气,抓着谢清欢的胳膊,苦着脸将全身大半的重量分给她,“你不说还好……”

    谢清欢默默抚额,小心翼翼地将她搀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下:“先歇会儿吧。”

    萧朗月在椅子上端正的做好,翘起二郎腿将受伤的脚悬着,瞥一眼站在一边不言不语的林天华,担忧地问道:“林导,我这算工伤吗?”

    谢清欢对律法略有了解,萧朗月的这种情况,其实不该找剧组的,找鼎星公司比较靠谱。

    林天华脸上没有一丝愧疚,却十分爽快地点了点头:“算。你的一应治疗费用都由剧组承担。”

    治区区一个脚扭伤,能花得了多少,萧朗月也不会把那点儿费用放在眼里,她担心的是另一件事:“会不会影响拍摄进度?”

    《山河》只剩最后一场,再如何也不算能是拖进度了。拍摄的手法多种多样,别说萧朗月只是脚扭伤了,就算她腿断了,这戏也照样能拍。再说,这一场的主角是谢清欢,萧朗月作为统帅,原本也不必亲自下场。

    这部戏是林天华做导演以来,演员最为给力,拍摄最为顺利的一部。所以他也没必要在将要剧终的时候,再来扮黑脸。一念及此,林天华温和地笑了笑:“不会。”

    “那就好。”萧朗月抚着胸口松了口气,爽朗一笑,“谢谢导演。”

    林天华轻轻摇了摇头,面上带了些夸张的惊奇:“突然这么客气,你还是我认识的萧朗月吗?”

    萧朗月笑得一脸明媚,谢清欢拍了拍她的手背,静静道:“萧萧,你先坐一会儿。”

    萧朗月知道她要做什么,顺着她的意思点了点头。

    “那么,林导,”谢清欢站起身,对林天华道,“失陪了。”

    说罢,她从容地穿过休息间,去了孟青玦的办公室。

    孟青玦抬眼见到是她,一点儿也不觉得稀奇,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软椅:“坐吧。”

    谢清欢依言坐下,圆脸的小姑娘送了杯白开水进来又悄悄退了出去。

    孟青玦淡淡笑道:“我猜你不会喜欢咖啡,茶的话,我同样透不透你的口味,所以还是白开水比较适合你。”

    谢清欢轻轻挑起眼帘,微微颔首:“你费心了。”

    “倒不是我刻意费心。做我们这行的,要熟知人的心理,察言观sè也是必不可缺的。”孟青玦说话速度很是和缓,语调轻柔,仿若chūn风拂面,仍人心旷神怡。

    谢清欢唔了一声,眉眼间一点儿散漫蔓延开来,看上去并无攀谈的心思。

    孟青玦见她这样,心中悠悠一叹。这个人看着冷清,实则内心无比炽烈,偏有自尊自爱到近乎自爱。这样的轻易不会爱上什么人,但一旦爱上了,必定能相守到最后,只看谁有本事打破外面裹着的那层坚壳。

    孟青玦轻声问道:“你特意来找我,是为了询问萧朗月的情况吧?”

    谢清欢点头,毫不避讳地道:“是。”

    “她只是被人催眠了,情况也并不严重,你不必太过担心。”孟青玦柔声道,直视着谢清欢的眼睛道,“作为心理医师也好,催眠专家也好,都是有职业cāo守的,寻常时候绝不会对无关的人下手。谢小姐,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那个人要针对的人,是你吧?”

    谢清欢端着水杯,静静垂下眼帘。关于那个人,她确实没什么头绪。自接拍《山河》,她遇到的事情就有些古怪,且线索每每在真相yù呼之yù出的时候断开,再无痕迹继续查询,她甚至不能断定,这一个多月来,发生的几件大事是不是有关联。

    先是车祸,被当做刀的两个人死在车祸中,事后调查的时候相关痕迹被抹去。那位神秘的容小姐去过九里巷这一点,缺乏最为直接的证据,根本就不能跟车祸挂上钩。

    而后是暗殿遇袭,被当做刀的四个黑衣人,全是道儿上的散户,收人钱财替人消灾。这次则是完全没有头绪了,因为黑衣人是二道受雇,还牵扯了有中间人。能然段家在那个当口收手,这个中间人显然是个能力不错的人即便真查到她的头上,恐怕也不会透露什么。

    最后的,自然就是这个催眠时间,这次的刀换成了萧朗月。谢清欢面上并不显山露水,心情却着实不爽快。按说,以谢清宁的xìng子,就算不讨喜,也绝不会让人厌恶到下杀手。

    这个原属于谢清宁的壳子换了谢清欢的魂,还有了功力,这才几次三番地避过杀戒,还是难免受了伤。若换了是谢清宁本尊,这会儿估摸已经去地府报道了。

    孟青玦见她沉默不语,又轻声问道:“那个号码打来的电话,你也接到过吧?”

    谢清欢静静挑眉:“你想说什么?”

    孟青玦细细看谢清欢一眼,有些不解:“你似乎并没有收到影响。”

    “雕虫小技,也想控制我?”谢清欢忽而冷淡一笑,“我不认为,这世上有什么东西能影响我的心神。所谓催眠,不就是借由外物,牵引人心底最真切的愿望吗?萧萧她之所以中招,不过是因为没有防备。”

    孟青玦的目光轻轻一闪,悠悠道:“谢小姐,你有没有想过,萧小姐之所以会伤你,是因为她自己有了这样的意识?”

    谢清欢目光如剑,定在孟青玦脸上,眉心微微蹙起,抿了抿唇。

    “你没有反驳。”孟青玦轻笑,“萧小姐方才说,五年前你卷入赵泽天一案,这件事曾让她十分痛苦,情绪一度处在崩溃的边沿。那时候她为了你跟景烨决裂,你又远赴国外治疗,她心中的抑郁无法排解,整夜整夜失眠,要想睡个安稳觉,只能借助安眠药。”

    孟青玦的目光柔和沉静,落在谢清欢的脸上,带着几分若有所思:“安眠药这种东西,吃多了也是不好的。”

    五年前的那件事在谢清宁的记忆中没有,谢清欢自然无从了解,但听到那事带来的种种后果,也知道那事定然不简单。

    萧朗月与谢清欢交情甚笃,为了谢清宁的遭遇心痛担忧无可厚非,但孟青玦说的这般严重,那么,定然是谢清宁替萧朗月挡了本该落在她头上的劫难。

    谢清欢细细回想着跟萧朗月相处以来,她的种种神情与作为,那件事已经过去了五年,连谢清宁都觉得那记忆可有可无,而萧朗月仍在独自内疚吗?

    谢清欢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似乎有些感慨:“过了那么久,仍然没有办法释怀吗?”

    “世事变化无常,随着时间的推移,有的人会渐渐淡忘曾经的感动或者愧疚,而另外一些人,则会时刻铭记,时间越久,那愧疚会越滚越大,终有一天会爆发出来,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孟青流敛了温暖的笑意,变得严肃认真起来,“萧朗月就属于后一种。这几年,无论她为你做多少事,都让她产生一种无能为力的痛悔。”

    谢清欢拧眉沉思片刻,终于小小地抽了口冷气:“所以,她其实并没有被催眠。对我出手,是因为心中的愧疚太重,使她觉得友情无以为继了是吗?”

    “谢小姐,并不是这样的。”孟青玦轻轻摇头,淡淡道,“这次她中了催眠术,对你出手,对她对你,都不是坏事。友情,跟爱情一样,也需要真心相待。单单靠愧疚,总有无法维系的一天。”

    谢清欢眨了眨眼睛,觉得眼前这人似乎把自己的思维给带到沟里去了。不过,萧朗月没事,那便好了。谢清宁当初也是十分看重她,才会心甘情愿替她挡去灾难的吧。而萧朗月还很年轻,她亦为友情付出了最真挚的心,不应该困于对当年事的愧疚之中。

    “那么,”谢清欢直视着孟青玦,目光中带着探究,“她rì后还会接着愧疚吗?”

    孟青玦笑道:“我可以保证,不会。”

    谢清欢听他这么说,顿时放了心,淡淡一笑:“若是小心谨慎,就能避免被催眠吗?”

    “这个说不准。”孟青玦摇头,“不过,长点儿心吧。”

    谢清欢挑眉:“孟医生的话,我会转告给萧萧的。”

    “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孟青玦目光微微一闪,温和地问道。

    谢清欢略一沉吟,道:“没有。”

    孟青玦的目中蓦地闪过一抹复杂,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我倒是有些疑问,想要请你解答。”

    谢清欢有些意外,却还是点头道:“请。”

    “现在的你,究竟是谢清宁,还是谢清欢,抑或是,祈明越?”孟青玦沉声问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三年前在纽约,谢清宁最后被定型的xìng格几乎不具有任何攻击xìng了。”

    孟青玦的目光中带着怀疑探究,细细打量着眼前的人:“你,究竟是谁?”

第九十九章 迷离的真相

    自己究竟是谁,这真是个好问题。

    道法自然,佛云寂灭,生而为人,总难免要面对那老生常谈的三个问题:你是谁,你从哪里来,你要干什么?

    因为谢清宁自身xìng格的原因,有很多原本应该存在的记忆被决然抹杀,这让谢清欢面对曾经与她相关的事务时,难免有种茫然无所头绪的无力感。

    孟青玦方才提的问题,萧朗月也曾经提到过。很显然,原主谢清宁在所选择的这个职业上面,有着常人无与伦比的天赋,她能根据剧本随意将自己转换xìng格,以切合剧情。

    萧朗月是谢清宁唯一的朋友,对她的某些私密之事了如指掌并不稀奇。

    如今孟青玦这般问,撇开他作为心理医师的敏锐,不难看出,他的眉宇间带着几分并不明显的试探。

    谢清欢自然不会一时脑热,就将自己并不是谢清宁的原装货这事儿跟一个心理医师来分享,相反,孟青玦的话引起了她的jǐng惕。五年前的赵泽天时间,以及三年前在纽约发生的事,都不存在于谢清宁的记忆中,使得她对于事情的掌控也很不爽利。

    接二连三地从别人的口中获知自身的信息,本身就不是件让人愉快的事儿。谢清欢略一沉吟,只当不知道孟青玦的试探,微微一笑:“我自然是谢清欢。”

    孟青玦专攻心理学,虽然还很年轻,但在这方面已经是相当权威的专家,人的心理活动其实相当有趣,各种行为也有迹可循。

    孟青玦早在三年前就认识并深入了解谢清欢了,那一场在纽约的心理界轰动一时的代号为MPD的活动,他也有幸参加,当时纽约州最为出sè的七个心理师废了三个,才终于将那个患者的xìng格定型。

    但这种定型,从客观上来讲,并不是永久的,一旦她在rì后的生活或者工作中,受了刺激,引动了诱因,是很容易反复的。

    而这种反复,比最初没有接受治疗时更加难以控制。原本,她的主人格中带了一定的暴力倾向,但并不严重,因为职业关系分裂的次人格虽然多,却也无法取代薄弱的主人格,只存在于潜意识之中,一旦遇上危机时刻,主人格无法面对,次人格就会暂时取代主人格,度过难关。

    现在存在的最大问题是,当年他们合作定型主人格的时候,用催眠的方法抹杀了主人格中的暴力倾向。

    也就是说,谢清宁后来显露于外的清冷孤漠并不是她真正的主人格。

    即便是在西方国家,患上解离症的几率也不高,所以孟青玦对谢清宁的印象非常深刻,还特意调查了她的身份,以及赴美的原因。

    所以,在孟青玦的眼中,谢清宁在赵泽天事件中所扮演的角sè,跟旁人完全不同。谢清宁在出事前扮演的角sè是一个女枭,心狠手辣优雅从容,往往笑着送人入死途。

    一直到谢清宁在美国强制戒毒完成,要定型主人格的时候,她的眼中仍有残存的戾气。孟青玦乍见之下,也微微吃了一惊,这个人格维持的时间不短了,若是再这么放任下去,将取代主人格。

    正因为如此,孟青玦认为在那次事件中,真正的受害人,应该是赵泽天。他回国之后,也曾密切关注过谢清宁,却没发现有什么异常的,谢清宁的xìng格跟演技展现在人前,似乎都没有大的变化。

    直到最近,发生了一些用常理完全无法解释的事情。比如从高速行驶的车上跳下来却毫发无伤。谢清宁自踏上纽约的土地,就一直在接受心理干预治疗,平rì里进出都有人专门照看,也不可能会有时间去练武。

    再者说,即便这世上还存有真正的武者,也应该是隐匿在华国的市井之中,什么时候纽约那地方也能随便出一个高能武者了。

    对于谢清欢的回答,孟青玦并没有觉得意外,三年前这个人的xìng格游移难以捉摸,三年后的她却多了一份不可撼动的坚毅。这样的人一旦决定什么事,绝难更改。

    谢清欢见他皱眉不语,微微笑道:“你想问的,就只有这个吗?”

    孟青玦看着她平静的面容,温和地问道:“三年前的事情,你还记得多少?”

    谢清欢敏锐地觉得这是个套话的好机会,轻轻摇头道:“三年前吗?不太记得了。事实上,不仅仅是三年前的事情,还有一些其他的记忆,在这三年里,也慢慢消失了。”

    孟青玦闻言心中一突,终于皱起了眉头:“这,不可能啊。”

    谢清欢轻轻挑眉,淡淡道:“可事实,就是如此。前阵子最为严重的时候,连景烨都不太记得。”

    孟青玦的脸sè猛地一变,看向谢清欢的目光也有些闪烁起来。他原本他们抹杀谢清宁xìng格中的暴力倾向手法完美,这些年也没看出有什么副作用,还以为这事儿完成地挺漂亮。如今看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谢清宁的主人格虽然薄弱,却是无可替代的。而这种主人格,牵连着她所有的记忆,当那重人格被更改,原本留存于她脑海中的那些以及随之慢慢消失。

    而如今自报家门的谢清欢,与先前的谢清宁虽然并无二致,但在他这个权威专家的眼中,她如今却是重新形成的另一重人格的。

    这种人格主宰着她目前所有的行为,温吞时如水,包容万物,激烈时似火,毫厘难让。

    孟青玦现在无法断定她的这个人格是否就固定了,很显然,当年自以为是的好心换来的她今rì的困扰,对于她以后的工作与生活更是埋下了无数的隐忧。

    更有甚者,她的生活中除了一早就全面入侵的萧朗月,可能没法如同其他的女孩子一样,为一个人动心,然后安安分分地跟他过一辈子。

    是他们想错了,同时也错估了解离症的潜伏分裂xìng。

    虽然知道以眼下的状况,道歉也于事无补,但孟青玦向来不是个会推脱会逃避责任的人,一脸郑重地对谢清欢道:“谢清欢,让你变成这样,我也有责任,对不起。”

    “那些事我已经记不清了,你何必道歉?”谢清欢饶有兴致地看向孟青玦,这个人很有意思,跟他聊天的时候,不会想要避忌什么,因为他本身坦荡无畏。

    孟青玦深深看她一眼,认真地道:“直面自身的错误,才能无愧于本心。那些事你忘了你要紧,我却必须铭记。”

    谢清欢眼帘轻垂,沉默片刻道:“当年的事,能说说吗?”

    孟青玦坦然地挑眉问道:“你想听?”

    这不废话吗?不然我何必费心跟你套话?谢清欢诚恳地点了点头:“想。”

    “那好吧。”孟青玦微微叹了一口气,他确实不愧是孟青流的大哥,虽然不是专业的文艺青年,却也把故事讲得有声有sè,还时不时掺杂了一些他从心理学角度的分析。

    听别人的故事,是一种特别微妙的经历。从孟青玦口中讲出的那个谢清宁,跟她自己看到的那个,甚至是曾经被别人随口提到的那个谢清宁,都不一样。

    孟青玦口中的谢清宁狡诈如狐,xìng情多变,无关正义,无关善良,总是以能适应这个社会的嘴脸出现。

    谢清欢觉得很有意思,孟青玦并没有避讳,而是直接告诉了她解离症也属于jīng神障碍的一种,若是在犯病状态,xìng格转变,伤了人甚至是伤了人,都不会受到法律的追究。

    谢清欢悠悠笑道:“也就是说,即便是经过治疗,解离症也无法痊愈是吗?”

    “这个因人而异。”孟青玦的眼中仍带着几分愧疚,“我原本以为你是绝不可能再复发的那种,因为你的主人格比较牢靠。谁知道……”

    他顿了顿又道:“方才你带着萧朗月过来,我只看了一眼,就知道不对了。你的xìng格果然再度发生了裂变。之前是不是发生过什么?”

    谢清欢眨巴眨巴眼睛,颇有些无辜:“我可以拒绝回答吗?”

    孟青玦沉默地点了点头,不再追问。

    谢清欢十指交握,闲散地往椅背上一靠,略微眯起眼睛,想起重生前后的种种,有些什么东西似乎要呼之yù出了。

    原本,照谢清宁那个趋利避害的xìng子,她在段明楼的床上,即便有所反抗,也不会将自己逼入死途。依照孟青玦所说,谢清宁在危机关头会分裂出相应的xìng格来应对,再加上后来谢清宁的记忆残缺,很显然,谢清宁在段家的时候xìng格已经有所变化。

    那么,问题的重点就应该是,谢清宁当初究竟是因为什么猝死。

    不管其中还有什么隐藏的真相,谢清宁死在段明楼的床上,也是不争的事实。谢清欢固然能对段明楼视而不见,却也不可能就这个问题跟段明楼亲切会晤。

    正所谓,天不藏jiān,谢清宁当初遭遇的事,总有一rì会真相大白。

    谢清欢想通这一点,对于孟青玦雪中送炭般毫无保留透露消息的举动,表达了诚挚地感谢:“不管如何,还是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事情。另外,这次诊费,请算在林导头上。”

    孟青玦也笑了笑,如释重负一般:“好。”

    “那么,我们就先告辞了。”谢清欢站起身,微微颔首致谢。

    孟青玦也随之站起,却是扬声叫道:“小圆,送客。”

    “哎!”圆乎乎脸蛋的小姑娘快步走了出来,对谢清欢甜甜一笑,“谢小姐,这边请。”

    谢清欢点点头,悠闲地跟在她身后,先去休息室跟萧朗月林天华会合,而后确认了影帝哥跟陆临还在丹枫会所,又驱车回去接他们。

    谢言墨跟陆临不知道谢清欢被萧朗月刺伤的事情,只是担忧地盯着萧朗月的脚道:“脚伤怎么样了?”

    “痛!”萧朗月毫不扭捏地回道,因为被孟青玦温柔地开导过,她的脸sè好了许多,看向谢清欢的目光也不闪躲了,“瘸两天就好了。”

    “那就好。”谢言墨温声道,“脚伤还是要注意些,若是伤了骨头,以后变成惯xìng扭伤就不好了。”

    “谢谢言哥关心。”萧朗月面对偶像,总还是带着一股子敬仰,几乎言听计从。

    谢清欢见到萧朗月恢复成开朗的模样,也就放了心,觉得孟青玦这权威专家的名头还是相当靠谱的。至于他认为是因为他们篡改了谢清宁的主人格,才导致她裂变出如今的谢清欢,就让他误会了。

    谢清欢放松了身体,靠在椅背上。谢清宁有解离症这事儿,萧朗月知道,而作为艺人总监的景烨,自然也知道。所以他们对着xìng格显然有些变化的自己,并没有丝毫的惊讶。

    这可真是——一场美丽的误会啊。

    因为主演们在丹枫会所受了点儿惊吓,林天华特意批准剧组休息半天,第二天接着拍山河的最后一幕。

第一百章 山河·终幕

    这一场的马战是《山河》的最后一幕戏,所有参演的人一大早就紧张地准备着。拍摄时间卡得紧,进度当面却比林天华最初预计的要快了将近半个月。

    昨天出门又遇上了破事儿,林天华这心里到了快结束的时候,反而愈加不安起来。剧里边要用的一应道具,都是他跟秦川亲自带着人检查的,特意重点检查了威亚。

    因为他们的紧张,道具师也格外用心,一再确认没问题了,才开始拍摄。

    这场戏既是山河终幕,亦是祈明越的终途。影帝谢言墨的戏份前两天就已经拍完了,但他并没有马上离开剧组,反而流了下来,跟林天华一道坐在摄像机后面观看拍摄。

    他的演技已经jīng湛到无可挑剔,举手投足皆是戏,即便是这样,他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再度提升的机会。

    《山河》是双生双旦的模式,他的年纪与他们差得并不算多,但因为出道早成名早在辈分上还是占了不少的优势,这三个年轻人各有长处,所以这部戏才能如此顺利地完成。

    这三个人里面,数萧朗月最有灵xìng,虽然在剧本的理解上有些偏差,但一经指点,即刻就能明白贯通。陆临的进步是最为明显的,说句矫情的,当真是一rì千里。

    倒是谢清欢的表现,不好评价。自开拍以来,她重来的次数是最少的,祈明越这个角sè好像就是为她量身打造的。当然,孟青流也是这个意思,这事儿自然就不存在争端。

    美中不足的是,谢清欢表现地太过自然太过平稳,反而显出一种微妙的违和感。

    谢言墨私下也看过谢清欢先前演过的片子,她演过的角sè很是多样化,就算人设有重样的,在xìng情方面也能体现出细微的不同。让他困惑的是,谢清欢所饰演的每一个角sè都相当到位,贴合剧情,但演技并无明显的提升,一直以来,都在一个恰恰好的程度。

    谢言墨看着远处的谢清欢,微微皱了皱眉,抚着下巴陷入了沉思。谢清欢的xìng情并不激烈,常年维持在一个度上面,瞧着有些中庸,也不知先前那些年是在韬光养晦还是怎地。

    算算年岁,她如今也不小了,也该是爆发的时候了。

    谢清欢仿佛跟他心有灵犀似的,一点儿也没让他失望,这场戏爆发得很厉害。祈明越一生戎马倥偬,果决坚毅,最为矛盾的时候就在此时。

    这一场,烈侯若败,飘摇山河最强劲的诸侯就此交代,天下重归混乱,祈明越护着靖公主可松一口气。烈侯若胜,他便是这天下的新主。

    这个天下,是他招贤纳才夙兴夜寐征战多年才得来的,自然会珍惜些。

    祁家百年将门,忠于社稷忠于江山,祈明越作为最后的守关者,将理想中的清平盛世寄望于乌泱皇朝的颠覆者身上,听着似乎很荒谬,但所谓大爱,也不过如此了。

    与谢清欢搭对手戏的陆临,这一个月来已经有了长足了的长进,这时候敏锐地察觉到谢清欢身上一丝微妙的变化。

    他向来知道谢清欢入戏容易,对于角sè的揣摩jīng准,但当他看到谢清欢冷漠肃杀的面容之后那一抹毫不掩饰的悲悯,心中还是忍不住微微一震。

    他知道那悲悯并不是冲着烈侯的。太平盛世年,钢铁城市,人情越来越淡漠疏远,谁有能真切地体会到战场杀戮的残酷,以及……征战背后的悲悯。

    陆临暗暗琢磨着是不是自己对烈侯的理解也有偏差,乱世豪侠并起,乃是时世给予的机会,并非是战之罪。除却每个男人心底那对于权势的渴望,还有些被的什么呢?

    陆临默默看一眼谢清欢,为自个儿突然之间的文艺小小抖了一下,随即振奋jīng神,全力投入拍摄。算起来,这场戏该是祈明越跟烈侯的第三次正面对手戏。

    在孟青流的UU小说,这个乱世之中,唯二阻挡在烈侯之前的小女子,靖公主与祈明越,烈侯对这两人的心情是不一样的。

    对于靖公主,烈侯并不能算是动过心,不过他是一言九鼎的真汉子,曾经许诺过的婚事,便一直放在心中,当做是一项极为重要的责任。即便凤城陷落,天下改朝换代,他将娶她为妻这个事实也不会改变。

    而对于祈明越,这个一直以来最为强力的对手,烈侯的感觉反而复杂得多,从初见时交手看似平局实则惨败,到争夺天下的过程中,祈明越运筹帷幄,一路上的大小绊子,再到如今,将要一决胜负,裁定生死。他对这个百年将门出来的虎女,也颇敬意。

    他知道她不会降,只要她一天还是祈明越,她就绝无可能跟他站在一起。

    所以,杀了她吧。只有杀了她,才是真正对她的尊重。

    谢清欢也略微惊讶于陆临突然而来的悟xìng,轻轻挑了挑眉。这场戏不能说拍得多么顺利,但因为情绪被全面挑起,导致参演的人都比较high,从上午九点开始,一直拍到下午两点,终于达到了林天华想要的效果。

    孟青流这几天颇有些沉默,静静看着屏幕上谢清欢的表演,心中微微一震,原本他只是觉得谢清欢在扮相与气质方面跟祈明越很切合,但他没料到她演出来之后,但他心中想象的样子,这么接近。

    《山河》顺利拍完,林天华很是满意,转头看一眼孟青流,只见这呆瓜如痴如醉地看着已经关闭的屏幕,眼眶中隐约含着一点儿水光。

    林天华默默抚额,这就被感动了?不带这么夸张的。不过方才那一幕确实很有渲染力,是个很棒的催泪点儿,孟青流就一文艺小青年,向来感情丰富,他都能感动地哭了,起码说明拍得不差,甚得他的心。

    萧朗月因为伤了脚,这幕戏都是采用的静物平移拍摄,她虽是坐着的,但飚戏的心丝毫不比陆临差,将靖公主那种失去亦师亦友一直陪伴着自己的那个人的惊慌与悲痛,演绎地入木三分,在祈明越终途的壮烈无畏之中增加了哀婉的气息,煞是动人。

    陆临看着萧朗月明艳张扬的眉眼间那一抹自然而然的沉痛,以及周身充斥的一种神鬼莫近的气息,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演技这回事儿,必得凑近了比较才能真正体会出其中的优劣。萧朗月有灵xìng,悟xìng又高,当初试镜就算没有谢清欢从旁协助,自家师妹也是没有机会的。

    想到这里,陆临终于释然了,这世上有些人生来就是为了逆天的,自家师妹显然不是这个款的,就别跟老天斗了。

    在这一幕中,祈明越原本是受了重伤的,回转凤城没多久伤势就无力回天了。所以谢清欢那身白sè的戏服上沾了不少道具血,脸上也有,但听到林天华宣布这部剧圆满结束之后,眉眼间的那种沧桑立时敛去了,恢复了以往的温润。

    谢清欢推着腿脚略有不便的萧朗月走过来,对他淡淡一笑:“陆小哥,这段rì子以来,多谢照顾了。”

    “你总是这么客气。”陆临几乎是无奈地,略笑了笑,瞥一眼远处的影帝哥,“照你这样,咱们岂不是还得特意去感谢言哥?”

    “确实如此,”谢清欢理所当然地点头,目光扫过去,略微垮下脸,“不仅是言哥,林导啊孟编啊还有其他人都得这样。”

    “哎哟我的天,”陆临抚了抚额头,“欢欢,咱能把这环节先省了,等到《山河》得奖了咱在一块儿谢啊?”

    “得奖?”谢清欢皱了皱眉,“感谢跟得奖有什么关系?大家分工合作,道谢也是应该的吧?”

    “欢欢,你突然变得这么有礼貌我真不习惯。”陆临悠悠笑道,“萧萧,你也不劝着点儿。”

    萧朗月竖起一只手,细细看自己的手指,轻描淡写道:“她刚刚,也感谢过我。”

    “我说你怎么这么淡定……”陆临笑眯眯道,“好了欢欢,待会儿去跟林导他们道个谢就完了。这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虽说礼数周全不是坏事,但也不必特意凑上去道谢的。你做好了自己的本分,没有给被人添麻烦,已经是很不错了。”

    谢清欢沉吟片刻,静静点头道:“那好吧。”这世道的人,不像在大雍那般重礼,从她入剧组以来,也没人跟她提什么规矩,完了之后大家就各自散了。

    还是入乡随俗吧,谢清欢瞬间释怀了。

    林天华留下了四个主演以及几个表现很不错的艺人,好心情地笑道:“这段时间大家都辛苦了。《山河》能拍得这么顺利,全是各位配合。不管这片出个什么成绩,我都在这里谢谢各位了。”

    他这么一说,被留下来的人都笑了笑。

    林天华又道:“这样,今天晚上,我请大家出去轻松一下,如何?”

    “哟,这敢情好。”有人接口笑道。

    谢清欢每隔一段时间就打发candy去给自家阳台架子上的花浇水,也不知道她做得怎么样,如今这戏拍完了,她突然有点儿挂念那些花,对林天华所说的放松没一点儿兴趣。

    却听有人问道:“那咱这是准备去哪儿啊?”

    “地儿我已经订好了,一个大包间,闹一整晚都没问题。”林天华淡淡笑道,“在罗浮宫。”

    罗浮宫在T市,是与蓝夜齐名的地儿,雅俗共赏,鱼龙混杂。

第一百零一章 你恨他

    时间还早,谢清欢决定先回去一趟,看看家里的话,再顺手收拾一下房间——林天华说是去罗浮宫放松一下,谁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散摊。

    萧朗月的脚伤并不十分严重,昨天晚上谢清欢拿红花油给她揉了半个小时,今天已经不像昨天那样肿的跟馒头似的,只是走路仍有些歪扭,不似平rì那般轻便灵活。

    回到酒店麻溜儿地收拾了行李,再检查一遍房间,确定没落下什么,也没有损坏什么之后,才跟萧朗月一起退了房。

    在酒店门口遇上了先一步退完房的谢言墨跟陆临,大概是因为《山河》拍摄的顺利结束,两个人的笑容里都带着十分明显的坦然潇洒。不光是他们,就连谢清欢都觉得一阵轻松。

    几个人在这一个月里早混熟了,嘻嘻哈哈地打过招呼,约定晚上好好玩一番,就各自散去。

    萧朗月拖着行李箱,下意识就要跟着谢清欢走,谢清欢看着她,神情间不免带着了点儿诧异:“咱们出来这么久了,你就不用回去打扫一下屋子?”

    谢清欢惯常是个有眼sè的,原本她对于身边的人际关系不够了解,所以对于萧朗月过分的亲近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但如今不一样了,瞧景烨那样子,显然是对萧朗月有意思,而萧朗月自己,也并不是排斥。

    这是个zì yóu奔放的年代,彼此倾心的男女,随便跨出一小步,进而就是对情侣了。景烨都已经明里暗里递橄榄枝了,萧朗月也是半推半就,眼瞅着就要成了。

    谢清欢于是觉得自个儿应该主动地自觉地跟萧萧拉开点儿距离,让正主景烨有个表现的机会。如若不然,打扰人家谈恋爱,坏了人家的因缘,早晚得被驴踢。

    “收拾屋子?”萧朗月愣了愣,随即笑道,“我都是雇钟点工的呀。”

    “……”谢清欢默然,她的领地观念还是很重的,宁愿自个儿动手享受做家务的乐趣,也不会让陌生人来帮忙收拾。

    “走吧。”谢清欢幽幽说了一句,接过萧朗月手中的行李箱,转身向停在门口的保姆车走去。

    不知道为什么,萧朗月莫名地觉得那背影有点儿萧瑟,她用手指耙了耙头发,一拐一拐地跟上谢清欢的步子——不会是因为我请钟点工吧?

    谢清欢跟萧朗月回了自己的家,打开门看了一眼,眉头微微皱起,顺手就将萧朗月拨到自己身后。

    萧朗月不明所以,踮起脚越过谢清欢的头顶往屋里看了看,疑惑道:“欢欢,怎么了?”

    “没,没什么。”谢清欢淡淡应道,让开身体,搭了把手扶着萧朗月走进去,到沙发上坐着,她拎着两人的行李箱去了卧室。

    卧室跟外头的客厅一样,很显然是被人细心地收拾打扫过,垂地的窗帘并没有如同她往rì出门时那样严丝合缝的拢着,而是被拉开在两侧,玻璃窗被擦拭地近乎透明。

    谢清欢坐在床头,轻轻抚了抚被子,略微凑近了些,果然闻到了一种清新的阳光的味道。

    她前些时候确实特地派助理来打理阳台上的花——这也是没有别的办法了,以往她跟萧朗月拍戏都是错开时间的,所以可以很好地照顾好那些花,如今两人在一个剧组,反倒是顾不上了。

    但即便是亲近的助理,在心理层面,也还是排斥她侵入私密空间的。所以她也特意叮嘱了,只要浇花就好,至于房间如何,等她回家了再自个儿收拾。

    若是搁在以前,下人将房间收拾成这样,她少不得也会小小赞一声,但在有人非请自入之后,再遇上这种事,谢清欢就不那么高兴了。

    萧朗月坐在客厅里,环顾一眼四周,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头。她跟谢清欢交情甚笃,对好友居住的地方更是了如指掌,现在这个客厅,地板擦得能晃出人影,沙发上的靠垫罩子还散发着一股洗衣液的幽香——这屋子哪里像是一个月没住人的样子!

    萧朗月的心理素质到底没有谢清欢那么强硬靠谱,随便一想反倒把自己吓了一跳,腾地一下就从沙发上起身,拐着脚三两步就跨到卧室门口,拍着心头发凉的胸口:“欢欢!”

    卧室里谢清欢已经打开两人的行李箱在收拾衣物,一件一件用衣架挂起,听到她的声音回头一笑:“要先洗个澡吗?”

    忙活了一个月,两个人都有些瘦了,还黑了些,总有种满面尘灰烟火sè的错觉。

    “你还有心情洗澡!”萧朗月啪嗒啪嗒走过去,夺过她手中的衣架往行李箱上一丢,双手按住她的肩膀,认真地盯着她的眼睛,“欢欢,你真的没有发现吗?”

    谢清欢几乎能感觉到她的眼睫毛刷到自己的眼睛,头向后略微一仰:“发现什么?”

    “有人来过。”萧朗月肯定地道,她的脑袋左右看一眼,慢腾腾道,“你没看出来吗?在我们回来之前,这房间就已经被人收拾过了,且收拾地极为细致。我知道,你是没有请钟点工的习惯,往常我出去拍戏,我家都是去每隔三两天去收拾一回的。”

    居然看出来了,萧朗月果然是用了心。谢清欢微微一笑:“所以呢?”

    “所以,”萧朗月皱了皱眉,严肃道,“我认为,这是隐于暗处的那个人,给你的jǐng告。”

    “jǐng告?”谢清欢挑了挑眉,“这怎么说?”

    “这不是很明显吗?你看啊,加上外头的防盗门,光大门就是三重锁,那个人轻易就进来了,还特意将房间收拾地干干净净,我敢说就是jǐng察叔叔来了,还查不出一个指纹印来。如今这世道,人的防备心都很重,那锁就是人心中一道屏障,给人安全感。”

    萧朗月顿了顿,又道:“现在,那锁对你而言,已经形容虚设。虽然是在自己的屋子里,却一点儿安全感都没有,你也完全无法预知那个人会在什么时候再来,他来了之后又要做些什么。时间拖得越久,你就会越来越不安,焦虑,不再相信身边的任何一个人,最后你就会绝望崩溃。”

    谢清欢略觉惊异:“你懂得也不少嘛。”

    “那是自然。”萧朗月悠悠叹了一声,看向谢清欢的目光中带着深切的担忧,“自《山河》开拍以来,遇上的破事儿就接二连三的,不仅是剧组,现在连家里都不安全了。欢欢,你收拾一下,去我那里住几天吧?”

    “我在明,敌在暗,无论在哪里,都不可能安全。”谢清欢笑了一下,安抚般拍了拍她的手,“不管怎样,我也不会束手待毙。”

    “不行,那个人一定是心理有病,你平常都不怎么与人往来,更不用说得罪人了,那个人凭什么找你麻烦。”萧朗月一手耙着头发,焦虑在原地转圈圈,“要不,咱还是请保镖算了。”

    “别把事情想得那么严重。”谢清欢轻轻摇头,接着收拾衣物,“你总是喜欢自己吓唬自己,没准儿就是个田螺姑娘。”

    萧朗月停止了转圈圈,气呼呼抱胸站在一边,撇嘴道:“我长这么大连田螺姑娘的汗毛都没见着过。”

    “萧萧,你这么说可就没良心了啊。”谢清欢浅淡一笑,将衣服挂进衣柜,一本正经道,“你若是肯给景烨机会,人马上变身田螺姑娘。”

    萧朗月千锤百炼的一张俏脸微微红了一下,嘴硬道:“什么啊,景烨是景烨,跟田螺姑娘有什么关系。”

    谢清欢听她这样说,停了手上的活计,定定地看她一眼。那目光很是意味深长,带着点儿不明显的揶揄。

    萧朗月原本有点儿心虚,被她这么一看,到有点儿恼羞成怒了:“看什么?我说的是大实话!”

    谢清欢静静道:“人活一世,诸事纷扰,若有个人倾心相许,乐意相伴终生,遇上了就嫁了吧。”

    若是搁在以前,谢清欢顶多就是劝人善待感情,绝不会像现在这样,那行为简直是劝嫁。但如今的形势跟大雍又天差地别的,姑娘们个个奔放悍勇,为了爱情不遗余力。

    萧朗月曾经为了谢清宁的事情跟景烨闹翻,几近绝交,景烨也没有放弃,可见其坚持。论到用情,萧朗月也许并不比景烨少,但景烨如今也悄悄递了梯子,也得萧朗月乐意下才是。

    谢清欢自认看人还是有些准头的。景烨这人位高权重,却能坚守一份感情,本身已经难得。再加上他模样不错,能力卓绝,不自觉地吸引着各路女壮士的目光。

    萧朗月真正的底细她还没摸清楚,但浮于明面上的职业是艺人,再如何是一线红心,rì进斗金,也是个博观众一乐的。单凭这个,她跟景烨绝对算不上是门当户对。

    这世上的感情,靠单方面的一味付出是无法长久的,情到浓时情转薄,景烨看重那一份最初心动的情,而萧朗月所依仗的是景烨看重的那份情。

    若是一直这么拖磨下去,有一天景烨倦了,不再看重那份情了,又该如何呢?

    面对谢清欢的劝告,萧朗月咬了咬唇,皱眉道:“连你也认为,我应该接受景烨吗?”

    “虽然不曾真正深入了解,但我看得出来,景烨对你的心,是真的。”谢清欢淡淡道,“我不信你会看不出。还是先前发生过什么,让你犹豫不决?”

    “景夫人,我是说景烨的母亲,”萧朗月顿了顿,口气近乎叹息了,“并不喜欢我。我在这圈子再如何努力地拼,再有如何惊人的成就,在他们那种世家门阀的眼中,也不过是个戏子,配不上景烨。”

    “世家门阀?”谢清欢咀嚼着这几个字,唇边勾起一道讥讽的弧度。

    “是啊,世家门阀。”萧朗月勉强笑道,“我原本也以为景烨不过就是鼎星的一个大股东,却没想到他的家族扎根在英国,资产无数,家里的人都住在偌大一个庄园里。景烨因为是家中最小的儿子,所以相应zì yóu些。欢欢,你能理解吗,五年前他带着我回去,就连庄园里的仆人帮佣都带着后天熏陶出来的优雅高贵。只有我,像只丑小鸭一般。”

    “景夫人是个非常优雅的贵夫人,保养得也好,跟景烨站在一起就像两姐弟。她看我的眼神,就像看一堆烂泥。”

    谢清欢挑了挑眉,冷淡地笑了笑:“这些,景烨都不知道吧?”

    “是,他不知道。”萧朗月咬了咬唇,冷笑道,“景夫人怎么舍得让自己的儿子难堪,明明瞧不起我,明面上还得客客气气的。可她忘了,我才是个戏子,我演起戏比她更为拿手。”

    谢清欢略微眯起眼睛,意味深长地看着萧朗月:“所以,你回来之后,借当初赵泽天事件,跟景烨断绝往来?”

    她顿了顿,神情间多了点儿意外之sè:“你恨他,是吗?”

第一百零二章 幻灭

    萧朗月沉默片刻,才摇头苦笑道:“不,我不恨他。”

    谢清欢才勾起唇角,就听萧朗月又道:“可是,我也不再爱他了。”

    谢清欢原本就是最近才学会八卦,先前教的都是帝策之类的东西,对那些柔软的情感,儿女情长之类的玩意儿并不擅长,这头回看出点儿端倪瞬间就幻灭了,难免生出点儿世事无常的感觉来。

    要说这事儿也不能全怪在景烨头上,那些个豪门的贵夫人,即便在这么个彪悍的年代,也多少有点儿门第观念。要说景烨有错,也只是错在他以为的惊喜重点在喜上,而萧朗月却只感觉到惊。

    景烨展露于大众之前的身份是鼎星的艺人总监兼大股东,这些年萧朗月即便传什么绯闻,也从未提及家世,在外人眼中,她面对着这样的景烨已经是高攀。

    现在景烨又有了另一重更为贵重的身份,而他那重身份的圈子,对萧朗月并不友好,甚至是明里一套暗里一套。萧朗月的xìng情固然是爽朗豪迈的,但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谢清欢也看得出来,她实在也是个颇为自傲的人。

    “我只是,不想让自己那么累。”萧朗月的声音很轻,倒像是在极力说服自己,透着一股子虚弱。

    谢清欢把行李箱塞回衣柜下方,拉着萧朗月在床边坐下,细细看了她一眼,却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号。她先前接触多是纯得不能再纯的爷们儿,那些人伤心流泪也只在私底下,在外头就只能流血了。像这种类似于知心姐姐的角sè,她演起来有点儿苦手。

    谢清欢的神sè间带了点儿不明显的郁卒,轻咳一声:“那你打算怎么办?”她还没动过心,不知道这感情的事儿大多数时候是拖泥带水的,所以看萧朗月一副看着决绝实则很是犹豫的模样,她心里边也觉得挺着急。

    “我决定了!”萧朗月突然双手握拳,下定了决心一般,展颜灿笑,“我要等待真正的属于我的爱情,然后在所有人真诚的祝福中,嫁给我心爱的男人。”

    居然这样就逃避了。真……幻灭啊。谢清欢在心中幽幽叹道,没什么诚意道:“我觉得你跟景烨,还可以再努力一下。毕竟,你是要嫁给他,又不是要嫁给景夫人,更不是嫁给他们家啊。”

    “欢欢,没想到你这么天真。”萧朗月瞪大眼,一脸的讶异,“你说的这个,我当然知道。但是那位伟大的景夫人说,要让景烨娶我也行,我必须要退出娱乐圈,现在英国学习上流社会的各种礼仪,最好能培养一个高雅的爱好,比如说钢琴,为期半年。半年之后,若是考核合格了,再举行婚礼。”

    写清寒听了这话,小小的惊了一下,这景家也太托大了。当初在大雍,谢家绝对算是顶尖的豪门了,也没要求新嫁娘会这会那啊。这景夫人,莫非是多年媳妇熬成婆的那款,所以费尽心思给还不是准儿媳也许仅仅是路过来摆放的儿子的心上人添堵?

    “这还不算什么。”萧朗月淡淡一笑,“景夫人还说了,若我嫁给了景烨,那么以后景烨就是我的天,我那些乱七八糟的朋友最好都断了,免得闹出什么不体会的绯闻。若是rì后我生了孩子,不用自己哺rǔ,我只要好好保持身材伺候景烨就成了。”

    萧朗月唇边还勾着明媚的弧度,眼中却连一丝温度都没有:“她竟然以为,区区一个景烨,能比得上我的事业跟朋友!”

    谢清欢沉默片刻,才慢悠悠问道:“这事儿景烨知道吗?”

    萧朗月冷笑:“他自己知道。”

    “这……”谢清欢觉得自己真是脑抽了才跟萧朗月讨论感情问题,“那个,萧萧,我可以不发表意见吗?”

    萧朗月微微一愣,随即垂下眼帘,苦笑道:“真是,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反正他都已经是我的前男友了。”

    “前男友?”谢清欢敏锐地捕捉到重点词。

    “对,就是前男友。”萧朗月淡定地点头,“上次在酒店我不是病了吗?景烨来探病,我趁那个机会跟他讲清楚了。他做事向来有头有尾,这段感情由他开始,由我结束,也算是给他一个交代了。”

    剧情转折太过突兀,谢清欢表示人生真是无常啊无常:“那天咱们不还一起吃饭了吗?”

    “对呀,”萧朗月点点头,无情地道,“散伙饭。”

    那顿饭吃的是海鲜,景烨的冰块脸破天荒地裂了几道缝,现出一点儿欢喜的神情来,谁能想到那是散伙饭啊。

    谢清欢默默看萧朗月一眼,觉得这个自己认定的好友也略嫌腹黑,明明五年前就能一口回绝景烨,偏要拖到今天,难道上次在车祸现场的**之吻也是假的吗?

    谢清欢决定再不跟萧朗月讨论感情这回事儿,太深奥了,不懂。

    萧朗月显然不打算结束这个话题,悠悠问道:“既然提到了感情问题,欢欢你呢?当初跟任真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是在交换心事吗?谢清欢微微皱眉:“任真吗?没什么可说的,要形容他就仨字儿。”

    萧朗月瞬间就恢复了元气,眼中闪着八卦的光彩:“哪仨字儿?闪边儿?”

    谢清欢觉得这种把自个儿的糗事儿无私地拿出来让朋友乐呵的jīng神真是值得表扬,她看着萧朗月不情不愿地道:“黑历史。”

    “哈哈哈,”萧朗月闻言大笑,倒在床上几乎要打两个滚,“哎哟我的天,这仨字儿真是太贴切了!”

    可不就是贴切?谢清欢冷淡地想,隐瞒名姓跟身份也就罢了,决定抽身了连句再见都不敢说,真是个懦夫,难怪被谢清宁嫌弃地渣都不剩。

    萧朗月撒欢似的笑了一阵,笑声嘎嘣一下停了,眼角还蕴着几点水珠,看一眼谢清欢,嗖的一下跳起来,在衣柜中找了干净衣物抱在怀中:“那什么,欢欢,我先去洗澡。”

    谢清欢见感情问题的探讨终于停了,也松了口气,默默目送着萧朗月的背影,目光却渐渐沉静下来。

    萧朗月对于那个特意来收拾房间的人的猜测有些道理,再如何无辜献殷勤,总难免让人防备。先前路子允跟路小心擅自闯进来,看在他们都有伤的份上,她可以不去计较,但这个地儿,在心理上,确实不那么安全了。

    谢清欢站起身,慢慢踱到衣柜前,心不在焉地挑着衣服——难道,要换个地儿住?

    萧朗月洗完澡换了身干净衣服,自觉地坐在沙发上用药油按摩脚踝,扬声喊道:“欢欢,到你了。”

    谢清欢应了一声,慢腾腾地去了浴室。

    两人收拾完了之后出门,踩着点儿到的罗浮宫。天sè才刚刚暗下来,罗浮宫里面已经是一副繁荣景象。一楼的正中很是喧闹,跟一般的酒吧迪吧差不多,音响开得极大,谢清欢甫一进门,就险些被重金属的打击乐给震出去。

    萧朗月拉着她的手,快步绕过这一片区域,跟一个服务生报了包间的号,那服务生不太有眼sè,打量了她们一眼,抬手指明了方向。

    萧朗月知道那服务生的眼神是什么意思,来这儿玩的,大多很放得开,穿衣风格自然也十分豪放,像她们这样裹一声休闲装,胳膊大腿全遮起来的,实在是不多见。

    谢清欢神情自若地走在萧朗月身边,偶尔见到穿着十分清凉妆容惊世骇俗瞧不出是男是女的人,也能目不斜视。非礼勿视啊……

    林天华订的房间比较靠里边,走过长长的走廊,环境越来越清幽,也不知是不是隔音更好的原因。

    正走着,右手边一间包厢的门突然开了,一个身影夺门而出,跌跌撞撞地走了两步之后轰然倒地,身体小幅度抽搐着。

    萧朗月吃了一惊,下意识顿住脚,瞥一眼半开的门上的号码,略微皱了皱眉。谢清欢则丝毫停顿也无,不紧不慢地走过去,略弯下腰想要确认了一下这人的情况。

    “喂,女人,”包间的门被一只手完全拨开,一个身材颀长的年轻人出现在门边,眉眼间带着戾气,狠狠地瞪着谢清欢,“别多管闲事。”

    谢清欢几不可闻地冷哼一声,伸出去的手搭上了地上那人的肩,微微用力:“你怎么样?”

    那人听到谢清欢的声音,身体蓦地一僵,随即颤巍巍地伸出一只手,紧紧地攥住谢清欢的一只裤脚。

    “嗯?”谢清欢自然而然地将他的这种动作解读为亲昵与依赖,若这是个三两岁的孩子,谢清欢觉得无可厚非,小孩子嘛,总是比较会叫撒。但这人看着年纪可不小了,做出这种动作就有点匪夷所思了。

    谢清欢刷的站起身,试图抽回自己的脚,那人察觉到她的意图,抓住裤脚的手更紧了紧。即便在暖sè偏暗的灯光里,谢清欢也能清楚地看到那手背上因为用力而现出的青筋。

    “你,”谢清欢的目光中带着寒意,“放手!”

    那人置若罔闻,猛地甩开挡住半张脸的过长的额发,苍白的唇上半分血sè也无,却是哆哆嗦嗦地自喉中吐出一个字。

    那个字很轻,谢清欢却挺清楚了,脸sè蓦地变了。

第一百零三章 教训

    ><首><发>罗浮宫这地儿比蓝夜厚道的地方就在于这里不允许拍照。很多不乐意曝光太多负面新闻的艺人都喜欢来这里,这也是林天华选择罗浮宫的初衷。

    那人从包间中冲出来的时候,萧朗月就条件反shè一般让开了些,谢清欢的xìng子沉稳太过,倒是没有一惊一乍,直接走到了那人跟前。

    萧朗月在外头混得开,看一眼那包间的房号就知道,这里面的人都不是善茬,能避则避。

    之所以说他们不是善茬,并不是说这些人本身有多大的能耐,恰恰相反,他们都是大家族里面不太长进甚至是纨绔的那些子弟,在家里唯一的用处就是承欢膝下彩衣娱亲,至于在外头,若是犯了事儿,自有上头做家长的来摆平。

    这些人行事颇为任xìng,几乎不考虑后果,反倒不如上头那些头脑冷静的掌权人好打发。

    谢清欢眉眼轻垂,暖sè的光照在她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折shè出一片清冷。

    原来是他啊。

    萧朗月看着抱胸倚在门边,明显已经有些不耐烦的青年,再看看谢清欢一副气度沉稳浑不在意的模样,心中不由暗暗着急——这青年是白家的幺子,脾气最是喜怒无常,偏偏是白家老太爷最喜爱的一个孙子。欢欢这种无知无觉的样子,得罪人了都不知晓。

    萧朗月陡然觉得一阵无力:谢清欢前阵子突然对T市的上层结构产生了浓郁的兴趣,对于谢清欢的积极主动,萧朗月心中喜优掺半。在这个圈子里混,绝无可能单凭导演的赏识。像林天华这样拍戏不缺钱,拍完了也不用担心场次的人,整个圈子里再找不出第二个来。

    何况,谢清欢如今年纪也不小,总要真正地了解这个圈子,才能更加的如鱼得水。即便她再也回不到最初的天真,但这是成长的代价,每个人都必须要经历这个洗礼才能真正地立足圈子。

    所以,萧朗月将自己知道的,又糅合了各种小道八卦,将T市叫得上名号的大小豪门细细给谢清欢科普了一番。

    那会儿谢清欢听得很是认真,如今看来,她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萧朗月本心是好的,她只是有些害怕了,自《山河》开拍,遇上各种匪夷所思的事儿,样样奔着要人命去,虽然每次都神奇地逢凶化吉,但萧朗月心中越来越不踏实——谢清欢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究竟得罪了什么人?

    谢清欢挑起眼帘,轻易看出萧朗月眉眼间的忧虑,淡淡笑道:“你先去包间吧。”

    萧朗月迟疑地看一眼她被仅仅攥着的裤脚:“可是——”

    “这是先前认识的人,不要紧的。”谢清欢不想让她牵扯进来,只用眼神安抚她。

    萧朗月忧心的目光在空中与她一碰,只见她的目光平静无波,眼中却好似蕴着无穷的力量,无端地让人觉得心安。

    “那我先过去了,你跟人叙旧也不要太久。”萧朗月忽而一笑,垂下眼帘,用带刺地目光狠狠戳着赖在地上不起来的人。谢清欢的意思她也明白,但是作为朋友让她眼见谢清欢落难这是不可能的。不如先顺着她的意思退了,再找人救场。

    这些无聊的世家子弟真是让人厌恶到蛋疼。萧朗月厌烦地腹诽,默默加了一句,没蛋也疼。

    “你,等等……”眼见萧朗月要走,让人没蛋也疼的白少开了口,唇边勾着轻挑的笑容,“你长得不错,看着也眼熟,似乎是叫萧朗月?”

    萧朗月心头一跳,冷冷道:“是又如何?”

    “没什么,”白少一手抚了抚下巴,眼中透着邪气,“我今晚正好缺个床伴,就你吧。”

    萧朗月闻言脸sè蓦地一变,却到底顾忌着白家,才一踌躇不决,那边谢清欢却冷淡地一笑,眼中一丝温度也没有了,目光如勾如剑直刺白少,沉声喝道:“放肆!”

    她心中怒浪卷涛,这两个字就显得格外沉重。连萧朗月都有些懵了——这怒意并非是冲着她而去,却仍旧让她心头巨震,两股战战。

    她尚且如此,直面谢清欢怒涛的白少情况更为不妙。他原本没把谢清欢放在眼里,就算是美艳的萧朗月,也不过是存了调笑之心,难不成他还能对一个戏子一见钟情不成?

    谢清欢那两个字如同炸雷一般在他耳边砰然巨响,震得他双耳之中一阵嗡鸣,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这世界处在一种完全无声的状态之中——明明包间里还响着震天的音乐。

    “白家第七子,白漠。”谢清欢清冷的声音在幽静的长廊响起,分明是平淡的语调,却仿佛带着无尽的嘲讽,“文不成武不就,无用之辈。”

    谢清欢真正的怒意并不在于怒发冲冠,而在于隐藏于平静之下彻骨的鄙夷。她生在高门,却并不十分在意尊卑,相较于世家子弟,寒门的学子有的时候更让她敬佩,人在一种困苦的环境中长大拼搏,从而历练出的长远眼光,比豪门世家一代复一代骄矜,更为锐利。

    萧朗月跟她科普T市的大小豪门的时候,她心中并不以为然。所谓君子之泽,五代而涸,T市豪门的传承,还都在三代。三代为富,五代往上才勉强能称为贵。

    这些所谓的名门,分明就还在原始的积累期,就敢纵容子弟任xìng妄为,当真以为靠钱就能摆平一切吗?总有些人,会为了守护某些东西,而不顾一切的。这位白少,显然是先前亏吃的太少,以至于眼高于顶目中无人。

    谢清欢原本是做帝师的,手把手将初见时xìng情有些懦弱的少帝教成了一代霸主,大雍帝京曾有帝师一怒,天下震颤的笑谈,就连少帝也不会轻易拂逆她的意思。

    这白少说白了,也就是被家里头的大人娇宠坏了,将这脾气惯得连女人都不如了,别说遇见真正的硬茬了,就是他大哥略一挑眉,做个似笑非笑的表情,都能镇得住他。

    谢清欢自己没觉得,白少那边却在心中暗暗叫苦。被谢清欢当头一喝,脑中的嗡鸣声总算是慢慢散了,连神智也瞬间清醒了,但他很快发现了另外的问题——他的身体不受控制了,因为害怕。

    寂静的长廊,暖sè的灯光,分散开来站着的三人,以及横在地上cos抹布的青年,气氛显得十分冰冷且还透着诡异。

    白少是觉得惊怕。这种惊怕不是他大哥雷声大雨点小的教训,而是家族例会上,老太爷毫不留情地训斥他的叔叔伯伯的那种强大的威压。

    老太爷今年九十多了,jīng神却还很好,训起人来中气十足,白少的叔叔伯伯小时候都是跟着老太爷长大的,教养很是严格,行差踏错了受到的惩罚也严厉。

    到了白少这一辈,老太爷的戾气没那么重了,家族中也出了其他几个比较有出息的孙子,白少就养在身边凑个趣。谢清欢方才说的那句无用之辈,他其实听见了。

    第一感觉就是我都无用了那么多年了,照样吃香的喝辣的,开着跑车泡着妞,rì子过的乐无边,比起你们这些取悦大众的戏子,还不是云泥之别。

    随即又觉得不舒服,他是白家的第七子,也就是加上叔叔伯伯家的,他上头还有兄姐六人,能称得上吃喝玩乐样样jīng通的只有他,当然,无能之辈也只有他。

    再然后才是怕。他之所以能讨老太爷的欢心,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嘴甜,且人傻,分不清好赖,这样的人在老太爷眼中定然是十分新鲜的。

    但是老太爷是什么人他心中也是清楚的,这个人就算如今老了,心xìng仍然没变,他的身边从不养着废物。

    想到这里,白漠才悚然而惊。他这样的无用,一旦白家有什么需要作出牺牲,那个人定然是他了。

    谢清欢冷冷地看着白漠脸上的sè彩转换,低了头对抹布般的某人轻声喝道:“你打算在地上赖多久?”

    那人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松开她的裤脚,又缓缓地爬起身,仍是坐在地上,扬起脖子愣愣地看着谢清欢。

    谢清欢轻垂着眼帘,细细看他一眼,这人比上次在茶馆中见到的时候更加消瘦了,脸颊都有些凹下去了,越大衬得眼睛大得有些可怜。

    明明还很年轻,整个人却显出一种十分颓废的气息,仿佛是将所有的一切都隐匿在黑暗中,显露于人前的不过是一道虚无的影子。

    “唐非,”谢清欢轻轻地唤他的名字,看着那人目中流露出一种近乎虔诚的期待,“站起来。”

    唐非贪婪地盯着她的脸,再次开口,声音不再模糊,在寂静的长廊上清晰无比:“妈。”

    哎哟我的天,这是怎么回事,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欢欢都认识了什么人啊。萧朗月额上青筋狠狠一跳,狠狠瞪着唐非,这小青年也太不要脸了吧,有这么上赶着找妈的吗?我们欢欢分明青chūn年少,哪里就能当你妈了?

    “站起来!”谢清欢冷冷一喝。

    唐非似乎吃了一惊,委屈地撇了撇嘴,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因为不甚清醒的缘故,身体狠狠地晃了数下。

    谢清欢唇边勾着冷淡的笑意,眼中闪过一丝厌烦,见唐非努力站稳,扬起手狠狠一耳光挥出!

    ------题外话------

    唔,今天公司活动,回来晚了。

    稍后再修文。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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