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山河一阙歌(2)
雷昭设计的这套动作,对谢清欢来说并不算什么。
大雍的谢家百代传承,文武两途奇才辈出,著书存档流传于世者不计其数。武学方面,有上乘心法沧海伏波,兵器上有一套沥泉枪法,jīng妙绝伦霸道无铸。守关则万夫莫开,对阵则一往无前,在大雍军中广为流传,是习枪者必修的课程。
而谢清欢自身,既为天机府主,更是九曜名流第一人,在武道上的天分与造诣,全天下能与之匹敌者少之又少。
如今的谢清欢,沧海伏波心法在卧禅的辅助下,也已经达到了第三层。虽是如此,她还是依着雷昭设计的花架子,一丝不苟地完成了整套动作。但招式往来,不自觉地带了几分昔年天机府主的威势,因此比之雷昭,更为灵动,也更为凌厉。
不自见,故明;不自是,故鄣;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长;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然,夫之为战,头颅大好,热血满腔,保家卫国安天下。敌未灭尽,誓不回头。
季卓阳的目光紧紧黏在谢清欢身上,眼神幽幽一暗,心中有些明白孟青流的感觉了。
且不说孟青流作为剧本的创始人,能遇见如此贴合角sè的演员,是如何的欣喜。就他而言,单看谢清欢舞枪,心底就凭空生出了几分男儿顶天立地当守护家国的豪情来。
如此强烈而目空一切的感染力,确实是难得。季卓阳浑然不觉,他追随着谢清欢的目光中带着让人心惊的狂热——谢清欢此刻,就像是沉寂千年终于解开封印的名剑,正在慢慢出鞘,而蓬勃剑气早已纵横。
谢言墨化好妆自化妆室出来,只见到长枪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而优美的弧线,也就是他一眨眼的功夫,谢清欢的这套动作恰恰好完成。
谢清欢收势之后,顺手将长枪别在身后,凌厉的气势还没散尽,眉眼间的狂傲却已流泻三分,她的目光越过众人,落在谢言墨的面上,微微一笑。
谢言墨这一场与她对戏,策师荥阳与祈明越的初见,各自带着几分不屑,又偏偏掺了点儿惊艳,一个志在取天下,一个志在安天下,硬生生在道不同的冷硬中生出了三分暧昧。
谢清欢一笑之后,全场一片静寂。原本因为晚上要拍的那部戏,一众群众演员也都在片场待命,看到要从谢清欢开始拍第一幕,都存着围观的心思,此时不约而同地露出了一抹慎重的神情。
谢清欢是否攀上了恒丰段总这个强硬后台是两说,单就她方才的表现,现场又有几人敢拍着胸脯说,能比她更好呢?
这年头,在这个圈子里混,要么拼后台,要么拼实力,谢清欢起码占着一样,rì后彼时劲敌。
“嗯,”谢言墨的声调略微上扬,他错过了前情,对眼前的情况有些摸不着头脑,于是微微一笑,问道:“是不是在我不知道的时候,错过了什么?”
他这一开口,雷昭顿时回神,看向谢清欢激赏地拍手赞道:“好!做得好!”
雷昭今年四十有三,做武指也有十来年了,在这一行,早混成了经验丰富德高望重的前辈。常言道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别人可能不清楚,他自己心里却明白透亮,他设计的这套动作虽然不复杂,但对于身体的平衡xìng与柔韧xìng要求比较高。
谢清欢没有武术功底,先前所饰演过的角sè,也够不上打女的级别,学起来不容易得其神髓。
以林天华那过分追求完美吹毛求疵的怪癖,要想达到他想要的程度,雷昭甚至已经做好了要持久战的准备,却没想到谢清欢只看了一遍就能照葫芦画瓢打得这么漂亮,还隐然有青出于蓝的架势。
实在是让他意外。这姑娘,确实是做打女的好苗子。仔细栽培者,也是条戏路。这圈子,自从陈子妍嫁人淡出之后,就再没出过一个像样的打女了。
只是,这一场的程度不算什么,小打小闹算是试手,真正的挑战,是在晚上。
晚上要拍的那场即便是在整部戏的大场面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宫变的时候,祈明越要闯宫去救靖公主,不仅有巷战,还有一段马战,那才是硬仗。
以谢清欢目前所表现出的悟xìng,问题应该不大,就是辛苦些。
雷昭是那种个xìng爽快的汉子,也不吝夸赞后辈,但涉及到自己得意的领域,却是无比谨慎,极少表扬人,顶多就是鼓励。所以他这回开口赞了声好,已经算是十分了不得的肯定了。
孟青流听了不由心花怒放,眉眼间荡漾着欢喜,笑得尖牙不见眼,仿佛被夸奖的人是他。
林天华原本是觉得孟青流这回终于超常发挥慧眼识珠,为影片奠定了基石,做出了极大的贡献,但一转头就见到他这幅没出息的呆样,顿时又有些瞧不上了,趁着没人注意这边低声喝道:“瞧你笑得那一脸yín相!给我注意点儿形象啊混蛋!”
“哦。”孟青流虚心接受批评意见,将翘起的嘴角压下去,眉眼却仍是不受大脑控制地弯如新月。
谢言墨毕竟是双料影帝,在圈子里地位超卓,想要抱大腿的多不胜数。他既然开口问了,自然有人接茬,林天华却适时卖了个关子:“待会儿拍的时候,你就知道了。不要太吃惊才好。”
谢言墨目光转向谢清欢,隐约饱含深意,淡淡笑道:“我很期待。”
林天华将手中的剧本卷成筒状,在掌心里轻轻磕着,转头问导演助理林徵:“刚刚的那套动作,耗时多久?”
林徵一早就注意到掐时间,听林天华问起就点了点腕上的表,迅速答道:“差不多五十五秒。”
初见的这一幕是荥阳临死之前的一段回忆,总共就一分多钟。
“作为一段简短的回忆来说,这个时间足够了。”林天华沉吟着点点头,冷静道,“好了,叫各部门准备,开始拍摄。”
“是。”林徵应了一声,目光四下一扫,压低了声音问道,“林导,这要清场吗?”
“不必,他们爱看就让他们看!”林天华断然摇头,目中蕴着一点儿森然寒光,“到他们的时候,能做到让我满意就行!”
林徵了然,招了招手,等在旁边的场务马上走过来递给他一个扩音喇叭:“各部门速度检查自个儿的装备,两分钟之后开始拍摄第一幕!”
他的一声令下,引起了一点小小的sāo动,但林天华的御用班底很是淡定,有条不紊地进行最后的检查。林徵说是两分钟,果真一秒也没多给,第一幕准备开始,拉开了《山河》绘卷。
“第一幕,祈府初遇。准备,Action!”林徵左手拿着喇叭,右手向下一切。
通往祈明锋书房的庭院中,祈明越在专心练枪,新进幕僚荥阳缓步自九曲回廊而来,站在一丛青竹之后,静静看着那个翩若惊鸿的身影,暗暗感叹:“祁家果真是卧虎藏龙,出了一个祈明锋便罢了,连一个姑娘家也有如此能为。看来,乌泱气数未尽。”
他正想着,那边祈明越一套枪法已经练完,转头见到他,眉峰就是一扬,足尖轻点,凌空扑来的同时,手中长枪一递,顿在了他的咽喉之下:“你是何人?不知道偷窥别人练功,乃是忌讳吗?”
荥阳丝毫不惧,好脾气地答道:“在下荥阳,方才……只是路过。”
“哦,”祈明越拖长了声调,似笑非笑,“原来你就是兄长说的那个‘有点儿意思的书生’。”
她笑起来的时候,没有一分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该有的娇俏羞怯,反而不容忽视的桀骜与痞气。荥阳波澜不惊的眼中终于多了一丝意外与探究。
“卡——”林徵看一眼林天华的脸sè,悄悄松了口气,“这一条过了。”
林天华拍戏的时候,犹如魔鬼附身,在他手中能一条就过的,无异于天降红雨。这说法太过形象,以至于深入人心。谢清欢记得,谢言墨自然也记得,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笑,放松了jīng神走出拍摄场地。
Windy倒了杯水递给谢清欢,季卓阳赞许地点了点头:“这场拍得不错,一条就过,算是开门红吧。”
他先前带过的一个艺人,曾在林天华的电影里跑个龙套,也就是一个镜头的事儿,被林天华批得一文不值。哪怕是后来混出名堂了,跻身一线,一提到林天华还是忍不住sè变。
无论如何,林天华对于所拍片子的要求绝不会有所降低,谢清欢一条过关,相当于被直接肯定了实力。对于其他久闻林天华恶名而有些忐忑的演员来说,既是一种变相的鼓励亦是无言的压力。
天气炎热,戏服华丽而繁复,就这么会儿功夫谢清欢面上已经覆了一层薄汗,她冲季卓阳笑了一下,走到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windy从随身的包里摸出把折扇,殷勤地过来替她扇风。
“我自己来就好,辛苦你了。”谢清欢虽然是被人伺候惯了的,但她知道这世道不兴主仆关系,windy是她的助理,理应对她的工作有所助益,而不是在这种小事上细致至此,“下一场,是萧萧的戏吧?”
“是的,”windy也看过拍摄流程,她的记忆力虽然达不到过目不忘的境界,但胜在工作态度端正且上心负责,该记得的事情从未出过纰漏,这也是景烨看重她的原因,“下一场是靖公主跟祈公子的青葱之恋。”
谢清欢略点了点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扇子——萧朗月的这场戏比她方才拍的那幕,难度稍微高一点。
祈明锋这个角sè,在整个《山河》里面都是十分美好的剪影,因为他没有正面镜头,只有侧脸跟背影。演员方面,据说请的是拥有最帅背影的李琢。
萧朗月画完妆出来,谢清欢的第一幕已经拍摄完毕,再一看四周围观的群众,目光略略一沉,心中没来由的生出点儿烦躁。
“李琢,萧朗月!”林徵扬声喊,“准备拍第二场!”
Candy最后打量了一下萧朗月,替她整了整本就无比板正的戏服。萧朗月偏头看一眼谢清欢,见她也在看着自己,乌亮的眸中带了些暖暖的笑意,她深吸了一口气,稳住略微有些动荡的心神。
这一场有三个幕景,祈明锋分别在看书,练字与shè箭,而靖公主无一例外,全在捣蛋——祈明锋看书她就拿根狗尾巴草去挠他,写字的时候就把墨磨得整张纸上都是,shè箭的时候她就在头上顶一只水果当靶子。
这一场的重点在于表现出那种未经风霜的娇憨而不惹人厌,还要在寻常的动作中表现出那种隐约的情意。萧朗月先前演了不少偶像剧,把握起来比较容易些,若是换了谢清欢,铁定没戏。
谢清欢活了两辈子,跟娇憨天真这类的品质没半点儿缘分。
饰演祈明锋的李琢,果然拥有不俗的背影,挺拔孤冷芝兰玉树。
开始拍摄,萧朗月确实十足娇憨,丝毫也不惹人厌,就是这个隐约的情意太过差强人意。谢清欢眼看萧朗月第三次勾起嘴角,眼神却突然悠远放空一副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的出戏模样,就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不动声sè地扶额。
若早知道会有这后遗症,当初就不该在家里跟她对戏!
这边萧朗月意识不受控制地笑场,那边林天华的脸sè已经黑得如同泼墨了——三次!竟然给我笑场三次啊!从没有人敢在我的片子里给我笑场三次啊!
孟青流因为爱屋及乌的关系,对萧朗月也心存关照,眼瞅着表哥就要怒发冲冠,赶紧冲林徵使了个眼sè喊停。
林徵瞥一眼处在低气压中心的林天华跟孟青流,不着痕迹地往边上挪了挪,喊道:“卡!”
李琢虽然号称拥有最帅的背影,但他的演技却着实糟糕,是个好看的男花瓶。接到《山河》剧组的邀请时,即便只有一晃而过连正脸都没有的镜头,他很是震惊了一番。
在林天华的盛名之下,直到开拍前,他仍不免有些紧张。他演技虽然糟,但好歹上了心,架不住萧朗月这么三番两次的笑场。让一线的红星垫了底,李琢的心情有些复杂,木木地笑着目送萧朗月往孟青流那边去。
孟青流其实不会讲戏,叫萧朗月过来只是做个样子,避开林天华盛怒之下的火气。
孟青流随意说了两句,萧朗月也随意听着,至于听没听进去就是两说了。只是她的目光一转,就见谢清欢微微蹙眉,红唇紧抿,目光冷漠寒凉。
谢清欢淡淡地看她一眼,慢腾腾起身,将手中的折扇还给windy:“走吧。”
Windy接过折扇顺手塞回包里,不解道:“欢欢,这边……萧姐这戏还没完呢。”
“没什么可看的,”谢清欢冷淡地打断她的话,“等我去卸妆换衣服,说不准她就能演得好了。”
windy看一眼有些愣神的萧朗月,又看了看面sè不善的谢清欢,讷讷地应了一声:“哦。”
萧朗月看清了谢清欢的神情,脑中就是一炸,瞬间变得空白——那是,嫌弃。
两人少小相识,好友多年,但这些年都是各自拍戏,极少合作同一部剧。所以萧朗月并不真正清楚谢清欢拍戏时候的状态,更何况如今谢清欢亦非先前的谢清宁。
萧朗月曾为谢清欢的事与景烨决裂,可见是将她放在了心中极为重要的位置上,如今见她这般神情,自然有些受不了,撇下孟青流,快步向谢清欢走去,拉住她的胳膊:“欢欢——”
谢清欢垂下眼帘,默默看了看握住手臂的那只手,而后她挑起眼帘,清澈的目光直直地看进萧朗月的眼,静静开口道:“萧朗月,你可知道,通往巅峰之路,充满荆棘,遍地崎岖,越是接近目标,路越是难走,根本不能有丝毫大意?”
萧朗月闻言,想起在少小时便许下的宏愿,要问鼎娱乐圈顶峰,与最好的朋友一起。萧朗月有点儿委屈,这些年她不是不努力,只是偶尔……
“萧萧,”谢清欢唇边泛起一丝冷笑,拂开她的手,“有野心固然好。但你,懈怠了!”
萧朗月脸sè微微一变:“欢欢,我……”
“萧萧,你希望有一天我停下脚步来等你吗?”谢清欢浅浅一笑,却没有丝毫温度,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别让我失望。”
说完,她转身,毫不留情地离开!
季卓阳离她很近,即便她压低了声音说话,他还是一字不漏地听在耳中。谢清欢离开之后,萧朗月狠狠咬了咬唇,再度扬起笑容的时候,季卓阳也清晰地感觉到她的变化。
接下来,萧朗月如有神助,表演十分到位,连带着将男花瓶也托高了一个档次。
季卓阳眉峰一样,唇边扬起一抹笑,踌躇满志——巅峰吗?
第七十七章 山河·惊魂(1)
windy跟在谢清欢身后,向化妆室走去,忍不住悄悄回头看一眼萧朗月,只见她耷拉着眉眼,jīng致的面容紧绷着,红唇抿成一线,瞧着很是沮丧失落。
windy心中幽幽一叹,不忍地挪开了视线。她跟了谢清欢几年,知道她的xìng子向来冷清疏落,即便如此,先前也从没听她跟人说过一句重话,更不要提是对着萧朗月了。
萧朗月成为一线红星的时间也不短了,为人开朗大方仗义豪爽,在外面也受到很多人的追捧。但只要是跟谢清欢在一起,多半是她在迁就忍让,把谢清欢的xìng子惯得像个小孩似的,不喜欢的人从不靠近,不喜欢的东西从来不碰。
谢清欢今天的态度,虽然还称不上是冷酷无情,但也算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给萧朗月没脸。这要是换了别人,早就翻脸从此貌合神离了,也就萧朗月能忍得下。
谢清欢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走在前面没有回头,只淡淡开口道:“你似乎,很是不忿?”
从背后看,谢清欢肩背挺直,似亭亭修竹,虽然有些窈窕的纤细,却还是让人隐隐觉得心安。她突然开口,windy吃了一惊,摇了摇手忙不迭否认道:“没有,怎么会?”
谢清欢脚下一顿,侧头看她一眼:“虽然很轻微,但你的呼吸有变化,足以说明你现在的情绪激荡。”
“呃……”windy没想到她竟然这么敏锐,震惊之余一时无言,在心中默默腹诽:欢欢,你演的确实是个武功高强的名将,但你没必要这样入戏,有事没事就冒充武林高手啊。
谢清欢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扫了两圈,若有所思。片刻之后,唇角略微一勾,目中却满是谨肃:“玩乐就轻松畅快,工作就全力以赴。这是我的行事准则,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有所变改。我刚刚对萧萧说的话,想来你也听到了,希望你也同样放在心上。”
Windy闻言心头一凛,面sè不由自主地凝重起来。
谢清欢一手负在身后,微微笑道:“先前,我跟萧萧在家中对戏,她也曾这样笑场。当时我并未多说什么,如今她又再犯。因同样的原因犯错两回,是不可原谅的愚蠢。萧朗月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愿意原谅她两次。但是,我绝不会赞同她有心轻慢,将原本能漂漂亮亮办成的事做得一塌糊涂。”
windy的眼神轻轻一闪,觉得谢清欢有点儿小题大做。演员其实是个主观能动xìng相当强的职业,再厉害的前辈也有找不到感觉而失手的时候。
“在你心中,一定觉得我不近人情,是不是?”谢清欢一脸平静,说出的话却一针见血,“windy,你还年轻,甚至可以说,太年轻了。你先前所经历的,只是你这一生中极少的一部分,rì后你的人生还有无数的可能,也许将面临两难的抉择。但你已经决意做一件事,就要努力做到最好,坚持到最后,这期间哪怕有丝毫的懈怠,也可能会产生不一样的结果。”
windy想起自己那个成为顶级经纪人的梦想,心中升腾起无地自容的羞愧。
“在通往巅峰的道路上,有挚友相伴,领略荆棘,经历风雨,享受拼搏,都是很快意的事情。我不介意放慢脚步,但我绝不允许,因未尽全力而拖后腿!”谢清欢温温地说着,目中隐约可见锋芒,“你顾念我与萧萧的情谊,怕我们无端交恶,所以想着替她说话,这本是好意。”
Windy摸了摸鼻子,讪讪地笑了笑,就听谢清欢又道:“不过可惜,这种好意在我看来,十分恶毒。”
“欢欢,我……”windy不小心看到她的眼,被她冰冷的目光刺得瞳孔一缩。
谢清欢摆了摆手,慢慢道:“我永不可能,纵容这种姑息的心态。”
“唔,我明白了。”windy略显不安地点了点头,听到这里,她哪里还会不明白?谢清欢多费唇舌,跟她讲这些话,是借着表明对萧朗月的态度,在提点她呢。
“你能明白,自是最好。”对于windy的上道,谢清欢只轻轻点了点头,仍然不紧不慢地向前走。
萧朗月知耻近勇,超常发挥地拍完戏份,期期艾艾地蹭进化妆室,站得远远的,对已经换好衣服正在卸妆的谢清欢讨好地笑了笑:“欢欢——”
windy站在一边见她这个样子,觉得她若是有尾巴,定然摇得十分欢畅。她悄悄抚额,这两个人的相处模式,分明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外人说什么,都比不得人家自娱自乐啊。
谢清欢取了湿帕擦脸,自喉中含含糊糊地发了一声:“嗯?”
萧朗月听了她开了口,如蒙大赦,笑眯眯走近她,按住她的双肩,略躬下身直视她的眼:“刚才,林导表扬我了!”
“听说林天华极少夸人。”谢清欢淡淡挑眉道,“这不挺好的吗?”
“是挺好的。”萧朗月点点头,往她旁边的位子上一坐,造型助理过来帮她散头发,“今天晚上的戏场面很大,拍起来可能要很久。”
谢清欢随意应了一声,逼宫本来就是个技术活,就她所知,大雍历史上皇家窝里斗逼宫带谋反不下十次,成功的仅两例,就这两例结局还让人颇惆怅。
下午的戏整体拍得不错,林天华虽然没表露出任何高兴的神情,却也没绷着包公脸。晚餐集体叫的外卖,吃完之后歇了一会儿,相关演员都去化妆换戏服,林天华则带着剧组的人紧张地准备着,又细细检查了设施设备,确定无误之后,就等天暗下来了。
这场戏铺设很大,但也是切成小块地拍,再利用音效跟攒动的人影营造一种兵荒马乱的气氛。
谢清欢是头回吊威亚,大约是不习惯,总觉得肋骨卡着酥疼。这场戏里,她要在宫墙内道杀掉一队巡兵潜进皇宫,找到靖公主并带她出去。
在内道耗费三分钟,武力值设定起码比平时高出5个百分点,群众演员很给力,倒地的时候表情很惊愕气势很惊人。而后迅速推进到内宫,局势已经不受控制,只能从宫殿顶上走。
这时候倾盆大雨瓢泼而下,应景地衬出乌泱皇族的飘摇。
谢清欢吊着威压调整好表情,带着同样吊着威压的萧朗月跃上殿顶,在雨中划出一道沉重的弧线,足尖轻点,准备再度腾身而起。
就在此时,变故突起!谢清欢并未如预料的那般腾身而起,而是脚下一滑,原本看着结实的殿顶竟然突然塌下一块儿!而本该十分坚固的威压竟然在这时候突然断裂!
谢清欢略一皱眉,迅速放开揽在萧朗月腰间的手,还顺势推了她一把——摔一个总比跌一双要强。
萧朗月只觉得腰间一空,心头猛跳,满目仓皇地向下一看,只见一道白影急急坠下,而脚下的宫殿如同怪兽,沉默地露出狰狞的面容。
啧,也不知是谁做的安全检查,竟然失职到这地步。谢清欢在一脚踏空的瞬间,立刻自丹田提了一口气,悠悠想道。
萧朗月懵了一瞬,才失声尖叫:“欢欢!”
那道白影下坠的瞬间,林天华的心就是一抽,此时听到萧朗月的尖叫,一颗心顿时沉到了极深的黑暗的,猛烈地倒抽了一口冷气,一把抢过林徵手中的扩音器:“把她拉回来!所有的人都给我呆在原地,等我的命令。”
孟青流脑中一片空白,紧紧抓住林天华的手臂,声音颤抖:“她、她呢?”
“你给我冷静点儿,”林天华狠狠甩开他的手,见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气得一脚踹出,到最后又收了几分力道,咬牙切齿压低了声音道:“到了这个时候,你也给我济事点儿,别还跟个少爷似的,只会往别人身后躲!”
孟青流被踹得趔趄一下,摇摇晃晃地稳住身形,脸sè白得可怕,但好歹镇定了些:“你说得没错,这个时候,我不能慌。也许她会需要我,我不能慌。”
萧朗月这时候也是心胆俱裂,脚挨着地的时候几乎站不住,在暮暑初秋的天气里抖得仿佛三九寒冬,由两个人搀着过来,却哆哆嗦嗦地几乎说不出话。
孟青流紧张地看着她,耐心等了半晌,却依然没有声响。
这一次事故给萧朗月的打击,比五年前赵泽天事件还要严重。那一次亲眼见到事发现场的,只有景烨,等她得到消息赶到医院,谢清欢的伤势早好得七七八八了,只剩下毒瘾比较麻烦。后来戒毒也是送到国外去的,萧朗月亲眼所见的惨烈不过零星几点。
而这次,谢清欢是在她眼前掉下去的。她也曾拍过古装戏,知道这种宫殿从房顶到地面的高度,不慎掉落肯定要摔出个好歹来的。
林天华心中暗暗着急,只觉得这一个二个的都不靠谱,只得亲自去扶了萧朗月,将声音压得极低:“她掉下去了?”
萧朗月偏头,无意识地看着他,半晌,才终于回过神一般,发力猛推了他一把。林天华一时不防,踉跄退开两步,几乎一跤坐倒在地。
萧朗月斜他一眼,拔腿就跑,她头上还带着华美的步摇头饰,沉甸甸的裹在发髻里,繁复厚重的戏服被雨水打湿,紧贴在身上,她都顾不得了,只一个劲向前冲。
那背影全无风姿,只剩下仓皇的狼狈。
——若是我没参加过《山河》的试镜,就好了……
这一夜,伤心雨中伤人心。
林天华还没来得及叫住她,身边的孟青流已经快步追了上去,林天华不由气恼:“跑!闷头跑有个鸟用!林徵,去拿几个手电筒过来!秦川——”
秦川一脸凝重地过来,显然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老林。”
“你去,给我查清楚那威压最后是经了谁的手!”林天华面sè不善,目光冰冷透着森寒杀意,“我不管这次的事是冲着谁来,敢在我的戏里捣乱,这手伸得也太长了!”
“好,这事交给我。”秦川点点头,知道林天华这次是真的恼火了,走出一步又倒回来,“这戏毕竟是恒丰投资,你看这事要通知太子吗?”
“自然要通知恒丰,电话打给简歌,他处理这种事比段太子,可熟练多了。”林天华噙着一抹冷笑,林徵正好拿着手电筒小跑过来,他顺手取了一支,大步流星地往出事的宫殿走去。
秦川自去盘查威压的事儿,林天华拍戏,演员喜欢用新人,班底喜欢用旧人,准备道具设备跟安全检查的也都是合作惯了的熟人。
秦川万般不愿怀疑自己人,但威压的事除了自己人,旁的人还真没法插手。秦川挠了挠头,无奈叹息:这都叫什么事儿。
林天华赶到出事的宫殿,只见孟青流抬了脚,正满面凶狠地踹门!
“你疯了!”林天华皱着眉,上前将孟青流拉开几步,“都到这里了,不进去,站门口儿踹什么!”
孟青流闻言冷哼一声,林天华立刻意识到自己问了蠢问题。
萧朗月站在一边,抬手按着一边儿肩膀,面sè有些扭曲:“门,从里面锁上了。”
林天华觉得自个儿的脑仁也在抽着疼了,抬手按了按眉心:“里面除了谢清欢,还——”
“还有别的人。”萧朗月肯定地道,看一眼林天华,又想用肩膀去撞门。
“你给我消停点儿!”林天华赶紧拉着她,他可不愿意才开拍一天,片子的半边天就全成了病号。萧朗月心急如焚,哪里听得进他的话,只拼命挣扎,林天华低声喝道:“你好好保重吧,谢清欢还需要你照顾!”
萧朗月静了一瞬,死死地盯着林天华:“她不能有事。”顿了顿又道,“我会好好照顾她。”
“她不会有事的。”林天华这么说,也不知是在安慰她,还是在安慰孟青流,还是在安慰自己。他松开萧朗月,摆了摆手,“你站远点儿,碍事!”
萧朗月抽了抽鼻子,听话地退得远一点,还顺手拉了孟青流一把,约莫是觉得孟青流真的弱不禁风。
林天华到了此时,才由衷感谢路家血脉必须习武的规矩,也是头一次无比庆幸自己觉得长腿踢人无比拉风而选择修习腿法。
能一举踢裂数块木板的腿劲,呼啸着砸在门上,重复了十几下才听到吱嘎一声响,一块门板应声而倒!
孟青流与萧朗月面上不约而同地露出喜sè,齐齐奔到林天华身边。林天华的手掌在眼前挥了挥,拂开灰尘一般,而后他踩着门板向前几步,孟青流跟萧朗月也各自接过林徵手上的电筒,跟在他身后,手中的电筒在殿内不同的方向晃晃地照。
“啊,有人!”萧朗月突然发出一声惊呼,电筒的光定在某处。
林天华的目光随之转过去,脸sè顿时一变。
第七十八章 山河·惊魂(2)
电筒的光线劈开殿中的黑暗,因为刻意放缓的呼吸并不能阻止心跳的加剧,在空旷寂静的宫殿中显得有些仓皇,凭空让人觉得紧张不安。
几束电筒的光聚在一处,在光圈中心的地上,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凝神细看之下,才发现那是一个蜷缩成虾米状的人体。
不对劲!林天华心中一突,右眼皮狠狠跳了两跳,冲萧朗月跟林徵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呆在原地,面sè凝重地跟孟青流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震惊。
而后两人不约而同地沉下腰身,略微屈膝,用一种小心防御的姿态小心翼翼地缓慢靠近。
萧朗月看着他们的动作,突然觉得有点儿口干,悄悄舔了舔唇,她用力握紧了手中的电筒——难道是欢欢从房顶上掉下来,好巧不巧的正砸在这人身上?所以这人立扑,那么,欢欢人去了哪里?
在这几个人里面,林天华更孟青流是正经练过的,而林天华的伸手比之孟青流,又好上许多。他拦住孟青流,又靠近了些,缓缓伸出一只脚,在黑衣人的小腿上试探着踢了一脚。
那人挨了一脚,身体弹了一下,口中却没有一丝声响发出。
林天华皱着眉毛,心中的不安又沉了些,手中的电筒调整了一下角度,直直照到那人的脸上去。
这下是看得分明了,却又忍不住心惊肉跳——那人的眉毛紧锁,脸上满布冷汗,面sè惨白如纸,约莫是因为剧透,连瞳孔都有些放空涣散。
这人一副重伤的样子是怎么回事?林天华看在眼里,只觉得自己也想冒冷汗了:这个宫殿除了他刚刚踹开的那扇门,其他门窗都严丝合缝地关着,这黑衣人显然是一早就在殿中的。他有什么目的?还有就是,谢清欢现在怎么样了?从那样高的殿顶摔下来,谢清欢不可能一点事儿都没有。
退一万步,往最好的方向去想,这黑衣人在谢清欢掉下来的时候再下面做了肉垫,最大限度地降低了对谢清欢的伤害,那么,谢清欢在哪儿呢?
林天华还在发愣,孟青流已经忍不住了,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恶狠狠地将黑衣人从地上拽起,双手紧紧地扣住他的肩膀,手指用力地连指节都有些发白。
“你早就在这里等着是不是?你有什么目的?她呢,她现在在哪里?你把她怎么样了?”因为愤怒与担忧,孟青流的眼中充血,情绪激动濒临失控,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疯狂地摇晃着手中的人体。
他太过于激动,以至于没有发现那黑衣人的身体绵软,几乎是一动不动任他摇晃。
孟青流的手劲儿并不小,人又激动,林天华站得近,几乎能听到骨头不堪重负发出的细小的碎裂声。他想出声阻止,让他冷静点儿,又觉得这立场有点儿矛盾,那话就说不出口了。
黑衣人的神智本来就有些不清,被孟青流发力一摇,更是雪上加霜,瞳孔泛白,眼瞅着就要晕过去了。他努力地调整呼吸,抖着唇张嘴也发不出声音。
他的脸sè瞬间变得更难看了,颤巍巍伸手握住了咽喉——那个女人,究竟做了什么,为什么发不出声音?
“孟青流,好了,你也给我差不多一点!”再让他晃下去就要出人命了,林天华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上前扣住孟青流的手腕,强硬地制止了他的狂乱,“你这样,也问不出什么来!”
“那你说,要怎么办?”孟青流哼哧喘着粗气,怒瞪他,“你说!”
“这……”林天华语塞,有些烦躁地耙了耙头发,“总之,你先放开他,等找到谢清欢再说!”
孟青流冰冷的目光在那人脸上扫了两圈,手指不自觉地紧了紧,然后一根一根松开来,冷哼道:“若是她有什么好歹……”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身后‘碰’的一下重物着地的声响打断。
“谁!”林徵轻喝一声,手电筒刷的扫了过去,萧朗月的速度稍微慢了一些,也照了过去。
孟青流猛地站起转身,出现在视线的又是一个黑衣人,在地上抽搐着翻来覆去,但是跟之前的那个黑衣人一样,没有一点儿声音。
林天华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十分奇妙的想法——与其担心谢清欢,还不如担心这些不知道为什么会呆在殿里的黑衣人。
萧朗月空着的那只手悄悄张开五指,在湿漉漉的戏服上擦了擦,然而掌心的冷汗并未因此擦净,反而更多了,她脸sè惨白地盯着柱子之后的黑暗。
几个人面面相觑,林天华深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往柱子那边走去,他才刚走出一步,就被一只手抓住了脚腕。
林天华想也不想,一脚踹出:“放开!”
那黑衣人原本就力竭,被这一脚踢得在地上滑出一段距离,才弓着身体不动了,如果林天华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在他眼中,不仅是痛苦,还有一丝……恐惧。
沉稳的脚步声从柱子后面的黑暗中传来,带着狂傲与杀伐,清晰地在每个人耳边响起。
这种脚步声,萧朗月并不陌生。当初试镜的时候,谢清欢就是以这种步调,牵引着她一步一步走出。
如今,听到这个脚步声,萧朗月的心神并未放松,反而更加沉重,五指不由自主地收拢攥紧,在掌心掐出几个月牙形状来。
等那人出来,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会是谁呢?是少小相交的好友谢清欢,还是乌泱名将祈明越?
率先出来的是一只脚,千层底的云纹靴,然后那个白sè的身影如闲庭信步,慢慢走进电筒的光圈里。那柄道具枪紧贴着手臂,略微向外,枪尖几乎点在地上。
萧朗月张了张嘴,想要叫她,却发不出一丝声音,手中电筒碰的一声落了地。
谢清欢面sè如常,看到他们也不惊讶,只淡淡说了一句:“哟,你们进来了?”
带着痞气跟桀骜的声音让孟青流微微一愣,上下打量她一番,眼中闪过一丝不可思议:“你、你没事?”
“多谢关心,我还好。”谢清欢静静应道,目光在地上的两个黑衣人身上扫过,“这两个人,你们打算怎么处理?”
林天华看着毫发无伤的谢清欢,心中蓦地一寒,沉着脸奔回黑衣人身边,放下电筒,双手贴着他的身体外侧,从头摸到脚。饶是他一贯淡定,此时手指忍不住有些抖。
黑衣人身上有伤。林天华不是专业的,但当初习武的时候,关节筋脉这些也跟着学了一些,也知道要如何让人在最短的时间里失去战斗力。
黑衣人之所以蜷在地上无法行动,是因为他手臂跟腿上几个大的关节都被人打断了,胸腹后背那些容易出事故的地方被巧妙地避过了,因此只会觉得无比痛楚,却不会危及生命。
这人如此,那么,方才显然是被人扔出来的那个黑衣人,境遇恐怕也差不离。
谢清欢站在一边冷眼看着,并不阻止他,只是眼帘略微一垂,掩去了其中的森寒冷意。
即便如今已经换了身份,曾经的所有仍然镌刻于灵魂,从未因换了时空而稍有褪sè。身为谢氏之主,身后是谢家蔚然沉默的清贵门阀,家主若退,则谢家溃。家主若屈膝,跪着的便是整个谢家。若杀机逼近眼前,必后发先至,斩草除根!
殿顶无端塌陷,威压崩裂,只让她觉得些微惊讶。当时的情形,对于经历过真正的生死险关的她而言,远远算不上惊险。
在急速下坠的过程中,她扬手,用力向下甩出了手中的长枪,借着这一点儿力,换了将竭的那口气。而后迅速解了身后的披风,抛向长枪坠地的方向。
白sè的衣袍穿着是好看,但在黑暗中简直是活靶子。她在即将落地的时候,用凤翼三折迅速隐没到一个柱子之后。在眼睛彻底习惯黑暗之后,逐个击破。
她所修习的功夫中,没有一样是花哨的,朴实却实用。她亦知晓,击打哪里能让人最大限度地觉得痛楚,用几分力道能让人最快失去战斗力。
埋伏在殿中的,共有四人,身穿黑衣,出手极快,力道极重,显然并不是单纯的想要给个教训,而是想要人命!
这几人何其有幸,不是生在大雍。雇凶行刺谢氏家主,买凶的与杀手会被谢家的暗门将三代都铲干净,连棵草都不会剩下。
谢清欢不愿杀生,但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若这次掉下来的不是她,而是萧朗月或者其他的什么人,就林天华磨蹭的那段时间,此刻还能有命在吗?
换了寻常人,即便不用他们出手,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摔断腿或者摔破头,林天华能一直等着直到那人痊愈吗?更严重的,若是直接破了相,作为一个艺人,还能有什么前程?
这次出手的人,简直是欺人太甚!
“谢清欢,这……”林天华想问的话在舌尖打了个转,再出口的时候变了样,“你从上面掉下来,没伤着哪里吧?”
“没有。”谢清欢摇了摇头,冷淡一笑,“今天晚上,过得真是jīng彩。”
她向来擅长控制情绪,这次却有些外露了,冷漠肃杀几乎显露与眉眼。
林天华被她的目光刺得一抖,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今晚的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这事,未必是冲着你来的。”谢清欢神sè不动,冷哼一声,“除了你看到的这两个,柱子后面还有两个。这几个人身手不错,出手狠辣,招招致命,绝不是生手。”
说着她的目光落在萧朗月脸上,隐约带着一分暖意:“若是换了别人,恐怕……”
她没有将下边的半句话说出来,未尽的话意却让萧朗月一抖:先是车祸,现在更是直接在片场动了手!以后还会不会有别的手段?
她心中一阵后怕,欢欢没事就好,哪怕她现在已经完全转换成祈明越的xìng格也无所谓!
当时谢清欢被迫吸毒的事情并没有瞒得严实,有解离症能随意转换xìng格这事却没几个人知道。她还能自我麻痹一下,林天华却云里雾里,听得直皱眉——若这几人真如谢清欢说的那般,谢清欢又是如何在他们手中化险为夷的?难道这殿中还有另外一位绝顶高手?
谢清欢转向林天华,冷静地道:“你不必急着揽这事的责任。在你这个年纪,功成名就风头无两确实容易招人嫉恨,但你有今rì,除却本身有才华,家庭背景想来也帮衬不少。要对付你,筹谋必须周全。但今晚的事在众目睽睽之下,毫不掩饰,简直蠢不可及!”
“所以,”她微微笑了,“我今晚险些丧命于此,确实也怪不到你头上。你在T市背景深,人脉广,我希望你能帮我查清楚这几个人确切身份。”
也许是她的气势太强,林天华沉默了片刻之后,点头应道:“你放心,我会尽快查清楚这事。”
“如此,就劳烦你了。”谢清欢淡淡道。
林天华略微颔首,今晚这场戏,动用了不少群众演员,封口是不现实的,必定会有风声传出。小舅舅若是平安无事回到路家,这事绝不可能这样揭过。
他的目光掠过地上的黑衣人——真可怜,自求多福吧。
谢清欢看一眼状若呆滞,人形背景一样的萧朗月,心中悠悠一叹:瞧她这个样子,吓坏了吧?
谢清欢略一沉吟,轻声道:“刚才那一幕,重拍吧。”
“你还要拍?”孟青流自谢清欢从黑暗里走出来,就懵懵然,这会儿终于回过神,失声叫道,“万一再发生什么事,那该怎么办?”
“祈……”萧朗月动了动唇,艰难地自唇齿间吐出一个字,却破碎无比。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似乎想要触摸一下谢清欢的脸颊,在将要触及的时候,像是受了惊吓一般倏地缩回手,而后她在谢清欢略显复杂的目光中夺门而出!
“喂,萧朗月!你要去哪里”孟青流急急叫道,“林徵,跟着她!”
林徵应了一声,匆匆跟上萧朗月有些踉跄的脚步。
殿中只剩下三人,林天华看一眼眺望萧朗月背影目光深沉的谢清欢,转而对孟青流招了招手道:“孟青流,来帮忙,把柱子后面的那两个人也拖出来。”
“哦。”孟青流应了一声,不敢看谢清欢的脸,只跟着林天华小心地往柱子后面走去。
谢清欢走了两步,将萧朗月掉落的电筒捡起来,随意晃了晃——啧啧,究竟是谁想要对她动手呢?
第七十九章 山河·经纶手(1)
萧朗月没头没脑地从殿内冲出,其实也没跑多远。到了殿外,被夜间的微风那么一吹,刚才还浆糊一样的脑子瞬间就清醒了。
人心向来是偏着长的,萧朗月的xìng情再如何仗义豪爽,骨子里对于谢清欢的护短也不会少了半分。那几个黑衣人是不是真的身手不错且出手狠辣,她一点也不关心,单就数量方面,就绝对是欺负人了。
说到底,谢清欢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自己人。在萧朗月的认知里,欺负谢清欢就是欺负她自己。外人都欺负到自家头上了,还是奔着要命来的,到了这时候能宽、红、大量的,那只能是卫生巾,还是苏菲加长夜用的,跟她萧朗月没关系。
见到谢清欢从黑暗中走出来,萧朗月虽然小心脏有点儿抽搐,看她安然无恙,萧朗月也就放了心。
要说欢欢每次的xìng格转换,结果都挺莫测的。上次从高速行驶的车里跳下来,这回从半空往下掉,这上天入地纵横无忌的范儿确实够威武霸气。我们欢欢若是老这么转换这,没准儿就是一代绝世高手了。
跟在她身后的林徵是个极有眼sè的,见萧朗月跑了一阵儿就停下来拄着膝盖不停喘气,情绪瞧着也平伏了,也就顿住脚站在稍远的地方观望着——这种时候也着实尴尬,彼此之间毕竟也不算特别熟悉,若是上前去,到底是要安慰好呢,还是不安慰好呢?
不仅林徵在观望,片场百来号人都在观望着。今晚拍摄的是大场面,气势恢宏,人自然也多,谢清欢掉下去,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现在所有的参演人员都被林天华勒令呆在原地,虽然有场务来回穿梭安抚,但各种猜测仍是免不了的。
萧朗月喘匀了那口气,直起身稳了稳神,立马一扫胸中闷气,变回大方开朗的那个萧朗月了。她决定瞒着自家好友悄悄雇佣季卓阳提到的那个退伍特种兵——这年头,人身安全也忒没有保障了。
林天华跟孟青流心情惴惴脚步沉重地转到柱子后面,手中电筒晃了晃,果然见到了谢清欢所说的那两个黑衣人。一个斜靠在柱子上,一个歪在地上,看情形倒是跟外头倒落的那俩哥们儿差不多。
林天华为了确认,还凑上去专门挨个摸了一把,伤处一模一样分毫不差,就好像是用模子印上去的一样。
仔细算起来,从谢清欢坠落到他们赶到这里并冲进来,也并没有花去多少时间。林天华如今已经不去想,为什么谢清欢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还会没事,他更想知道,这几个黑衣人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就算是谢清欢突然祈明越附体了吧,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悄无声息都解决掉四个高手吧?在我们没赶到之前,这里发生了什么玄幻灵异的事情?还是,这殿里之前还有其他的人?
孟青流这时候也冷静下来了,他虽然不比林天华jīng明,却也不笨,看着重伤的黑衣人,略转了转脑子,脸sè有点发白。
他当初一意孤行选中谢清欢来饰演祈明越,确实是看重她气质冷硬气场贴合,但先前没听人说过谢清欢是个深藏不漏的高手啊。而且瞧几个黑衣人的伤势,动手的不仅是个高手,还是个心狠手辣的高手。
孟青流回想了一下先前见过谢清欢的每一个场景,得出女神虽然不怎么跟人亲近,但不踩她的雷点,她就是无害的这种结论。换言之,这件事不对的一定是那几个人黑衣人!
林天华若是知道他想的这些有的没的,定然要感慨一声,爱情果然让人盲目。这件事的疑点极为明显,由不得林天华不怀疑,但他作为一个导演,跑好戏是本分,管闲事是情分,对他而言只要选中的艺人没事就好。作为商人,无利不早起,赚钱是本分,管闲事同样是情分。这几个人黑衣人冲着谢清欢而来,拖延拍戏进度,影响赚钱大计,他不落井下石趁人病要人命已经很对得起天地良心了。
林天华跟孟青流一人抓着一个黑衣人的一条腿,将人拖出去。谢清欢回头看了一眼,没什么同情心地悠然叹了一声:“啧,真粗鲁。”
林天华闻言翻了个白眼,将人打成这样还随意抛掷的人没有资格说这话!
将几个黑衣人排成排躺着,谢清欢三人在他们头顶走了一个来回,那场面瞧着跟告别遗体似的,颇有一种杀人现场,准备毁尸灭迹的错觉。
若旁人没提起,谢清欢绝不会主动说出自己会武的事,自然也没有告诉林天华他们,她怕吵所以一开始就重手点了他们的哑穴,然后才闷头将他们暴揍一顿。
孟青流瞥一眼谢清欢,大概是危机已经解除,她整个人又变得温和,瞧着一副无害的样子。他期期艾艾地问:“这几个人,要怎么办?报jǐng吗?”
“耽搁的时间已经够多了,外头的人恐怕也等急了,先出去把今天的戏份拍完吧。”谢清欢淡淡扫一眼并排躺着脸sè皆十分难看的黑衣人,“至于他们,先留在这里吧,若是能走,也不必拦着。”
孟青流闻言心中一凉。这几个人伤得不轻,别说是走了,能爬出去就不错了。女神要把他们留在这里自生自灭吗?
林天华倒是能明白谢清欢的心思,外头片场人来人往,每人一张嘴,若是这时候抬着几个黑衣人出去,指不定这事要传成什么样。在影片宣传上,整出些噱头无可厚非,但这种事故xìng的噱头是每个导演都不愿意见到的。
林天华看一眼谢清欢冷静的表情,又忍不住扶额:这人也淡定得太过了,你一个姑娘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没露出一点儿花容失sè的迹象,已经够让我们这些大男人失落了。你还惦记着耽搁的时间,我这个一贯严格要求堪称后爹的导演都还没说什么呢。
“不是,”林天华的大男子情怀无处着落,就觉得心里不平衡了,“我说你怎么到这会儿了还惦记着今天的戏份啊?出了这样的事儿,虽然你也确实没怎么着,但你就不觉得碜得慌,还能有心情拍戏?”
谢清欢真没觉得今晚的事是什么了不得大事,要不然那几个黑衣人就不仅仅是断了几根骨头了,而是还有没有命在的问题了。谢清欢不知道林天华在纠结什么,只是听了他的话,略皱了皱眉,挑起眼帘道:“听说,你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严厉。拍戏的时候几乎不会给人留情面,最高纪录是一个镜头拍了三十多遍。”
林天华心想这确实是我为数不多的优良品质之一了,搁平时肯定毫不犹豫就点头了,但今天他刚见识了四个身受重伤被打击得连话都说不出来的倒霉蛋,一点儿也不希望自个儿也同样倒霉了,于是十分谨慎地点了点头:“是这样没错。”
“所以,你打算因为别的无关紧要的人,放下本该今天做完的工作?”谢清欢反问。
“你怎么能算是无关紧要的人?”林天华大义凛然道,“我对工作的要求高,可不是意味着我就没人xìng,刚刚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对你的心境也有影响,未必能拍得出我想要的效果。不如今晚就此收工,好好休息,明天再接着拍。”
谢清欢一脸震惊地看他,觉得这人所谓的jīng明睿智约莫都是谣传,她摇了摇头:“我说的无关紧要的人,只得是他们。”她的手指点了点并排躺平的倒霉蛋们,“已经拍得差不多了,不如干脆拍完。”
孟青流沉默了片刻,慢慢道:“就依她吧。进度都是安排好的,今晚拍不完挪到明天,只会加重明天的份。再说,这殿里的事儿外头的人不知道,无故取消该拍完的戏份,那些群众演员明天还得再来,来来去去的也增加成本。”
林天华听着孟青流冷静的分析,觉得有点复杂,他拍的戏,基本上都是孟青流写的剧本,以前在拍摄的过程中,他也会给予一定的意见,但这种涉及到成本啊盈利啊这些事情,他是从不过问的。
由此可见,爱情确实拥有奇效。如果对象不是谢清欢,那就完美了。
既然孟青流连成本这细节问题都搬出来说了,林天华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准备重新拍摄刚才的那个镜头。只是,看着躺平的四个倒霉蛋,林天华突然有一种奇妙的设想——祈明越带着靖公主离宫,就在这个殿顶遭遇了伏击,于是祈明越将靖公主先一步送走,自己掉落殿中,跟潜藏在内的叛军大战,大胜而出。
用蒙太奇的手法将殿内的打斗模糊化,这样一来,既能烘托出祈明越的神秘以及那逆天的武力值,更能圆满而合理地解释谢清欢突然掉落的事实。
这种设想简直天衣无缝,连林天华都要佩服自己的急智了。他将这个想法跟孟青流与谢清欢说了,自然而然得到了两人的赞同。
三人对刚才的事心照不宣,若无其事地走出殿外,叫来林徵跟场务看着殿门,不让旁人进去。林天华跟孟青流自去查看掉落之前那一幕的拍摄情况,结果在小屏幕上看到萧朗月脸上真切的惊惶,顿时觉得圆满了——谁说这姑娘只会演偶像剧来着?这表情不挺到位的吗?
萧朗月才不理会林天华的感叹,奔回谢清欢身边,用力地握住她的手。
林天华这会儿充分发挥了他的后爹本sè,拎着扩音喇叭喊:“萧朗月谢清欢!赶紧去补妆,马上进入下一场!”
原地待命的百来号群众演员顿时松了口气,这天气可不比冬天,就这么傻站了一会儿,就补足了蚊虫好几天的口粮。主演去补妆,他们也可以放松一下了。
谢清欢的经纪人季卓阳在傍晚的时候就离开了,只叮嘱了谢清欢的助理windy好好照顾谢清欢,有什么情况立刻打电话给他。
季卓阳在圈子里是数一数二的金牌经纪人,windy也乐于跟他走近。谢清欢因为威亚的事从殿顶掉落,这绝对是天大的事儿。
事实上,windy懵了整整五分钟才回过神来,抓起手机磕磕巴巴都给季卓阳打电话,一接通就开门见山:“季先生,出、出大事了!”
windy并没有进入殿里,仅凭直觉估量结果,添油加醋地一描述,这事儿简直惨淡得让人不能直视。反倒把季卓阳给唬了一大跳。
季卓阳听了windy的话,心头就是一沉——陆展睿亲自挖他来鼎星,目的十分明确,那就是带红谢清欢。如今倒好,才不过几天功夫,谢清欢就经历了车祸,还演绎了一回片场惊魂。以前他可没有如此的带衰,也不知道是不是两人的八字犯冲。
季卓阳当即动身,开着车以120码的速度向着影视基地狂飙。飚了差不多半小时,windy又打来电话,说是没事了。
虽说是虚惊一场,但季卓阳在短短的不到一小时的时间里,心情被搅合地七上八下的,就算知道了谢清欢平安无事,反正也出来了,还是决定赶过去看一眼。亲眼所见的,才更能安心不是?
安全起见,他放慢了车速,腾出一只手挂上耳塞,打电话给傅明毓:“小明哥,这段时间,看好你妹妹,能不让她出门就最好不过了。”
“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叫我小明哥。”傅明毓人逢喜事jīng神爽,也不那么绷着了,却仍是严肃认真地纠正他,“阿湘又做了什么?”
“我不确定她是不是做了什么。”季卓阳淡淡笑道,“但她确实在鼎星大厦的地头上放过狠话。这几天发生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也许并不是她做的,但她也许要为自己说过的话付出代价。”
因为云梦舒当年毁容的事,傅明毓耿耿于怀,对傅明湘颇有心结,听了季卓阳的话,他沉默了一下,才问道:“究竟是什么事?”
季卓阳了解傅明毓,知道他在大是大非上从不偏袒,于是简短地说了几天前的车祸,又提了今天片场事故。完了之后问傅明毓道:“小明哥,以你对傅大小姐的了解,这两件事,是她做的吗?”
傅明毓懒得再次纠正他的称呼了,只皱眉问道:“她确实说过要那位谢小姐保护好自己的脸,是吗?”
“我亲耳所听,比珍珠还真,绝无虚言。”
“既然如此,那么,这两件事跟阿湘没关系。”傅明毓目光微微一沉,静静开口,“我了解她,她选择的让人不愉快的方式通常简单粗暴。她既然要人毁容,用刀或者硫酸都是好主意。她不会做多余的事。”
季卓阳悠悠叹道:“既然你这么说,我相信你。”
傅明毓闻言笑了一下,眉眼舒展开来,隐约又是当年光风霁月温文尔雅的他:“那位谢小姐现在是你带的艺人吧?你提到车祸,我倒是有个线索可以告诉你。”
“哦?”季卓阳右手食指在方向盘上有节奏地扣着,“什么线索?”
“车祸死者里面有一个叫李飞的,住在九里巷,他出事之后,有个人去找过他的母亲。”
“那个人是谁?”季卓阳抖一下子挺直了肩背,jīng神抖擞地问道。
“容宁。”傅明毓淡淡道,“她不是圈里的人,平rì里也很低调。说她你可能不认识,但说起另一个人你肯定就不会觉得陌生了。她是顾青山的外甥女,跟顾裳是表姐妹。”
“容宁?”季卓阳皱眉,有些不解。容宁他的确并不熟悉,毕竟T市的容家并不是主脉,容家的根在S市。
顾家在T市算不上是一流的世家,却也有几分盛名,顾青山的妹妹当年pass掉唐家大小姐嫁给了容家嫡支的三少爷容嘉。而容宁,就是容嘉的独女。
这种名门淑媛,为何会跟九里巷的小混混扯上关系?她又为了什么找谢清欢的麻烦,甚至不惜买凶杀人?
“车祸的事,前几天已经有人跟我提过。因为事关阿湘,我也动手查了。”傅明毓顿了顿,才谨慎道,“季卓阳,你带的那位谢小姐,有些邪门儿。”
季卓阳护短,顿时变sè道:“她就是普通了些,哪里邪门儿了?”
“车祸当rì你去现场看过了吧?两辆车都爆炸烧毁了,后面那辆车里的两人无一幸免,而谢清欢跟同乘一辆车的萧朗月却毫发无伤。我知道,”傅明毓略扬了扬声调,堵回了季卓阳将要出口的话,“你要说她们跳车了,只是侥幸没事而已。但是,我明白地告诉你,以当时的情况,要想没事只能祈求天降奇迹。”
季卓阳没好气地道:“你就当那是个奇迹不就完了吗?”
“我倒是愿意这样想,但事实并不是如此。”
第八十章 山河·经纶手(2)
傅明毓心情温和,处事公允,但为人相当谨慎,看待事情并不浮于表面而是讲究真凭实据,即便亲眼所见,也不会妄下论断。
横波路车祸事件之后,景烨曾打电话给他,因为涉及到傅明湘,他对待此事的态度也更加慎重。他为人兄长,也曾对这个一母同胞的妹妹万分宠爱百般娇宠,这几年因为云梦舒的事疏远了些,但毕竟极为了解她的作风,出了事仔细一掂量,也不会在第一时间怀疑她。
为了彻底验证车祸中的一些疑点,傅明毓特意重金请了三个高手,有一个还是现役佣兵,甚至连他自己都豁出去了亲自上阵去体验了一下跳车的快感。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车轮无情,正常人从行进中的车上跳下来,绝无可能毫发无伤,除非车速慢得像龟爬,否则,轻微擦伤总是免不了的。
当时车祸的结局十分惨烈,两辆车都爆炸起火焚毁,但路面那一道剧烈摩擦的痕迹宛然,清楚地昭示当时的车速并不慢,甚至可以说,是在高速行进中。
而谢清欢跟萧朗月在经历了车祸之后,先是被请到jǐng局去录口供,出来之后直接回了家,连医院都没有去。景烨全程陪同,他向来细心,对萧朗月更是上心,若是两人有什么不妥,他定然会有所察觉。
横波路那一片因为要准备重建,有些设施已经拆除,所以并没有那一段的监控录像。傅明毓跟其他人略有不同的是,他对两人的跳车经历并不怀疑,但也因为不怀疑,心中的疑惑反而更深,无从解释之下,他彻查了两人的身份与经历。
萧朗月的身份并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但谢清欢就不一样了——因为鼎星并没有彻底掩盖,傅明毓轻易地查到了五年前的事情。
傅明毓知道季卓阳对于手下带的艺人,向来尽心尽力,恨不得全捧成超级巨星。两人先前共事,素来愉快。如今季卓阳虽然跳槽去了鼎星,但两人多年交情并不是假的,有些事情,傅明毓觉得他应该清楚。
一念及此,傅明毓略微一顿,才又开口道:“季卓阳,你还记不记得,鼎星陆老引退,权力交替的时候,那位名叫赵泽天的董事?”
“记得。当初你我还打赌,看他跟陆展睿谁能笑到最后。”季卓阳皱了皱眉,要不是赵泽天,当初谢清欢也不会卷入吸毒事件。只是,明明说着车祸呢,怎么又扯到这个败类身上了,“那位不是缺德事儿干得太多,在牢里畏罪自杀了吗?”
“赵泽天的那个案子,因为兴致恶劣,在当时造成的影响非常大,对于市政的jīng神文明建设也是个沉重的打击,最直接的后果是引发了新一轮的扫黄打非行动。”傅明毓静静说着,也不由略略皱眉。
他生在世家,接受良好的教育,在情窦初开的时候恋上温柔善良的女子,这一生拖磨甚少。虽然曾经沉沦痛苦,但心中始终清明,坚持正义,对于赵泽天这样的人,十分不齿。
“对于赵泽天罪行的取证,几乎没有经历波折。不仅仅是因为赵泽天涉及了杀人、强jiān以及毒品,踩了社会道德的底线,引起了大众的强烈愤慨。更因为受害人才刚刚成年不久,向来形象正面,且前途无亮。”
傅明毓所说的这些,季卓阳自然也知道。赵泽天的恶xìng,不仅仅是震动了鼎星,更引起了整个T市的关注。按说,有钱人顺手干点儿伤天害理的事儿,只要别太过,基本上不会出大事。
但赵泽天点儿背,那件事被曝光得十分彻底,从房间里取出的杯子里演出了高纯度的海洛因成分,因嗑药兴奋过度而短暂昏迷的赵泽天,地板上不规则蔓延的血迹,都被详细报道。
为了保护受害人的权利,报道中一律用了化名,但隐晦地提及了受害人的身份以及最为重要敏感的身份——刚成年,形象好,前途无量。
而在后续报道中,更是表明受害人出现了短暂的呼吸停顿而晃荡在生死边缘。
一时之间,种种矛头都指向了赵泽天,在等待审理的过程中,又有多名女xìng匿名指证赵泽天威逼利诱玩弄女xìng身体。
鼎星也因此大受牵连,声誉重创,这时陆展睿强势回归,在第一时间内撤了赵泽天的董事以及其他职务。原本跟赵泽天抱团的老董事也一并受到调查,人心涣散,鼎星主权顺利易主。
季卓阳跳槽鼎星之前,也曾认真研究过谢清欢,对于她的这段遭遇,心中颇为不忍。此刻听傅明毓细细提及,心情更是复杂。
“季卓阳,你知道吗?”傅明毓神sè淡漠,“当初赵泽天自杀,预jǐng在关押他的牢房墙壁上,发现了几个用指甲刮的不太起眼的冤字。”
“冤?”季卓阳倒抽了一口冷气,这人得无耻到什么地步,才能在人证物证齐全的情况下喊冤啊。他眉头紧紧皱着:“小明哥,你到底想说什么?”
“季卓阳,我们是多年的朋友,你知道我这个人,要查什么的,必定是十分发散的,只要觉得有用的,绝不会放过。”傅明毓仿若未曾察觉到他的情绪,只平心静气道,“赵泽天出事之后,他的妻子就跟他离了婚,带着他的儿子赵思齐出国了。因为赵泽天一贯行为不端,赵思齐跟他并不亲。而赵泽天身陷囹圄,曾经给赵思齐写了封信。”
季卓阳停止了轻叩方向盘的动作,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点儿紧张:“那信上说了什么?”
“约莫花了大量篇幅在忏悔吧,”傅明毓浅淡一笑,“反正给我看到的,不过几段,说的就是当年的那件事。吸毒赵泽天认了,但杀人他不认。”
他当然不认,未遂嘛。季卓阳冷哼出声,口气十分鄙夷:“死到临头还嘴硬的,向来大有人在。”
“话不能这么说,常言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赵泽天吸毒藏毒证据确凿,杀人那一项反正未遂,他为何不认呢?”傅明毓静静反问道,“人的五脏六腑重要器官,都在肚腹。受害人被刺的那一刀,虽然看着严重,却避开了所有的要害,就连刺入深度、被发现、jǐng车与救护车抵达的时间都是仔细算过的。这样的话,你仍然觉得没什么吗?”
在那种紧要关头,做这种算计,那人的心机地多么的重啊?季卓阳只一想,就觉得背后出了一层白毛冷汗:“不、不会吧?”
傅明毓知道心眼多的人遇见心眼多的人,那绝对是场灾害,听出季卓阳的紧张,微微笑道:“好了,你也别太紧张了。我跟你说这些,是想让你知道,别把那位谢小姐想得太孱弱无害了。”
他凝了凝神,认真道:“你不招惹她,自然没事。你要是惹了她,被她玩死也只能自认倒霉,想想赵泽天的下场。至于阿湘,我不认为以她的心机玩得过那位谢小姐。阿湘要毁人的荣,我怕到时候阿湘连命都搭进去不说,还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季卓阳与谢清欢接触过几次,丝毫没看出她有这种算计人的特质,垮着脸道:“小明哥,你还不如什么都不说呢。”
“季卓阳,难得糊涂,确然是好事。但从今后,望你好自为之。”傅明毓亲切地叮嘱道,“正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希望谢小姐攻成之rì,你还健在。”
说罢,也不理会季卓阳在那头气急败坏地‘喂喂’声,好心情地挂了手机,随即拿起书桌上的座机,拨内线:“许伯,阿湘回来了吗?”
许伯是傅家的老管家了,回道:“还没有。”
傅明毓略垂下眼帘,看自己放在桌面的手:“等她回来,让她到我书房一趟。”
“好的,大少爷。”许伯应道。
窗外夜sè如墨,掩去了傅明毓那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季卓阳怀着忐忑的心情到了影视基地,片场依旧热闹,今天的戏份果然还没拍完。隔了老远,季卓阳都能听到林天华那中气十足的声音:“萧朗月!你那表情是怎么回事?我是欠你钱呢还是欠你钱呢还是欠你钱!”
这时候已经不早了,兵荒马乱的大场面已经完成,现在重拍的是一些看着不怎么完美的镜头。
季卓阳抱着手臂站在一边,看了不到五分钟,萧朗月的一个镜头已经重拍了三次。季卓阳眼光毒,看的是门道,自然看得出,萧朗月演的不是不好,而是还能更好。
林天华如此严格的要求,无怪乎圈子里的人都说拍一部林天华的戏,那演技绝对是从量变到质变的飞跃。
萧朗月本就是一线红星,从艺多年,名气早有了,资历也不浅,如今欠缺的不过是对她演技的明确认可。《山河》之后,她摘一个影后的桂冠应该没什么问题。
趁着没人注意,季卓阳悄悄将windy拉到一边,小声地询问她方才的具体情形。
Windy对他自然是毫不保留,目光四下一顾,也压低了声音,两人鬼鬼祟祟的跟地下党接头似的。
于是Windy生动地再现了当时千钧一发的情景,这回更附赠了林大导演神奇的设想这一番外情节,硬生生将一场众目睽睽的事故变成了一个闹剧。
这不能怪windy谎报军情,而是林天华让秦川去威压的事,也是私底下悄悄的,并未声张。而林天华喊停之后就立刻限制了片场所有人的行动,出事的宫殿并不是做拍摄用,事情究竟是如何,很多人都不清楚,谢清欢为什么会掉落他们也并不真的知道。
季卓阳听完事情的经过,心中并未觉得轻松,反而沉甸甸的。其实,不用傅明毓提醒,他也看得出谢清欢有些怪异。他也能清晰地感觉到,谢清欢待人接物带着一种不自觉地疏离,但让人感觉不到有任何恶意。
谢清欢就站在距离这边不远处,季卓阳看着她肩背挺直的身影,觉得傅明毓是有些想多了。趋利避害乃是人之常情,事到临头兵行险招出奇制胜总好过等死吧?就算当初赵泽天事件真的是谢清欢一手策划,那又如何?赵泽天又是什么好人了?
谢清欢原本在认真看萧朗月拍戏,察觉到他的目光,略转头看一眼,冲他勾了勾手指。
季卓阳略微一笑,走过去就听到神sè平淡地问:“怎么这时候又过来了?”季卓阳傍晚离开前说过,明天有事也不会过来。
季卓阳深深看她一眼,恍然发觉,这还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却已经经历了那么多事。他也不愿再多猜测,索xìng连试探也略过,答道:“听说这边出了事,我不放心,过来看看。”
他这么说,等于说是直接将windy通风报信的事儿捅了出来。谢清欢知道任何一项工作都要搭配合作,面上并没有一丝不满,反而静静笑道:“windy说的吧?也没什么事,都已经解决了。”
“也没什么事。”谢清欢静静笑道,“已经解决了。”
“windy刚刚确实讲过了。”季卓阳目光定在她脸上,淡淡道,“但是,事情究竟如何,恐怕只有你清楚吧?”
谢清欢挑了挑眉,方才在殿里的事,林天华孟青流甚至是萧朗月,都不约而同地回避着没问,倒是这季卓阳有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
“你,真的想知道?”谢清欢侧着头,笑得有些莫名。
“是,我想知道。”季卓阳点头,恳切道,“我是你的经纪人,我们的利益是一体的,我对你并没有恶意,你不必防我。”
“那好吧。”谢清欢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她并不觉得方才的事有什么难以启齿的,她之所以没有任何解释,是因为林天华三人都没问。如今季卓阳既然问了,她就大方地告诉他。
孟青流也站得不远,时刻关注这谢清欢这边的情况。从季卓阳靠近谢清欢,他就竖着耳朵。这样做,姐儿们,很没有风度,甚至显得失礼,但恋爱中的人嘛,总是蠢萌蠢萌的,让人哭笑不得,更何况孟青流原本就被人冠上了呆瓜之名。
他在那边蠢蠢yù动,谢清欢怎可能不知道,她想着刚才他们没问,也许是顾念着事情才发生,怕她多想所以不愿提及。但这事的敌意太过明显,早晚还是得说。
谢清欢想到这一点,冲孟青流招了招手:“孟编,你也过来一起听。”
孟青流见女神召唤,颠颠地跑过去,神情毫不掩饰,荡漾得让人侧目:“你、你叫我?”
“刚才的事,你们心中肯定有所疑虑,与其自己胡乱猜测,不如由我明白讲给你们听。”谢清欢神sè淡淡,将事件的经过缓缓道明。
最初被定义为事故,后来变成闹剧的事,经谢清欢官方认定之后,变成了袭击事件,且颇带玄幻sè彩。
季卓阳听完之后,简直懵了。反倒是孟青流先反应过来,磕磕巴巴地问:“女神,你、你会武?”
谢清欢看他一眼,自动忽视了那个女神的称呼,点了点头:“会。”
季卓阳默默一抖,问道:“欢欢,你的功夫,到了什么境界?”
“境界?”谢清欢一笑,她当然不会说她的沧海伏波练到了第三层,只避重就轻道,“大约就是跳车无压力,揍人看心情吧。”
“那,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习武的?”季卓阳毫不放松,又问了一句。
谢清欢知道这世道的人不怎么习武,真正的高手更是少之又少,若是如实说习武还没几天的话,估摸着又要被当做玄幻事件,于是巧妙地将时间往前挪了挪:“五年前。”
她原本只是随口一说,却不想歪打正着。季卓阳闻言,猛地松了一口气——经历了赵泽天事件,有了防备之心,暗中习武,这也是常情。既然谢清欢会武,那么车祸事件中跳车也没有什么难以理解的了。
季卓阳随即又想起一事:“你会武的事情,当初在jǐng局的时候为什么不说?”
“那时候,也没人问起过啊。”谢清欢摊了摊手,一脸无辜,“再说,会武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没必要四处宣传吧?”
是没有必要,要不然人有了防备,那四个倒霉蛋未必就那么容易地躺平了。季卓阳心中悠悠道。
这边才说完,那边萧朗月终于顺利过关,林天华自己也累得够呛:“今天到此为止,收工!”
一时之间,片场的人都互相打着招呼,完了之后回事先定好的酒店休息,林天华就没这么好命了——殿里还有四个倒霉蛋要处理呢。
第八十一章 山河·王见王(1)
百来号群众演员三三两两地散去,一阵欢快杂乱的喧闹之后,深夜的片场恢复了宁静。(首 . 发)
演员散去之后,剧组的工作人员开始收尾工作,收拾服装道具,仔细地检查电源与防火设施,确定了没有问题,这才结伴回去休息。
秦川办事向来有效率,对于威亚断裂的事,已经有了一些眉目,但缺乏确凿的证据。秦川走到林天华身侧,对他耳语一阵。
林天华瞥一眼站在一边等待的谢清欢等人,略皱了皱眉,冷声道:“小心点儿,继续查。”
“我办事,你放心。”秦川眉宇间尽是自信,笑着拍了拍林天华的肩,“今晚的事我已经打电话通知了简歌,这时候他应该已经在来的路上了。这事你别插手了,交给简歌去办。”
林天华明白秦川的意思。他的手上确实是有一些平时不常用到的人脉,处理个把碍眼的人完全没有问题,但这世上的事,但凡做了不可能全无痕迹。
再如何小心,也比不过直接将这事转手。段家这几年确实在费心洗白,但先前的一些野路子还没彻底丢干净,行事更为方便。
今晚这事不论是冲着谁来的,这一巴掌的余劲儿都是甩在了段家脸上。
段明楼生下来就在黑道里混,讲义气,重面子,谁让他一时不痛快,他就能让谁一世不痛快。
如果由简歌亲自动手,那确实是再没有后顾之忧。林天华回了一个了然的微笑。
简歌无疑是个狠角sè,段家五虎之中他的恐怖程度甚至一度超越太子,当之无愧稳居第一。但同时,他也是个非常有个人特sè的奇葩。
寻常时候他是个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进气息的面瘫,跟世上其他的任何一个面瘫没有分毫区别。但面对萌系小动物的时候,表情特别柔软。而且泪点极低,跟人动手的时候,一边儿毫不留情要人命一边儿悲痛yù绝泪流满面。
被谢清欢放倒的那几个黑衣人,虽然受了重伤,但肌肉jīng悍结实,极具爆发力,眉眼间蓄满戾气,显然不是生手。
越是xìng情强硬的人,到了简歌手里,只会越惨。让我们为即将踏入地狱之门的四位仁兄祈祷吧。愿他们来世做个好人。林天华毫无诚意地想道。
季卓阳不愿意让更多的人知道谢清欢遇袭的事,在散场的时候先一步打发谢清欢跟萧朗月的助理回去歇着。
最后留下来的几个人,都是刚才事故的直接参与者。
取了手电,林徵在殿门外等待简歌,林天华则带着谢清欢等人再次回到漆黑的殿内。季卓阳手电四下一晃,毫不费力地看到殿顶上一个不大的窟窿。很显然,谢清欢就是从那上面掉下来。
季卓阳不动声sè地皱了皱眉,心中一沉:这功夫得练到什么地步,才能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一点事儿都没有的?
受伤的四个人仍躺在原地挺尸,没有丝毫移动的痕迹。黑暗拥有神奇的力量,让人沉静或者恐惧,身边虽然有人,彼此却并不熟悉,还要一同紧张未知的命运。
他们都是亡命之徒,收钱取命,从不敬畏生命,也并不怕死。但这一刻,他们的心中却似是涌起了无尽的恐慌——那个女人,不知道做了什么,舌头发麻说不出话,连牙床都好似僵住了,根本无法完全咬合。
林天华站着看了一会儿,将手中的电筒递给孟青流,走过去蹲下身,揪住最边上那人的领子将他从地上提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腕一拳轰出:“说!你们是什么人?”
那人面sè僵硬,在朦胧的黄sè灯光中挑起眼帘,忍痛辨别了一下方向,蓦地睁大眼,目光怨毒地瞪着谢清欢。
一缕血迹顺着那人的唇角滑落,那种几乎要吃人的目光看得林天华心头一跳,毫不犹豫地又是一拳击出,冷哼一声道:“到了这时候还不老实,有你的好果子吃。”
谢清欢脸上没有一丝不忍,也没有害怕,神情悠闲地仿佛不是在看袭击自己的匪徒,而是在欣赏什么名贵的字画古董。
萧朗月不无担忧地道:“他们,要怎么处理呢?若是就这么放过他们,下次他们还会不会对欢欢出手?”
这还真不好说。这些亡命之徒,只要给钱,什么都做得出来。林天华心道,虽然明知道,这些人落在简歌手里,能活着的可能xìng微乎其微。
谢清欢微微一笑,摇头道:“他们不会有再次出手的机会了。”
“咦?”萧朗月挑眉,不解地问道,“欢欢,你怎么知道……”
“他们手臂跟腿上的大支骨受到重创,虽然并未碎裂成渣,但rì后即便痊愈,行动力也会大打折扣。”谢清欢耐心地解释道,话锋轻轻一转,“再者,如今他们的xìng命也不受自己控制,只看他人愿不愿意饶过他们了。”
萧朗月并不笨,稍微一思索,也明白了其中的关窍,心有戚戚焉道:“说得也是。”
谢清欢侧头,微笑着看她:“你会觉得残忍吗?这样随意地夺取别人的xìng命?”
萧朗月沉吟片刻,才慢吞吞开口:“他们先要对你出手,我不同情他们。”
谢清欢对她的回答毫不意外,淡淡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凌驾于律法取人xìng命,终究不美。但杀人者恒死于杀,此乃天道。有人要于我不利,我自然不会束手待毙。”
萧朗月闻言点了点头:“这是当然,古人不也说了吗:宁我负天下人,不让天下人负我。这几个人长得就是一副凶相,平时肯定没少干坏事儿,没准儿杀过不少人呢。”
萧朗月是个颜控,说出这话一点儿也不稀奇,谢清欢暗暗摇头,看向林天华道:“别打了。世间刑罚手段无数,拳脚是最无用的,省点儿力气吧。”
林天华用力揍了几拳,那人除了唇角沁出血沫之外,连哼都没有哼一声,让人十分挫败。听了谢清欢的话,林天华立刻就住了手,他觉得自个儿作为一个博学多才的读书人,也不是专门研究刑讯逼供的,毕竟不专业,问不出什么也很正常。
再者,这些人估摸着走的是死士的路子,受了伤落于人手,完全是一副坚贞不屈视死如归的模样,还是留着他们给简歌去烦恼吧。
力的作用都是相互的,虽然是击在相对柔软连一块儿骨头都没有的腹部,林天华还是甩了甩手腕,啪地一声将安人拍回地上,站起身诧异道:“你还对刑罚有所心得?”
“略有了解,不能算jīng通。”谢清欢悠悠一笑,她初任帝师辅佐少帝之时,年岁尚小,来自朝堂的压力甚大,她时常抽空研究刑罚来缓解,倒也是个不错的法子。
她的目光越过林天华落在黑衣人脸上,冷静道:“你用拳脚,若是不小心击破了他的某个内脏,也许这人很快就死了。但是,即便是将人全身的骨头全都碾碎,只要够小心,他还能继续活着。”
林天华看着她略微含笑的表情,心中激灵灵一抖,心道:亲娘哎,这姑娘分明就是披着小白兔皮的大灰狼啊。孟呆瓜你快醒醒吧,你会被吃得渣也不剩的。
他在心中大声呐喊,可惜孟青流在这事儿上跟他一点灵犀也无,完全无视他了。
林天华抬眼去看他,赫然发现这呆瓜正一脸痴迷地看着谢清欢,一副sèyù熏心死不悔改的架势。
林天华无言地摇了摇头——谢清欢这人看得明白,狠得下心,下得去手。孟青流平rì接人待物要么就软软糯糯的,要么就绷着脸装逼,哪里镇得住她啊?
简歌来的时候,正听到林天华跟谢清欢在说刑罚,面瘫脸悄悄地裂开了一条缝。他并不是一个人来的,带了三个小弟,开了四辆车,他进殿的时候,小弟就在外头守着,顺便探索有没有在外围监视。
林徵在简歌身后将殿门略微掩上,也走了过去,看简歌熟练地在黑衣人身上摸索。
简歌白玉一般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心中却是微微一震:这手法颇为狠辣,一击之下就废了人再战的能力,绝对是专业的。
秦川在电话中语焉不详,并要求他千万亲自走一趟,他原本以为有人到剧组寻衅滋事,以至于出了乱子不好解决。却没有想到,剧组的人安然无恙,这来挑事的明显重伤。
简歌收回手,站起身淡淡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简单来说,就是他们躲在殿内想要袭击我,然后就成这样了。”谢清欢言简意赅道。
这种三言两语的叙述确实概括了整个事件,却省略了最为重要的她会武的信息,简歌挑了挑眉,看向谢清欢的目光沉沉:“这么说,是你动的手?”
“确实我动的手。”谢清欢并不否认,坦荡地点头应道。
“虽然我现在并不知晓他们的身份,”简歌直直看进谢清欢的眼中,“但我看得出,他们久经训练,并不是街头混混的那种战斗力。”
谢清欢赞赏地点头笑道:“是这样没错。”
“那么,谢清欢,”简歌目中冷光一闪,“得罪了。”
说罢,在所有人惊诧的目光中,他突然对着谢清欢出手!
------题外话------
唔,下一篇文我打算写**的。
大致是说四九城里头号腹黑妖孽强攻重生到了他最讨厌的白莲花圣母弱受身上,然后遇见了另一个腹黑妖孽强攻的故事。
不知道有多少亲会愿意看这样的故事呢。
第八十二章 山河·王见王(2)
简歌用的是小擒拿格斗术,他原本就爆发力强,又长于实战,这一下出手极快且狠,毫不留余地,端的就是一招毙敌的架势。
林天华见了眉峰一抖,虽然明知道简歌是试探谢清欢,但他看向谢清欢的目光还是不免带了点儿担心。简歌这种程度的高手,自血与火中夺路杀出,跟他这种在温室里培养出来的不在一个段数上。就算他有心想拦,也是有心无力。
萧朗月是纯粹的门外汉,但胜在目明聪慧,也看得出简歌出手是认真的,不由大惊失sè。
对于简歌突然的疯狂战意,谢清欢只是略一挑眉,一手贴在萧朗月的后腰,轻轻用力将她往孟青流的方向一推,而后沉腕起掌,足下一点,身子急弹而出,直直迎向简歌。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谢清欢出手招式简单朴实,意境却大开大合,无所畏惧。而简歌则力求最快最狠最直接地制敌毙命,两人的目的一致,这打斗看在外人眼里,就难免带着一种同归于尽的凶残。
谢清欢唇边噙着一抹冷淡的笑意,一手弓形蛇步,指尖劲力轻吐,自简歌手腕脉门蜿蜒而上,另一只手则破中宫直进,变掌为爪,直袭向简歌咽喉。
简歌初时并不以为意,直到酥麻的感觉自手腕迅速蔓延到半边身体,动弹不那么轻快的时候,才微微变sè,完美得如同面具的面瘫上裂开了一道细小的缝。
谢清欢的手扣在简歌的的喉管上,指尖温暖坚定,缓缓用力。这个时候,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简歌能清楚地看到谢清欢眼中自己的倒影。那双眼睛清澈明亮,却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
简歌已经很久不曾将自身置于险境之中,谢清欢扣在喉上的手指渐渐收紧,但他感觉不到丝毫的杀意。也许在林天华等人的眼中,谢清欢此刻更像是跟他在闹着玩儿吧。
但对于混惯了黑道的简歌来说,像这种能自如控制自身气息的人,才最可怕。他眼角余光瞥一眼躺平的黑衣人,突然明白他们四人埋伏在此,原本万无一失的伏击为何会失手至此。
谢清欢略微眯眼,静静看着简歌,慢腾腾地撒了手,若无其事地后退两步,淡淡道:“简先生,我敬佩你的胆量。但我还是要奉劝你一句,不要轻易对我出手。否则,我怕我会忍不住……”
她的话并没有说完,但那话意确实再清楚不过,简歌听得明白——若是再有下次,我会忍不住要你的命。
简歌这一试之下,自然知道谢清欢的武功不弱,但这人究竟是哪里来的自信,敢这么大言不惭地威胁他?
他却不知,谢清欢原本就出身显赫,后来更是帝师,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出入禁宫常伴少帝左右,像他们这种身份的人,身边保护的人自然十分谨慎,但凡有人放肆,不管是何来意,必定没命。
简歌看着从容走回萧朗月身边,并对她温柔一笑的谢清欢,迅速修复了面瘫脸上的裂缝,默默地在心中掀了桌——这不科学!段老大上回明明可以随心所yù地对她这样又那样!不过是半个月没切磋,没道理我的身手就跟段老大有了这么大的差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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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卓阳见了简直忍不住要抚额长叹:鼎星到底是从哪里挖出来的这些奇葩?一个谢清欢,悄悄学了五年的功夫,她不说竟然就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一出手就放倒几个彪形大汉,连简歌这种千锤百炼的也能一招拿下。萧朗月就更神奇了,这心都偏到马里纳海沟去了,就谢清欢那个彪悍的战斗力,担心别人比较靠谱吧?简歌脖子上那泛青的指印难不成是自己磕的!
简歌也被萧朗月弄得哭笑不得,只得摊开手慢慢退了几步,示意自己并无恶意。直退到躺平的黑衣人旁边才顿住脚,看向谢清欢问道:“谢小姐想要怎么处置这几个人?”
谢清欢淡淡笑道:“若是按律法,走正常的审讯路子,你瞧我这样子像是受害者吗?”
简歌默默垂下眼帘,看躺在自己脚边手脚俱废的几个倒霉蛋,凉凉地回道:“比起谢小姐,他们更像是受害人。”
“那,得饶人处且饶人吧。”谢清欢悠悠道,“虽然他们来意不善,出手狠毒,但毕竟没有得逞。人行走于世,能清白来去最好,莫要无故沾染鲜血人命。简先生以为呢?”
简歌目光沉沉,定在谢清欢脸上,千辛万苦地绷住几乎要四分五裂的面瘫脸,默默地吐了一口老血——老子以为个屁!别以为你说得冠冕堂皇,老子就听不出你在趁机吐槽老子是个黑社会!
谢清欢略略挑眉,意味深长地冲他一笑。
简歌突然觉得自己的后槽牙有点儿凉飕飕的,嘴角抽了抽,沉痛地点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老子会看在圣母玛利亚的份儿上,给他们留个全尸,保证死得痛快淋漓,一滴血都不会流。
简歌从兜里摸出手机,打给在外头待命的小弟,让他们麻溜儿地把几个太岁头上动土的黑衣人扛出去,林天华也知道道上的处理方式不容外人多嘴,只略微提醒了一句:“他们的身份……”
“这个不用你cāo心,包在我身上。”简歌有些不耐地摆了摆手,“这些人我先带回去,有消息了就通知你们。”
“那就麻烦简总了。”有人愿意接这个烫手山芋,林天华自然求之不得,上前去与他握了握手,目送他快步离去。
简歌前脚刚走,季卓阳就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时候不早了,今天先这么散了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林徵看一眼林天华,温和地笑道:“为了夜间的拍摄,天没黑就吃了晚饭,一直忙到刚才。要不,先去吃点儿夜宵?”
萧朗月重拍的次数多,体力消耗很大,这时候危急彻底解除,人就觉得无比困顿:“都这个点了,就不吃了吧。而且吃完就睡,会发胖的,是不是欢欢?”
谢清欢没有吃夜宵的习惯,也不擅长屈从别人的意志,于是顺着萧朗月的意思点了点头。
孟青流抿了抿唇,静静开口道:“从这里到酒店有点远,我送你们回去吧。”
季卓阳笑道:“还是我送吧。”
孟青流听他这么说,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剧组的人,都住在同一个酒店。在人前,他跟谢清欢还是稍微避嫌得好。
孟青流面上没什么表情,点了点头:“那也好,你们路上小心。”
“那我先送她们回去,”季卓阳冲谢清欢使了个眼sè,抬起手在耳边做了个接听电话的手势,对林天华笑道,“保持联系。”
林天华看着他们走出去,看一眼没什么表情但显然心情郁卒的孟青流,轻轻叹了口气:“孟呆瓜,陪我去喝一杯吧。”
孟青流略显惊诧地看他:“可是表哥,我不喝酒。”
表哥的表是第二声,表哥的哥是第三声,林天华每次听到他这么叫自己,都想把他摁地上狠狠捶一顿。但他见过了谢清欢不为人知的一面,清楚地意识到即便是没有小舅舅,孟青流跟谢清欢也走不到一路去。
既然孟呆瓜无可避免地要面对爱情的萌芽被掐死在摇篮里,他也就不跟这个即将失恋的人计较了:“那就去掉喝酒!”
林天华是个十分会自娱自乐的人,需要人陪着解闷儿的时候少之又少,孟青流清楚地记得上回林天华要人陪是他八岁的时候,被楚家表哥撬了小女朋友。那时候孟青流年纪小,是个绵软的萌正太,却已经开始端着小清新的文艺范儿了。
他蹲在沮丧的林天华身边,期期艾艾半晌,才吭吭哧哧地念了一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正巧孟家姐姐端着一杯水从他们身边路边,被这神来一句雷得里嫩外焦。由此可见,孟青流之呆萌自小便已见端倪。
孟青流是个文艺青年,时不时觉得寂寞了就去找林天华撒个欢儿,蹭两件他jīng心收藏的小玩意儿。如今乍然被要求作陪,顿时觉得自己有了用武之地,欢快地点了点头:“去哪儿?”
林徵跟着林天华当助理有些时候了,跟孟青流也熟,知道这俩表兄弟私底下处得跟闺蜜似的,时不时要说些悄悄话,就跟林天华比了个先走的手势,默默退场。
这年头,不仅仅是打扰人谈恋爱会被驴踢,打扰闺蜜说悄悄话也被驴踢。
林徵这小伙吃苦耐劳,且极有眼sè,林天华十分满意,拉了孟青流一把:“跟着走就是了,我还能卖了你?”
孟青流悄悄做了个鬼脸,两人走出去,将殿门关上。孟青流的手轻轻按在殿门上,扭头问林天华:“表哥,刚才女神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不等林天华回答,他又闷闷地道:“我总觉得简歌走的时候,那一眼别有深意。他该不是会错了女神的意思吧?”
“你想太多了。”林天华淡淡道,“简歌要做的事,只有段太子能够阻止。而事实上,简歌作为段家的二把手,开疆拓土出谋划策,很多时候,连太子都只能配合他。他就是这样的人,又岂会让自己的意志被他人干扰?”
孟青流知道林天华说得没错,但他捏着光秃秃的下巴,眉头紧皱:“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林天华暗暗摇头:“普渡跟超度,仅一字之差,其间的道理却谬之千里。谢清欢这个人并不简单,她说的话要怎样理解,全看你自己怎么想。”
孟青流怏怏地跟着林天华上车,沉默了半晌,才下定决心一般,恳切道:“我相信她。”
车子平稳前进,林天华觉得孟青流就一根筋轴着了,瞅这架势估摸着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了,不由好笑道:“你相信她什么?”
孟青流眨巴眨巴眼睛,鼓着腮帮子,有些泄气地道:“反正,我就是相信她。”
林天华瞥一眼他的神情,暗暗笑了一声。因为小的时候跟着苏沐习武,苏沐强悍的xìng格跟无情的作风给孟青流留下了块儿不大不小的yīn影,一直以来,他都对御姐女王样的女子退避三舍敬而远之。
如今他亲眼见到谢清欢出手,那不逊于简歌的身手,也不逊于苏沐的强悍无情,大约让孟呆瓜很是幻灭吧。
这年头,女人的xìng情是一个赛一个的强悍,孟呆瓜想要找到跟自己同款的小白兔,恐怕很难。起码,这人绝不是谢清欢。
那头简歌带着小弟回转,吩咐他们直接将黑衣人带去刑房,传话给管事的常爻,务必撬开他们的嘴。
常爻是段家五虎里边,专门负责处理叛徒以及刑讯处罚,在这方面很有一手,平时的兴趣爱好是发明情趣用品,专攻**方向。
有常爻在,简歌自然放心,挥手让小弟散了,自己则驱车去了段家老宅,无情地将刚爬床躺平的段老大拖起来,一路将段老大拖到演武厅,憋着一肚子闷火,毫不留情地将来不及开外挂的段老大揍得满头包。
段明楼看他的邪火去得差不多了,龇牙咧嘴地揉着头上的包,没好气地道:“简歌,这大半夜的,你吃错药了?”
简歌面无表情地盯着段明楼,心想就谢清欢的那个身手,这厮那天晚上压根儿就是一只脚踩在鬼门关,简直就是在用生命泡妞啊。
简歌虽然平时就是个面瘫,但他心情如何,是否要出yīn招,段明楼跟他相识多年,还是能辨别得出来的。简歌现在的心情不好,段明楼皱了皱眉,忍不住有点儿幸灾乐祸——哟哟,这是谁呀,胆儿这么肥,敢惹简魔王生气?
简歌的眼神凉飕飕的,简直跟看尸体没区别,段老大一下子就jīng神了:“怎么回事?”
简歌挑了挑眉,半晌,才慢吞吞开口,用一种十分遗憾的口气道:“你居然能活到今天,真是奇迹。”
第八十二章 山河·王见王(3)
“嗯?”段明楼见他面sè不虞,口气略显轻挑但显然并无调笑之意,神情也不由凝重起来,放下捂着脑袋的手,正sè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简歌的目光沉沉地定在段老大脸上,刀刻般的面瘫脸上也不免带了几分痛心疾首,心道这厮到现在还一副懵然无知的蠢样,哪一天段家的龙头废在了女人的床上,这话传出去能听吗?连带着兄弟们脸上都无光。
他轻哼一声,冷淡道:“谢清欢这个人,你还记得吗?”
段明楼自开荤以来,向来都是打一炮换个人,跟打游击似的。对于chūn风只一夜的女子,多半没什么印象。
所以简歌又不辞辛劳地友情提示了一回:“就是上回你从蓝夜带回秋枫苑,后来还传出一段香艳绯闻的那个小明星。”
“她?”谢清欢床上柔弱不堪,床下霸气侧漏,完全两个样。段明楼深有体会,心有戚戚焉,这时听简歌提起,又不免想起某天没吃饱的那次拼桌,点头应道:“当然记得。这么咱们投资的那个片子,她不是在那里边儿演主角吗?演的是个武将吧,上次试镜的时候你不也在场吗,回来还跟我说她来着。”
说到这里,段明楼饶有兴味地看向简歌:“怎么突然提起她?”
一个丁点儿交情也无的小明星,我倒是不想提起她,奈何某人头顶悬刀还不自知!简歌微微皱眉,顿了顿才道:“我刚刚,见过她。”
“刚刚?”段明楼闻言挑眉,暧昧地挤了挤眼,“这深更半夜的?”
“马上给我收起你龌龊的脑补!以为谁都跟你似的。”简歌出腿,一蹬一勾,干净利落地将段老大放倒在地,没好气地道,“今天晚上,《山河》的制片人秦川打电话给我,说是剧组出了事,让我务必亲自走一趟。秦川的路子广,不可能不知道我先前是做什么的。我走一趟,跟他们自行处理,xìng质截然不同。”
“段家最早是靠什么起家的,你比我更清楚,**军火海洛因,段家占全了。过了原始资本的积累期之后,洗白是必然的。但洗白对任何一个黑道家族来说,都是一个命运的转折点。洗得成功了,从此改头换面光明正大。洗得失败了,数代基业毁于一旦的也不在少数。”
“从你决定将段家洗白开始,我就预先制定了各种方案,小常也磨刀霍霍等人闹事。那三项营生,利润丰厚,你舍得下,肯定有人会肉疼。却没想到洗白一直很顺利,顺利得让人难以置信。所以,秦川打来电话,我还以为终于有人沉不住气,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挑段家的场子出手。”
“娱乐圈跟古董,是洗钱的最佳方式。《山河》是咱们在影视业的第一次投资,拍摄才一天就出了事,传出去也不好听,我就带着龙组的三个兄弟走了一趟。”
段明楼倒地,索xìng就在地上盘腿而坐,一手轻抚着下巴:“怎么,还真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
“别说,还真有。”简歌点头,没表情的面瘫脸终于裂开了些,显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纹路,看上去僵硬而诡异,“四个练家子,全是道上的老手,身上都背着人命,是那种要钱不要命的主儿。”
段明楼听了,脸sè微微一变。《山河》剧组那一溜儿人,就连林天华跟孟青流,都算不上是要紧的任务,艺人里边背景再复杂,也不可能会有道上悬赏的花红。那几个人又为何会找上剧组?
简歌也是道上混过来的,简魔王之名余威犹在,对鲜血跟人命早不在意了,若单单是道上人的话,他也不至于大半夜地专程来老宅。
段明楼对自个儿那笔数目不小的投资甚为关心:“剧组的人,可有伤亡?”
简歌摇头,看向他的目光十足意味深长:“没有。”
“没有?”简魔王要讲故事,段老大也得配合,故作诧异问道,“那四个人,难不成是去剧组观光的?”
“我要告诉你的,就是这个。”简歌的面瘫脸又恢复到刀枪不入的模样,冷冷道,“我赶到的时候,剧组已经结束拍摄,不相干的艺人也都散了。那四个人被放置在一个黑灯瞎火的宫殿里——”
简歌略拖长了声调,目光冰冷如刀放肆地在段明楼身上逡巡一周。段明楼给他看得心里毛毛的,有点儿不自在地问道:“然后呢?”
“我只粗略检查了一下,发现这四个人全部身受重伤,手脚俱废,伤处一模一样分毫不差,显然是出自一人之手。至于有没有其他的暗伤,我就不知道了。”简歌略微抬起下巴,咽喉上泛青的指印就清晰地映在段明楼的眸中,“你再看看这个。”
段明楼的脸sè顿时变了,瞳孔微微一缩,瞬间就动了,捏着简歌的下巴,左右晃动着看了看,眼中出现了一丝残忍的冷酷:“你也遇袭了?”
简歌冷恒宇is哼,二话不说一拳挥出,逼退段明楼。无视他眼中的冷酷,竖起一只手指淡淡道:“一招制敌。若不是有心留手的话,现在你见到的,应该是我的尸体。”
简歌手底下有几分能耐,段明楼再清楚不过。他的瞬间爆发力十分强悍,即便是自己,若不是状态绝佳,轻易也不敢缨其峰,想要一招拿下他,既不容易。
放眼整个黑道,能一招制住简歌的也寥寥无几。那《山河》剧组,竟然有人的身手到了这种境地?
段明楼隐约觉得事情不妙,又想起方才简歌提及谢清欢的那种微妙神情,脸sè又是一变,失声道:“难道,出手的人是她?”
“确实是她。”简歌点了点头,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你曾与她亲密接触过,就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情况吗?”
段明楼于是回想了一下当初那一夜,确实是平淡无奇乏善可陈,千锤百炼的老脸却不自觉地微微一红,惭愧道:“那天喝了酒。”
简歌冷冷地盯着他——酒后乱xìng,禽兽!
段明楼的小心肝被冻得一抖,更加惭愧:“酒里有药。”
简歌心中愠怒——免费的午餐也敢吃,蠢货!
“然后,”段明楼轻咳了一声,尴尬道,“就没有然后了。”
“这个谢清欢,走的恐怕是古武的路子,说她是一流高手也不为过。”简歌冷哼一声,做总结陈词道,“你真该去看看那四个人的下场。你曾经那样侵犯过她,竟然完好无缺地活着,全赖老天不开眼。”
“那几个人,”段明楼期期艾艾道,“真的伤得那么重?”
“手臂跟小腿上的大支骨被重手击断,就算痊愈,也不可能再回复到先前那种状态,行动力滞碍。恐怕连寻常人都不如。他们都是搏命的主,身上背着几十条人命,仇家无数。即便谢清欢不杀他们,他们也没有活路了。对于这一点,谢清欢显然也很清楚。”简歌面sè凝重地看着段明楼,“你大概还没有清醒地意识到,你随意睡过的女人,将会给你带来怎样的麻烦。”
段明楼沉吟片刻,起身走到门口,打开门对侯在门外的管家道:“传阿蓝跟外宅的丁仪回老宅。”
“是,太子。”管家领命而去,段明楼又走回原地,不咸不淡地解释道,“那一次,她的表现可不像一个高手。”
“人喝得多了,酒jīng会麻痹神经,在这种情况下,战斗力仍能强化的,毕竟是少数。更何况,她不是还中了药吗?”简歌面无表情盯着段明楼,觉着不能再继续纵容这厮把脑袋挂在裤腰带上甩来甩去的傻逼行为,冷静道,“你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考虑为家族添丁的事情了。”
“啥?”段明楼瞪大眼,被这闷头一道雷劈得里嫩外焦,“这年头,二十来岁的sāo年也被称为老男人了?”
“sāo年,你十几岁就开了荤,这些年来辛勤耕耘,连颗蛋都没有收获到!”简歌知道他一向的保护措施都做得很到位,还是忍不住冷笑,“你该知道,男人的jīng子在近三十的时候,才是最健康最强壮成活率最高的时候,生出来的宝宝才最聪明。还是说,你开荤太早,这些年又没节cāo,所以不行了?”
“你才不行,你全家都不行!”涉及到男xìng的尊严问题,段明楼自然不会含糊,怒道,“我一个奔三的风华正茂的美男子,有房有车有型有款的,不是在相亲,就是走在相亲的道路上。这话传出去,能听吗?”
简歌比他更怒,但面瘫脸给他加了分,因此他反而表现得稍微淡定些,但略微拔高的声调还是泄露了他的心情:“那你他娘的自个儿处一个给我看看呀!见天的睡在不同的女人身边,你也不嫌碜得慌!”
段明楼听了这话,顿时如同霜打了的茄子似的,焉了。一夜chūn风他很擅长,但要他照着自个儿心目中的标准来寻觅未来的段夫人,并顺利与之产生感情,这简直是无法完成的任务。
简歌无言地陪他坐着,心道,只会在床上**,不会在床下恋爱的蠢货,那名为爱情的神经,在停留在鸿蒙之初没开化的状态中吧?
两人大眼瞪小眼,无言地等了好一阵儿,林羽蓝跟外宅管家丁仪才姗姗来迟。段明楼若无其事地问起了当初那一晚后续的情形。
太子向来不过问后续的处理问题,林羽蓝跟丁仪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一抹惊讶,对这事儿也慎重起来,将当时的情形,谢清欢的表情变化,说的每一个字,详细说了一遍。
原来,在那么久之前,就已经有端倪了。简歌暗暗心惊,脸sè微沉:“当时为何没有上报?”
因为并没有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谢清欢的资料又十分干净,对于她重伤之下的反扑,林羽蓝跟丁仪也觉得情有可原,就选择xìng遗忘了这件事,并未上报。
如今细细说来,段明楼心中却是微微一沉——他大意了。
“时候不早了,你们先回去歇着吧。”简歌沉吟片刻,打发走林羽蓝跟丁仪。段明楼直觉不妙,也蹑手蹑脚跟着她们撤退。
“太子,”简歌站着没动,对着段明楼面沉如水,“你执掌段家时rì已久,如今地位稳固,为家族百年计,段氏主母之位,不能一直虚悬。从明天开始,请太子继续相亲吧。”
林羽蓝跟丁仪听到一点儿尾音,脚步挪得更快,瞬间就没入拐角不见了踪影。段明楼脚步一顿,脸sè僵硬地转头:“简歌……”
简歌对他的表情视而不见,冷淡道:“除了你已经见过的孙小姐,周小姐,白小姐,咱们段家各位叔伯家中还有苏小姐、方小姐、韩小姐等等,共计十二名优秀的女xìng。一溜儿的天使面孔魔鬼身材,高智商高情商高学历,且xìng情坚韧吃苦耐劳,撑起半边天绰绰有余,配得上您家主的身份。”
段明楼嘴角抽搐,颤巍巍地举起手:“那什么,我能拒绝相亲吗?”
“当然可以。”简歌点头,双手负于身后,淡淡道,“看来你已经相过的三位小姐之中,至少有一位符合条件,可以做段夫人?”
“呃……”段明楼面上不敢有明显反应,只在心中悄悄抹汗,真不愧是被誉为段家保姆的简妈啊,这鸡婆起来简直神仙也难敌:“简哥,给个zì yóu恋爱的机会吧!”
“简哥?叫简爷爷不成。”这小十年了,让你zì yóu恋爱也没恋出个什么结果来。等你zì yóu恋爱娶上段夫人,都不知道要等到哪个猴年马月去,简歌哼道,“白小姐如何?”
“她身体太差,风吹就倒。”段明楼其实不怎么记得那位白小姐,但为了自身幸福,还是不遗余力地抹黑道。
那位白小姐是个散打高手,在米国留学的时候,还得过大学生联赛的散打冠军,她身体太差?简歌嘴角略微勾了勾,意味深长:“那么,周小姐?”
段明楼眨了眨眼睛,毫不犹豫道:“腰细臀小,不易生养。”
周家是段氏下属人脉最为兴旺的一支,不易生养?简歌挑眉又问:“所以你选择的是,孙小姐?”
“什么啊?”那个孙小姐段明楼倒是有些印象的,浓眉大眼,浑身上下流荡着一股杠杠的纯爷们儿气息,“那个孙小姐脾气比我还大,长得——还不如你。”
简歌听了这话,挑了挑眉,蓦地笑了。
那是一种真正的笑意,温和明亮,可惜未曾到达眼底。段明楼见他这样,心知不妙,顿时抱头鼠窜:“简哥!我只是一时失言!”
简歌慢条斯理地捏了捏手指,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而后毫不理会他的大叫,挽起袖子将他暴揍一顿。段老大状态不佳,不敌开挂的简魔王,被轻易地放倒在地。
简歌居高临下轻蔑地看他一眼,扬长而去之前还放狠话道:“敢不去相亲,就等着挨揍吧!”
段老大顶着五颜六sè的一张脸,龇牙咧嘴地回了卧室,重新洗了澡之后,吩咐管家拿了冰来敷脸,暗自决定过两天去剧组探班,心中悠悠一叹——简妈还是一如既往的暴娇,连关心人都这么别扭。
简歌出了老宅,直奔段家位于地下的刑堂。
段家掌刑罚的是五虎中的常爻,这人最大的兴趣爱好就是发明情趣用品,所以他掌管刑堂之后,将这里布置得活像个**调教室,还起了个十分暧昧极其容易让人误会的名字,叫做‘xìng福的天堂’。
刑堂的四面墙壁都被刷成了干涸血迹一般的暗红sè,墙上挂着各式各样让人看一眼就忍不住头皮发麻的调教工具,人置身其中,影子在墙壁上投下暧昧的痕迹。
刑架的款式也各不相同。那四个人早就被剥光了一丝不挂地缚在刑架上,捆绑用的是特殊的手法,时间再久也不会在身体上留下任何印痕。
这种捆绑方式既能让人体会到快感,又绝不会让人觉得那是在享受。正是因为这两种感觉的极端矛盾xìng,挂在刑架上的人,表情十分奇特,虽然看上去仍然无畏,但看向悠闲坐在一旁的常爻的目光中,却带着明显的忌惮。
简歌能理解这种忌惮,这世上有的人,未必会怕死,却不一定能承受被调教的侮辱。
刑罚的时候喜欢将人剥光,这也是常爻的恶趣味之一,简歌对于同是男人的果体没有半分兴趣,只淡淡问道:“问得如何了?”
“他们被人封了喉,所以说不出话来。我在等时限过去。”常爻懒懒地倚在皮椅上,猫一样眯起眼睛,“这种时候,没有声音的话,会少很多乐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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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大家平安夜快乐,群么。
再有就是:这个文设定比较大,字数也许会很多,如果有筒子觉得情节太慢,要跟我讲哦。
第八十三章 山河·王见王(4)
刑堂的一应布置完全依照常爻的喜好,墙壁上挂着各式皮鞭与手铐,木架上罗列着粗细不同的棍棒,掀开一角布帛的玉盘里是长短不一的银针,放置在一边还没打开的小号箱子里,是具有常爻式恶趣味的各种工具。
这个地方,与世上其他任何一间冷硬恐怖的刑堂都不同,神秘与诱惑,痛楚与堕落,织就一张靡丽的网,密密匝匝地覆盖住整个空间。
常爻斜倚在黑sè的皮衣上,手上戴着白sè的胶质手套,指间捏着一柄小刀,灵巧地转动着,jīng致的面容在微暗的灯光下折shè出一点点暧昧。
简歌这种散发着强烈禁yù气息的人,站在刑堂之内,竟然丝毫没有违和感,反而带着一种十分微妙的和谐。简歌曾见过常爻更为荒诞的行为,对他如今这样也见惯不怪,听了他的话却不由皱眉:“封喉?”
“说是封喉,也许并不准确。”常爻面上显出一抹不甚明显的困惑,“瞧着倒像是失传已久的点穴术。”
简歌目光轻轻一闪,抿了抿薄唇没有接腔。现在的人,也会学武强身健体,或者因为职业的原因,在武道上造诣颇深,但真正修习点穴术的人却少之又少。
修习点穴术要熟知人体的七经八脉以及各个穴位的分布,即便是没有偏差,点穴对于人体的危害也是十分直观的。
秦川在电话中没有详细描述当时的情况,简歌到了剧组也没仔细询问,但这并不妨碍他知悉事情的真相——谢清欢自被动了手脚的殿顶坠落殿中,在黑暗中果断地封了埋伏在殿中的黑衣人的穴道,然后重手伤之,整个过程必定干脆利落,未曾惊动到外面的人。
谢清欢真的如资料上所说的那样出身简单,经历干净吗?她有这样的身手,是师从何人?
简歌觉得这事不能多想,一想就容易暴躁,他深沉着面瘫脸问道:“他们什么时候才能说话?”
“这个我可说不好。”常爻停止了转小刀的动作,随手一扔,小刀夺的一声扎在木架子上,“如果明早还是不能的话,就叫小羽来看看,她学医也要熟悉穴位。”
“你看着办,”简歌略微颔首,因为常爻那明显与众不同的兴趣爱好,他对于审讯的过程没有一丝兴趣,淡淡道:“我只要结果。”
“想要结果那还不容易?我及时在这上面失过手?”常爻自负一笑,jīng致的眉眼间却带着一分肃杀,“比起让他们开口我对于那位将他们伤成这样的人,更感兴趣。”
他的目光远远地落在挂在刑架上的倒霉鬼身上,透着狂热跟欣赏,口中啧啧道:“瞧瞧这娴熟的手法,这jīng准的力道,这伤人却不致命的技术,哈!简哥,我有种强烈的预感,我跟那个人是命中注定的缘分!定然能成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或许会成为知己也说不定。”
简歌的反应十分不给力,不仅没有附和他,反而嘴角一抽,默默地一手扶额。若是常爻真的敢往谢清欢眼前凑,并跟她聊起他心爱的那些情趣玩意儿,谢清欢绝对会将他揍得连他妈都不认得他吧?
至于什么命中注定的缘分,无话不谈的朋友,那都是错觉!简歌觉得作为同僚,他有义务拉一把抽风的小朋友:“你别乱来。(首 . 发)”
“哪有乱来?”常爻摊手,无辜一笑,“只是慕名交个朋友罢了。”
简歌暗暗摇头,想起谢清欢说了半句的jǐng告,不由微微皱眉。他总觉得这个二十出头的小艺人身上,带着一种跟她自身职业与经历十分违和的强大压迫感。
当初在试镜现场他就有所察觉,那是一种真正的经历过战场杀戮的武将气场。陆临虽然天分极高大,但毕竟也只是个普通人,压不住她的气场也是正常的。
而简歌自己切身体会那种压迫感,在被她扣住咽喉的时候到达了顶点。他毫不怀疑,在那一刻,谢清欢是真的动了杀机,她甚至没有花费一分多余的心思来掩饰这种杀意。
在遇袭命危的时候,准确估算出需要出多重的手,在黑暗中以重手打击敌人,在最短的时间里结束战斗,这本身就是一种了不得的天赋,有的人寒暑苦练,也未必能在有生之年从容应对。
常爻斜倚在皮椅上,目光自下而上,轻易地发现了简歌咽喉上泛青的指痕,眼中的肃杀顿时涨到了七八分,他腾地一下坐起身,表情仍是慵懒的,整个人却像一张绷紧的弓:“怎么回事?谁干的?”
“你用些心,早点儿查出这几人的身份跟幕后的主使就好,多余的事就不要插手了。”简歌不以为意,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和地道。
“那个人还活着吗?”常爻皱起眉头,口气中带着不赞同,“别人掐住了你的咽喉,威胁到你的生命,而你,竟然想要袒护。”
简歌是什么人,在道上一步一步自血与火中混出来的,简魔王响彻黑道,xìng情淡漠,能近他身的人向来不多,更不用说咽喉这种要命的地方落入人手了?单论身手,就连太子也未必敢夸口说必定胜过简歌,那么,那个人的功夫必定十分好。
简歌闻言看他一眼,隐隐带着jǐng告:“段家洗白成功在即,莫要节外生枝。”
常爻略一沉吟,冷静问道:“伤你的那个人,跟伤他们的是同一个吧?”
简歌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淡淡道:“既然今天没法问,就早些歇着吧。”
说罢,他也不等常爻应声,转身大步走了出去——这刑堂,实在是不符合他的审美。
常爻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眸子黑得发亮,周身散发着强烈的冰冷气息。挂在刑架的四个人心惊地看着他唇角略微上翘,绽出一抹邪恶的笑意,他的音sè变得十分怪异,裂金碎玉一般:“放心,我会好好招待——”
他略拖长了声调,目光落在四个人有些苍白的脸上:“你们的。”
很好,非常好,竟然有人敢对简妈下手,真是不要命了!
那边季卓阳送谢清欢跟萧朗月回酒店,忙了一天,到了这个时候,多少都有些困倦。再加上季卓阳对于刚刚得知的事情,心情有些复杂,因此一路无话。
宝马车平稳得停在酒店门口,季卓阳看她们推开车门下车,想要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却是一句话也没有。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在娱乐圈混这点儿本钱就更为重要。季卓阳平常忙得脚不沾地,也见缝插针地抽空去健身房锻炼。但他的这种锻炼,只能缓解身体在重负之下的压力,跟简歌那种真正的练家子,在运动的强度上,是完全没有可比xìng的。
刚才简歌对谢清欢的那一场,他也是外行人,看不出简歌是不是有意放水,但他知道,谢清欢的身手着实不错。
谢清欢出身孤儿院,自小便没人真正地替她遮风挡雨,八岁加入鼎星之后,十几年来也是独自过活,她不是那种温室里娇养的花朵,需要人时时呵护。
至于萧朗月,她跟谢清欢一起的时候,向来是保护者的姿态。
萧朗月用力甩上车门,见谢清欢略弓着腰,对车里的季卓阳摆了摆手。
季卓阳略一沉吟,还是降下了车窗,对站在一起的两人叮嘱道:“自己小心,有事打电话给我。”
“嗯。”谢清欢点点头,任由萧朗月挽着自己的手,“路上小心,再见。”
季卓阳深深看她一眼,将车窗升起,发动了车子。透过后视镜,他看到谢清欢跟萧朗月并没有马上进入酒店,而是站在原地,遥遥地看着她离去。谢清欢略偏了头,对萧朗月说了些什么,两人都笑了起来。
她们的神情都有些疲倦,眉眼间却依旧明媚,轻松得近乎没心没肺,仿佛谁也没有将今晚发生的事放在心上。
知道季卓阳的车完全看不到了,两人才回到酒店。房间是剧组统一安排的,主演都是豪华单间,俩人的助理住在一起,是个双人间。
萧朗月拿着房卡,微沉着脸仔细检查两人的房间,就连卫生间的马桶盖都翻起来看了看。最后她拿着房卡,退了豪华单间,而后自掏腰包换了个双人间。
Candy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她跟了萧朗月几年,知道她的xìng子,她一旦决定什么事,绝不会听人劝。candy无法,只得去看谢清欢。
谢清欢只道萧朗月想要跟自己住在一个房间,聊聊天分享一下拍戏的心得什么的,也就没在意。于是重新办了入住手续,又耽搁了十来分钟,才终于回到房间。
酒店有提供免费上网,谢清欢从包包里取出电脑,打开邮箱下载艾米丽发来的教学视频。萧朗月拖过她的行李箱,打开来给她收拾睡衣。打开之后看了一眼,略有些惊诧,翻检半天才拎出件长袖睡衣,笑了:“怎么还带了这件?”
谢清欢转头看了一眼,相当保守的款式,就是夏天穿着有些热。
谢清欢不好跟她说,她出来的前一晚,家里来了两个不速之客,她因为其中一个的缘故,拜托了另一位去帮她收拾行李。当然,这行李她也检查过,并没有什么问题,像那种袒胸露背的吊带睡裙只能在家的时候穿吧?
萧朗月只是感慨一下,并没有别的意思,她走过去将睡衣赛到谢清欢怀里:“很晚了,先去洗澡,待会儿再弄这个。”
谢清欢看一眼正在下载中的视频,笑了一下,抱着睡衣去了浴室。
调好水温之后,谢清欢站在蓬蓬头下方,热水冲刷掉了身体的疲惫。水流哗哗,谢清欢抹一把脸上的水,眉头忽而一皱,凝神细听之下,总觉得外头房间里有窃窃私语低低传来。这种细微的声响掺杂在水声中,显得特别诡异。
谢清欢洗好出来,探头一看,就见萧朗月抱着电脑不知道在做什么,也许是太累了,神情瞧着有些呆滞。谢清欢静静站在一边,看了半晌,见她仍没反应,心中不由腾起一丝异样,温和地笑了笑:“萧萧,到你了。”
萧朗月听到她的声音,才如梦初醒一般,挑起眼帘,静静看了她一眼。然后慢慢伸手将笔记本电脑的盖子合上,又慢腾腾起身将电脑放在桌上,晃晃悠悠地去自己的行李箱翻睡衣。
她的动作带着一种不堪重负的僵硬。谢清欢心头异样更甚,略皱着眉轻声开口:“萧萧,你——”
萧朗月抱着睡衣,慢悠悠一步步走过来,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在即将擦肩而过的时候,突然凑在谢清欢耳边道:“刚刚,有人打电话给你。”
她的声音中透着诡异的暧昧与……放荡,谢清欢头一回听到她用这种口气说话,微微一怔,直觉不对,转头去看她时,萧朗月已经抱着睡衣走进了浴室,砰地一声用力甩上了门!
谢清欢面上清淡的笑意尽数敛去,慢吞吞伸出手,握在浴室门的门把上,只要轻轻用力,就能废掉门把,轻松地打开门。
她在门边站了片刻,一点点撒了手,走回床边拿起手机,划开锁屏,果然见到一个陌生号码,一共拨来两次,一次接了,耗时三十秒。一次没接。
这深更半夜的,谁会打电话来,不是扰人清梦吗?真是不懂事。谢清欢略略冷笑,也不屑回拨,随手将手机扔在床上,拿枕头盖住。
她在床边坐下,才要擦头发,压在枕头下面的手机竟然响了,昆仑雪的手机来电在静悄悄的房间里很有些渗人。
谢清欢冷冷挑眉,摸出手机一看,仍是方才那个号码,眼中不由带了点玩味的嘲讽。等它响过三声才接起来:“你好。”
听筒中传来细小电流的呲呲声以及清晰的呼吸声。谢清欢耐心等了一会儿,也不见那人开口,神sè便愈加冷淡:“再见。”
半夜给人打电话,是非常不礼貌的,她与那人不熟,连说教的yù望都无。
那人见她要挂,终于开了口,声音似苦涩似叹息:“阿宁,是我。”
谢清欢听出这个声音,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浴室中传来一声巨响!
第八十四章 山河·王见王(5)
谢清欢原本就觉得萧朗月神sè有些古怪,瞧着很不对劲,因此也上了心,时刻留意着浴室的动静。此刻听到这显然是重物坠地的一声响,心头顿时一凛,二话不说果然挂断电话,急急奔到门边,抬手敲了两下:“萧萧?”
萧朗月没有应声,谢清欢却在哗哗的流水声中敏锐地捕捉到一抹极其细弱的呻吟,轻微得几乎听不见。
谢清欢目光一沉,不再犹豫,抬起脚就对着门不遗余力地很踹一脚。
浴室的门并未被反锁,被她一踹应声而开,撞到墙壁上发出巨大的一声响之后又弹了回来,险险拍到谢清欢的脸上,被谢清欢轻轻一抬手挡住了。
谢清欢在门口略略一顿,抬脚走了进去。只见萧朗月光着身子倒在地上,蓬蓬头开着,水流对着她的脸冲刷,乌黑的长发在地上铺散开来,水藻一般。
她身下的水迹中带着三分浅淡的血sè,谢清欢脸上微微变sè。
谢清欢关了水,取过放置在一旁的干净浴巾抖开来,随意擦了擦她身上的水,将浴巾覆在她身上,而后俯下身轻而易举地将她打横抱起,走回房间里轻轻将她放在床上。
萧朗月的脸sè不太好看,却不是劳累过度的那种倦怠,而是失了神一般,瞳孔有些涣散。
谢清欢想起方才看到的血sè,小心翼翼地在她后脑勺上探了一把,指尖上有一点粘腻的感觉,收回手在眼前一看,确实是血。但是没有摸到明显的伤口,显然是倒地的时候磕了一下,不碍事。
萧朗月陷在床铺里,目光怔然地看着天花板,乌黑的眸子中闪耀着矛盾跟痛苦,半晌才木着一张脸,用尽全部的力气抓住谢清欢的手,沙哑着嗓子艰难地道:“欢欢——”
“萧萧,我在。”谢清欢想不透她为何会这样,无言地在床边坐下,反手握住她的手,“我在这里。”
“欢欢,”萧朗月没什么力气动弹,焦虑不安,衬得脸sè越发苍白,“要小心……”
谢清欢知道她因为今晚的事受了刺激,见她这样心下恻然,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空着的那只手缓缓抬起,食指在她眉心虚虚一点,敛去所有的漫不经心,换上虔诚:“萧朗月,魂兮归来!”
在大雍民间的传说里,有人因受惊失了魂,药石无效,就要由他身边的人,点在他的眉心召唤他离体的魂魄回归。
子不语怪力乱神,谢清欢并不相信这个能有用,但这世上的人,为了亲人为了朋友为了任何想要守护的人,都会愿意傻上那么一回。
萧朗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觉得心中焦躁不安,谢清欢的手指停在她的眉心,挡住了她一边的视线。映在她另一边视线里的,是谢清欢认真的面容以及眉眼间博大的慈悲。
这一刻,萧朗月突然觉得伤心如cháo,几近灭顶。
谢清欢念了三遍,收回手,给她盖上薄被,轻轻拍着她,努力回想着在极小的时候祖父哄自己睡觉时哼的那首清歌。
那是首催眠曲,专门哄小孩子的,极轻极柔。
萧朗月的心渐渐安定下来,目光在谢清欢脸上定了一瞬,倦倦地叹了口气,慢慢合上眼帘,口中仍下意识地呢喃:“欢欢,小心……”
谢清欢轻拍着她的手微微一顿,随即又继续,直到她的呼吸平稳睡熟了,才起身在柜子里找到吹风机,开到最小温柔地给萧朗月吹头发。
她向来是被人伺候的,如今照顾起别人来,感觉甚是新奇,不算很拿手,胜在用心。
此刻夜已经深了,谢清欢却没什么睡意,萧朗月方才的情形她也看在眼里,怕她夜里有什么反复,因此开着床头灯,将光线调暗。又将下载好的视频放到手机里,戴上耳机躺在床上听。
才躺下没多久,又有电话来,仍是方才那个号码,谢清欢微微蹙眉,这已经不是不懂事,而是惹人厌了。
即便是谢清宁,以她那种看谁不顺眼就将人嫌弃得渣都不剩的xìng子,任西东这个时候打来电话,能讨得了什么好?
真是莫名其妙。谢清欢果断按了挂机键,顺手将这个号码拖了黑。
另一边,被挂断的电话捏在纤细的指间,眉目清纯的女子看着手机,脸上的表情充满了难以置信,她委屈地扁了扁嘴:“她竟然,挂我电话。”
顾裳侧躺在床上,一只手托着腮,看着她自得其乐的表演,悠悠笑道:“也不看看都什么时候了。到了这个点儿,若是有人给我打电话,我也会挂。”
“可是,我还有很多的肺腑之言没有来得及跟她说啊。她怎么能这么无情怎么残酷怎么无理取闹,连一点点的机会都不愿意给我!”她生得很是漂亮,jīng致的面上露出那种委屈难言的表情,当真是十分的楚楚可怜,即便是铁石心肠的人见了,也会变成绕指柔。
美中不足的是,她开了口,那声音却是有些低沉带着磁xìng的男音。惟妙惟肖,若不是亲眼所见,定然让人以为是任西东在说话。
“容宁表妹,以你的资质,不去当艺人,真是娱乐圈的一大损失。”顾裳轻轻一笑,脸sè却是微微一沉,目光有些yīn冷,“不过,不要在我的面前卖弄你的这种天分,模仿东哥用这种口气说话。”
“怎么,你吃醋了?”容宁浅笑,凑到顾裳面前,伸出一只手轻挑地抬起她的下巴,漫不经心地道:“阿裳,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聪明人。”
她用的仍是任西东的声音,带着三分慵懒三分jǐng告,顾裳明知是假,心中还是涌起一阵不快。
容宁将她表情的细微变化多看在眼里,唇边泛起一抹冷笑,不怕死地继续道:“阿裳,像我们这种出身的人,哪有不拈花惹草的,不过是逢场作戏。还能当真了不成?妻就是妻,小情儿再如何,还能越得过你去?”
虽说明面上还没有举行正式的订婚仪式,但任顾两家的长辈都已经默许任西东跟顾裳的关系。顾裳自小跟任西东一起长大,那个男人是什么xìng情什么做派,顾裳再清楚不过。
他们是最好的朋友,最合拍的搭档,这两样关系远比爱情稳妥。
此刻听容宁这么说,顾裳不怒反笑,连表情都有些意味深长起来:“你说得确实在理。小情儿再如何得宠,说白了也是卖的。你见过几个豪门世家的子弟,将外头养的人扶正的?”
“外头养的人,自然是不足为惧。”容宁恢复了自己的声音,娇声婉扬甚是好听,“但万一,有了孩子呢?”
“孩子?”顾裳不在意地一笑,“任西东玩归玩,但惜命得很,也担心染上不干净的病,保护措施从不松懈。说到底,人活一世,得意失意,都要尽欢。指望男人守身如玉,那不是痴人说梦吗?”
容宁没料到她竟是这么想的,看向她的目光很有些复杂。女人跟男人不同,女人讲究灵肉结合,男人则注重情yù多与感情——顾裳表姐,还真是看得开啊。
顾裳躺在床上,目光落在容宁手中的手机上,淡淡笑道:“再说,泥人还有三分血xìng呢,谢清宁原本不是那么容易讨好的。要不然以任西东把妹的速度,三个月还上不了手?”
“你是说,”容宁略微挑眉,“任西东跟她在一起三个月,都没有碰过她?”
“是啊,没碰过。”顾裳笑得有些莫测,“也就牵了牵手,连吻都没有。”
容宁也躺下去,一只手垫在脑后,看向顾裳的目光带着诧异:“听闻舅舅在商场有狡狐之称,怎么就把表姐你教的如此天真?”
顾裳对这个表妹说不上亲近,但也不疏远,毕竟是血缘至亲,也不与她计较:“我天真?”
“你简直天真地让人难以置信。”容宁肯定地点了点头,“你该知道,雄xìng生物的本能就是掠夺与交配。一个男人跟一个女人在一起,有没有感情并不是最重要的,下半身爽了就行。”
她的目光直直地看尽顾裳的眼中,带了些轻微的嘲讽:“当一个男人不愿意碰一个女人的时候,要么就是他无能了,要么就是他在意了。”
“在意?”任西东自然不可能是无能了,顾裳目光轻轻一闪,轻轻吸了一口气,“他在意又有什么用,最终他不还是选了我吗?对我来说,他在我身边,比什么都重要。”
这世上的女人选择男人,有些想要爱情,有些崇尚富贵,也有些为了家族或者责任。顾裳既想要爱情又是为了家族的双赢局面,只要人在身边,即便他不能只有她一个,天长rì久的总会比他身边来来去去的人要重要许多吧。
容宁微微叹了口气,“你就不会不甘心吗?”
“为何要不甘心?”顾裳反问。
她毕竟并不是真的天真,知道爱情这东西,在很多时候都不靠谱,相濡以沫的十几年或者几十年也可能会败给一张或妖艳或天真的脸。
就连容家嫡长、眼前这位表妹的亲爹,当年对于姑姑的一见钟情非君不娶,过了这么些年,不也慢慢淡下来了吗?听说近来又对一个极为年轻的女孩子一见钟情了,容宁表妹来T市不就是为了散心的吗?
“不管怎样,他终究是属于我的,rì后若是分开,他的一半家产就要名正言顺地属于我。这跟他先前拿几百万的支票去打发外头的小情儿可不同。”顾裳轻松道,容宁看不起她,她又何尝看得起容宁呢?
容宁的母亲确实是顾青山的亲妹妹,是她的亲姑姑,但她嫁入容家之后,跟顾家这边的联系就淡了。
以顾家的门楣对上容家确实是高攀了,姑姑嫁去之后只生了一个女儿,在极为重视男丁的容家,这rì子过得如何,只是冷暖自知。
偏偏,那姑姑还是真心实意地喜爱着容嘉。在这一点上,姑姑还真是不如当年那位被pass掉的唐家大小姐呢。
唐大小姐是个典型的颜控,且花心,据闻喜欢一个男人的时限不会超过三个月。那容嘉生得甚是英俊,意态风流,让唐小姐一眼相中的。
但唐小姐是什么人,她是唐家三代以来,最有商业天赋的人。她当然结过婚,至今为止正经有过名分的男人有七人之多,无一例外全是入赘,她一生游戏花丛,未曾生过孩子,如今年近五十,仍像个刚三十的少妇。
顾裳并非是不期待爱情,但她跟任西东太过熟悉了,他只要动一动眼梢,她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两人之间的默契远胜夫妻。
他们彼此需要,又彼此排斥,都不是彼此眼中完美爱情的缩影。
任西东跟谢清欢的那一段,每一个细节她都知道。任西东动了心,在意了,她都知道。
但她更清楚的是,任西东再如何动心,到了最后还是会选择自己。他们都是利己主义者,对任何一件事,都会基于利益考虑。任西东不会愿意两手空空重新开始,他在意谢清欢自然也不愿意让她跟着自己吃苦。
任西东生平仅有的一次心动,微微的,却已经是一生。
他会跟自己在一起,然后在余下的光yīn里,默默地怀念着曾经在意过的女子,在时间长河的涤荡下,那记忆会慢慢褪sè或者愈加鲜明。
容宁觉得她的这个想法跟所有嫁入大家族的女人一样,只要没有被威胁荣华富贵的地位,哪怕男人的心中没有自己也无所谓。
她不可避免地想起自己的母亲,在年少的时候,她是个温柔娴雅的女人,专门在院子里辟了好大一块地,天天带着小花锄,细心摆弄那些花草。
她年纪小不懂事的时候,觉得母亲是个很懂得生活的人,到了大了,知晓事了,才恍然发觉,母亲只是寂寞了。
曾经一见钟情山盟海誓的男人,早已不知道又一见钟情了多少回了。
爱情如此苍茫。若换了是自己,恐怕宁愿跟那男人玉石俱焚吧,既然变了心,那就去死吧。
谢清欢躺在床上假寐,不知道过了多久,萧朗月的床上突然有了动静。
谢清欢没有动,凝神听见萧朗月悉悉索索地下了床,慢慢向她这边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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阶段xìng小boss出场!
第八十五章 山河·王见王(6)
先前因为担心惊扰了萧朗月睡眠,谢清欢特意将床灯头的光调的极暗。如今天sè未明,窗帘又拉得严实,房间里一片影影绰绰的暗影。
萧朗月做了个噩梦,梦境萧索荒沉,惊醒的时候她弹坐而起,一手按在胸口,安抚砰砰乱跳的心脏,就着暗sè的灯光去看旁边床的谢清欢。
谢清欢面向她侧躺着,头发在枕头上铺散着,薄被压在下巴底下,露出安详的睡颜。
萧朗月掀开被子下床,没有穿鞋,光着脚踩在地毯上,静静地站在谢清欢的床边,眼睛瞬也不瞬,目光久久地落在她的脸上。
谢清欢本就没有睡着,只是躺着假寐,被萧朗月这么沉默地盯着瞧,时间稍微久了,也觉得不甚自在——萧朗月入睡之前的情形,实在是太过诡异,不像是累极了头脑发懵,倒像是中了摄魂术导致意识不清。
谢清欢合着眼睛犹豫了片刻,装作刚睡醒的样子,略微动一动,从被子里伸出手,要去调床头灯的亮度。
萧朗月吃了一惊,慌忙去抓她的手,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开了口:“欢欢。”
“你醒了啊。”谢清欢的手在半道上被萧朗月一挡,也不执着于灯光了,顺势收了回来,坐起身靠在床头,眼中带着几分关切看她,“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还倦吗?”
“还好,睡了一觉之后jīng神多了。”萧朗月下意识地抬手去摸后脑勺,碰到被磕着的地方,抽着气咧了咧嘴,不好意思地问,“欢欢,我昨天有没有说什么奇怪的话?”
谢清欢浅淡一笑,除了说话的口吻不似平常,也确实没说出什么让人心惊的怪话,于是摇头道:“没有。”
虽然谢清欢半分犹豫也没有就摇头否认,但萧朗月对于昨晚的记忆还有些模糊的印象,心里边总觉得有些怪异,却又没法断定自己的行为是不是有不妥:“那,我有没有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情?”
如果淋浴的时候突然横在地上,算是奇怪的事情的话。谢清欢眸光轻轻一闪,温和笑道:“你昨晚太累,在浴室里睡着了。萧萧,林导对于拍摄的效果要求很高,你身体吃不消的话,要提出来,不必硬撑。”
“在浴室里睡着了?”萧朗月对这个真没印象,忍不住又摸了摸后脑勺,龇牙咧嘴,“不是吧?我竟然站着睡着了?我可是被誉为拼命三姐的人!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吃苦耐劳人见人夸!”
谢清欢听得心中暗暗一沉。萧朗月既然这么说,可见她的体力确实是不错的,她对于昨晚在浴室的记忆,果然模糊不清了。
如果她不是因为劳累,而是中了摄魂术的话,那么施术人所用的媒介是什么呢?
在大雍,摄魂术并不属于正统法术分类,往往被当做是邪术。一般可分为两类:一类是非常高明的瞳术,不需要经过媒介而直接通过人的眼睛施术。
而另一种则需要借助媒介,比如声音。气味或者影像。因为这家酒店常有艺人出入,监控方面做得很是到位,房间没有门卡是进不来的。
那么,萧朗月昨晚碰过什么东西?谢清欢略一沉吟,眉心就是一簇——萧朗月替她收拾了睡衣之后,趁她去浴室,碰过两样东西:手机跟电脑。
这样两,都是谢清欢自己的私人物品。换句话说,如果萧朗月没有碰过的话,施术人的目标就该是谢清欢自己。
谢清欢的好奇心并不强,但对于电子产品,却极有兴趣,什么都想去尝试一下。她在拍戏期间,让带着电脑,只是为了方便学习外语。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作用,而且她的企鹅好友,除了萧朗月跟林天华,就只有一个艾米丽。
她下载视频用的是企鹅邮箱,登陆之后她也瞟了一眼,林天华显然不常用企鹅,而艾米丽并不在线。
排除了电脑,目标就锁定在手机上了。
谢清欢轻易就想起那个大晚上极其不懂事的陌生来电。没有特别的备注,甚至连寻常的存储都没有,显然并不是什么亲近的人。
那个人的声音,她并不陌生,甚至有一种近乎本能的熟悉——那声音,确实很像任西东。
但谢清欢知道,那个人绝不可能是任西东。这世上,有些人天生多情,但碍于利益牵扯,一旦做出抉择,放了手便不会再死缠烂打去挽回什么。
那么,是谁打了那个电话来?谢清欢正想着,萧朗月在床边站了一会儿,伸手掀开被子,毫无芥蒂地躺在了她的身边。
谢清欢看她小心翼翼地避开后脑勺磕出来的包,倦倦地掩唇打了个呵欠,脸上露出一点儿纯然天真,不由失笑:她记不清楚,也不是坏事。
萧朗月躺下去几乎马上就睡着了,方才清醒的那一幕仿佛只是幻觉。到了天快亮的时候,萧朗月反而不安稳了,也不顾及后脑勺的包了,在床上翻来覆去,把才刚刚眯了一会儿的谢清欢也闹醒了。
“萧萧,怎么了?”谢清欢立刻睁开眼,抬手扭亮了床头灯。
“欢欢,”萧朗月迷迷糊糊的,说话的口音里带着鼻音,口齿不清地答,“头有点儿重。”
谢清欢伸手,贴在她的额头上,掌心里确实有一点偏高的热度。
天还没亮,谢清欢也不想惊动其他人,掀开被子下床,用床头的电话打给前台,让他们送了些冰块上来,用毛巾包了敷在萧朗月的额头上降温。而后她关了空调,将两床被子都盖在萧朗月身上。
反正折腾了一晚上,谢清欢这时候也躺不下去了,索xìng坐在床头看着萧朗月,是不是去摸一下裹着冰块的毛巾。她当年未曾潜心学医,这时候颇有些束手无策的挫败感,只能耐心等着天亮。若是到了那时候,萧朗月这热度还下下去,只能带她去看大夫了。
萧朗月昏昏沉沉地躺着,脸sècháo红jīng神萎靡,柳叶眉紧紧皱着,浊重的呼吸无比昭示着她此刻很不舒服。
大凡身体底子不错极少生病的,一旦病了,那才是真的病来如山倒。萧朗月这一生病,人的年岁似乎也跟着变小了许多。
天亮之后,她的热度下去了一些,但她死活不愿意去看医生,只是从candy带的药包里翻出两粒药吞了,完了之后哼哼唧唧躺在床上。
谢清欢简直都被她气笑了,只得给林天华去了个电话,告诉他萧朗月病了。
林天华只是对拍摄的效果要求高,并不是就没有人xìng了,听说萧朗月病了,还殷切地关心了两句,叮嘱她好好休息,将谢清欢跟她的戏份都调动了一下,方便谢清欢照顾。
谢清欢知道林天华也有他自己的考量,毕竟开拍第一天就有人潜到片场,虽然悄无声息地解决了,但这也让林天华心中有了防备。
谢清欢担心萧朗月这一阵儿一阵儿冒汗地睡得不舒服,隔一段时间就去接一点热水给她擦一擦。
萧朗月发烧头疼,也睡不着,趁着生病还撒了回娇,让谢清欢去下了她喜欢的小说,坐在床上念。
谢清欢不跟任xìng的病人计较,去下了中文版的《小王子》,一字一句地念给她听。
“倘若一个人对一朵花情有独钟,而那花在浩瀚的星河中,是独一无二的,那么,他只要仰望繁星点点,就心满意足了。”在不涉及到家国大义的时候,谢清欢大多时候是温和的,念书的时候她的心情会很平静,声音中带着一种隐约的雀跃。
生病了找医生才是正道,做其他的事情基本上都是多余,萧朗月的身体并没有因为这个而有好转,但心情却踏实了许多。
这时,门口传来规律的敲门声,谢清欢看了萧朗月一眼,放下手机去开门,只见到景烨拎着个水果篮笔直地站在门口,略微惊诧:“景总?”
即便是在自己家,青天白rì的谢清欢总是穿戴整齐,这会儿倒也没什么失礼的地方。倒是景烨面上有几分不自在,略作沉默才静静开口:“听说她病了,我来看看她。”
毕竟是睡觉休息的地方,谢清欢犹豫了一下,还是侧过身子让他进来,自己则拿了手机对萧朗月道:“我出去走走。”
萧朗月见景烨一副探病的派头,就知道是candy多嘴了,谢清欢已经快步走出房门,显然是制造机会让她跟景烨独处。
谢清欢乘电梯下楼,电梯门刚打开,就见冷着一张脸的就简歌站在门口,他的身边还站着一个眉目清隽的青年。
“简先生。”谢清欢走出电梯,微微颔首打个招呼。
“谢清欢,”简歌虽然一直是这么张没表情的面瘫脸,但他此刻心情不佳,脸sè自然要沉一些,“你这是要去哪儿?”
“唔,随便走走。”谢清欢随口应道,“有什么事情吗?”
简歌没还来得及回答,他身边那位青年就偏了偏头笑着问简歌道:“简哥,这位谢清欢就是伤你的人?”
简歌微微蹙眉,jǐng告般瞪了他一眼。转而向谢清欢道:“这位是舍弟,常爻。”
常爻身上带着莫名的敌意,谢清欢挑了挑眉,淡淡笑道:“常先生。”
简歌看着一脸平淡的谢清欢:“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跟我来。”
谢清欢点了点头,给萧朗月去了个电话,说是走得远了,晚一点再跟她联系。
常爻死缠烂打强烈要求简歌带他来的时候,答应简歌一切都听简歌的,看他的眼sè行事,所以他一直乖乖地站在一边,除了打了声招呼,再没开过口。
只是,他看向谢清欢的目光中却充满了兴趣。
到目前为止,这个人的情绪波动十分轻微,近乎没有。
简歌所谓的说话的地方,其实就是他开来的那辆商务车,三人在车上坐定之后,简歌道:“谢小姐,你之前是不是得罪过什么人?”
谢清欢一看他的神情,就知道事情不简单,昨天那四个黑衣人的身份,看来比较棘手。她摇了摇头:“我从不主动招惹别人。”
常爻听了这话,转头微微一笑。这话说得很是生硬,想来这人的xìng格也不会玲珑到哪里去,恐怕是得罪了人而不自知吧。
谢清欢看他一眼,淡淡问道:“看来那几个人的身份已经查明了?”
“他们的身份倒是没什么,收钱取命罢了。他们并不依托于组织,都是散户,这次出手,主使人托了中间人。”简歌沉声道。
“也就是说,查不到主使人究竟是谁了?”谢清欢并不觉得意外,毕竟买凶杀人这事做得越隐蔽越好。
简歌对于她淡然的态度,很是无言,知道通过中间人来买命的,显然对于地下世界的某些规则很是熟悉。谢清欢若是有些家底或者有些靠谱的亲族可以依靠也就罢了,偏偏她是个孤家寡人。
常爻笑眯眯道:“那位中间人,掌握着全亚洲最完全的杀手资料。只要出得起钱,有她运筹帷幄,想要一个人消失,最简单不过了。”
谢清欢似笑非笑:“所以,在这件事彻底平息之前,我应该寻求jǐng方的庇护吗?”
“jǐng方?”常爻扑哧一声笑了,“那你打算用什么理由报jǐng?有人要杀你?”
“既然连jǐng方也不顶事,那么只好顺其自然了。”谢清欢不在意地笑了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常爻略微眯起眼睛:“你不怕死?”
谢清欢道:“我怕得要死。”
“……”
简歌见常爻吃瘪,暗暗摇头,道:“在《山河》的拍摄结束之前,段家会介入其中,护你周全。但在那之后要如何,你自己心里要有个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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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有一些细节稍后再修改一下。
第八十六章 山河·王见王(7)
由于谢清宁对外界信息的强制筛选与自主屏蔽,谢清欢接收到的信息不过是九牛一毛,对于目前立足的T市门阀体系缺少必要的了解,但对于段家,那一晚段明楼给她留下的印象实在不甚美好。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去。谢清欢曾经接触过皇商,向来明白商人无利不早起的习xìng。她这次在片场遇袭,确实是云蒸雾绕扑朔迷离,但未必与段家有分毫联系。段家之所以介入,不过是因为独家投资了《山河》,为了影片的顺利拍摄以及正常上映。
从这个方面来说,她并没有立场来反对段家所谓的保护。
简歌见她沉吟不语,知道这是默许了他的提议。其实这次的事情,以段家的实力而言,想要查个水落石出并不是难事,但段家如今有意从地下世界脱身,先前庞大的灰sè收入也到了洗白的关键时候,为免节外生枝,这闲事不管也罢。
简歌一直留心着谢清欢的脸sè变化,在他说出那几个人的身份的时候,谢清欢的目光微微一闪,但神sè如常,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惊讶与恐惧,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即便只是装装样子,这个人的态度也十分明朗——她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既然她也是这么个意思,那么,事情就简单多了。简歌略微一顿,冷静地开口,带了几分没诚意的安抚:“谢小姐也不必太过担心,只管安心拍戏。那位中间人做的是搭桥牵线的买卖,人却十分孤傲,原则xìng极强,对她而言,一击不中这买卖就算失败了。”
“天要下雨,人要找茬,避不过就迎头而上。”谢清欢对于潜在的生命危险丝毫也不在意,对那位神秘的中间人也没有兴趣,只淡淡一笑,岔开了话题,“那几个人,如今还活着吗?”
谢清欢清楚自己出手的力道,那几个人的哑穴会在三个时辰之后自动解开。从昨晚到现在,也不到五个时辰。那几个人又是亡命之徒,即便是遭到严刑逼供,也不该这么快就松口。
常爻从昨晚开始就怀着一种异样的兴奋,想要勾搭一下技术娴熟力道jīng准伤人而不毙命的神秘高手,这会儿终于等到了开口的机会,神神叨叨地笑道:“他们呐,正在发挥余热。”
本章节 雄霸 手打)作为老大的段明楼既然走的不是正道,上梁不正下梁歪,他手底下的这些人自然也是向着他看齐,那所谓的发挥余热,当真是意味深长啊。
常爻见了谢清欢的这种反应,心中暗暗激动,悄悄将她认定为同道中人,就想着好好就刑讯的过程跟谢清欢说道说道。却没想到谢清欢对那过程也没几分好奇心,只略带兴味地看他一眼,就一脸平淡地简歌道了谢,径自下了车。
常爻一颗热情沸腾的小心肝顿时被兜头一盆冷水被泼得透心凉,愣愣地看着谢清欢潇洒离去的背影,一脸失落:“她、她这就走了?”
作为知心哥哥,简歌知道常爻是什么心思。他在段家掌的是刑狱,兴趣爱好又别致,很难找到志同道合的知己,即便同为五虎的林羽蓝平rì里没事也喜欢摆弄个尸体来研究,对常爻的爱好也是敬谢不敏。
所以,常爻在段家在某个领域绝对是独孤求败。
“知音呐,你这么能不闻不问就这么走了!”常爻扑到在车座上,默默地挠着皮制的椅垫。
简歌嘴角微微一抽,瞥他一眼,觉得这倒霉孩子又傻逼了。谢清欢见了他们,分明就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连一句多余的废话都没有。那位人为了伏击她而来,她多口问的这一句生死,连仁至义尽都算不上,仅仅是为了确认罢了。
简歌这般想着,又瞥一眼谢清欢的背影——这个曾经风光无限,又沉寂了三年的小艺人,表面看着温和,可骨子里根本就不是什么心慈心软的人。最要紧的是,她似乎也并不在意什么。正所谓无yù则刚,这个人,rì后若是有了几根根基,恐怕就不是个轻易能惹的。
常爻没注意到简歌那渐渐凝重的神sè,只扑在车座上自顾自地挠:“嘤嘤嘤,知音呐……”
简歌在心底微微一叹,抬手在他头上揉了一把:“坐好,回去了。”
谢清欢下了车,慢悠悠往酒店晃,她出来的时间并不长,这个时候景烨应该探完病了,但是这衷肠却未必就诉完了。萧朗月与他毕竟蹉跎了五年的光yīn,能解开心结冰释前嫌总是好的,这时候回去打扰会被驴踢的吧?
谢清欢纠结了片刻,还是给萧朗月去了个电话。电话很快就被接了起来,那头萧朗月的声音颇为飞扬,仿佛已经痊愈,一点儿也没有早上那种有气无力的虚弱感。
萧朗月笑眯眯道:“欢欢呀,你回来了吗?没有的话就赶紧的!”
谢清欢也笑了一下:“怎么了吗?”
“景烨请吃饭!”萧朗月欢快地回答,补了一句,“在汇缘楼!”
“嗯,这就回来。”谢清欢应了一声,挂了电话走进电梯。看样子,萧萧是解开了心结准备接纳景烨了吧?
上了楼就见景烨站在房间门口,正聚jīng会神地研究墙上的壁画。
景烨略一偏头,见到是她,淡淡解释道:“萧萧在化妆换衣服。”
谢清欢不知道别的姑娘家出门前花在化妆跟挑衣服上的时间是多长,萧朗月最少需要半小时。谢清欢方才仓促出门,并没有化妆,她冲景烨点了点头,握住门把,准备进门。
“谢清欢,”景烨突然开口,叫住她,“你,认识容宁吗?”
容宁?谢清宁的记忆中并没有这个人,谢清欢摇头道:“不认识,听着不似是圈里的人。”
景烨也不跟她兜圈子,开门见山道:“上次的车祸,出事的两个小混混,就是受了容宁的指使。我听说在《山河》的开机发布会上,曾有人去捣乱,那个人应该也是受了容宁的挑唆。”
谢清欢闻言挑了挑眉。算起来,距离那次车祸也有好些天了,景烨也并不是没有能力的人,能查到源头上去也不奇怪。只是,这个容宁又是谁?看她的动作,显然是冲着自己来的。
景烨仿佛看出她的困惑,解释道:“容宁并不是圈里人。她是容家的大小姐,父亲是容家长子嫡孙,母亲是任氏头马顾青山的妹妹。容家的根基在S市,在军政界很有影响力,算是数一数二的红sè家族。”
说着,他看向谢清欢的目光中带了几分探究:“容家的家教很严格,起码在明面上是这样。族中的子弟并不涉足娱乐圈,跟娱乐圈也没什么交集。你,是怎么惹上她的?”
谢清欢本就料到那车祸跟傅明湘没有关系,却没有想到会冒出个容宁来,不由小小的震惊了一下。她跟容宁连一面之缘也无,自然不可能有过节。
但招惹这回事,有时候并不需要当面起冲突。这位容宁小姐的母亲是顾青山的妹妹,顾青山先生又恰恰好有一个叫顾裳的独女。那么,这位来自神秘的红sè家族的容宁小姐,跟顾裳该是嫡亲的表姐妹了?
因为任西东,顾裳对上自己,确实有几分莫名的敌意,但那眼角眉梢更多的不屑跟轻视。跟远不如自己的人计较,对顾裳来说,总归是件掉份儿的事。所以,容宁策划了这场车祸,是在替顾裳出头?
这倒是有点儿意思了,谢清欢冷淡一笑。她长到如今这个年纪,曾利于巅峰位极人臣,经历了大大小小的危机,却是头一回因为已经了断的情愫的被迁怒。
谢清欢轻轻转动门把,走进房间,萧朗月已经换好了衣服正在化妆,见她进来,对着镜子一笑:“景烨来得突然,你刚刚没化妆就出去了吧?有没有遇见记者?”
八卦记者很喜欢尾随明星,窥探一二**,萧朗月作为一线红星,常年跟着一两个小狗仔,但她身经百战,甩人经验丰富。
萧朗月快速地化了个小清新的妆容,整个人看上去更年轻了些,她满意地笑了笑,将谢清欢按在镜子前,弯下腰贴在谢清欢的耳边:“看看,像不像亲姐妹?”
谢清欢妆模作样地细看了一番,睁着眼睛说瞎话:“像。”
萧朗月心满意足地直起身,随后抛了个炸弹:“欢欢,我刚刚打电话给林导销假,顺便问了下午的戏份。欢欢,你的银幕初吻终于要献出去了。”
她说最后的时候,口气特别沧桑,神情却带了一点儿莫名的兴奋,谢清欢懵了:“吻?”
“没错。”萧朗月大力点头,“你跟荥阳,那就是虐恋情深啊。”
“那是祈明越。”谢清欢皱了皱眉,“剧本里似乎没有这么个场景。”
“有的,”萧朗月笑得眉眼弯弯,“就在退守凤城不久。林导很擅长将这样的场景美化,上一回他拍暗恋的时候,那才叫绝,真是又美又虐。”
谢清欢嘴角微微一抽——连古装片都如此奔放的年代,真让人惆怅。
第八十七章 山河·王见王(8)
汇缘楼的主打是海鲜,远近闻名。谢清欢坐定之后看了菜单,这才发现都是海鲜。她原本想着萧朗月病了一场,虽然瞧着恢复了不少,jīng神也不错,但脾胃正虚着,应该吃得清淡些。
但萧朗月这姑娘本身也是个奇葩,早上还病歪歪一副憔悴不堪的摸样,因为不愿意看医生只随意吞了两粒药,结果躺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原地回血jīng神抖擞了。
萧朗月早上不舒服,早餐也吃不下,只喝了几杯热水。到了这个时候,也着实饿了,对着菜单挥斥方遒豪情四溢,不歇气儿地报出一串菜名。
景烨向来认为能吃是福,尤其是大病初愈的时候,所以由着萧朗月点菜,也不阻止,原本冰刻一般的脸sè也显出几分温和来。
陆陆续续上完菜,谢清欢看着洋洋洒洒摆了满桌子的鱼虾蟹贝,再看看摩拳擦掌兴致高昂挽着袖子准备大吃一顿的萧朗月,默默地将要说的话咽回去——左右旁边还坐着个景烨呢,两人互诉衷心之后,他才是最亲近的人呢,都没有说什么。
菜都上齐了,景烨就忙着剥虾,先剥好一只给萧朗月,再一只就给谢清欢,忙得不亦乐乎,都没空暇来说什么。
像景烨这样的人,若不是真心喜欢,谁能让他伺候?谢清欢原本就是被人伺候惯了的,真正的十指不沾阳chūn水,高门大户里头那些天伦亲缘也没这么平易近人,再如何亲近,也断然没有让姐夫给小姨子剥虾的道理。
谢清欢这么想着,略有些不自在起来,待景烨再次将剥好的虾往她碗里放的时候,她轻轻抬手拦了一下:“景总,我自己来就好。”
景烨的手在空中微微一顿,看了她一眼,不意外地在她脸上见到了从容的坚持,筷子转了个方向,将虾放到了萧朗月的碗中。
萧朗月倒是没拒绝,夹起来装口就吃了,景烨的唇角似有若无地勾了勾,眼中满是温柔的宠溺。
谢清欢不那么钟爱海鲜,吃了一小碗饭,也就饱了,放下筷子捧着茶杯一边喝茶,一边看萧朗月风卷残云般解决桌上的菜。
看她吃饭,确实是一件让人觉得愉快的事情——萧朗月几乎不挑食,大口吃肉大口喝酒,豪迈得很。
这三个人,在未有隔阂之前,原本就十分熟悉,如今心结解开了,便好似又回到了从前。吃饭的时候,气氛轻松,人也随意,吃饱了就搁筷子,没吃饱就继续,不够再添。尽管风格各不同,也并不妨碍这一顿吃得宾主尽欢。
吃饱喝足之后,景烨开车送两人回剧组,却没再提起车祸的事情。萧朗月的车倒是好办,反正买过保险,又不是责任方,保险公司会负责相关理赔事务。jǐng方那边应该也查到了一些线索,至于如何裁定车祸的xìng质,恐怕还要等上一段时间。
本章节 狂人 手打)唯一庆幸的是,这容小姐并不是直接的掌权者。
景烨将两人送到剧组,跟林天华打过招呼之后,就先行离开了。陆展睿的那个海岛计划已经到了关键时候,他要过去搭把手,顺便确认一下他对谢清欢的真实态度。
T是跟别的地儿不同,门阀体系边角界限都已经划定了,新兴势力不容易冒头,容家在S市再如何呼风唤雨,想要把权势的触角伸到T市也得三思。
剧组正在准备下午的拍摄,谢清欢跟萧朗月也不废话,打过招呼之后就去化妆换衣服了。下午拍的都是文戏,第一幕就是祈明越跟荥阳的那场吻戏。
谢清欢仔细看过剧本,祈明越是个天生的军人,在她的心中私情非常少,近乎没有。她生在群雄并起的时世,足智多谋武功高强,见旧朝倾颓,悲生灵涂炭,愿天下靖平。
她带着靖公主退守凤城,与烈侯做最后的对峙,并不是想要天下,而是要彻底埋葬一个旧的时代。这样的人,对于儿女私情的心思,是非常浅淡的。
整部剧就祈明越个人来说,最具悲剧sè彩的一幕是她亲自动手杀了荥阳——自兄长祈明锋逝后,荥阳便是她的幕僚,她的伙伴,她的知己。但他从一开始,就怀着别样的目的。
并不是萧朗月所说的什么虐恋情深,而是大道不同,信任落空的悲哀。
林天华执意要拍这样一场吻戏,是为了加深那种隐约透着绝望的暧昧:曾经惺惺相惜,曾经情愫依稀。到最后还是要亲手送他入黄泉。
虽然,在不久之后,她也将相随。
而对谢清欢来说,征伐杀戮,都不算什么的,但这吻戏,却有些难度。她长到如今这个年岁,还未曾动过心,亲吻这种过分亲密的行为,她有些摸不准。
谢言墨也准备好了,他的气质颇为内敛,一举一动风度翩然,是个极其容易让人感到心动的男人。退守凤城,一番整顿下来,兵困人乏。
这个吻放在剧本中也是十分突然的,是老谋深算的策师荥阳一生唯一的一次冲动,仅仅是蜻蜓点水的一下。
拍摄的时候,接吻与耳光都是可以采用错位拍摄的,但林天华向来追求逼真的效果,何况那么含蓄的一下,也完全没有必要错位。
主动的那一方并不是谢清欢,但她的情绪反应还是不太对,她是一个武者,对于这种亲近又有了抗拒心理,谢言墨每每靠近,她都有种将他一掌拍飞的冲动。
谢言墨也有点无奈,他还是头一次见到拍吻戏这么僵硬的艺人。
孟青流啃着手指头在边上看,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对谢清欢的喜爱来得突然而汹涌,灼热得让整颗心都燃烧起来,看她拍吻戏,心里总有种说不出的酸溜溜的感觉。
谢清欢给林天华的感觉,一直是冷静自持,淡然自若,像这样完全没法拍的情况,还是第一次。他先前也看过谢清欢的资料,知道这是她的屏幕初吻,一下子没法进入状态也是正常的。
林天华摆了摆手,林徵喊道:“卡!”
“谢清欢,你过来。”林天华冲谢清欢招了招手,等她不紧不慢地走过来,才温声问道,“你是不是,不能接受拍吻戏?”
谢清欢并没有正面回答,只淡淡反问道:“这是剧情需要,是吗?”
“是,这是剧情需要。”林天华点头,“先前那些,你演得都很好,可见你对剧本看得很透。你对荥阳,是什么看法?”
谢清欢淡淡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但无间者,必死。”
“呃……”林天华嘴角一抽,“我说的是感情,感情!”
谢清欢看一眼他的脸sè,慢吞吞吐出几个字:“重要的幕僚。”
林天华算是明白了,在谢清欢的理解里,《山河》就纯粹是家国大义,乱世悲歌,个人情感问题早被排到百十件要紧事之后了吧?
而依照剧本,祈明越退守凤城之后,对荥阳的身份已经有了怀疑,要让她坦然地面对荥阳那似有所无的感情似乎不太可能。
“这样吧,考虑到你是第一次拍吻戏,我找个人给你示范一下。”林天华沉吟了片刻,目光满片场一扫,最后落在萧朗月身上,“萧朗月,你来。”
萧朗月当然看得出谢清欢不在状态,上午她那一脸被雷劈过惨不忍睹的表情还历历在目呢,她颠颠地过去,笑眯眯道:“导演。”
林天华又将谢言墨叫过来说了几句,转头对萧朗月道:“你给谢清欢示范一下。”
谢言墨闻言看了一眼林天华,颇有些意味深长的味道——圈里的人谁都知道,林天华拍戏的时候六亲不认,先前若是遇到这种情况,绝对暴跳如雷,今天居然这么和颜悦sè,莫不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萧朗月却没管那么多,她对于谢清欢的事,向来是无条件地支持自家好友,也是出了名的没节cāo没底线。此刻见林天华没有生气,只是让她做个示范,答应地自然干脆:“好。”
谢清欢当然知道萧朗月是谢言墨的脑残粉儿,被偶像那么吻一下,她只会觉得高兴吧?这种示范真的能起到什么效果吗?
她打起jīng神,看着萧朗月的眼中闪着狡黠的光,下一刻一张脸就在自己眼前放大,柔软的唇随即贴上了她的。
饶是谢清欢见多识广,这时候也不由睁大眼睛,在心中默默掀了七八张桌子——善了个哉的,发生什么事了?
不仅是她,整个片场都惊讶地看着贴上去的萧朗月。林天华抚了抚额,觉得这场面真是……真是挺唯美的,但是,这是正常向的片子,你们能不能不要这样恶搞!
被无情地晾在一边的谢影帝抚了抚下巴,意味深长地看着两人:我就说看剧本的时候觉得哪里有点儿怪怪的,只要靖公主选了烈侯,不就天下太平,谁都不用死了吗?孟大编剧藏得挺深的呀。
孟青流愣愣地看着,完全懵了——这这这,女神被吻了。不不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女神被一个女人吻了!虽然这个女人是她的好友。
这年头,好友真是个暧昧的身份啊。
谢清欢轻轻扬眉,脚下微动,退开几步,看着萧朗月淡淡问道:“这是为何?”
萧朗月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抬手在唇上一掠而过,隐约有几分回味,眉眼一弯:“挺软的。”
谢清欢神sè不动,萧朗月又是一笑:“有没有心动的感觉?”
“没有。”谢清欢诚实答道。
“这不就结了。”萧朗月淡淡道,“拍吻戏嘛,就是这么回事。你刚刚为什么没有推开我?祈明越对荥阳,也是一样。”
没有动过心,吻就没有任何意义。谢清欢下意识地抚了抚唇,若有所思地看一眼谢言墨——这一战到最后终要落幕,你我之间,也必要有决断。
祈明越真正的对荥阳起了杀心,也是自这个吻开始。
林天华回过神来,略显惆怅地问谢清欢:“你明白了吗?”
谢清欢迟疑着点了点头:“略有体会。”
“刚才那一幕,再来一次。”林天华挥手,“准备!”
经过萧朗月那无厘头的一吻,谢清欢也稍微放开了些,靠着柱子的身体虽然依然僵硬,但面上的表情维持着那种浅眠的平静。
谢言墨走得很慢,步子也轻,谢清欢只是很随意地靠着柱子,似乎真的在假寐,但她的身体,呈现出一种防御的状态。他心中暗暗一笑,谢清欢对于如何演一个军人很在行,但对于接吻这种戏码,却也是真的青涩。
荥阳放缓了呼吸,静静看着阳光下疲惫的三军之帅,她没有带头盔,眼帘轻轻合着,掩去了满眼的血丝。荥阳慢慢凑过去,在她的唇角轻轻一触。
谢清欢的眼帘一动,长长的眼睫毛轻轻一颤。
荥阳直起身,伸出手想要摸了摸她的脸颊,最终还是放弃了,转过身慢慢离去。
在他的身后,祈明越抿了抿唇,脸上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而后她缓缓睁开了眼睛,眼中满是血丝,定定看向那人离开的方向,目光中透着蚀骨的森寒杀意。
那杀意几乎毫不掩饰,不仅是谢言墨,就连镜头外的林天华孟青流都感觉到了。只有萧朗月看着她,淡淡地笑了。
拍吻戏嘛,一回生二回熟,下一次欢欢就不会这么羞涩。哎哎,等于间接跟影帝哥接吻了呢。
再接下来的拍摄,就顺利多了。而方才萧朗月吻上谢清欢的那一段,也被制作成了片场花絮放上了林天华的官网,在不久的将来,还引发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
第八十八章 山河·王见王(9)
结束了一天的拍摄之后,谢清欢跟萧朗月回到酒店。谢清欢并不觉得累,沐浴之后取出电脑学外语,萧朗月自浴室中出来,见到的就是自家好友一副物我两忘的模样。
萧朗月的头发还在滴水,用毛巾胡乱揉着,顶着湿漉漉的脑袋凑过去看了一眼,见是艾米丽的教学视频,顿时觉得没什么兴致了,盘腿坐在床边擦头发。
谢清欢回头看了她一眼,挺秀的眉略微一皱,从柜子里取了吹风机走过去给她吹头发,漫不经心地道:“昨天夜里有人给我打电话。”
“唔,”萧朗月乖乖坐着,顺口应道,“哦对,你不说我倒忘了,昨天你去浴室的时候,有人打电话给你,我接起来但没人说话,我就挂了。”
谢清欢一手拿着吹风机,一手拎着她的头发,淡淡道:“这个你昨天说过了。”
“咦?我跟你说过了吗?似乎没什么印象。”萧朗月皱了皱眉,费力地思考半晌,才不确定地问道,“我真说过了?”
“说了。”谢清欢一脸肯定,心中默默加了一句,就是说话那口吻实在是怪异了点儿。
“那就好。”萧朗月松了口气,“那号码你没存过,瞧着也挺眼生,我还担心忘了跟你说会误事。怎么,后来又有打过来?”
“不是什么要紧事。”谢清欢不甚在意地回了一句,昨晚剧组结束拍摄的时间已经不早了,她们又在那个殿里耽搁了一阵子,回来的时候都已经是深夜了,她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又只是个三流的小艺人,大半夜的会有谁找她谈正经事?
只是,听萧朗月这么一说,她心中也有些豁然起来——对这个时世,她了解得还是太少了。
萧朗月毕竟是病了一回,虽然火速复原了,但内里元气还是损耗了,谢清欢帮她吹好头发,顺手将她塞回薄被里,即便睡不着,躺着养神也是好的。
萧朗月这时候也有些困乏了,倦倦地问道:“欢欢,跟影帝哥的吻戏感觉如何?”
谢清欢的目光幽幽一闪:“无从比较。”
萧朗月闻言腾地一下坐起身,眼睛晶亮闪烁着八卦的光:“这个不需要比较啊,难道你什么感觉都没有?比如心跳加快啊什么的。”
“没有,什么感觉都没有。”谢清欢摇头,冷淡地道,“逢场作戏与真正的亲近不一样,自然不会有什么感觉。”
萧朗月看一眼她认真的神sè,焉头搭脑地缩回去,轻轻叹息一声:“拍戏嘛,可不就是逢场作戏。”
“也许,”谢清欢斟酌了一下,才慢吞吞道,“是我的演技有待提高吧。”
萧朗月一只雪白的胳膊横在眼睛上,挡住明亮的灯光,沉默了片刻,才又开口:“欢欢,你心里是不是还惦记着任真?不对,应该叫他任西东。”
谢清欢没料到她突然问出这么一句,略笑了笑:“你认为呢?”
在大雍,谢氏以六艺传家,百代相承,是真正的名门望族,优秀与专一是溶于血脉之内的本能。但这专一却不偏执,如若相负,必定是老死不相往来。
别说那位任西东先生根本就入不了她的眼,即便她爱他入骨,一旦他做出抉择,主动权必定瞬间易手。
萧朗月一直没有将遮住眼睛的胳膊放下来,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自己的心底充斥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悲凉。她跟谢清欢相交多年,知道她向来xìng情冷淡,欢喜怨怼愤怒从不在脸上,表露于外的最多三分。
她这一生,总是冷淡地带着一种不甚明显的厌倦看这个世界,最为开心的光景只有那三个月。小心翼翼地动了心,敞开胸怀的雀跃,然后万劫不复。
谢清欢看着将自己陷在影影绰绰的惆怅伤感中的萧朗月,淡淡一笑,以这人一贯的粗线条,表现出这么一副伤chūn悲秋的忧愁来,确实是颇见演技。
谢清欢将床头灯的光调暗,抱着电脑坐到窗边,继续学习。萧朗月在床上翻滚了两圈,迷迷糊糊地睡了。
不知不觉地过了一阵,谢清欢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先前拍戏的时候调成了振动,嗡嗡的震颤声并不大,但在安静的房中还是有些突兀。
仍然是个陌生的号码,却不是昨天那个。谢清欢抿了抿唇,下意识看一眼背对着自己躺着的萧朗月,见她没有被惊动才放下心,放下电脑,划开屏幕去了洗手间:“你好。”
“清姐!”电话那头传来清脆的一声喊。
会这么称呼自己的,只有那一位。谢清欢不动声sè地挑了挑眉:“路小姐。”
“清姐,你叫我小心就好了。”路小心欢快地卖着乖,休息了几天,她的身体也恢复过来的,声音活力十足,“清姐,我跟七爷已经回到路家。非常感谢你那天对我们的照顾。”
谢清欢淡淡道:“举手之劳而已。”
“清姐,你拍戏一定很辛苦吧?明天我炖了汤来剧组看你吧,好不好?”路小心仿佛没有察觉到她的冷淡,自顾自地对自个儿的提议兴奋着,“嗯,水果跟点心也带一些好了,清姐你喜欢吃什么呀?”
“路小姐,谢谢你的好意。”谢清欢对于自来熟的人向来没什么办法,只婉转道,“剧组要封闭拍摄,探班恐怕不便。”
“这样啊……”路小心似乎有些失望,声音甚是低落,但很快就又高昂起来,“那清姐,等你拍完,我请你吃饭好吗?”
谢清欢闻言微微皱眉:“路小姐,你真的不必这么客气。”
“清姐,我没有客气。”路小心嘟着嘴,委委屈屈地道,“常言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清姐救了我跟七爷,我只是请清姐吃顿饭,算是很轻的报答了。”
谢清欢不由按了按眉心,她那rì所谓的照顾,确实只是顺手,心有余力有足罢了,从未想要有朝一rì要人涌泉相报。
路小心那边见她沉默,又道:“要不然,就让七爷以身相许好了,至于我,就做个陪嫁好了,好照顾七爷跟清姐。”路小心原本也只是灵光一闪,话一出口又觉得这个设想真是带感,不由喜滋滋道,“对,这个主意好!清姐你觉得呢?”
谢清欢此刻只觉得随意接陌生的来电真的是件十分不靠谱的事情,路小心话音一落,就冷静道:“吃饭的事情,到时再安排吧。”
“哦,”路小心热情的提议没有得到相应,有点儿失望,但吃饭的目的却是达成了,jīng神又振奋起来,“那清姐喜欢吃什么呢?中餐还是西餐?”
谢清欢顿了顿,慢慢道:“中餐。”
“中餐好!”路小心乐呵呵道,“八大菜系鲁川粤闽苏浙湘徽,清姐喜欢哪款?还是干脆来个满汉全席?”
“随意吧,简单些就好。”谢清欢原本就没什么诚意吃这顿饭,讨论细节的时候自然也不热烈,只随口应着。
“随意呀?”路小心歪了歪头,点了点下巴,似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忽而灿烂一笑,“好的,我知道了清姐!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信任的!”
这关信任什么事?路子允深沉,路小心跳脱,这顿饭她真是一点儿兴致也没有。
路小心那边饭局预约成功,也知道见好就收,乖巧地道:“清姐,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哦。不打扰你了,晚安!”
“晚安。”谢清欢应了一声,随即挂了电话,略皱着眉在洗手台前站了一会儿,才慢慢走回房间。
路小心这会儿正在路家灯火通明的大厅里,挂了电话就是一个飞扑,蹲在正襟危坐的路子允脚边,若是她有尾巴的话,这会儿定然摇得十分欢快:“七爷七爷,你看我刚刚说得怎么样?”
路小心这趟跟着出门,虽然没有受伤,却也担惊受怕了一路,瘦了一圈,原本就水灵灵的眼睛显得更大了。
路子允略笑了笑,怜惜地抚了抚她的头:“你说得很好。”
楚去疾坐在另一边的沙发上,看着路子允舒缓却略带着一丝紧张的眉眼,将手中的茶杯轻轻放下,淡淡笑道:“先前听说小舅舅有了心上人,我还当是谁无聊了捏造的笑话,没想到竟是真的。”
路子允看一眼这个比自己还要年长些许的外甥,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拍了拍路小心的手,示意她在一边坐好,才悠悠道:“我不在的这段rì子,辛苦你了。”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辛苦,也太客套了。”楚去疾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小舅舅没事,自是最好。”
路子允知道这个外甥是自己之后的第一顺位继承人,也知道他向来能力卓绝,身为一个掌权者,他从未忌惮过这个外甥,甚至路家的某些只有当家人才能知道的秘密也私底下向他透露了不少。
在尚且年少的时候,路子允的身体底子很差,一度朝不保夕。那个时候楚去疾也小,被当做第一顺位的继承人培养了不短的一段时间,各方面表现都十分出sè,确实是个极好的苗子。
人心终归是偏的,路子允的身体经过调养,慢慢恢复过来,后来跟着苏沐习武,更是强健起来。路老爷子虽然也看重外孙,但路子允作为第一继承人的地位却是稳固的。
大家族的权力交替都难免有动荡波折,路家到了路子允这一代却是平稳过渡了。楚家在B市也是数一数二的家族,楚去疾原本也没几分要跟路子允争雄的心,后来彻底见识了他的心机与手腕,心中也是服气的。
这世间出sè的男子相遇,有的相争相斗一山不容二虎,有的惺惺相惜虽也斗却也能相扶。
路子允了解楚去疾,苏沐则是因为相信路子允因而相信楚去疾,所以苏沐放心去欧洲削人,路子允也放心让楚去疾坐守路家大宅。
路子允微微笑道:“听说,楚二叔的遗腹女也找到了?”
“那丫头也是个倔的,来T市前,老祖宗连哄带闹地将她认祖归了宗。”楚去疾眼中有几分温和的笑意,摊了摊手,“但姑娘大了,心就野了。这不我来T市,她也顺路跟着来找先前的意中人。”
路小心听着,突然插口道:“七爷,楚家小姐找的人,是傅家大公子傅明毓。”
“傅家?”路子允略一挑眉,淡淡道,“单论门第,傅家是高攀了。我若没记错,四年前傅家办了一场婚礼,只是那新娘出了意外,傅明毓一个人完成了婚礼。这事儿作为热门,还上了三天的头条。傅明毓有些能耐,对待感情也很慎重,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
楚去疾自然也调查过傅明毓,如今听路子允这么说,也就放了心。对云梦舒,楚家是怀有歉疚之心的。当年二叔是老祖宗的心头肉,他出了意外,老祖宗心里很不好受,而远在T市的二婶也存了排斥之心,楚家暗地里也有送过钱,希望她能好好带大孩子。
但二婶也是个傲气的,从没动过楚家的一分钱,独自一人抚养堂妹,也教出了xìng情温婉内心坚韧的好姑娘。
老祖宗这些年心里也一直后悔着,生死有命,二婶到底是二叔这一生心爱的女人,何况二婶还带着二叔的骨血。四年前,云梦舒出了那场意外,楚家的小辈们都瞒着老祖宗,怕她伤心。
一直到云梦舒彻底痊愈之后,才将她带到老祖宗跟前。幸运的是,云梦舒吃了这一场苦,也再一次看透了傅明毓的心,那个男人,是值得的。
所以她回来了。
经历过痛苦的别离仍能圆满的爱情,往往能打动人,楚去疾一贯淡漠,也有些微的感动:“傅家,恐怕要再办一次喜事了。”
“这一次,那位傅小姐不会再来搅局了吧。”路小心在路家的大宅里边儿,就是个移动的八卦机,对当年的事情了得地比较清楚,捏着下巴故作深沉,“说到这傅小姐……”
路小心顿了顿,将这几天收到的各路小心添油加醋地讲了一遍——包括横波路上的车祸,《山河》开机发布会上的闹剧以及片场的那场事故。
这三件事对于见惯了生死的楚去疾来说,都不算什么,但路小心这么刻意地讲出来,路子允也没有打断她的话,无形中也透露了一个信息——那个谢清欢,恐怕不再是能随意动的人了。
路小心绘声绘sè地讲完,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茶,转而问道:“七爷,你觉得这事儿如何?”
路子允的神情不变,只眼中笑意瞬间冷了:“有人在太岁头上动土,该如何?”
路小心冷哼一声:“俩字儿:碾压!”
路子允微微一笑:“那就照你的意思办。”
第八十九章 山河·王见王(10)
路小心所说的碾压,还真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路家的产业是分为两块,国外的市场重点渐渐由北美挪到了欧洲,而国内,则主要集中在政商界。
路小心这人体质特殊,搁哪儿都是个小透明,但她擅长通信,也善于分析情报,她跟路子允这段时间不在T市,在T市的一切仍在掌握之中。
那个虚掩在傅明湘的影子之下的容家小姐,这回怕是要失算了。
楚家尤其是楚去疾如今这一支,跟路家的关系是极为密切的,路子允赞同碾压,便是不把容家放在眼中了——容家跟背靠着路家的势力迟早要对上,谢清欢不过是其中一个重要的催化剂罢了。
一旦真正起了冲突了,这中间恐怕要牵连不少人。楚去疾也不由慎重起来,所幸云梦舒的事情也定了下来,他也准备回转B市的楚家,准备应对之策。
路家这边的后续动静,谢清欢并不知晓,她走近房间之后,淡定地将这天的课程学完了,不甚明白的地方还给艾米写了邮件了。
等到一切都停当之后,时间又不早了,她推开电脑,坐在床边静静看着萧朗月——她今晚很安静,也许是因为倦了,睡得很沉。
谢清欢有些拿不准她是不是真的中了摄魂术,半夜打来电话的人如果是针对她,那么必定还有后续的动作,敌人既然在暗,被动是难免的,小心防备着就是了。
萧朗月这一晚倒是没怎么闹腾,一脚睡到天亮,人也jīng神了,显出一种蓬勃的活力。谢清欢虽然睡得比她晚,但神采不比她差,就在昨晚,她的沧海伏波心法突破了第五层。
也不知是她如今烦忧的事情少了些,还是谢清宁的这个身体天生是习武的料子,她觉得气行通畅之后,内力进境比她先前还要快一些。
沧海伏波的心法本就去浩然博大之意,谢清欢又是个从不在小处拘泥的xìng子,因此她的面容并没有丝毫改变,但萧朗月向来与她亲近,却也察觉出一点细微的变化。
这变化具体是如何她说不上来,只是觉得在她身边,隐隐的就有种特别安心特别舒服的包容力。
谢清欢觉着照这么个速度下去,突破十九重也不是难事。
这天的天气很好,就是太阳略有些大了,谢清欢昨天婉言谢绝了路小心的探班,但她拒了路小心,却阻止不了旁的人来探班。
本章节 雄霸 手打)《山河》明面上的投资是两亿,但算上做工细致的服装,jīng良的道具,甚至是演员的片酬,真正的投入卷对不止两亿。
段明楼那天晚上被简魔王揍了,他长得不错,即便是眼睛略青了一圈,也并不十分有碍观瞻,但片场那是什么地方,最不缺的就是帅哥美女。
段明楼歇了一天,下定了决心要去探班,当然这事儿得瞒着简魔王,魔王说了,谢清欢那姑娘有点邪xìng,少往她跟前凑。
段明楼还没正经跟邪xìng的谢姑娘交锋过,觉得这两年简魔王的xìng子确实是越来越事儿了,当之无愧的升级成了简妈。但男人有时候就是有点儿小贱xìng,越不让他干什么,他就偏要干,这贱xìng在青chūn期的时候,被称为叛逆。
段老大的年岁早过了叛逆期,但这人的贱xìng十年如一rì,至今也没磨干净。他偷偷摸摸从恒丰溜出来,在电梯口碰上了吉祥物常爻。
常爻新近鼓捣的情趣用品新鲜出炉,兴冲冲地来找亲爱的大哥鉴赏——对于他那别致的兴趣爱好,简妈虽然是无条件支持,但是简妈基本上提不出什么建设xìng的意见,对于改进升级没有任何帮助。段爸当然也不行,他的意见只会让完美的工艺倒退十年。
段爸唯一的用处就是鉴赏,然后随口说点儿毫无诚意的赞赏之语,常爻每每到了这时候都有种江湖百代,独孤求败的寂寞沧桑感。
对于段老大的翘班行为,常爻也不是个大嘴巴,不会特意跟简魔王去通风报信,但他这人嘴巴也不牢靠,保不准哪天就随口说了。
段明楼觉得在这太平时世里,宁愿rì子过得无聊点儿,也不能随意去招惹简魔王。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拧着常爻一同出了恒丰。
段老大开车跟开飞机似的,常爻上了车立刻绑紧安全带,看向段明楼的目光中不自觉地带了点儿防备。
段明楼扭头对他一笑,露出KIA闪亮的一口大白牙。
常爻一个哆嗦,在心中泪流满面——简妈,快来救命!
车子像离弦的箭一般飞速奔出车库,直上了大道。常爻这会儿终于缓过一口气:“段爸,我们这是去哪儿?”
段明楼握着方向盘,淡淡应了一句:“去片长探班。”
常爻听了这句,也不纠结车速了,腰杆一下子挺直了——知音呐,我又来看你了。
段明楼眼风一斜,意外地见到自家吉祥物的脸上带了点儿诡异的兴奋,不由有些惊奇:“怎么,片场有你认识的人?”
常爻常年处在独孤求败的境地里,深深觉得自个儿再这么下去要么往东方不败发展,要么就在沉默中彻底变态了,如今好不容易出了这么个可能志同道合的人,心情自然雀跃。
但是吧,这事儿还有点变数,不能现在就说。
常爻听了段明楼的问话,很是矜持地笑了笑,但他笑到一半,脑中突然飞快地闪过一条信息。就在不久之前,他忙着研发新产品的时候,段爸似乎传了段儿瞧着挺香艳其实挺傻逼的香艳绯闻。
那个绯闻对象……似乎好像仿佛就是——知音呐,这世道可真是让人幻灭啊。
谢清欢对于即将到来的围观一无所知,今天影帝哥赶别的通告去了,主要拍她跟烈侯的对手戏。
陆临的jīng神状态不错,几天没见,气场也有了长足的长进,就是对着谢清欢的时候,仍是有些压不住脚。这一点林天华看的很清楚,陆临自己心中也有底。
以他如今的阅历与演技,若是换了别人来饰演祈明越的话,他的问题都不大。但谢清欢与别人不同,她在台上,其实已经有些收敛了,但她入了戏,面对强敌,那气场便自然而然展开了。
林天华透过摄像机看着,也觉得有点棘手。陆临是如今的小生里边非常难得的,演技靠谱,气场也过得去,但他没想到,他会被谢清欢压制到了这种地步。
有孟青流在边上看着,硬是要让谢清欢将气势都收回去,稍微绵软一点,这也不现实——在原本的设定里,祈明越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强者。
气场这玩意儿不是说练就能练出来的,若是谢言墨此刻在这里,也许还能稍微提点一下陆临。但现在,林天华觉着就算自个儿亲自上,也就是陆临这状态了。
这一场的戏,在整个片子里是极为重要的,起于北地壮怀雄心的烈侯生平第一次败在了女人手中——明面上的持平,掩不住他失败的真相。
段明楼到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么个场景。
以林天华的才智来说,拍戏的过程中遇到的困难,向来不能构成困境,他总能找到最好的解决方法。
林天华拍戏的时候最讨厌外人抱着看热闹的心思来打扰,恒丰虽是《山河》的dú lì投资方,但被人破了一贯的规矩,他心里还是有些不高兴,略皱了皱眉,没好气地道:“你怎么来了?”
段明楼对他黑如锅底的脸sè视而不见,目光一长,落在不远处的台上,谢清欢一身银甲,气势凌厉似笑非笑地看着对面同样武将装扮的人。
她的眉眼间带着一种肆无忌惮的傲气,看得段明楼瞳孔微微一缩。
他仍记得她当初略微带怯的笑,也记得她在恒丰摄影棚的清冷疏离,却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这样。
站在她对面的陆临,似乎是有些无措,整个儿气场显得有些萎靡。
林天华见他不答,目光还直勾勾地定在台上,眉心就是一跳——他怎么忘了,眼前这人先前跟谢清欢传过绯闻呢,且根本没出来澄清什么,那家报纸也还稳稳当当地办着。
段明楼漫不经心地收回目光,若无其事地道:“没什么,就是突然想来看看。”
林天华原本就有些窝火,见他这幅样子,心情更加不爽:“现在看过了,你可以走了。”
段明楼并不在意他的态度,只是目光略微一沉:“既然来了,总要看点儿什么再走。那俩人怎么回事,站在台上发呆?”
林天华简直不想理他,只扬声道:“陆临,谢清欢,你们先下来!”
陆临悄悄松了一口气,跟听到喊停立刻就收敛了所有气势的谢清欢一同走下来——谢清欢不仅入戏快,这出戏的速度也挺快。
林天华见两人走近,轻轻叹了口气:“陆临,你这气场把握不对,完全没有旗鼓相当的感觉。”
陆临闻言只能苦笑,我倒是想要旗鼓相当啊,但架不住谢清欢的高压啊。
谢清欢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一眼陆临,脸sè也是淡淡的。
林天华挠了挠头,看一眼站在边上一脸微妙探究的段明楼,眉峰一挑,微微笑道:“段老大,你要不要试试?”
段老大不知深浅,随口就答应了。
应声之后,他看到谢清欢的脸上绽出一抹十分奇特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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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稍后再改吧。
大家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