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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皇隽     霸气重生之超强天后txt下载     霸气重生之超强天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一章 拼桌

    老地方的装修风格乍一看十分粗犷随意,细瞧之下就会发现老板的睿智与用心。墙壁上隐约可见稚嫩的涂鸦,木制的桌椅幽然反光,诚实得显露使用rì久的事实。此间种种,皆显出一种经历了年岁之后的斑驳痕迹,而这种风雨飘零十数载仍扎根于此的长情吸引了无数的回头客。

    老地方的生意向来红火,几乎天天爆满,也不兴预定那一套,弄得来这儿吃饭跟打仗似的,得见缝插针地占位。许是因为吃饭之前花了时间与jīng力去等待和占位,吃的时候就格外豪迈,整个店里氛围都十分热烈。

    谢清欢几人到的时候,正好有一桌的客人吃完买单。他们还没抬脚过去,跟他们前后脚相差不足半分钟又来了两位,几个人面面相觑之后,齐齐盯着刚腾出来的那张桌子干瞪眼。

    服务员小妹利落地收拾着桌上的残局,再换上干净的桌布,一回身就见眼前站着几个人,正虎视眈眈盯着身后刚刚收拾好的桌子。

    服务员小妹脸上现出一抹轻微的愕然,随即略躬了躬身,笑道:“段先生,景先生,好久不见了,欢迎再次光临。”说着她直起身,略让了让,右手做了个请的动作,“两位是一起来的吧?这边请。”

    老地方的服务态度十分明确:进门即是客,不分亲疏,不论尊卑。这小妹在老地方有些年头了,知道景烨与段明楼都是这里的熟客。又因为见的人多了,自然也练出几分眼力,看出两人眉宇间颇见疏离,显然并不熟络。

    她方才是背对着众人收拾的,也不清楚这两拨人究竟谁先来谁后到,无论请了谁坐,都不妥当。索xìng将错就错,反正空出来的是张大桌,不如让他们拼桌。

    景烨与段明楼对视一眼,谁也没有先动。

    两人同在T市,都是年纪轻轻身居高位,但所处的行业不同,交陪的圈子自然也不同,也曾在互有交集的酒会上见过面,却连招呼都不曾打过。

    不仅仅是景烨,整个T市上流圈子,跟段明楼直接有交情的,也并不多。一来,是因为恒丰的官方发言人以及明面上需要交陪的事务,都是简歌在处理;二来,段明楼十分低调,实打实的黑道背景也让人讳莫如深。

    段明楼跟老地方的老板很是有些交情,那人酿酒很有一套,段明楼三不五时就会过来一趟。他今rì得空,专门带了林羽蓝过来吃饭,却没能避开饭点。

    景烨那四个确实比他早到一步,熟门熟路的显然也是常客。段家先前沾手的确实是黑道的买卖,军火,毒品,风情街,伤天害理的事儿没少干,段明楼也不是善男信女,但作为一个有文化有理想的流氓,一个有档次有追求的黑社会,在吃饭占位的问题上耍横似乎十分掉份儿。

    段明楼瞥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的谢清欢,面上不动声sè心中十分认真地纠结着——是顺势拼个桌呢还是拼个桌呢还是拼个桌?

    景烨看着那空桌,也很是纠结。空出的那张,好巧不巧正是个六人桌。但,一来,他们与段明楼确实不熟;二来,谢清欢先前与段明楼的绯闻,似乎有些不为人知的内幕,此刻同坐,定然尴尬;三来,萧朗月此刻的脸sè十分不好,瞧着竟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景烨看在眼里,心中微微一沉。萧朗月古道热肠,对于自己的事情,向来不甚在意,她现在这样,一定是为了谢清欢。是发生过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吗?

    林羽蓝挽着段明楼静静站着,此时看出景烨的犹豫,轻轻一笑道:“相逢即是有缘,几位不嫌弃的话,咱们拼个桌如何?”

    林羽蓝开了口,景烨再不能装聋作哑,抿了抿薄唇,淡淡道:“两位请。”

    说着率先入座。

    萧朗月冷着一张俏脸不动,谢清欢暗暗在她腰上挠了一把,萧朗月绷不住脸儿,嘴角抽了抽,坐过去坐在景烨身边。谢清欢笑了笑,挨着她入座。

    季卓阳自然是挨着谢清欢。

    剩下两个位子,段明楼与林羽蓝各自入座。

    服务员小妹松了口气,麻溜儿地拎了一壶清热去火的菊花茶过来,而后取了两份菜谱给景烨与段明楼各自点菜。

    景烨与段明楼都是常客,对店里的招牌菜了若指掌,各自随意点了几样,居然没有重复的,成功地营造出交情不错一块儿吃饭的氛围。

    老地方是没有包间的,所有的人都在大厅中。即便是在这种敞朗的环境里,也不用担心偷拍。店里禁止使用任何拍摄设备,包括手机,一旦发现,会视作是同行来摸底打探。

    老板年轻的时候在暗街混过,如今年纪大了,处理这类问题的方法仍然十分凶残——你是想见血呢还是见血呢还是见血?

    自这家店开张以来,还没人明知故犯撞到老板手里。所以萧朗月才很放心,大大方方地坐着,并未刻意遮掩。

    林羽蓝看着一脸平静的谢清欢,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关切地问道:“谢小姐,你的身体都大好了吗?”

    谢清欢闻言,缓缓将手中的茶杯放到桌上,目光轻轻一闪,略点了点头:“多谢关心,已经好了。”

    “那我就放心了。”林羽蓝一笑,殷殷叮嘱,“谢小姐的身体底子有些单薄,平rì还是要好好调养。”说着,她竟探手去抓谢清欢放在桌面的手,“既然我们有缘再见,不如让我给你把把脉?”

    谢清欢微微蹙眉,手腕一抖,不动声sè地拂开林羽蓝的手:“养生之道,我亦略懂一二,就不劳烦林小姐了。”

    林羽蓝若无其事地收回手,看向谢清欢的目光有些受伤:“谢小姐,我真的只是好意。”

    “我已道过谢。”谢清欢眼帘轻挑,平静地叙述这一事实。

    “小羽!”林羽蓝还要再说,段明楼轻叱一声,目光中带着jǐng告。

    林羽蓝的目光流连在谢清欢脸上,嘟了嘟唇,不情不愿地闭口不言。抬手握住右手腕,林羽蓝眼中闪过一抹兴味的光。

    段明楼看着谢清欢,心中泛起一丝疑惑——即便是不在意,这人未免也太平静了些。

    整家店的气氛都十分热烈,只有这一桌如深渊静水,沉静中浮动着些许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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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谢姑娘是大杀器

    点的菜很快上桌,打破了这种让人略觉不安的沉静。菜式荤素搭配,菜sè黄金翠绿相映成趣,别出心裁地错落摆放着,赏心悦目十分艺术。

    其实,拼桌的意义并不在于将两拨人划拉到一桌,坐下来就毫无芥蒂地胡吃海塞。而是各占一角各吃各的。现在菜肴的香气盈盈扑鼻,勾得人食指大动,也没人特意点开这个问题。

    谢清欢这边是景烨做东,买单的人最大,自然由他出头,看了段明楼一眼,率先拿起筷子,一手做了个请的动作,笑道:“各位,开动吧。”

    段明楼闻言亦拿起筷子,目光深邃,淡淡道:“请。”他说出这个字之后,压抑的氛围顿时一松。

    大家各自执筷,豪迈地奔着自己喜欢的菜式而去。谢清欢面前放着的是农家小炒肉、宫保鸡丁以及时令蔬菜。她慢条斯理地夹了一筷子小炒肉,放在口中慢慢咀嚼。

    咽下小炒肉,谢清欢的筷子往蔬菜那边伸出,还未落下,就见萧朗月夹了块鸡肉,收回手时筷子一转,将鸡肉放在了她的碗中。

    林羽蓝见萧朗月理直气壮给谢清欢夹菜,脸上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点震惊。要知道在外面吃饭,哪怕不是正式的饭局,这种互相夹菜的行为,也是十分不礼貌的。

    她眼风一斜,见坐在萧朗月身边的景烨神sè纹风不动,好似是理所当然的事儿,看来是司空见惯,不觉得稀奇了。

    谢清欢顿了顿,默默将伸出去的筷子收回来,垂下眼帘看一眼碗中的那块肌肉。即便是切成了小块,仍然可以看出,这是块鸡腿肉。

    先前她与萧朗月一起的时候,那人也喜欢这般,且表情十分自然。很显然,这是一种惯xìng行为。给在意的人夹菜,在萧朗月的认知力,大约是一种彼此亲近的表现。

    谢清欢能理解这种亲近的表达方式,抬眼对萧朗月略笑了笑,夹起鸡肉在林羽蓝惊讶的目光中,淡然而优雅地吃下去了。

    林羽蓝红唇动了动,到底没说出什么来。而后,让她更惊讶的事情发生了——景烨夹了块鱼,小心地剔除了鱼刺,越过萧朗月放在了谢清欢的碗里。

    林羽蓝不解的眨了眨眼睛,怎么回事?不是说景烨跟萧朗月才是一对吗?现在这是个什么情况?

    谢清欢看一眼景烨,清澈的目光中带着一丝疑惑,面不改sè地夹起来吃了。

    林羽蓝嘴角抽了抽,默默收回了目光——我勒个去,真是看不下去了,对面那几个,分明就是来秀交情的吧?

    等到季卓阳也依葫芦画瓢地夹了菜往谢清欢碗里放的时候,林羽蓝觉得自己的眼睛都有些抽筋了:尼玛,再这么下去,钛合金狗眼也要被闪瞎了。老大,我们被排挤了!

    谢清欢的筷子顿住了,垂眸看着自己的碗,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困扰与纠结。食不言的规矩已经深入骨髓,她瞥一眼季卓阳,只见他眉眼略弯,仿佛在笑,是以忍了又忍,终于还是默默夹了菜吃了。

    萧朗月见她这样,不由扑哧一笑,好心情地给景烨也夹了一筷子菜。景烨笑了笑,并未掩饰眼中的纵容。

    在两人还没决裂的时候,也曾多次与谢清欢一起吃饭。那时候萧朗月就特别喜欢给谢清欢夹菜,觉得这是类似于亲人之间的关切亲近。

    景烨见的次数多了,也慢慢收到影响。他清楚地记得第一次给谢清欢夹菜的时候,她从碗碟中抬起眼,似笑非笑地看他,眸中是一片坦荡的了然。

    她是清楚的吧,自己对于萧朗月的心思。

    几个人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彼此间并无交谈,倒隐约有种赶紧吃完拉倒的感觉。段明楼也并未觉得被排挤,只是看着对面几个人互相夹菜,面上流露出一抹若有所思的神情来。

    片刻之后,段明楼夹了块牛肉,站起身越过整张桌,稳当地放进了谢清欢的碗里。

    原本就不热烈的氛围顿时降到了冰点。林羽蓝手中的筷子啪嗒一声落了地,脸sè扭曲得有点惨不忍睹。萧朗月毫无征兆地呛咳出声,眼角迸出细碎的泪花,景烨慌忙放下筷子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只有季卓阳看看段明楼又看看谢清欢,目光复杂表情木然——额滴神啊,谁来解释一下,这是发生什么了?段老大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曾经被外星人抓去改造过吧?

    造成这一连串反应的罪魁祸首若无其事地坐回去,体贴地递了双干净筷子给林羽蓝,想了想又加了块牛肉给她。

    林羽蓝目光呆滞地接过筷子,而后又呆滞地看向段明楼:“大哥,你——”

    段明楼眼底隐约有一分笑意,淡淡道:“唔,我瞧你似乎很是羡慕。”

    林羽蓝泪流满面呕出一口碧血:老娘才不羡慕!

    谢清欢木了一瞬,面无表情地吃了牛肉,又在心中默默掀了一回桌,忍了又忍,没忍住,略皱着眉看段明楼:“你——”

    她原本想说你知不知何为亲疏有别,又觉得这么说有点不太妥当。毕竟那一晚的事情摆在那儿,她也不能完全当做没发生过。

    段明楼生平头回给人夹菜,感觉特别新鲜,心里特别荡漾,眼底的笑意轻柔地扩大了些,好心情地挑了挑眉:“嗯?”

    谢清欢噎了一下,眼睛略微眯起,轻轻放下筷子:“布菜,并不是这样的。”

    说着她抽了张纸巾擦净嘴角,慢慢站起身,取了公筷在手,环视一周笑道:“方才承蒙各位照顾。现在,便由我来给大家布菜吧。”

    第一个中标的自然是萧朗月。碗碟都被征用,谢清欢那根本就不叫布菜,倒像是作画。完了之后,萧朗月愣是找不着地儿下筷子。

    一圈下来,统共也没花去多少工夫。谢清欢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笑了笑:“献丑了。”

    段明楼深深看她一眼,淡淡道:“这也叫献丑的话,我怕这店里的布菜师傅该失业了。”

    “过奖了。”谢清欢略略点头,她在饭桌上开了口便不会再吃东西,便捧着茶杯小口地喝茶。

    萧朗月皱了皱眉:“欢欢,你怎么不吃?”

    “饱了。”谢清欢悠悠道。

    “你根本就没怎么吃吧?”

    “晚饭吃少,才是养生之道。”谢清欢轻描淡写道。

    萧朗月想起前两天喝的稀粥,默默地闭了嘴。

    谢清欢既然开了口,也不愿饭桌上因为她停了筷子而显得沉闷,便捡了些有意思的事情来说,好歹暖了场子。但景烨还是决定以后再出来吃饭,哪怕多等些时间,也绝对不要跟别人拼桌了。

    因为谢清欢那句晚饭吃少,段明楼估摸着大家伙都最多吃了个八分饱,看着桌上每道菜都有剩,段明楼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以前没看出来,这姑娘还是个大杀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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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从未释怀

    这次拼桌吃饭,显然双方都未尽兴,既伤神又伤胃,最终景烨跟段明楼还得分开来买单。

    常来老地方吃饭的人爱的就是这里吃饭最大热火朝天的氛围,面对充满家庭气息的菜肴,敞开胸怀风卷残云岂不快哉?

    景烨与段明楼每回单独来,也都是吃的干干净净,从不剩下浪费。

    但这回俩人凑在一块儿吃饭,还拼了个大桌,竟然每个盘子都有剩,战斗力渣到这种程度真是前所未有。

    服务员小妹看着满桌剩菜,震惊得脸sè都有些扭曲了。但她颇具自我检讨jīng神,压根儿没往别处想,首先质疑的是:艾玛这是咋地啦?咱们家大师傅那手艺千锤百炼,抓住了多少客人的胃,今天竟然失手了?

    服务员小妹本着客人的口味绝对没有错,又为了提高服务质量,保证老地方的长久发展,殷殷问了一句:“今晚的菜,是不是哪里做的不好?”

    景烨向来严肃,绷着张俊脸果断地摇了摇头:“没有。水准一如既往。”

    “那……”服务员小妹疑惑更甚,既然大师傅没有失手,那么照老地方菜式的比例,不应该吃不完啊,“有什么问题的话,请千万提出来,不要客气!”

    季卓阳看小妹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笑着给景烨解围道:“菜很好。不过,我们正好在减肥。”

    减肥?服务员小妹挑了挑眉,看着三位男士堪称完美的标准身材,再看看身段玲珑的三位女士,默默地吐了一口老血——这几个人若是需要减肥的话,那全天下的胖子都应该以死谢罪!

    这几个人,是来黑大师傅的吧?真是用心险恶,其罪当诛啊。

    本章节 雄霸 手打)

    细看的话,就会发现她白皙小巧的耳朵略有些发红。谢清欢还趁人不注意,悄悄伸出两只手指捏了捏耳垂。而后迅速地收回手来,一本正经地坐好好。

    段明楼看在眼里,不由觉得好笑,唇角无意识地略微勾起:让你逞一时之快,现在内疚了吧?

    真是……失策啊。此刻,谢清欢在心中悠悠一叹。不过是多嘴了两句,大家伙儿就当了真,剩下这么些菜,都吃饱了吗?服务员小妹就站在她身边,让她凭空生出一种芒刺在背的错觉来——哎哎,浪费粮食会被雷劈的啊。

    直到买完单,谢清欢才松了一口气。段明楼好心情地看她一眼,跟景烨客套了两句,两拨人这才分道扬镳。

    方才吃饭的时候,有段明楼跟林羽蓝在,自然没谈及工作上的事。此时散了席,季卓阳还是决定再争取一下:“欢欢,你真的不需要保镖吗?”

    傅明湘说的那些话,萧朗月也听到了。傅家小公主平rì的所作所为,她也有所耳闻,对于谢清欢的安慰,她十分放心不下。

    见季卓阳提及保镖的事,她也有些心动:“欢欢,不如——”

    “确实不需要。”谢清欢摆了摆手,淡淡道,“你该知道,以傅明湘的xìng子,一旦决定做的事,绝对不会善罢甘休。有保镖又如何,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要对付这样的人,必须从根脉上,给她致命一击,让她永无翻身的余地。”

    “根脉上……”季卓阳眸光幽幽一暗,若有所思,“你是说——”

    “没错,只要傅家尚在,只要傅家还愿意娇宠她,那么,她总会心想事成。”谢清欢微微颔首,一针见血道。

    萧朗月咬了咬唇,皱眉道:“就没有办法了吗?难道我们就什么都不做,任她欺负?”

    “萧萧,不是我们。”谢清欢悠悠一笑,竖起一只手指晃了晃,“只有我。”

    萧朗月闻言勃然变sè:“欢欢,我们是最好的朋友,自然要有难同当!你非得跟我分得这么清吗?”

    谢清欢仍是浅淡地笑着,目光却倏然一冷,自萧朗月面上轻轻扫过。萧朗月被那目光中的寒意惊住,剩下的话就哽在了喉中。

    这样的谢清欢,让萧朗月心中涌起无尽的慌乱,紧紧抓着她的手,嘴唇抖了抖,却说不出话来:绝不允许……

    当年她就是一时没看住,欢欢就替她去赴了赵泽天的饭局。可结果呢!欢欢被迫喝了掺有高纯度毒品的酒水,不得不去国外强制戒毒!

    怎能允许……她再次在自己面前受到伤害!

    谢清欢能感受到萧朗月那说不出口的痛苦,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她手腕轻翻,温热的手掌握住了萧朗月满是冷汗的手,直视着她的眼,轻轻道:“萧萧,好好保护你自己,别让我担心。”

    萧朗月彷如惊弓之鸟,狠狠咬牙,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五年了,哪怕表面已经恢复如初,好似所有的伤害都已经平息。

    却原来,从未释怀!

    景烨见她这样,心中也是剧痛,必须要紧紧握拳,才能抑制住颤抖,连指甲刺入掌心都不自知。

    谢清欢温言劝慰几句,萧朗月才慢慢平息心中波澜,强笑道:“欢欢,我送你回去吧。”

    说着她看也不看景烨,径直向自己的车走去。

    “好。”谢清欢原本打算这几rì远着点萧朗月,但见她此刻心情实在不佳,也不忍心拒绝她的好意,便点了点头,与景烨两人道别之后,上了萧朗月的车。

    景烨并未多说什么,直到奥迪车彻底开出自己的视线,才轻轻仰起头,略合了合双眼,复又睁开,目光冷厉如刀——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萧朗月载着谢清欢,开出一段路之后,渐渐觉得不对,分神瞥一眼车镜,咬了咬唇:“欢、欢欢……”

    谢清欢听出她的声音在微微颤抖,静静借口道:“后边那辆车,跟着我们已经有一刻钟了。”

    萧朗月脸sè微变,反而镇定下来,皱眉问道:“那现在要怎么办?报jǐng的话,能来得及吗?”

    “要报jǐng,总得有个说法。”谢清欢十指交握,淡淡道,“那车只是缀在后面,并没有异常举动。你先别慌,也不必提速,把车往大道上开。”

    “好。”萧朗月听她说话,七上八下的心渐渐平静,掌心里虽然沁了薄薄的一层汗,仍然将车速维持在了六十码。

    后面那车隔着半个车位的距离,不紧不慢地跟随,虽然没什么举动,但无形中给了人极大的心理压力。

    冷汗顺着萧朗月的脸颊一路滑下,双手紧紧握着方向盘,指节甚至有些发白。

    萧朗月的紧张显而易见,谢清欢通过后车镜瞄了一眼,冷静道:“萧萧,你什么也别想,专心开车。这个时候,比的就是谁先沉不住气。”

    “我明白。”萧朗月后背都被冷汗湿透了,被车载空调一吹,贴在身上十分难受。她沉默了片刻,慢腾腾开口道:“他们,会不会就是傅明湘找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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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惨烈车祸

    萧朗月会头一个想到傅明湘一点儿也不稀奇。谢清欢在她心中,那就是一片皎皎的白月光,当之无愧的天下无双,就连景烨都得靠后排。在她看来,自家好友虽然xìng情冷清不喜与人交陪,但心思甚是玲珑,绝不会故意碍眼惹人厌恶。

    反观傅明湘,则是被人宠坏的刁蛮公主,跟同一个妈的嫡亲兄长都能斗得你死我活,更遑论别人。再者,她在大庭广众之下放言jǐng告,态度嚣张可没避着谁,显然是没将他们一干人放在眼里。

    后面那车里要不是傅明湘的人,萧朗月也想不出还有谁要与她们为难。

    谢清欢的想法与她恰恰相反,她认为傅明湘但凡长了脑子,这段时间就该冷处理,等待更为合适的时机再出手。否则,像傅明湘这样白rì里放了话,夜间就忍不住动了手,一旦传出风声,有人证在,她很难摘干净。

    再说,此刻这车里并非只有谢清欢一个人。

    即便萧朗月并没有景烨那层关系在,她毕竟也是一线红星,受关注度高,擦着碰着媒体都跟着一惊一乍,在完全信息时代真出了事绝无可能瞒得严实。

    萧朗月已经将车开上了大道,在这样的路段,想要制造完美的车祸现场也并不容易。所以,即便后面那车真是傅明湘找的人来,也不会立刻动手。

    这——算是jǐng告吗?

    一念及此,谢清欢放了心,轻轻笑道:“没凭没据的,莫要瞎猜,自己吓着自己。”

    “我可没有瞎猜,也没有自己吓唬自己。”萧朗月见好友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忍不住反驳道,“傅明湘那人,可是有前科的!”

    “前科?”谢清欢挑了挑眉,瞧傅明湘放狠话的样子,确实不像是生手,“她平rì里风评如何?我瞧她对季卓阳那阵时间虽短但是唱作俱佳,不知情的定要以为季卓阳是个负心汉,她不像是胸大无脑的无知蠢物啊?”

    “傅明湘倒是不蠢,手腕心机一样不缺,要不然如今也不能跟傅明毓斗得难分难解。”萧朗月冷哼了一声,面上露出几分嘲讽,“至于风评方面,傅明湘向来是两面做派,见仁见智吧。不过,传闻她爱吃独食,善妒得很,容不下人。她那段前科,倒是甚嚣尘上,传得沸沸扬扬。”

    “哦?那前科,究竟是怎么样的呢?”谢清欢一贯的家教是人后莫道人是非,但八卦这玩意儿,乃是人之天xìng,尤其是别人家的槽心事,更是人人爱听。

    “那事儿呀,跟傅明毓有关。”萧朗月神sè淡淡,严肃认真地给谢清欢科普道,“这傅明毓吧,跟傅明湘是同一个妈肚子里爬出来的,俩人是真真正正同宗同脉的嫡亲兄妹,感情非常深厚。长兄如父这四个字,搁到傅明毓身上,再贴切不过,整个T市都找不出第二个像他这样的来。傅明湘就理所当然地将兄长当做自己的私有物,只能宠她一个人,别人都不行。”

    谢清欢听到这里,已经隐约见到了兄妹阋墙的影子,对傅明湘的xìng情也多了几分了解。

    “在四年前,傅明毓爱上了环球旗下的一个小明星。那小明星我还有点印象,长得倒不是特别出sè,但是吧,就是有种气质,让人没法去讨厌她。傅明毓为了追求她,却是煞费苦心,离得远了就挠心挠肺,离得近了,又怕吓到她。”

    谢清欢瞥她一眼,心中暗笑,萧萧只看到旁人的深情,却不顾念景烨的用心。这大约就是当局者迷吧。

    萧朗月说到这里,悠悠一叹:“傅明毓爱那小明星,当真是爱到骨子里了。傅家瞧不上那小明星的出身,傅明毓就为了她几乎叛出傅家,闹得风风雨雨绯闻漫天。这傅家也是,经营着娱乐公司,却嫌弃自家艺人,真是没有道理。”

    谢清欢琢磨着这故事铺垫了这么长,又是件寻常百姓爱听的槽心事儿,想来是船到桥头,不慎翻了。

    “闹到后来,傅家也没辙了,辛辛苦苦花了多少心思养大的儿子,总不能真就不认了。那小明星确实是xìng情好,讨人喜欢,就退了一步算是默认了这事儿。傅明毓生怕夜长梦多再起波折,果断定了婚期,连订婚都省了,直接准备结婚典礼,喜帖都发出去了。本来这事到了这儿就是两厢欢喜,圆满解决,只等水到渠成。”

    但世事总不如人愿,谢清欢知道,下面就该轮到傅明湘出场了——她再不出来,就真没她什么事儿了。

    萧朗月接着道:“结果,傅明湘不干了。她觉得那小明星用不入流的手段勾引了她哥哥,占了他的心,夺走了原本属于自己的宠爱。她怎么能允许这样一个人轻易进傅家的门,做她的嫂子压在她头上?”

    她顿了顿,目中嘲讽更甚,慢慢道:“于是,傅明毓陪着小明星试婚纱的时候,傅明湘借机调开了傅明毓,在穿着婚纱的小明星脸上划了十七八道口子。那小明星本就是个巴掌大的小脸,这么一来,整张脸都看不出样子了。傅明毓闻讯赶回来,只见到倒在血泊中的未婚妻,硬生生呕出了一口血。要不是小明星还需要人照顾,他大概会先垮了。”

    萧朗月颇有说书的潜质,讲得十分生动十分逼真,就跟身临其境似的。谢清欢听了也不由恻然,即便不是出于职业的需要,女子对于自己的容貌,也总是在意的:“那个小明星,后来如何了?”

    “自然是送到T市最好的医院去了,但情况不是很乐观,下手划的时候没个轻重,有些神经被切断坏死了。除了脸上的问题,据说jīng神方面也有些失常。”萧朗月说着也觉得心里头有点儿发寒,轻轻一叹,“再后来,不知怎地,那小明星突然就从医院平白地失踪了。傅明毓疯了一样,翻遍了T市的每一寸土地,连下水道都没放过,还在黑道下了高额的悬赏花红。这都好几年了,一点儿消息也没有。”

    谢清欢略略垂眸,她很清楚,他是找不到她的。天下如此之大,要藏匿一个人,再容易不过。最要紧的是,那容颜尽毁的女子,是否正在哪里忍饥挨饿,遭人白眼?又或者流落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已经悄悄地死去?

    而他却毫不知情,仍抱着渺茫的希望,在人群中默默找寻。

    在每一个白天强自撑持,却在夜晚因担忧焦虑而彻夜难免。怕她伤,怕她痛,怕她流离,更怕……此生无望,天各一方。这些,才最让人痛彻心扉。情不知其所起,一往而深。情不知其所终,一往而深。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偏偏有人,甘之如饴,既不回头也不悔改。

    “再来呢?”谢清欢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开口,“兄妹俩翻脸了?”

    “岂止是翻脸……”萧朗月难得见好友对这样的事情感兴趣,不由笑了笑,一直紧绷着的神经也放松了些,“新娘不见了,那婚礼也没取消,请了媒体现场报道。傅明毓一个人完成了婚礼,那早就准备好的婚戒,一个戴在了傅明毓的手上,另一个用链子挂在脖子上。婚宴敬酒的时候,他当着全场宾客的面,甩了傅明湘一个耳光。”

    傅明毓这个人,萧朗月是见过的。没出那事之前,确实是温文尔雅丰神毓秀,对每个人都很客气,那是真正的溶于骨血的谦逊。但那事之后,他的jīng神仿佛全垮了似的,整个人显得特别沉郁。

    那段感情深刻入骨,傅明毓有多爱那小明星,内心深处就有多厌弃自己。若非是他给了傅明湘太多的纵容,让她肆无忌惮地一再逼退他的底线,心爱的女子就不会受此无妄之灾。

    到如今,天下之大,人海苍茫,却要去哪里找寻伊人芳踪?时间拖得越久,希望就越渺茫。而rì复一rì的失望与心痛,总有一天会将傅明毓逼到临界点上。

    也许,到现在傅明湘还没有料到,自己的处境已经十分不妙。当年婚宴上当众一耳光,并不是傅明毓负气而为,而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昭示着傅家兄妹之间的关系正式破裂。

    谢清欢敢肯定,只要她出了事,再有人证将事情牵扯到傅明湘身上的话,傅明毓绝不会顾念兄妹之情,甚至会落井下石毫不犹豫地置她于死地——毁人容颜这种事,对傅明毓而言,那就是逆鳞,触之必怒。

    傅明湘这种蜜罐儿里长大的小公主,定然深谙会闹的孩子有糖吃的道理,她与傅明毓争夺环球娱乐的大权,不过是想以此吸引兄长的注意,修复裂痕无数的兄妹情谊。

    在她心底深处,不愿意承认兄长为了一个女人而疏远她甚至恨她。她约莫还觉着自己兄长只是恼她心狠手辣,等他气消了还会继续疼她宠她。

    而她对于季卓阳不顾念与傅明毓的交情,出走环球转而加入鼎星,恼怒到亲自上门呛声,也是因为那不知所谓的独占yù。

    在她的认知里,她与傅明毓再如何闹,始终是一体的,季卓阳无论是帮她还是帮傅明毓,都无所谓,反正是自家的事。但他攀上鼎星,这就不应该了。

    傅明湘单看到季卓阳甩手无情弃了环球投入了鼎星旗下,却没认真考虑过,像季卓阳这样的人,要能力有能力,要人脉有人脉,又在环球那么多年,中间诸多利益牵扯,他想要换东家,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

    之所以这墙角让陆展睿一挖就松动,顺利到让人咋舌,那必定是傅明毓跟鼎星私下达成了某些协议。

    若是早两年,傅明毓尚有十足耐心等待找寻,还能顾念父母皆在,不愿让他们看到手足相残。但如今他耐心即将告磬,隐忍就变得艰难,若是什么都不做,恐怕先崩溃的将会是他。

    只有傅明湘,身在局中而不自知,浑然不觉自家兄长早已黑化,且不动声sè地布下了弥天大网。她若是安分守己也就罢了,若是撞到了他手里,那就是天意了。

    啧啧,傅明湘何其幸运。谢清欢漫不经心地捏了捏手指,冷淡地想,这要是谢家的子弟干出这等混事儿,铁定要被抽死在祖宗牌位前,一顿不成分两顿!就连爹妈也要受牵连。

    她正想着,后面那辆车不知怎地,突然就加了速。两辆车本来就挨得近,这一加速只听得哐叽一声,那车热情似火地贴上了萧朗月的奥迪,车尾处传来噼噼啪啪的尾灯碎裂的声音。

    车身被撞得狠狠一震,车轮与地面发生了剧烈摩擦,发生刺耳的响声,车上两人被安全带缚着仍是随着惯xìng向前猛地一冲。

    萧朗月身体前倾,额头几乎撞到方向盘。她心神本就绷得紧,被谢清欢挑起的话题稍稍分散了注意力,这才略微放下心来,完全没防备会突然来这么一下,顿时被吓了一大跳。脚下本能地一个用力,将油门踩到底,车里立时如同离弦的箭急冲而出!

    谢清欢前倾的身体被安全带拉回来,又因为萧朗月突然提速,后背紧紧贴在椅背上。懵了一瞬之后,抬手顺了顺有些凌乱的头发,抿了抿唇目光看进夜sè中,沉静得近乎冷漠。

    “欢欢,快!”萧朗月双手用力握着方向盘,稳了稳神,全神贯注地看着前面的路,口中却道,“拿我的手机打给景烨。”

    后面那车追得紧,虽然没有要别车赶超的意思,但时不时蹭一下,也让人心中升腾起一种嗜血的暴躁。谢清欢摸不清他们的打算,也知道现在情况不对,乌黑的眸子亮得让人心寒,慢腾腾伸手过去拿萧朗月的手机。

    滑动屏幕解锁,打开电话簿,景烨的号码同她的一样,被设置了快捷,就顺着她的名字排在第二位。

    谢清欢的手指停在屏幕上,目光凝了一瞬,抬眸看一眼萧朗月因紧张而紧绷发白的侧脸,心情复杂地按下了拨号键。

    人在生命的最终,会想起什么?至亲?至爱?悔恨还是释然?当初自己在朱雀大街上义无反顾地碎心一掌,好似只是松了口气——活了这一世,无愧天地良心,无愧谢氏宗门,无愧先帝托付,无愧百姓社稷,值了。

    如果这便是一生中最后一刻,萧朗月又会对景烨说什么?

    “碰——”又一次的碰撞,车身剧烈震荡。单调的手机铃声响了两下之后,那边快速接了起来,谢清欢唇角轻轻一牵,按了免提键,景烨的声音就顺着电流传来:“萧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车身震动的原因,景烨的声音听着有些微的颤抖。

    萧朗月却从中听到了一丝难以置信的激动与期待,自欢欢出事,五年来她从没给他一个好脸sè,没好声气地跟他讲过一句话。景烨身为鼎星的艺人总监,有的是人着意讨好,何曾这般小心翼翼?

    她心中揪痛,深吸了一口气还是不能缓解。贝齿咬紧下唇,直到有血珠缓缓渗出,待到开口嗓音仍有些沉涩。

    谢清欢轻轻垂着眼帘,静静坐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实则悄悄竖起了耳朵,听她唤他的名:“景烨。”

    那是一种十分奇特的语调。有些释怀,有些眷恋,亦有些难过。

    “景烨。”萧朗月拉开唇角笑了笑,眼泪却顺着脸颊流下来,止也止不住。她想起几年前,欢欢还好好的,没有毒品也没有解离症,阳光明媚chūn来花开,景烨第一次对她说喜欢。

    那时候就连她也还隐约天真,欢欢站得略远一些,编了一只花环戴在头上,对她还有他了然一笑,双手举过头顶比划了一颗爱心。

    她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伸出手,与他十指相扣,将懵懂的爱情安放在他的掌心。那心中的欢喜多么真切,满满的几乎要溢出来。

    然后,变起突然,一夜之间就走到了决裂。

    “谢谢你。”萧朗月胡乱地抹了一把脸,眼泪糊得整张脸都是,声音却轻得近乎温柔。这个豪爽率xìng的女子,到了现在这个时刻,终于可以坦然面对自己的感情,自己的心,一字一顿道,“谢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

    后面那车来意不善,今天这事注定难了。若是有来生,让我在遇见任何人之前先遇见你,让我在意其他人之前先爱上你,来偿还你今生所有的心痛与彷徨,好不好?

    景烨的神经这几年被萧朗月的冷言冷语锻炼得十分强韧,百炼成钢百折不挠。此刻听她说得这么温情,彷如相恋之时,景烨那边反而大惊失sè,在只有十几度的空调环境下出了一身白毛汗,还失手摔了咖啡杯。

    景烨看着四分五裂的咖啡杯静了一瞬,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对着手机焦急地问道:“萧萧,你现在在哪里?出了什么事?谢清欢在你身边吗?她怎样了?”

    他一叠声地问着,呼吸也因为紧张而显得迟缓沉重,萧朗月默默听着,没有说话。

    “说话啊!到底怎么了?!”景烨大声道,“萧萧,你说啊!”

    萧朗月双手紧握方向盘,用力得指节都有些发白,沉默片刻才静静开口:“欢欢,电话挂掉吧。”

    萧朗月因为开车的缘故,一直看着前方无暇多顾。只要她略偏一偏头,就会看到自家好友脸上缓缓绽开了一朵笑花,虽然浅淡,却无比温暖。

    景烨听到这轻飘飘的一句,一颗丹心顿时凉透了,仿佛三九严寒的天被人兜头泼了盆凉水,激灵灵地打了个寒战,直冷到了骨子里,握着手机的力道却在无意识不断加重。

    他可以感觉到萧朗月此时遇见了十分危急的事,否则她不会主动打电话给他。可她打来电话,只为了跟他说声谢谢,连出事的地点都不愿意让他知道!

    去他娘的谢谢!谁稀罕谁要!景烨的眼睛一下子就因为愤怒因为失望而烧得通红,他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萧朗月,你是想让我跟傅明毓一样吗?这样,你就满意了,能消气了是吗?”

    谢清欢略略蹙眉,悠悠地想:唔,景烨这话说得重了些。

    果不其然,萧朗月闻言浑身一震,脸上的血sè一下子就褪尽了——她不知道今天这事会是怎样的一个结果,她只想着虽然这几年相隔咫尺如在天涯,但毕竟也曾两心相许,若是真出了事,绝对不要让他第一个知道,哪怕能晚上那么一刻也好。

    她倔强地抿紧了唇:对不起,喜欢上我以后,总是让你伤心。

    “景烨,萧萧没什么事。”谢清欢看到这里,终于确定这两人曾经倾心相许,到如今情分仍在。大约是存了什么心结,才导致两人不能在一起,所以瞧着有些疏远。

    她拿过手机,取消了免提,贴在耳边淡淡道,“我们现在正往文汇路的那个十字路口去。有人缀在车后,意图暂时不明,但来意显然不善。”

    景烨在电话那头倒抽了一口冷气:“你们遇上了……”这话只得一半,说不下去了,他们谁也不知道那车里究竟是谁的人,“你们尽量保护好自己,我马上就来!”

    “好了,先不说了。”谢清欢瞄一眼后车镜,笑了一下,顿了顿,安慰电话那头明显焦虑不安的男人,“放心,萧萧绝不会有事。”

    萧朗月原本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方才跟景烨说话那架势跟留遗言差不多。正在伤感着,突然听到谢清欢这么说,心中顿时jǐng惕起来,声音低回立刻冷了八度:“欢欢,你想做什么?”

    “萧萧,别这么紧张,不是什么大事。”谢清欢摆了摆手,微笑着挂掉电话,拿过萧朗月随身的包包将手机放进去,眉宇间凝了一层冷sè,摩拳擦掌跃跃yù试,“现在,准备跳车。”

    “跳、跳车?”萧朗月的脸sè奇异地扭曲了一下,觉得眼前这坎儿过不去,晕死过去倒是容易得多,强笑道,“欢欢,别开玩笑了。那车跟在后面,根本就没法减速,以现在的车速跳车,简直是自寻死路。”

    “再怎样,情况也不会比现在更坏了把?”谢清欢淡淡道。世人对敌,有的干脆爽快,败之即杀。而另一种人,则喜欢戏耍玩弄,尽兴之后才杀。

    后面那辆车里的人,显然就是存了这‘另一种人’那样的心思。真是笑话,即便身处弱势,谢清欢又岂能容人戏耍?

    萧朗月知道谢清欢说的是实情,再拖下去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左右不过一死。但跳车这种惊险刺激的行为,只有拍戏的时候才觉得没什么,现实中若要来一发需要绝对的勇气。萧朗月并不胆小,也能豁出去,但事到临头了仍不免心里打鼓,腿肚子发软:“欢欢,这、这还是算了吧。”

    “你想这么算了,只怕有人不肯。”谢清欢目光幽深,冷静地摇了摇头,果断做了决定,“马上就要十字路口了,我们要在那之前跳车。”

    萧朗月自那话里听出杀伐决断,心中幽幽升腾起一抹异样,飞快地转头看了谢清欢一眼。这不看还好,看了之后萧朗月只觉得眼前一黑,丝丝缕缕的凉意慢慢侵入心房。

    只见谢清欢脸上漾着明艳自信的笑容,眼角眉梢却泛着兵戈战意,目光坚定而冷酷。

    这……不可能!萧朗月绝望地合了合眼,在心中呐喊,欢欢的解离症,明明已经、已经好了!现在坐在我身边的是谁?是谢清欢吗?还是——

    祈明越!

    “萧萧,打开车门。”谢清欢的声音在耳边轻柔地响起,萧朗月直觉该果断拒绝,身体却背叛意志,条件反shè般照办,随即她鼻尖传来略微的痒意,却是谢清欢倾身过来,发丝温柔地扫过她的脸。只听咔哒一声,谢清欢解开了她的安全带。

    萧朗月一凛,腾出一只冷汗涔涔的手,僵硬地抓住她探向方向盘的手:“欢欢……”

    “萧萧,别怕。”谢清欢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指尖不经意地拂过萧朗月仍握在方向盘上的手。

    萧朗月只觉得手腕微微一震,酥麻的感觉迅速蔓延到指尖,再也抓不住方向盘。

    “去吧!”谢清欢的声音琅琅,泛着冷意。萧朗月还没来得及抗议,就觉得身子一轻,耳边随即传来呼呼的风声,她紧紧闭上眼睛,没来及说出口的抗议就简化成了一个字:“啊——”

    那声音高亢婉扬,中气十足,估摸着绕梁三rì不成问题。

    谢清欢一掌将萧朗月送出车外,自己也并不耽搁,一脚踩下刹车,同时提起身上远远不算jīng纯的真气,利箭一般shè出车外。

    萧朗月因为惯xìng的原因,尖叫着撞入谢清欢的怀中,在即将落地的时候谢清欢猛地在地上一撑,借了一息之力又腾出一段距离,最终有惊无险地落在马路牙子上。

    谢清欢玩这一出本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玩得好了,自然逃出生天。若是玩脱了,只好去地府跟阎王喝茶。

    后面的那辆车一直缀得很紧,奥迪车驾驶座那边的车门突然打开,他们其实并未放在心上——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艺人,在那样的车速里跳车,简直是在找死。

    就算她们真的受老天眷顾,侥幸不死,也一样会缺胳膊断腿。

    上头的意思是吓唬吓唬她们就完了,没打算闹出人命来,但架不住人艺高胆大挑战极限不是?

    谁知道这个念头还没转完,车里就凌空飞出一道身影,姿势略显纠结,显然不是自愿飞出来的,隔着密闭的车窗,也能听到隐约的惊声尖叫。

    还没来得及震惊,车里转瞬又飞出一人,跟方才那位明显的区别是,这位的姿势既潇洒又冷酷。

    而后,前面那辆奥迪车突然停了下来,而他们则保持着现有的车速,毫无防备地一头撞了上去,并推着奥迪车向前滑了几米,车轮与地面剧烈摩擦发生的声音几乎要酸掉大牙。

    踩住刹车让车子停下来,司机甩了甩砸在方向盘磕破的脑袋,稳了稳神,定睛一看,一点凉意慢慢从脚底漫上来。

    因为剧烈的撞击,前面奥迪车的玻璃已经全都震碎了,车子尾部撞得变形了,但可以清楚地看得出车上并没有人——那两个女人不但跳了车,还顺便摆了他们一道。

    相比之下,自己的这辆车情况更为惨烈一些——车盖掀起,腾腾地冒着白烟,驾驶座这边的安全气囊已经弹出,护住了他的胸腹,而副驾驶上的那位仁兄就没那么幸运了,血流了满脸。

    额头上的血滴答着流下来,糊住了他的一只眼睛,他却没有去擦,瘫在驾驶座上,整张脸显出一种诡异的沉静。

    他想起来了,这一大片的土地,一早被恒丰买下了,准备重新规划开发。而这条大道下面,有一段曾经是一片坟场。所以,这条道到了晚上,走的人跟车都很少。

    关于坟场这一说法,萧朗月自然也知道,但她平rì里坦坦荡荡,问心无愧,自然不怕。最要紧的是,这条道近,比来的时候景烨走的那条要少半个小时的车程。

    司机突然觉得有点口干,他的同伴倒在车座上,胸口看不到起伏,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他只看了一眼就赶紧收回视线,他知道自己的样子也不甚好看,手心里慢慢沁出一层冷汗,他紧张地舔了舔嘴唇,颤巍巍伸手去兜里摸手机。

    在这种死寂的氛围中,若是没点儿声响,会把人硬生生逼疯的。司机握着手机,不停在心中默念:快接快接。

    他念得太过于专注,所以没有看到十字路口,正风驰电掣地驶来一辆路虎。

    谢清欢这厢正在温柔地安抚惊魂未定的萧朗月,等发现路虎是直冲着撞停在一起的那两辆车去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想办法阻止了。

    路虎是硬生生从首尾相连的两辆车中间穿过去的。萧朗月的那辆奥迪已经没法看了,至于后面缀着的那辆车,承载了路虎八成的撞击力,被撞得偏了个方向,车头冒出的白烟越来越浓,谢清欢鼻翼微微翕动,敏锐地嗅到了空气中那股刺鼻的火油味。

    萧朗月提着的那口气还没缓过来,但显然也闻到了,头昏眼花地转过身看了一眼,脸sè顿时一变:“不好,那车……”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腰间就是一紧,谢清欢已经轻车熟路地揽着她干脆利落地就地卧倒,跟马路牙子来了个亲密接触。身后随即传来轰隆两声巨响,在升腾而起的火光中,那辆神秘的路虎停了一瞬,随即从容离场。

    谢清欢两人与爆炸车辆的距离不算远,幸运的是并未受到爆炸与火光波及。只是,谢清欢从地上起身,顺手拉了萧朗月一把,脸sè却非常不好看。

    那辆路虎,显然是冲着后面那辆车去的。即便她与萧朗月并没有跳车,开到这个十字路口,缀着的那辆车也一样在劫难逃。

    那么,那辆路虎是谁派来的?单纯是为了针对后面那辆车吗?

    站在谢清欢的角度,后面那辆车虽然没有痛下杀手,但存心不良是事实。对敌之时存了戏耍之心,没在第一时间杀死敌手,就要有心理准备承受情势突然逆转的后果。

    杀人者人杀,天道好循环,报应不爽。所以谢清欢并不同情车毁人亡的结局,但路虎突然杀出来,轻描淡写地完成了‘替天行道,管杀管埋,烧光不留渣’的整套动作,未免有截胡之嫌。

    萧朗月直到这时候才把呛心惊神的那口气给顺了下去,目瞪口呆地看着燃烧的火光,一口冷气抽得肺叶生疼。半晌她才捂了脸,从指缝间泻出悲痛的哀鸣:“亲爱的呀,你死得好惨!”

    谢清欢嘴角抽了抽,双手抱胸,笑意尽数敛去,脸sè随着火光明明灭灭,脊背挺直站在微风中仿若一杆标枪。

    萧朗月的声音断在喉中,捂着脸的手也放下了,略有些僵硬地垂在身侧。她怔怔地看着谢清欢淡漠的侧脸,漂亮的眼中渐渐泛起浓重的痛sè。

    欢欢已经好了,在三年前就已经痊愈了,她不会再随意分裂出新的人格。

    欢欢不会,她不会!

    她的心在沉痛呐喊,灵魂深处却传来细小而清晰地反驳:她是祈明越,她是祈明越!

    “欢欢……”萧朗月动了动唇,几不可闻地叫她的名字,破碎而绝望。

    “嗯?”萧朗月气息紊乱心神不宁,谢清欢轻易就察觉到了,伸出一只手指在她眉心轻轻一点,“怎么了?吓到了?”

    “没有。”萧朗月摇了摇头,瓮声瓮气道,而后伸出手臂,将她紧紧拥在怀中,埋首在她脖颈间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道:“欢欢,对不起。”

    对不起,当年让你一个人面对那样的事情。

    对不起,到如今我仍然碍手碍脚,拖你后腿。

    谢清欢没有关于赵泽天那件事的记忆,对萧朗月突然的歉意她有些莫名,但她向来聪颖且善解人意,也不多说,只轻轻抚着萧朗月的后背,无声地安慰她。

    景烨载着季卓阳飙车般火速漂移到现场,远远见到燃烧的火光,心中先是冷冷一沉,而后才有疼痛慢慢泛上来。

    景烨抬手在心口处按了按,深深吸了一口气,放慢了车速缓缓靠近。

    而后,景烨看到在火光之外,他这一生最心爱的女子,静静拥着对她而言重要到无可替代的好友。所以惊心动魄的痕迹都在这一刻被抚平,动荡焦虑迅速溶解在劫后余生的温馨里。

    景烨停了车,无声地笑了,摸出烟来点了一支,缓缓吐了个烟圈,烟草的气息瞬间填满了整个车厢。

    景烨向来严肃,笑得极少,然而,他一笑,确实羞煞百花让人动容。

    季卓阳没有被他的笑煞到,却对他抽烟一事表达了惊讶:“你,抽烟?”

    “只是偶尔。”景烨淡淡道,缓缓放下车窗,微热的暑气扑面而来。自谢清欢肩上抬起头的萧朗月一眼就见到不远处微弱一点的红光,景烨略一偏头,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碰个正着。

    萧朗月的眼中还漾着一泓极浅的水光,蕴在眼角细碎如钻。她松开谢清欢,转而拉住她的手,迅速朝黑sè的宝马车走去,在车门前站定,透过放下的车窗居高临下地打量景烨。

    景烨被她看得有点儿不自在,转瞬又想起手指间还夹着烟,就想先把烟灭了。他才一动,萧朗月的上半身就从车窗探了进来,两人的脸一下子贴得极近,鼻尖相触。

    景烨顿时僵住了不敢动,又怕手中的烟烫到他,眼角余光朝季卓阳一斜,转手将烟递给了他。

    季卓阳目不斜视,接过烟按灭在烟灰缸上,打开车门下了车。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抹了把被粉红泡泡糊住的脸。

    萧朗月与景烨无声地对视了片刻,忽而伸手扣住他的下巴,娇艳红唇狠狠吻了下去。

    直到丁香小舌抵开牙关,追逐着他的舌,景烨才反应过来,瞬间僵住了,他想起方才危殆一刻,萧朗月那句谢谢。他的心幽幽一痛,一直以来,都只是感谢吗?

    心爱的女人投怀送抱,没有哪一个男人能忍得住,景烨却觉得有些难堪,他狠狠合了合眼睛,复又睁开,双手抵在萧朗月肩上,将她推开了些:“萧萧,你……”

    他的话尾悄悄消散。他终究是舍不得将她推开太远,两个人依旧隔得如此近,他清楚地看到萧朗月的眼中,各种情绪迭变:有爱恋,有歉然,有痛楚,有珍惜,最后所有的情绪糅杂在一起,变成缱绻柔情。

    景烨愣了一瞬,随即抬手扣在萧朗月的后颈,将她拉向自己,紧贴着她的红唇,凶残地吻回去!

    谢清欢见证了主动权变更的整个过程,眨巴眨巴眼睛,悄悄地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而后十分坦荡自然地退到车头处跟季卓阳顺利会师。

    季卓阳艳丽的脸上一片惆怅:跋山呀涉水,破镜呀重圆,情侣什么的,真是太讨厌了!

    谢清欢有点儿脸红,在心中颇难为情地感慨:这世道的女子,果然十分的豪迈。

    季卓阳略一挑眉,眯了眯眼睛,淡定地朝火光处努了努下巴:“不是说那辆车缀在你们后面吗?怎么你们没事,那车倒成这样了?”

第六十五章 熬鹰之术

    不远处火光拔地而起,烈焰熊熊无声跳跃。

    谢清欢凝目看着燃烧中的车辆,专注得仿佛是看着深爱的情人,唇角却略微翘起,弯出一道冷酷的弧。

    她清楚地知道,那辆车里有人,且不止一个。先是以一百码的车速扑上骤然停下的奥迪,再被后来那车强力一撞,他们也许立刻便死去了,也许侥幸还活着,却都逃不过与车辆一起化成灰烬的命运。

    鲜活的生命就这样在眼前消逝,谢清欢的心中没有一丝波动,脸sè更是平静得近乎冷漠。若不是她这段rì子好歹在气府聚了些内力,以谢清宁原本的身体带着萧朗月一起跳车,明年的今天就是她们两人的忌rì。

    那车被路虎截胡,导致车毁人亡,想来是另一条道上的恩怨。想学螳螂捕蝉,就莫怪黄雀在后。

    谢清欢想着路虎那全无顾忌横冲直撞杀气腾腾的德行,忍不住皱了皱眉——那哪儿是黄雀呀,分明就是海东青!

    季卓阳靠着车头,神情懒懒的,不着痕迹地上下打量了谢清欢一番。两辆车同时爆炸燃烧,路边又只有谢清欢与萧朗月两人,后面缀着的那辆车里的人显然没能在爆炸前逃离,现在必然已经葬身火海。

    而谢清欢与萧朗月,衣服上沾了些灰尘,神情并不见狼狈,丝毫也没有死里逃生的窘迫,也看不出有什么明显的伤痕。

    萧朗月打电话给景烨的时候,他就在旁边。与景烨关心则乱心神不宁不同,他听得出萧朗月强自镇定的声音里那微颤的哭音,带着惊恐与惶急。而她的那些话,搁在任何一部电视剧里,都是标准的遗言。

    萧朗月这个人显之于外的特质是仗义豪爽,但季卓阳知道,这姑娘的神经略显大条,对于恐惧这种jīng细的情绪活儿的感受比一般人要有所延缓。

    所以,她一旦觉得害怕了,那么当时的情形一定非常糟糕。那么,她们是怎么离开那辆车,逃过一劫的呢?

    谢清欢在说书这方面,没什么天赋,故事经过再如何曲折离奇,经她一讲,也变得寡淡无趣了:“唔,原本他们是在后面缀着。快到十字路口的时候,我跟萧萧跳了车。后来,”她抬手指了指十字路口的纵向方向,“从那个方向突然开了一辆车,直接撞开首尾相连的两辆车,然后扬长而去。”

    她说得轻描淡写,季卓阳心中却是惊浪滔天,背后刷地冒出一层冷汗。

    尽管谢清欢将整个过程简化至此,却也足够他明白了:那辆车缀在后面,开始的时候很安分,后来就算没有故意别车,也定然使坏相撞。萧朗月驾车,察觉到情况十分不利,理所当然地往最坏的方向想,就打电话给景烨留遗言。

    快到十字路口的时候,两人被迫跳车。

    照理说,她们跳车之后,奥迪车无人驾驶,要么会撞上路边石阶,要么就因为惯xìng滑出很远。而后面那辆车会立刻停下,车里的人就下来该找茬的找茬,该唬人的唬人。但是,从燃烧的火焰来看,两辆车之间的距离还不足半个车位,只是头尾略微错开些。

    谢清欢说两辆车头尾相连,后来有车横穿而过,因此导致这种情况,也确实是实情。

    然后,问题就来了,这也是让季卓阳不解的地方——谢清欢与萧朗月是如何做到从高速行进中的车里跳下而毫发无伤的?再有就是,她们跳车后,奥迪车是怎么停下来的,后面那辆车还巴巴地凑了上去?

    或者,这两人其实是伤在内里,所以表面看不出来?

    季卓阳也曾听说过,有人出车祸,表面一点儿伤都没有,五脏六腑却都被震碎了的。他想不出别的合理缘由,越发觉得这个可能靠谱,于是轻咳了一声,略扭捏地关切问道:“欢欢,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跳车的时候有没有擦着?为了保险起见,咱们还是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吧。”

    谢清欢眸光清澈,看他一眼,笑着摇了摇头:“我很好,谢谢关心。”

    “那个……欢欢,”季卓阳沉吟了一下,缓缓开口,“你刚才说的,我有点儿不明白,你能说得再详细些吗?”

    “自然。”对于既成事实,谢清欢不善说谎,也不屑说谎。再者车祸背后主使嫌疑最大的人就是傅明湘,与季卓阳有那么点儿关联,让他知道经过也无可厚非。

    于是,谢清欢从那车跟上她们开始说起,一直到爆炸起火,景烨驱车赶来结束,巨细无遗。

    季卓阳听到完整版,自然明白,后面那车是有心戏弄,并不是存了杀心。谢清欢她们所谓的被迫跳车,显然是会错了意。

    看着谢清欢脸上淡漠的笑意,季卓阳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边突然觉得毛毛的。

    他想起几年前,在极小的圈子范围里流传的一个消息——鼎星的谢清宁从出道就没接受过系统的演艺培训,却是演什么像什么,极具灵xìng。在未来一个时期,起码十年之内,无人能够超越。

    而她的那种像,其实并不是代入角sè,而是比代入角sè更深层也更高级的,裂变人格融入角sè。

    代入角sè与裂变人格之间的差距说是天壤之别也不为过。

    有些演员在拍戏的时候,对于角sè的理解十分深刻,入戏容易,代入其中演绎起来,更容易打动人心。但这种代入,有相当的副作用,产生的后续问题会比较棘手——比如,抽离角sè困难,甚至可能会产生轻微的xìng格障碍。

    而裂变xìng格却没有这些困扰,能从心所yù地裂变出相应的xìng格来融入角sè,到下次拍戏,先前裂变的人格会自动消失,而后裂变出最新的人格。

    提出这一说法的,是当时一个小有名气的心理学家。但因为他本身xìng格古怪,裂变人格听着又有些像天方夜谭,所以几乎没人相信这个。

    季卓阳同样没当回事,只承认谢清宁确实非常有灵气。到后来,出了赵泽天那事,季卓阳嘴上不说,心里却隐约觉得那心理学家的说法有点儿靠谱了。

    只是,未曾亲眼所见,他也不会轻易下定论。如今,谢清欢与萧朗月跳车而毫发未伤,这是寻常艺人能做到的事情吗?

    眼前这个人,还是谢清欢吗?如果不是,那她裂变出来的是什么?奥特曼、蜘蛛侠还是人猿泰山?

    季卓阳被自己丰富的想象力打败了,后脑滑下一排长短不一的黑线,嘴角狠狠一抽,言语不能。

    谢清欢默默垂下眼帘,掩去了眼中那一抹悲悯。

    在静默的两人身后,萧朗月与景烨一吻完毕,紧贴的唇终于分开,牵出了一线银丝。萧朗月的呼吸因为缺氧而有些急促,面sècháo红,眼帘一挑见了这个,轰的一下从头红到脚。

    她悄悄扭头看一眼谢清欢,却只见到一个挺直的背影,她有些心虚地一手掩面:没脸见人了。

    景烨则因为数年的等待之后,终于云开见月,心情甚是舒爽,胸中荡漾着缱绻柔情。他探手抽了张纸巾,小心而温柔地替她擦净沾了灰尘的泪痕,最后他抬手在她脸上轻轻抚了抚。

    眼前这人,是他这一生爱情的归宿,是他一声的幸福所在。

    她没有事,再好不过。

    景烨将萧朗月颊边滑落的一缕头发顺回耳后,示意她向后退,然后他打开车门下了车。

    季卓阳听到动静,终于拍飞了脑中那些囧囧的念头,略偏了偏头看景烨一眼,轻挑地笑道:“啧,我还以为你们**的,打算在车上来一发,一个吻就打发了?”

    谢清欢一贯端谨,又因为身份的原因,旁人在她眼前极少会这样说笑。她知道这句不过是调笑,脸sè却仍是沉了沉——季卓阳开景烨的玩笑没什么,这旁边还站着萧朗月呢。

    再看萧朗月,她脸上的红晕还没褪尽,听了季卓阳的话,不由自主得露出恨不得自挂东南枝的表情,又有些忍俊不禁。

    景烨眼中带着三分笑意,连带着冰山样的俊脸也柔和不少,果然有几分隔壁西凉摄政皇叔霍都那sè如chūn花的风采了。他睨一眼季卓阳,意味深长地应道:“来rì方长。”

    隐藏的意思是,反正有对象了,何必急在一时。

    孤家寡人,慢xìng子的对象还在遥远的地方打着酱油的季卓阳无语凝噎,避开这让人羡慕嫉妒恨的话题,转入正题:“今晚这事,毁了两辆车,还闹出了人命,jǐng方必然会介入调查。萧朗月作为车主之一,又跟谢清欢同为目击者,恐怕要去局子里走一趟。”

    刚才谢清欢讲的经过,景烨也听到了,眉心微微一蹙:“事情经过你也清楚了,这事你怎么看?”

    “看到什么,实话实说就是。jǐng方办案,讲究的是真凭实据。目击者的说法只是参考。”季卓阳冷静道,“其实,只要调出监控录像,什么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这一片,是老城区,已经在规划重建,设施方面跟不上。”景烨看向十字路口,淡淡道,“这件事,萧萧跟谢清欢,算是直接受害人。那辆车上的人,完全是咎由自取。”

    那若是案发的时候,谢清欢并不是谢清欢呢?季卓阳深深看了景烨一眼,暗暗摇头——谢清欢若是jīng神方面真有问题,景烨能不知道吗?

    这么一想,季卓阳转过头,看向谢清欢,一脸严肃地问道:“你现在,真是谢清欢吗?”

    “嗯?”这话没头没尾的,谢清欢听了眼睛略微一眯,流露出一抹兴味来,“为什么这么问?”

    谢清欢获知的关于这个身体的记忆并不完整,听他这么问,最多认为是这身体换了芯子的事儿暴露了,绝不会想到谢清宁能随意裂变人格趋吉避凶。

    谢清欢不觉得有什么,萧朗月与景烨的脸sè却是微微一变,对视一眼,各自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惊诧——欢欢有解离症的事情,瞒得很严实,季卓阳是如何得知的?

    季卓阳玲珑心思开七窍,见到两人的表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心里边的寒意瞬间就散了,转而有些兴奋起来——能够随意裂变人格,又不会跳脱于角sè之外,这对于一个演员来说,绝对不是坏事。

    不,这简直是祖师爷赏饭吃。难怪这些年谢清欢无论演什么,都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只是,以后为她接戏,恐怕要更加谨慎了。

    “这都让你猜到了……”萧朗月捏了捏手指,狞笑着逼近他,“荒郊野外,人烟稀少,以三对一,正是杀人灭口的好时候。完了往那边的火堆里一扔,多省事!”

    季卓阳微微一笑,悠悠叹息:“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古人诚不我欺!”

    谢清欢这个古人颇有些摸不着头脑,略带疑惑地看着他们。

    “欢欢,”萧朗月一手搭上她的肩膀将她往自己怀中带了带,轻轻叹了口气,“你刚刚,变成了祈明越。”

    跟祈明越有什么关系……谢清欢愣了愣,才慢腾腾道,“萧萧,你真幽默。”

    萧朗月对季卓阳耸了耸肩,意思是你看到了,就是这样。

    季卓阳瞬间就明白了——谢清欢将在林天华的新戏《山河》中扮演倾世名将祈明越,一柄长枪撑起乌泱的皇都脊梁。

    看人物设定,那是个数一数二的高手。但——

    似乎,还是有哪里不对劲。

    季卓阳也有些迷惑了:裂变人格真能完全变成那样的人吗?那如果谢清欢饰演一个轻功高手,她就真能踏雪无痕草上飞?

    这万一哪一天她演了个变态女杀手什么的,我这如花似玉的脑袋搁脖子上还稳当吗?

    谢清欢这时候也察觉到了,谢清宁先前肯定是发生过什么,导致萧朗月他们认为她能够根据环境自如地变成另一个人,比如说方才危殆之时,她就自然而然地变成了祈明越,并因此带着萧朗月逃过一劫。

    就谢清欢来说,她是乐意让他们这样误会的。毕竟,比起这个身体换了个芯子,转换了一种xìng格,更容易让人接受吧?

    正说着,消防车最先呼啸而至,水枪对着燃烧中的车狂喷。紧随其后的是jǐng车,这个地区前不巴村后不着店的,出动的jǐng力竟然是T市总局。

    作为可怜的车主以及受到惊吓的目击者,萧朗月跟谢清欢被客气地请上jǐng车,带回局子里去做例行问话。而景烨与季卓阳则因为傅明湘曾出言威胁,自愿做相关人证,也驱车同往。

    谢清欢头回进jǐng局,那感觉估摸着就跟头回进大牢一样,很是新鲜,心情吧,略微复杂。

    她与萧朗月被分别带进两间审讯室。审讯室空荡荡的,一张长桌,三把椅子,嵌壁灯光芒微弱,营造出一种压抑的氛围。

    照理说,谢清欢既不是车主,开车的也不是她,只要照实说出当时的情形,就应该没什么事儿。

    但问话的人走了一波又换一波,人手一个记录簿,谢清欢说一句他们就低下头飞快地做着笔录。眼瞅着这坐下来的都是第五波了,谢清欢眸光一暗,不动声sè地挑了挑眉——这绊子下得也太明显了,完全没有技术含量啊。

    审讯的意义在于旁敲侧击千方百计地将人带沟里去,被问话人一旦前言不搭后语,供词就出现了破绽。

    而前面那几位jǐng官问的都是同样的问题,态度说不上好,但也勉强算是礼貌了。第三位可能是平常不怎么处理这类事情,看着谢清欢的目光中还隐约带着同情。

    谢清欢瞧在眼里,冷淡地笑了笑:到了这份儿上,她要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那可真是白瞎了这么多年身居高位了。

    只不过,这手段未免太小儿科,压根儿入不了人眼。

    眼下来的这第五位jǐng官,据他自称是姓蒋名舟,连jǐng号都报给了谢清欢。态度十分温和,就连耐xìng也要好上许多。

    如果他不是一直兜着圈子,问几个问题又绕回去,且总不能结束这三句话就能说完的问询,谢清欢会觉得这人工作态度端正,积极上进。

    时间已经不早,往常这个时间,谢清欢早已睡下了。

    谢清欢耐着xìng子,与蒋舟周旋了大半个小时,翻来覆去都是那几句,若是费点儿事去数一下,就会发现连字数都不多不少。

    从进来局子到现在,谢清欢的表情丁点儿未变,神sè也不见疲倦。

    蒋舟看着谢清欢越来越亮的眸子,眼中闪过一丝困惑。照说她受了惊吓,又拖了这么些时间,jīng神状态应该十分疲惫才是。

    谢清欢笑了一下,淡淡开口,岔开了蒋舟又绕回去的问题:“这位jǐng官,你可知道,何为熬鹰?”

    蒋舟心中一凛,目光轻轻一闪:被、被发现了?

    所谓熬鹰,是对长空霸主鹰的一种调驯,意在磨灭其骨子里的桀骜与野xìng。整个过程十分残忍,在经过一番徒劳的挣扎之后,老鹰会因为饥渴、疲劳与恐惧而无奈屈服,最终成为狩猎的工具。

    谢清欢年幼时,曾亲眼见过熬鹰的场景,那过程对鹰与猎者是相同的考验,即便已经过了那么多年,她仍记忆犹新。

    最后,那只被驯服的鹰王,被祖父亲手拧断了脖子。她至今仍记得祖父的话:“虎啸山林为王,鹰击长空称霸,它们骨子里的骄傲与不驯,是它们存活的意义。哪怕被拔掉牙齿,剁去爪子,剪除羽翼,亦不能失却傲骨。猛兽凶禽,一旦屈从于人,与死无异。”

    熬鹰这种手法用于审讯,则是凭借轮番轰炸,不让吃喝,也不让睡觉,在焦虑、恐惧,饥渴以及疲劳中,让人屈服。

    被审讯的人jīng神高度紧张,自然痛苦不堪,但审讯者也未必就轻松。熬鹰靠的是时间,拼的是jīng力,想要彻底摧折一个人的意志,原本就不易,仓促之下,更难成事。

    “同一事件,我已经陈述了七遍,蒋jǐng官与您的同事仍然不明白,还要继续问下去吗?”谢清欢看着他脸sè变化,笑道:“贵局的办事能力,当真让人刮目相看。”

    蒋舟脸sè微微一变,刚要说点儿什么,房门就被拧开,顶头上司宋局长匆匆走了进来,神情有些讪讪的:“小蒋,还没问完吗?”

    “局长,”蒋舟知道事情有了变化,站起身飞快地答道。

    “动作快点儿,这时候也不早了,不要耽搁目击人休息。”宋局长殷殷叮嘱,对谢清欢极不自然地笑了一下,转身退了出去。

    蒋舟缓缓坐回去,将记录簿合起来,神情复杂地看向谢清欢,半晌才静静开口:“我没有什么要问的了。”

    “那么,”谢清欢略一点头,扬眉笑道,“我可以回去了吗?”

    “当然可以。这边请。”蒋舟走到门边,将门打开,低眉垂眼地对她做了个请的动作。

    谢清欢慢悠悠踱到门边,脚步顿了一下,意味深长地扫了蒋舟一眼——这次,又是谁在暗地里使绊子?

    萧朗月三人早就录完了,正坐在外边等,见她出来,围了上来:“欢欢,你怎么这么久?他们为难你了?”

    谢清欢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大约是我长得比较亲切,所以问得细些?”

    季卓阳对这里边的弯弯道道心知肚明,冷哼一声:“是看你好欺负还差不多。”

    这个真没有,从来只有我欺负别人。谢清欢在心中默默反驳了一句。

    景烨上前一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还是先回去再说吧。”

    萧朗月挽了谢清欢的手,几个人大摇大摆走出去,到了车上,景烨才道:“那片地区因为重新规划,所以监控设施不是很完善,今晚的事,只能根据车轮摩擦的痕迹来鉴定责任方。”

    他转向谢清欢:“后来出来一辆车撞了跟着你们的车,你记得车牌号吗?”

    “那辆车……”谢清欢仔细回想了一下,皱眉道,“根本就没有挂车牌。”

    景烨闻言沉吟片刻,淡淡道:“不挂车牌,看来是故意的。这事自有jǐng方去查,我们等消息就是了。”

    季卓阳也赞同他的说法:“时候不早了,先回去休息吧,大家都累了。”

    景烨发动了车子,先送萧朗月与谢清欢回家。萧朗月生怕谢清欢再出意外,强烈要求去她那里住,景烨没法只得照办。

    jǐng局里,蒋舟笔直地站在局长办公室里,看宋局长抹了把头上的汗,小心翼翼地回电话:“孟副市长,事情办妥了,人已经回去了。”

    蒋舟听得略微一怔,原本他们得了话是要将那小艺人留在局子里一晚,熬一熬她的xìng子,却没想到临时有人干预,更没想到那人竟然是副市长。

    电话那头传来轻缓的女音,温和却带着不可违逆的气场:“宋局长,同僚一场,我给你个忠告,你记住了。以后看人呐,眼睛放亮一点。那个人,不是你能动的。”

    宋局长脸上现出一抹懊恼,点头哈腰道:“是是是,孟副市长的话,我一定谨记在心。”

    “那先这样吧。今晚的事,我承你的情,改rì一起吃一顿饭吧,算是答谢你。”

    “您太客气,不过是举手之劳。”宋局长等那头挂了电话,才松了口气。这谁知道一个小艺人竟然搭上了孟家啊。

    看一眼蒋舟,摆了摆手:“小蒋,坐。”

    蒋舟依言坐下,双手置于膝上,肩背挺直:“局长,这事……”

    “小蒋啊,”宋局长十指交叉,放在桌上,“那人你也问过了,觉得有什么可疑吗?”

    “目击人思路敏捷,条理清晰,。即使被问了多遍,依然很冷静,并没有焦躁。”蒋舟根据自己所见,实事求是道,“车主萧朗月的说法我也看了,跟目击者一致。”

    “那就是说,她们所说并没有问题。虽然跳车这一段匪夷所思,但也贴近事实了。”宋局长微微皱眉。像他处于这样的位子,在职权范围内,时常要给人一些小小的方便。但要他罔顾人命,无视律法,也不可能。

    所以他会被审讯中的小小刁难睁只眼闭只眼,有另一方来说情,就立刻顺水推舟前去阻止。对那两条人命,他却不能视而不见。

    “景烨跟季卓阳都提到傅明湘曾出言威胁,怀疑她买凶伤人。”蒋舟静静陈述道。

    “傅家小姐吗?又是个麻烦人物。”宋局长揉了揉额角,“今天先到这里吧,等确认了死者的身份再说。”

    “是。”蒋舟起身,敬了个礼,转身走了出去。

    与此同时,孟青璇公寓,一抹窈窕的身影站在窗边,静静地看着浓重的夜sè。

    孟青璇递给她一杯红酒,淡淡笑道:“没想到你还会回来。”

    “我的心还留在这里,”那人浅浅一笑,脸颊上现出俏皮的小酒窝,“不回来,还能去哪儿?”

    “傅明毓真就那么好?”孟青璇不可置否地挑眉。

    “是,”那人点头,目光坚定,“他比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好。”

    “真肉麻。”孟青流抚着胳膊,温温一笑,“不过,我亦很期待,你与他再次相遇。”

    那人小饮一口红酒,举了举杯子,笑容浅淡:“谢谢你,表姐。”

    傅明毓,已经四年了,当真是好久不见了。

第六十六章 片刻宁静

    尽管前一晚以为车祸的事情颇为闹腾,耽搁了不少睡眠时间,但谢清欢一直以来都是睡三更起五更,所以第二天仍坚持早起,照例在阳台上蹲了一个小时的马步。

    完了之后她拎着水壶给架子上的花浇了水,还取了剪刀细细修剪花枝叶子,胸有成竹下手很是利落,到最后每盆花都显出一种瘦骨嶙峋弱不禁风的病态美。

    谢清欢略眯着眼睛打量盆花,半晌嘴角抽了抽,放下剪刀若无其事地走开了。

    萧朗月已经起身,迷迷蒙蒙地打了个呵欠,眼角蕴着零星几点水珠,雪白的手臂一长,准确地圈住谢清欢的腰,略微倾身,吧唧一口吻在她的额头上:“欢欢,早。”

    萧朗月有低血压,早上不那么容易清醒,谢清欢不动声sè地将她一边滑落下去的睡衣肩带扶好,静静道:“萧萧,早。”

    萧朗月低低地笑了一声,甩了甩脑袋,揉着惺忪的睡眼去浴室洗刷。

    谢清欢散着湿漉漉的长发,去书房给艾米丽打了个电话,言明今天有空,约了网络教学。由于定金已经在前两rì就汇入了指定账号,艾米丽欣然应允。

    将今天的事务安排妥当,谢清欢转去厨房,挽起袖子准备继续锤炼自己煮粥的技术——她已经在网络上看过菜谱,知道了煮粥的一百零八种方法。归根结底就一个中心:粥里边儿要添东西,肉也好,菜叶罢,总之得有。白粥什么的,技术含量太低,是个人都会煮,显不出档次来。

    谢清欢其实没正经逛过菜市场,冰箱里的菜还是前两天她一个人摸去超市,随手买的一些。到了这会儿,菜叶子都打焉了,能不能用还是两说。

    萧朗月把自个儿拾掇得容光焕发地出来,眼角一斜就见谢清欢拎着两片一看就不新鲜的菜叶子略显惆怅地站在厨房。

    她想起清汤寡水一样的稀粥,嘴角就是一抽,毫不犹豫地将人拖了出来——开玩笑,清粥小菜偶尔吃一次还行,老吃这个营养跟不上,就算饭后拿水果凑也不行。

    要知道拍戏,尤其是拍林天华的戏,那绝对是个体力活,身体稍微差点儿的一圈下来都没个人形了,所以必须把自个儿养壮实了。

    谢清欢扔掉手中焉头搭脑的菜叶子,抽纸巾擦手,平静的阐述事实:“不煮粥的话,只能出去吃了。”

    倒不是她不愿意出去吃,毕竟省时省力,而且君子远庖厨这一点到她这里也是适用的。但昨天两人刚经历了车祸,又到了《山河》将要开机的当口,季卓阳一早打来电话让她们尽量呆在家里少露面。

    即便没有季卓阳提醒,萧朗月对昨天的事心有余悸,她嘴上不说,心里边却已经认定是傅明湘背后指使。傅家小公主在她眼里,那就是心如蛇蝎凶残恶毒,这一次侥幸没让她得手,肯定还有好招,不得不防。

    萧朗月xìng情爽朗,又带了点傻气的善良天真,即便是整什么yīn谋论,也很小儿科上不得台面。就为这么点儿事,大半夜的翻来覆去睡不着。

    让谢清欢十分无奈。

    萧朗月听了她的话,轻笑了一下,眉眼间漾出几分羞涩的喜悦,表情明艳动人:“不要紧,待会儿景烨会送吃的过来。”

    谢清欢知道相恋中的人喜欢做这种看着很温情其实泛着傻气的事儿,了然地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下,锤炼厨艺的念头又熊熊燃起,于是淡淡道:“那让他来的时候,顺便买点菜吧。”

    “没问题!”萧朗月爽快地答应,瞥一眼垃圾篓里的菜叶,疑惑地问道,“欢欢,你先前明明不喜欢做饭的呀?”

    谢清欢琢磨着先前谢清宁跟萧朗月一起解决吃这一人生大事,要么就是萧朗月掌勺,要么就是俩人在外解决,看厨房里那套铮亮如新的厨具就知道了,于是她一脸沉痛地睁着眼睛说瞎话:“总叫外卖也不是个事儿。”

    过小rì子嘛,洗衣做饭收拾打扫这些事情在所难免。最要紧的是,外卖……略贵呀。

    “你能这样想就最好了。”萧朗月对她这种上道的想法十分赞赏,五指张开微曲,谆谆教诲道,“而且,要抓住男人的心,就得先抓住男人的胃!”

    “唔……”谢清欢眨巴眨巴眼睛,显然对这个说法持怀疑态度。

    她先前活了二十来年,年纪小的时候就不说了,后来七八年时间都耗在少帝身上了,国事家事缠身,转得跟个陀螺似的,也未曾对哪个男人动心,自然更不会考虑如何抓住男人的心这种无聊问题。

    再者,她身在高位,打交道的也多是男子。这男人要变心,神仙都挡不住,别说抓住他的胃了,你就算抓住他的五脏六腑都没用。

    她之所以想要提高厨艺,单纯是认为自个儿也得吃饭,但是在做饭这件事的表现也太不像话了,有损她‘但凡学艺无所不jīng’的名号。

    在不久之后,谢清欢能熟练使用网络搜寻自己想要的信息,从而发现了一大神物——泡面。然后,烹炸煎煮蒸烤焖,油盐葱蒜姜椒酱,博大浩瀚令人炫目的厨房百技,到了谢清欢手里,就只有‘煮’之一字发扬光大源远流长——她煮粥粥面煮火锅,花样百出技艺jīng湛,其他都是浮云。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眼下她愿意学着做饭,在萧朗月看来这是一种积极健康的生活态度,自然不会去打击她的积极xìng,于是迅速给景烨去了个短信,让他顺便买点家常菜带过来。

    人在危殆之时,首先想到的那个人,即便不是最爱的,也定然在心中占了不轻的分量。萧朗月昨天头一个想到景烨,还跟他说了那样充满感情的话,等他驱车过来,更是扑上去强吻,算是坦诚了自己的心思。

    对于萧朗月这几年的态度,景烨虽然甘之如饴,但心里也不是不苦逼。这次因祸得福,两人关系破冰,他自然乐见其成,心中默默地荡漾着。

    所以萧朗月那短信是发得相当纯洁,稍微透露了那么一点亲近的信息,但架不住景烨心情荡漾着想歪。

    他开着价值几百万的宝马车,穿着纯手工缝制的阿玛尼西装,去了菜市场。因为心情荡漾的缘故,平rì紧绷的唇角略微翘起。就这么带着jīng英男的气场,泰然自若地混迹在家庭主妇堆里,货比三家地扫荡着鸡鸭鱼肉瓜果蔬,末了还一本正经地讨价还价,抹掉了零头。

    景烨带着扫荡成果翩然离去,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灰尘,留下一众阿婆大婶瞻仰着他的背影,惆怅地生出一种恨不相逢未嫁时的遗憾来——瞧见没,这才是职场拼得,菜场去得,宜家宜室的完美男子。这么一对比,本就灰头土脸的自家汉子顿时面目无光。

    景烨对这些一无所知,他将东西放进了后车厢里,驱车前往顺记,去买谢清欢爱吃的豆浆油条,又转去百味斋买了些小点心。

    他与萧朗月相识已经有些年头了,也曾经十分亲密,对她以及谢清欢的喜好,很是了解。

    谢清欢平rì工作都是公司安排车辆接送,她自己连驾照都没考,楼下自然也没有停车位,景烨将车停在较远的地方,拎着东西走进去。

    昨天车祸发生的地点比较偏,媒体去的最晚,什么也没瞧见,但这并不影响他们报到这一事实。景烨谨慎地四顾,没见着记者,才放了心。

    景烨到的时候,萧朗月跟谢清欢正坐在沙发上看片,正是萧朗月的偶像谢言墨主演的一部文艺片,故事背景很简单,但主题略显沉重,情感描画比较压抑。

    影帝哥的演技确然出类拔萃让人高山仰止。谢清欢严肃认真地看着影片,听到门铃响声依然端坐着动也不动,似乎十分入迷。

    萧朗月其实有点情怯,不知道要怎么面对景烨,但见她这样,只得无奈地起身去开门。

    谢清欢目不斜视,在心中默默比了个v字,这种铆劲给人撮合的红娘心情,真是微妙啊。

    景烨对萧朗月的xìng情十分了解,神情态度跟平时并没有差别,只将手中的豆浆油条递给她,随意地问了一句:“饿了吗?”

    萧朗月多年跟他不亲近,睡了一觉起来之后,对于昨晚临时爆发的激情十分汗颜,只想默默倒带将所有人的记忆都抹掉。这时候见了景烨,她倒有点难为情了,一手接过豆浆油条,脸sè有点讪讪:“还、还好。”

    景烨拎着大袋小袋的东西进来,径直往冰箱那边去,看到坐在沙发上的谢清欢,轻飘飘地打了个招呼:“欢欢,早。”

    “早。”谢清欢正襟危坐,微笑着回了一声,心里边略惆怅地叹了口气——这世道,遍地都是豪迈的男女,真叫人吃不消。景烨还顶着张跟霍都nǎi爸一般无二的脸,在眼前晃来晃去,心情真复杂。

    萧朗月摆好早餐,谢清欢深知打扰恋人相处会被驴踢,就跟她打了声招呼,拎着自己那份避去了书房。

    萧朗月对于跟景烨独处,心里有点儿怵,原本想着谢清欢在,总还自然些。谁知道谢清欢干脆利落地离场了,临走前还抛了个‘我都懂’的眼神给她。

    萧朗月yù哭无泪地看着她不紧不慢晃远的挺直背影,心情特别惆怅:善解人意固然是好。有的时候,好友未免体贴地太过了。

    一转头,就见景烨正看着她,面上的表情淡淡的,但相比平rì的冷俊已经是好很多了。萧朗月心中一软,给他倒了杯水,坐过去静静地吃早餐。

    两人兜兜转转这几年,到如今仿佛又回到了相恋的起点。他们都没有说话,气氛却并不僵硬,即便光yīn迢递,有些默契已经深入骨髓。

    谢清欢在书房吃完早餐,就打开电脑,先登录企鹅,艾米丽已经在等,课件也早传到了邮箱。

    等待下载的时间,谢清欢点开艾米丽的对话框。艾米丽的头像是她的自拍照,选了个极好的角度,重点突出了完美的侧脸。

    但不知道什么,谢清欢看到这张脸,或者说听到艾米丽的名字,就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威武雄壮的腿毛。

    果然……是第一印象太过深刻了吗?

    虽然只见过一面,且那一面还显得有些仓促,但艾米丽看得出,谢清欢是那种xìng格十分果决的人。她出了钱,学一样技艺,将时间与jīng力都算计在内,显然也预见了成果,这种走一步看十步的人,并不喜欢在寒暄拉关系上多花心思。

    艾米丽清楚因材施教的重要xìng,所以给谢清欢制定的课程节奏很快。她也曾见过语言天赋极高的人,三个月学一门外语并不是问题。

    凡大儒者,学识越是渊博,越能觉察出不足,谢清欢亦是同样。她将外语归于学问一类,而不是作为一门可有可无的技艺,学习、融会贯通乃至jīng通已经是一种本能,所以态度特别端正,远胜于提升厨艺。

    她原本聪慧,过目不忘,又肯花心思去学,艾米丽的教学因此显得特别顺遂。一个上午很快过去,两人都有点意犹未尽。

    临近中午,艾米丽要觅食填饱肚子。这边则由景烨掌勺做饭,连萧朗月都退居二线,谢清欢要去观摩学习,跟艾米丽打了个招呼就下线关了电脑。

    艾米丽的企鹅上只有谢清欢一个好友,她看着谢清欢的头像灰下去,点了支烟,轻轻吐个烟圈,莫测地笑了笑——那个疯子到最后连人都认不出了,却还记得曾经最在意的女人。而那个女人生的女儿,竟是这样的。

    谢清欢的头像是在系统头像里随意选的,看上去既蠢且呆,艾米丽却一点儿也不嫌弃,伸手贴着屏幕按在那头像上,淡淡道:“疯子不会爱人,不在意亲情,更不需要朋友。家族之中无人可避的游戏即将开局,你,可不要让我失望——”

    如是说着,她jīng致的脸上现出一抹残忍的笑意,寒凉刺骨,“我最亲爱的……”

    后面两个字随着吐出的烟圈消散在空气中。

    此时,谢清欢家的厨房里,景烨脱了外套,只穿着白衬衫,完美地衬托出jīng悍的腰线。袖子挽到手肘处,系着不知道从哪儿找出来的皱巴巴但还算干净的围裙,正在娴熟地切菜。

    谢清欢听着错落有致的落刀声,觉得景烨的背影连同整体瞬间就高大起来了,有厨艺这一项加分,景烨跟萧萧更加般配了。

    看着在一边儿打下手的萧朗月,谢清欢捏着下巴,严肃地考虑着:rì后也找个会做饭的男人吧,总好过天天喝粥。

    厨房里面两人你洗菜来我来切,你煮饭来我掌勺,配合十分默契,粉红sè的泡泡悄悄充斥着整个空间。谢清欢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觉得自个儿受到了排挤,也不跟这儿添堵了,回客厅打开影碟机,继续研究影帝哥的演技——这世道,有好些东西要学呢。

    最后饭菜上桌,八菜一汤,卖相极佳,瞧着竟然不逊于小江南。谢清欢尝了一口,陶醉地眯起眼睛,微微点头,味道也不错。

    景烨在做饭这方面,比起只会煮粥的自己,以及三不五时叫外卖的萧萧,委实要强上许多。经过一个上午的独处,萧朗月的表情自然了很多,对景烨的态度也不再冰冷抗拒,似有若无地亲昵着。

    谢清欢觉得很是欣慰。人活一世,坎坷颇多,有情人若能成眷属,也是一件快事。

    饭后,萧朗月与景烨收拾碗筷,谢清欢收拾餐桌,分工明确,首次合作很是愉快,谢清欢由衷地感觉到一种居家的惬意。

    收拾妥当之后,三个人坐在沙发上消食。景烨看一眼两人,淡淡道:“明天上午十点,林天华将在东都大酒店举行《山河》的开机发布会,你们也要出席,季卓阳会陪同前往。萧朗月这几年已经练出来,能够自如应付媒体。我比较担心的,是谢清欢你。”

    谢清欢略略挑眉,懒懒地笑了一下:“唔?”

    “观众也好,粉丝也罢,都一样喜新厌旧。”景烨冷静地陈述事实,“这三年来,鼎星刻意的安排使得你对外的形象十分低调,虽有露脸但曝光度不高。现在请了季卓阳做你的经济人,又在《山河》中担纲主演,到时是非肯定不少。你之前的经历也会被挖出来,这个你要有心理准备。”

    谢清欢jīng准地抓住了这段话的重点:“我之前的经历,有什么不能对人言的吗?”

    景烨顿了顿,见萧朗月轻轻摇了摇头,于是声音更缓和了些:“这倒没有。不过娱乐总免不了捕风捉影夸大其词,你有准备总好过事到临头阵脚大乱。”

    谢清欢目光轻轻一闪,点头应道:“我明白。”

    景烨见她这样,不由想起当初她躺在病床上,神智昏蒙,还要拉着他,嘶声说:“不要告诉她!”这个她自然是指萧朗月。景烨所见的这世间最为肝胆相照的友情,竟然是在两个小女子之间。

    他心中略微酸涩,安慰道:“鼎星的公关团队养兵千rì,也不至于摆不平这些。你,放心。”

    “好。”谢清欢微笑道。

    景烨稍稍放心,却又隐约觉得这次的发布会可能不会那么顺利。

第六十七章 谁敢动我老婆?

    下午景烨回转公司处理积压的公务。鼎星明面的**oss还是陆展睿,但他心里膈应着鼎星,对这一块常年不闻不问,全靠景烨当家做主。对一个全年无休的工作狂来说,平白翘班一上午已经是非常惊人的例外了。

    车祸的事jǐng局已经立案,自会全力追查,但因为傅明湘潜在的威胁并没有消除。

    景烨沉思了片刻,决定先跟傅明毓碰个头,试探一下他对这事儿的态度——傅家兄妹的关系摆在明面上已经是水火不容,但人心隔肚皮,又是真正的同血同脉,谁也不知道傅明毓心中究竟还有没有情分在。

    同在一个圈子里,谁都想当老大,但十几年过去,鼎星、皇冠与环球始终鼎足而三,谁也没压下谁。如今强强抱团的观念已经深入人心,这几年三者之间常有合作,关系比之以往要融洽许多。

    只是,鼎星与皇冠的领头人早已换了第二代在做,只剩环球掌舵的位子还在晃荡。明面上看是傅家兄妹在争,其实是傅明毓与傅家两老在争,其他关系近稍微有点话语权的亲属也都举棋不定。

    豪门内斗,争权夺利,兄妹阋墙向来是群众爱看的戏码,景烨跟皇冠的唐挚因为战略发展的关系,也隔岸观火般地看了几年。傅明毓这个人能为不差,自几年前未婚妻毁容失踪之后,更加显得无yù无求,是个让人难以琢磨的劲敌。

    要约傅明毓并不容易,这在T市已经是共识了。

    这个人的作息十分固定,固定到都不像个掌舵人:朝九晚五地工作,到点下班就径直回家。因为他以身作则地执行着绝不加班的理念,他手下的团队工作效率十分惊人。

    晚上十点之后,哪怕是天塌了也绝不会出门。而这个时候,T市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所有的应酬活动都排在周末,还要根据亲疏远近,重要与否来甄选。最后能约到他的寥寥无几。

    这一天正好是周五,电话绕过极其善于打太极的助理接到傅明毓那里,他对于景烨的碰头提议,显然兴趣不大。

    景烨也不强求,他要试探傅明毓的态度,并非真的需要在定个高级餐厅,吃顿饭,喝点小酒来联络感情。他只要将话带到即可,于是在电话里生动再现了傅明湘在鼎星大厦的地头呛声的场景,将她那嚣张的jǐng告之语原原本本一字不差地复述了一遍,最后友情奉上了昨天某偏僻地段发生的两车两命的车祸事件。

    傅明毓听了,脸sè顿时沉了下来,眉宇间黑压压的尽是暴风雨将至的狂暴。因为云梦舒当年的事,他一直以来对毁人容颜这种事深恶痛绝,这几年在人海中盲目寻找,却始终没有半点儿消息,他对于傅明湘也越来越不能容忍。

    虽是如此,他念着父母都在,不愿意将事情做绝,谁知道傅明湘竟然全无悔改之意,还要故技重施!简直是不知死活!

    他的脸sè实在太过可怕,情绪也到了快要爆发的边沿。刚好秘书冲了咖啡端进来,敲门进去就感觉到一股骇人的低气压,放下咖啡的时候快速瞥了一眼,顿时吓了一大跳。

    当初云梦舒出事,傅明毓身边的人清洗过一次,这位秘书是后来提拔上来的。她是那种典型的萝莉面孔女王心,踩着八公分的高跟鞋,无比飒爽地蹬掉同期的竞争者,成为傅明毓最得力的下属之一。

    她拜在傅明毓帐下之时,那个原本风神俊秀笑起来如沐chūn风的傅明毓已经死在了传说里,取而代之的是冷漠寡言要求严格的傅明毓。

    但正是这样的傅明毓,让她心悦诚服。

    秘书略欠了欠身,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办公室的门在身后合起的时候发出了轻微的咔哒声,她轻轻拍了拍额头——光顾着震惊了,忘了说正事。

    傅明毓紧绷着身体陷在真皮转椅里,脸sè苍白目光yīn鹜,握着手机的手用力再用力,手背上青筋暴起,几乎是一字一字地从牙缝中蹦出来:“她,确实这么说?”

    “再如何我也是当家做主的,”景烨淡淡道,“没必要专程打电话来诋毁傅小姐。”

    傅明毓冷哼了一声,沉默不语。傅明湘这事确实办得奇蠢无比,以景烨的身份地位,原本也未必会为了一个小艺人出头,但你在鼎星的地头,当着他的面威胁鼎星的艺人,那跟当众甩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没任何区别。

    更何况,被威胁的人是谢清欢,景烨更不可能坐视不理。

    傅明湘,小妹,你永远都是这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景烨的目的已经达到,也不愿跟他多废话,匆匆收尾:“我打电话来,只是告知你有这么回事。令妹的xìng子迟早是要闯祸的,你这个做兄长的是要推还是要拉,只在一念之间。”

    “我知道了。”傅明毓深深吸了一口气,随手挂了电话。

    还在想要怎么做,秘书再次敲门进来,就站在门边请示道:“傅总,有位云小姐说是您的旧识。”

    傅明毓身躯一震,愣了一瞬,猛地站起身:“她、她在哪里?”

    “楼下前台,小杨在接待着。”秘书堪堪说了一句,就见傅明毓快步走过来,直接绕过她向电梯奔去。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傅明毓失却冷静,不由一怔,随即跟了出去。

    到了楼下,傅明毓的脚步反而慢了下来,一步一步走得小心且艰难。

    秘书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大厅里的环形沙发上坐着一人,穿着白衬衫加阔腿裤,脚上一双平底单鞋。头发在脑后绑成一个马尾,面朝她的侧脸上显出一个小小的但很是俏皮的酒窝。

    而小杨站在她身前,小声而随意地聊着什么,看上去一脸的心旷神怡。

    秘书脑子只稍稍一转,立时就猜到那人的身份——果然,也只有她,能牵动傅总的情绪了吧。

    存在于记忆中鲜活永不褪sè的倩影,rì渐干涸的心灵唯一的救赎,曾经那么远,如今这么近。傅明毓却远远地停了脚步,只伤心而期冀地看着她。即便阳光普照,仍有种身在梦中的不真切感。

    如果这只是一场梦,那么就这样看一眼吧,莫要惊她,莫要扰她,让她rì后还能入梦来。

    秘书悄悄地跟他拉开了一点距离,却也是大气也不敢出。她固然长了颗千锤百炼的女王心,但毕竟也是心思细腻的女人,也了解傅明毓的那段过往。近乡情怯,连傅明毓也不能免俗。

    傅明毓不敢过去,那女子却似有所感,转过头来。

    人常说一眼万年,秘书原本不屑,觉得忒小清新忒文艺。如今身临其境了,却莫名觉得有点感动,一颗女王心软趴趴的化成一滩水。

    那人脸上的笑意在见到傅明毓的刹那僵了僵,随即绽出更灿烂的笑花,连眼睛也弯成了月牙。

    秘书见她一脸自然地扒了扒头发,手指却有些微微发抖,心中觉得有些好笑。那人大约做好了心理建设,慢腾腾从沙发上站起身,轻快地走到傅明毓面前,停在三步外,看他一眼就赶紧垂下眼,小小声地说:“傅明毓,我回来了。”

    傅明毓冷冷地盯着她看,半晌也不说一句话,那人于是连肩膀也缩了起来,看上去十分紧张。

    秘书在旁边看得万分心焦,恨不得上前去推一把。就见傅明毓突然动了,手臂一长一紧,用一种近乎恐怖的力道将那人圈在怀中。

    秘书以小杨死去的爷爷的名义发誓,整个大厅都能听到傅总恨恨的咬牙声:“云梦舒,你这几年跑去哪儿了!你知不知道,老子找你都快要找疯了!”

    景烨被傅明毓挂了电话,也不恼,转头又给陆展睿拨了一个,劈头盖脸地问:“boss,你把季卓阳那颗移动的桃花树挖回来,究竟是何用意?给你自己旺桃花?”

    陆展睿正在奋战一个海岛计划,为此已经一天一夜没合过眼了,弄得满面尘灰烟火sè,憔悴得很。只是一想到这计划若是成了,rì后的回报丰厚到睡觉也能笑醒,愣生生让脑补给乐jīng神了。

    景烨平rì里跟他联系,其实很少说工作上的事,基本上就是插科打诨互相嘲讽。

    鼎星的事情自他成功夺权之后,就一直是景烨在全权做主——当初他嫌鼎星膈应,丝毫不顾这是颗不小的摇钱树,非要败掉。景烨发了好大一通火,又将他摁住胖揍一顿才保下来的。

    这次陆展睿去挖了季卓阳,就直接丢给景烨,说了一句让他带谢清欢就没二话了。这是他第一次直接插手鼎星的事务,景烨觉得意外的同时,又不免多想了一层:陆展睿挖了这么个人才过来,是不是想要结束在鼎星他一人独大的局面。

    关于这一层,他确实是多想了。陆展睿对自己的人,亲疏远近分得清楚,季卓阳再如何也越不过景烨去。只是他挖了人之后,就马不停蹄地开始海岛计划,很快就将人忘在了脑后,这时候听景烨提到,才恍然想起花了不少钱请了这么一号人,于是没个正形地打了个哈哈:“爱卿,朕不是怕你寂寞嘛,给你找个伴。”

    只这一句,景烨就断定,这厮近来看宫斗小说去了,皱了皱眉道:“说实话。”

    “好吧,既然爱卿这么恳切地想要知道,朕就勉为其难告诉你吧。”陆展睿点了点额头,神神秘秘道,“其实,我挖他回来,是为了我老婆。”

    “你老婆……”景烨牙齿一错,几乎咬到舌头,霍霍地抽了口气,“你个年纪一把的处男,牵过女人的手吗你?给女人花过一分钱吗?老婆……你老婆是谁?”

    “处男怎么了?”陆展睿转着手中的笔,不满道,“这年头,男人有点钱就变坏,换女人比换衣服还快,遍地都是没节cāo的种马,谁能放心嫁闺女啊。反观本人,二十有五,风华正茂,有型有款,有房有产,为了未来老婆至今守身如玉,爱卿不表扬就算了,还奚落朕,这是神马道理?”

    他顿了顿,又语重心长地道:“爱卿,只有男人才喜欢看种马文,女人热爱的那类男主,必须既强大,又腹黑,且神情,最重要的是,必须是处男。这样才能跟聪慧淡漠的女猪脚完美地实现灵与肉的结合。懂否?”

    懂你个铲铲,真想抽死你。就你形容的这款男人,那得是什么样的女人才配得上?景烨知道这人一贫起来就没玩没了了,赶紧打断道:“行行行,知道你是‘必须将宝贵的第一次献给亲亲老婆’的忠实拥趸。你把季卓阳挖来做谢清欢的经纪人,你老婆又在哪里?”

    陆展睿于是得意地笑了:“爱卿,几天没见,你脑子里进便便了?我花了大价钱挖季卓阳过来,能让他带我老婆以外的人吗?”

    “不是,你等会儿,等会儿!”景烨顺着话头就要反驳,立马回过神,脸sè变了变,“你、你是说——”

    “没错,就是她。”陆展睿供认不讳,喜滋滋道,“据说,我老婆跟你媳妇儿是最好的朋友,以后我们两家可以结娃娃亲。”

    景烨抚了抚额,觉得这世界真他妈太不真实了,这厮到底是看了什么样的小说,被荼毒成这样子的?

    如果陆安在这里,就会告诉他,boss已经从‘救命之恩以身相许’的伪香艳副本转战‘温柔宠溺水到渠成’的少女言情副本了。

    “boss,你想的未免也太远了。”景烨在心中幽幽一叹,现在他跟萧朗月的关系只是稍微缓和了些,要修成正果怕是还远着。

    再说那谢清欢,瞧着是很平和一个人,但骨子里,冷情得很。这都多少年了,她身边仍只有萧朗月一个朋友,xìng别为公的生物在她眼里就是浮云。

    陆展睿毫不客气地嘲笑好友:“景烨,意志这么消沉,可真不像你。”

    “你倒是敢说,到时候在南墙上撞得头破血流,可别躲起来偷偷哭!”景烨嘲讽回去,缓了口气,又问,“她做了什么,你就敢叫人家老婆?”

    陆展睿这样的人,因为父母的貌合神离以及家庭名存实王的yīn影,要动心其实是很困难的。以他现在的心思,对谢清欢自然不能说是爱情,而倾向于你救了我一命,虽然有可能只是顺手,但也不妨碍我想照顾你一辈子,只要你在我身边,做我的妻子,我永远也不会变心,一辈子只喜欢你一个。

    他对于爱情的理解,着重渲染在走向婚姻,彼此包容陪伴以及绝对的信任忠诚。他热衷挣钱,无非是多存些家底,让这一生唯一的女人永远不必为金钱烦忧,她只要负责貌美如花就好了。他从不花天酒地拈花惹草,是为了给自己的女人保留最健康的身体以及最干净的心。

    还没开始相恋,就已经想到要在很久很久之后,两个人都老得走不动了,还能手拖手在院子里晒太阳。

    再没有人比他更期待始终如一、携手白头的爱情了。

    景烨等了半天,才听到自家好友兼上司颇为荡漾的回答:“唔,因为半块板砖。”

    如今的谢清欢,曾经的板砖少女谢清宁,原来缘分那么长,在那么就之前,就已经悄悄开始了。

    关于板砖少女这一段,景烨也曾听陆安讲过,在他的印象里,大抵就是个脾气不好的小姑娘毫不留情地教训了招猫逗狗的陆小少爷。那个小姑娘,在陆展睿的记忆中,连名字都模糊了,只剩下染血的半块板砖从未淡去。

    天知道他是怎么想起有这么一出的。景烨决定不跟这个jīng分计较这些,只淡淡道:“那你听好了,有人要找你老婆的麻烦。”

    “什么?”陆展睿也不转笔了,冷哼,“谁他妈吃了雄心豹子胆?老子只是重心没放在T市,还没死呢。谁敢动我老婆?”

    “季卓阳是你亲自去挖的墙角,作为朋友也好,作为下属也罢,我相信你所作的每件事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你能从傅明毓的手里挖到他,想必是达成了某种协议。”景烨悠悠道,“但这事的首尾你显然没处理干净,傅明毓是答应了,傅明湘可不同意。现在,你‘老婆’的脸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毁了。”

    “傅明湘?”陆展睿眼睛略微眯起,冷冷道,“一个残次品,也敢叫嚣?”

    “总之,这事你心里要有谱。”景烨深谙死道友免死贫道的道理,boss自己干的蠢事,还是他自己去收尾最好。

    “行了,这事我会处理。”陆展睿垂下眼帘,掩去了眼中一道冷光。将傅家唯一的女儿养成这种德xìng,傅家的人真是无能。

    而此时的傅明湘,正站在大厅里,看着深情相拥的男女,脸sè铁青。

    秘书方澜是傅明毓的心腹,对这位处处下绊子的傅家小姐很是不待见,见她这种表情,心中暗爽,面上还是恭恭敬敬的:“傅小姐。”

    傅明湘压根儿就没理她,只盯着傅明毓怀中的人,蓦地一笑:“大哥,你已经,忘记大嫂了吗?”

第六十八章 人生寂寞如狗血

    心心念念找了几年的人,就在怀中,傅明毓长久以来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了片刻的放松,轻嗅着爱人发间幽香,他终于有了安心的感觉。

    这一刻他等了太久,以至于情不自禁,连一贯的稳重也失去了。然而,仅仅片刻的安宁之后,再次浮上心头的,却是绵绵密密的痛楚。

    当初云梦舒的脸毁成什么样子,他亲眼见过的,又无数次在梦里回顾过,要恢复成原本的模样,几乎是不可能。

    再如何,傅明湘也是他的亲妹妹,无缘无故的他也不能发作她,但是她这样自己送上门来,不敲打一番她真当有父母撑腰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傅明湘一言既出,心中也是暗自后悔。这几年她跟傅明毓的关系跌至冰点以下,若不是每天还要在一个桌上吃饭,傅明毓绝对不会理会她。

    她不明白,为什么一夜之间,曾经那么疼爱自己的哥哥变得那么无情。

    当年的事情,确实是她做得过分了,但是她也尽力弥补了,哥哥在找云梦舒,自己也没闲着。

    可是一切并没有回到从前,反而一退千里。

    她已经不奢望哥哥能忘记云梦舒,只盼云梦舒还好好活在世上,莫让哥哥多年找寻以及一腔深情付诸流水。

    现在,她看见了什么?她的哥哥不顾仪态,就在人来人往的大厅里紧紧地抱着一个女人!

    她这一生,已经注定要输给云梦舒,这个女人又算是什么!她凭什么!

    傅明毓听了她的话,自云梦舒脖颈间抬起头,似笑非笑地扫了傅明湘一眼。

    “哥……”傅明毓的这个表情,傅明湘这几年来常常见到,总的来说,是让人见了就很不愉快的那种。她也才二十出头,家境优渥,生得漂亮,被娇宠着长大,从未jīng力过波折,这云梦舒这一件事,傅明毓的态度就轻易地就让她从天堂落到地狱。

    傅明毓嘴上不说,明面上也从未流露出一分半毫,但她知道,傅明毓恨她。

    她不知道,他要恨到什么时候,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在原谅她之前,就先将他自己逼疯了。

    她更不知道的是,他恨她到了什么地步。

    “阿湘,”傅明毓目光复杂地看一眼傅明湘,略笑了笑,淡淡道,“我的好妹妹,难为你还记得你大嫂。”

    “我……”傅明湘原想说就你那‘云梦舒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也许在哪个角落地好好活着,你就跃跃yù试想要殉情’的模样,我能不惦记她么?

    但她才刚一张嘴,就猛然想起,他们的关系已经不复从前,而云梦舒于大哥而言就是那肉中刺,拔掉之后就不会再痛,但他宁愿心中的伤口越来越深,也不愿尝试遗忘。

    自从云梦舒出事之后,她在傅明毓跟前惯常矮一头,这时候竟然不知道如何反驳。

    反倒是一直埋头在傅明毓胸前的女子挣了挣,退开一小步,慢慢转过头来。

    她轻轻一笑:“傅小姐。”

    “啊——”傅明湘的眼睛瞬间睁大了,一只手颤抖地指着她,“怎、怎会是你?”

    “我也没想到,这辈子还能以这张脸再见到明毓。”云梦舒面对她的惊讶,并不以为意,只略挑了挑眉,口气中带了几分玩味,“傅小姐跟几年前相比,似乎改变良多。”

    傅明湘这连惊带吓的,连一句利索话都说不出了,只看一眼傅明毓,又细细看一眼云梦舒,妆容jīng致的脸上,现出一抹悲喜难言的神情。

    傅明毓看着这个曾经被自己放在手心里的疼爱的妹妹,一时之间,心情也是复杂难言。很多时候,他也在反思,若不是自己处处以她为先,替她出头,她就不会变成今天这样肆无忌惮心狠手辣。

    傅明湘的眼中慢慢蕴满了泪水,露出了真正的伤心的表情,胡乱地不知道是对着傅明毓还是对着云梦舒说:“对不起。”

    傅明毓微微一愣,看着傅明毓飞快地转身,仿佛身后有什么人在狂追一般死命奔走的背影,眼神微微一暗。

    云梦舒却忍不住浅浅笑了一下——傅家的小公主,这几年过得很是委屈嘛。

    半晌,傅明毓才仿佛是回过神一般,对方澜道:“找人跟着她,莫让她干蠢事。”

    方澜眨巴眨巴眼睛:“傅总,傅小姐恐怕不会听劝。”

    “那就看着办。”傅明毓淡淡道,甩给得力下属一个‘这还用教’的眼神。

    方澜得了这句,自然明白自家boss的意思——云小姐回来了,boss人逢喜事jīng神爽,但有些人,是姑息不得的。

    傅明毓交代了这一句之后,抓着云梦舒的手腕往电梯走去。为了避免当年的事故重演,傅家还是换个人做主吧。

    他的步子大,云梦舒不得不一溜儿小跑跟在他身边,那场面瞧着既温馨又热闹。

    方澜自然没那么不识趣,在这个时候要跟boss凑一个电梯,蹑手蹑脚地跟在boss身后,按住电梯按钮,能听到云梦舒小声的问道:“明毓,你生气了?”

    “笑什么笑?云梦舒,你给我严肃点儿!”傅明毓拉着云梦舒走进电梯冷冰冰地呵斥,“我告诉你啊,云梦舒,就算你笑得再谄媚,还是要老实交代,这几年去哪里了,都干嘛了?”

    云梦舒继续小声地道:“我没去哪里呀,也没干嘛。”

    傅明毓瞪一眼电梯外一脸荡漾的下属,没好气道:“关门!”

    方澜不情不愿地松了手,电梯门缓缓合上。

    电梯空间再如何大,也是密闭的,平白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云梦舒往角落里缩了缩:“我真没干什么。”

    傅明毓哼了一声,一手撑在她脸颊旁的电梯墙上。这个动作其实甚是轻挑,乃是调戏良民的二段——初级式乃是抬下巴。

    云梦舒当年跟傅明毓之间,不算是一见钟情,大抵是傅明毓主动,但两人的感情进展很顺利,除了后期傅家出了些幺蛾子,中间的过程绝对是两情相悦水到渠成,给彼此都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美好印象。

    这几年云梦舒消失得无影无踪,失踪前又毁容成那个样子的,傅家的人难免多张了个心眼,格外关心起傅明毓的感情生活。但云梦舒人是不见了,那感情却还在那里,有增无减。

    “那你知不知道,我这几年是怎么过的?”傅明毓笑了一下,撒了手,向后靠在电梯壁上,“白天我就拼命工作,在环球当着常务副总,自己还在外面鼓捣了一家房地产公司,总之,一点儿空闲都不能留。否则,就会一直想你,想着你一个毁容的姑娘,在外面会不会被人嘲笑,被人欺负,有没有吃饱穿暖,有没有……想我。”

    他抓着她的手,紧紧攥在掌心,只有这样才能确定她确实已经回到了他的身边:“有时候忍不住想,若是我没有爱上你就好了,那样我们还可以是好朋友,你就不会受那样的痛苦。”

    他又笑了一下,似痛苦,又似感慨:“那时我就想,等你回来,我再也不要爱你了。你想要怎样就怎样,想要去哪里就去哪里,想要爱……谁就爱谁。”

    云梦舒听到这句,终于忍不住瞪大了眼,神情中满是控诉:“你——”

    傅明毓动了动手,与她十指相扣,淡淡道:“可是,我转念又一想,不行,你毁了容,旁的男人若是庸俗,只看你的脸,永远看不到你的好,那不是白瞎了我的一番苦心?云梦舒,这几年,我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想你,甚至忍不住想你是不是顶着一张烂透了的脸,死在了我不知道的角落。而我痛,我悔,我无知无觉地等了你一年又一年,然后一直到我也撑不住要死的时候,仍然不知道你早已经死在多年前。”

    在痛苦,焦虑,伤心,几近绝望之后,面对巨大的惊喜,千言万语到最后只剩下一句执着:“云梦舒,这些年,你去了哪里?”

    云梦舒咬了咬唇,紧了紧手指,指尖微凉。沉默了片刻,才慢慢道:“那时候,我家里人来找我。”

    傅明毓皱了皱眉:“我没记错的话,你是单亲家庭里长大的,咱妈在你十多岁的时候就没了。”

    云梦舒听到咱们这两个字,一直以来盘旋在心中的不安顿时消散,面上显出一抹浅红,轻轻咳嗽了两声掩饰着,轻声道:“嗯,是我爸爸那边的人。”

    “那个男人当初抛弃了咱们跟你,怎会突然来找你?”傅明毓没好气道。

    “明毓,不是那样的。”云梦舒摇了摇头,慢慢道:“我爸爸在B市也是大家……”

    傅明毓挑了挑眉:“比傅家如何?”

    “咳咳,自然是……比不过傅家。”云梦舒一撒谎就说不利索话,瞥一眼傅明毓,道,“明毓,别这么幼稚。”

    傅明毓冷哼:“你继续说。”

    “我爸爸在家里排行第二,脾气好,也很有才华,大家都很喜欢他。后来他出来玩,遇见我妈妈,两个人就相爱了。爸爸想跟妈妈结婚,就回去B市跟家里提这事。”

    傅明毓插口道:“然后脾气好有才华的某人就一去不回了。”傅明毓对独自抚养云梦舒的岳母大人充满了敬佩之情,对岳父大人却十分不以为然。

    云梦舒知道他心里的想法,淡淡笑了笑:“爸爸在回去的路上出了车祸,一辆重卡撞了他的车。爸爸家里的人其实也照过妈妈,也愿意照顾我们,但是妈妈舍不得跟爸爸一起生活过的痕迹,就谢绝了。”

    “咳,咱妈真豪杰。”傅明毓真心诚意道,“咱爸家里的人找到你的时候,是不是活剐了我的心都有了。”

    “明毓,那不是你的错。”云梦舒垂下眼睛,静静道,“那时候,我躺在病床上,心里其实是很害怕的。我知道你心里有我,但我成了那样子,你还能爱多久呢。我怕有一天你会厌烦,也怕有一天会怨恨你。正好爸爸家的人找来,就……”

    “你就抛夫弃家,跟他们一起走了!”傅明毓咬牙切齿道。

    “咳,他们说,可以医好我的脸。”云梦舒眉眼一弯,脸颊上显出俏皮的小酒窝,“我就想,反正都那样了,死马当活马医呗。咳咳,没想到要这么久……明毓你好像一点也没有变嘛。”

    “谁说我没变?”傅明毓冷哼,“这几年,我做梦都在想,都他妈伤成那样,还能跑,还跑到不知道哪个旮旯里,等老子找到你,就打断你的腿,用链子二十四小时别在裤腰带上。”

    “咳咳,明毓,你突然这么……奔放,我真不适应。”云梦舒这么说着,悠悠地叹了一口气,“这几年,光大手术就动了七次,小的手术起码有十七八次吧,每次恢复期都痛得要命。医生说好了的时候,我真是松了一口气。可是,已经过了几年,我不知道你身边是不是有了别人。我就想,你若是有了别人,我就偷偷看你一眼,然后——”

    傅明毓眉毛轻轻一挑,云梦舒嘿嘿笑了两声,好歹把那话说完了:“没有然后了。”

    “你说完了?”傅明毓冷冷道。

    云梦舒眨巴眨巴眼睛,端端正正站好:“完了。”

    “云梦舒同学,你知不知道当年你逃婚的行为,给本人的心灵造成了多大的伤害?”傅明毓斜她一眼,笑道,“你,还愿意嫁给我吗?”

    云梦舒懵了一瞬:“诶?”

    傅明毓豁然变脸:“你不愿意?”

    “我当然愿意。”云梦舒笑道,“这次我来T市,是大堂哥亲自开车送的,改天见一见他吧。”

    “你的大堂哥就是我的大堂哥,自然要见。”傅明毓点头应允,随即又道,“咱爸,不会是姓楚吧?”

    “是姓楚,我大堂哥的名字,是楚去疾。”

    傅明毓看一眼云梦舒,暗暗摇了摇头:B市的楚去疾,大家之子,能力卓绝,但轻易不出B市。他这次来T市,看来路家七爷在欧洲失踪下落不明的事,是真的了。

    ------题外话------

    今天搬家,更得晚了点儿。

第六十九章 有内鬼

    谢清欢下午继续跟着艾米丽学习外语。

    萧朗月闲着没事,强烈要求旁听。只是,她的英语水平虽然远达不到jīng通的程度,但rì常会话完全没有问题,早过了入门期,跟着听了片刻就觉得索然无味了。她不愿意一个人呆在厅里,又怕影响谢清欢,就拿了剧本靠在书房里的沙发椅上,静静翻看。

    书房里很安静,却并不让人觉得局促,谢清欢学习的时候,那是真正的敏而好学不耻下问,脸面那就是浮云。萧朗月偶尔翻一页剧本,抬头的空隙里看一眼谢清欢被电脑屏幕映衬下认真的脸,耳边听着她一丝不苟的发音,不由摇头失笑。

    萧朗月丝毫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艾米丽在授课的过程中却有些心惊——这种过目不忘的天赋,强悍无匹的学习力以及不知疲倦的求学jīng神,谢清欢所说但有所学,无有不会,必定不是妄言。

    整整一个白天都耗在外语学习上,但这一天收获颇丰,艾米丽还讲了一些外国的风土人情,谢清欢听得津津有味,觉得这学费给得挺值。

    下午的课程结束,谢清欢看一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站起身心满意足地伸了个懒腰,瞥一眼歪在沙发椅上闭目养神的萧朗月,转而去了厨房。

    晚上仍旧煮粥,只不过由前几天清汤寡水的白粥稍微进化了一点,谢清欢放了些肉末进去。煮好之后,谢清欢尝了一口,觉得味道略有些怪,但大抵还过得去。

    饭后消食完了,两人去书房各自娱乐——谢清欢因为接触并学习了新东西,心里觉得格外充实,弹琴的时候,那调调也特别温和。萧朗月则占着电脑刷常逛的论坛。

    谢清欢一曲终了,琴弦余音尚在耳边,就听萧朗月半声惊呼:“啊——”

    那声调折了几折,如同毛茸茸的小爪子在人的心上轻轻挠了一把,让人忍不住也好奇起来。

    谢清欢笑了笑,十分捧场地移步过去,凑到电脑前一看,萧朗月开着的网页果然是她平时长逛的那个,只见带图的加jīng热门帖子的标题赫然是:顶级豪门路氏掌门人欧洲神秘失踪,国内基业动荡。

    谢清欢想起前几天给林天华打电话,那人似乎也提到了路子允失踪的事情,她当时并未放在心上,此刻见了这帖子,不由扬了扬眉——顶级豪门么?

    “啧啧,路家果然是家大业大,水深得很呐。”萧朗月正兴致勃勃地看楼主爆料,主楼里那一串产业丰富地让人咋舌,正在感慨着,电脑屏幕蓦地一黑。

    “呃……”萧朗月呆了呆,一手指着屏幕呆滞地看向谢清欢,“这怎么回事?”

    谢清欢摊了摊手,无辜地笑了笑,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等屏幕恢复的时候,萧朗月赫然发现,刚刚那个热门帖子虽然还在,但最新的回复是一个长贴,尽心尽力地指出了楼主爆料中的明显错误,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这个帖子是哗众取宠的写手贴。

    “不会吧?这竟然是写手贴,尼玛写的就跟亲眼所见一个样啊。最神奇的是,窝竟然信了!”萧朗月瞠目结舌,然后随手点开了另一个帖子——唔,很好,这个帖子是吐槽各种逆天的发型以及神一样的造型师的。

    谢清欢则轻轻垂下了眼帘,只笑了笑并未发表意见。

    于此同时,路家本宅来了一位年轻的客人。

    苏沐身为路子允武师,又是他一向倚重的下属,在路家的影响力十分深重。路子允远行欧洲,路家本宅就由她坐镇,各项指令也由她发出。

    她一早得了信,亲自带着本宅的二十四卫等在门口迎接,由此可见来人身份确实尊贵。

    黑sè凌志车缓缓开进层楼拱卫的本宅,在石阶前停下。车门打开,走下来一个身穿休闲装,神情闲适的年轻人。

    “楚少,好久不见。”苏沐看着着意内敛却依旧光华难抑的年轻人,他此时就像是即将出鞘的利剑,整个人带着一股蓄势待发的凌厉悍勇。

    苏沐微微颔首,唇边噙着一抹赞许的浅笑。

    “苏师。”楚去疾在距离石阶三步远的地方顿住脚。他身材颀长,一米八五还要往上,而苏沐仅有一米七。他站的位置,与站在石阶上的苏沐,刚刚好能齐平相对。

    楚去疾的根基在B市,也是一时风流人物,他在外人眼中能力卓绝,一言九鼎说一不二,但在苏沐跟前,却很是温顺。

    苏沐自然不会被这种表象疑惑,作为路家家主的第一候补人选,楚去疾打小就是牙尖爪利的豹。猎豹闲时优雅慵懒,狩猎时凌厉暴烈,再如何也不会变成家猫。

    “七年五个月又三天,这些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惦记着苏师。”楚去疾淡淡一笑,眉眼轻展,光风霁月,“苏师光彩照人,比之七年前,更添风华。”

    苏沐闻言抿唇一笑。七年前楚去疾出师,由她负责考核武技。那时候楚少还年轻,面对身经百战的苏沐,自然毫无胜算,输得灰头土脸。

    而后楚去疾回转B市,两人再无交集——路家外门子弟,若是担着要职,未经传召不得擅自离开居地,更不许擅自到T市,若有违反,一律当做叛离家族。像林天华孟青流这些一早放弃了继承人资格的,反而更自在些。

    楚去疾跟他们不同。

    路子允是前代家主的老来子,上头有六个姐姐,个个巾帼不让须眉,拿出手全是铁娘子。老爷子原本以为这辈子注定没儿子,谁想临到老了,又发了第Nchūn,娶了个二十来岁的小夫人,最后竟然生出了儿子。

    路子允那一辈六女一男,在数量上是不算少了,但俗话说的号,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单一个男丁,也太单薄了些。

    路家的姑nǎinǎi们跟路子允的年岁都差得几多,比路子允矮一辈的外甥外甥女们,有的甚至比他大了一轮还有余。

    再加上路子允小的时候,生过一场重病,险些熬不过去。他病愈之后,因为消瘦的原因,眉眼显得十分单薄,唇sè也极淡,瞧着很是有几分薄命相。老爷子为家族大计,亲自在路子允的七八个外甥外甥女中挑了三个作为家主继承人的候补。

    楚去疾排在路子允之后,乃是第一顺位的继承人。

    楚去疾的母亲,是三姑nǎinǎi路子遥。楚去疾比路子允大三岁,内秉风雷,外持静和,手段圆通,论xìng情的话,比路子允更像老爷子。

    苏沐当年负责调训这一票的小少爷小小姐,自然也看得出老爷子对楚去疾的偏重,一度怀疑老爷子是不是要舍了亲生子扶外孙上位——毕竟,少主的身体状况自那次病后就一直不乐观。

    但老爷子的态度一直颇为暧昧,楚少也经历了几场不大不小的虚惊,苏沐的这个想法就烟消云散了:老爷子心里清楚着,外孙毕竟比不得亲儿子,但路子允一个人将掌控整个路家,目标太过显眼。

    所以,包括楚去疾在内的三个家主候补,全都是障眼法。

    老爷子去后,路子允全权接手路家,楚去疾扎根B市。但老爷子临去前,也并未取消候补。所以楚去疾一直以来第一候补的地位,从未动摇。

    楚去疾在B市也是手眼通天的人物,因着候补的身份,他所知道的路家内务,要相对地贴近核心一些。如今路子允不在,他这个候补当家人的身份,就显得格外贵重起来。

    苏沐对他的态度并没有太大的改变,但神情却显然郑重多了:“楚少,里面请吧。”

    楚去疾点了点头,默默吸了一口气,跟着苏沐进了平rì议事的小厅。刚坐下就有人端了新沏的茶进来,搁下后,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苏沐对着他也没必要寒暄,直奔主题道:“楚少既然来了,路家也算有了主心骨。我打算亲自去一趟欧洲,请楚少暂代家主一职。”

    “照这么说,”楚去疾稳稳地端着茶杯,并不饮,只略微皱眉,“关于小舅舅失踪一事,是真的了?”

    “道格拉斯家的新家主选妃,七爷亲自去欧洲观礼,身边带了路小心。这丫头对七爷的忠心毋庸置疑,她的存在感不强,向来是个小透明。但她在通讯方面,却是个不可多得的天才。七爷若不是遇见了什么棘手的事,路小心不可能不跟本宅联系。”苏沐神sè淡淡的,口气中却透着森寒凉意,“欧洲那边的形势,自道格拉斯家换了人做主之后,就有些微妙了,先前的那些面子,未必还管用。”

    楚去疾沉吟道:“也许小舅舅只是想安静地在欧洲度个假,所以才不跟本宅联系。小舅舅有多少能耐,苏师还不清楚吗?如今这样自乱阵脚,是不是太过大题小做?”

    “七爷如何,我自然知道。”苏沐轻轻摇头,“但如今一点儿消息也没有,不上不下的,我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事,倒不如走这一趟,还爽快些。”

    楚去疾知道她年轻的万分敢拼,是个修罗样的人物,但她毕竟洗手多年了,如今再出手,这些年的韬光养晦不就百搭了吗?

    楚去疾看她一眼,随即撇开视线:“苏师就不担心我趁机接手路家,即便你找到小舅舅,也同样回天乏术吗?”

    “七爷的那些外甥外甥女,就数你最有本事。”苏沐对他的问题并不觉得意外,反而笑了笑,“你若真能夺权上位,七爷定然欣慰。”

    路家的枝蔓庞杂,关系错落,即便是身为家主第一候补,要想成功夺位,也是困难重重。即便真的成了,路家也难保不会分崩离析。这一点,楚去疾自然也很清楚:“所以,临时找我来做苦力,还不给工钱。”

    苏沐浅淡一笑,突然定定看他,这楚少是她见过的除路子允以外资质最好的人,路家山大,却也同样容不下两虎,所以楚去疾作为家主第一候补,受到的掣肘反而不少。所以,一直以来,他的活动范围都囿于B市。

    有楚去疾在,路家一时半会儿的,向心力绝不会散。只是,总有些可惜吧,这样一个人,若是生在别的小一些的家族,没那么多牵扯,也许会成为一方霸主。

    “那么,”苏沐欠了欠身,垂下眼帘掩去其中些微的复杂,恭敬地低下头去,“路家就托付给您了。”

    “苏师太客气了。我虽是姓楚,身上也流有一半路家的血。”楚去疾淡淡应道,话锋蓦地一转,“只是,苏师有没有想过,路家欧洲事务的管事里面有内鬼?”

第七十章 发布会风波

    隔天就是《山河》的发布会。先前网络造势很成功,也已经明确了开机时间,但这次发布会却是传统媒体的第一次大型宣传。

    林天华对此也十分慎重,发布会地点选在东都大酒店,包下了一个大的商务厅。

    作为主演,谢清欢跟萧朗月也必须出席。这一天谢清欢倒是并未刻意早起,架不住还有起得更早的,天刚亮季卓阳就打来电话催促谢清欢与萧朗月,时间紧迫,要先带她们去做造型。

    这次给谢清欢做造型的造型师是跟季卓阳一起跳槽过来的,话少得很,态度很温和,但手艺很不错。即便如此,光谢清欢的发型就忙活了两个多小时。

    谢清欢的脖子有些僵,又不能动,不由在心中默默感慨了一声:这艺人也不是那么好做的。先前她在大雍,即便是参加最正式的宫宴,擦脂抹粉配衣服搭鞋子,最多半个时辰也就成了。

    正感慨着,萧朗月的手机突然响了。

    萧朗月刨一把还没做好的头发,把手机贴在耳朵上:“你好。”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萧朗月听了脸sè冷淡了些,道:“稍等一下。”

    而后她开了免提,谢清欢听到电话那头传来清淡的男音:“那天车里的两个人,一个叫李飞,一个叫周全,都是城北九里巷的人。”

    谢清欢感觉正在盘头发的手顿了顿,只挑了挑眉,淡淡道:“这两个人,品行如何?”

    “都有前科,但不成气候,算不得亡命之徒。”

    谢清欢垂下眼帘,略笑了笑,不可置否。有前科却不知悔改,不成气候不过是时辰还没到,若那rì她与萧朗月丧生车祸,那两人不就是蓄意谋杀,自然就是亡命之徒了。

    jǐng局那边这时候打电话过来,态度又不甚明朗,想来这事打算当做寻常的车祸来处理。

    谢清欢对萧朗月使了个眼sè,萧朗月收回手机,不咸不淡地道:“我知道了,谢谢。”

    算起来,她们虽然是幸存者,但在这场车祸里面,她们也是受害人,后续问题jǐng局会自行处理,跟她们并无太大的关系。

    整体造型做好之后,谢清欢对着镜子看了看,眨了眨眼睛——这造型看着可真硬朗。

    造型师给她弄这么个造型出来,也是花了心思的。他没有看过山河的剧本,但就那个剧照来看,谢清欢所饰演的那个角sè,穿上铠甲,手持长枪,那古装造型瞧着就跟个爷们儿没一点儿区别。

    发布会作为传统媒介宣传的一个大项,艺人所展现的气质与印象十分重要。他见谢清欢第一眼就看出,这姑娘哪怕是静若处子,也不是个柔弱的xìng子。表情看着挺温和,气场却十分冷硬。

    他便将她的这个特点再扩大提升了些,就成了如今这样。

    看着谢清欢如今的造型,他也松了口气。

    时间已经不早,季卓阳带着两人乘坐公司的保姆车,往东都大酒店去。

    四个主演同时列席,一个双料影帝,两个一线红星,外加一个刚跟恒丰总裁传过绯闻的谢清欢,记者们顿时觉得往后几天的版面都有了着落。

    影帝哥穿着十分低调的休闲套装,透着儒雅的书生气,完全看不出年纪,偏偏效果奇佳,出场甚是惊艳,谢清欢暗暗比较了一下,觉得谢言墨这次的美貌度比上回拍定妆照的时候,还要高出五个百分点。

    陆临全套黑sè西装,不知道是不是化妆的原因,眉眼间颇见沉凝,显出一点风霜征尘的沧桑。

    萧朗月蓬松卷发搭露肩小礼服,妆容略显俏皮,很是应景。

    谢清欢下身长裤,上身雪纺吊带衫搭小西装,唇边一点儿浅淡笑意,眉眼间却冷若刀锋。

    四个人分站在林天华左右,倒是跟背后巨幅的定妆剧照相映生辉。

    发布会不同于影片拍摄结束之后的着力宣传,无论是剧情也好,人物也好,都要往模糊了说。目的仅仅在于广而告之——我的片开始拍了,大家等着吧。

    所以,这一场的主角是林天华。孟青流虽然也来了现场,但他对于应付媒体一向苦手,往人多的地方一站,虽然不至于说不出话,但也只能靠装酷,在这种场合基本就是个陪衬。

    林天华这导演做得并不轻松,调度统筹忙得脚不沾地,只几天没见而已,瞧着脸sè不是很好,憔悴了不少。但脑子却还清楚,谢清欢在边儿上听着他说十句,有九句半没任何内容,标点符号都是附赠的。

    到场的记者都是人jīng,自然知道其中的规则,该问的就问,林天华答成什么样子不重要,反正他们可以从他那些废话里提炼出观众想看的答案。

    完了之后就是各种拍照,单个儿的团体的,谢清欢至此是彻底明白了,做艺人也不是简单活儿,单说这应付拍照就能笑到脸抽筋,比先前教少帝念一上午书还要累。而且,就为这不足一小时的发布会,弄个头发就花去了好几个小时。

    谢清欢一边腹诽一边认真地应付场面活儿,碰见套近乎的记者,那太极打得比林天华还专业。

    原本以为今天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谁知道在接近圆满的时候,出了点儿意想不到的幺蛾子。

    一个明显上了年纪的妇女一路冲锋,奋力扒开拍照的摄影师跟各路记者,直直挤到谢清欢的跟前去,作势yù扑:“你!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还我儿子!”

    这可真是……晴天霹雳啊。

    谢清欢略微垂眸,清楚地看到那女人指甲里,有没清干净黑乎乎的污垢。谢清欢算起来是活了两辈子,却还是头回受到这样的指责,更是头回见着这般不讲道理的女人。

    摄影师们也被突如其来的一句给喊懵了,而后纷纷回神,端起了相机对着两人噼里啪啦一阵猛拍。

    不管什么时候,别人的八卦群众总是喜闻乐见的。

    谢清欢脸上的表情,略有些微妙,不似震惊,也不似是愤怒,倒是有种似笑非笑的了然。

    那妇女还一个劲往前冲,伸出手几乎要挠到谢清欢脸上去,但是被记者们架住了:“阿姨,您冷静点儿,有什么话慢慢说。”

    “我怎么冷静!我儿子都死了,这个女人却风风光光,活得好好的。”

    记者们听了这话,兴奋地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艾玛,除了跟恒丰总裁那段,谢清欢这些年简直就是绯闻绝缘体啊。但人果然不能貌相,瞧瞧这一出手,就是爆炸xìng的!

    林天华皱了皱眉,孟青流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听了那妇女的话,脸sè就是一黑:“这东都大酒店的保安都是干什么吃的?怎么把这么个人放进来了?”

    “这么点儿小事,你能别这么暴躁吗?”林天华双手抱胸,站在一边,恨铁不成钢地瞥一眼孟青流,不满地道。

    “这叫一点儿小事?”孟青流睁大眼睛,怒瞪着自家表哥,“那个老女人说她儿子死了,但她儿子死了跟女神有什么关系!”

    “是啊,你连人家儿子的死跟谢清欢有什么关系都不知道,就想强出头,有你这么办事儿的?”林天华看着被记者包围的谢清欢,语重心长地教育孟青流,“孟呆瓜,你要明白,谢清欢要在这个圈子里混,迟早要经历这些事。你自己都不懂得如何应付媒体,这时候站出去,不是多一个靶子么?先前她跟恒丰总裁的绯闻,才过了几天,记者们能忘记干净了?还有你忘了前几天小舅舅传话时,她是什么态度了?你现在出头,只有一个下场,就是炮灰!”

    孟青流悄悄将迈出去的脚收回来,期期艾艾道:“那怎么办?我们就在这里看着吗?”

    林天华对这个呆萌呆萌的表弟简直没办法,朝谢言墨两人呆的地方努了努下巴:“瞧见影帝了没,人家那脸上带着自然而然无懈可击的关切,行动上保持若有若无的距离,看着是在护着谢清欢,其实人家只是站在那里。”

    孟青流撇嘴:“那不还是什么都没做吗?”

    “他什么都不做,谢清欢反而领他的情。”林天华没好气地道,“现在大家伙儿都不知道实情,记者们肯定撇了三观在无下限地脑补,说多错多,还不如什么都不做。再说,你也不看看谢清欢现在那是什么表情,像是彷徨无助,等人解救的样子吗?”

    孟青流于是踮起脚,在相机与话筒的空隙里看一眼谢清欢的脸sè,立马垂头丧气起来。谢清欢那神情瞧着淡淡的,细看之下就会发现,那岂止是不需要等人解救,反而有种置身事外看好戏的兴奋。

    林天华想起那天谢清欢淡漠地说‘信他者,继续效命,不信他者,回家种地’,冷淡地笑了笑。相比之下,那个没有得到邀请,不知道用什么途径冲进来的中年妇女,她的处境才更加莫测吧。

    果不其然,谢清欢的目光若无其事地从黑乎乎的指甲上收回来,轻描淡写地笑了笑,拖长了声调:“哦。不知令郎高姓大名?”

第七十一章 残酷的慈悲

    那妇人混迹市井,颇有几分势利眼,见谢清欢浅淡笑着似乎挺亲近,先自松了一口气。她平rì里端的是泼妇骂街的款儿,与人隔条街拼口才,半小时都不带喘的,乍然遇见谢清欢这种文绉绉的,顿时觉得十分不得力。

    但这不得力也不是绝对的,毕竟秀才遇见兵才会有理说不清,若那秀才进化了不那么爱面子了,那吃亏的就是兵了。这姑娘面上瞧着是挺硬朗,但总怎么笑着,想来是个软绵绵好揉捏的xìng子。

    今天这事,有门儿。妇人这么一想,原本有些怯怯的胆气顿时盛了。她眼帘一掀,目光落在谢清欢脸上,却蓦地觉得心头一凉。

    谢清欢的神sè清楚地映在她的眼中,看上去十分奇特。对于这突然而来的恶意职责,她的眼中没有意思意外,更没有惊慌,反而是眉眼间流泻出显而易见的悲悯。

    这种悲悯不同于以往落在她头上的那些故意的嘲笑、恶毒的诅咒,甚至也不同于事不关己的同情。但这悲悯却具有更大的杀伤力,反复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她的心上。

    这是什么意思,可怜我么?妇人大为光火,苍老的面容略略扭曲,怒道:“什么郎……我现在说的,是我的儿子!你害了他!”

    “我说的就是你的儿子。”从面相上,谢清欢只瞧出这妇人有些粗鄙,但这世道的人人都要念些书,她没料到这妇人会听不懂令郎是什么意思。她略笑了笑,将话说得直白些:“不知道你的儿子叫什么名字,因为什么事情在什么地方意外身死?先前是做什么工作,有没有棋子儿女,人品怎么样?”

    她问的这一串问题,在报案或者说是破案过程中,接jǐng的人员也都要问的,并没有什么出格的地方。那妇人听了只是冷哼一声,看着谢清欢轻蔑地答道:“我的儿子,名叫李飞。”

    “哦?”谢清欢想起早上做造型时jǐng局打开的电话,轻轻挑眉意味深长地笑了,“李飞吗?”

    那妇人听她这么说,眼睛倏然一亮,向前挣了小半步,急切道:“你知道的是不是?你害死了他!”

    “如果是李飞的话,我确实知道他。”谢清欢肯定地点了点头,似笑非笑,“我不仅知道他,还知道他死得不甚好看。虽然有幸保有全尸,但也算是挫骨扬灰了吧。”

    妇人听得前半句,心中就是一阵激动,完全忽略了后半句。原本那个人叫她来闹场的时候,担心谢清欢不会轻易松口,还教了她好些说辞,却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压根儿就用不上那些。她吞了口口水,强自压下心中的狂喜,看一眼团团围在身边的记者:“你们都看到了,她这是承认了!”

    说完,她凶狠地瞪着谢清欢:“我儿子因为你死了,你说吧,这事要怎么解决?”

    李飞死了,她当然知道。她更知道,李飞之死,跟谢清欢稍微有那么点儿关系,但事故的责任却不在谢清欢,甚至一丁点儿都不会摊在她头上。

    但她管不了那么多,她失去了一个儿子,不能什么都捞不着。如今在众目睽睽之下,谢清欢的态度哪怕稍微含糊其辞,这帮子想象力丰富唯恐天下不乱的记者都能轻而易举地脑补地三代情仇上去。

    谢清欢开了口,随意讲了几句话,也不见恼怒,对她而言,无疑是种鼓励。

    记者们飞快地扫了李妈一眼,目光却有些闪烁。他们钟爱挖掘艺人的**娱乐大众,节cāo也好底线也罢,都是浮云,但他们并不好糊弄。

    谢清欢确实是没有否认,但她到目前为止,说的话,一点儿实质xìng的东西也没,只隐约透露了她知道李飞那事儿的底细。

    而且,这底细,估摸着还是谢清欢占着理儿。

    留有全尸,又几乎挫骨扬灰,这显然不是寻常的死法。而T市已经近半年没发生过了不得的大案了,唯一有点儿接近的,就是昨天在社会版占了一小块版面的一桩车祸——两车相撞,爆炸起火,造成两人死亡。

    就这种程度,简直都够不上吸人眼球的标准。

    作为娱乐记者,他们关心的并不是李飞是如何死的,而是,谢清欢跟这个李飞是什么关系?谢清欢才跟恒丰总裁传过绯闻,没道理档次降得这么快,又跟那什么李飞传绯闻。

    谢清欢觉得眼下这个情形特别喜感,好整以暇地笑道:“我先前没处理过这种事情,您是打算如何?”

    “听我的?这还不容易!”李妈沉吟片刻,大言不惭道,“首先,我家飞飞出殡的时候,我要你披麻戴孝。其次,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儿子没了,我要你赔偿我的jīng神损失费!”

    果然,是要钱么?谢清欢忍不住轻笑出声,淡淡道:“唔,不知道这jīng神损失费是要赔上多少才够呢?”

    萧朗月原本听到李妈要谢清欢披麻戴孝的时候,就已经怒发冲冠了,如今这人竟还无耻地要求jīng神损失费,她那个小混混儿子配吗?

    李妈见她这么爽快答应,反而有些踌躇起来,这事儿真是顺利得有些诡异了。她咬了咬唇,半晌才伸出一只手指道:“一百万!”

    听她开了价,谢清欢终于收起了那股漫不经心,细细打量了一番这个自称是李飞母亲的女人。谢清欢的目光轻飘飘,却让李妈隐隐觉得焦躁不安,半晌,才听谢清欢轻轻道:“哈。”

    似笑非笑的声调,仿佛是贴着耳朵想起,听着很有些冷漠。

    对谢清欢这个人,李妈心里其实是有些打鼓的——她不跟你吵,也由着你闹,也不是没把你放在眼里,但你根本就不知道她下一句要说什么,不知道她下一步要干什么。

    谢清欢沉默了一下,才略微抬起下巴,淡淡问道:“李飞的父亲呢?”

    李妈微微一怔,眼中浮起一丝哀戚,恹恹道:“我那死鬼男人早没了,李飞是我一手带大的。”

    “所以,”谢清欢静静接口,却是语出惊人,“亲手杀了自己的儿子,你感觉如何?”

    李妈闻言顿时炸了,怒冲冲道:“你胡说些什么!我怎么可能会杀死我自己的儿子!”

    “李飞,九里巷人,父亲早死,母亲寡居,没有再嫁。他长于妇人之手,疏于教导,打小招猫逗狗,长大了无所事事游手好闲,是个人见人厌的混混。”谢清欢的唇边仍噙着浅笑,眉眼间隐约慈悲,说出的话,却是毫不留情,“女人本弱,为母则强。孟母三迁,择贤而居,方有一代大儒,岳母刺字,谆谆教诲,以有绝世名将。同样为母,你将李飞堂堂男儿教成什么样子?武不能安邦,文不能定国,就连安分守己好好过活也做不到。”

    谢清欢睨一眼李妈,淡淡道:“李飞从小没有父亲,你又无能教他,到他大了,更是听之任之。先前他犯了错,你不仅没阻止,是不是还替他遮掩,为他开脱?让他的胆子越打越大,目无法纪草菅人命。”

    “你为人母,是子女为人的第一道屏障以及最初的启蒙。他如今横死,你负有最直接的责任。”谢清欢目光清冷,浅浅一笑,“原本,你儿子新丧,你伤心过度,说错话做错事,无可厚非。但你提到赔偿,却是愚蠢至极了。”

    “我儿子死了,我为他讨公道有什么错!”李妈底气不足,心虚地道。

    “讨公道自然没错,”谢清欢心底微微一叹,口气略柔和了些,“如果我是你,就不会费尽心思来这里闹。你的儿子是何等的人品,不用我说,你心里明白,向来只有他先招惹别人。你讨公道却找错了地儿——”

    她的眼睛略略一转,带着些许的诱哄,轻声道:“来,告诉我,是谁指使你来?说出来,也许我能帮你。”

    “没人指使我。”李妈退了一步,“都是因为你,我的飞飞才会撞车。我没有害他。我没有把他教好,他不听我的,但他还年轻,他不该死啊!”

    谢清欢冷静地看着她,没有搭腔。

    李妈怔怔地站在原地,仿佛到了这时候才开始觉得伤心,本就苍老的面容沾了眼泪之后,更显得憔悴难看。她睁着朦胧的泪眼,瞪着谢清欢,哽咽地指责道:“如果不是你得罪了人,飞飞怎么会开着车去吓唬你?如果他不是开车去吓唬你,怎么会失手撞车?”

    她咬牙切齿,嘶声控诉:“都是你!都是因为你!”

    记者们听到这里,也都明白了仈jiǔ分。敢情那李飞是开着车去撞谢清欢,结果不留神把自己给撞死了。虽然死人为大,但谢清欢也着实无辜,这老妇人凭什么来闹呢?

    孟青流也听明白了,手心里攥着一把冷汗,心中砰砰砰地跳——竟然去撞女神,简直是丧尽天良!

    “住口!”谢清欢冷冷一喝,强大的压力随之罩顶而下,生生将李妈的喋喋之语逼了回去。“李飞之死,jǐng方自有论断,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横加指责?”

    她略挑起眉毛,不带一丝感情地看着苍老的妇人:“事发之后颠倒黑白,痛哭流涕装可怜推卸责任,李飞就是这样一点点死在你手里的!”

    “不,我没有!”李妈不甘示弱,尖声道。

    谢清欢一脸冷漠地道:“作为一个母亲,儿子出了事,不是应该先行收殓,让他入土为安吗?有哪家的妈,明知道错在自己儿子身上,还强词夺理找人去闹的?嫌自己的儿子死得不够光彩吗?”

    “我……”

    谢清欢冷笑:“买凶杀人,原本就是违法的。你的儿子,做了那把杀人的刀,不小心刺到自己而已。如今你又受人挑唆,竟也不觉得冤?”

    记者们齐齐抽了口气——我的天,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妈咬了咬唇,神情间有些慌乱,有些怨愤。李飞收了别人的钱,才会受人指使去撞谢清欢,这事儿她也清楚。那个人明明说谢清欢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将这事摊开来说,所以她才有恃无恐,却没想到谢清欢根本就不在意,若无其事地将事情说开了。

    她的儿子,不占理。谢清欢说的没错,李飞打小就招猫逗狗,长大了也一样,没一点儿长进,都是自己把他宠坏了。他没本事,那又怎么样。做母亲的,只想他活着而已,如今连这个小小的愿望,也落空了。

    她也憎恨那个人,为何偏偏要找上自己的儿子。偏偏那个谢清欢又是个表面绵羊内心似虎的狠角儿,一下子就看透了她。

    但不管如何,那个人不是她能惹得起的。她也不会承认,是受了那人的唆使。

    谢清欢看她的神sè,就知道她是定然不会说出背后的那个人了,心中却不免有些可惜——虽然是恶意冲着自己来的,但那毕竟是两条人命。

    两方正僵持着,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带着几个保安匆匆进来。年轻人径直走到林天华跟前,郑重地鞠了一躬,一叠声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们工作的失误,我们马上把她带走!”

    说着他一挥手,保安就各自抓了李妈的两条个胳膊,迅速地将她拖出去。

    好好的发布会被这一场幺蛾子整的面目全非,林天华心中憋着一口气,冷冷道:“你们,来的倒是时候。”

    年轻人一点儿也不生气,仍是陪着笑脸道歉:“对不起,是我们的问题。这样,今天的费用给您打个七折。”

    林天华哼道:“七折也太小气了,怎么不干脆全免了呢?”

    年轻人不接这话茬了,随意说了两句,四两拨千斤之后,翩翩离场。

    林天华盯着他的背影,冷冷地笑了笑,随即招呼记者道:“给位记者朋友,今天的发布会到这里就差不多了。方才的事,想来大家也看的明白,是有人故意捣乱,希望大家能‘如实’报道。”

    他刻意在如实两个字加了重音,听话听音,记者们自然明白,他这是不乐意让人报道刚才的事情了。

    在这个圈子里,记者与艺人的关系,那就像是鱼跟水,和谐了才是双赢。而无论是记者还是艺人,都不会去碰权贵的眉角。

    林天华明面上只是个导演,但林家却不是普通的富贵。T市所有媒体信息的审批,都要经过林家,有些报道,写了也是白写。

    记者们对于这一点,还是拎得清的。

    发布会开场的人,很是激昂。谢幕的时候,却有些沉重。林天华携着孟青流跟几个主要道别,因为第二天就要开机了,所以也没多说,只叫他们回去后好好休息,务必比最佳的状态投入拍摄。

    谢言墨跟陆临离去后,萧朗月的脸sè才慢慢沉了下来,一副天塌地陷别人欠她几百万不还的样子。

    谢清欢知道她为了什么生气,只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安慰她道:“你这是在气什么?不值得。”

    萧朗月气鼓鼓地道:“那个老女人,竟然敢反咬一口!简直是岂有此理,你说,你到后来,是不是心软了,特别同情她?”

    “没有。”谢清欢摇头,“我不同情她。”

    萧朗月哼了一声。

    “同情是这世上最廉价最无用的东西。”谢清欢轻轻道,“有些人不明白,别人的同情,有时候就像软刀子,一点一点在杀死自己心中的坚持与傲气。”

    萧朗月沉默了片刻,才闷闷道:“车祸那事跟你无关,你不要往心里去。”

    是与非,谢清欢自然分得清楚。

    因为两人是乘保姆车来的,季卓阳先送萧朗月回去,因为明天开机,她要回自己家去收拾东西。

    而后才送谢清欢回去,车子在谢清欢居住的小区门口就听了,季卓阳看谢清欢利落地开门下车,张了张嘴,到底是没出什么。

    谢清欢开了门,才刚踏进一只脚,就觉得不对劲,空气中似乎隐约飘荡着药味儿以及不甚明显的铁锈味。

    家里有人!

    是进了贼?而且这贼还受了伤?谢清欢心头一凛,防盗的铁门留着一道缝,整个人贴着墙飘进了厨房。

    赤手空拳对敌,总是有些吃亏的,谢清欢在厨房里挑趁手的兵器。菜刀?人在江湖飘,总要挨两刀,这简直是居家旅行杀人越货必备的,但是吧,一旦出手出血量太大,清理血迹太让人头疼了。

    砧板?嗯,这兵器还行,砸在身上,多半是内伤,就是耍起来不顺手。

    最后谢清欢的目光落在平底锅上,心中悠悠一叹:哎,想当年我一柄折扇便能纵横帝京,如今只能用平底锅了。

    她一手抄着平底锅,一边儿循着药味而去,目的地赫然是——自己的主卧!谢清欢眉心一跳:这贼也忒不机灵了,谁会把值钱的东西搁卧室啊。

    正想着,一道极轻的脚步声,从卧室里慢慢挪出来。

    谢清欢握着平底锅的手紧了又紧,暗暗估计了一下出手的力度。

    那人仿佛不知道危险就在眼前,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

    “兀那小贼,受死吧!”谢清欢轻喝一声,平底锅以迅雷之势击出,恰恰那人不经意地一抬脸,谢清欢大惊,赶紧收住手:“怎么是你?”

第七十二章 非请而入谓之闯

    号称居家旅行兵器百搭、进可攻退可守的平底锅裹挟风雷之势扑面而来,路小心的脑子因这几天高强度的运转,而懵懵然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眼瞅着伤痛已经不可避免,路小心忍不住合上了眼睛。\

    那人似乎小小地惊讶了一下,竟在关键关头收住了手。路小心眼帘一挑,只见那人的脸sè仍是淡淡的,带着一点漫不经心的懒散,目光落在自己的脸上,挺秀的眉微微蹙起。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的眼神分明淡漠疏离,浑身上下没一丝亲近的意味,却意外地让路小心觉得无比安心。

    这一次道格勒斯家的新家主在水晶宫选妃,七爷应邀前往,原本这趟欧洲之行十分顺利,已经准备打道回府了。却不想事起突然,变生肘腋。那帮人一早布了局,竟然豁出去了在水晶宫动手,七爷对此也始料未及。

    局面瞬变,一下子由风平浪静转为险象环生。路小心这些年跟着路子允,也习武,但她的长才方向乃是通讯,一口气儿还没喘匀实了,就被路子允拖着避过了七八次截杀。

    这完全是无妄之灾。格雷端掉查尔斯,成为新任家主,动静闹得太大,情面撕开太狠,整个欧洲道儿人人自危,都没人登高一呼,竟然也无形中暗自联了手。

    那一晚水晶宫流血漂橹,格雷也失去了踪影。

    再然后就是狗咬狗般的胡乱撕咬,连带着七爷也不安生。不过是短短几天的时间,遇到的大大小小的刺杀就有二十多次。七爷虽然没有任何表示,但路小心在他身边多年,也能猜测一二——欧洲道的管事里面,有些起了反心。

    路小心跟着七爷辗转奔逃,带着那些人杀手跟玩儿似的,七爷小小地磕碰了几下,路小心的神经却绷到了极点,几天下来几乎被逼到了崩溃的临界点。

    此刻她见了谢清欢,心神蓦地一松,立刻就有些撑不住了,腰身一软,就往地上瘫去。

    谢清欢见状嘴角一抽,不是吧,这姑娘也太脆弱了吧?虽则我一心向善,有心替天行道,但我根本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吧?我自个儿家里进了不那么亲近的人,还不许吼一声了?

    不过,想归想,谢清欢还是上前一步,在路小心落地之前将人拦腰接住:“喂——”

    路小心实在是累惨了,恨不得就这么挂在谢清欢身上立刻睡死过去,却强撑着将眼帘掀开一条缝,看着谢清欢有气无力地道:“清姐,你回来了。”

    谢家家大业大的,谢清欢自然也有不少弟弟妹妹,被人这么叫一声,她也没什么别扭的。但若是路小心的话,谢清欢的眼中还是流露出了一抹惊讶之sè——这姑娘也太自来熟了,真不把自个儿当外人。

    谢清欢一手挽着路小心,一手拿着平底锅,衬着她脸上此刻的表情,那场面瞧着略有些喜感。

    在原地占了片刻,路小心仍是一副气空力尽放佛马上就要去见佛祖的衰样。谢清欢倍觉无奈,只好任由她挂在手臂上,搀着她在沙发上坐了,拎着平底锅回厨房放好,走出来双手抱胸居高临下问道:“受伤了?”

    口气很是冷淡,但实实在在是剧关怀。

    “没有受伤。”路小心微弱地摇了摇头,强打起jīng神虚弱地道,“就是感觉特别累。”

    谢清欢不动声sè地挑了挑眉:“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也许是她口气中的冷意太过强烈,路小心霍得睁开眼,小心地打量了谢清欢一眼,见她神sè冷淡却并没有恶意,才谨慎地答道:“我撬锁。”

    “哦?”谢清欢眉峰一挑,略笑了笑。她方才开门进来,可没觉得这锁被人动过手脚,可见这个路小心是个中高手。

    路小心被她看得万分不自在。开锁对她而言,虽则是好些年前的手艺了,有些生疏了,但谢清欢家的门锁也就比最寻常的那种稍微高档一点点,哪怕是搁在十年前,在她眼中也不够看。

    所以,她基本上没花费什么功夫,就撬开了锁,且丁点儿都没有损坏。

    但是吧,非正常情况,开别人家的锁到底是不厚道。谢清欢没有责备,也没有鄙夷,但隐隐约约地有些疏离,连掩饰都不屑,瞧得人心里拔凉拔凉的。

    谢清欢都被她气笑了,半晌才淡淡道:“非请而入谓之闯。我现在请你们出去的话,并不算过分吧?”

    路小心疲惫地眨了眨眼睛,摇摇晃晃站起身,静默片刻,才一脸苦涩地道:“清姐……”

    谢清欢生xìng好静,对于不请自来的人,向来没好感。但她也不是铁石心肠,也看得出路小心此刻确实是强弩之末困顿之极。她既然没有受伤,那么方才她嗅到的药味跟血的味道,只能是主卧里的那位了。

    说到主卧,谢清欢神sè不善地瞥了一眼虚掩的房门,心中一点儿小火星终于噌地一下点着了,成了燎原大火。这路小心也不知道是怎么伺候人的,旁边分明就是客卧,除了床比主卧略小以外,其他的摆设几乎一样,怎么就把人安顿了主卧?

    这要是搁在大雍,莫名的男人睡了谢家家主的床,还指不定要闹出什么风波来。照大雍寻常人家的规矩,我是杀了他好呢,还是嫁给他呢?

    答案是肯定的,随便睡别人的床,就要有趣见阎王的觉悟。

    “你歇着吧。”谢清欢摆了摆手,下巴朝主卧的方向努了努,“那里面,是谁?”

    反正已经这样了,路小心觉得再如何也不会更坏了,于是豁出去坦诚道:“是七爷。”

    “路子允?”谢清欢眼睛略略一眯,唇边泛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这人,该说他是艺高人胆大呢,还是说他缺心眼呢?她前几天跟林天华通电话的时候,就得知路子允外出时意外失踪,整个路家,都在等着他这个主心骨回去。

    路子允因何受伤她并不清楚,但这人为何到了自家的地头,却偏偏闯进了她的家中,反倒让人生出点儿兴趣来。

    是笃定她不会将他如何吗?

    这世上,固然有人秉君子之礼不乘人之危,但多的是趁你病要你命的人啊。谢清欢寻常时候确实是不趁人之危的,但路子允前阵子叫人传的话,显然是瞧不起她,将她当做一般的可随意讨好的小玩物了,虽说并未放在心上,但偶尔想一想,还是忍不住手痒痒。

    谢清欢随意一伸手,搭在路小心的肩上,略用了些力道,轻而易举地将她按坐在沙发上:“我去看看他。”

    路小心看一眼她的神sè,直觉要遭,却已经没有力气起身了,只无力地拉着她的衣角,恳求地看着她:“清姐,七爷他……”

    谢清欢略垂下眼帘,看一眼额上沁出冷汗的路小心,心中微微一叹,伸手轻轻在她手背上拍了拍,安抚地道:“放心,我不会落井下石。”

    “谢谢清姐。”路小心得了保证,便撒了手,倦倦地合上眼睛。

    路小心原本就年纪不大,面相又显小,苍白着脸软在沙发里,虽然合着眼睛,眼睫毛却仍在不安地抖动着,瞧着像是受了极大的惊讶,心神耗损过巨。

    谢清欢静静看她片刻,捞过一个抱枕塞在她怀里,直起腰轻手轻脚地往主卧走去。

    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遮住了还没散尽的阳光,房里只亮着一盏床头灯,谢清欢的影子被晕黄的灯光投shè在墙上,看着有些单薄,却无端让人觉得安心。

    房内空调温度调的适宜,路子允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薄被,神情疲倦,面sè却显出一种病态的cháo红,呼吸间有些滞涩,想来是伤了内里。

    薄被上带着极为清淡的香气,似有若无地萦绕在鼻端,路子允半阖着眼睛,并没有睡着,谢清欢的脚步慢慢自门外传来,他的心蓦地急跳了两下,突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谢清欢站在床边,只看了一眼,眉头就是一皱,路子允的情形不算好。她偏了偏头,慢吞吞伸出手,直奔路子允的咽喉而去。

    路子允在谢清欢进门的那个瞬间,就决定装睡,不管她做什么,都当做不知道。此刻谢清欢出手,他毫无疑问地处在了无还手之力的境地。

    他这样的人,对于危险有一种近乎野兽般的本能,他知道谢清欢的手此刻正探向自己的咽喉,但他没有动。

    耳边似乎传来了几不可闻的笑声,而后路子允觉得自己身上的薄被,正被人轻轻掀起,在腰腹处停下,对折起来,全部叠在下半身。

    路子允的上衣已经被脱下了整齐地叠放在床头。谢清欢掀了薄被,见到的就是路子允jīng悍瘦削的身材,六块腹肌赫然在目。

    谢清欢略挑了挑眉,目光落在他左肋的一大片淤青上,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按了按。指尖下的身体略僵了僵,谢清欢却暗暗松了口气——确实是伤着了,应该是有些淤血。但还不算糟糕,并没有出现骨折碎裂的情况。

    若是肋骨断裂倒刺入内脏,那可就麻烦了。

    谢清欢的手指按在伤处的那个瞬间,路子允的心情无比纠结,若是此时睁开眼睛,那人会不会恼羞成怒呢?

    谢清欢继续检视路子允的伤,他的胳膊上胡乱地缠着些绷带,有血迹在慢慢渗出,外伤方面仅这一处最为严重,其他的都是小问题。

    另外就是,路子允的jīng神状态也不算好,虽然不像路小心那么困顿,但这几天过得约莫也很辛苦。

    谢清欢在床沿上坐下,伸出两只手指搭在路子允的腕上,半晌松开手,转而去探了探路子允的额头,有些发热。整体情况还算乐观,好好休息一番,略补一补就没问题了。

    谢清欢起身,看一眼状似熟睡的路子允,暗暗摇了摇头,小心翼翼地替他盖好薄被,又将空调往上调了调,转身出门。

    她转身的瞬间,路子允霍得睁开眼睛,神情间闪过一抹十分怪异的温柔,方才被谢清欢手指触碰过的肌肤,灼热地好像要烧起来了一样。

    那个人,当真是比任何人都要冷情,却又比任何人都要温柔。路子允轻轻一叹。

    谢清欢去客房抱了条毯子出来,将路小心怀里的抱枕抽出来垫在她脑袋下面,又给她盖好毯子,起身出门去了。

    房门发出咔哒的一声响,路小心慢慢睁开眼睛,在毯子上蹭了蹭,唇边泛起一丝清浅笑意。

    七爷说的没错,谢清欢真的是个很温暖的人呢。

第七十三章 情愫暗生

    距离谢清欢所居小区不远的地方,有一家规模不大的中药房。这药房开在这里有些年头了,据说老板家中三代皆习中医,在这方面造诣很深,因此店虽然小,但声名远播,甚至还有人从邻市过来问医。

    今天坐诊的大夫年纪不小了,满头的银丝,但jīng神矍铄,眼中并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浑浊,反而有一种看透繁华的淡然睿智。见谢清欢毫不犹豫地走进来,还略有些惊讶——这个年岁的年轻人,喜欢看中医的可不多。

    谢清欢买了一瓶据说是根据祖传秘方调制的跌打酒,又要了一些药浸过的止血纱布和消炎药水,然后她眯着眼睛在药柜前走了一个来回,详细地跟老大夫描述了一下路子允现在的状况。

    老大夫拈着胡子略沉吟了片刻,抓起笔刷刷地写了个方子,微笑着递给了谢清欢。

    谢清欢于岐黄之道仅是略懂皮毛。谢家钟鸣鼎食,以诗书传家,融汇三百六十行,所以族中有子弟专攻岐黄,自然不必她这个家主格外花心思在这方面。

    老大夫开的方子主要还是益气补血,谢清欢只略看了看,就照着方子抓了药,鼓鼓囊囊地也装了不小的一纸包,老大夫还附赠给她一只煎药的小罐子。

    谢清欢抱着这些东西回家,路小心已经在沙发上睡熟了,因为疲劳过度,呼吸有些沉。

    谢清欢将中药拿进厨房,洗净药罐,将中药放进去,加水之后拧开煤气,调好火的大小,慢慢煎煮。而后她端了盆清水,取了干净毛巾去了主卧。

    路子允听到响声睁开眼睛,就见谢清欢将一盆水放在床头柜上,又转身出去拿了瓶跌打酒、纱布还有剪刀进来。

    他轻轻笑了笑——这是,打算给自己包扎吗?

    谢清欢将手中的东西放在床边,看一眼路子允略显苍白的脸sè,静静问道:“可能有点痛,需要给你块毛巾吗?”

    路子允躺着没有动弹,谢清欢这样看下来,却并没有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反而带了一点极其自然的关切。路子允相信,即便躺在这里的不是他,而是任何一个人,她也会这样做。

    “不用。”路子允淡淡道。

    “那么,得罪了。”谢清欢笑了笑,仿佛是为了安抚他一般,声音格外温和一些。伸手将他身上的薄被拉下一点,却仍旧盖住了腰腹。

    路子允看着谢清欢小心翼翼地在手臂上过着纱布的地方按了按,路小心将纱布过得七歪八扭,相当没有美感。谢清欢轻轻抬起路子允的胳膊,研究了一下纱布的走向,伸手去解。

    拆了两层之后,谢清欢拿剪刀剪刀了这些多余的地方,剩下那些还缠在胳膊上的有些棘手——跟伤口糊在一起了,谢清欢试着撕扯了一下,路子允还没有反应,她的鼻尖上倒是先冒出了零星的汗珠。

    她抬起眼,有些犹豫地看着路子允:“你,真的不需要毛巾吗?”

    路子允见她这样,心中软软地一动。手臂上是穿透伤,幸运的是并没有伤到骨头,那些血迹是先前就有的。可以说,这次的伤比他先前接受家族历练的时候,要轻得多。

    他见到谢清欢第一眼,就知道这个人的心xìng十分坚韧,很难被讨厌,也很难对外物妥协。她弹的那个山河令他也听过了,这样的人,不会不知道慧极必伤,刚过易折的道理。她不会同情别人,但天生悲悯,见不得别人受苦。

    这样的人,如今极少见了。

    敢这样关怀路家七爷的人,简直连一个都没有。

    路子允无奈地笑了笑:“真不用。”

    谢清欢深吸了一口气,拿过消炎药水晕湿了纱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它揭了下来!

    路子允被手臂上突然传来的剧痛惊得懵了一瞬,就听谢清欢松了口气,淡淡道:“长痛不如短痛,没事了。”

    这道理搁什么时候说都是真理,路子允自然无从反驳,看谢清欢略凑近了他的胳膊,微微蹙眉研究他的伤——啧,好厉害的暗器。

    谢清欢心中悠悠感慨了一声,直起腰拈着一支棉签,给路子允的伤口消毒,而后取过纱布贴着伤口却又不会缠得太紧,细细包扎起来,最后还打了个蝴蝶结。

    整个过程干脆利落,五分钟都不到。

    路子允嘴角抽了抽,随即觉得自己的手被握住了,他挑起眼帘略震惊地看谢清欢:“这……”

    谢清欢当然不是握他的手,而是捏着他的手指轻轻屈伸几次,问道:“有感觉吗?”

    路子允马上反应过来,因为他的伤是在手臂上,谢清欢是担心伤了筋脉,他的胳膊没几分力气,手指的力道自然也十分孱弱,却也足够了。他勾住谢清欢的手指,略紧了紧。

    “还好,只是皮肉伤。”谢清欢缩回手,将薄被又向下拉了拉,露出路子允受伤的左肋,晕黄的灯光下,一大片的青紫痕迹十分显眼。

    “没有伤到骨头,只是有些淤血,揉开了就好了。”谢清欢的口气既不亲近,也不疏离,是一种很寻常的公事公办的调调。

    路子允的脑子有点懵:“你,你是想——”

    “嗯。”谢清欢点了点头,既然救了就要救到底,怎能半途而废。

    路子允眼睁睁看着谢清欢拧开跌打酒,凑到鼻子下方轻轻嗅了嗅,满意地点了点,而后倾倒了一些在手掌中,用力地摩擦了数下。

    “等……”路子允才一开口,谢清欢沾了药酒的手就直接贴上了他受伤的左肋。路子允震了震,闷哼了一声:“呃……”

    谢清欢手一顿,略皱了皱眉:“疼?”

    没道理啊。谢清欢有些意外地想。她也是从小练功,磕到碰到在所难免,青一块紫一块的时候也很多,用跌打酒揉开淤血的时候确实有些痛,但也不至于这样啊。

    莫非是人受了伤,所以心理格外脆弱?

    她先前在大雍,在朝为帝师,在家任家主,提携了不少后辈,在辅政后期,又更加博爱了些,简直奔着神爱世人的方向而去,见人脆弱了就忍不住去传播点儿正能量,见人受了苦为世事拖磨,就忍不住去励志一番。

    她哪里知道,路子允那一声并不是因为痛。

    路子允活了二十几年,情窦初开,以他如今的心境,自然还没达到我爱你似山高似海深,为了你风里来雨里去。但谢清欢在他心中,已然是超越任何人的一个特别存在。

    因为有了她,他才会生出这样喜欢上一个人的忐忑。没有见着谢清欢的时候,心境平稳,还算好。

    见了她之后,心情就免不了有些荡漾了,想着爱情这玩意儿其实挺脆弱,不要太过浓烈,免得火势太旺,要一步一步来,细水长流更好。

    却不曾想,谢清欢也没避忌那么多,上手就摸了上来。

    不由人不荡漾。

    得亏谢清欢此刻心无旁骛,没余裕去时刻观察他的表情,七爷这才蒙混过关没有伤上加伤。

    谢清欢按摩散瘀这一手是专门念过的,曾为此揉过一个月的面团,那手法绝对是华丽的,那力道绝对是适度的,但鉴于路家七爷因伤躺平,谢清欢也就不跟他计较了。

    揉了大概二十来分钟,路子允觉得她的手挪到哪里,哪里就着火了似的,但疼痛确实慢慢消退。那种暖暖的感觉,从肋下慢慢蔓延到心房。

    若是先前路子允的心思多少带了点儿一时冲动的任xìng,此刻却实实在在地生出了一点儿心动。

    路子允只在最开始谢清欢的手贴上去的时候哼了一声,此后再没出过声,谢清欢专注于手上的动作,也没有要跟他攀谈的意思。

    路小心从睡梦中惊醒,懵懵然从沙发上滚落在地,爬起来就主卧冲,一推开门就愣住了。

    “七爷,清姐。”路小心甩了甩头,有点讷讷地出声。

    “醒了?”谢清欢头也不回,淡淡道,“厨房里煎着药,你去看看吧。”

    “哦,好的。”路小心的目光从谢清欢的背影挪到路子允的脸上,见他神sè和缓,眉眼间隐约荡漾,也忍不住笑了笑,转身向厨房走去。

    谢清欢收回手,静静看着路子允:“还有哪里有伤吗?”

    她的神sè很是平静,但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有一丝不明显的尴尬,路子允想着先前看她的资料,她的身边只有萧朗月一个好朋友,异xìng朋友的话,几乎没有,就连景烨,也只能勉强算一个。

    看她这样不好意思,路子允虽然觉得有趣,却也不想逗她,就摇了摇头道:“其他的伤,都不要紧。”

    谢清欢立刻站起身,快速地收拾残局:“那,我叫路小心过来看看吧。”

    说着,也不等路子允回答,就不紧不慢地径直走出了卧室。过了片刻,路小心果然进来,方才小憩仅仅片刻,根本就不足以恢复元气,她的脸sè看上去特别憔悴:“七爷,没事吧?”

    路子允好心情地摇了摇头:“没事。这几天辛苦你了。”

    “不辛苦。是我没用,连累了七爷。”路小心抽了抽鼻子,“还好七爷没事,要不然我……”

    路子允最怕她这个样子,赶紧打断她的话,无奈地笑道:“小心,你刚刚在厨房看什么?”

    “清姐在煎药,”路小心的注意力迅速被转移了,眨巴眨巴眼睛道,“我问过了,清姐说那药是益气补血的,咱们俩都有份。”

    “……”路子允的脸黑了一下,“小心,你很想报答七爷的是不是?”

    路小心乖乖点头:“当然。”

    “咳咳,”路子允面皮微微一红,正sè道,“待会儿那药你都喝了吧。”

    “七爷,”路小心跟着他的时间不短了,自然知道这位爷平rì里最讨厌吃药,中药不用说碰都不碰,必须要吃药的时候,必定要是糖衣的,“那可是清姐的一片心意哦,你忍心糟蹋了吗?”

    “这个……”路子允目光定在房中某处,若是谢清欢的心意,他当然不忍心糟蹋,但是——

    路小心听到自家七爷愁眉苦脸地叹息道:“真的很苦哇~”

    煎药是个技术活,无比考验耐心,谢清欢瞧着一时半会儿也熬不好,就洗了米煮她最拿手的白粥。她在药房的时候买了些大红枣,也一起放进去了。

    天sè将暗,小火熬的红枣粥好了,煎的药也好了。

    谢清欢分好药,端去给两个病号,路小心跟喝水似的咕噜咕噜爽快地喝了,路子允端着那药,琢磨着趁谢清欢不注意倒掉的可能xìng有多大。

    谢清欢走到门口,蓦地转身,冲路子允笑了笑:“怎么不喝?”

    路子允的小心肝一抖,闭上眼睛端着碗凑近唇边,抿了一小口,脸sè大变:“啊!”

    谢清欢的神sè终于松动了些,笑得欢畅:“路先生,讳疾忌医可不是好习惯。”

    路子允哭丧着脸看她的背影——苦成这个样子,你到底是加了多少黄连!

第七十四章 恋爱低手

    良药苦口利于病,路子允捏着鼻子,心一横硬灌下去,一时之间五脏六腑都好似在苦水里跑过,心中油然生出一种生无可恋的沧桑来。

    谢清欢嘴上不说,面上也瞧不出端倪,但心中对于路子允两人擅闯自己家这事,多少还是有些膈应的。正如路子允所料,她确实做不到见死不救,但是这口气噎得不上不下的,不做点儿什么未免也太圣母了。

    所以抓药的时候谢清欢特意加了二两黄连,一点儿没剩全搁在药里了。她既然是有意为之,自然也不可能备着蜜饯糖果这些东西来减了药力。

    路子允豪气万丈地喝了药,立刻皱眉挤眼地四处找水喝,好好的一张俊脸,五官全都苦巴巴地挤在一起,让人不忍直视。路小心得了谢清欢的令,忠实地监督路子允喝药,直到一滴不剩了才接过药碗走出去。

    等她再回来的时候,手里端着一碗谢清欢熬的红枣粥。红枣已经全部煮烂了,粥的稠度也刚刚好,两相辉映,纵然跟山珍海味的级别差了太远,但对于刚刚才喝了药的路子允来说,已经是相当不错的佳肴了。

    盛粥的碗跟勺子,是谢清欢从碗橱深处摸出来的一套青花瓷,平rì里极少用。路子允尝了一口,刚刚被黄连无情虐过的心顿时缓了一缓,吃多几口,才慢慢觉出甜津津的,压下了口中的苦味。吃第二碗的时候,谢清欢给他搭了碟小酸菜——太甜的东西,吃多了也不好。

    喝完粥,路小心的jīng神虽然仍有些困顿,但比之前要好了许多,圆溜溜的黑眼睛也有了些许神采,不再那么憔悴。路子允在主卧里歇着,她也坐不住,挤在厨房里殷勤地要帮谢清欢洗碗。

    谢清欢原本打算饭后让路小心伺候路子允去浴室洗刷一下,她也好去收拾一下出门拍戏要用的衣服用具,但路子允身上有伤,恐怕沾不得水,她瞥一眼跃跃yù试非常想搭把手的路小心,问道:“收拾行李会吗?”

    “会的会的!”路小心见自己终于派上了用场,忙不迭地点头,拍了拍胸脯,道,“作为家务小能手,洗刷拖抹晾,折衣叠被整行囊,全都不在话下!清姐需要我做什么,尽管开口!”

    路小心到底不同于先前谢家的那些婢仆,她使唤起来有些不太好意思,便轻轻咳了两声,淡淡道:“从明天起,我要出门拍戏,需要收拾一些东西。卧室的衣柜下面,有一个箱子,你看着收拾就成了。”

    “好嘞,我这就去!”路小心被委以重任,眉开眼笑地折回卧室,剩下谢清欢一个人略显惆怅地在洗碗槽前默默洗碗。

    路子允见路小心兴冲冲地进来,不由问道:“小心,怎么?”

    “七爷,清姐明天要出去拍戏,让我帮她收拾行李。”路小心对着他向来无所保留,一手搭上了衣柜的推拉门,顿了顿,回头对路子允道,“七爷,你不许偷看哦。”

    路子允原本也想着,也对,算算时间,《山河》也该开机了,谢清欢还是孟青流慧眼相中的主演之一。就听路小心突然来这么一句,不由失笑:“我偷看什么?”

    路小心琢磨着自家爷长到这个岁数了,还是头回恋爱,肯定不知道这其中的忌讳。清姐表面上看着随和,但在原则xìng的问题上,一定守得极其严实,万一七爷不留神犯到她手里,那就不妙了。

    路小心收回手,转身,竖起一只手指,严肃地对路子允科普道:“七爷,你要知道,女人的房间,不能随便进。女人的衣柜,也是不能随意偷看的。”

    说到这里,她有些泄气,七爷如今就在谢清欢的卧房里,躺着的是谢清欢的床,第一条破灭。七爷身为一只大龄童子鸡,自然也不知道女人的衣柜是多么的神秘香艳。

    路子允向来敏而好学,好奇心也略重,但他够聪明,这时候顺势放弃了不耻下问的原则,不自在地偏过头:“咳,你慢慢收拾吧,我不看就是了。”

    路小心满意地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拉开谢清欢的衣柜,瞥了一眼,立刻睁圆了双眼,小小地抽了一口气,脑海中顿时浮现出硕大的上草左rì右月的字样。

    瞧瞧那带着圆团团小尾巴耷拉着长耳朵的萌系兔子睡衣。

    瞧瞧那亲切的黑白sè带帽连体熊猫家居服。

    路小心按住噗噗跳的小心肝——没想到啊,清姐竟然还能hold住这般的小清新。

    视线往左边一折,赫然见到款式各不相同的睡衣数套——风情万种的低胸真丝小吊带裙,正常款短袖及膝裙,怀旧款短袖短裤。

    路小心站在衣柜前,眨巴着眼睛感慨,清姐果然是个人才,当得了傲娇女王,hold住萌系小清新,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

    这样的人,搁哪儿那都是抢手货啊。七爷好不容易动了心,且xìng向正常,也没奔着鬼畜去,真是可喜可贺。就他如今的表现来看,八成是个恋爱低手。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得替七爷好好把握清姐。

    路小心这般想着,从衣柜下方摸出个中号的旅行箱,手指在衣架上轻轻滑过,选了七八套风格略显保守,但不会埋没气质的衣服折好放进箱子里,又选了三套正常款的睡衣一并放好。

    路子允虽说偏过脸去,但心中确实有几分痒痒的。对于女人的衣柜,他倒是知道一个说法——哪怕女人有一整柜的衣服,她也仍觉得衣服不够穿。

    从这个方面来说,路家七爷实在是个颇为实在的人。

    路小心收拾好行李,将旅行箱竖起来,准备拖到旁边的客房去。看一眼路子允,道:“七爷,好了。”到了这个时候,她多少是有些懊恼的,当初开了锁进来,路子允一眼就看中了这个名为‘一枕眠’的房间,她不愿意违拗,哪里知道这竟然是主卧呢。

    失策啊失策。

    短短的几分钟时间,路子允脑中已经转了数十个念头,但是散乱不堪,没一点儿头绪。这时听到路小心的话转过脸来,突然就得到了答案——他确实是个恋爱低手,这没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

    路小心看着他,纸上谈兵事后诸葛一般总结道:“七爷,这次太大意了。不过,清姐身边目前没有其他的男人,对七爷而言,不存在强劲的情敌,以后行事多加三思就好。”

    路子允略微挑眉,淡淡笑道:“即便有强劲的情敌,那又如何?难道我还能不如人?”

    以七爷的条件,能超越他的确实不多,但就凭七爷出手必是昏招,随便一个情商正常的男人,对他而言都是强劲的情敌。路小心撇了撇嘴,又不愿意明着打击路子允的热情,沉声附和道:“七爷自然不会不如人。”

    但是——路小心在心中默默补充,七爷,你可长点儿心吧。

    路子允生平头回谈恋爱,心中其实也有些忐忑。他平rì里往来的人,对于感情,多半不甚认真,崇尚爱情与身体分开的大有人在。至于格雷那厮,更是没长那条名为‘爱情’的神经。

    身边没有那种完全不掺杂算计细水流长的成功案例供他借鉴,路子允琢磨着自个儿新手上路,别把船翻在了小yīn沟里,那可就贻笑大方了。

    沉吟了片刻,路子允慢吞吞道:“小心,回去之后,把你那些爱情漫画借我看看。”

    路小心定定地看着路子允,半晌才深沉地点了点头:“没问题。”在心中默默抹了把辛酸泪,这么多年了,我那些jīng心收藏的后宫向漫画终于派上用场了,求爱一百零八式,总有一款适合你。七爷,普里斯够昂!

    “虽然是临时抱佛脚,”路小心满是欣慰,鼓励路子允道,“但是,只要功夫深,铁杵也能磨成绣花针!”

    “呃……”路子允略眯起眼睛,掩饰自己的震惊,我纯洁如同白莲花一般的小心啊,你怎么会变得如此的——既黄又暴力。

    也不怪路子允把如此励志的一句话想歪,他虽是个大龄童子鸡,但这黄段子还是听过的。

    “七爷,你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了。”路小心说完,拉着旅行箱走了出去,还体贴地关上了门。

    将行李房间旁边的客房,路小心去厨房看了一眼,并没有看到人。谢清欢一早洗好碗,去了书房,路小心站在门口,听着书房内传来谢清欢不紧不慢温和的声调,略微一笑,回到客厅缩在沙发上看电视,没一会儿就有些倦了,脑瓜一点一点地打瞌睡。

    谢清欢在书房跟艾米丽谈妥了网络课程,又在书柜里挑了一本书,一时看得入迷了,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不早了。客厅里电视仍开着,看电视的人却乱没形象地缩在沙发里睡着了。

    谢清欢略垂着眼帘,看着路小心酣睡的小脸,轻轻叹了口气,俯下身抱起她,向客房走去。大概还隔着四五步距离的时候,旁边主卧的门突然开了,路子允裸着上身,见她抱着路小心,目光中飞快地掠过一丝复杂。

    谢清欢微微皱眉,并不说什么,只冲他轻轻点了点头,大有‘你请便’的意思。

    路子允原本是睡了一小觉,醒了之后有点儿躺不住了,知道路小心就睡在客厅,打算出来看看。他有点洁癖,衣服上沾了血,就不乐意穿着,再说这个点儿也不算早了,原以为谢清欢已经睡下了,没想到一开门就出现了这么个乌龙。

    路子允这么天真着耍了一回流氓,略一回味就觉得谢清欢方才那小眼神有点儿凉飕飕的,立刻意识到自个儿方才又不知不觉地踩了雷。灰溜溜回转卧室,也不管衣服上是不是还沾着血了,穿上之后还将扣子扣得整整齐齐,端正态度在沙发上正襟危坐,诚心等谢清欢出来道谢,或者道歉。

    结果他等了快一小时,谢清欢竟然一去不复返了。路七爷略显失望地关了不知道在放些什么的电视,落寞地回主卧去了。

    谢清欢抱着路小心回客房,顺道用客房的浴室冲澡,因为明天要出门,而归期未定,今天就冲得格外仔细些,足足花了一个多小时。

    等她拖着行李箱去书房路过客厅的时候,路子允早已经回房了。谢清欢站在黑咕隆咚的客厅里,认真得考虑着等拍戏回来,是不是要扔掉路子允睡过的那张床。

    路子允回到主卧辗转反侧,琢磨这琢磨那,到天快亮了才合眼,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等他再睁开眼,谢清欢已经出门了。

    还未开拍就已经引起多方关注,汇集大批优秀艺人,投资近两亿的《山河》,终于开机了。

第七十五章 山河一阙歌(1)

    因为先前在发布会上已经公告了剧情与演员相关事宜,所以《山河》开机这天,只邀请了少数几个关系不错的媒体记者,整个仪式办得很是简洁。

    被邀请的记者对林天华的行事作风比较了解,也不多问。依照林天华先前的惯例,在影片拍摄期间,剧组是全封闭式的,不接受任何采访与拍照,媒体得到的影片相关信息,都是由剧组外联发出的通稿。

    段明楼作为影片的dú lì投资人,对于《山河》的相关动态也格外关注了一回。自那回在老地方拼桌吃饭之后,段明楼对谢清欢的看法就略有改观,由‘心机不够脸来凑的傻姑娘’变成了‘被猪一样的队友坑过的傻姑娘’。

    这么一想,段老大赫然认识到先前迁怒的行为,着实有些恶劣,心中腾起一串类似歉疚的小火苗,并迅速蔓延成燎原大火,总忍不住冲动地想要格外关照关照谢清欢。

    林羽蓝作为段家的家庭医生兼段明楼较为亲近的表妹,对段老大迁怒事件全程进行了冷静围观。

    作为局外人,她自然明白段明楼此刻的心态无非就是当初一怒之下做了槽心事儿,xìng质挺恶劣,后果挺严重,影响也许还挺深远,因此想要做些补偿。

    但她对段明楼的这种想法持保留意见,说得再明白点儿就是不赞成。

    段老大当初干了槽心事儿拍屁股就走人了,后续扫尾工作林羽蓝也有经手,谢清欢那情形她是亲眼见过的,确实称得上惨不忍睹,能恢复到如今这个地步绝对是老天垂怜。

    但谢清欢这个人吧,跟外界所传的脾气好与世无争,相差甚远。她不过是好心去帮忙上个药,都能被一指头戳在手腕上,肿三天才慢慢消下去。若是换了始作俑者的段老大,指不定就得玉石俱焚了。

    再者,上回吃饭的时候她也看出来了,谢清欢岂止是不容易讨好,分明是极有主意亲疏远近分得明白,她吃不好的时候大家都别想吃好。

    段老大在公事方面确实是jīng明无比,敛财时心黑手狠,驭下时恩威并施,权柄在手如鱼得水。但在生活xìng事务方面则时不时抽风而显得蠢萌。不客气地说,有的时候段老大浑身上下洋溢着一种特别微妙的欠抽的气质。

    这世上,有的人宁愿一错到底死也不回头,有的人就知错能改回头是岸,段老大是个奇葩,有时候属于前一种,有时候属于后一种。

    对于谢清欢的事,段老大有心弥补,甚至还心血来cháo想要给林天华去个电话,让他多少关照一下谢清欢。他这个愿望是美好的,却被简歌无情地驳回了。

    面瘫脸的简公子想着试镜那天霸气侧漏的谢清欢,再看看想一出是一出的段老大,只说了一句:“老板,你是在怀疑谢小姐的专业素质还是想要坐实那绯闻?”

    段老大于是轻易地想起了前阵子传的香艳绯闻,以及谢清欢分明带着笑意却让人的心拔凉拔凉的小眼神,原本高涨的热情顿时萎了,再不提关照她的事了。

    开机仪式之后,剧组人马全体进驻影视中心,整顿一番,用过午饭之后,影片就正式开拍。片长预计为一个半小时,分镜四十五个,大型场景七个,全明星阵容,就连群众演员,都是用的表演系在读学生。

    谢清欢作为一个走野路子起家,没有经过专业技能培训的三流小艺人,在这种各路大牌荟萃的境地,就显得十分没有底气。圈子里的小道消息流传又快,《山河》由恒丰集团独家投资也不是秘密,这人来人往的,投注在谢清欢身上的目光就有些意味深长了——在这个圈子里混,背后有大树撑着,哪怕就是根朽木,也照样能红头半边天。

    谢清欢并不在意各sè目光,人情往来,自古便是如此。她是第一次切身接触拍摄现场,这跟试镜还有自己拿着剧本被台词很不一样,心里面多少觉得新奇有趣。

    第一个大型场景,是三王之乱,乌泱宫变,因为时间轴的关系,排在半夜的时候拍。下午拍摄的,是用于回忆的三个场景,包括祈明越与策师荥阳的初见,祈明越兄长与靖公主的青葱之恋,还有一个是荥阳在很久之前,与烈侯布局,拉起诸侯并起序幕。

    拍摄的第一场,是祈明越跟策师荥阳的初见,场景发生在祈明锋书房前的庭院里。彼时荥阳刚刚成为祈明锋的幕僚,而祈明越作为祁家后起之秀,声名已经渐渐传来。

    这一场要拍的是,荥阳传过九曲回廊,站在一丛修竹之后,看祈明越在练枪。长枪‘淬火’,向来是祁家第一人的标志,荥阳向来认为祈明锋善谋明断,乃是当之无愧的祁家第一人,却不曾想,淬火竟落在祈明越之手。

    那时节,长野风起,诸侯纷争,而烈侯出身微末,以军功建业,崛起于北地,最终坐拥江山,定烽火,天下靖平。说到底,并不全是因为他赶上了乌泱皇室倾颓的好时候,还有一个最大的原因,那就是祈明越非男儿身。

    荥阳初见祈明越这一场,亦是谢清欢在整个片子里,唯一的一次女装。

    祈明越的男装扮相,以战甲为主,妆面着重突出了眉眼与唇角,整体效果霸气外漏,气场冷硬,很是抢眼。而她的女装扮相,在妆面上,也仅是隐约的俏丽,眉眼间则带了些常年混迹军营的痞气与野xìng。

    至于服装,说是女装,其实还是短打,只是颜sè略显艳丽,不像军装那般灰不溜丢的。萧朗月的戏排在第二场,她的妆面跟服饰都比较复杂,所以安排跟谢清欢一起化妆。

    她们这次接拍《山河》,公司上层也极为关注,派了保姆车并两人的助理全程跟随,出任谢清欢经纪人的季卓阳虽然不会全程呆在剧组,但每天都会过来看一眼。

    谢清欢的第一场戏,季卓阳也相当重视。谢清欢化妆换衣服的时候,他就把孟青流拉到一边,交流了一下谢清欢的戏份。

    这不交流便罢,一交流之下赫然发现谢清欢的戏份,起码有七成要用到功夫,几乎全程吊威亚。

    “所以,”季卓阳略皱了皱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眼下的泪痣,“《山河》给谢清欢塑造的形象,是个打女?”

    季卓阳是圈子里出了名的金牌经纪人,据说是环球的镇山之宝,也不知道鼎星用了什么方法,竟然撬动了这个坚固的墙角。孟青流知道他看艺人的角度跟自己不同,但听他这样问,还是忍不住觉得这人有点儿不识货:“什么打女?祈明越分明是文武双全。”

    “唔。”季卓阳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声,叫人看不出情绪。他既然到了鼎星,做了谢清欢的经纪人,两人的利益就是绑在一起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谢清欢的戏路以及发展前景,由不得他不上心。

    这三年来,谢清欢以每年两部的频率接戏,每次的角sè都各不相同,演绎起来各有风情。但,像祈明越这种有勇有谋霸气侧漏的角sè,她之前并未演过,偏偏这部戏的大牌名角又多,一不留神这主演的风头就被盖过去了。

    孟青流从他脸上看出几分担忧的痕迹,轻轻哼了一声,道:“你放宽心,女神没问题的。”

    “有林天华在,有问题也给拧成没问题了。”季卓阳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转而看向孟青流,似乎有些意外,“你叫她女神?”

    “不可说,不可说。”孟青流故作神秘,摆了摆手,摇头晃脑道,“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季卓阳对他这德行十分瞧不上眼,嗤笑道:“现在说说能死呀?”

    “嘘,你小声点儿。拍戏的时候不能说这个,你不知道呀?让我表哥听见了,非抽你不可。”孟青流瞥一眼林天华所在的方向,呸呸两声,“百无禁忌,百无禁忌。我跟你说,女神那模样,只能意会不能言传,懂?”

    季卓阳眉峰轻轻一挑,显然对孟青流的说法十分怀疑。谢清欢拍的定妆照他看过了,霸气是有,惊艳倒不至于,怎么就荣升女神了?

    季卓阳的目光中透着可疑,不着痕迹地在孟青流胸膛的位置流连——作为一只大龄的,走文艺风的正太,孟青流平rì里据说挺宅的。能成为这种宅男的女神,那必定是丰rǔ肥臀,细腰长腿。但瞧着谢清欢,也不是这个款的呀。

    说起来,人的胸口是个颇暧昧的地儿,任你再长得如何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目光但凡落在别人胸口的时间稍微长了一丝丝,也不由自主地带了点儿猥琐。

    孟青流顺着季卓阳的目光一瞧,顿时退了一步,脸sè略微发青:“看什么看?没见过这么可靠的胸肌吗?”

    季卓阳闻言微微一怔,随即挪开目光,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就你那上秤不到二两的小身板,还胸肌。

    孟青流说这话的声音略大,站在一边等待围观孟编一眼相中的祈明越之高明演技的艺人们都不由侧目:哎哟哟,似乎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呢。

    林天华自然不愿意看自家表弟娱乐他人,凶残的一眼扫过来,绷着脸喝道:“孟青流,你给我滚过来!”

    “来啦!”孟青流应了一声,屁颠屁颠地跑过去,却见林天华跟前站着一人,他也认识的,圈子里的知名武指雷昭。

    “孟青流,这位是雷昭雷老师,负责《山河》整个片子的武术指导。”林天华指着雷昭介绍道,“这剧本是你的心血,动作方面你若是有什么意见,也可以跟雷老师提。”

    “哎,别。”孟青流摆了摆手,“术业有专攻,写剧本我在行,武指这事儿我哪儿懂啊,雷老师拿主意就好了。”

    雷昭作为专业的武术指导,也曾为不少大片设计武打动作,有自己的秉持与骄傲,自然不乐意有人在旁指手画脚。他也是个直爽的汉子,听了孟青流的话,不由挑眉一笑。

    林天华则是沉眉凝目,深深看了孟青流一眼,淡淡道:“既然你这么说了,那一切就拜托给雷老师了。”

    雷昭点了点头:“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正说着,谢清欢从化妆室出来了,她的助理windy在稍微远一点的地方停了脚,手上拎着一个大号的保温杯。

    雷昭原本是背对着谢清欢走来的那个方向站着的,顺着孟青流的目光转身,见到谢清欢的刹那间,雷昭的眼睛略微眯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化妆师太过给力,这个人给他的印象就是个老兵油子,即便她年岁尚轻。

    谢清欢身穿红黑相间的短打武服,头发用一只钗清爽地挽在头顶,轻巧地走到三人面前,轻狂一笑:“林导,孟编,还有——”她的目光在雷昭面上轻轻掠过,“这位是?”

    林天华瞳孔轻轻一缩,心中悄悄翻腾:这人,还真是注定要演祈明越的。

    孟青流忙不迭地介绍道:“这是武指雷昭雷老师。”

    武指?谢清欢俏然敛去了眼中的轻狂,恢复成波澜不惊的模样,略微颔首:“那么,接下来,请雷老师不吝指教。”

    雷昭笑着点了点头,转向林天华:“她这一场,可以先准备了吧?”

    这一场是祈明越在庭院里练枪,大概有三十秒到一分钟的镜头。谢言墨还在化妆室没出来,让谢清欢先准备着也好。林天华拍片全部要求上真身,在拍武戏之前,演员都需要热身以免拉伤。

    到了这个时候,谢清欢自然不会有意见,反而会全力配合,以达到最佳的效果。花了五分钟活动手脚脖颈,雷昭取过长枪打了一套动作。

    毕竟只有不到一分钟的时间,这套动作并不复杂,却带着一往无悔的气势,腾挪跳跃挑刺击杀面面俱到,雷昭手底下又有几分真功夫,因此看着很是带劲。

    他这一套动作打下来,原本围观的人群里就响起了掌声,开始稀稀拉拉的,后来就连成片。因为影片才刚开始拍摄,林天华那名震娱乐圈的包公脸还没祭出来,所以这会儿的氛围很是轻松。

    雷昭收势,抱拳团团一揖,笑着将手中的长枪递给谢清欢:“照着刚才的动作打一遍看看。”

    季卓阳抱胸站在一边,看谢清欢接过长枪,手腕一翻,枪尖点地,唇边带笑,而眼神却显得冷厉,她略一低头,随即身形就是一展。

    季卓阳微微一震——风华初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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