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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皇隽     霸气重生之超强天后txt下载     霸气重生之超强天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三章

    因为关系到华国市场的开拓,叶峥嵘对这次六月的新品发布很是看重,再加上签的形象大使是谢清欢,几乎天天抽时间亲临探班。

    谢清欢学东西向来举一反三,经过前段时间的磨练,演技虽然还打不到神乎其技的境界,但业务已经相当熟练。除却最初的时候跟负责人之间略有点沟通不善,彼此熟悉之后,仅凭眼神手势也能轻松展现他想要的状态。

    艺人的工作也讲究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谢清欢现在状态正好,在这个关头放下工作去欧洲实在是有些不明智。

    叶峥嵘知道谢清欢正跟路子允交往。照谢家一贯的作风,只要路子允没有变心,不管他是贫穷富贵,是伤是残,他都是谢清欢此生唯一的男人了。

    而路家家主失踪生死不明的事,已经不是秘密。虽说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谢清欢这几天也依旧淡定着,脸上没有表现出丝毫的焦虑担忧,对工作仍是百分百的用心,但她的笑仿若面具,笑意从未到达眼底。

    说到底,她并非是真正冷情,对rì后要共度一生的男人,必然十分担心。

    现在,路子允是有了消息,但具体情形是怎么样谁也不知道。叶峥嵘只稍作衡量,就立刻做出了决定。她担心这边略一耽搁,就造成遗憾,果断叫停了谢清欢手头的工作,拨了自己名下的私人飞机给她用。除了谢清欢进出必然要带着的苏诺,叶峥嵘还另外派了一个资深律师跟三个保镖跟她们同行。

    谢清欢知道这次的事情很不寻常,也不跟她客气,在最短的时间内整装完毕,从纽约直飞法国。先去了钱宝的庄园见了这位一直帮忙寻常路子允踪迹的世兄——找到路子允的消息也是他发给谢清欢的。

    钱宝先前在视讯中已经跟谢清欢见过面,因此虽然是第一次见到真人,却不觉得陌生。看着谢清欢黑发黑眸酷似谢清欢的面容,钱宝看向的目光还是有些复杂——尽管谢家的基因向来强大,但这遗传实在是不甚科学啊。

    如果不是清楚谢持静的为人品xìng,钱宝简直人不组合要怀疑道格拉斯家的上代家主是不是被戴了绿帽子。要不然,哪儿能一点儿混血的显著特征都没有呢?

    谢清欢担心着路子允,这时候也没有心情跟他互诉世交之情,简单地寒暄了两句,就开门见山问明了路子允的确切所在,借了钱宝车库里一辆越野车就走。

    钱宝估摸着这时候路家的人已经跟路子允他们顺利接应上了,便没有组织谢清欢。她现在过去,没准儿正能赶上看一眼路子允落拓的模样。接下来只要等着看好戏就行了,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谢家人骨子里的护短。

    钱宝一脸淡定地告诉谢清欢车里放着武器,若是遇上什么,就选趁手的用。只是开车的时候千万要小心,心急吃不了热包子。

    谢清欢耐着xìng子听完,抬脚一踩油门,捷豹越野车如同漂移一般漂亮地滑了出去。

    钱宝看着迅速远去的车屁股,知道自个儿刚才的提醒白搭了。

    苏诺则悠悠地叹了口气,谢清欢这趟出去安全系数肯定不是百分百,即便不带我,好歹也带着保镖去呀。这要去在路上出了点儿什么事,可怎么好。我就算全须全尾地回去了,也得让季卓阳给念死。

    这次谢清欢没有带苏诺一起,也是有她的考量的。路家的买卖一份为二,华国为商军政结合为主,是根基所在。而在欧洲这边走的则是完全的黑道。

    苏诺虽然是她的助理,但毕竟是个外人。不带她以来是不想给路家添不必要的麻烦,埋下不确定的隐患,二来也是不想让她牵扯其中。

    直到谢清欢的车连车屁股都看不到,钱宝才一脸忧郁地问苏诺道:“她平常开车也这样?”

    苏诺看他一眼,礼貌地笑道:“我们寻常开的车xìng能没这样好。而且华国车多人多,路上不大能施展开。”

    钱宝生得一张圆脸,又略有些圆润,有事没事都带着三分笑意,给人一种特别和气特别亲切的感觉。但苏诺对着这样一个人,却格外谨慎。

    她在谢清欢身边,有些事不用着意打听也能知道。道格拉斯家的yīn影笼罩着整个欧洲黑道,钱宝在他的这块地儿上算是个小小的地头蛇,但他能先于路家探知路子允的行踪,可见他的本事不容小觑。

    钱宝笑眯眯道:“苏小姐,你陪欢欢走这一趟也辛苦了,她这一时半会儿的估摸着也回不来,咱们先去里面坐吧。”

    苏诺略微颔首笑道:“那就打扰了。”

    “苏小姐,请。”钱宝侧了侧身,做了个请的动作。

    苏诺跟他错开半步的距离,跟着他往厅里走来。

    虽然是得了消息就立刻从纽约赶来,但这一来仍是耽搁了不少功夫,那边苏沐跟庄重已经接应到了路子允一行人。

    路子允这时候的情形很不好,甚至可以说很狼狈很糟糕。

    换了任何一个人,眼下这种天气里在山里蹿个七八天,还经历了数场生死搏斗,都难免要生出几分劫后余生恍若隔世的错觉来。

    路子允却很冷静,他向来爱干净,在山里这么些天,他只是觉得脏得有些难受,身上的其他伤势倒是没有放在眼里。他这次栽了个跟头,险些把命也送在这里,心中锐志却没有半分折减。

    他心里很清楚,这次格雷并没有赶尽杀绝,他向来自负,对于认定的对手,会先下战书。

    唯一庆幸的是,为了掩人耳目,格雷并没有出动红外线扫描飞机,而是用了老式的方法追杀。

    路子允从路家出发的时候,连带机组人员一起,一共带了三十多人。除了第一天就被击毙的叛徒,撑到如今,只剩下八个人,且人人身上带伤,一副油尽灯枯的憔悴样。只有负责通讯的路小心稍微好一点,但jīng神也绷到了极点。

    路小心察觉到接应来了的时候,悄悄松了一小口气,激动地去抓路子允的手,入手滚烫仿若捏着火炭,心中顿时一沉。

    路子允伸手不差,但身体底子薄弱,为了保护路小心让子弹在肩膀上刮了一下,血是暂时止住了,但身处山林,条件实在太有限了,消毒跟后续恢复都不太好,从第四天起就开始发烧,拖到现在已经高烧了,中途曾经因为剧烈运动出了汗而短暂地停止过发烧,但很快又烧起来了。

    到了现在,路子允的脸sè是瞧不出什么,但嘴唇干裂,半点儿血sè也无,瞳孔却黑得发亮,幽幽的,让人无意间扫一眼就觉得胆寒。

    路小心狠狠一咬唇,心中异常苦涩,简直要恨得心头滴血,路家七爷何曾被逼到这种地步?路小心知道现在所有人都到了极限,如今还存活的人里面,有三个是安保部门,另外三个瞧着也还好,到了这种地步,她反而不担心路子允的伤势,只担心他撑不住这口气。

    路子允身为上位者,身边带的都是jīng心培养的亲信,逼命的杀机随时到来,他作为jīng神支柱,不能慌乱,也不能倒下去,否则这一行人都要葬送在这里。不能辜负下属的期许,不能辜负远方谢清欢的等待,这个念头硬生生撑住了这口气。

    路小心的喉咙干得冒火,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只得用力地握住路子允的手。

    路子允心中一叹,这真是关心则乱了,都已经成功撑到现在了,没道理现在泄气了。

    他被子弹刮到的那只手正是先前受了伤不怎么给力的那只,如今更是虚软,他吃力地伸手拍了拍路小心的手背,轻飘飘地没什么力道,但安抚的意味很是明显。

    路小心看着他,裂开嘴想小,却猝不及防地滚落了一行泪珠,在脏兮兮的脸上划过,痕迹很是明显。

    苏沐待人前来接应,跟缀在路子允他们身后的杀手对上了,一场激战下来,山林的边缘就成了修罗场,地面泼了一层血,留下了几十具横七竖八的尸体。

    苏沐只看一眼路子允如今的情形,就立刻撇开了眼——让路子允到如今这个境地,是他们这些做下属的无能。多看一眼,就该自插双目。

    路子允却不以为意,格雷若是好对付,那就不是格雷了。经过这次危机,他心中的战意反而凌冽起来,打败格雷这样的对手,可不比在国内逗着容家玩儿更有意思吗?

    路子允咳了一声,觉得口中带着几分铁锈的味道,看着身前低着头请罪的下属,冷静道:“你们都辛苦了,先回去再说。”

    他的声音沙哑干涩,仿佛再大声点儿,连声带都要撕裂。

    “是。”听他这样说,苏沐心中的愧疚并没有丝毫减少,但眼下不是追究的时候,要先将人带回去,好好检查一番。

    她欠了欠身,路子允却没有动,目光一长,盯着风驰电掣般往这边而来的越野车,目光轻轻一闪,似乎有些欢喜又有些愤怒,皱了皱眉,沉声道:“她怎么来了?”

第五十四章 先来一发

    路子允这话一出口,随即发觉气场撑得有点不太对,完全不符合眼下这种情况的冷酷无情气势慑人不说,还没有正确表达出他心中更深层次的意思。他略微一顿,又冷冷沉沉地补了一句:“是谁,告诉她的?”

    路子允跟谢清欢都不是热情外露的人,平rì里在一起的时候也一直不咸不淡的,对彼此的工作也是互不干涉。但谢清欢的行程安排,他是知道的。按照计划,从五月底到六月初,谢清欢的工作排得很满,没有任何空挡。

    这个时候,她应该在纽约跟斯洛克家的那位女当家一起,准备六月的新品发布会,而不是出现在欧洲,开一辆越野车横冲直撞,以一副英雄救美却不慎来晚了的姿态出场。

    路子允长到这个年岁,向来冷静自持,泰山崩而sè不改,说通俗点,就是骨子里带着点无可救药的闷sāo。谢清欢的xìng情跟他相差不多,做事主次分明。对她而言,眼下自然是工作为重,她能放下手头的工作特意赶来欧洲,显然是将他放在心上,要说路子允的心情没有半点激荡那绝对不可能。

    但,即便如此,路子允仍是不希望在这个时候看到谢清欢,更不希望她毫无准备地踏足欧洲——因为在这里,道格拉斯家才是真正的地头蛇,他们在这片土地上经营了太久的时间。路子允了解格雷,清楚他的行事作风,却无法完全探知道格拉斯家的真正实力。

    谢清欢身上那半数谢家的血统,足以让她得到谢家的承认,另外半数道格拉斯家的血统,却未必然,更有可能会成为夺命杀机。

    苏沐明白路子允的顾虑,略一沉吟,欠了欠身应道:“七爷,你们乘坐的飞机失事的第一天,严少就把这事儿告诉了谢小姐。那之后的搜寻工作,谢小姐也出了力。”

    路子允听了这话,几不可闻地轻哼了一声,面sè沉凝。

    苏沐看向路子允,平静道:“七爷,请恕我直言,在对待谢小姐的问题上,您未免太过患得患失,以至于束手束脚,失了以往的从容,反倒不是您的风格了。谢小姐虽然浸yín娱乐圈,瞧着弱不禁风,但她毕竟不是个寻常的艺人。别的不论,单说她那身手,师承何人不得而知,单打独斗少有人能敌却是事实。再者以她身世,父辈这边不可说,母族的两位至亲,无论是谢持节还是谢持静,都是当世名家,当得大师的称号。他们这些年虽然没有明着为谢小姐做些什么的,但显然也尽心为她铺了路,也留了人脉。您实在不必将她想得太过娇弱,把她当成温室里的花朵呵护。”

    无论是路子允带来的智囊团还是苏沐带来接应的人,都是路家的死忠,最擅长装聋作哑,口风也紧,绝不会将今天他们谈话的内容泄露半句出去,所以苏沐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避着。

    苏沐说的话在理,路子允也明白。谢清欢身上并没有出现基因突变的尴尬情况,谢家也好,道格拉斯家也好,就没有出过一个痴笨的人。谢清欢这些年在娱乐圈,连人脉都不曾认真经营,似乎是随遇而安地生活着,但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气度?

    但路子允还有更深层次的考量,路家在欧洲也有些底子,但行动的通畅度远不及在国内,他一点也不想拿谢清欢来赌。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但人活于世,哪能全然不顾?

    路子允轻轻叹了口气——雁归,你可知我心忧。

    谢清欢沧海伏波的心法已经练到头了,耳聪目明,在车里远远看了一眼,心中就咯噔一响。路子允这七八rì过的是围杀与反围杀的rì子,以保命为宗旨不动摇,仪容方面肯定是顾不上的,他现在这个样子,看在谢清欢的眼中,意外地多了点糙汉子的可爱,断然是没有嫌弃的,只是他跟苏沐站在一起,气场略有些诡异。

    谢清欢悠悠想着,对阿七来说,现在大约不是见面的好时机。她太着急了,应该等到他在医院拾掇干净了再去看他。

    苏沐在路子允讶然出声的时候就已经通知了守在外围的手下这是自己人,不必拦着,谢清欢的车才能顺利地开到了林子边上。

    谢清欢并没有下车,只是摇下车床,把脑袋探出去,瞄一眼几乎看不出脸sè的路子允,冲他轻轻一摆手:“哟,阿七,你还好吗?”

    她的口气跟她的笑意一样淡然,丝毫看不出焦虑、担心跟忧惧,跟眼下路子允一行人倦怠不堪,尸横遍野的情况格格不入,但路子允见了,却是轻轻松了口气——身为男人,让心爱的女人担惊受怕,简直是奇耻大辱。谢清欢这样,反而让他安心。

    路子允咧嘴一笑,露出几颗大白牙,表示自己还活跳跳。

    谢清欢目光如炬,看出他的虚弱,但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瞥一眼他身边多多少少都挂着彩的人,也不多问,把脑袋收回来,用一只手撑着,坐在车里似乎在等待什么。

    苏沐看一眼路子允,从容地走到谢清欢的车边,打开车门坐了进去,微微颔首致意:“谢小姐。”

    谢清欢一手搭在方向盘上,略侧过头看她:“他们如今的身体状况,看上去都不是很好。”

    “医院那边已经准备妥当,正在待命。重少调了直升机,看看时间,也差不多该到了。”苏沐从容应道,盯着谢清欢的眼睛,问道,“谢小姐,你担心七爷吗?”

    “当然。”谢清欢应了一声,随即一挑眉,“怎么,我看上去像是那般没心没肺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苏沐微微蹙眉,似乎在寻找合适的措辞,沉吟片刻,才慢慢道,“七爷这次来欧洲的目的,想必谢小姐已经很清楚了。谢家人向来重情重义,文人风骨也让人敬佩,但谢小姐身上毕竟有一半道格拉斯家的血统,若有一rì七爷跟格雷到了决生死的时候,谢小姐会作何选择?”

    谢清欢觉得有些好笑:“苏小姐,你为什么会觉得这其中存在选择的问题?”

    苏沐瞳孔轻轻一缩,反问道:“不存在吗?”

    “谢家人再如何重情重义,兄妹也只能是兄妹,伦理纲常在那里摆着,不容僭越。”谢清欢淡淡道,“阿七跟格雷起冲突,是因着格雷要跟我兄妹的缘故吗?显然不是。格雷要与我做夫妻,但凡阿七还想要我,对他而言,这就是夺妻之恨,哪怕还没有发生,防患未然总是必要的。只要格雷存着那个念头,即便阿七不出头,对我来说,这事也不存在选择。弑亲虽是无奈之举,但**更是有违我谢家门风。”

    苏沐闻言心中一震,随即轻叹一声:“原来,你是存了这种想法。”

    “我这种想法有何稀奇?”谢清欢微笑道,“道格拉斯家那种完全的近亲传承,不是谁都消受得了的。”

    苏沐点点头,表示赞同。道格拉斯家的人确然都美丽、聪慧而又强大,但近亲的血缘,让他们无法亲近外族人。一代又一代,没有新鲜血液的注入,迟早会走到毁灭的那一步。

    谢清欢能成为代表新生的救赎吗?还是象征着最后的毁灭者?

    两人在车里等了一会儿,庄重调的直升机终于到了,迅速接了伤员前往医院。苏沐原本打算安排谢清欢跟路子允的那架飞机一起走,被谢清欢严词拒绝。这时候跟阿七亲密接触,阿七一定会恼羞成怒吧?

    路子允那情形苏沐瞧着也觉得十分揪心,因此她很明白谢清欢的感受,留了人处理现场,便让谢清欢开着车跟着他们去医院。

    到了医院,几个人都已经送进了手术室,剩下庄重在手术室外等着,一边还用手机遥控着处理事务。见苏沐陪着谢清欢过来,便走上前去打了个招呼:“谢小姐,苏师。”

    苏沐看一眼手术室紧闭的门,又看一眼庄重的脸sè:“怎么?”

    “周泰上了飞机就不行了,刚刚紧急抢救过了,他的腹部嵌着一枚子弹。可能是隔得远打中的,shè入点又很巧,没怎么出血。他又穿着黑sè的衣服,从外面不大看得出来,他不说,也没人知道。”庄重冷冷陈述道。

    苏沐知道他脸sè冷,但心中大概已经要喷火了,沉声问道:“他留了什么话没有?”

    “他有个妹妹,是他唯一的亲人了。”庄重勉强压下心火,摸了把脸道。

    苏沐沉默片刻,才冷静道:“这次跟着七爷来欧洲的人,牺牲了的,严少那边会照规矩抚恤。我知道,重少跟周泰交情不错,你若想出面照顾那位周小姐,还是稍微跟家里的长辈打个招呼比较好。”

    庄重知道苏沐提到的长辈特指的是他的母亲,也就是那位路家的二小姐,他点点头,一副受教的样子:“我明白。”

    苏沐的心情也很沉重,这次跟着路子允过来的,除了负责保护路子允的安保成员,都是欧洲事务的重要负责人,如今十去七八,实在是损失惨重,再重头培养,其中所需的时间jīng力也难以估量。

    “对了,还是一事。”庄重挠了挠头,又在开口道,“国内刚刚传过来的消息,容宁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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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哦?”苏沐闻言挑了挑眉,“怎么就消失了?”她在欧洲处理事务已经有段时间了,但路子允对容宁下了格杀令这事儿她是知道的。レwww.uu234.com♠思♥路♣客レ<-》舒咣玒児不仅如此,因为容宁参与了改造人项目的后期完善,上头对此也很重视,因此由七处暂时控制着她,跟天后计划双管齐下,以备后用。

    提到容宁,谢清欢也不由凑了回热闹,饶有兴致地问道:“她消失前做了什么?”

    “容宁的父亲容嘉,这几年养了个外室,生了对双胞胎儿子。算起来,今年该有六岁了。”庄重看向谢清欢,唇角轻轻一勾,那些微的笑意看上去很有些冷酷,“容宁摆脱了七处的控制,将那外室跟双胞胎都杀了。”

    庄重做事,只看重结果,所以听到这个消息,也没有细问具体情形。不管怎样,这件事给容家带来的震荡肯定不小。

    容家跟路家不对付也不是一时三刻,苏沐又是个冷心绝情的,无论容家是遭了天灾还是**,她都不会皱一下眉头。但此刻听到容宁辣手弑亲,还是忍不住有些感慨。

    就智商而言,容宁绝对是容家年轻一辈里的翘楚,但她也错在太聪明了,慧极必伤。

    容家向来的传统是重男轻女,容宁之父容嘉身为长子,为当年对顾淼的一见倾心,拒绝了容老爷子安排好的联姻对象,执意娶了顾淼。婚后两人的生活倒也其乐融融,直到容宁出生。

    容嘉作为长子,承载了容老爷子的厚望,他的儿子也更容易得到老爷子的扶持。可惜容宁是个女孩,即便她自小就表现出凌驾于堂兄弟之上的聪慧,容老爷子还是失望。

    而顾淼在生容宁的时候难产,伤了身子,虽然尽力调养了,还是难再生养。容老爷子也因此对她更加不满。

    男人毕竟跟女人不同,不会拘泥在一段感情里,就看不到权势了。在容宁七八岁的时候,容嘉跟顾淼基本上就是两看相厌了,只不过容嘉仍念着当初结婚时的诺言,从不曾提出要跟顾淼离婚。

    容嘉在外头养了个人,这在豪门世家来说并不算什么。这事顾淼知道,容宁也知道,容老爷子自然不可能不知道。他不仅知道,还纵容着,容宁甚至怀疑若是容嘉一直守在母亲身边安分守己,老爷子都忍不住要出手替他安排了。

    那位外室陪了容嘉几年,生了双生子,容老爷子自然高兴,还曾试图将那外室扶正——总不能让容嘉的儿子他的孙子没个正经名分。

    要说容老爷子也是经历了大风大浪的,唯独这事儿办得相当缺心眼。就这事儿,再如何也不该由他来提,但他偏偏在餐桌上正式提了。

    当时顾淼的身体已经不大好了,在疗养院静养,一年也没几天时间在容家宅子里。但容宁还在。

    她那会儿在国外攻读学位,暂时回国就得到了这个消息。容家这已经不是不待见她们母女了,而是要驱逐她们了。

    容嘉多年来虽然也想要儿子,但他从没想过要跟顾淼离婚,更何况他对容宁也还是很疼惜的。当着容宁的面,容嘉面sè难看地拒绝了,但他不知道,容宁已经无法忍受容家了。

    这次容宁牵扯进当初的军工项目事件,国家培养她多年,这么重要的事情她却从未上报,甚至还跟格雷保持着紧密的联系,涉嫌叛国,导致容家所有从军从政的都必须接受重重审查。

    现在她更是六亲不认,杀害了自己的异母弟弟,容家老爷子近来本就jīng神疲软,听到这个消息差点在医院里气死过去。

    容宁在上头的高度关注之下失去了踪影,容老爷子再度病重,容家几乎在一夜之间就到了倾覆的境地。

    容家已经不足为虑,新上来的家族也不会那么快就站到路家的对面,国内形势大好,剩下的就只是啃下格雷这块硬骨头了。

    谢清欢倒没料到容宁竟然肆无忌惮到这个地步,容家对她而言已经是个沉重的包袱了,她便毫不犹豫地舍弃了——果真是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变态。

    庄重看向谢清欢:“听说,容宁曾对谢小姐做过不少小动作,最后都以失败告终。”

    谢清欢静静道:“如今看来,容宁是手下留情了。”

    “谢小姐太谦虚了,”庄重眉眼一弯,懒懒道,“据我所知,目前对上改造人能全身而退的,一只手就能数的过来。谢小姐便是其中之一。”

    苏沐皱了皱眉:“重少,你这是做什么?怎么能这样跟谢小姐说话?”

    谢清欢看一眼苏沐,知道庄重所说的也正是苏沐所疑惑的,她并不以为意,只悠悠笑道:“所以,你的结论是?”

    “抱歉,谢小姐,我xìng子比较直,若有失礼之处,还请见谅。”庄重认真地低下头去,略微欠身,随即抬头问道,“谢小姐真的是谢家的人吗?”

    “我既然姓谢,自然是谢家的人。”谢清欢淡淡道,“庄先生想知道的恐怕不是这个吧?”

    “是。”庄重爽快应道,“这个问题微不足道,小舅舅喜欢你,跟你姓谢并没有关系。谢小姐身手一流,走的是古武的路子,不知师承哪位高人?”

    谢清欢笑道:“师门规矩,恕我不能答你。”

    庄重略微一顿,才又问道:“你是如何确定容宁是改造人的?就因为她的身手也同样不错吗?”

    “那倒不是。事实上,我并不确定。”谢清欢摊摊手,“容宁即便在容家不受重视,好歹也是出身军政世家,会功夫,身手好,再正常不过。只是,她的功夫好到让人赞叹,我就是那么一猜罢了。”

    庄重看着谢清欢,脸sè凝重,似乎在判断她所说的可信度。

    并不是他多疑,如今路家在欧洲的实力全面跟格雷扛上,有一半的原因在谢清欢身上,而他所知的关于谢清欢的信息,看着没有多大问题,实则处处透着诡异的违和。

    谢清欢在娱乐圈虽然没有达到红到发紫的境地,但多年来也算顺手顺水,这得归功陆见琛多年的照拂。在圈子里只要有后台,不管是明着的,还是藏着掖着的,都不会太难过。

    唯一的意外就是几年前的赵泽天事件。庄重还在国内的时候,因为路子允突然倾心谢清欢,他也奉母命特意查过这谢清欢艺人生涯中唯一的污点。

    让他奇怪的是,赵泽天的案件记录并没有被封锁,当年的一应资料俱全,每一处都透着对赵泽天的不利。因为案发现场是在包间里,会所不可能在房间里装摄像头,具体情形是怎样,没有人知道。

    而第一个赶到现场的景烨,他的笔录更加巧妙地封死了赵泽天所有可能的狡辩。当时正值鼎星大权交替,赵泽天应声落马,连带着他那一派的人都被排挤出董事会。

    若这件事勉强算是正义的赞歌,那么接下来的后续才是关键。谢清欢在这件事之后出国,前往纽约解毒,并被诊断出患有解离症。

    庄重咨询过孟清玦,解离症是个挺虚的病症,无所谓是否痊愈。

    谢清欢自纽约回国之后,就一直韬光养晦,有戏就拍,没工作就宅着,然后她突然有了高强的身手。庄重很怀疑,她是不是分裂了一个武林高手的人格出来。

    但是,就xìng格对比来看,似乎也没有太大的差异,真真是奇怪了。

    谢清欢看一眼苏沐,又一看庄重:“你们是在担心,我会伤到阿七?”

    庄重立刻摆手否认:“怎么会?”

    “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我不会伤害他,也不可能帮着别人伤他。”谢清欢淡淡道,“至于容宁,她如今已经全无顾忌,我想大家还是jǐng醒些比较好。”

    庄重冷哼一声:“我们不去找她,她自己找上门来也好。”

    谢清欢闻言笑了一下,庄重有信心对付容宁是好事,但盲目自信就免不了要栽跟头了。她有预感,容宁绝不会就此销声匿迹的。容宁是改造人,但她给谢清欢的感觉,跟梶本一郎是完全不同的。

    梶本当时已是强虏之末,但拼死一搏,气势也相当惊人。若不是他在格斗场跟阿鬼那一场耗损太过,她也无法在一招之间搞定。

    容宁则是从容的,虽然被她扫下梅花桩,被她先下手为强,也并没有失去理智。她曾经做过格雷的助手,在处事上必然是相合的,若是她回到格雷的身边,则是个不小的助力。

    “谢小姐,你回纽约去吧。”苏沐沉吟片刻,慢腾腾开口,“七爷先前没事,眼下更不会有事。”

    “我也是这么打算,阿七有你们照顾,我也放心。”谢清欢点点头。

    苏沐盯着她道:“谢小姐,七爷的意思是,在这件事彻底解决之前,请您不要再轻易踏足欧洲。”

    “我尽量。”谢清欢笑了笑,有些无奈,“该我做的事,我也不会逃避。”

    苏沐点了点头,庄重又调了些人过来,护送谢清欢离开——就这么会儿功夫,格雷应该已经得到消息了。

第五十六章

    第五十六章章节高速更新开始,更新字数为3999

    道格拉斯家的城堡已经很有些年头了,洛可可的风格华丽中带着时间的厚重感。

    此刻格雷正坐在书房中,一只手懒懒地撑着头,一只手搭在膝上随意叩着,一边漫不经心听着手下关于这次围杀路子允的最终结果——路家的成功会师,路子允伤了,随行的人死伤惨重。

    格雷向来自负,欣赏的人不多,路子允恰好是其中之一。若不是在谢清欢的问题上,实在无法达成共识,他也许能跟路子允做一辈子不咸不淡的朋友,而不是与之为敌。不过,能在外部环境完全不利于己方的情况下,从如此高强度的围杀之中撑到援兵到来,得以顺利脱离险境,确实值得赞叹。

    格雷看一眼额头冒着冷汗战战兢兢等着自己发话的手下,冷漠地笑了笑,挥手示意他退下。他派出去的人有多少能力,他再清楚不过,路子允即便顺利脱困,也必然伤的不轻,再加上智囊团几乎全军覆灭,路家在欧洲事务上的高层一下子去了三成,也是元气大伤。

    接下来,才是恶战的开始。

    格雷抚着下巴,轻轻一笑,真让人期待啊,路子允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呢?

    手下见了格雷那个手势,略微一愣,心中直打鼓,腿肚子也有点抽筋。圣母玛利亚,这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是‘没事了,先这样’还是‘办砸了,你自己挖个坑把自个儿埋了吧’?格雷做事不按照李出牌,但毕竟不是个宽宥的人,照理说,这次围杀路家当家,绝对是道格拉斯家近几年的一个重大决策,轻忽不得。不管能不能得手,梁子总是结下了,拼个你死我活只是时间问题jǐng路官途全文阅读。

    道格拉斯家对有梁子的对家,通常不会手软。这次耗费了那么多人力物力,都没有把人灭得渣都不剩,这事儿就算是办砸了,往严重了说,简直是连道格拉斯家一贯的名声都折进去了。

    格雷心思难测,手下完全无法猜度他此刻真正的想法。但他在格雷手下也勉强算是个得用的人才,任务失败已是定局,眼下又是用人的时候,格雷应该不会把自己怎么样,最多是发配非洲。

    脑中念头转了无数个,那手下最终还是沉醉在自我安慰之下,略一躬身,沉默而略显苦闷地退了出去。

    格雷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手下小心翼翼的背影。

    那手下打开门,就在门口遇到一个一身黑衣的干练女子。一见到她,手下的脸『sè』更苦了,刚刚见过格雷还没有半分松懈的神经顿时又绷回去了。

    手下立刻侧身让路,恭恭敬敬地打了个招呼:“玛格丽特小姐,你好。”

    玛格丽特的面容jīng致到了近乎完美的地步,能让最大牌的明星相形见绌,但她生『xìng』严肃不苟言笑,是个颇为冷艳的人,目光常年幽深带着冷意,不经意间让她扫一眼,简直能感觉到丝丝凉意从骨头缝里渗出来。

    玛格丽特略微侧目看一眼那手下,立刻就认出他是这次围杀计划的负责人。路子允被困了七八天,jīng神跟体力都到了极限,只差一点就到了绝地,却没想到围杀竟然会功亏一篑。

    rì后必然后患无穷。玛格丽特心中瞬间转了无数个不『露』痕迹地补一刀的想法,唇角勾起一道浅弧,冷漠肃杀地让人触目惊心。

    手下自知这次的任务办得差强人意,见到玛格丽特这个笑容,只觉得小心脏都跟着抖了三抖,逃一般迅速离开。

    能在格雷手下顺利混到高阶管事,还有机会当面向格雷汇报工作的,自然都不是泛泛之辈。这手下也不例外,他并不是真的胆小如鼠,只不过,正常人跟变态,变态跟变态中的战斗机,这其中的境界差距还是很大的。

    说到底,这手下实在是太实诚太有自知之明了。

    任务失败,格雷没有立刻追究,不过是因为对手是路子允。这个手下跟路子允相比,没有任何方面能与他相提并论。

    玛格丽特作为格雷手下的头号人物,执行大小决策,手腕强硬作风铁血,早道上多年积威,甚至超过了格雷,被人誉为女王蜂。格雷做事虽然让人『摸』不着头脑,连防备都无从提前进行,但他不太处理俗务,也不是什么人都愿意搭理。

    玛格丽特一直都站在格雷这边,但两人的处事作风还是有着相当大的差别。格雷享受过程,玛格丽特看重结果,任务失败了就是失败了,找任何理由都是虚的,如何弥补任务失败带来的影响才是重要的。

    玛格丽特来找格雷也是为了路子允脱困的事,她推门进去之后反手关上门,缓步走到书桌前,略微眯起眼睛细细打量着格雷,半晌,才冷淡地开口:“没想到,你也会有因公废私的一天。你,还是我一心追随的那个冷血无情的格雷码?”

    “玛格丽特,什么是公,什么是私,你真的明白吗?”格雷无视玛格丽特yīn沉的脸『sè』,悠悠笑道,“你应该清楚,道格拉斯家的人,再如何改变,也不可能变得热情真诚。疯狂、残忍、自私、冷漠、嗜血,才是你我的共『xìng』。为了这个来质问我,玛格丽特,你心慌了吗?”

    “你对路子允留了手。”玛格丽特的声音没有丝毫的波动,神『sè』冷漠道,“以道格拉斯家的实力,真正想要一个人的命,路子允在来欧洲的那一天就会尸骨无存。”

    玛格丽特不带一丝感情地陈述事实:“你特意营造了一种假象,是为了那个女人吧。若她选择爱你,回归道格拉斯家,自然是皆大欢喜醉枕香江。可惜,她选了路子允。拥有道格拉斯家半数的血统,却流落在外,长老会跟家族里的激进分子都不会放过她。你留着路子允,是想先安内吗?”

    “玛格丽特,你一直都很聪明。不过,这次你猜错了。”格雷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花圃,微微一笑,“就好像有的人喜欢把最爱的食物留到最后细细品尝,一个好的对手,自然不能一下子就弄死了,这样才更有趣。”

    “是吗?”玛格丽特挑眉,冷冷道,“那个女人也来了欧洲,长老会这时候已经得了消息。家族的规矩,你向来不看在眼里,但你要明白,道格拉斯家不容弱者,她不能永远躲在别人的羽翼之下寻求保护。她若无力自保,你为她所做的一切都毫无意义。”

    “还有,格雷,”玛格丽特略微一顿,口气中意外地带了几分隐约的叹息,“听说谢家的人最看重礼义廉耻,若你赢了路子允,她会愿意做你的妻子吗?”

    格雷闻言笑了笑,充满了自信:“她会愿意的。”

    玛格丽特轻不可闻地冷哼一声。道格拉斯家向来是近亲通婚,但也并非是一男一女就能凑成一对,这也是玛格丽特在格雷身边多年,两人却始终无法更近一步的原因。

    同样的道理,格雷的想法也不能左右谢清欢的决定,只能祝他好运了。

    玛格丽特不再纠结这个问题,跟格雷讨论了一下接下来的动作,就准备离开。

    格雷突然想起一事:“容宁这时候已经顺利离开华国了吧?”

    “浅野洹衣已经接应到她了,在rì本休整几天就会过来。”玛格丽特淡淡应道,“听说先前容家跟路家就互相看不顺眼,容家一直落在下风。容宁虽然不待见容家,但对路家,显然也不会有好感。”

    格雷怎会听不出她的意思,饶有兴致地看向她:“你是想用容宁做对付路家的先锋?”

    玛格丽特眼中突然多了几分戏谑:“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容宁对你有意思。”

    格雷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摊手笑道:“与我何干?”

    “女人的独占yù,有时候比男人更可怕。容宁先前还有所顾忌,现在就不同了。要想得到你,就要除掉所有能入你眼的人。”玛格丽特看一眼格雷,“用她对付路子允,还可以引开一些不必要但多少让我们束手束脚的麻烦。”

    格雷挑了挑眉:“改造人?”

    “改造人战斗力惊人,虽然一直以来尽力低调,但还是引起了关注。恐怕随后而来的,就是猎杀了。”玛格丽特淡淡道。

    格雷略一沉默,沉声道:“去准备吧。”

    玛格丽特应了一声,转身离开了书房。格雷懒散地倚在窗边,看着花圃中开得如火如荼的花,抬手按了按眉心。

    谢清欢跟苏沐在一起,一直等到路子允从手术室出来,他身上的尘土都被清洗干净,『露』出因发热而『cháo』红的脸颊。他瘦了很多。

    谢清欢看着这样的路子允,如何能安心,又细细问了医生他的情况。路子允情况不算好,耗损过度,但『xìng』命无忧。

    苏沐看着路子允被推进特护病房,陪着谢清欢在病房外看了一会儿,就劝她离开。路子允是路家的jīng神支柱,每个路家的人都会尽力照顾好他。

    谢清欢留下来并没有益处,反而增加了变数。谢清欢自己也清楚这一点,路子允一行人还有三个在手术室没有出来,路小心也在昏『迷』中。

    路子允这一趟来欧洲,至此已然落了下风。

第五十七章

    路子允一行人暂时全部躺平,苏沐一时走不开,为了谢清欢的安全着想,她原本安排了一队保镖护送谢清欢回钱家——眼下这个时候,多个心眼总没有坏处。

    谢清欢没有多做考虑就谢绝了苏沐的好心,她一个人来去反而轻便,人多了,目标岂不是更大?

    苏沐直觉她的这种想法有点儿问题,但见她坚持,也不多说什么,只叮嘱她自己多加小心。谢清欢到底是格雷的异母妹妹,哪怕因为家族遗传,格雷对她抱有异样的情愫,格雷也未必会对她不利。苏沐担心的是道格拉斯家的死忠激进派,他们最崇尚血统的纯净,不允许混血的存在。

    对于苏沐的顾虑,谢清欢也很清楚,她安全回转钱家之后,就立刻给苏沐去了个电话报了平安。

    谢清欢回到钱家庄园的时候,钱宝正在厨房里,一脸严肃地盯着大厨做中餐,他自己则跃跃yù试地准备亲自下场做一道拿手的红烧狮子头。掌勺的大厨是资深人士,做菜极具个人风格,丝毫也不介意钱宝偷师。

    钱宝虎视眈眈地站在一边围观,大厨依旧淡定。钱宝看了一会儿,觉得作为男人,职业不是厨师的,有一道绝活儿能拿出手就行了。

    谢清欢在楼下大厅里没有见到苏诺,也没有看到随着她们过来的律师跟保镖,估摸着她们这会儿在倒时差,就随口问了一句。

    跟在她身边身穿可爱女仆装的少女告诉她,苏诺他们现在都在客房休息。

    谢清欢点点头,看一眼小女仆的装束,默默收回了目光。

    钱宝从厨房出来,见到谢清欢,温和得笑道:“欢欢,你回来了。那位路先生情况怎么样?”他面上没有表现出来,但心中还是有点震惊的。

    “他还好,没什么危险,就是身体有点虚弱,可能要休养一阵子。”谢清欢看向钱宝,诚恳道,“这次的事,还要多谢你。”

    “快别,我也没帮上什么忙。”钱宝摆了摆手,“跟我还客气什么?这么见外。”

    谢清欢微微一笑,口气却很是郑重:“听说道格拉斯家在欧洲的势力很大,在黑道几乎是只手遮天。这次的事,会不会影响到你?”

    道格拉斯家传承至今,还不曾出现从内部崩毁的征兆,对外更是毫无顾忌。虽说钱宝探知路子允的消息并不比路家人快,但他的动作毕竟不小,很是引人注目。

    “原来你担心这个。”钱宝笑得一团和气,谢清欢倒是有心了。“道格拉斯家并不是对什么人都愿意花心思去对付的,我就是个小人物,他们未必肯理睬。再说,有路家在前,格雷往后未必能腾出手来。”

    钱宝笑眯眯地看着谢清欢,可能是路子允在她的面前,表现地太过温和吧,以至于她都没有真正了解路子允是个什么样的人。

    多智而无情,心狠手辣不逊于格雷,这是欧洲黑道对他的评价。

    路子允成年之后,常年呆在华国,路家的跟在那里,且在华国的基业都是清白干净的。对欧洲的事务,他只是遥控。即便如此,路家在欧洲的势力先搞反水,也还是要再三筹划,不敢轻易行动。

    上次路子允在欧洲失踪,情形不可谓不险,但他就是轻轻松松地回了国,随即背叛的下属就被清理地一干二净了。

    这次路子允对上格雷,必然不会像上次那样轻松。虽然第一手看着似乎是落了下风,但胜负并未就此定下。他跟格雷,谁能笑到最后,眼下实在不太看得出来。

    钱宝顿了顿,又问道:“我听苏诺说你档期排得很紧,能在欧洲呆多久?”

    “路子允没事,我就放心了,自然要尽早赶回去。”谢清欢淡淡道。

    “那先吃饭吧。”钱宝点点头,谢清欢留在欧洲变数实在太多,他也希望她早点离开这是非之地。

    小女仆听到钱宝的话,欢快地上楼去叫苏诺他们了。

    谢清欢看着她的背影,又看一眼钱宝,嘴角轻轻一抽。

    钱宝向来jīng明,一看谢清欢的神sè,立刻撇清:“欢欢,不是你想的那样,她是亲戚家的小孩,平时假期就爱穿成这样。我可没有恋童癖。”

    谢清欢摊了摊手,悠悠道:“我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想。”

    那个小女仆的年纪不大,看着也就十几岁的样子,一张小圆脸,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若是在大雍,大户人家的仆从,别说十几岁了,就是几岁的也有。

    但这边不一样,十几岁根本就还是童工。钱家这宅子里的帮佣,谢清欢也见了几个,就这小女仆最小。

    不可避免地想歪了。

    钱宝闻言抿了抿唇,这还用你明说吗?谢家人在礼义廉耻这方面从不会行差踏错,当年谢持静虽然是未婚先孕,但她跟卡尔·道格拉斯在一起的时候,卡尔也是单身。

    谢清欢的情绪波动极小,表情几乎没怎么变化,但神情瞧着就是有那么一点儿惨不忍睹,钱宝这样的老狐狸怎么可能看不出来——真是的,我这样的人,明明一脸和气与人为善,哪里像是个重口味的人了。

    谢清欢点点头,笑道:“钱大哥,不用解释,真的。”

    钱宝立刻打个哈哈,把话题绕开,正巧苏诺几个人都下来了,便引了他们入座。他拿手的那个红烧狮子头是没时间做了,但这顿饭依旧准备地十分丰盛。

    吃完饭,坐了一会儿,苏诺等人就先去飞机上等着,钱宝则递了个文件袋给谢清欢:“这里面是我整理的关于道格拉斯家的资料,你看看,应该有点用处。”

    谢清欢接过来,又郑重地道了谢。

    钱宝严肃道:“格雷手底下有个叫玛格丽特的,她也是道格拉斯家的人,在黑道上很有声望。最重要的是,她是除你之外,跟格雷血缘最接近的人,也就是说,她是你——”

    钱宝顿了顿,谢清欢已经接了过去:“死敌。”

    “呃……也可以这么说。”钱宝点点头,他原本是打算说情敌,但想着格雷跟谢清欢是亲兄妹,这种可能的情人关系,谢清欢肯定接受不了,也就没有说出口。没想到谢清欢看得倒是透彻,道格拉斯家确实不存在情敌关系,同xìng相残是不可逆转的。

    “这个我知道。”谢清欢点头应道。

    “欢欢,”钱宝开口,一脸认真,“如果有一天你单独对上她,不要跟她硬碰硬,找机会退走。”

    谢清欢眨了眨眼睛:“我尽量。”

    钱宝颇有些忧虑地将谢清欢送上飞机,看着飞机腾空,直到看不见了才叹了口气,转身回书房,跟艾米丽联系去了。从谢清欢出生的那一天开始,卡尔跟谢持静就做了种种安排,掩盖她真正的身世,让她平安快乐地长大。如果早知道会一步一步走到如今这个境地,谢持静还会选择卡尔吗?

    艾米丽毫不客气地嘲笑钱宝多愁善感,谢持静何等人物,已经发生的事情连后悔都不屑。再说,她父亲卡尔跟谢持静相遇的时候,是以英俊潇洒,风度翩翩,学富五车的学者形象出现的,能让谢持静倾心,必然是有道理的。

    钱宝忧郁地叹了口气,身为一个人,却不得不做棋子,尤其是合作者还是艾米丽这样一个除了xìng别为女,其他方面就像她的腿毛一样威武雄壮的纯爷们一般的女人——当初选择变xìng是何苦来哉。

    艾米丽已经根据卡尔当初制定的计划准备好了,路子允这时候被格雷围杀,简直是锦上添花,她叮嘱钱宝不要轻举妄动,格雷现在要面对各方面跟他差不多的对手路子允,可能会选择xìng遗忘钱宝。这时候要低调再低调,不要凑上去找抽。

    钱宝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飞机上,苏诺闭着眼睛小憩,谢清欢并不困,便打开文件袋来看资料。看得出来,钱宝确实是上了心,资料分类清晰,主次分明。

    道格拉斯家确实是个相当奇葩的家族,明面上,每一代相残的局面定在十三岁,让每个家族成员都有成长的机会。但事实并不是这样,有的人早熟,会提前干掉可能成为强劲对手的兄弟。

    格雷小时候很正常,也许是太聪明了,跟人无从交流,所以显得有点孤僻,但那个时候他还没有变态,有喜欢做的事情,有对理想坚定的信念。

    如果不是后来发生了变故,他应该会成为一个非常出sè的医生。

    格雷十二岁时,承载着他信念的实验室毁于一旦。在登上家族擂台之前,他受到了致命的挑衅——他所有的研究成果包括还在设想中的改造人计划,都毁了,唯一留在他手中的,是一把用惯手术刀。

    家族中包括他的父亲都没有为他说一句话。道格拉斯家不存弱者,若是他连这点儿挑衅都处理不好,就不配做道格拉斯家的人,不配做卡尔的儿子。

    格雷心中本就没有亲情的存在,这时候更是冷漠入骨。

    他第一次杀人就十分成功。那个挑衅的堂兄被他千刀万剐,骨架却完好无损,做了他新实验室的一样摆设。

    谢清欢叹了口气,道格拉斯家那样的环境,若是不变态,就只能变xìng了。

    这天夜里,路子允醒了一次,跟苏沐有过短暂的交谈。过了几天,钱宝告诉谢清欢:出大事了,格雷的实验室被炸了。

第五十八章

    格雷的实验室一共上下三层,这些年来他网罗了不少人才,同时进行着几项研究。实验室在爆炸中被夷为平地,当时在实验室中的人全数死亡,负责守卫实验室的保镖也未能幸免。

    谢清欢听了这个消息,并不觉得惊讶,只是静静地垂下眼帘,轻轻叹了口气。

    两虎相争,伤亡在所难免。

    路子允这次带来欧洲的智囊团在围杀中折损了七成有余,侥幸活下来的几个人也都带着伤,需要休养。路子允缓过了濒死的那口气,必然要进行反击,他若是什么都不做,那才叫人觉得不正常。

    路子允跟格雷的关系向来是亦敌亦友,很清楚格雷这个人冷心绝情,人与事几乎没有什么是放在心上在意的,哪怕动刀是道格拉斯家的人,对他而言也是不痛不痒,甚至无法让他略一动容。反而这实验室颇得他看重,在他心中占了不少分量。

    最重要的是,他如今这个实验室跟多年前毁在道格拉斯家人手中的那个有很大的不同。

    那个时候他年岁不大,即便聪敏过人,眼界也不够开阔。有想法,也只是想法,实验室的研究仍处在初级阶段,毁了也就毁了。到了现在,那些还在进行的研究,大多数已经颇有成效,可以预见最终成果。

    实验室在这个时候被炸,格雷多年的心血便付诸流水,因此而产生的损失难以估量,更不用说造成的后续影响了。

    这是路子允的反击,效果简直是立竿见影——好似在众目睽睽之下甩了格雷一记响亮的耳光。格雷行事再如何出人意表,也不能忍。

    谢清欢不必多做考虑就可以肯定,接下来路家跟道格拉斯必定是势成水火,紧锣密鼓地谋划,见缝插针地互殴,直到其中一方或者双方都无力再战。

    作为围观群众,钱宝毫无压力,对欧洲往后的形势那是喜闻乐见,看着谢清欢漫不经心道:“欢欢,你也别太担心了。这老话说了,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欧洲黑道的格局一成不变太久了,也是时候松动松动了。而且,照我的估计,路七爷跟格雷实力相当棋逢对手,没个三五年的恐怕分不出胜负。”

    通过视讯,钱宝看着不动声sè的谢清欢,她的眉眼五官并不十分出sè,氤氲着一片温和。钱宝又不由在心中暗暗感慨,谢清欢果然是像谢持静多些,没遗传到几分道格拉斯家的张狂。

    格雷的实验室被炸并不是小事,整个欧洲黑道都轰动了。钱宝没料到路子允一出手反击就是如此大手笔,颇为忐忑地等了一天,道格拉斯家并没有传来什么动静,才把这事儿告诉谢清欢。对于双方拉锯战的时间推测,他还是做出了保守的估计。

    道格拉斯家十几代的家底在那儿摆着,格雷虽说是变态中的战斗机,但他也确实是聪明人中的聪明人,对上他,一着不慎,就是满盘皆输。但是,再如何天时地利,也架不住卡尔一早谋划,还有艾米丽黄雀在后专注拖后腿。

    欧洲黑道的动荡在预料之中,谢清欢反而是个变数。钱宝也不希望谢清欢搅进道格拉斯家的那滩浑水里去,语重心长地劝道:“欢欢,这是男人间的较量,你就别插手了。”

    谢清欢闻言,略微挑眉,似笑非笑道:“这么说来,我是战利品?”

    钱宝笑了笑,神情中带了几分促狭:“路七爷的心思,你还不明白吗?”

    谢清欢也是一笑,颇有些意味深长。钱宝见了,便不再继续刚才的话题,随意聊了些别的,还准备陪着小侄女来美国看珠宝发布show。

    他说的小侄女便是谢清欢上次在钱家庄园见到的那个身穿女仆装的可爱小姑娘。

    谢清欢点点头:“那我看看能不能给你留个好位置。”

    “这个可以有。”钱宝笑道,“那我就不打扰你了,有消息再通知你。”

    “再见。”谢清欢一脸淡然,关了视讯,抬手轻轻按了按眉心。路子允是铁了心要独力解决跟道格拉斯家的争斗,不让她插手分毫了——在钱宝通知她这个消息之前,苏沐每天都会跟她有短暂的通话,主要是转告路子允的现状。炸实验室这事压根儿就没提起。

    对路子允来说,不告诉她他正在做的事以及准备要做的事,是对她的保护。即便她拍过有关黑道的电影,她的一生到目前为止最为黑暗恐怖的经历,距离黑道那些杀戮与血腥还是差得远。

    最重要的是,道格拉斯家是她的父族,格雷更是她的兄长。再怎么样,弑亲总是个污点。

    谢清欢的前一生,只有她护别人,如今她成了被人保护的那一个,还是严丝合缝完全纳入羽翼之下的那种保护,那感觉真是新鲜得让人牙疼。

    谢清欢在脑中快速地过了一遍谢持静留给她的人脉,撇开国内的几位长辈,其他的‘世交’八成分布在欧洲。

    谢清欢不得不多心。当初她的身世被严密地隐藏着,其中一个重要的环节,是查尔斯。

    查尔斯跟格雷拼了一场,失败之后,她的身世该知道的一个都没落下。照这么看,被拖下水的反而是路子允了。

    “叩叩叩……”谢清欢正想着,门口传来了规律的敲门声。

    谢清欢从欧洲回来纽约之后,起行都跟叶峥嵘在一起,出入都有保镖跟随。在这个时候来找她的人,必然是叶峥嵘了。

    谢清欢走过去打开门,果然见到叶峥嵘站在门口,手中拎着一瓶香槟跟两只高脚酒杯。

    谢清欢见了,了然一笑——这似乎是叶峥嵘的一个小习惯,临睡前喝一点酒,既可以美容,又能促进睡眠。

    叶峥嵘笑眯眯地朝谢清欢举了举手中的酒杯:“一起喝一杯?”

    “进来吧。”谢清欢侧了侧身子,让叶峥嵘进来,又轻轻地将房门关上。

    叶峥嵘毫不客气地穿过房间走到阳台,坐在躺椅上,往两个酒杯里各倒了适量的酒,努了努下巴,对谢清欢道:“尝尝。”

    “谢谢。”谢清欢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叶峥嵘每次来带的酒都不一样。

    “还不错吧?”叶峥嵘在躺椅上躺下去,略微眯起眼睛,看向夜空,漫不经心地问道。

    谢清欢随意应了一声,略侧过头看向叶峥嵘,悠悠笑道:“你不是在野心勃勃地追求陆老板吗?怎么他来了,你反而不着急了?”

    “哎,”听她这么问,叶峥嵘轻叹一声,颇为感慨,“你跟路家七爷的感情水到渠成,在外人眼里也多少有点玄幻。我跟陆展睿又不一样。”

    谢清欢的八卦雷达始终不够敏感,但此刻的叶峥嵘瞧着很有倾诉的**,她也就从善如流地接了话茬:“怎么不同了?”

    “我跟陆展睿这叫不打不相识,从相看两厌到勉强顺眼再到情侣,中间的过程必然是斗智斗勇,兵法战策三十六计都不能缺,太过轻易的感情总是少了点乐趣。”叶峥嵘笑道,“我从小就知道,要得到一样东西,从来不难。难的是守住这种心爱的感觉。”

    谢清欢点头:“说得是,在你这样的地位,想要喜新厌旧太过容易。”

    “喜新厌旧?”叶峥嵘口气中带着轻讽,“这世上从不缺美好的新鲜的事物,所谓喜新厌旧,不过是得陇望蜀。嗯,这个词,我应该没有用错吧。”

    谢清欢淡淡道:“如果是你想要表达的那个意思,那么这个词你不算用错。”

    叶峥嵘轻笑一声,看向谢清欢的眼中却没有一丝笑意:“欢欢,你知道我父亲的事情吗?”

    谢清欢摇了摇头,她跟叶峥嵘同起同行这段时间,并没有看到叶峥嵘的任何长辈。

    “我父亲是个美男子,做的工作又是艺术鉴赏。虽然生xìng严谨,但在面上瞧着也颇有几分浪漫。我母亲也是年纪轻轻就继承了家业,xìng情好强,又玩得开。两个人刚开始在一起,也很是过了一段琴瑟和鸣的rì子。我父亲那样的人,爱上一个人,便不会再看别的女人一眼,哪怕你美得惊天动地。我母亲也是看出了这一点,所以有恃无恐。你知道,这在美国很正常,遇到更合适的人,原先那个就不那么好了。欢欢,你猜,后来怎么着?”

    谢清欢没有搭腔。

    “我母亲玩了一圈,可能觉得她最爱的还是父亲。所以,她想收了心好好陪我父亲。”叶峥嵘悠悠道,“可是,她太得意太顺遂了,以至于根本就没有意识到,从她第一次出轨,我父亲就不太把她放在心上了。看上去他仍关心她,其实那心思已经十分敷衍了。父亲仍守着他们最初的爱情,却再不爱母亲了。母亲这才觉得不对头,这些年来一直在尽力修补跟父亲的关系。”

    叶峥嵘看着谢清欢,温声道:“有前车之鉴,我对感情的事自然谨慎,我希望我心爱着的,始终是心爱的人。我看得出来,陆展睿跟我同一类人。所以,哪怕他现在喜欢的人是你,也没关系,他最终,是要属于我的。”

第五十九章

    谢清欢有些好笑地看着叶峥嵘,说了这半会儿原来还是为了宣誓主权。说起来,叶峥嵘跟陆展睿在xìng情上倒是颇有相似之处,若是在一起了,绝对是强强联合,有利无害。

    谢清欢眼睛转了转,很快就明白了叶峥嵘的真正用意,了然地问道:“陆老板终于察觉到我的身世不对劲了?”

    陆展睿会误会她是陆见琛跟谢持静所生的女儿,也是当时的环境所致。

    原本,她是陆见琛私生女的消息就传得沸沸扬扬的,陆展睿那点儿荡漾的小心思顿时被冻结了,天下有情人都是亲兄妹什么的真是太恶毒了。陆展睿淡定不能,特意找了可靠的人帮着做了鉴定,其结果证实了空穴来风,果然有所凭依,一颗小红心顿时碎成七八瓣。

    在加上陆展睿跟谢持静死在一处,陆展睿处理完老爹留下的产业之后,一时之间什么心思都没有了。

    但他毕竟不是容易被糊弄的人,仔细想来,这其中并不是全无破绽。

    首先陆见琛的态度就非常奇怪。以陆展睿对自己亲爹的了解,如果谢清欢真是他心爱的女人所生,那么她所得的遗产就不仅仅是谢持静手中的那部分了。这些年,他关照着谢清欢,但这关照其实很有限,不像是一个父亲对女儿的安排。

    叶峥嵘当然知道陆展睿是被误导了,不过她乐见其成。陆展睿这样的人,别看做生意的时候八面玲珑,感情上就是一根筋,不撞南墙不回头。谢清欢若不是他妹妹,他先前压下去的那点儿小心思估计又要沸腾了。

    “看得出来,他很纠结。”叶峥嵘想着陆展睿的表情,靠近谢清欢,慢腾腾地问道,“欢欢,你当初是做了什么,让他喜欢你的?”

    以叶峥嵘的条件来说,将谢清欢当做假想情敌实在不必要。即便顶着陆见琛私生女的名头,她跟陆展睿之间也一直没有多亲近,平rì里发发短信就是极限了。先前谢清宁更不用说,两人压根儿就没有单独相处过。

    谢清欢也不明白陆展睿这喜欢是怎么来的,略一思索,就把当初顾裳签约鼎星时在游艇上发生的事说了。

    叶峥嵘闻言顿了顿,不动声sè地表示她的惊奇:“没想到陆展睿还有这种以身相许的浪漫情怀,如今不是不兴这个了吗?”

    岂止是不兴这个,这年头不恩将仇报就不错了。谢清欢笑道:“陆老板现在纠结,说明他动摇了。这时候不趁虚而入,更待何时?今晚夜sè不错,你不去攻略陆老板,反倒在我这儿枯坐,实在可惜。”

    叶峥嵘的目光定在她脸上,似乎想要看出点什么:“你真这么想?”

    谢清欢笑着点头。

    “好。”叶峥嵘放下手中的酒杯,拉着谢清欢起身,直奔她的衣帽间,殷切地看着谢清欢,问道:“欢欢,你说我穿哪件好?”

    谢清欢看着琳琅满目的各式衣物,觉得一个头两个大。挑了衣服,还要搭配鞋子,叶峥嵘分明是早有打算,根本就是在等着她递梯子。

    “大方得体就行了。”谢清欢笑了笑,“你这样的人,容貌够了,气场也够了,根本不必用衣服来衬。”

    叶峥嵘挑了挑眉,看向谢清欢的目光中很有些迟疑。佛靠金装人靠衣装这话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不过,谢清欢真的能明白,她这个时候出去找陆展睿,意味着什么吗?

    叶峥嵘随手挑了条款式大方的裙子换上,对着谢清欢抛了个飞吻:“我出去了,你早点休息。”

    谢清欢笑着挥了挥手。她在这边也快一年了,对成年人之间的那点儿事也不是一无所知。陆展睿在生意场倒是知道先下手为强,在感情上却十分被动,叶峥嵘如今也是掌着家族权柄,既然等着陆展睿主动显然很不实际,她完全不介意倒追。

    叶峥嵘这一出去,也不知道是什么回来的,也可能整晚都没有回。反正第二天谢清欢起床之后到餐厅的时候,叶峥嵘已经在了,看上去jīng神抖擞,眉眼沉静,但唇角勾着的浅弧显示了她现在的心情很不错。

    谢清欢仿佛没看出来,只神sè如常地跟叶峥嵘打了个招呼。

    新品发布会就在今天,对叶峥嵘来说,这是熟练作业,闭着眼睛都不会出错。所以她丝毫也不担心,一手托腮,一手轻轻搅动着咖啡,看着谢清欢半晌才开口道:“欢欢,这次你家那位路七爷干得可真是漂亮。”

    谢清欢昨天才跟路子允通过视讯。路子允等人都已经度过危险期,从医院回转别墅,那边的医疗设备也很齐全,家庭医师跟护工都是信得过的。

    路子允脸上没几分血sè,看上去很有些虚弱。谢清欢知道他伤得不轻,他生xìng好强,不轻易服输,拼着一口气撑到救援到来,全靠毅力,并不意味着他的身体还能有所负荷。眼下欧洲黑道局势紧张,他恐怕也无法静心休养。

    遇到旗鼓相当的对手,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是常有的事。所以对叶峥嵘的话,谢清欢只是笑了笑,并没有搭腔。

    “如今看来,也之后路七爷有这个魄力了。你知道道格拉斯家的底子有多厚实吗?”叶峥嵘放下小勺,浅啜一口咖啡,看着谢清欢一脸认真,“别看斯诺克家在纽约有些脸面,放在道格拉斯家跟前简直不够看的。什么来钱快就干什么,道格拉斯家最初就是这样发展起来的。到了现在,处处都有道格拉斯家的身影,中东的石油非洲的矿,轻工重工,毒品军火走私制药样样都抓,居然道现在也没有玩脱。”

    “道格拉斯家现在看着还算安稳,再往后,恐怕也是内外交困的局面。”谢清欢淡淡道,盛极必衰的道理她还是懂的,而道格拉斯家如今确实可算是盛极了。她挑起眼帘,“斯诺克家在珠宝界已经是鳌头了,你想插手欧洲?”

    “什么插手欧洲?这叫开拓欧洲市场。”叶峥嵘不以为然道,“斯诺克家本就是靠珠宝起家的,哪怕在业内占了大头,那也是守成,不值得一提。斯诺克家也不是只做珠宝生意。这次有路家打头,欧洲便不再是铁板一块,全然掌握在道格拉斯家手中。他们顾不过来,总不能也不让别人发财吧。”

    谢清欢闻言一顿,才点头道:“富贵险中求,胆大的人成事的几率确实大些。”

    “当然,我也不是全然为了斯诺克家。要说我没有私心,那也不可能。”叶峥嵘微笑道,一副诉衷肠的模样,“英国华人圈的领头羊景家你知道吧?哦,抱歉,我忘了你不是个爱打听事的人。说景家你可能不知道,景烨你总认识吧。听说鼎星娱乐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他功不可没。”

    英国华人圈的领头羊吗?那景家的门第确实够高,也难怪萧朗月不自在了。

    谢清欢微微皱眉:“景家出事了?”

    “也算不得出事,那点儿矛盾由来已久,无非是原配的子女跟继母不对付。不过景先生二婚娶的这位夫人娘家姓克里,这又算不得是件小事了。道格拉斯家向来是族内通婚,别的家族无法通过联姻还获得跟道格拉斯家稳固的合作关系,只能选择依附。这种依附关系并不牢靠,但在短期内不会发生大的变化。克里家族是最早跟着道格拉斯家的,说是忠实拥趸也不为过。因为这一点,克里家在道格拉斯家面前也很有几分颜面。如今因着克里夫人办事不厚道,景家兄弟也不打算让着克里家,这时候道格拉斯家会站出来支持谁,结果不言而喻。”

    谢清欢了然笑道:“陆老板相交满天下,但论到朋友,景烨必然要算一个。”

    “是。陆老爷子去世之后,陆家的一切都在陆展睿手中,他已经决定倾尽全力帮助景家。”叶峥嵘道,“我也觉得现在欧洲之乱是一个机会。”

    “看来我只能祝你马到成功了。”谢清欢笑道。

    叶峥嵘看着她,略一迟疑,还是开口道:“欢欢,其实真正促使我做这个决定的原因,并不仅仅是因为陆展睿,还因为我得了个准信。”

    谢清欢挑了挑眉:“什么?”

    “格雷的身体出了状况。”叶峥嵘抬手,纤长的指在额前轻轻点了点,“脑子里面长了东西。”

    谢清欢略一沉默,才淡淡开口:“严重吗?”

    “目前还不严重。不过,以格雷的xìng子,他是不会允许别人对自己的脑袋动刀的。更何况,动刀也未必有用。”叶峥嵘轻声说着,仿佛轻叹,“他的母亲当年就是死于脑癌。”

    谢清欢垂下眼帘,静静地看着自己的手。格雷这一生都活得张狂快意,但生死之事,终究是不由人。

    谢清欢抬头,冷静地问道:“这消息是从哪儿传出来的?确实可信吗?”

    “绝对可信。”叶峥嵘自信满满,“因为,这消息是从道格拉斯家的城堡里传出来的。”

第六十章

    谢清欢闻言微微皱眉,沉默了片刻之后,才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这年头,不怕神对手,也不怕猪队友,就怕智商能力都在平均水平线以上的队友神插刀。

    以格雷的脾性,他即便是病入膏肓了,也不会往外多说一个字。由此看来,他这个家主还不曾到人人信服的地步。道格拉斯家的人又生来就没有安分的,不会因为格雷做了家主就放弃弄死他的打算。

    这样一个家族,不能说完全没有凝聚力,但族人之间互相拆台地传承着,竟然从没走到頽亡的境地,实在让人费解。

    叶峥嵘看着谢清欢微微变色,瞧着很有几分感慨,轻轻垂下眼帘,悠悠一笑。

    欧洲的显贵豪族不少,道格拉斯独树一帜——完全的近亲传承,一代又一代直到现在,仍没有自毁于越来越纯净的血统以及骨子里越来越难压抑的疯狂。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道格拉斯家的人自出生道死亡,都置身于最亲近的人的杀机之中,比其他人更无情,比其他人更谨慎,比其他人更变态,才能活到最后。

    就这方面来说,格雷可算是道格拉斯家有史以来最出色的家主。顶级的智商,强悍的动手能力,束缚着寻常人的亲情、友情以及爱情,对他而言,都是浮云。

    没有牵绊,所以无所畏惧,也无所顾忌。

    但凡事都有两面性,格雷因为绝情而让道格拉斯家内部的狂热分子顶礼膜拜,所以相对而言略显得中庸的查尔斯对上他,毫无胜算。

    也是因为绝情,让万人甚至是道格拉斯家稍微温和的那派人觉得无所适从。

    这样一个人,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不畏惧任何结局,自然也不会在意道格拉斯家的整体运程。

    所以,这一次格雷的危机有很大一部分是源自他自己。

    叶峥嵘静静地看谢清欢一眼,略微扬眉,想要说些什么,却到底没有开口。谢清欢虽然没有长在谢持静身边,但她的成长轨迹中处处有谢持静的影子。遗传的力量是强大的,她身边毕竟也留着道格拉斯家的血,即便跟父族从不亲近,但事关父族存亡,有些事也不适合在她的面前毫无顾忌地提起。

    谢清欢不会知道,等着打破道格拉斯家垄断壁垒的人有多少,自然也不会明白,他们等这一天等了多久。

    甚至,路子允跟格雷之间,说到底也还是利益之争,谢清欢不过是个导火索罢了。

    咖啡有些冷了,叶峥嵘摆手制止了想要上前来换一杯的女佣,端起咖啡浅啜一口,轻轻放下杯子:“欢欢,吃好了吗?”

    谢清欢应了一声,有些漫不经心,拿过折叠的相当艺术的餐巾擦了擦嘴,缓缓起身,准备出发。

    新品发布会依旧沿用往年的旧例,采用走秀的模式。

    谢清欢跟叶峥嵘到的时候,准备工作已经大致完成。叶峥嵘低调地进场落座之后不久,发布会就正式开始。

    台上欧美大牌云集,台下名媛优雅端丽,台上台下争奇斗艳。随处可见修长的美颈,小巧可爱的耳垂以及莹白的美手。

    谢清欢是不必走秀的,她拍摄的宣传片跟形象代言,会跟新品发布会的相关信息全球同步。此刻,她坐在台下,被安排在叶峥嵘的身边。

    谢清欢看到了顾裳,季卓阳赞她努力确实中肯。要论专业素质,顾裳在一众专业模特堆里,自然没什么优势。但她自小富贵,拥有双硕士学位,自有一种低调优雅的气质。再加上谢持静的设计本来带着浓烈的东方韵致,因此顾裳并没有被大牌压制住,反而显出一种别致的幽淡来。

    叶峥嵘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淡淡道:“这人,倒是有点意思。”

    谢清欢点头赞同,经历过翻天覆地的巨变,未曾放任自流,不改其志,顾青山对这个女儿的教育,确实是上了心。顾裳这样,也许能走到比她更远的地方去。

    作为斯诺克家族在华国最大的合作者,陆展睿也来了,他的座位在叶峥嵘的另一边。

    谢清欢一眼就看出陆展睿的神情有点尴尬,想着叶峥嵘早上的时候那春风得意的模样,心中也明白了几分,不由暗暗好笑。陆展睿跟叶峥嵘两人,各掌家业,性情却十分不同。陆展睿内敛,谋定而后动,叶峥嵘奔放,先下手为强。

    互补至此,简直是绝配。

    谢清欢想着先前跟陆展睿之间的那点小乌龙,唇边噙着一抹浅淡的笑,对他微微颔首致意。

    陆展睿僵硬地回了一笑,转头去看台上,心中狠狠地倒抽了一口冷气,几个大字在脑中滚动播放——有缘无分。

    自小接受精英教育,陆展睿并没有丰沛的感情,谢清欢在他心中的地位,之所以显得格外超脱,无非就是在他情窦初开的那一霎,惊鸿一瞥。并没有达到非她不可的地位,只是每每想起,心底就不可抑制地有些发痒罢了。

    叶峥嵘很能理解他的这种心情,她没有冷嘲热讽,也没有故作善解人意地劝导。她是玛丽三世,是斯诺克家的掌权人,哪怕是她先动了心,她的爱依旧当得起最高贵的回馈。

    陆展睿是个男人,在这个年纪,他的心中除了亲生母亲还有别的重要的女人,这并不算什么大事。尤其是这个女人还是谢清欢,叶峥嵘就更加不会计较。因为她知道,谢家的人对于认定的人,都有种近乎痴傻的偏执,她终究要成为别人的妻子。

    而陆展睿太过冷静,善于计较得失,一份注定无望的感情,远不如抓住眼前的人。

    她不笑他,不闹他,也不劝他,爱情之道,也在于张弛有度,然,尽在她的掌握。

    叶峥嵘浅淡一笑,志得意满。

    谢清欢没有漏看叶峥嵘那一笑,看来,陆展睿被完全拿下是早晚的事。她的目光也转向台上。

    这次的新品发布会,以‘熹微’为主,但还是有别的设计师的作品。谢清欢看了几样,发现同台的其他作品也十分不错,可以说是匠心独运,将张扬跟优雅巧妙地糅合在了一起,奇巧之处甚至不逊于谢持静。

    叶峥嵘倾了倾身,压低了声音道:“很不错吧?说起来,那设计师也是华裔,还很年轻,今年才二十五岁,也经历了不少坎坷。去年年底才离了婚,今年就参加视觉系设计大赛,得了个金奖。我当时看了她的作品,立刻就用优渥的条件将她签了。”

    “值得。”谢清欢淡淡笑道,“她的设计很有灵性。”要让谢清欢设计个花样子,她肯定是不在行,但她有鉴赏的水平。那位设计师不但有灵性,恐怕还有极高的天赋,假以时日,她在设计上的成就不会比谢持静低。

    叶峥嵘听了,眼角眉梢略有得色:“这一笔绝对稳赚不亏。在她之前,只有老师一个人给过我这种感觉。”

    “哦?”谢清欢挑了挑眉,有了几分兴致,“她来会场了吗?”

    “没有。”叶峥嵘摇了摇头,“她不喜欢这样的场合,不过我有邀请她参加稍后的酒会,她已经答应了。就这她还十分不愿,估计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了。”

    叶峥嵘这样说着,脸上却是风轻云淡的没有丝毫的恼怒,她并不是个古板的人,对于真正有才的人,她总是格外的宽容。她顿了顿,轻轻一叹:“这一点,倒是跟老师很像。”

    叶峥嵘这一句,就是特意说给谢清欢听的了。她真正跟着谢持静学习的时间,并不很长,也就三五年的光景,但谢持静教会她很多东西。对于谢持静唯一的女儿,她总想着多告诉她有些谢持静曾经的事情。

    哪怕对于弥补亲缘并无实质性的作用,也不至于让谢持静在谢清欢心中只是一个名字。

    谢清欢听在耳中,心头轻轻一跳,微微笑道:“那我倒要见见她了。”

    叶峥嵘的目光在她脸上停了一瞬,笑道:“好,我替你引荐。”

    酒会就安排在发布会之后,仍是云裳鬓影,一派靡丽的繁华。因着是在叶峥嵘的地头上,苏诺看叶峥嵘带着谢清欢应酬,十分放心地围观偶像去了。

    那位充满灵性的设计师果然来了,很显然她对于酒会并不陌生,发型妆容礼服无一不恰到好处。面容精致,眼神灵动,眉眼轻弯,妩媚中隐约掺杂着天真,让人很难想象她前不久才刚被一盆狗血兜头泼中。

    “欢欢,”叶峥嵘笑吟吟指着设计师介绍道,“这是林萱。”

    “林小姐,你好。”谢清欢微笑着伸出手。

    林萱略微眯起眼睛,静静看着谢清欢,片刻之后才伸出手握住:“谢小姐,我想去洗手间,你要不要一起?”

    她的口气略有些怪异,谢清欢心中闪过一丝异样,笑着点点头:“好。”

    林萱若无其事地对叶峥嵘点点头,拉着谢清欢的手离开。

    谢清欢任她拉着。很显然,林萱并不是真的想去洗手间,而是带她避开了人群,到了视线死角的僻静一隅。

    林萱并没有恶意,但对于第一次见面的人来说,她的行为很是古怪。谢清欢等她开口。

    林萱静静看她半晌,才悠悠开口:“气色不错。”

    谢清欢挑了挑眉,还未开口,就见林萱缓缓抬手,险险要抚到她脸上,吐气如兰:“再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这个身体。”

    谢清欢闻言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林萱:“你,你是——”

第六十一章

    林萱略微眯起眼睛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面孔,向来不会伤春悲秋的人也不由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目光轻轻一闪,不自觉地流露出几分复杂,略笑着对谢清欢点点头,轻声答道:“没错,确实是我。”

    谢清欢见她爽快承认了,瞳孔微微一缩。一个人的容貌再如何改变,气质都是骗不了人的。林萱跟谢清宁在气质上有着很大的区别,能让人一眼就区分开来。

    谢清欢只略微一想,就反应过来了。

    一直以来,她对于谢清宁的认知,都被惯性的思维误导着。她占据了这个身体,对谢清宁所有的了解,都来自于外界的评价、萧朗月所抱持的态度以及自身留存的记忆。

    而一个人的记忆,是会说谎的。尤其是别人的记忆。所有听到的、看到的,只要没有亲身经历过,都有可能会出现偏差。

    如此说来,谢清宁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根本丁点都不清楚。

    谢清欢心中暗暗思忖,林萱亦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谢清欢。相比之下,她显得更加好整以暇些。

    被动地接受重生的事实跟有预谋地灵魂转换毕竟是有差别的,再淡定的人,当人生阅历跟生活环境突然发生天翻地覆的转变,一时之间都很难坦然面对。谢清欢虽然也吃惊,但表现在面上却十分克制,毫不露怯,单这一点,已经足够让林萱刮目相看。

    适应新的身份已经将近一年,谢清欢在明她在暗,要观察谢清欢,十分方便。很显然,谢清欢比她自己更加适合谢清宁这个角色,就好像冷静自持、淡泊无争真的是她的本质一样。

    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些显露于外的表象以及这些年的记忆,全都是幌子,为了遮掩她骨子里真正的疯狂与冷酷。

    谢持静突然去世,谢清欢来帮忙处理身后事,她也顺便确认了自己的身世。她也曾姓谢,流着世代书香谢家的血,但她很清楚,那个谢家对她而言,遥不可及。她可以优雅,却做不到端方如玉。

    谢清欢看着林萱,略微蹙眉,脑中快速地闪过几个念头——眼下这种情况实在是让人措手不及。

    大雍对于鬼神之说并未禁绝,但夺舍这事儿,绝对是旁门左道,一旦发现了,必然要消灭的。她自小受到的教育便是子不语怪力乱神,当初抱着必死之心,碎心一掌绝无活路,却没有想到会借尸还魂,重生在完全陌生的异空间。

    存在即是真理,最初的时候她并不是不忐忑,但谢清宁的气息完全消失,她也没有声张,走一步看一步。却没想到,谢清宁的魂魄竟然也没有完全消亡,而是在另一个躯体里存活着。

    如果她借着谢清宁的身体重生是偶然,谢清宁同样重生,难道也是偶然?如果灵魂可以肆意转换,那么林萱呢?林萱又在哪里?难不成在她的身体里吗?

    照叶峥嵘所说,依时间推算,林萱决意离婚,应该是在谢清宁占了这个壳子之后。之前林萱因为丈夫跟闺蜜搅合在一起就要死要活,其性情可见一二。

    这样一个人,若是做了谢氏家主,大雍帝师,真不知会有什么后果。

    还不如她当初就死个彻底,免得闹出这么一桩槽心事。

    瞧如今这情形,恐怕木已成舟。谢清欢的脸色终于变了,太阳穴突突地跳了数下。

    林萱看她脸上微微变色,便猜到她心中担忧,淡淡道:“你不必担心,真正的林萱已经消失了,对你不会有什么影响的。”

    “消失了?”谢清欢的脸色并没有好转,反而变得更加凝重了,这都是什么事儿?

    “对,消失了。”林萱点点头,看她一眼,耐心地解释道,“我刚刚在这个身体里恢复意识的时候,她整个人从内到外都泛着死气,精神力十分虚弱,几乎没有丝毫的求生意志。跟她抢夺身体的控制权,简直毫不费力。”

    谢清欢听了这话,眸色一沉。之前一厢情愿地认为谢清宁的遗传基因更加偏向母系,实在是太天真了。眼前这个人必然有着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充满了危险与变数。

    林萱自然看出谢清欢眼中的防备之色,却又不甚在意,轻轻笑一声,淡淡道:“算起来,我该跟你道歉,这事,是我把你拖下水了。”

    听她这么说,谢清欢心中隐约的猜测便肯定了几分,沉声道:“我整理书柜,发现里面有数本研究命格星象的书。”

    林萱笑道:“我收集的那些书,就连萧朗月都不会轻易去翻,你能看得下去,倒是比我更像个谢家人。”

    谢清欢垂下眼帘。她出身豪族,手握权柄,一生荣华已及,后期行事追求无为而为,逆天的事儿想都不曾想过。之所以特别注意道那几本关于命格的书籍,是因为那些书比其他的书陈旧,且书上的笔记颇为详细,很显然是时常翻阅的。

    她原以为谢清宁性子沉静,所虑必多,对似实似虚的事务才更加感兴趣。如今看来,并不是这样。

    谢清欢沉默片刻,才静静开口,隐约带着叹息:“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个嘛,”林萱拖长了声调,斟酌道,“简单来说,就是我照着书上的记载,找齐了所需的媒介,布了个转魂阵。结果你已经知道了。”

    这简直是胡闹,谢清欢皱眉道:“你就没有想过转魂阵失败会是什么后果吗?”

    林萱毫不在意地摊了摊手,笑道:“人生就是一场豪赌,有风险很正常。再说,这转魂阵即便失败,也并没有多少损失。”

    谢清欢冷哼一声:“没有损失?林萱不是没了吗?”

    “你说她呀?她本来就不想活了,死亡对她而言,是一种解脱。”林萱看着谢清欢,淡淡道,“你不必替她打抱不平,你所珍惜的未必就是她在意的。这个转魂阵,我一个人鼓捣了五年,各方面都考虑到了。你、我还有林萱命格十分相似,与父母缘浅,命中大劫,生死一线。区别就是你我选择求生,林萱选择死亡。”

    谢清欢抿唇,冷淡道:“你说得没错,我确实曾命悬一线。虽然从转魂阵中得益,但你的所作所为,我无法苟同。再者,你特意告诉我这些,是打算如何?”

    “你别这么紧张。”林萱微微一笑,“我要真打算怎样,早就动手了,保证神不知鬼不觉,让你防不胜防。所以,我之前既然没有怎样,现在也不会怎样,以后就更加不会怎样了。我对林萱这个身份很是满意,并不打算换掉。”

    谢清欢只觉得一万头神兽自心中奔突而过,带起满眼尘土,挑了挑眉:“你在蓝夜中招,也是故意的?”

    “那个是意外。”林萱悠悠一叹,“毕竟死在不相干的男人的床上,好说不好听。不过,也算是歪打正着,居然成事了。”

    谢清欢嘴角轻轻一抽,她算是明白了,这就是个管杀不管埋的主儿,成事了立马就漂洋过海,解决狗血重新开始,留下个槽心的烂摊子给她添堵。

    谢清欢一念及此,脸色又有点发青,且格外觉得手有些发痒。

    林萱看一眼她的脸色,大约也觉得自个儿做的事确实不地道,毫无诚意地打了个哈哈道:“我特意看了《山河》,你演得很好,换做是我,恐怕演不出那种味道。”

    林萱说这话倒不是特意讨好谢清欢,而是那种为国为民的情怀,实在不是人人都有。祁明越这个角色被塑造地十分抢眼,每个人心中都有那么一个英雄梦,很容易被那样的悲壮感染。谢清欢的演绎其实是有些冷硬的,却恰恰显出一种军人独有的正气,以及在那样的环境下做出选择的决心。她凭借这个角色的刀片影后,也是实至名归。

    林萱捏了捏下巴,兴致盎然道:“让我猜猜看,你先前是做什么的:警察?军人?还是男人?”

    谢清欢觉得头疼,她能肯定,只要她敢说她不是这个时空的人,哪怕没条件呢林萱也能想办法创造条件将她从内到外研究透彻。她没有回答林萱,反而问道:“蓝夜的事是意外,那五年前赵泽天的事呢?”

    “赵泽天?”林萱眼珠一转,恍然道,“哦,你说的是那个良心受到谴责畏罪自杀的老色鬼吧?”

    谢清欢默默地点头。就她今天所见所闻,赵泽天事件绝对是谢清宁一生中唯一的黑历史。

    “那件事啊,”林萱唇角冷冷一勾,眉眼却是一弯,“当然是我故意的啊。”她看着谢清欢,目光冷静,“怎么,有人拿这事做文章?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鼎星并没有将这事完全尘封,以你在鼎星的特殊地位,他们这样处理,显然是不怕旁人复查。再者说,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当年的情形,所有的线索跟疑点都被抹掉了。就算这事被人翻出来,也没有意义了。”

    谢清欢定定地看她,冷静地问道:“你的记忆,还有什么是真的吗?”

    ------题外话------

    解决历史遗留问题,下面才是真的巅峰之路。

第六十二章

    林萱笑眯眯地看着谢清欢,这个人好像已经全盘接受了她所听到的事实,冷静得很,她点点头:“当然有,我拍的戏都是真的。”

    拍戏对她来说,还算是个有意思的爱好。

    谢清欢静静地看着自己的手,觉得到了这时候还没有把林萱给拍地上,实在是她脾气好。原以为谢清宁是个无辜的小人物,被人暗算冤死,却没想到她根本就是个潜藏的**oss,且还任性得很。

    谢清欢静默片刻之后,才缓缓挑起眼帘,定定地看着林萱:“你似乎并不担心我不会演戏。”谢清宁的记忆真正关于拍戏的那部分真不多,山河没演砸,完全是角色挑得好——她没有谢清宁那种灵性。

    “这个问题我自然也考虑到了。”林萱悠悠道,“在蓝夜中招虽然是个意外,但跟我原本挑的移魂的时机差不多。那个时候,我跟鼎星的合约剩下不到半年。按照先前的安排,那段时间只有一部戏跟几个商演。作为鼎星的元老,上头又有人罩着,想要推掉这些工作是轻而易举的事儿。还有一点,我想你早就发现了,我并没有留下可供周转的财产。”

    谢清欢点点头。十万块对艺人来说,可能连一套高档化妆品都拿不下来,实在是不顶事。

    林萱微微笑道:“我是童星出身,也曾大红过,即便后来韬光养晦,也没真正闲着。算起来,这些年确实拍了不少戏,收入自然不低。在我成年之前,六成的收入是由鼎星代管,有专门的人负责管理运作,评估之后做投资计划,每年的六月底会做一次汇报。这些年只进不出的,数额也很惊人了。一旦我决定退出娱乐圈不再拍戏,这些钱就会交到我的手上。”

    谢清欢轻轻蹙眉,淡淡道:“我还有一个问题。”

    林萱好整以暇道:“你问。”

    谢清欢看向她,郑重问道:“为什么选择移魂?”

    “是啊,即便我长在孤儿院,也被很好地照顾着,没受什么委屈。加入鼎星,拍戏虽然辛苦,但一路都有人暗中扶持,星途坦荡没受过刁难。生活虽然不够奢华,但也衣食无忧,从没为钱发过愁。我确实应该知足的。”林萱沉声道,“我长在孤儿院,大家都是没爹没娘的孩子,管你是什么血统,没谁比谁更高贵。照理说,那样的环境,大家更容易亲近些,但我从小就没朋友。当然我也并不需要。”

    她看一眼谢清欢,接着道:“并不是因为我察觉到被人特别照顾,而是他们无法理解我的精神世界。他们中间也有聪明的,但大抵还是那个年岁的孩子应有的想法。”

    谢清欢从不怀疑谢清宁的智商,无论是谢家还是道格拉斯家的血统在智商上较之常人都很有优势。很多时候,天才之所以显得孤僻,是因为寻常人无法真正的理解他们,而应付寻常人之间的往来让人厌倦。

    林萱顿了顿,问道:“你觉得我演技怎样?”

    谢清欢如今还算不得专业人士,要她点评演技还早了点,只含含糊糊道:“很有灵性。”

    “虚伪。”林萱毫不客气道,这四字评语她从踏入娱乐圈的那天就开始听了,这话的背后却并非是对演技的绝对肯定,“强烈的表演欲加上浓郁的个人风格,就是所谓的灵性,还不如你露拙的冷硬。”

    谢清欢觉得她的说法挺新鲜:“表演欲?”

    “长期压抑之后流露于外的发泄。”林萱言简意赅道,“每个角色都是别人的人生,都当做自己来演绎,这些年倒也没出岔子。”

    谢清欢开口,仿佛叹息:“这跟你决心移魂有什么关系?”

    “因为瓶颈,演戏已经无法让我的心持续平静。”林萱说到这里,想起什么似的笑道,“任真也不能。”

    “就因为内心无法平静,就要侵占别人的身体,窃取别人的人生吗?”谢清欢很是无语。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弱肉强食的。我选择的是最容易失败的一条路,林萱但凡强硬一些,我就不会得逞。”林萱冷静得近乎冷漠,“我看得出来,你对移魂一事很是忌惮。我能理解,对于未知的或者难以用常理来解释的事务,有人恐惧,自然也有人好奇想要探究。我恰好比较好奇,而你,则是恐惧。”

    谢清欢简直忍不住要扶额了,这人不但任性,还任性得理直气壮。

    “你有个好名字。”林萱拍了拍她的肩膀,“就性情看,也算干脆利落,不陷于过去也不恐惧未来,为什么对这件事这么排斥?”

    谢清欢嘴角抽了抽:“你所谓的移魂,究其根本,还是夺舍。生老病死,草木枯荣,都是自然法则,你肆意破坏,也不怕遭天谴。”

    “天谴?”林萱嗤笑一声,清丽的面容上是明明白白的惊讶,“你年纪轻轻的,竟然顾忌这些。”

    谢清欢不动声色地避开她的手,淡淡道:“无所顾忌的人,本就破坏力强,若是这个人还颇有智慧,那更加不得了了。”

    “先前没发现,你还挺古板的。”林萱摆摆手,毫不在意道,“放心,即便是有天谴,那也是冲着我来。你只是被动地承受了移魂阵的结果罢了。再者,这移魂阵也不是想成就能成的,再来一次,恐怕就不行了。”

    谢清欢皱了皱眉:“现在你的内心确实比移魂前平静吗?”

    林萱笑道:“起码没人时刻盯梢,也没有完全不相干的人背后下黑手。”

    谢清欢瞳孔轻轻一缩:“看来你也有所察觉,趋利避害,确实是人之常情。”

    林萱点头道:“他们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罢了。你也多少遇到过麻烦吧?”

    岂止是麻烦,道格拉斯家根本就是个烫手山芋,要命的麻烦。谢清欢略一沉吟,开口道:“谢家的遗产还有当初鼎星替你管理的那些钱,都划给你吧。”

    “别,千万别。”林萱立刻拒绝,开什么玩笑,真当她花了几年时间去研究,特意布成的移魂阵是为了好玩吗?她看着谢清欢,诚恳道,“融溪谢家也是大族,传承看重的也是血脉,我如今可是个货真价实的外人,给我算是怎么回事?旁人看在眼里,能不起疑吗?远的不说,就说叶峥嵘,她那儿就说不过去。”

    谢清欢好笑道:“你还不如直接说,我占了这个身体,祸福共担。”

    “你知道是这么个意思就行了。”林萱笑眯眯道,“再说,我的离婚官司胜诉,也得了一笔不菲的赔偿,不差钱。”

    “那好吧,你什么时候差了,再来找我。”谢清欢应道,“你这么聪明,不用我特意告诉你联系方式吧。”

    “不用。”林萱看着谢清欢,郑重道,“谢清欢,祝你好运。”

    “承你吉言。”谢清欢悠然笑道,“我们出来有一会儿了,该回去了。”

    林萱闻言唇角一勾,如同刚刚过来时一样,牵着谢清欢的手,回转大厅。

    叶峥嵘见两人回来,目光落在两人牵在一起的手上,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女人之间的亲密,牵着手算是十分平常了,但这两人都不是热络的人,才这么一会儿工夫,就亲近了?

    林萱若无其事地松开手,笑眯眯道:“叶小姐,我跟谢小姐真是一见如故,总觉得有种难以名状的亲切感。”

    谢清欢在心中悠悠一叹:瞧这娴熟的演技,这人从此不演戏了,真是巨大的损失。

    对于林萱的说法,哪怕只是表面上的,叶峥嵘也是乐见其成的。林萱的设计才华毋庸置疑,缺少的只是时间的沉淀,假以时日,她定能大放异彩,也许可以达到谢持静的那种高度。

    叶峥嵘笑道:“欢欢日后仍会跟斯洛克家族合作,你们两人接触的机会应该不会少。”

    她这么说,谢清欢跟林萱都是心照不宣。斯诺克家的系列珠宝走的是都是大牌高端路线,谢清欢哪怕是嫁人了,接这种代言的工作也不会没有面子。而设计师跟艺人之间建立亲密好友的关系,在风格上契合度更高。

    林萱微微笑着,心中感慨,叶峥嵘果然是天生的商人,招揽人才的时候不遗余力,榨取价值的时候也是如此。

    谢清欢倒是不太在意这些,叶峥嵘若是让投入的资金打了水漂那才奇怪。

    酒会的气氛始终很热烈,谢清欢却在这热闹中想起了路子允,他总是报喜不报忧,也不知道身体到底养得怎么样了。

    路子允先前重伤,虽然没有性命之忧,但也没那么快完全复原。这天又有些发烧,一边打点滴一边看文件。

    “七爷,”苏沐推门进来,沉声禀道,“道格拉斯家的艾米丽小姐来了。”

    路子允抬起头,眼中透着几分玩味。他还没来欧洲坐镇之前,艾米丽就联系过他,试图跟他联手对付格雷。这时候再次登门,这筹码恐怕又增加了吧。

    “请她进来。”

第六十三章

    “艾米丽小姐,这边请。”苏沐略微躬身,做了个请的动作。

    “好的。”艾米丽知道她在路家的地位,应了一声之后安静地跟着她进了客厅。

    路子允坐在沙发上,手边散放着几份文件,他的脸色仍有些苍白,带着几分病气,眼中却蕴着精光,看不出丝毫病弱的颓靡之色。

    艾米丽看着他,略微挑了挑眉。她曾在t市生活多年,知道路子允行事低调,是活在传话说中的人物。路家家主,脚踩黑白两道,在格雷那高强度的围剿之下,硬撑到援兵到来,确实让人无法小觑。哪怕是站在挑剔的娘家人立场上,她也不得不承认,路子允不愧是亲爱的小妹看上的男人。

    路子允合上手中的文件,懒懒地倚着沙发,随意地摆了摆手:“艾米丽小姐,请坐。苏师,上茶。”

    “是,七爷。”

    以他这种态度待客,尤其是对待女士,是很有些轻慢甚至是十分失礼的。但他的身份摆在那里,谁也不会说什么。艾米丽更加不会在意,她已经做了多年女人,但在潜意识里,她压根儿没把自己当女人。

    艾米丽大大方方地在路子允对面坐下,目光悠悠在路子允身上一转,笑眯眯道:“路七爷,好久不见。您还是这么的英俊迷人。”

    路子允在华国的时候,宅在家就喜欢穿唐装,这会儿的打扮是休闲风,看着比以往更加年轻些,听了艾米丽的话,他唇角一勾,似笑非笑道:“艾米丽小姐过奖了。说到风采迷人,艾米丽小姐的魅力,才更加让人心折。”

    路子允这么说,是有原因的。道格拉斯家向来是内部通婚,外人根本无法渗透其中。也是因为如此,道格拉斯家的人对外人来说,十分神秘,仿佛罂粟一般有着致命的诱惑力。

    艾米丽以变性之身,前有查尔斯完全无视道格拉斯家的传统为之心动,多年来一直替她在家族中周旋。后有议员威廉姆斯放下身段死缠烂打,甚至不惜正面与格雷为敌。

    有威廉姆斯倾力相助,眼下艾米丽所掌握的势力跟人手,即便不能完全抑制格雷的行动,钻空子拖后腿是没有问题了。

    艾米丽自然也清楚这一点,但她想要的并不只是拖后腿,而是要彻底断绝格雷的威胁。否则,有些后果她也承担不起。

    艾米丽略一沉吟,淡淡开口:“路七爷,客套的话我就不多说了。我今天来这里的目的,想必你也清楚。合作一事,不知你意下如何?”

    路子允静默片刻,才沉声道:“听说,格雷近来身体欠佳?”

    艾米丽顿了顿,点头应道:“是的。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没什么大碍,远不到致命的程度。但是,他若是死撑着不肯接受治疗,那——”

    后面那半句她没有明说,路子允也明白。以他对格雷的了解,他绝不会让人在自己头上动刀。

    原本,他跟格雷之间因为谢清欢的原因而立场对立,都卯足劲要干掉对方,但路子允并不打算跟艾米丽联手,再如何,艾米丽的姓氏都是道格拉斯。

    他享受与人对敌的过程,如果是对手是格雷,多花一些时间,也无所谓。

    现在情况不同了。哪怕格雷脑中的瘤子是良性的,一直不治疗的话,从良性到恶性癌变再到扩散无救,时间也不会太久。格雷行事本就没有顾忌,一旦豁出去,后果更加难料。

    如此一来,合作就变得十分必要了。

    路子允挑起眼帘,淡淡道:“既然有心合作,总该有点诚意吧?”

    艾米丽见他松口,将准备好的文件袋递给他:“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

    “哦?”路子允慢腾腾地伸手接过,打开看了一眼,脸上略有些惊讶,“艾米丽小姐实在太谦虚了,如果这只是一点小意思的话,那这世上就没有厚礼了。”

    艾米丽微笑道:“路七爷不嫌弃就好。”

    “我很满意。”路子允正色道,“艾米丽小姐日后有什么需要路家配合的,尽管开口。”

    艾米丽等的就是这句话,满意地点了点头。

    苏沐端着茶过来的时候,正好听到艾米丽轻描淡写道:“日后路七爷跟小妹结婚,所生的孩子,我希望能过继一个给道格拉斯家。”

    苏沐一听这话,脸色就是一黑。

    路子允并没有一口回绝,好整以暇地笑道:“抱歉,艾米丽小姐,这事我做不得主。”

    艾米丽微微一愣:“难道你要将选择权交给小妹?”她之所以特意对路子允提起子嗣的事,是因为路家没有将孩子过继出去的传统。

    “没错。”路子允郑重地点头道:“什么时候结婚,什么时候要孩子,孩子的去留,都是由她做决定,我只要配合好她就行了。”

    艾米丽闻言笑了:“只要小妹同意,你就不会反对是吗?”

    “是。”路子允毫不犹豫道,话锋却是一转,“不过,道格拉斯家嫡支想要留下血脉的话,还是多在格雷身上下功夫得好。”

    道格拉斯家嫡支这一代三子一女,查尔斯已死,他的妻子跟着殉情,所生的一子二女,都被格雷斩草除根了。艾米丽是变性人,也无法拥有子嗣。谢清欢若是嫁给了路子允,也担着谢路两家的希望,愿不愿意多生一个还是两回事呢。

    剩下一个格雷,杀他都比让他结婚生子容易。

    “我明白了。”艾米丽仿佛没有看到路子允眼中那明显的揶揄,居然十分认真地答应了。

    路子允笑了笑,端起面前的茶杯:“请用茶。”艾米丽即便对谢清欢的成长轨迹了如指掌,也并没有真正地了解她。路子允却知道,谢清欢看重她的每一个孩子。她对于婚姻跟孩子,都有十分明确的想法。道格拉斯家是她的父族,其传承模式却让她忌惮,那模式一日未改,她是不会让自己的孩子陷入到那种近亲通婚的怪圈里去的。

    艾米丽的想法则简单粗暴得多。这次跟格雷扛上,整个道格拉斯家都被牵扯其中,等到尘埃落定,大的枝蔓肯定是保不住了,留下的那一小撮,要改变也不是难事。

    这也是她父亲精心策划这个道格拉斯崩毁计划的最终目的——让外界新鲜的血液洗刷道格拉斯家骨子里的陈腐气息。

    艾米丽陪着路子允喝了一杯茶,就起身告辞。她得了路子允的准话,有些部署要做些改变,以应对随之而来的风险。

    苏沐将艾米丽送出门,回转客厅,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七爷,你刚刚说——”

    “如果道格拉斯家不复存在,雁归会同意的。”路子允一脸淡然。

    苏沐却听明白了路子允话中的含义,如同人丁凋零的谢家,谢清欢不介意从零开始,重铸一个家族。但她是谢家的人,道格拉斯家的那一套不适合她。

    路子允将方才艾米丽交给他的文件袋递给苏沐:“把这个交给七处。”

    苏沐略一挑眉:“艾米丽·道格拉斯的诚意?”

    “这可是份大礼。”路子允微微一笑,似是有些感慨,“艾米丽这么不遗余力地拖格雷的后退,倒像是准备把整个道格拉斯家都搭进去。”

    文件袋里是格雷手下改造人的部分资料,人数不算多。不过,以格雷那吹毛求疵的龟毛个性,这三十几个人估摸着占了三分之一的比重。艾米丽能查出这些,她手下的情报网已然值得赞叹。

    苏沐没有拖延,立刻把文件传给了路子徴。

    路子徴收到文件,并不觉得惊讶,路子允亲自坐镇欧洲的目的她很清楚。这份名单上的人,有几个她已经查出来了,其他的则需要进一步核实,剩下的就是猎杀了——上头下了令,无法活捉的,就地格杀,最好连尸体也一并处理了。

    欧洲这几天还算平静,就连路子允动了格雷的三条航线,都没有引起大的震动,但这平静之下,有种暴风雨降至的紧迫感。

    路子允召集了各级管事开会,摆明了这次没有任何退让的余地。他一向决断,讨厌废话,但这会还是开了不短的时间,中途不得不停了半小时,就在会议室聚了一会餐。

    路家在欧洲的发展很不错,但相对于道格拉斯家来说,却少了些底蕴。打败道格拉斯家之后的广阔前景以及难以估算的钱途,都让人无比振奋。富贵险中求,混黑道的人都明白这个道理。因此开会时间虽然长,却没有人多说一句,反而快速地定下了其后的计划。

    路子允出了会议室,才想起来谢清欢今天该回华国去了。看时间,她这会儿应该已经在飞机上了。

    他正想着,负责安保联络的手下匆匆过来,低声汇报着收到的情报。

    苏沐见他脸色猛地一黑,心中也是一跳,有些担忧道:“七爷?”

    路子允深吸了一口气,不怒反笑道:“昨天,雁归跟玛丽三世参加完酒会,在回去的路上遭到伏击。”

    苏沐见他眸中冷意更甚,连忙问道:“谢小姐没事吧?”

    “玛丽三世的保镖六死一伤。雁归,”路子允顿了顿,才咬牙切齿道:“她杀了人。”

第六十四章

    苏沐听了这话,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刚刚看路子允那脸色,还以为谢小姐这么着了。她是常年在黑道里混的,活人变死人对她而言早已经习惯了,再如何,杀人总比被杀要好。

    她是这样想着,再看一眼脸色依旧不虞的路子允,又忍不住想扶额叹息。路七爷向来冷静自持,喜怒不形于色,怎么遇上谢小姐的事儿,就这般的不淡定?

    路子允也知道自己的反应有点大,在他这样的地位,又有产业在黑道,就算没亲自动手,记在他名下的人命也并不少。不仅是他,他身边得用的人也没有完全干净的。怎么到了谢清欢这儿就难以接受了?

    苏沐知道路子允在很多事情上并不是那么细节,只看重结果,所以对于谢清欢杀人这事儿她去核实了一下。

    现在负责保护谢清欢的暗卫是从训练基地的升级营里挑出来的,各方面综合实力很强,他们很清楚路子允的性子,口头汇报都是捡重点说,然后会出一份详细的书面报告,哪怕是鸡毛蒜皮的小事都不会遗漏。

    路子允先一步得的报告是遇袭加杀人,并没有提到别的,那就是说谢清欢安然无恙。

    很显然,谢清欢也并不觉得这事很严重,甚至没打算要告诉路子允。

    苏沐算是看着路子允长大的,但她天生没有几分柔软的心肠,对路七爷这点突如其来的伤感不大理解。照理说,谢清欢走到了这一步,充分展示了她在恶劣的环境中也有自保的能力,再加上谢家嫡系唯一传人的身份,足以让路家任何一个稍微有点话语权的人闭上嘴。

    苏沐认为理所当然的这一点,恰恰是路子允心底深处涌起的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的主要原因。他跟着谢持节学了一段时间的国画,很清楚谢家的人内里的风骨。他跟谢清欢在一起,也一厢情愿地认为谢清欢身边母族的遗传基因占据主导。

    但事实并非如此,哪怕父系的血统遗传淡薄,也还是有些影响的。

    对于遇袭这事儿,谢清欢提都没跟路子允提,她压根儿就不觉得这是个事儿。

    昨天晚上酒会散了之后,谢清欢就跟叶峥嵘回去了。酒会毕竟是社交场合,没有人会拿摆出来的食物当饭吃,甜腻的点心谢清欢也不喜欢。叶峥嵘是最注重生活品质的人,她家聘请的厨子做得一手地道的中餐,谢清欢很满意。

    叶峥嵘为了这一天,很是忙活了一段时间,到了那个时候,也只好早点回去泡个澡好好睡一觉。

    结果路上不太平。

    这场伏击显然是有预谋的,对方没有狙击手,只是寻常的交锋对决。这大概是唯一值得庆幸的地方了。

    伏击统共只持续了不到二十分钟,但几乎是一照面,叶峥嵘的人就落了下风,瞬间就被击毙了两人,其他的保镖也是非死即伤。

    行驶在前面那辆开道的车,整个被炸飞,余波还殃及了后头叶峥嵘她们坐的那辆。

    从小就作为斯洛克家的准继承人,叶峥嵘见过更大的场面,因此她并没有丝毫的惊慌。看着自己的人一个接一个的倒下,镇定地调动其他的人马来增援。

    她的神情看上去十分冷漠。不管这次伏击针对的是谁,作为地头蛇的叶峥嵘都不能忍。

    再然后就是谢清欢的表演时间了。她身上仍穿着晚礼服,脚上蹬着八公分的高跟鞋,敏捷得奖身体安全地隐在经过特别改造的防弹车之后。随后捡起保镖跌落在地上的枪。

    对方已经豁出去了,人数在慢慢减少,但火力并不见如何减弱。

    谢清欢的枪法不差,但用枪杀人还是头一次。她先前曾陪少帝御驾亲征,沙场对敌杀人无数,何况此时是为了自保,因此丝毫也没有留手,但凡开枪,就是奔着要人命去的。

    叶峥嵘对开枪也不陌生,但她算得上是最重要的人物,被谢清欢拨到身后,牢牢地保护着。

    如果谢清欢不是谢持静的女儿,不是路家七爷的心上人,凭这身手,叶峥嵘就会不惜重金聘到自己身边做个贴身保镖。

    现在,叶峥嵘的心情有点复杂,这种复杂一直持续到增援到来,她跟谢清欢安全坐上了直升机,仍没有消散。

    斯洛克家的安保分了数个小队,赶来增援的小队长留了一部分人手清理现场。伏击的人中还有几个负伤逃逸,也拨了人处理。

    谢清欢穿的晚礼服长度及地,避让时经过受伤保镖卧倒的地儿,沾了血,濡湿且有些沉。

    叶峥嵘也看到了,挑起眼帘看一眼微微皱眉的谢清欢,到底是没有说什么,但心里却慢慢浮起一丝不详的感觉。

    一直以来,谢清欢应对各种事都相当淡定。让叶峥嵘觉得,即便是没有长在谢持静身边,多少也有些谢家的风骨,血缘与至亲的遗传,总是强大的。

    但是今晚,谢清欢让她开了眼界。

    谢清欢的资料叶峥嵘手上也有一份,可能不够详尽,却也足够看出谢清欢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她也曾大红过,但,总的来说是个相当低调的人,低调得让人觉得她连与人交陪都是冷淡甚至是不屑的。

    谢清欢从哪儿学来的这一手好枪法先不提,问题是她也太镇定太神勇了,瞧着根本不是为了自保而不得不杀人。

    叶峥嵘不得不正视谢清欢那另一半道格拉斯家血统的事。这世上,有些人变态是因为受了某个契机的刺激,道格拉斯家却不一样,他们是天然的变态,人命在他们眼中都是浮云。

    叶峥嵘默默地琢磨着是不是找个心理医生来,给谢清欢好好调节一下,抚平可能会有的意外伤害心理创伤。

    她也就想想,谢清欢没给她机会。两人回到别墅庄园之后,谢清欢也吃不下夜宵了,只喝了一碗汤,舒舒服服地泡了澡,就躺平休息了。

    叶峥嵘看着她脸色如常的样子,觉得心窝子上刷地刮过一阵凉风。也不顾时间不早,钻进书房给陆展睿打了个电话,将情况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俗话说女追男隔层纱,陆展睿又是个财迷,叶峥嵘倒追他,只要多花点时间,多下点功夫,拿下他是迟早的事情。如今两人确定了恋爱关系,又有过一夜**,就更加亲近了。

    陆展睿很清楚,两人在一起绝对是强强联手,叶峥嵘因为父母的关系,对爱情跟婚姻的态度也十分慎重。在这一点上,跟他不谋而合。因此,他看叶峥嵘也颇有种命定情缘的感慨。

    叶峥嵘打电话来的时候,他已经歇下了。但听了叶峥嵘的话,他顿时清醒了。当年景烨为了什么让谢清欢在纽约呆足了两年,叶峥嵘可能不清楚,但他是知道的。

    只不过,说谢清欢有轻微暴力倾向他信,这个解离症倒是未必。娱乐圈有的艺人在拍戏的时候是格外投入型的,完全融入角色以至于入戏太深,剧拍完之后仍沉溺其中的,也不是没有。

    当年就有一位影帝因为入戏太深而得了忧郁症,看了半年多的心理医生才恢复。

    谢清欢在赵泽天事件中表现出的异于寻常的戾气,也可能是因为受了惊吓与刺激之后的反应。她那个时候毕竟年纪小,而赵泽天是个荤素不忌的,且还有点说不得的癖好。

    至于今晚的事,陆展睿则认为没必要太有心,人在性命受到威胁的时候,往往会有惊人的爆发,谢清欢只是超常发挥得太过了。

    再者说,她现在跟路家那位七爷谈着恋爱,以后有路七爷看着,应该不会再祸害别人了。

    陆展睿听叶峥嵘在那边还有些犹疑,只得告诉她,现在谢清欢不仅仅是个艺人了,她手中有自己的产业,还有鼎星的股份,下半年会很忙。人一忙,就不大有精力变态了。

    “而且,”陆展睿温和地劝道,“你看,她选择了路七爷,而没有爱上格雷,可见道格拉斯家的血统对她的影响没那么深刻,她绝不是个天然的变态。别想太多,顺其自然好了。”

    叶峥嵘想想也是,等谢清欢回了华国,有的是人罩着她,总不至于让她更往道格拉斯那边靠吧。

    叶峥嵘想开了,也不纠结了,洗洗安睡。

    顾裳回到酒店,打开房门就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房中的灯光被调得很暗,顾裳却还是一眼就认出了窗边椅中的人。

    忙了一天,顾裳也累得慌,说话的口气跟她的脸色一样透着疲惫:“容宁?”

    “失手了。”容宁似乎正在跟什么人联络,冷淡得说了一句,就切断了通讯,缓缓转头,看一眼关上门冷冰冰看过来的顾裳,微微一笑,“好久不见,表姐。”

    顾裳微微皱眉,因为容宁,整个容家都受到了震荡,但凡从政的从军的都要重新审核背景跟资历,影响十分巨大。原本就身体不适,卧床休养的容老爷子,这次更是中了风,差点下不了手术台。

    沉默了片刻,顾裳才淡淡道:“好久不见。”

第六十五章

    顾裳的口气并不热络,反而带着三分敷衍。容宁不由挑起眼帘,扫了顾裳一眼,唇角勾起一抹浅笑,音乐透着冰冷的嘲讽。

    顾裳看着容宁,眉眼间有几分倦色。她一点也不想知道容宁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自己的房间,做什么失了手,身上的血腥气究竟是她自己的血还是旁人的。

    说起来,这个表妹的年纪比她还小些,但她从来弄不明白容宁究竟在想什么。

    顾裳只客套地应了一声之后,就没再理会容宁,而是拿了睡袍直接去了浴室。

    置身于温热的水流之中,沉淀在四肢百骸的疲惫叫嚣着奔突,让人很想就此睡去。自从父亲去世,顾裳有时候会产生一种错觉,觉得自己已经老了。生命中所有最重要的人都已经远去,徒留她在这人世间,看春花秋月,却心境荒沉。

    容宁倒是在血缘上跟她最为亲近,单她们之间从小就不亲厚,甚至可以说十分疏离。也许是因为门第,也许是因为性格,总像是隔着一层什么。

    她看容宁,觉得容宁心冷,养不熟。容宁看她,大概也觉得十分刻板无趣吧。

    顾裳泡了大半个小时,才觉得身上那种难以名状的沉重减轻了不少——这段时间,她确实是累了。

    等她擦着头发从浴室里出来,容宁已经离开了,只有空气中那丝未散尽的血腥气证明她曾来过。

    顾裳对着容宁刚刚坐过的那把椅子怔了怔,班上才轻不可闻得叹了口气。随后她走到窗边,打开窗户让清凉的夜风吹进来,吹散了那点残留的血腥气。

    这天夜里,向来好眠的顾裳在异国的酒店房间里,深陷于过往的梦境之中。

    那梦温和平淡,都是些零散的小片段,在很多之前,发生过的以及未发生过的,都清晰得仿佛真实。

    顾裳挣扎着从梦境中醒过来,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一眼,才睡了不到两小时。挑起眼帘,能看到被封吹起的窗帘。

    房中一片寂静,这个时候响起的手机铃声就显得十分突兀。

    顾裳低头看一眼来电,微微拧眉,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江叔。”

    是江平。跟她父亲顾青山一样,是任老太太十分得力的助手。不同的是,江平自己开着一家律师事务所,在寰宇国际只是挂了个顾问的头衔。

    “顾小姐,”江平的声音低沉温和,却透着一股极致的冷静,“无论如何,请您尽快回国。”

    顾裳揉了揉仍有些困顿的眼睛:“江叔,我定了明天一早的机票回去。发生什么事了?”

    江平略一沉默,沉声道:“是这样的,任家老太太生了急病,人已经特护病房了,现在就撑着一口气等你。”

    “怎么会——”顾裳听了这话,吃了一惊。任家老太太她是知道的,身体硬朗得很,也没生过重病,怎么突然就到了这个地步了?

    “我知道了。”顾裳一惊之后,迅速调整了情绪,“江叔,我会尽快赶回去的。”

    “好。”江平那边得了回复,应了一声挂断电话。

    明明还困倦着,顾裳却睡不着了。

    顾家跟任家之间虽然没有深仇大恨,但也隔着几条人命——任西东的父母以及她的父亲。

    虽然她父亲当年动手脚导致任西东父母双亡是受人指使,但他也难逃干系。后来他尚在壮年就去世,任西东捐了他的器官跟遗体,也是遵循他自己的意愿——大约是抱着赎罪的心态吧,那份遗体跟器官捐赠书竟然是十几年前就签好的。

    很显然,顾青山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尽管如此,顾裳跟任西东之间,再不可能想之前那样毫无芥蒂。又因为当年那事是任老太太暗中授意的,原本就对她十分敬畏的顾裳更添了三分忌惮。

    作为艺人这份工作,她不讨厌,但也说不上喜欢。她之所以选择履行跟鼎星签的那份近乎空白的合约,也不过是不想再夹在任家祖孙之间——任老太太掌权多年,不可能一时之间就羽翼尽去。

    任西东的为人她很了解,到了他手中的东西,绝没有可能再吐出去的。

    现在看来,任家祖孙之争,任西东是牢牢地占着上风了。

    顾裳觉得累,可是睡不着,索性就起了床。翻出行李箱,整理好衣物,而后洗漱,等一切收拾停当,天色将亮。

    这个时候,助理amy才打开电话叫她起床,得知她已经收拾好了,微微诧异——这次斯洛克家的新品发布,顾裳的工作量不大,但也不轻松。昨天晚上的酒会散场的时候已经不早了,没想到她还起这么早。

    顾家的事,amy也知道,她并没有多说,只是叫顾裳到楼下的自主餐厅吃早餐。

    作为助理,amy在业内也小有名气。虽然比不上苏诺里外万能,但她为人稳妥,心细而又敏锐,身上有一种特别的亲和力,给人一种十分真诚的感觉,让人愿意同她亲近。

    这样的人,在助理前面冠上褒义的形容词,不过是时间问题。

    季卓阳看得出来,谢清欢不会在娱乐圈里久待,苏诺家境不错,她父母这两年也在催着她解决个人问题,已经萌生退意。

    季卓阳向来爱岗敬业,王牌经纪人做得风生水起。如今又掌握着鼎星的管理权,更是兢兢业业,把鼎星当家来经营。

    在他看来,一个好的艺人身边,必然要配上一个得力的助理。而amy跟顾裳,绝对是可以相互加成的。

    顾裳跟amy搭乘早上的第一班飞机回t市,amy先回公司,顾裳则直接去了任老太太所在的医院。

    正如江平所说,任老太太的情况十分不乐观——急性脑溢血,人在特护病房,已经下过病危通知了。

    任老太太的病房外守着几个嫡系的后辈,因着顾青山的关系,顾裳与这些跟自己差不多岁数的任家后辈并不陌生,此刻见了,虽然有些隐约的尴尬,却还是客气地相互点头致意。

    谢清欢也同样没有在纽约久留,叶峥嵘这次倒是没有多加挽留,包了专机就送她回国。

    对于两人在回家途中遇袭的事,叶峥嵘仿佛忘记了似的,一直到谢清欢上飞机都没有提起。但谢清欢知道,她肯定会有所动作。

    谢清欢回到t市,还没来得及给萧朗月去个电话询问她跟元昭之间的事——原本萧朗月说元家已经在着手准备她跟元昭的订婚礼,而元昭的心脏手术已经迫在眉睫,拖不得了。算算时间,应该会确定在斯洛克的新品发布期间。作为萧朗月最好的朋友,谢清欢自然会在受邀之列,但直到发布会结束,谢清欢都没有收到准信。

    萧朗月倒是有跟她联系,每次都口气自然,反倒让谢清欢察觉出一丝不祥的意味来。

    谢清欢这次因为工作原因在纽约呆了半个月,对于欧洲那边路子允的行踪以及道格拉斯家的动向了如指掌,对国内的信息反而有些滞后了。

    才刚回来,就听到两个爆炸式的消息——一个是一代铁娘子任老太太突发脑溢血不治去世。任家近支的子侄孙辈不算多,但也有十来个。出人意料的是,任老太太名下价值千万的半数资产以及任家传媳不传女的传家戒指一并给了顾裳。至于她另一半的资产则是平均分给了几个孙辈。

    这一平均下来,落到每个人手中的也就几百万,对这些本身就颇有些家底的孙辈来说,就跟零花钱似的。要紧的还是那戒指,任老太太这么做,是诚心想要撮合顾裳跟任西东还是纯粹想在最后恶心一把任西东,就不得而知了。

    另一个消息则是关于白家的。三天前,白家以为跟老爷子同辈的世交过生日,白家的小辈除了白九——白小拾得了热感冒,烧得断断续续的,温度就是无法完全降下去。白九性情冷僻,对这个孩子倒是十分宝贝,见他这样,心中也挺着急,在新民医院开了间vip病房,他放下了手头所有的事,专门陪着白小拾住院。

    也因为如此,他逃过一劫。

    白家去祝寿,为了表现兄友弟恭的美好画面,兄弟四个开了一辆车去。白泯开车,白泽坐副驾驶,白滇跟白漠坐在后排,结果路上出了车祸,在岔路口跟一辆大卡车迎面撞上。白泯跟白泽当场死亡,白滇跟白漠至今还在医院,具体情况如何,还不知道。

    白老爷子一生经历了无数的风浪,也吃过亏受过打击,但没有哪次打击能记得上这次。他的几个儿子也算出色,但孙子白滇才是他最属意的继承人。白滇一出生,就被他带在身边亲自抚养,将他如今这个样子,能顺应时局权衡取舍,能屈能伸,有担当,也能容人。

    t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出身大族的年轻人都陆续展露头角,而白滇也是其中的佼佼者。他知道白滇比他想的还要聪明出色,白家的格局限制了他伸展手脚的空间。白老爷子还想着,等到白滇羽翼再丰满些,就将白家完全交给他,让白家在他手中重获荣耀。

    却没想到,会有这样一场车祸。这车祸导致的最直接的后果就是白滇至今仍躺在重症监护室,而他的病危通知已经下了三次了。

    白老爷子去了医院,隔着重症监护室的玻璃看着室内白滇毫无血色的脸,以及疲弱的心电图,一只手紧紧握成拳。

    白滇的父亲白棹陪在老爷子身边,也是神情悲痛。良久,他才听到白老爷子低沉却带着几分杀气的冷哼:“白九!”

第六十六章

    对于这个消息,谢清欢只在苏诺感慨的时候漫不经心地应和了两句,心中却不以为然。豪门内斗年年有,今年略多罢了。

    任家的事不必说,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到最后谁都要走上那一遭。任老太太活着的时候都没能拿捏住任西东,如今她人没了,那一枚戒指自然也圈不住任西东的心。

    更何况,顾裳是个外柔内刚的,任西东跟她之间还跟着别的,不是想撮合就能成的。

    反倒是白家,这一辈里正经婚生的男丁同时遭遇不测,让人轻易地察觉到阴谋的味道。

    白家内部掀起了怎样的轩然大波谢清欢不知道,但这事的后续却让她哭笑不得——就在她跟苏诺回到t市的这天晚上,白小拾被白九亲自送到了谢清欢家中。

    还美其名曰增进感情,培养默契。

    白小拾不是第一次见到谢清欢,他乖乖让白九牵着,对着谢清欢轻声道:“阿姨好。”

    “乖。”谢清欢轻轻抚了抚白小拾的头,略侧了侧身体,“白先生,有事进来说吧。”

    斯洛克家的新品发布会之后,谢清欢接下来的工作是谢言墨筹拍的暖爱温情电影——《母亲的脊梁》。这个片子走的是治愈系小清新路线,八成的情节是积极乐观的单身母亲跟表面自闭其实聪明过人的儿子之间的互动。

    不管什么时候,亲情爱情友情都是让人心头发暖,鼻尖发酸的存在。谢言墨在宣布退出之后立刻以导演的身份重回,手头上又有这样一个重头的剧本,很显然一早就有准备。

    在这部片子里,谢言墨扮演孩子的父亲,新婚不久因见义勇为去世,是一个有点热血的平凡英雄形象。他所有的戏份,都是回忆,却是每一段情的点睛之笔。

    谢清欢不用说,自然就是片中的女主角,孩子的母亲。在片中,她跟孩子的父亲青梅竹马,少年定情,一路走进婚姻的殿堂。在她的一生,那个男人是她的朋友,她的兄长,她的爱人,最后成为她的支柱她的信仰。

    而作为剧情推动的孩子,是个遗腹子。他还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但他的母亲没有放弃他。这个孩子不善于与人交流,开朗的母亲一度以为他患有自闭症,为此闹出不少笑话。

    谢清欢不知道谢言墨是怎么绕过圈子里那些机灵的小童星而挑中白小拾的,但她知道,白小拾年岁尚小,即便跟着剧组拍戏,直接监护人不能到场,也该有关系比较亲近的人照顾。

    白家出了大事,认祖归宗的私生子却意外避过一劫,有心人会怎么想简直不言而喻,白九即将面临的质疑跟刁难必然不会少。

    “我就不进去了。”白九捏了捏白小拾的脸,看向谢清欢,眼中一抹歉然一闪而过,“谢小姐,我们家小拾这段时间就麻烦你了。”

    敢情这人还知道是在麻烦别人,瞧着淡定的神情,好整以暇的口气,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在吩咐自家保姆。谢清欢看看白小拾,又看看白九,无奈道:“早点来接他。”

    白九早料到谢清欢会答应这事,听到她的话,向来冷厉的眼神略微柔和了一些:“我尽量。”说着他刮一下白小拾的小鼻子,温和笑道:“臭小子,乖乖听阿姨的话,过几天老爸就来接你回去。”

    白小拾听了,安静地点点头,小脸上并没有流露出一分不舍,轻轻应道:“好的,爸爸。”

    “那么,”白九略微颔首致意,将白小拾的一只小手递给谢清欢,让她牵着,又将白小拾的小行李包放在门边,“我先告辞了。”

    “路上小心。”谢清欢淡淡道,看着他不在意地笑了笑,而后利落转身,片刻后停在门口的车风驰电掣般开走了。

    谢清欢关上门,牵着白小拾到沙发旁坐下。苏诺这时候才从厨房里出来,手上端着两杯泡好的茶,观颜色,嗅气味,谢清欢就知道苏诺用都是她最好的那款茶。

    虽然当初白家将流落在外的私生子认祖归宗这事儿没翻出什么浪花,但作为资深八卦爱好者,苏诺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找上门来的那个男人就是白九。

    白九被白家认回去之后,就跟在白滇身边做事,据小道消息传,白九办事的能力不差,行事剑走偏锋,有时候奇思妙想连白滇都比不上。

    如今白滇等人死的死,伤的伤,等待白九的是上位还是毁灭尚未可知。在看到白小拾留在这里的第一眼开始,苏诺就知道,白九是绝不甘心让人掌控自己的命运,甚至他已经做好了先发制人的打算。

    在t市,再没有哪个地方比谢清欢身边更加安全了。

    “苏诺,”谢清欢接了一杯茶过去,放到白小拾面前,“这是白小拾,将饰演《母亲的脊梁》里的陈曦。”

    苏诺听了这话,看向白小拾的目光中顿时带了三分专业的打量。白小拾完全没有他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活泼,但陡然处于陌生的环境,见着不算熟悉的人,他也不拘谨。

    就性子沉静这方面来说,白小拾跟陈曦倒是颇有共同之处。谢男神挑人的眼光确实没的说,除了赞声好,没有二话。

    谢清欢不知道身边这人又是谢言墨的脑残粉,只温和地对白小拾道:“小拾,这是苏阿姨。”她顿了顿,还是微笑着提醒道,“小心烫。”

    碧绿的茶水搭着青花瓷的茶杯,显得格外诱人。白小拾看着,就觉得有点口渴了,刚要伸手去端,听到谢清欢的话,又立刻缩了回来,看向苏诺礼貌地道:“苏阿姨。”

    “呃……好乖。”苏诺一边应着,一边在心中悄悄抹了把心酸泪,当助理的,哪怕前缀是个金牌呢,也照样是耗费青春的活儿,明明还能再被人叫几年姐姐的。

    但她并没有纠结太久,因为白小拾已经跟谢阿姨进入了一问一答的乖宝宝模式。苏诺比谢清欢要大几岁,听到她也被叫阿姨,顿时不觉得惆怅了。

    白小拾是吃过晚饭才来的,谢清欢倒不用操心这个了。小孩子瞌睡大,九点左右就开始犯困,谢清欢跟苏诺两人最近过得也不轻松,于是打算早些休息。

    白小拾自打被白九带在身边,就被照顾得无微不至,精细至极。

    白九跟着白滇做事,就一点要求,绝不加班,也不参加各种应酬。每日下班,白九必然准时离开办公室,天塌下来都跟他无关。

    他所有的业余时间都用来陪伴白小拾,仿佛是弥补什么似的,又好像这样扶持着这孩子长大,就能温暖他自己没有父亲颠沛流离的童年。

    白九知道,因着那样糟糕的童年,他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拥有柔软的心肠。他永远都记得,白家准他认祖归宗,给他举办了一场还算隆重的宴会,表面上欢欣鼓舞。但实际上,白老爷子看他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一堆垃圾,充满了厌恶。他的父亲白棹,是个没有主见的人,若不是运气好生了白滇这么个有出息的儿子,白老爷子恐怕早就厌弃他了。

    而他的兄弟们对他,或无视,或漠然,或咒骂,不一而足,没有人真正当他当做亲人。自白老爷子往下,每个人都知道他只是个棋子,是个为白滇消灾挡难随时可以被白家放弃的棋子。

    那次宴会之后,白老爷子就直言不讳地告诉他,白家无所谓多张嘴吃饭,但不该想的永远不要妄想。白九听了几乎冷笑出声,白老爷子是真的老了,才会在他面前,真把白家当回事。

    只有白九知道,这白家是如何的弱不堪击,白家没有任何东西值得他妄想。

    多年来,他最亲近的人,他的母亲,他的柯子华都已经逝去,只留下白小拾。这孩子,是他的骨中骨,血中血,是他这辈子最后的宝贝。

    至于白家,这么恶心的存在,还是毁灭吧。

    白小拾被单独安排在客房,谢清欢给他讲完睡前故事,怕他一个人睡会害怕,就将床头灯的灯光调得暗一些,不影响睡眠但还是亮着。

    白小拾一动不动地躺着,看谢清欢走出去轻轻地带上门,他才闭上眼睛,往被子里缩了缩,极小声地喃喃:“爸爸……”

    因为白小拾热感冒的缘故,白九毫不心疼地在医院砸钱,硬占着一个病房。白小拾出院之后,就让他直接送谢清欢家里去了。白九没有回跟白小拾的家,而是去了另一处别墅。

    才打开门,就听到了里面聊天的声音,似乎是在打什么赌,听上去兴高采烈的。相比之下,这些一直跟随他身边的人,才是他的兄弟。

    “九哥,你可来了。”有人眼尖看到他,就站起来打了声招呼,其他人见状也都站起身,“九哥。”

    “自家兄弟,客气什么,都坐。”白九摆了摆手,对他们,他也没什么架子,随手捞过一张椅子坐了,“我交代你们的事,准备得怎么样了?”

第六十七章

    白九将白小拾往谢清欢处一放,就没了后顾之忧,放心去忙活自己的事儿了,一副笃定谢清欢定会将白小拾照顾好的样子。

    当爹的心宽,白小拾这做儿子的也颇有乃父之风,在谢清欢身边除了第一天略显拘谨外,自第二天一早就仿佛在自己家一般淡然,对着谢清欢也自然亲近起来。

    谢清欢先前在大雍虽然位高权重,却也不是没照看过孩子,对着小辈也向来有耐心,白小拾不吵不闹的很是乖巧,教他认字画画也愿意学,两人相处起来倒也融洽。

    苏诺切好水果送过去,就看到一大一小其乐融融的样子,不由暗暗佩服白九的眼光——如今在t市,最安全的地方就是谢清欢的身边。

    白家自来没有女人当家的先例,本支的男丁非死即伤,白老爷子先前再如何瞧不上白九的身世,这个被白家认回,却从未在台面上有所施展的私生子备胎,怕也是要正式进入大众视野了。

    因着白小拾暂时寄居在家里,谢清欢对白家的后续走向也颇为关心——白九那人权欲心重,为人又深藏不露,这次的车祸有没有他的推波助澜另说,白家却势必要重新洗牌了。

    就在白小拾被送到谢清欢家中的这天晚上,重症病房中的白滇跟白漠停止了呼吸。

    白家孙辈嫡系一夜之间尽丧,饶是白老爷子雄心壮志犹然未改,也承受不住这惊天的变故,当即昏迷过去,被送到了医院抢救。

    白老爷子这一倒下,白家的前景顿时蒙上了一层阴影,他再有雄心,到底年纪大了,这几年他手中的权利已经在慢慢向白滇过渡,白滇一出事,继承人只能另选。

    除了新近认回来的私生子白九,白家旁系子侄中也有几个颇会念书,性情也不焦躁的,仔细引导着,守住家业总不成问题。

    但白老爷子如今这样,还能不能起来,有没有足够的时间去引导,尚是两说。再者他看重嫡系血统,也不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旁系的子侄对他敬重有余,亲近不足,这份家业交出去,到最后不知道姓甚名谁。

    白老爷子在这时候倒下了,孙辈的丧礼也就办得低调,由白滇之父白棹出面,请的也都是联系紧密的亲族世交。

    白九先前虽然被认回白家,但毕竟是私生子,无论是白家的世交还是生意上的朋友,都没有将他放在眼里。现在情况不同了,这一代正经婚生的男丁一夕之间全没了,白九反而是血统最近的了,以白老爷子的性子,会如何抉择一目了然。

    能被请来参加丧礼的,跟白家的关系都十分密切,白家的继承人是谁,也决定着白家日后的走向。

    因着这一层的考量,看向白九的目光中便多了几份探究。

    白九自回到白家第一次感受到如此热切的目光,面上略带哀戚的表情纹风不动,心中却是冷冷一笑。他父亲白棹是个滥情而无能的男人,他这辈子做得最有价值的一件事,就是生了白滇这个儿子。

    这次白滇出事,白老爷子病倒,白棹惊得六神无主,若是他在旁协助,白家继丢了几条人命之后,接着丢的就是老爷子撑了几十年的脸面了。

    谢清欢看着坐在一旁安静涂鸦的白小拾,悠悠叹了口气:白家的事,还是静观其变吧。

    距离新片开拍还有一段时间,谢言墨那边传来了完整的剧本。故事的布局跟大方向没有变化,只在细节方面润色,很显然精致许多,狗血也撒得恰到好处,更容易打动人心。

    这种带着文艺气质走向温情的片子,向来是讨喜的。谢言墨初次执导影片,选择了这样的片子,可见其谨慎与野心。

    在娱乐圈演而优则导的情况并不少见,常青树固然是有,但技多不压身才是硬道理,长盛不衰的腕儿多半都是多栖艺人。

    谢言墨在娱乐圈浸淫多年,演技纯熟到了让人高山仰止的地步,自成名以来,一步一步向全民男神靠拢,这一路走来,因着父母那一辈的名望,更有无数的前辈关注着,他手中所掌握的资源,是旁人努力十年甚至是二十年都无法企及的。

    谢言墨这三个字,就是叫好叫座的代名词,他要拍电影,哪怕是新手,各条路子也依旧迅速铺开畅通,有的是投资商上赶着砸钱,圈中人但凡得了片约邀请,无一不应。所以谢清欢看着最终确定的演员名单,不由有些玩味。

    大腕云集,连配角都是骨灰级的老戏骨。

    谢言墨这次虽是试水之作,但手上肯定是不缺钱的,圈中又不缺炙手可热的小童星,娇嗔憨软,应有尽有,这完全没有经验的白小拾,是怎么被选中的呢?

    这是谢言墨该掂量的事,谢清欢不愿在无关紧要的事情多花费心思,白小拾年纪小,纵然聪明,也还没早熟到明白这其中的关窍。

    反倒是苏诺从谢清欢跟白小拾的相处中看出些段怒。

    就她所知,白小拾是柯子华所生,是不是白九的种不确定。但早些时候,白九根本就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柯子华去世之前,工作繁忙不说,还得放着狗仔跟拍,对白小拾的照顾十分有限。

    所以白小拾小小年纪,性情就冷淡得很,表面看着乖巧,实际上很难亲近。说起来,他这性子跟谢清欢倒是很有些相似。

    只是——苏诺看着这一大一小,心中很有些怀疑,就这俩人的性子,能演好那些爆笑温馨的场景吗?

    不过,这些换苏诺是不会跟谢清欢说的。有这样的相似性,对片子本身而言不是坏事。

    谢清欢也没理会苏诺想的这些有的没的。这段时间她一直在国外,忙着斯洛克家的那个新品发布会,也就没有多问萧朗月订婚的事情。

    算算时间,元昭的心脏手术在一周之前就应该已经准备就绪,就等着订婚之后手术了。但萧朗月跟她通电话的时候,并没有提起相关的音讯。

    萧朗月向来说一是一,她说出来的话必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如今没有订婚,想来是元昭那边出了岔子。

    谢清欢这趟美国之行,最大的收获并不是做了斯洛克家新品发布的形象大使,而是见了林萱。放弃了原有的躯壳,在异国他乡,她过得反而更加张扬,也因为如此,谢清欢对于莫名其妙占了别人的身躯这事儿好歹是没有心理压力了。

    那次会面的最后,林萱看着她的目光带着些意味深长的怜悯,悠悠地提了一句:小心身边人。

    谢清欢对于艺人这份工作不算热衷,也无意扩大在娱乐圈的交际面,这些年谢清宁也相安无事的过来了,没道理到她这里就走不下去了。

    只是,这小心身边人,从林萱口中说出来,就显得意味深长了。

    作为真正的道格拉斯家的血脉,谢清宁在胆大妄为这方面丝毫不逊于各类,也必然聪慧敏锐。这番提醒,无论是心怀善意还是有心挑拨,都让人无法忽视。

    对谢清欢而言,能亲近到视为身边人的,除了现下身在欧洲,正跟格雷死磕的路子允,也就只有萧朗月跟苏诺了。而路子允跟苏诺,都是在转魂之后出现的,林萱所指的,自然不会是他们。

    那么,为什么是萧朗月?怎么可能是萧朗月?让谢清欢不解的是,在谢清宁的记忆中,萧朗月根本没有做出任何对她不利的举动。

    需要小心,是什么呢?

    谢清欢想了想,还是给萧朗月去了个电话。

    “欢欢,”铃声响了一会儿,萧朗月才接起电话,声音中带着几分倦意,“这次出去还顺利吧?”

    “顺利。”谢清欢淡淡笑道,“元先生手术的时间定下来了吗?”

    “定在后天。”萧朗月似乎笑了一下,但口气并不轻松。

    谢清欢听在耳中,不由轻轻皱眉。当初萧朗月跟元昭相处她是看着的,元昭该是真心喜欢萧朗月的,所以对萧朗月很是宠溺纵容,但他性情虽然温和,却是个极有主见的人。

    订婚在元昭看来,想必也是件大事,他如今的身体状况不如想象中的好,手术也不是零风险。前路既是未知,他自然不会由着萧朗月将这婚定了,这没有意义。

    谢清欢顿了顿,才宽慰道:“现代医术昌明,他会没事的。你别太担心了。”

    “我不担心。”萧朗月轻轻笑道,“他答应过我会好好的,我相信他。”

    “萧萧,好好保重自己。”谢清欢轻轻一叹,生死之事,尽力而已。

    “我知道,”萧朗月应道,“等他好些了,我们再一起回来。”

    啧,这是在秀恩爱啊。谢清欢笑了笑:“好。”

    谢清欢才刚刚结束通话,又有一通电话进来。谢清欢看一眼来电,是个陌生号码,她挑了挑眉,随手接起来:“你好。”

    电话那头静默了片刻,才慢腾腾开口:“小小姐。”

    “谢……十三?”这世上,会这么称呼的自己,也就是融溪谢家大宅的那位了,“有事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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