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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皇隽     霸气重生之超强天后txt下载     霸气重生之超强天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三章

    “我是路子徵,行六。”路子徵跟路子允是同父异母,路子允样貌随母,所以两人在面容上倒是不太相似。但路子徵跟路家大小姐路子婧有七八分相像,谢清欢只要看过一眼,就不会认错。

    路子徵微微笑着,目光锐利,不动声sè地打量着谢清欢。论长相,倒是不太出众,但气质宁和沉静,态度不卑不亢,瞧着也颇有几分眼力。

    “听大姐说,小七将路家的传家戒指给了你。这中间省略了好几个步骤,事情就显得草率了,以后咱们再慢慢补上。但这姻亲关系,也算是确定了,你可以随小七叫我六姐。”

    路子徵是路子允最小的一个嫡亲姐姐,但跟他的年纪也差了将近十岁,从事的是国安某特殊工种,身份随时在变,能顶着张真脸出来见人,已经是给足了面子。

    chūn节时,路家姐弟小聚,她正在国外出任务,没有赶回来。得了空便听大姐路子婧说,小七有了心上人。

    路家的人在官道上起步可能比其他人走得容易,但要往更高的位置上走,还是要自身有实力。因为经历过拼搏,知道得之不易,才会珍惜荣誉,更加谨慎行事。

    而路家人的坚实后盾,就是路子允。他的一举一动,都牵扯着路家的大局。他的妻子,即便不是联姻的世家女,也不是老爷子当年定下的人选之一,起码在各个方面要跟他相配。

    路子徵还记得大姐当时的口气:“小七他,喜欢上一个小明星。”怅然若失得就好像路子允不是真心喜欢那小明星,而是在包养她一样。

    路子徵倒是没有什么门第观念,到了路家如今这种家底,已经是树大招风了,没必要再去联姻。路子允身为一家之主,肩负着家族重任,若是连喜欢一个人的权利都没有,那也太辛苦了。

    谢清欢在娱乐圈里混,难免会有话题缠身,对路家来说,自然不是主母的好人选。路子允跟她的进展显然也不快,甚至都还没有将她带到路家的家族聚会上。

    路子徵想要调查一个人,再容易不过。谢清欢的身份并不像表面那样简单,存在着一些疑点,但对路家来说,并不算什么。

    谢清欢一脸坦然,任她打量,微微颔首道:“原来是六小姐,失敬了。”

    六小姐跟六姐,一字之差,在情感上亲疏岂止毫厘。

    苏沐说是小七在主动追求谢清欢,看来是真的。谢清欢虽然接了路家的传家戒指,但并没有主动亲近路家人,路子徵猜测着可能是因为路子允没有亲自将她们介绍给她。

    “谢小姐,”路子徵原本打算叫得亲热些,但谢清欢一开口就拉开了距离,她只好作罢,“我来rì本另有要事,顺道来看看你,并不是打算背着小七棒打鸳鸯。我虽然年长,还不至于连小七谈场恋爱都要干涉。”

    她认真地看着谢清欢,有点儿无奈:“所以,你不用如此戒备。”

    “六小姐言重了。”谢清欢不明白路子徵是从哪里看出她有戒备这种情绪的。

    “对了,”路子徵拿出一个包装jīng美的食盒,递给谢清欢道,“小心让我带给你的,她亲手做的糕点。这盒子是保温的,这会儿应该还热乎着。”

    谢清欢接过来:“谢谢。”

    路子徵一手托腮:“小心那丫头,轻易不会动手。在路家,也就小七有这待遇。”

    谢清欢静静听着,悠悠笑道:“这么说,六小姐是从t市的路家来?”

    “是啊。”路子徵轻轻点头,“怎么?”

    “阿七生病了。”谢清欢面上略带了点儿疑问,口气却是肯定的。

    路子徵确实是从t市路家转道rì本的,她出门的时候,路子允仍有些低烧咳嗽,但没有大碍。要路子徵说,小七跟谢清欢这两人,也挺有意思的。谢清欢接一个工作就要在外地呆三五个月半年的,小七就坐镇路家不动弹,该干嘛干嘛,一点儿都没有恋爱的样子。

    “从你来rì本,你跟小七就是靠电话联系吧?”路子徵微笑道,“我以为,小七是不会提到这事的。”

    路子允身体不大好,但xìng子很是要强,小病小痛的,基本上不会说出来,尤其是谢清欢还在外地。路子允有一个专门接听谢清欢来电的手机,声效有特别处理,无论什么声,听着都是正常的。

    “这种事情,只要稍微留心,就不可能察觉不出吧?”谢清欢微微皱眉,理所当然地道。

    “你是听出来的?”路子徵有点诧异,这种观察力,很敏锐啊。

    “本来也不太确定,跟他通完话,回头诈了路小心,就肯定了。”谢清欢淡淡道,“不过,他既然不想让我知道,我就当做不知道好了。”

    路子徵略一沉默,才温和道:“你不用担心,只是小小的感冒,已经差不多好了。”说着,她看一眼谢清欢,“你这么问,是打算回去探望吗?”

    谢清欢摇头:“不,我并没有这样的打算。”

    路子徵闻言,轻轻挑眉。这个人,还真是冷静。一般情况下,作为情侣,不知道对方生病了便罢了,知道了还不闻不问就有点儿怪异了。这种时候,不是应该立刻放下手头的工作,回去爱人的身边,殷切照顾吗?

    谢清欢看一眼路子徵的表情,大致能猜到她在想什么。不是她与众不同,但她确实不是路子徵想的那种人。要说路子允的身体状况,路家大宅里边恐怕没人不清楚。作为家主,路子允的身体一旦稍有违和,身边的人必定殷切照料着,她回不回去都没有影响。

    而且路子允要瞒着她,一点小事情,她就顺着他好了。

    路子徵沉吟片刻,开口问道:“谢小姐,你知道路家是做什么的吗?知道小七近来的举动吗?”

    谢清欢悠悠道:“六小姐,从我认识阿七,直到现在,我从没有过问路家的任何事情。阿七想让我知道的,自然会告诉我,他不想让我知道的,我便不问。我相信,他作出任何决策,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还有,”谢清欢顿一顿,才又道,“有一点,六小姐你始终没有说对。我从来没打算跟他谈恋爱,我只想过rì子。我收了阿七的戒指,就会对他负责,只要他需要我,我就在那里。旁人怎么想,跟我无关。”

    “那么,当小七跟你的工作有冲突时,你又如何选择?”

    “工作是为了更好的生活,虽然阿七并不需要。”谢清欢淡淡笑道,“等我完成约定,就会全力照顾家庭。”

    路子徵挑眉:“完成那个约定,需要多久?”

    谢清欢前来赴约,苏诺就留在车上没有跟过来。等谢清欢出来,苏诺看一眼她的脸sè,似乎也没有热恋的情侣久别重逢的高兴。

    “先去医院吧。”谢清欢上了车,淡淡道。

    “真的要去呀?”苏诺瞪眼,“又没有哪儿不舒服。”

    “有的时候,伤在内脏,当时觉得没什么,等觉得有什么的时候,就晚了。”谢清欢不赞同地道,“不管昨天那个人是谁,他的身手肯定不差。”

    苏诺听了,回想一下斗神在赛场上的英姿,顿时哆嗦了一下,让司机开车去市里最好的医院——盛世太平年里,怕死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

    司机沉默地发动了车子,苏诺侧头看向谢清欢:“二宝啊,虽然好奇会害死猫,但是我还是很想知道,昨天后来发生了什么啊?”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有人冲进来,我把他扔出去了。”

    “呃……二宝啊,”苏诺一脸期待,“这是结果!我好奇的是——过程!”

    “我说的就是过程。至于结果,你可以参考阿鬼的伤势,只重不轻。”

    苏诺直勾勾地盯着她:“季哥说你是个高手,我现在相信了。”

    谢清欢挑眉:“他还说什么了?”

    “没了。”苏诺果断摇头。

    两人到了医院,苏诺照了个全身x光,拍了片子,医生叽里咕噜说了一通,确认她没事。

    谢清欢在rì本呆了一段时间,能零星听懂一些语句了,但对于医学专用术语就没辙了,但那片子还能看明白的。苏诺确实一点事儿都没有。

    她相信自己的眼睛绝不会看错昨天那人身上的樱花,如果来的真是斗神,即便身体聚合能量的巅峰已经过了,强弩之末的战斗力对付一个女子也完全不是问题。看那斗神的作风,不是个会留手的,苏诺是怎么避开那种致命伤害的呢?

    苏诺谢过医生,松了口气转头就见谢清欢眉宇间有点若有所思的神情,目光不由一沉:“二宝?”

    “没事了?”谢清欢淡淡道。

    “完全没事。”苏诺摊手道。

    “那回去吧。”中午西川宅会准备整个剧组的午餐,还专门请了个jīng通中国菜的厨师。

    西川幸子经过上午的休养,jīng神好了很多,到剧组关心问候了一番之后,翩然而退。她面上没有表现出什么,但心中很有些焦躁——昨天晚上,她原本打算亲手结束梶本一郎的生命,却没有料到,会在自己家中遇到暗袭,等她醒来,濒死的梶本一郎已经不见踪影。

    梶本一郎的身体经过了改造,植入的细胞里加入了狼的基因,所以他躁动好战。很显然,这个方法能够提升战斗力,但对身体的损害也很大。这种改造的整体效果并不能让人满意,跟道格拉斯家的那位奇葩相比,简直是不入流。

    西川宅的守卫不算很严密,但也不是让人来去自如的地方,昨晚潜伏在宅子里伺机出手的那人又是谁?

    正烦闷着,下人来报:“幸子小姐,后花园发现了两具尸体。”

    “后花园?”西川幸子冷冷挑眉。西川宅的后花园当然种了花,但花肥却不简单,地下埋的全是尸体。

    “是的。松田先生看过了,那两人的死亡时间应该是在昨晚的十一点到今天凌晨一点之间,四肢俱断,内脏破碎,是梶本少爷的手笔。”下人跪伏于地,低声应答。

    梶本昨天在赛台上虽然赢了阿鬼,但也被逼得血脉爆冲,被杀意烧红了眼,没那么快平息。西川幸子不甚在意道:“那两人的身份,查出来了吗?”

    “那两个人,是跟着那个华国女人的。身手不弱,是经过特别训练的暗卫。”

    “是吗?”西川幸子对剧组的每个人都有粗略的了解,谢清欢只是个寻常的艺人,以她明面上的身份来说,绝不可能用得起暗卫,不过,“既然死了,就地埋了。转告松田君,那个阿鬼,我要了。”

    “是,小姐。”下人恭敬地应道,准备离去。

    “等等,”西川幸子突然道,“扶风院那边是你在监视,昨天梶本进去后发生了什么?”

    “梶本少爷冲进去后,很快就倒飞出来,落在院子里。”下人回忆了一下,才答道,“属下愚见,那个华国女人,可能会武。”

    谢清欢原本预计中的顶点,在三五年之内,却没有想到会突然而至。

第二十四章

    四月初的时候,有一个在t市举办的玉兰花电影节,《山河》剧组参加角逐,一共得了八个奖项提名。到颁奖那天,谢清欢依旧在rì本拍摄《无间》,程逸辞正是灵感如泉涌的时候,拍摄进度很快。

    苏诺看这情形,谢清欢是没法回去走红毯了,便打电话将这边的情况跟季卓阳说了。

    鼎星在景烨的全力运作之下发展很平稳,但也没有上市,换个执行官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季卓阳接了景烨的位子,正式参与鼎星的管理,一时之间忙得一个头两个大。

    而他原本的经纪工作,除了谢清欢之外,一线偶像红星萧朗月跟新人顾裳都转到了他的手下,少不得要重新分配手中的资源。虽然人心向来有偏倚,顾裳这种大小姐也不可能在圈子里久待,但厚此薄彼也不能做得太明显。

    现如今的电影节奖项含金量不如以往了,但毕竟说出去名头好听,因此各公司还是为自家的艺人运作争取了一番。这次玉兰花电影节,萧朗月跟谢清欢都有入围提名。

    谢清欢在rì本无法回来,季卓阳就陪着萧朗月走了一趟。

    鼎星的人事变动并不是秘密,萧朗月跟谢清欢的关系一向亲密,此刻季卓阳现身电影节,萧朗月巧笑嫣然挽着他走了一回红毯,真正是男才女貌相得益彰,落在八卦之心敏锐的媒体人眼中,别有一番意味。

    等到奖项揭晓,又是几家欢喜几家愁。让季卓阳意外的是,最佳女主角花落谢清欢,而萧朗月竟然得了个最佳新人奖。

    原本按照季卓阳的预计,萧朗月有人气有口碑,这个最佳女主角该是十拿九稳的了。

    谢清欢无暇参加颁奖礼,萧朗月便上台替她领了奖,颁奖人是老牌影后罗蔷。林天华曾经考虑过用她出演祁明越,后来发觉还是谢清欢更加合适,也就作罢。

    《山河》上映之后,之前的一些小道消息慢慢流传开来,不过是增添了谈资,无伤大雅。罗蔷对此也有所耳闻,她如今三十六了,身份跟身价都摆在那里,可选择的戏也就少了。《山河》对她而言,并不是好的选择。

    祁明越这个角sè,在一派沉稳之中凸显出一种澎湃激昂的朝气与生命力。无关年纪与阅历,她对这样的角sè无法得心应手地驾驭。

    所以,在她看来,谢清欢凭借这个角sè得到影后的桂冠,也是实至名归。

    萧朗月上台,面上的笑容自然大方,无懈可击。罗蔷将奖杯颁给她,先是笑着恭喜了谢清欢,而后对萧朗月:“说两句吧。”

    萧朗月正对着话筒,冲着台下举起了奖杯,微微笑道:“今天,我最好的朋友谢清欢得了奖,我由衷地替她感到高兴。这些年她都很努力,也给了许多的鼓励与感动,很幸运这条路上一直有这样一位挚友相伴。欢欢,我们一定会到更高的地方去。”

    罗蔷笑眯眯看着她,这个圈子并非没有至情至xìng之人,但友情在名利面前往往不堪一击。萧朗月,难得的心有侠气。

    萧朗月说完,微微鞠了一躬,翩然下台。

    过了一会儿,萧朗月又要上台去领她自己的最佳新人奖,这次颁奖的是特别邀请的谢言墨。

    谢言墨将奖杯给她,十分绅士地抱了抱她,温和地笑道:“萧萧,恭喜你。”

    “谢谢。”萧朗月面对偶像,还是相当矜持的。

    这个环节照例是要发言的。萧朗月代表自己,发言倒是中庸许多,感谢了电影节,公司,剧组,粉丝影迷,重点感谢了谢清欢:“在拍摄的过程中,她给了我很多启发,真的很感谢她。”

    “你们的关系真的很好呀,真是让人羡慕呢。”女支持人在一边笑道,“我没有记错的话,你们相识很久了吧?”

    “到今年已经十三年了。”萧朗月认真道,“一生得一友如此,夫复何求。”

    萧朗月在媒体面前向来玲珑,却也从不避讳谢清欢对自己的重要xìng,坦然得让记者无颜在她面前问起那个百合的传闻。真正的友情莫过于此。

    颁奖礼结束之后,萧朗月随着季卓阳走特殊通道离开,让等着堵她的记者扑了个空。

    季卓阳开车送她回去。车上放着轻缓的钢琴曲,萧朗月拿着一个奖杯,在手里轻轻摩挲。

    季卓阳开车并不快,比萧朗月还要小心些,抽空扭头看她一眼:“你对这个结果,一点儿都不意外吗?”

    “为什么要意外?”萧朗月一笑,悠悠反问,“对这个结果,我很满意。”

    季卓阳挑了挑眉,不可置否。

    萧朗月见了,耐心解释了两句:“有些人一战封王,那叫蹿红。我这是一步一个脚印,名副其实地走红。再说,这影后让欢欢拿了,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要说萧朗月对这个影后一点儿也不期待,那也不可能。但不知为何,结果揭晓的那一瞬间,她竟然松了一口气。她向来是一诺千金的人,既然已经答应元昭拿了影后就跟他订婚,就绝对不会食言。

    但真正到了颁奖礼的现场,心底却生出一点儿微妙的抵触。她知道自己的心那一刻背离了她跟元昭的感情,这对元昭不公平。但她没有办法,有些感情深刻入骨,不是一时三刻可以剔除。

    季卓阳将萧朗月送到家,就离开了,他手头上的事儿还没做完,得回去加班。每当到了这个时候,他就特别怀念曾经只带谢清欢一个人时闲得蛋疼的rì子。

    萧朗月将奖杯珍而重之地放进玻璃柜里,拿着布将玻璃细细擦拭了一遍,才打电话通知谢清欢这一喜讯。

    谢清欢那边已经得了季卓阳传去的消息,一时之间非常没有真实感,不过还是互相恭喜了一番。拿了这个奖,距离两人约定的巅峰便近了一步。

    rì本的樱花已经盛开了,很是好看。谢清欢今天的戏份——贺明珠巧除卧底花椒就是在西川宅里那一片樱花林中拍的。

    西川家的这一片樱花林历史颇为悠久了,在遥远的战国时代,身为出sè武士的西川家主要跟随主公出征,对送别的娇妻说:“等到樱花盛开的时候,我就会回来。”

    然而,直到战争结束,过了一年又一年,男人始终都没有回来。西川家经过历史变迁,渐渐变为女子掌家。

    至于樱花,山口御品饮一口茶,冷酷地笑道:“明珠小姐,你知道吗?樱花之所以开得这样灿烂,是因为树下埋着尸体。”

    谢清欢轻轻垂下眼帘,画着淡妆的面容恬淡jīng致,她伸出一只手,片刻之后收回,掌心里落了一片浅粉sè的花瓣。

    在贺明珠的心里,花椒是不一样的。他陪着贺明珠度过了父亲死后最为动荡的年月,若他不是卧底,贺明珠甚至可能会嫁给他。

    可惜。

    花椒的死是《无间》三叠之一,原本在情感上该是激荡的,但程逸辞却处理得和风细雨。

    没有跌宕的音乐,刀光剑影被柔化到极致,只有漫天随风飞舞的樱花。

    贺明珠知道,经此一役,她才能成为真正的话事人。

    五年前造成她父亲之死的真正元凶,在这一片樱花林中伏诛。他的尸体也会被埋葬在这里,到明年的这个时候,这一株樱花树便会开得更加妖艳。

    花椒倒下去的时候,贺明珠眼中滑落一滴泪。

    只这一滴,葬送华年。

    程逸辞很满意,谢清欢的状态相当不错,刚开始时些微的生涩在举手投足之间完全湮灭。照这个势头下去,拍摄时间起码可以缩短一个半月。

    谢清欢提到了樱花,萧朗月才发现已经到了这个时令了。她最近忙着代言,参加各种活动,还客串了一个电视剧,忙得不亦乐乎。眼下正好有几天闲暇,便准备约上元昭往rì本走一趟,好好陪他几天。

    萧朗月平rì事多,元昭知道她是个工作狂,只叮嘱她注意身体,并不要求她花太多心思在自己身上。现在听她相约,自然一口答应。

    萧朗月没有告诉谢清欢她要去rì本的事,准备给她一个惊喜,却没有想到,她跟元昭到了rì本,扑了个空——谢清欢前一天晚上因急事离开了rì本。

    具体去了哪儿,剧组的人也不清楚,程逸辞只说她请了半个月的假。

    萧朗月听了这话,心头就是一沉,谢清欢是个孤儿,鼎星那边也是风平浪静,哪里有什么事需要她急匆匆离开剧组,还请半个月假的?

    萧朗月立刻联系季卓阳,告知他这件事。季卓阳也有些吃惊,他每天都跟苏诺通话,对谢清欢的行程了如指掌,在安排中,并没有这半个月的空挡。

    他花了一个多小时才联系上苏诺——萧朗月肯定会锲而不舍地跟谢清欢联络。

    “季哥,”苏诺的声音很轻,“我们现在在美国,很安全,你别担心。”

    “美国?怎么回去那里?”季卓阳微微皱眉,随即想到,陆家的老爷子正是在美国养老。难道,这是老爷子的意思?

    季卓阳猜中了一点点,这事儿跟陆见琛有点儿关系,但不是他的意思。

    苏诺跟谢清欢是被一架私人飞机接到美国的。

    飞机在一处宽阔的庄园降落,谢清欢两人下了飞机,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稳步走开:“谢小姐,你好。我是叶峥嵘。嗯,我这么说,你可能完全没有印象。旁人对我的另一个称呼是——”

    她顿了顿,才轻轻吐出一个名字:“玛丽三世。”

第二十五章

    谢清欢听了她的自我介绍,轻轻皱了皱眉。

    叶峥嵘这个名字她确然从未听说过,但玛丽三世她很有些印象。上次路小心过生rì,她送的那个胸针,据苏诺说就是玛丽三世设计的。就t市那些豪门千金的反应来看,该是有价无市,不可多得的。

    苏诺也没有想到竟然会见到玛丽三世本人,面上惊愕的表情一览无余——掌握着庞大珠宝帝国的女子,并不让人觉得高不可攀,反而显得平易近人。

    叶峥嵘是玛丽三世的中文名字。她的父亲是美籍华人,是全美非常知名的艺术鉴赏家。

    谢清欢看向叶峥嵘,清丽的面容上带着一丝疑惑:“叶小姐,不知你特意请我们前来,所为何事?”因为前往接人的人一身黑衣武装到脚,又寡言少语不肯多说一个字,谢清欢跟苏诺被请上私人飞机的过程不算很愉快。

    最让人无法理解的是,黑衣人拿着电子相册,点开来递到谢清欢的眼前——竟然是一张陆展睿的照片,虽然他面无表情,但眉眼间的萧索跟沉痛却十分刺眼。

    苏诺当时就黑了脸,这哪里是请,分明是胁迫!

    “不是请你们。”叶峥嵘淡淡道,“我所请的人,只有你,谢小姐。不过,因为你的职业所限,这位助理小姐似乎十分不放心你单独活动,所以我只好将她一并请了来。也是我吩咐了下面的人,让他们不要多说,如有唐突之处,还请见谅。”

    谢清欢看着叶峥嵘眉眼间那一抹疲惫,不动声sè地挑了挑眉。

    叶峥嵘一脸坦然,温和地道:“现在,请谢小姐去沐浴更衣,稍事休整。随后,我要带你去一个地方。”

    苏诺立刻道:“叶小姐,我作为谢小姐的助理,有权跟她同行。”

    “在这里,不会有人跟拍,你可以放心。”叶峥嵘顿了顿,又道,“不过,随便你。”

    谢清欢听她的意思,是不愿在此时道出缘由,也就不再多问,只轻轻点头:“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打扰了。”

    叶峥嵘略微挑眉,左手轻轻一抬,立时有女仆上前来,她侧头吩咐道:“好好照顾两位贵客。”

    “是。”女仆恭敬地垂首应道。

    叶峥嵘深深看了谢清欢一眼,才转身离去,眉心处传来些微刺痛,她抬手捏了捏——这件事发生得太突然了,饶是事先有所安排,也难免有措手不及之感。

    女仆待叶峥嵘离开,才对谢清欢跟苏诺微微躬身,做了个请的动作:“两位,请随我来,这边请。”

    苏诺与谢清欢对视一眼,各自在对方面上看出些意外之sè。

    谢清欢虽然依旧淡然,眉宇间却有几分沉凝。她只是个小艺人,在华国有些名气,都还没有搭上好莱坞的地界,跟掌握珠宝帝国大权的天之骄女自然不会有交集。

    她手中并无任何筹码,对于玛丽三世邀请她来的目的,也就没有太在意。

    与她的想法相反,苏诺却隐隐觉得,这一趟美国之行,对谢清欢rì后的影响,必定十分巨大。黑衣人请她们上飞机的时候用的是陆boss的照片,而他还未现身,反倒是在美国资本雄厚的玛丽三世打了头阵。

    若是陆老板跟玛丽三世之间并无关系,那意味就更加深长了。

    女仆一路沉默地将两人引到客房。

    这个庄园是玛丽三世私人所有,内中布局十分别致,客房中一应设施俱全,装潢得仿佛是五星级酒店的高级套间,浴室中浴缸极大且带着按摩功能。

    女仆贴心地放好水才离开。

    谢清欢在浴缸旁边站了片刻,才解衣入水。

    水温调试地刚刚好,躺在浴缸里阿莫也很舒服。这一路的风尘洗尽,丝丝缕缕的倦怠就慢慢浮了上来。

    谢清欢垂眸凝思,心情反而没由来地有点儿沉重。

    等她裹着浴巾擦着头发走出浴室,就见到房中的床上放着衣服,纯黑sè的,没有任何花纹。衣服上还放着一朵小白花。

    黑与白,谢清欢当然知道这代表着什么,脸sè当即沉了下来。

    “二宝,”苏诺在门口敲敲门,随后推门进来,怀中抱着同样的黑衣,看着谢清欢也是面sè难看,“这——”

    谢清欢皱眉不语。

    女仆站在门口,向房内看了一眼,微微躬身道:“请两位快些更衣吧,车已经准备好了。”

    苏诺将黑衣放到床上,脸sè凝重道:“请问一下,这是什么意思?”

    “谢小姐家中有长辈去世,稍后要去参加葬礼。”女仆面上表情不变,声音中却带着一丝沉痛。

    苏诺听了这话,心情反而更加沉重,再一看谢清欢,只见她的脸上难得的有了几分茫然,不由有些不忍。

    谢清欢做了二十几年的孤儿,也平平安安没病没灾地长大了,对于自己被抛弃一事,似乎颇看得开,对未曾谋面的父母也并没有怨恨。如今提到长辈,又是在美国,想来就是父母亲了吧。

    谢清欢沉默了一会儿,做了个关门的手势。

    “二宝……”苏诺有些担心地看着她。

    “你也去换衣服吧。”谢清欢凝视着黑sè衣服上的那朵白花,淡淡道。

    “哦,好的。”苏诺抱着衣服出门,对站在门边的女仆使个眼sè,亲自关了门,这才回房去换衣服。

    谢清欢换了丧服,却没有戴那朵白花,只是拿在手里。

    叶峥嵘见了,目光轻轻一闪,却也没有说什么。

    加长的林肯车载着她们出了庄园,快速行进了半个小时到了目的地——一栋带花园泳池的豪宅。

    下车前,叶峥嵘问道:“谢小姐,你觉得命运如何?”

    谢清欢沉声道:“无常。”

    叶峥嵘看着她,又问:“你,伤心吗?”

    谢清欢略一沉默,才道:“生老病死,早晚而已。”

    叶峥嵘深深看她一眼,推门下车。

    说是来参加丧礼其实也不准确,从外面看,这宅子布局玲珑,山水错落,倒有几分华国江南园林的韵味,让人见了心旷神怡。

    谢清欢在门口顿了顿脚,谢清宁的父母,便是住在这地方吗?当初,他们到底是因为什么,才将谢清宁放养于外呢?

    叶峥嵘并未停下来等她,只是迈的步子明显小了些。苏诺陪在谢清欢身边,她不知道此刻谢清欢心中在想写什么,因此连呼吸都压抑得小心翼翼。

    谢清欢再次举步,宅子里有人迎了出来,见到叶峥嵘,面容就是一肃,目光嘌到跟在她身后的谢清欢跟苏诺,表情微微一僵,却还是低声问了礼,将人让了进去。

    谢清欢跟在叶峥嵘身后,落后三四步的样子。一脚踏进去,就觉得里面的气氛有点儿诡异。谢清欢目光一长就见到了陆展睿。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一撞,发现对方的表情都有点儿微妙。

    先前,两人都知道了那份鉴定的结果。谢清欢是完全没有当回事,对陆展睿的反应也不感兴趣,反正不管怎么样,兵来将挡就是。

    陆展睿原本存了几分侥幸,结果一出他就有点懵了,纠结了十天半个月才下定决定去跟他爸见一面。他从小接受jīng英教育,办事能力强悍,但对于那种特别亲近的情感,却苦于表达。

    那段时间,他手中的那个海岛工程出了点儿小差子,他就先回国处理了,直到最近才有空。就这么一耽搁,就没见到他爸最后一面。

    这栋豪宅是陆见琛名下的,与他一起亡故的还有知名古典艺术家谢持静,两人一个在主卧,一个在客房,都是在睡梦中去世,第二天仆人去打扫房间的时候发现了,当即通知了住在酒店里,打算第二天来拜访的陆展睿。

    两人都去得十分安详。谢持静是叶峥嵘的老师,叶峥嵘咋她的联系人名单中排在首位,仆人也顺手通知了她。

    叶峥嵘掌握着庞大的珠宝帝国,在纽约这个地头上很有头面,托了人情细查两人的死因,竟然是自然死亡。而宅子里的监控也显示了并没有可疑的人出入。

    陆展睿得了这么个结果,一时之间难以相信,谢持静对他而言,是传说中的人物了,但他自己的父亲,他还是有所了解的。陆见琛如今不到六十,平rì里注意锻炼,十几年前就不再流连花丛,身边只有一个‘敏夫人’。他怎么可能这样悄无声息地就去世了呢?

    陆展睿心里对陆见琛的感情相当复杂。陆见琛活着的时候,他逢年过节也会打个电话稍微问候一下,也就是三五句的事儿,但除了每年陆见琛生rì,他几乎从不主动出现在陆见琛面前,就算来美国出差,也都绕着走。

    他不太瞧得起陆见琛——早年游戏花丛,没有半点儿真心,负了一个又一个,除了他自己,没有对得起别的任何人。

    但即便如此,他也没有想过陆见琛会在这样一个尚算得上壮年的时候去世,哪怕陆见琛的死亡称得上完全意义上的无疾而终,且因为没有经历过病痛与衰老,他去世的时候看上去还是风度翩翩的英伟男子。

    谢持静的面容跟谢清欢有八分相似,经历了岁月,满身荣耀的女人,显得更加雍容一些,温雅之中带着难以言喻的华贵。

    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女人,竟然会甘心做父亲的情人。

    或许,这其中有什么隐情。

    在谢清欢来美国之前,叶峥嵘作为谢持静产业的代理人,已经做主将她下葬了——谢持静仿佛早就料到她会在某一天离开这个世界,据说立下了十分完整的遗嘱。

    至于陆见琛,陆展睿的母亲从英国赶了来,已经将遗体火化了。但陆家的子孙无论走了多远,都是要回归华国葬于祖地的,只等这边的事儿了了,就带陆见琛回国安葬。

    陆家的亲戚不少,这葬礼自然也马虎不得。所以,有些事,必须在这边解决。

    谢清欢一脚踏进大厅,就有数道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叶峥嵘知道谢清欢是谢持静的女儿,这么多年来,虽然没有养在身边,却也作出了周密的安排。谢持静希望谢清欢能够活得清雅宁和,所以给她取名叫清宁。当她改名谢清欢的时候,谢持静并未说什么,但她面上的欣慰叶峥嵘是不会看错的。

    陆展睿的母亲雷慕熙看一眼谢清欢的面容,立时就明白了,心中暗叹一声作孽。

    谢清欢是鼎星的艺人,以童星的身份出道,这些雷慕熙都是知道的,她原先在陆家,跟陆见琛处得不咸不淡,对他拿主意捧的人,也关注了几眼,闲着没事也看过她演的电视剧,印象中是个十分有灵气的小姑娘。

    哪里能想到有这么一出呢?

    但这事儿不能细想,一想就觉得各种不对头。

    当年老太爷在世,明说了陆家往后就是陆展睿的,陆见琛若有别的种,也都消停点。雷慕熙知道这话是安抚自己的,她的孩子是正统的继承人,除非陆家不存在了,否则,谁都威胁不了他的地位。但陆见琛想要养个孩子在近前,也不是什么难事。

    最要紧的是,谢持静那时候已经移民了,美国对于孩子有没有爹这一点一点儿也不关心,为什么谢清欢就成了孤儿呢?

    雷慕熙压低了声音问陆展睿:“她,真的是?”

第二十六章

    陆展睿看着自己美丽优雅的母亲,心情沉重地点了点头。如果可以,他也不希望她是陆见琛在外的私生女。

    雷慕熙在心中幽幽一声叹息。

    她跟陆见琛之间的婚姻,算是政商联姻,陆见琛年轻的时候行事做派很能吸引女人,雷慕熙最初对他是有感情的全文阅读。但陆见琛不会为了一棵树放弃整个森林,雷慕熙是雷家小姐,xìng情沉静温婉,但外柔内防,犯不着为了个男人委屈自己。

    她准备跟陆见琛离婚的时候,发现自己怀孕了,后来生下了陆展睿,离婚的念头便暂时按下去了——陆展睿是陆家嫡孙,即便雷家有权有势,她也不能带着孩子离开陆家。而她一旦跟陆见琛离婚,陆家上有老下有小,不能一rì无主母,陆见琛必然会再婚。

    等新夫人进门,陆展睿的存在就有些尴尬了。有后妈就会有后爹,若是新夫人在生下孩子,陆展睿还能得到妥善的照顾吗?作为女人,雷慕熙容不了陆见琛的花心。但作为母亲,雷慕熙要给陆展睿最好的成长环境。

    这一拖,就是十几年。直到陆展睿夺了陆家的大权,雷慕熙才放心地跟陆见琛离了婚,转身就跟等了她十几年的男人结了婚。

    雷慕熙知道陆见琛的女人多,撇开那些逢场作戏的露水姻缘,最让她佩服的就是那位从未露面的敏夫人,因为她让游戏花丛的陆见琛收了心。

    至于谢持静,雷慕熙的心情则是复杂的——跟谢持静生在同时代,既幸运又不幸。她敏慧多才,在艺术、文学、历史等多个领域都颇有成就,同龄中人极少有能望其项背者。

    雷慕熙在年轻的时候曾经见过谢持静一面。谢持静身边多是忘年交,少有年轻人,那一次谢持静到雷家拜访的是雷慕熙的爷爷。雷慕熙只是远远看了一眼,但那样的从容与优雅过了许久依旧历历在目。

    雷慕熙不确定谢持静是不是就是那位神秘的敏夫人。如果是,那她输得不冤。

    况且,这些年来,陆展睿在陆家接受着最好的教育,如今更是接掌了整个陆家。而谢清欢,虽然在陆见琛的眼皮底下,却是在孤儿院呆了几年,随后又在娱乐圈讨生活,跟陆展睿的境遇完全没法比。

    如今陆见琛跟谢持静都已经去世,那些陈年旧怨,也该随着散去了。

    雷慕熙站起身,神sè庄重肃穆,却是看向叶峥嵘:“叶小姐,快请进,过来做吧。”原本沙发上坐着的人,也都站了起来。

    客厅里放置的是椭圆形的真皮长沙发,雷慕熙跟陆展睿坐在一边,两头跟另外一边各坐着一个身穿黑sè西装的男人。叶峥嵘微微颔首,走过去,坐在陆展睿的对面。

    谢清欢看一眼沙发上人员的排布,脚下微微一顿,就见雷慕熙冲她轻轻招手:“这是小谢吧?来,坐到阿姨身边来。”

    苏诺闻言,自发地坐到了叶峥嵘那一边。

    谢清欢见陆展睿跟她坐在一起,便隐约猜到她的身份。在这种情形下见到陆展睿的母亲,谢清欢心中有点异样,却还是依言走了过去,在她身边缓缓坐下:“夫人。”

    雷慕熙拉着她的手,温声道:“我娘家姓雷,你叫我雷阿姨吧。”

    谢清欢略垂下眼帘,从善如流道:“雷阿姨。”

    “好孩子。”雷慕熙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宛如叹息,转头对陆展睿道,“阿睿,将你父亲的事儿告诉小谢。”

    陆展睿为难地皱着眉,觉得有点儿说不出口,沉默半晌,才慢腾腾道:“小谢,父亲三天前去世了。”

    谢清欢静静看他一眼,恳切道:“老板,请节哀顺变。”

    “小谢,”陆展睿目中带着几分悲哀,“你也是父亲的女儿,这些年来,我们——”

    “老板,”谢清欢沉声打断他的话,“我并不在意。”

    雷慕熙闻言,握着她的手紧了紧,轻轻合了合眼睛。

    陆展睿满眼沉痛:“跟父亲同天去世的,还有你的母亲谢持静谢大师。”

    “都——”谢清欢微微一愣,随即苦笑,“去世了……吗?”

    谢清欢出身大雍谢氏嫡系,长辈慈爱,平辈友爱,晚辈敬爱,一生富贵,权势滔天,唯一缺憾便是与父母亲缘浅薄——她的母亲生她的时候难产伤了根本,拖着病体照顾她一年有余就撒手人寰。她的父亲与母亲鹣鲽情深,爱妻去世后不久也随着去了。

    如今,亦如是。

    陆展睿见她神sè黯然,心中一痛:“小谢……”

    苏诺则是担忧地看着她:“欢欢……”

    雷慕熙再次暗骂陆见琛办事不厚道,柔声劝慰道:“小谢,觉得伤心的话,就哭出来吧。这里都不是外人。”

    谢清欢轻轻摇头,挑起眼帘看一眼陆展睿,目光一转,落到叶峥嵘脸上:“还有别的事情吗?”

    “刚刚陆先生已经说了,你的母亲是谢持静。”叶峥嵘看着谢清欢,一脸严肃,“你可能不太了解谢持静这三个字所代表的意义跟价值。”

    谢清欢想起书房里的那些书,有的著作者正是谢持静。而且,谢持静是谢持节的姐姐。单单这一个身份,就已经足够。

    “老师她,出身于华国江南一个流传悠久的书香世家。谢家的人,大多聪明绝伦,学有所成。可能是天妒英才,谢家人的寿命都不长。所以,老师她在三年前就立下了遗嘱,她去世之后,她所有的一切都留给你。”

    谢清欢抿了抿唇,没有搭腔。

    叶峥嵘见她不动声sè,又道:“七年前,谢持节先生因飞机失事亡故,航空公司的赔偿以及他名下的财产也都由老师继承。如今,这两笔归一笔,都属于你。”

    谢清欢淡淡道:“都有些什么?”

    叶峥嵘看向左手边的黑衣男子:“顾律师,你说一下吧。”

    “好的。”顾律师动了动,看着谢清欢道,“小谢小姐,我负责的是谢持静小姐在国内的资产。谢持静小姐登记在案的固定资产包括谢家百年大宅,藏书三千七百八十五本,其中孤本古籍五百三十二本,真迹字画七幅,明清古董八十九样,宋代古董十三样。由于谢家嫡系血脉凋零,这些全都由小谢小姐继承,但这几样是谢家十几代收集的成果,依照谢家的规矩,藏书跟大宅是绝不能变卖的。字画跟古董,希望小谢小姐妥善处理。”

    谢清欢听了面sè淡然,但心中对那些孤本古籍以及真迹字画很有些向往。

    “除此之外,”顾律师顿了顿,又道,“谢小姐在一线城市共有十一套房产,其中七套是复式的,每一套房子都在一百五十平以上,总价值在一亿七千万以上。另外,谢小姐持有鼎星娱乐百分之十五的股份。”

    顾律师说着,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份合同:“小谢小姐看着没问题,就签了这份合同,这些资产就转到您的名下。”

    谢清欢接过合同,打开来,细细看着。

    叶峥嵘静静道:“除了华国国内的,老师在美国的资产也相当可观。”她看向右手边的黑衣男子,“豪森先生。”

    豪森是地道的美国人,他不会华语,不过叶峥嵘身边也是个律师,且是个华国通,他就负责翻译:“谢小姐在美国一共有三个工作室,各有专长,分管字画、文学著作以及理财。谢小姐每年卖出一幅画一幅字,但她创作的远不止这些,专门负责字画的那个工作室里有一百九十八幅画,字少一些,也有一百五十七幅,其中三十六幅注明了送给老朋友,文学著作主要是版权,以上这些价值大约是五亿美金。理财方面三年前转到了玛丽三世手中。另外,谢小姐在纽约有一处豪宅,注明送给玛丽三世,在西部有一处农场,价值七千万美金,属于小谢小姐。”

    苏诺听了,脑中一阵发晕。

    叶峥嵘看着谢清欢,她才刚刚二十出头,就拥有了寻常人几辈子都挣不来的财富。这二十年来,老师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情,给没有长在身边的女儿挣下这大笔家产的?

    “老师给你设立了一个基金会,由怀特家族的人负责运作,里面有她的珠宝设计版权,其价值无法估算。”叶峥嵘淡淡道,“突然有了亿万身家,你作何感想?”

    谢清欢放下手中的合同,不动声sè道:“听说现在的遗产税并不低。”

    叶峥嵘没料到她会来这么一句,愣了愣才道:“确实。不过,扣除遗产税,你所得的仍然十分可观。”

    谢清欢抬眼,静静凝视叶峥嵘。她的眼中没有欣喜,也没有伤心,只有淡淡的不解:“她并不是没有能力抚养我,为什么当初不要我?”

    “老师做出这样的决定,必然有她的道理。”叶峥嵘知道谢持静对这个女儿很是看重,但她也不理解谢持静当初为什么会弃谢清欢于不顾,“可能,是为了这一天,不让你伤心。”

    “是……吗?”谢清欢略微挑眉。

    陆展睿看着她,心情略苦逼,表情很纠结。他原本想说,父亲跟你的母亲都不在了,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弥补这些年陆家对你的亏欠。他知道谢持静必定留下了遗产,但他没有料到竟会如此庞大,而谢清欢眉目沉静,不慌不忙,丝毫没有需要人照顾的模样。

    “叶小姐,”谢清欢轻轻开口,“我想看看她这些年生活的地方。”

第二十七章

    叶峥嵘闻言静静抬眼,看向谢清欢的目光中带着几许兴味。

    独自生存二十来年,一朝有了父母,却转瞬失去,突然之间又得了大笔遗产。如此大悲大喜交错,换了旁人,再如何心思深沉,也该有片刻失态。

    但谢清欢闻噩耗而不恸,听喜讯而不惊,完全无动于衷。

    若谢清欢仅仅是谢持静的女儿,其表现却与常人无异,那么,在这个当口,叶峥嵘作为谢持静的学生,对她也仅是怜惜甚至是怜悯。

    谢清欢如此沉得住气,倒让她另眼相看了。

    “这个当然没问题,”叶峥嵘满意地点点头,“先将合同签了吧。”

    其实,自谢持静去世,她所立的遗嘱就已经生效,谢清欢要签的合同,只是为了明确产权归属。

    顾律师拿出自己随身带的钢笔,拧开笔帽,递给谢清欢:“小谢小姐,请。”

    “谢谢。”谢清欢微微欠身,接过钢笔,将合同翻到签字处,正要落笔,忽听陆展睿道:“小谢,等等!”

    谢清欢手中一顿,抬眼看他,脸上带着几分询问。

    陆展睿看着她,心中不由一阵烦乱,绷着脸道:“合同,给我看看。”

    谢清欢知道陆展睿没有恶意,但他这样明白地说出来,岂不是给两位律师跟叶峥嵘难看?

    果不其然,叶峥嵘闻言冷哼一声:“陆先生这是不相信我?”

    “叶小姐这么说,实在太见外了。”陆展睿淡淡道,“华国有句老话,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你不可无。合同这东西,白纸黑字,一旦签了,就是板上钉钉,再难变动。小谢接手的遗产数目太过庞大,还是谨慎些比较好。”

    雷慕熙看着自己的儿子,脸上一抹浅淡的诧异一闪而逝。当初陆展睿刚刚当权,对陆见琛的那些‘私生子’可是没有半点儿心慈手软,更不用说像现在这样细心看顾。

    谢清欢看一眼叶峥嵘,又看一眼陆展睿,低下头,刷刷两笔签下自己的名字。然后,把合同递给陆展睿:“我以为,玛丽三世没有必要图谋我什么。老板,你过虑了。”

    “这道理再浅显不过,可惜有些人呐,就是想不明白。”叶峥嵘一脸惋惜,示意豪森将他手中的合同给谢清欢,又道,“照华国的说法,小谢是老师的女儿,也就是我的师妹。我家数代从商,立的是品牌,树的是信誉,难道还会坑自己师妹吗?”

    “品牌跟信誉都在其次,归根结底,商人看重的,还是利。更何况,人心隔肚皮,防不胜防。”陆展睿细细看着合同条款,头也不抬道。

    叶峥嵘点头道:“陆先生对自己的剖析,确然到位。”

    雷慕熙看着言语往来的两人,有点儿傻眼——陆展睿是什么品xìng,她最清楚不过。往常陆展睿对女人也不热络,但风度还是有的,像这样针锋相对的时候还真不多。

    “虽然同是商人,但,”陆展睿微微一顿,睥睨道,“叶小姐,我跟你不一样。”

    “哦?”叶峥嵘挑眉反问,目中有淡淡的挑衅,“说起来,令尊似乎没有来得及对小谢做出安排,不知道陆先生是作何打算?”

    雷慕熙也看向陆展睿,想听听他是怎么想的最新章节。

    陆展睿目光复杂地看着谢清欢那龙飞凤舞的签名,沉声道:“在陆家,我的,就是她的。”

    苏诺听了,脑子又极不淡定地晕了晕——陆家向来低调,从未上过财富榜,但几年前大权更迭的时候,风传陆家的资产已经超过三百亿。

    不过,陆老板这话听着怎么觉着怪怪的呢?像我的就是你的,你的还是你的这话,分明是极其动听的情话啊。

    谢清欢眼皮都没抬,粗略看一遍合同,潇洒地签下了自己的大名。

    “陆先生,你我约定,在此互为公证。如今,我已经依照老师的安排移交了她的遗产。也希望,”叶峥嵘抬了抬下巴,严肃的面容裹挟着珠宝帝国女掌门的威势,“你能牢记你今天说过的话。”

    “这个,就不劳叶小姐挂心了。我既然说得出,自然做得到。”陆展睿冷肃道。

    雷慕熙微微错愕:“阿睿,你……”

    “夫人放心,我与陆老板,只是在友好地讨论身为兄长的责任。”叶峥嵘唇角微微一勾,看向谢清欢,“小谢,可有意愿移民?”

    “没有。”谢清欢果断地摇头,“叶小姐,现在可以走了吗?”

    “当然。”叶峥嵘站起身,“那么,陆先生,夫人,我们先告辞了。”

    雷慕熙跟陆展睿也都站起,雷慕熙看着谢清欢,神情间有些犹豫:“小谢——”

    “夫人,我没事。”谢清欢神sè平静,淡淡道,“只是,我恐怕不能以亲属的身份参加先生的葬礼。”

    陆展睿闻言心中一痛,他当然知道自己的父亲作为鼎星的创始人,鼎星捧出来的影帝影后一线红星都会到场,但这也太委屈谢清欢了。

    谢清欢所说的,正是雷慕熙犹豫的根结所在。陆家的规矩,是只有正经的婚生子女才能参加家族葬礼,当初老爷子在世,把话都说绝了,嫡支的子嗣就只有陆展睿一人。

    对于谢清欢的身份,雷慕熙是不在意的,这孩子宠辱不惊的xìng情瞧着也挺好。她是一个母亲,早年的时候,为了稳固陆展睿的地位,手段难免强悍。如今陆展睿当权,在陆家说一不二,谢清欢对他也没有威胁,她有希望他们兄妹和睦,好好相处——毕竟,陆展睿的童年几乎没有同龄人亲近,就连景家兄弟,也是他后来在景氏财团历练的时候结识的。

    但,不管怎么样,陆展睿自小长在她身边,她的身后还站着军门雷家,陆展睿少小时rì子哪怕过得略槽心,也没真正受过委屈。谢清欢就不同了,陆见琛安排她进娱乐圈,估摸着还是为了远在美国的谢持静能时常见到她的身影。做艺人瞧着风光,但冬穿裙夏捂袄的,不可谓不辛苦,她是真有点儿担心这孩子心里有怨。

    谢清欢倒是没有想那么多,子不言父母过,该顾全的面子自然要顾好。陆见琛有没有别的私生子女她不知道,但在葬礼那样庄严肃穆的场合,她不能去个给陆展睿添堵,让他在陆家的亲戚面前没脸。

    “告辞了。”谢清欢略微欠身,转身,苏诺紧随其后。

    叶峥嵘冲母子俩轻轻点头,优雅迈步,向外走去,律师们也跟着功成身退。

    一时之间,偌大的客厅只剩下母子俩。雷慕熙脸上这时候才露出了一点儿疲态,缓缓坐下去,悠悠一声长叹:“真是,没想到啊……”尾音袅袅娜娜,可见她感概之深。

    陆展睿伸手揽过母亲的肩膀,轻轻拍了拍。

    “你是不知道,谢持静当年,是个多么了不起的人啊。我们这一辈的年轻人,若是家世普通,完全没有听过也就罢了,但凡听过的,只有仰望的份儿。她二十多岁的时候,往来的都是各种大家,我们还在同龄人中蹦跶结交,她拜访的对象是我们的父辈祖辈。陆家虽然家底殷实,但你父亲在她面前,恐怕完全不够看的。”雷慕熙淡淡道,“她移民之后,她的字画上流社会仍在争相抢购收藏。一代神话终结,她留给小谢的那些遗产的价值,只会水涨船高。”

    她看向陆展睿:“阿睿,你可知道,谢持静指明送出去的那三十多幅字画意味着什么?那就是人脉,就是小谢往后的护身符。人心呐,有的时候,非常难以捉摸,哪怕是最八面玲珑的人,也有束手无策的时候。但谢持静从来不会,与她接触过的人,都对她赞不绝口,就连女人,也不会嫉妒她。”

    陆展睿握着母亲肩膀的手略微紧了紧,无声地安慰着她。

    “阿睿,对那孩子好点儿。她若是长在谢持静的身边,到了这个年岁,该又是个jīng彩人物了。”她抬手,轻轻抚了抚陆展睿的脸,“跟你爸耗了这十几年,我并不后悔。我纵然是比不得谢持静,但我也是一个母亲,你是我唯一的儿子,我该守着你,护着你,直到你得到改得的一切。”

    “妈,我都知道。”陆展睿低声道。

    “你不必觉得愧疚,亏欠那孩子的,也不是你。”雷慕熙温声道,“是我们这些做父母的,当年各有坚持,无法转圜。”

    陆展睿抿了抿薄唇,没有说话,他的母亲聪慧敏锐,又最是明白他,自然看得出他眼角眉梢那微妙的纠结。并不刺眼的光线中,他的侧颜完美如同造物的恩宠,依稀带着几分温情。

    “妈,这几天我把爸在这边的产业处理一下,就带他回去吧。”陆展睿轻声道。

    “嗯。你往常也不爱往美国这边来,别墅不想留了就卖掉。”雷慕熙应道。

    从陆家别墅往谢持静居住的别墅去,还有相当长的一段路程。平稳快速行进的加长车上,叶峥嵘问道:“小谢,你真的不考虑移民吗?毕竟,这块土地是老师长眠之处呢。哪怕你想往好莱坞发展,斯洛克家族也能兜得住。”

    谢清欢轻轻摇头,静静问道:“他们,确实是自然死亡吗?没有他杀的可能xìng?”

    “老师的身体这几年确实不如从前了,但也并不是很差。至于陆老先生,他很强壮,瞧着比年轻人还要健康些。”叶峥嵘不紧不慢道,“所以,他们突然离世,我也觉得难以接受,特意找了人验了,是自然死亡。而且老师向来深居简出,从不与人为难,不会有仇家。”

    谢清欢闻言略垂下眼帘,拧眉沉思。谢持静没有仇家,不代表陆见琛没有,甚至也可能是她惹来的仇家——人一旦有了一个仇家,就会有十个百个仇家。

    现在,距离谢持静跟陆见琛死亡已经差不多一周了,现场早已被破坏,两人分别被火化,谢持静甚至已经入土为安了。谢清欢不明白的是,既然这样,叶峥嵘为何还要特意将她请来美国,难道仅仅是因为她跟陆展睿互相信不过,非得在双方的见证下完成遗产的移交跟那样一句承诺?

    跟陆家那明显带着华国江南风情的布局跟构造的别墅不同,谢持静居住的别墅,是完全的巴洛克风格,装修十分华美,像个小城堡。

    谢清欢一一看过厨房书房卧室以及茶室跟琴室,最后站在阳台上,对着下方绿油油的草地,长长吁了一口气。

    “小谢,”叶峥嵘抱着两本大大的相册过来,递给她一本,“看看这个吧。”

    “谢谢。”谢清欢接过来,在阳台上放置的小圆桌旁坐下,轻轻翻开相册,瞳孔微微一缩。照片上的女子就是谢持静,可以看得出拍这张照片的时候,她还很年轻,但那种沉和静凝的气质已经深入骨髓,一股浑然天成的从容扑面而来。

    谢清欢的面容跟她有八分相似,唇角一抹浅笑简直一模一样。

    谢清欢伸出手,她的手指纤长,指甲修剪打磨得很整齐,没有涂指甲油,反而显得莹白可爱。指腹放在谢持静白皙秀美的面容上,仿佛真能抚摸她一样。

    叶峥嵘看在眼里,无声一笑。谢清欢现在翻看的那本,是从谢清欢出生那一年开始,谢持静的生活轨迹,而她手上的这本,是谢持静收集的谢清欢的成长轨迹。

    若是对比着看,就不难看出,谢持静对这个女儿,还是上了心的。

    谢清欢翻看两本相册,久久不语,有些情意,不必说不口,也能让人体会深刻。

    “喜欢吗?”叶峥嵘问道,“喜欢的话,就送给你。”

    谢清欢淡淡道:“根据遗嘱,这别墅里的一切东西,都是你的吧?”

    “理论上是这样没错。”叶峥嵘点头道,“不过,送给你,我高兴。”

    “既然如此,那就多谢你了。”谢清欢略微欠了欠身。

    “小谢,”叶峥嵘一手搁在小圆桌上,轻轻叩着,发出规律的咄咄的轻响,“刚刚在书房,你看到挂着的珠宝设计图了吧?”

    “看到了。”谢清欢对珠宝设计行业完全不熟悉,不好妄自评价,只是问道,“怎么?”

    “那是老师为‘时光系列’设计的最后一个主题,名为‘熹微’,将于六月份在全球推出。”叶峥嵘眸光清亮,“我希望,你能出任形象大使。”

第二十八章

    “嗯?”谢清欢略微挑眉,清丽的面容上带着些微询问。

    斯洛克家族的珠宝生意走的是高端路线,面向的是购买力卓越的阶层,一直以来,他们的新品发布邀请的都是国际大牌。即将推出的‘熹微’虽然是谢持静一手设计的,但玛丽三世首先是个商人,她的身后还站着董事会,要考虑到的因素不可谓不多。

    “小谢,老师的这个时光系列,是为你设计的。从你出生到现在,共计二十一个主题。‘熹微’虽是最后一个主题,却也是第一个推出面世的。”时光越靠前,越具有怀旧的价值,谢持静在设计上的别具一格让人咂舌,只要稍微调整企划方案便可,叶峥嵘丝毫不担心整个系列的市场。

    叶峥嵘看向谢清欢,淡淡解释道:“老师是斯洛克特约设计师,可以自主地选择自己作品的形象大使。”

    谢清欢听了她的话,不动声sè道:“我看到最后一张设计图上标注的完成时间是在她去世的前两天,我想,她应该没有来得及指定人选才是。”

    “原来你仔细看过。”叶峥嵘面上带着几分欣慰,隐约叹息,“老师将整个时光系列的设计稿都交给了我,作为回报,我以玛丽三世之名许诺:斯洛克家族将为你做三件事,时间不限。邀请你做形象大使,是因为你的形象贴合设计风格,同时也是我一点小小的诚意。”

    谢持静果然为谢清宁设想周到,将所有能利用的人脉都加持到了她的身上。谢清欢并没有立刻答应这个提议,只是静静道:“叶小姐,关于你所说,我还要看公司那边的安排。”

    “小谢,你似乎忘了,你手中拥有鼎星娱乐百分之十五的股份。”叶峥嵘凝视着她,好整以暇道,“照华国的说法,你在鼎星虽然不能一手遮天,却也是个不大不小的诸侯了。我刚刚的提议,对你而言,成与不成,就是一句话的事儿。再说,你为斯洛克出任过形象大使,身价必定水涨船高,与你与鼎星都没有坏处。”

    谢清欢当然也很清楚这个道理,却仍是微微摇头道:“叶小姐,多谢你的提醒以及赏识。不过,我既然是鼎星的股东了,自然希望鼎星能发展得更好,走得更远。无规矩不成方圆,该走的程序还是顾着点比较好。”

    叶峥嵘目光轻轻一闪,神情间却不由自主地流露出几分满意,摊了摊手,认真道:“那好吧,我听你的。”

    谢清欢合上相册,略微侧头,目光悠悠望向远方。半晌,才轻声问道:“西部的农场,有人在打理吗?”

    “有。”叶峥嵘点点头,“那里跟这边完全不一样,很是开阔,充满了粗犷的豪情,野xìng的热情以及无所畏惧的爱情。老师每年都会有三个月的时间呆在那边,据她说那是个让人灵感如cháo的地方。”

    她看向谢清欢:“我让人替你跟剧组请了十五天假,如今时间还很宽裕,要不要去西部看看?说不定,你会爱上那里。”

    谢清欢略笑了笑,无悲无喜,神情平静道:“这次就不必了,以后有的是机会。虽然请了假,但剧组在赶进度,不好让大家久等,还是早些回去比较妥当。”

    “既然你这么说,我也不勉强。”叶峥嵘并不坚持己见,在谢清欢面前,她仿佛完全卸下了珠宝帝国掌门人的气势与威仪,温柔相对,连迁就都十分从容。

    谢清欢沉吟片刻,才温吞吞开口道:“她……葬在哪里?”

    “墓地也是老师一早选定的,我带你去。”叶峥嵘站起身,目光在阳台的摆件上一一滑过,“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老师亲手布置的,我不会动。你若是什么时候再想看了,就过来。”

    “谢谢。”谢清欢诚恳道,抱着相册转过阳台,穿过房间,下楼的时候她开口问道,“你说斯洛克家族会为我做三件事,你就不担心我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吗?”

    叶峥嵘摆摆手,肯定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谢清欢听了这话,轻轻一笑,没再说什么,叫上在楼下转悠的苏诺,上车赶往墓地。

    到了地方,叶峥嵘拿着准备好的话递给谢清欢:“这是老师喜欢的花。”说着,她看向苏诺:“苏小姐,请借一步说话。”

    苏诺看一眼谢清欢,见她不动声sè地点点头,心下稍安,跟着叶峥嵘走远了一点,留谢清欢一个人在谢持静墓前凭吊。

    谢清欢将花束放在汉白玉的石台上,挑起眼帘看一眼谢持静的遗照。照片中的谢持静看着依旧年轻,眉目沉静,唇角略微勾着,自信又从容。

    凝视着照片的时候,仿佛与她正对着,她隐约含笑,温柔慈爱。

    如果谢持静知晓谢清宁已经不在了,她是否还能如此从容,好像从未有过遗憾,是否会感慨天意弄人。

    谢清欢站在墓碑前,轻轻合上眼睛,静静冥想。过了一会儿,苏诺放轻脚步走过来,先是对着谢持静弯腰一躬,才看向谢清欢轻声道:“刚刚玛丽三世提出斯洛克六月新品发布想请你任形象大使。”

    谢清欢睁开眼睛,瞥一眼有点儿忐忑的苏诺,点点头:“嗯。”

    苏诺看她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立刻想起此人曾经当着满大厅试镜人员的面拒绝孟青流的壮举,又想到她如今确实是个正经的款姐了,脸sè微微一变:“你该不会给推了吧?”

    “怎么会?”谢清欢轻轻挑眉,“我只是觉得,在谈酬金这方面,季卓阳更为擅长而已。”

    苏诺闻言一愣,半晌,才眨巴着眼睛道:“二宝,你还真是一点儿暴发户挥金如土的气质都没有。”

    “浪费是可耻的,下辈子会变乞丐。”谢清欢一脸严肃,“走吧。”

    “不是,”苏诺有点儿凌乱,“二宝,这就完了?”

    “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吧。”谢清欢淡淡道。

    “……”二宝老这么抢我的台词,可真让人惆怅啊。

    苏诺跟在她身边,心中默默泪流控诉:在二宝身边,真是一点儿被需要的成就感都没有啊。

    跑了一圈,叶峥嵘看时间也不早了,就带着她们回转庄园。管家已经张罗了一桌丰富可口的中餐,只等着她们回来。

    席上大家都没有言语。

    饭后,叶峥嵘安排她们在客房小憩,稍微倒一下时差,等晚一点在用私人飞机送她们回去。

    谢清欢跟苏诺各自道谢,由女仆领着去客房。谢清欢jīng神还好,苏诺的困倦全都摆在脸上,到了客房,扑倒床上就开始呼呼大睡。

    谢清欢向来没有白天睡觉的习惯,哪怕是困极了也只是合着眼睛略微养神。她坐在床边看相册,还是想不通谢持静为何要将谢清宁养在远处。

    为了自己的声誉?在这个世道,有大成就的人,即便是未婚生子,也不是什么破坏声誉的事,不过是韵事一桩罢了。

    或者,是为了保护谢清宁?那么,陆见琛在这中间扮演了什么角sè?他真的是谢清宁的生父吗?

    陆见琛跟谢持静身亡的时候,一个在主卧,一个在客房。陆见琛跟雷慕熙几年前就已经离婚了,他为何到了美国却没有跟谢持静结婚呢?

    谢清欢轻轻按了按眉心,她隐约觉得哪里不对,蒙蔽了真相。

    苏诺睡醒之后,叶峥嵘跟她们一起用了下午茶,就送她们上了飞机。

    傍晚之后,陆展睿来庄园拜访,想接谢清欢会陆家别墅去住,想当然耳,扑了个空。

    “什么?已经走了?”陆展睿拧着眉,一脸愕然,“走去哪里了?”

    “回rì本接着拍戏去了。”叶峥嵘摊了摊手,“小谢真是个上进的好孩子,若是老师地下有知,必然十分欣慰。”

    陆展睿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气:“她刚刚知道自己的身世,双亲就去世了,她虽然不说,但心里肯定很悲伤,你怎么能让她走?!”

    “就是因为悲伤,才要找点事做来转移这种情绪。”叶峥嵘说着,微微皱了皱眉头,她说这话是有点心虚,谢清欢也不知是演技太好还是怎的,到底伤不伤心她是一点儿也没看出来,“再说了,她已经接收了老师留给她的遗产,又去祭拜过老师,这边就没她什么事了。剧组那边又等着,她要以工作为重,我这做师姐的高兴还来不及,难道还拦着?”

    陆展睿冷冷地瞪着她,乌黑的眸子几乎喷出火来,半晌,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陆先生,”叶峥嵘在他身后淡淡道,“我能确定她是老师的女儿,你能确定陆老先生一定是她的父亲吗?”

    陆展睿霍然转身:“什么意思?”

    “如果你能确定的话,”叶峥嵘缓步上前,纤白的手指在眉尾处轻轻一点,“请收好你那点小心翼翼的爱意。”

    陆展睿脸sè微变:“你说什么?!”

    “陆先生,有理不在声大。若不是心虚,何必虚张声势?”叶峥嵘好整以暇道,“你是个聪明人,我想你能分清身为兄长的爱跟身为男人的爱之间的差别。就算你有什么想法,也请你克制。”

    “这还用你说!”陆展睿怒道,“难道我看上去像是个无耻的禽兽吗?”

    “很多变态在暴露之前也不像变态啊,这年头衣冠禽兽何其多也。”叶峥嵘悠悠感慨,瞥一眼陆展睿几乎要喷火的怒火,眸sè微微一暗,“不说这个了。陆先生,要不要留下来共进晚餐?”

    “承蒙邀请,不过不必了!”陆展睿冷冷道,“告辞了。”

    陆展睿拂袖而去。

    管家这时候冒出头来,略笑着对叶峥嵘道:“主人对这个年轻人很感兴趣?”

    “他很有意思。”叶峥嵘负手于背后,微微一笑,陆展睿身上带着一种十分微妙的矛盾的纠结,这使他偶尔看上去像个孩子一样天真。但他自小接受的jīng英教育,让他难以向人表达这种纠结,所以那表情落在她眼里,就变得有那么一点小委屈。

    而且,陆展睿很干净。这种干净不是没有经历世事的纯澈,而是看遍繁华之后仍固执地抵挡诱惑的坚持。

    身为一个出sè的商人,叶峥嵘深知时机不等人,先下手为强的道理,她唇边的浅笑倏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珠宝帝国掌门人不怒自威的气势与魄力:“我要他。”

    管家微微躬身,无声地退了下去。玛丽三世有了成家的打算,斯洛克家族也该有所准备了。

    正开着车回别墅的陆展睿毫无预jǐng地打了个喷嚏,他抬手揉了揉鼻子。

    幽静的实验室中,只有手术台上方亮着一盏吊灯,映照着手术台上单薄的尸体。死者的面sè惨白,嘴唇青紫,嵌着深深的牙印,有一支樱花自背后悄然探出,蜿蜒至前胸。

    格雷笔挺的衬衫外面套着白大褂,手中把玩着惯用的手术刀,悠悠道:“哎——呀呀,还是死了啊,真是可惜了。”

    虽然嘴上说着可惜,他的口气中却只有冷漠,丝毫也没有惋惜之意。

    陈希瑶悄无声息地潜进来,低声道:“老板,女王蜂已经回转道格拉斯家。”

    “哦?”格雷轻轻挑眉,“她这次倒听话,居然没有顺手解决我亲爱的小妹吗?”

    陈希瑶冷淡道:“长老会那边闹起来了。”

    格雷略微眯起眼睛:“我亲爱的小妹呢?”

    “玛丽三世用了私人飞机,这会儿已经回到剧组了。”

    谢清欢跟苏诺回到剧组,就觉得气氛有点儿不对劲,没看到程逸辞,便问陈沣道:“出什么事了?程导呢?”

    “林微的一个保镖失踪了。”陈沣微微皱眉答道,“程导陪她去jǐng视厅了。”

第二十九章

    根据陈沣的描述,这件事是这样的:谢清欢跟苏诺被玛丽三世接走前往美国的那天,林微的戏份就杀青了。在一起拍戏这么长时间,虽然小有摩擦,但合作相当愉快,照规矩,是该请大家伙儿去吃个杀青饭。

    谢清欢临走前跟程逸辞请了半个月的假,一时半会儿肯定回不来。林微在《无间》里虽然饰演的是个配角,但她毕竟是双料影后,通告排得紧,不能在剧组耗着等她回来。

    于是,林微决定往后在单独请谢清欢,这回先请其他人。林微虽然是个花瓶,不得个xìng导演的青眼,但她参加的活动多,代言也多,平rì里进账十分可观,到了这个时候,出手就格外阔绰。全剧组的人,包括偶尔来帮个手的西川织子都没有落下,在金碧辉煌的酒店里摆了几大桌。

    杀青宴后,她合着小田武司跟陈沣邀程逸辞续摊,驱车去了银座,其他人各自活动。林微他们回来的时候已经晚了,洗刷之后就睡下了,结果到了第二天早上,收拾好行李准备离开的时候发现保镖甲不见了。

    扶风院的房间很多,但为了人员不那么分散,基本上都是两人合住。跟保镖甲同屋的保镖乙说昨晚睡下的时候人还在,结果一觉醒来,保镖甲就神不知鬼不觉地不见了。

    保镖乙说这话的时候脸sè有点发白,他向来jǐng醒,昨晚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到保镖甲的离开。

    西川幸子奉母命招待剧组,一直尽心尽力,想他人所想,得知林微的戏份杀青准备离开rì本,也特意安排了车子跟司机送他们去机场,却没想到会出这么个意外。

    在寻常时候,扶风院甚至整个西川宅的守卫都不算十分严密,程逸辞带着剧组来了之后,为了安全起见,特意从本宅那边调了人过来守在外围,加强了守卫。

    调出扶风院各出口以及西川宅大门的监控看了,也没有看到保镖甲出入,就好像他仍在西川宅一样。

    出了这样的事,西川幸子虽然矜持地保持着礼节,但脸sè还是微微沉了下去——梶本一郎那次袭击谢清欢,是因为他的身体跟jīng神都撑不住了,虽然没有奏效,但也轻易地遮掩过去了。

    相比之下,这次的事情更加让人不能接受,若是解决不好,容易在剧组中产生恐慌情绪。

    林微这次出远门,带的两个保镖,是她那个金主煤老板为了讨她欢心特意给她的。他们并不是退伍军人,而是保全公司特别训练出来的专业报表,jǐng觉xìng都很高。

    林微到了如今这个地位,也不是没有压力,私底下也有些小脾气,但对于保镖大抵还是尊重的。所以,保镖甲不是负气甩手不干了。

    程逸辞也觉得这事儿挺严重——今天能无声无息地丢个保镖,明天还指不定要丢什么呢。

    更何况,这保镖好歹还有些身手,换了哪个艺人丢了……他看一眼陈沣,一线实力红星,看一眼小田武司,超人气小天王,再一想谢清欢,她这趟从美国回来,估摸着要比之前更金贵了。无论是哪个,都丢不起。

    林微给金主煤老板去了个电话,梨花带雨地哭诉。

    煤老板身家丰厚,又会享受,身边自然不会只有林微一个小情儿。乍然接到林微的电话,还懵了懵,随即才一拍额头想起来了。听完林微的娇声软啼,煤老板那点儿护花的心思得到了充分的满足,便给自己花大价钱请的保镖甲打电话,拿钱办事的,怎么能擅离职守呢。

    煤老板也没打通,脸sè黑得就跟煤球似的,却也没办法——鞭长莫及。

    林微心里边七上八下的。她虽然势力,为了能红简直不择手段了,但也不曾轻视人命。现在外头不好的事情那么多,这么个活生生的人,来一趟rì本,说丢就丢了,要是真遭了不测也就算了,抚恤金也就一次xìng的事儿,但他若是丢了身体的哪个零件,她要怎么办?

    程逸辞沉着脸陪着林微看完了所有的监控,揉着有些发疼的额角,带她去了jǐng视厅。

    找人这种事情在各类案件里难度还是比较大的,尤其是在几乎没有什么线索的时候。林微找煤老板要保镖甲的照片,那边磨蹭了半小时,林微才收到一张证件照。

    程逸辞谢绝了西川幸子的陪同,拜托她继续派人在扶风院的各个角落里看看,也许是昨晚喝多了,睡到半夜起来乱转,结果窝在哪个旮旯里睡着了。

    保镖乙动了动嘴唇,却没有说出口:保镖甲昨晚没怎么喝酒,更不能醉。

    西川幸子将扶风院并拍摄的院子翻了个遍,没有找着,在谢清欢她们抵达前的半个小时,才把人撤了回去休息,等程逸辞那边的消息。

    谢清欢听了事情的经过,略微皱了皱眉,林微这次带出来的两个保镖话少,机灵,身手也不弱,瞧着也是业内的好手。

    “房间里呢?”谢清欢问道。

    “跟他同住的那人一早就看过了,刚开始的时候他还以为是同伴在开玩笑,不仅衣柜,就连行李箱都特意看过。”陈沣摇摇头。

    那就怪了,谢清欢暗想。

    “说起来,”找人的事自有jǐng方跟西川宅的人去做,陈沣无意多说,毕竟还是在西川家,有些疑惑只能放在心里,不能拿到台面上说,他岔开了话题,“不是说请半个月的假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那边事情办完了,就回来了。”谢清欢淡淡道。

    “若是照先前的势头,最迟四月底五月初这片子就该拍完了。”陈沣眉眼疏淡,轻声道。

    “嗯。”谢清欢明白他的意思,也有点儿惆怅。程逸辞程大导演在构思框架的时候十分理xìng,但在拍摄的过程中特别感xìng,稍微有点儿风吹草动都能影响他的情绪,这次的事儿还不小。

    “对了,”陈沣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小谢,你走之后,萧朗月来过一趟,见你没在就离开了。”

    “她是一个人?”谢清欢知道萧朗月这段时间有个空挡,原以为她会陪着元昭的。

    陈沣闻言微微一笑,轻轻摇了摇头。

    萧朗月并未避讳有个男朋友的事,只是将那人捂得紧,媒体问起,也巧妙地带开了。这次来rì本,倒是露了一面,陈沣虽然不认识,那瞧那气度做派不像是寻常人。

    “我知道了,谢谢。”谢清欢道谢之后,就跟苏诺回房了。

    苏诺立刻给季卓阳去了个电话,详细汇报了这趟美国的经过。季卓阳感慨了一句人生无常,立马把重点放在了斯洛克家的六月新品发布形象大使上,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玛丽三世递出的橄榄枝:“行了,我有数了。”

    谢清欢则分别给亲朋好友报了平安。季卓阳收到短信之后顺手转给了陆展睿,陆展睿看了短信又在心里默默泪流了一回,才在沮丧,手机就又响了,这回是谢清欢发来的,不过估摸着是存了侥幸的心里,在最后还缀上了她的名字。

    陆展睿这回佩服自己的英明神武了——早早将谢清欢的手机号码存了,完全不用担心屏蔽。

    陆展睿盯着那短信看了三分钟,诚惶诚恐地回了一句,那边不知道有没有收到,反正是没回音了。

    陆展睿怅然若失地盯着手机看了看,转头接着忙去了。陆见琛在美国呆了几年,也打下了不少产业,处理起来挺繁琐。陆展睿最得力的助理留在国内了,叶峥嵘给他介绍了相关jīng英。

    有人从旁协助,陆展睿还是花了五天时间才将所有的产业都清理完毕,要完全处理掉时间上也不允许,叶峥嵘不理解:“为什么要全部处理掉,有一些产业很显然有继续增值的空间。”

    陆展睿因为她的帮忙,也没再冷语相向,只淡淡答道:“华国的市场还很大,我以后也不打算在美国发展宏图。”

    叶峥嵘略微眯起眼睛看他一眼:“你心里,还是在怨恨老师吧?”

    陆展睿摇头:“我知道男人要变心的时候不存在什么借口,跟她没有关系。陆家的男人生在华国,拼在华国,葬在华国,这是规矩。”

    叶峥嵘挑了挑眉:“没有例外吗?”

    “你看,即便是我父亲,他也只是旅居美国,并没有变更国籍。”陆展睿道。

    啧,叶峥嵘咂舌,山不来就我,只好我去就山了。她看着陆展睿,诚恳道:“陆先生,如果你信任我的话,不妨将这些产业交给我处理,在收益方面,定然不会让你失望。”

    陆展睿很清楚身为玛丽三世的手腕跟魄力,但叶峥嵘所说,他并没有立刻答应——即便是看在逝去的谢持静的面子上,叶峥嵘表现得也太积极了。

    叶峥嵘并不催促,生意场上,利益的诱惑跟陷进是同样存在的,陆展睿只在这个时间段腾不出手,并不一定要假他人之手。

    果然,如她所料,陆展睿略一沉吟之后,婉拒了她的要求,却在回国之前邀她共进晚餐,算是谢她相助。

    叶峥嵘欣然允诺,仔细装扮之后去赴约,环境清幽的西餐厅,即便没有烛光晚餐,也足够让人心旷神怡了。

    用餐之后,叶峥嵘掂量了一下时差,联系远在rì本的谢清欢,告诉她自己准备追求陆展睿。

    谢清欢应景地表达了小小的惊讶,但回想叶峥嵘跟陆展睿的针锋相对,一切似乎都有迹可循。陆展睿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并没有遭到破坏,仍然是勤俭持家洁身自好的靠谱青年,叶峥嵘她没有太多的了解,但看她撑持着偌大的家业,人情往来面面俱到,处事井井有条游刃有余,能让谢持静收为弟子的,想来品xìng不错。

    毕竟没有熟到互相谈心事的地步,谢清欢理智地表达了自己的看法:“这事,叶小姐自己看着办就好。”

    叶峥嵘对她的这个回答一点儿也不意外,却仍是满意了。她看得出陆展睿对谢清欢有点小心思,可能是不知道两人的兄妹关系之前起的,还在观望中就迎头挨了一闷棍,所以这点心思后来全部变成了纠结。

    谢清欢这边,林微保镖失踪果然还是影响到了程逸辞,整个剧组都笼罩在他的低气压之下。林微报jǐng之后,又在西川宅逗留了三天等消息,而后才离去。

    jǐng视厅始终没有消息传来,一个大活人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又过了几天,在东京的某个酒吧旁边的小巷子里发现了一具尸体。死者身上满是犬类动物尖齿啃咬撕扯的痕迹,就连脸上都没有放过。法医细细取证,但是没有发现任何可以充当线索的证据,包括可疑的毛发,纤维,尘土等等。死者的致命伤在喉部,喉管被完全撕扯开,但伤口处却没有收集到唾液。

    看上去就像是被大型猛兽咬死的,但东京对家养犬类的管理很严格,不会允许会伤人的大型动物在外面。

    jǐng视厅花了半天时间,勉强比对拼凑出死者的面容,仔细看了片刻,才谨慎地通知了程逸辞。

    程逸辞对林微的两个保镖印象都不深,他们的脸都生得平淡无奇,为人也低调,林微拍戏的时候也会跟着,但通常不会弄出一点儿声响。

    西川幸子陪着程逸辞去的jǐng视厅,看到尸体的时候两人都忍不住合了合眼睛,很是不忍心。

    人已经死了,总不能这么放着,程逸辞通知了林微,让她去查查这保镖家里还有什么人,做好抚恤工作总没有错。西川幸子出面将人火化了,到时候剧组回国的时候带骨灰回去即可。

    经过这件事,程逸辞也没有别的想法,就一门心思想快点儿拍完。倒不是他信不过西川幸子,而是西川宅在他看来,实在不那么吉利了。

    程逸辞一方面像是上了上足了发条,干劲十足,一方面没那么多想法了,剧组经过之前的磨合,合作简直得心应手,后期的拍摄比前期顺利太多了。

    距离杀青的时间越来越近,谢清欢却隐约觉得有些事恐怕才刚刚要发生。

第三十章

    正如陈沣所料,《无间》果然在四月底杀青,比程逸辞最初预计的时间整整提前了一个半月,创造了他拍片时间的新纪录。

    剧组关机那天,程逸辞大大松了一口气。在西川宅这段时间,先是花匠深夜醉酒走错房间,所幸谢清欢两人jǐng觉,只受了点惊吓,而那名花匠则被解雇。而后就是保镖甲无故失踪,至今原因未明,后来更是离奇死在小巷子里,没有任何线索可以帮助破案。

    因为有保镖甲前车之鉴,这次程逸辞请的杀青宴就低调多了,且压根儿就没让上酒,只安安静静地吃了顿饭,就带着人回转西川宅,勒令众人早早洗漱睡下。有计划趁着这次在rì本度假或者购物的,等明天大家伙儿出了西川宅,各遂所愿。

    整个剧组里面,只有程逸辞见过保镖甲的尸体,但所有的人都知道保镖甲死了。程逸辞对保镖甲的死法讳莫如深,跟谁都没有多说一句,但他越是这样,剧组其他人的心中就越是忐忑,夜里即便睡了也很jǐng醒。

    临睡前,谢清欢照例跟路子允通话。两人都是头回恋爱,长时间没见,心里确实很有些牵挂。

    路子允已经知道了谢清欢的离奇身世,很是感慨了一番,先前的一些疑惑也都了然了。卡尔·道格拉斯是那个著名的变态家族路的一朵奇葩,他拥有多重人格,且能完美地完成各种人格之间的转换。

    很多年了,道格拉斯家兄妹相亲的传统代代相传,卡尔是唯一一个试图打破并且成功的。能让卡尔·道格拉斯如此的,果然不愧是岳母大人。

    当初不知道自己身世的时候,雁归提起持节先生,口气中都满是孺慕崇敬之情。血脉之间,果然是有所感应的啊。

    路子允正感慨着,随即想起那次格雷的宣战,顿时有点儿槽心了。

    岳母大人当年将雁归远远送走,养在万里之外,想必一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吧?安排雁归进娱乐圈,也是为了她的身份被人识破之后留的一条后路——道格拉斯家虽然行事全无顾忌,但自视甚高,看重纯净的血统。

    而雁归呢,血统不纯就罢了,还在娱乐圈里混。在娱乐圈里混也没什么,问题是还没混出个名堂出来,实在不符合道格拉斯家一直以来的风格。

    路小心没有路子允那么淡定,感慨更甚:大千世界,真是无奇不有啊。她眨巴眨巴眼睛,问路子允道:“七爷,清姐是母系的血统占据主导吧?”

    这是事实。谢清欢虽然比寻常人白一些,但面容显然是东方韵致,眼睛也是深棕sè。路子允淡淡应了一声:“嗯。”

    路小心顿了顿,伸出手指点点下巴,悠悠叹了一声:“谢家这几代,子息不丰啊。”

    路子允不动声sè,白皙的额角迸出一条青筋,咬牙道:“支持计划生育,一家只生一个娃。”

    路小心在他身边多年,哪儿能不明白他的意思?但她还是有点忧心:大家族子嗣多,瞧着总兴旺些。以路家如今的权势,想生几个娃都不是问题,就怕生不出——谢氏书香世家,对感情很是慎重,一段情一个人就是一辈子。这几代经历了战乱跟动荡,子嗣越来越艰难,上一代尚有两姐弟,如今只剩下谢清欢而已。

    路小心略一沉吟,又叹了一声:“说起来,谢家这几代,都不长寿啊。”

    路子允闻言微微一怔,脸sè沉了下去,jǐng告道:“路、小、心!”

    路小心缩了缩脖子,看向路子允,沉重道:“所以,七爷,你知道你肩上的担子有多重了吧。等到年纪大了,清姐就全靠你照顾了。”

    路子允略挑了挑眉。

    路小心勇敢地回视,深沉道:“七爷,把药喝了吧。”

    每到chūn末夏初,路子允的身体状况比较反复,看了老中医开了调理身体的药。

    路子允讨厌吃药,但近来事多,jīng神绷得紧,身体也略觉不适。

    路小心早在路子允感冒发烧那会儿就让谢清欢诈出他的病情,以后也就没再隐瞒过,隔几天汇报一次。谢清欢虽然没有多说什么,跟路子允通话的时候也没有叮嘱他好好吃药保重身体,但时不时会问路小心。

    路子允琢磨着路小心说的话,他的身体底子薄这是天生的,后天将养从没放松,要不是这次对付容家确实耗费心力,也不至于时好时坏。谢家代代出大师,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才名太高,才导致了族中子弟不是早夭就是短寿。

    谢清欢是平安长大了,但往后会如何还不知道。两个人在一起,总要有一个人的身体过得去才行。

    路子允这么想着,端起碗一饮而尽。

    到谢清欢打电话来的时候,他仍然觉得一股苦味孜孜不倦地依附在舌头上,使得他的脸sè都有些苦巴巴的。听到电话那头传来谢清欢轻缓温和的声音,路子允才觉得好了一点。

    “明天吗?”路子允淡淡问道,“我叫人送你去机场。”

    “你叫人把车开回去就行了。”谢清欢笑道,“明天程导要带剧组的工作人员一起回国,我和苏诺跟他们一起。”

    路子允听了这话,微微皱眉:“什么车?”

    “一辆凯迪拉克,跟玫瑰一起送到西川家的。”谢清欢也有些纳闷,“我以为是你送的。”

    路子允苦笑,他现在跟谢清欢循序渐进中,但送东西这事儿还是十分谨慎,他倒是希望谢清欢能立刻将他都当成她的私有财产,把他的东西都当成是她的。

    谢清欢沉默片刻,才又开口:“不是你,那会是谁?”

    路子允这会儿觉得嘴里不苦了,改牙酸了:“你怎么就收了?”他都乐意入赘了,送心爱的人东西,上了百万的都得仔细掂量,这也太让人憔悴了。

    “那车送到西川家,说是让在rì本代步用,并不是就送给我了。”谢清欢淡淡解释道,“我以为是你,虽然那车不便宜,但我不至于连你这点儿心意都要拒绝。”

    这话的言下之意就是,我知道这车是你的心意,所以才收了。路子允听了这话,心里顿时舒坦了:“那这车要是别人送的,你就不收了?”

    谢清欢理直气壮地道:“非亲非故的,无事献殷勤,必然有所图谋吧。”

    路子允微微颔首,但转头一想,有这么个人,看准了时机,假托着他的名义将自己的心意送到了谢清欢手里,且分寸还把握得当,绝对是个劲敌。

    “雁归,”路子允悠悠叹息,“看来,有人在偷偷觊觎你。”

    “别瞎说。”谢清欢轻轻叱道,“等我回来,你陪我去一个地方。”

    这就是约会啊。路子允眼睛一亮:“雁归想去哪里?”

    “谢家老宅。”谢清欢淡淡道,“听说那里收藏着很多孤本古籍,我想去找找看有没有医典。”

    “医典?”路子允有些意外,“你想学中医?”

    谢清欢如今才二十出头,想要学的话,自然不算晚。但中医注重厚积,想学到大成需要掌握的知识很多,现在的年轻人多半沉不下心学这个。而且,谢清欢一直以来,将演戏作为唯一职业,怎么会突然对中医感兴趣?

    “也不是想学到神医那个地步,只是对调理身体略有兴致罢了。”谢清欢应道。

    路子允听到调理二字,心头不由一跳,不动声sè问道:“是……为了我吗?”

    “自然是为了你。”谢清欢毫不犹豫道。

    “雁、雁归,”路子允磕磕巴巴道,“家里有个老中医,跟上头只给顶级权贵看病的大师是一个师父带出来的。”

    “所以我打算淘两本古籍,请他指点一二。”谢清欢悠悠道。

    路子允顿了顿,才道:“等你回来,我陪你去谢家老宅。就我们两个人。”

    “好。”谢清欢微笑着应了。两人又随意聊了几句,就挂断了电话。

    路小心的手指顿在平板电脑某处,抬眼看向路子允,只见他脸上喜气洋洋得有点傻,在心中默默捧脸,无比陶醉地说了声好萌,面上却很是沉着地开口道:“七爷,苏师传来消息,我们的人果然被干掉了。”

    “哦?”路子允略一挑眉,脸上仍带着笑意,目中却已然一片寒凉,“戊三跟戊十,在路家培养的死士里面,也算是出类拔萃的。被人悄无声息地干掉了,还让人顶替传回了半个月的假消息,苏师的招牌这次砸了吧?”

    “七爷息怒。”路小心看一眼他的脸sè,也收了散漫之sè,站起身规规矩矩道,“苏师已经查到了那两人的尸体所在。”

    路家的死士训练基地在欧洲,死士出关执行任务的时候,会在体内植入一个芯片,方便本部掌握行踪以及生死。本部系统的程序亦可强行探知。

    虽然死士出任务不是每次都顺顺利利,但想要同时击毙戊三跟戊十,让他们根本来不及跟本部联系,那得是什么样的战斗力?

    杀人者死于杀。路子允抬起手,略微泛着凉意的手指在眉心轻轻一点,冷淡问道:“在哪里?”

    路小心略一沉默,才静静道:“西川宅,后花园——的地下。”

    被当做花肥了吗?路子允脸sè微微一变,手心发凉:“西川宅?”

    路子允眼中那一瞬间迸出的冰冷杀意刺得路小心心一抖,还是镇静地答道:“是的,七爷。就是清姐这次所在的剧组借住的地方。”

    路子允深吸了一口气,镇定下来:“西川家现在情况如何?”

    “西川家上一代的纯子夫人准备隐退了,如今是嫡长女御子小姐掌事,西川宅由庶三女幸子小姐打理。纯子夫人所出,一共三子四女,其中嫡长女御子跟嫡四女织子是纯子夫人亲身孕育,其他子女都是试管婴儿找的代孕所生。”路小心淡淡道,“纯子夫人最喜长女御子,西川家自是交到她手上的。但那位幸子小姐不是个安分的,她曾经跟道格拉斯家的人接触过?”

    “格雷?”路子允的心一沉。

    “应该不是。”路小心轻轻摇头,“据苏师的调查,西川宅曾有改造人出入,这个人去年在地下格斗场获得连胜,成为新的斗神。前不久销声匿迹,不过,极有可能是身体崩毁,被秘密处理了。照格雷一向的脾气,他是不耐烦搀和这些事的。”

    路子允抿了抿薄唇,面无表情。半晌,才淡淡道:“荣誉在哪里坠地,就要在哪里捡起。告诉苏师,照规矩办。”

    “是。”路小心应道,看一眼路子允的脸sè,“七爷在担心西川幸子对清姐不利吗?”

    路子允冷淡地盯着她。

    路小心心头一颤,看着他,静静道:“七爷,关心则乱。清姐在拍《山河》的时候发生过什么,你再清楚不过。以清姐的身手,自保是没有问题的。”

    路子允抬起一只手,阻止了她的话。从他开始留意谢清欢,她的各种消息就不时送到他的手中,他知道谢清欢会武,而且身手还相当不错,但他还是忍不住担心。

    谁也不知道西川宅还藏着什么,是半成品的改造人还是别的什么东西。谢清欢又没有防备,一旦发生什么,她可能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就受了伤。

    路子允这么一想,就觉得心都要揪起来了。

    此刻,西川宅中的扶风院,已经完全陷入了睡眠之中,气氛静谧安宁。

    主屋之中,西川幸子跟西川织子相对而坐。西川织子娇美的面容上浮着甜甜的笑:“姐姐,还不动手吗?她明天踏出西川宅,外面的人就会将她护得密不透风,再想动她就难了。”

    西川幸子一挑柳叶细眉,淡淡问道:“你都知道什么?”

    “姐姐向来最疼我,做什么事都不瞒着我,所以我知道一点。”西川织子甜甜道,“比如……改造人。”

    西川幸子瞳孔微微一缩,满眼冷漠:“织子,你知道得太多了。”

    西川织子脸上的笑一滞,顿一顿,才嘟着嘴撒娇道:“姐姐,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嘘——”西川幸子竖起一只手指,示意她闭嘴,“开始了。好好看着,什么叫地狱。”

    西川织子脸sè不变,看着投影仪将巨大的画面在墙壁上放映——那是一个暗室,墙上一盏壁灯,发出微弱的光。等了一会儿,一个人连着被子从上方跌落!

第三十一章

    西川织子端正地跪坐着,面sè平静地看着那团yīn影自上方高处跌下,如同纸团一样,轻飘飘地落在事先铺好的软垫上,只产生了十分轻微的反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西川织子轻轻一挑柳叶细眉,面上流露出几分恍然——那个保镖当时就是这样不见的吧,难怪所有出口的监控中都没有看到他出去。

    如果跌落的那团被子里确然有人的话,那么,这个谢清欢的身后用深不可测来形容也不为过。

    况且,谢清欢毕竟不同于保镖。她在华国是小有名气的艺人,背景并不简单。

    最重要的是,她没有在rì本观光的计划,已经跟程逸辞说好明天随他一起回国。

    如果她今天在西川家出了意外,明天要如何跟程逸辞交代?

    “姐姐,我不明白。”西川织子微微皱眉,歪了歪脑袋,“要杀人的话,用枪不是更好?”

    “一枪就解决掉,岂不是太便宜她了?”西川幸子悠悠一笑,眼中却没有一丝笑意,只有彻骨的寒凉。用枪也好,用刀也好,杀人并不是难事。谢清欢倒也没有亲手杀人,却废人四肢,断人后路。

    怎么可能让她痛快地死去?

    西川织子听了这话,轻轻合了合眼睛,随即睁开,唇边一抹浅笑有点冷。她的这个姐姐向来喜欢故弄玄虚,偏偏又自信过头,所以不得母亲喜欢。很多像幸子一样有这种想法的人,都难免在最后一刻被人成功翻局,从而一败涂地。

    母亲在她们姐妹小的时候,就教导过她们:猎捕许久的猎物终于落在掌心,他们最后的垂死挣扎确实大快人心,先前的辛苦也都值得了。但是记住,要确保万无一失,必须在第一时间铲除猎物,亲眼见他咽下最后一口气。若实在不甘心,可以鞭尸。

    西川织子明白母亲纯子的最后那句话只是笑言,人生是一场永恒的追逐,猎物永远不会缺少,浪费心力时间在鞭尸上的,未免太低看自己。

    所以,虽然面上仍娇憨地笑着,西川织子心中却不免觉得幸子姐姐果然不是做大事的人。这事若是换了御子姐姐动手,谢清欢现在可能已经尸骨不存了。

    暗室之中,软垫上那团yīn影轻轻动了动,谢清欢似乎察觉到并没有危险,先是探出了手脚,又慢腾腾地伸出脑袋,目光不动声sè的四下逡巡。

    暗室中光线虽弱,但并不影响她视物——很显然,这是个密室,虽然无碍呼吸,但有种空气滞碍不通的错觉。隔一段距离才有一盏壁灯,灯光晦暗,映照的范围不大,可以看得出来,这地方是向前延伸的,只是不知道出口究竟通向哪里。

    谢清欢现在唯一能肯定的就是,这地方在西川宅的地下。但西川宅占地极大,她也并未被邀请全宅参观,对地形的了解仅限于住宿的扶风院跟拍摄用的那个院子。

    而这地下的布局显然跟地上的没有共通之处。

    谢清欢掀开被子坐起身,在身下的被子上轻轻一按,从软垫上一跃而下。动作利落却不失优雅。

    从上次梶本一郎持刀闯入她跟苏诺的房间,到林微那个保镖甲之死,谢清欢觉得西川宅透着诡异。她明天就要启程回国,今天夜里也许要发生点什么有趣的事情,才不枉她们千里迢迢来一趟rì本,又特意住在这里的缘分。

    所以她虽然躺在被窝里,仿佛深眠,却是穿戴整齐,脚上还穿着新买的运动鞋。

    这是谢清欢也没有瞒着苏诺。她们在明敌人再按,多一手准备总是好的。如果掉下来的是两个人,那就说明对方想要一网打尽。如果只是针对谢清欢,那显然是她之前的仇家。

    而能跟谢清欢称得上血海深仇的,就只有当初来伏击她却被她重创的那几个杀手了。西川幸子一个堂堂的名门小姐,怎么会跟杀手有所关联呢?

    西川织子看着谢清欢一身休闲的打扮,微微笑道:“看来,她是有所防备。”

    西川幸子毫不在意,端起茶杯细抿了一口。谢清欢若是毫无察觉,那才无趣。

    距离软垫不远处,放置着一个刀架,上面搁着一把长刀一把短刃。谢清欢走到刀架前,细细端详着主人家贴心给她准备的武器,抬起手缓缓握住刀柄,拔出一寸,拿指腹试了一下。

    无论是长刀还是短刃,都很锋利。

    这最后的余兴节目是打算看她仓惶求生,却只能慢慢绝望吗?

    还真是天真得充满孩子气的恶趣味啊,谢清欢心中悠悠叹息。

    这刀窝在手中很有质感,跟作为道具的武器完全不一样,谢清欢转了转手腕,觉得很亲切。

    她曾经经历过真正的战争,有那么几年的时间都陪着少帝御驾亲征。夕阳如金,战场上横尸遍野,残肢断臂数不胜数,马长嘶人哀鸣,脚下濡湿黏腻,如同趟过血海。风呼啸而过,无声悲凉。

    在战场上,说胜败其实是虚的,那时候将士口口相传的只有一句:别停下来!挥动你手中的兵器,用你的手,你的腿,你的牙。去杀死敌人!活下去,再活久一点,就是胜利。

    谢清欢记得第一次在战场上杀人,那跟在朝堂上处理贪官污吏完全不同。那时候北边的天气很有些糟糕了,她手中的长剑jīng准地划过敌方大将的脖子,温热的鲜血喷溅出来,有几滴落在她的脸上。

    大雍跟北朔反复地战,反复地和,边境上尸骨蔓延。而结束一个人的生命,是如此的简单。

    事后,谢清欢在营帐里用冷得刺骨的谁洗手,一遍又一遍,但血的味道仿佛依然,杀人那一瞬间的兴奋、错愕甚至是不动声sè的惊慌,都留在脑海中,记忆深刻。

    当她纵横沙场杀人无数,早不复当初的感觉。

    谢清欢抬眸,看着一面墙壁在眼前缓缓拉开,灯光照不到的yīn影中,隐约伏着什么东西,体型庞大。

    尖利的爪子在地面上划拉出刺耳的声响,空气中传来浓重的腥臭味。

    谢清欢拔刀,刀光似雪,刀意如涛。

    西川织子看着谢清欢唇边勾着一抹跟寻常并无二致的笑意,手中却干脆利落地出道,如同闲庭信步一般,轻轻松松将那尚且飞扑在空中的庞然大物绞成了碎片。

    谢清欢看着那物在眼前跌落,居然没有流出多少血来,眼中难得的闪过几分兴致。就这么个玩意儿,看着似狗非狗,似狼非狼。身体已经被刀网绞碎,只有头颅还算完整,绿油油的眼睛大睁着,嘴巴仍在一翕一合。

    谢清欢看着那锯齿一样的牙,倒转刀柄,直直插入头颅之中,劲力一吐,同样碎开。对于不太认得,又显然具有强大攻击力的生物,谢清欢向来很小心。

    西川织子看在眼里,觉得自己的血也要热起来了,她一下子坐直了身体,直勾勾地看着墙上的影像,难以置信地问道:“姐姐,你看到了吗?”

    就在谢清欢出刀的那一刻,西川幸子的心也是一颤,那样强大的刀法实在是生平仅见。但她面上仍是毫不在意,只冷淡道:“这只是开始。”

    最前面的只是开胃小菜,到了后面,才是大餐。若是谢清欢能活着走到出口,那么,她可以将先前的恩怨一笔勾销。

    谢清欢顺着灯光继续向前,又接连出刀击毙了几个不明生物。她发现越到后面,进化就越完美,最开始那种浓郁的气息越来越淡,毛发的sè泽也越来越光亮,攻击力也随之越来越强。

    谢清欢面前有三只怪兽,正在尝试着包抄。到了这个时候,谢清欢也收了玩乐之心,彻底认真起来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她可不想在这儿有什么闪失,看看那锯齿,看看那尖爪,体型比第一只还大,还是不认得。

    谢清欢才一掉下去,苏诺就醒了,她目光复杂地看着原先铺被子的地方,拿出手机来看了看时间,顺手发了个短信出去。而后她掀开被子,准备去查探一下那块地板,才刚一动,动作就顿住了。

    耳边传来一个细细的声音:“啧,挺jǐng觉的嘛。”

    单凭这一把嗓子,完全辨不出是男是女,听话意,也分不出好坏。苏诺索xìng不动,压低了声音沉沉问道:“你是谁?有什么目的?”

    “呵,”那人似乎笑了一下,“你跟着的人呢?”

    “掉下去了。”苏诺不知道这神出鬼没的人有没有戴夜视镜,还是随手朝旁边指了指。

    那人略微一顿,再开口时口气中带着几分冷意:“你好像一点儿也不担心她。”

    “我当然担心,”苏诺反驳道,“不过,我更担心她的对手。”

    谢清欢从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言语上的讥讽不痛不痒也就罢了,一旦搞什么小动作危及到她,她绝不会手下留情。看看梶本一郎,不过是略微试探一下,她都没放过。

    那人听了她的话,悠悠道:“你是自己昏过去还是要我帮你?”

    苏诺立刻翻身躺下,还拉了拉被子,轻轻合上了眼睛。身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那人屈指在地板上轻轻敲了敲,苏诺隐约听到他骂了声娘,就再无声息。

    苏诺躺着没动,今晚这房间里危机四伏,并不完全是来自西川家。谢清欢临睡前交代了一些事情,现在还不到时候去办。也不知道她此刻怎么样了。

    谢清欢觉得快意,她已经很久不曾这样畅快淋漓地出手了,一套须弥刀法用了七招,才毙了那拦路的三只怪兽。

    西川幸子见了,有点坐不住了。这些猛兽对于改造的承受力比人要强,异变所带来的后遗症也不那么明显,而谢清欢压根儿就没有等到它们开始异变就已经击杀了它们。

    西川幸子脸上的冷漠已经卸下了,她现在对谢清欢是又爱又恨——拥有这样强大的武力,体魄定然也十分强健,若是成为改造人,定然不会像梶本那样,到了那个时候,谁还能与她为敌?

    相比西川幸子眼底的疯狂,西川织子更多的是崇拜敬慕,现代社会,大成的武者少之又少。而谢清欢还如此年轻,在武术上的造诣就已经如此登峰造极,那往后岂不是也要成为神话?

    若是谢清欢知道两姐妹的想法,估摸要笑掉大牙。即便当初她被誉为九耀名流第一人,在武道上,她也不敢妄称第一,很多前辈经历了世事之后,就退隐去了,谁也不知道,哪个山旮旯里窝着曾经的天下第一。

    西川幸子跟西川织子正各怀心思地看着投影,画面突然扭曲跳动了数下,刷的一下黑屏了,等到再恢复的时候,变成了猫捉老鼠的谐趣场景。

    “怎、怎么回事?”西川织子愕然。

    西川幸子沉着脸,站起身准备去隔壁叫在那里待命的电脑高手。结果她刚刚打开门,就听到一声极轻的‘噗’的声响。

    那声音好近,好像是从自己身上传来的。

    而后,她倒了下去。

    西川织子跪坐在原地没有动,她看到红的血,白的脑浆从西川幸子身下缓缓淌出。而她抿紧了唇,连发出一丝声音都做不到——狙击枪的红外准绳定在她的心口上。

    无论如何,她总是快不过子弹的。

    谢清欢灭掉三只小怪兽之后,没有再遇到攻击。但她接着往前走了一段,空气中又充斥着血的味道——这次是人了。

    躺了一地的是死人,还站着的那个,不算熟但也不生疏。

    在这种地方遇到,谢清欢还是略微表达了一下意外之情:“是你?”

第三十二章

    昏暗的灯光下,那人一身褐sè的迷彩服,眉目冷峻,面无表情的脸上还带着未散去的煞气。

    陈希瑶略微眯起眼睛,看向谢清欢,冷淡道:“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你。”

    “啊,”谢清欢也笑,仿佛飞雪时节,红泥火炉,绿蚁醅酒,而旧友自远方来一般欢喜温暖,“这大概,就是缘分吧。”

    这话简直是大杀器,陈希瑶在心中悠悠感慨,要是让格雷听了,想必会十分高兴。真是可惜。

    两人在扑鼻的血腥味中相视而笑,但眼中有几分笑意,只有自己知道。

    陈希瑶手中的消音枪仍在发热,谢清欢掌中的刀则在缓缓滴下最后一滴血。

    陈希瑶看着谢清欢好整以暇的神sè,略一沉吟,缓缓举起手,手心向外,而后倒转了枪口,将手枪在食指上挂着。

    谢清欢见状微微笑了,略抬了抬下巴朝陈希瑶身后努了努:“出口是在那边吗?”

    听这话,谢清欢来的那边是尽头。陈希瑶从容地收了枪,别回后腰,侧过半个身体:“这边,跟我来。”

    谢清欢轻轻点头,仍提着那刀,走到陈希瑶跟前,两人并排向前走。

    一路上仍能零散得见着些尸体,谢清欢面上不动声sè,心中却忍不住暗暗咋舌,西川家弄这么多改造人是打算做什么?在斗场敛财吗?

    陈希瑶则是彻底无视,反正人都是她杀的。跟谢清欢被迫空降地底不同,她今晚是特意来这儿清理门户的。

    格雷早年刚开始研究改造人的时候,也曾经做过药物试验,效果不甚理想,不符合他的审美观。西川幸子不知道从哪儿弄到了早已被摒弃的药方,又稍微改进了其中的一分部,就敢堂而皇之地用,结果造出了四不像的废品。

    像梶本一郎,他原本的身体素质就不过关,强行用药物提升潜力,爆发之后就是死路一条。那天格雷闲着无聊,想试试看能不能抢救一下,结果一检查,发现他的心脉全都被震断了,要说全是药物导致的后遗症也不像。那天跟他对打的阿鬼倒是真材实料的好身手,不过也没到这种程度。

    格雷抢救失败,心里很不高兴,转头就跟找茬的长老会死磕了一回。

    作为高质量且经久耐用能保持美型度的改造人,陈希瑶觉得自个儿跟那些吃了超过人体承受极限三倍兴奋剂的家伙齐名,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

    格雷近来又对华国文化产生了浓郁的兴趣,他翻了黄历,又掐指一算,认为今天是个杀人越货的好天气。

    格雷平rì说话都是半真半假,跟他交流特别费脑子,但他这一句,陈希瑶一点儿也不觉得他是在开玩笑。这是命令。

    陈希瑶的运气比谢清欢好了不是一星半点。西川宅地下的暗室分为两段,她从出口处近来,这半段关着的都是改造人。人体的承受力到底有限,药方的改进又不是很完美,战斗力的发挥就不那么淋漓尽致。更何况,他们手上没有武器。

    相比之下,从暗室尽头处落下,处于小怪兽集合区的谢清欢压力就大多了。野兽逐雄,靠的是利齿跟尖爪,天生自带凶器,杀意盈然。西川幸子压根儿就没想让谢清欢好过,在此之前,这些食量大的小怪兽被饿了三天,被注shè的药剂里面还掺了新型的狂犬病毒,哪怕被爪子挠一下,后果也不堪设想。

    陈希瑶在这头狂飙枪技跟身为高级改造人那傲人的战斗力的时候,就隐约听到暗室更深的里面传来了猛兽的咆哮声,一阵一阵的,很快就湮灭无声。

    大凡这种改造实验,被投喂给实验者的饵,都是寻常人里面体能上的佼佼者。陈希瑶完全没有想到里面的人,会是谢清欢。

    格雷虽然是个出类拔萃的变态,但在科研上的态度相当可取,又具有十分高端的审美,绝不会弄出恶心人的玩意儿来。但这年头,总有人想要跟他比谁更变态。

    陈希瑶这么一分神,就被四不像狠踹了一脚,痛得一咧牙。她冷着脸不痛不痒地甩了甩手腕子,转手利落地拧断了他的脖子。杀完人之后,她摸着装了消音器很有些烫手的枪管,站在原地稍微犹豫了一会儿——暗室深处已经彻底沉寂,没有任何声音传来。

    那个饵呢,还活着吗?

    正想着,谢清欢就出来了。她的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脸上的神情就像是在自家后院散步似的。

    陈希瑶脚边握着一具尸体,行军靴踩在血水里,表情冷漠狠戾。她花了一秒钟的时间来犹豫是顺手杀了谢清欢还是当做没有看到她还是轻描淡写地打个招呼。

    而后谢清欢开口,隐约有点儿意外,但口气淡然得像是散步的时候遇到邻居随便寒暄两句。

    她看到了倒落的尸体,看到了自己手中的枪,却并不惊讶。陈希瑶能感觉到谢清欢身上散发出来的惯于杀戮掌握生死的气息,她突然放下了先前所有的想法。即便知道如今不是冷兵器时代,但她没有把握,能快得过她手中的刀。

    虽然活着已经没有多少乐趣,但她也不愿意在这里成为满地尸体中的一具。

    谢清欢跟陈希瑶并肩而行。

    陈希瑶要带路,但她做过雇佣兵,刀口舔血的生涯让她无法将后背暴露给一个拥有强大战斗力还拎着把刀的人。

    谢清欢则表示无所谓。两人安静地走着,并没有攀谈,身影在昏暗的灯光中拉长又缩短。

    原来并没有拐弯,只是一条长长的甬道,又爬了几十阶的楼梯,就到了出口。

    不知道陈希瑶究竟是如何进来的,这会儿出口处封得严严实实。谢清欢看一眼陈希瑶,陈希瑶摆了摆手,示意她退后,从兜里摸出个小型的爆破器,放在门锁处。

    只听得一声闷响,谢清欢觉得耳朵一阵刺痛,抬手挖了挖,缓和一下耳中的嗡鸣。

    谢清欢不知道缘由,陈希瑶却是明白的,原本这暗室的各处都是靠电脑程序控制的,她进来的时候格雷入侵了安保系统。照他的作风,如今整个西川宅的系统都陷入瘫痪了吧。

    陈希瑶毫不客气地抬脚踹门,扭头看一眼谢清欢仍拿在手中的刀,略微挑眉:“你是打算留着这刀做个纪念?”

    刀柄上留有她的指纹。谢清欢闲来没事也看过几部探案剧集,断然不会把留有她指纹开过锋的凶器留在屠戮现场——哪怕她砍死的都是小怪兽。

    她笑了笑:“他们都老实不客气地打算要我的命了,我顺把刀不为过吧?何况,这刀长得挺别致的。”

    陈希瑶啧了一声,从兜里摸出压缩手套跟压缩手帕扔给她:“把指纹擦干净,刀丢掉。还有这两样东西送你做纪念,不用还了。”

    谢清欢抬手,准确地接住,却不打开,只是看着陈希瑶那神奇得好似装了不少东西的兜,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陈希瑶哼了一声,解释道:“不是我要帮你,而是你拿着刀,我不放心。”

    两人现在的距离不过五步,在这个范围里,陈希瑶毫无胜算。谢清欢戴上手套,细细地擦拭刀柄上的指纹,随口问了一句:“你一个人来的?”

    “我来的时候,有另一拨人也正准备潜进来。”陈希瑶也不知道格雷现在何处,只静静道,“现在敌友未明,你打算如何?”

    “天sè已晚,回去睡觉。”谢清欢淡淡道,收了手帕,随手一样,刀在空中划出一道银白的弧线,落在远处,发生清脆的声响。

    “……”陈希瑶撇了撇嘴,暗暗感叹,这人的心可真宽呐。她踹开门跨了出去,深夜的风一吹,jīng神顿时为之一振。不远处的花圃边装着地灯,深夜里也没有关掉,视野里那道熟悉的人影就清晰可见。

    在这个时候现身,是打着英雄救美的主意吧,可惜美人是个暴力美人,英雄无用武之地。

    陈希瑶这么想着,却不愿多事,以免事后被找茬,走到他身后站定,将自己当chéng rén形背景。

    谢清欢跟在陈希瑶身后出来,见到的就是一身黑衣黑裤罩一件薄款风衣的格雷,迎风而立,玉树临风。

    格雷看到谢清欢,心情没由来就好起来了,深觉今晚走一趟值了。他生的很是俊美,在不甚明亮的光线里看着甚至有几分妖异的感觉,湛蓝的眸子清亮,温柔一笑的时候很能煞到人。

    也许是这样的夜sè太过暧昧,谢清欢觉得心底某个角落微微一动。

    格雷侵入了安保系统,通过监视器看到了谢清欢在暗室中所经历的一切。她出刀、腾身、进击。她美丽、聪慧、强悍、有着道格拉斯家的血统。

    她,是他的。

    格雷的眸子明灭一闪,谢清欢已经不动声sè地压下心底那点儿莫名的悸动,对他跟陈希瑶微一点头:“两位,晚安。”

    格雷几乎忍不住想要叹息了,在谢清欢自他眼前走过的时候,轻轻抬手,拍上她的肩。毫无意外地,谢清欢沉肩卸力,避开他的手,脚下一滑,挪开几步,略微偏头看她。

    格雷不甚在意地收回手,淡淡问道:“你是怎么惹上西川幸子的?”若是没有过节的话,没道理整个剧组那么多人,专门针对谢清欢。

    谢清欢却不愿跟他多说,略一沉吟,平静道:“有的时候,想要为难一个人,是不需要理由的。”

    这话在理,因为格雷也是这样的人。他微微一笑:“你放心,她再也不会为难你。”

    谢清欢的瞳孔微微一缩:“你杀了她?”

    “我本来是这样想,不过去晚了一步。”格雷看一眼她的脸sè,“杀她的另有其人。”

    谢清欢定定地看他一眼,忽而轻轻一叹:“再见。”

    那一声叹息虽轻,却仿佛连夜sè都跟着忧愁了起来。格雷静静地站在原地,眼神温柔地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在没有的地灯的路段,她的人影完全融入了夜sè。

    谢清欢走了一阵,就脱了鞋,轻轻跃上了屋顶——还好西川宅是老宅子,都是飞檐挂角的造式。谢清欢飞檐走壁跳过好几个院子,才终于回到了扶风院。

    苏诺见她回来,长长地松了口气,看着沾血的鞋底,也不多问,只推着谢清欢去沐浴,她自己则重新铺了被子——再有几个小时天就要亮了,凑合过了这一晚再说。

    不过是短短几个小时的事儿,西川织子却觉得头疼无比。西川宅的系统被入侵破坏,现在已经瘫痪了,先前的所有部署都没用了。西川幸子死在了她眼前,胸口处的红外准线始终都没有挪开,她只能继续跪坐在地上,无法抽身去做任何安排。

    照谢清欢的战斗力来看,地下暗室里如今满是尸体了吧?也许,她也死在了那里面。那么,今晚潜入西川宅的那些人是为了什么?

    直到黎明前那一段黑暗开始的时候,一直稳稳不动的红外准线才挪走,狙击手想必已经悄然撤离了。西川织子没有时间去确认谢清欢如何了,只吩咐赶紧修复系统,处理暗室里的残局以及装殓西川幸子。

    她心里很清楚,西川幸子只是庶三女,并不是母亲心爱的女儿,她的死,最多只会让母亲悲伤一会儿。而暗室里的实验兽跟改造人消息一旦泄露,对西川家的冲击绝对不小。到了那个时候,连御子姐姐也要承受极大的压力。

    训练有素的宅邸仆佣各自领命而去,尽力扑灭痕迹,过不多时,就有人来报告西川织子,没有在暗室发现谢清欢。

    西川织子听了,也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痛恨。东方天际出现第一道曙光的时候,照看扶风院的女仆过来说剧组那边都已经收拾妥当了,程先生等着跟两位小姐告别。

    西川织子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自己则起身洗漱梳妆。见到程逸辞的时候,双方的眼神都有点儿躲闪,西川织子知道是保镖甲那事儿的后续影响。

    西川织子的目光往旁边一斜,只见谢清欢正jīng神抖擞地跟苏诺站在一起,脸上略微含笑,看来昨晚的事没有对她产生任何影响。

    程逸辞对着小辈,态度很是温和:“怎么没有见到幸子小姐?”

    “姐姐不太舒服,正在休养。”西川织子微笑道,“程叔叔,我送你们吧。”

    “那就麻烦了。”程逸辞并没有推辞。

    “小姐,”有女仆快步走来,到西川织子身前轻声道,“门外来了辆车,说是接谢小姐回去。”

第三十三章

    西川织子闻言抬眼看向谢清欢,娇憨的面容上带着三分询问:“谢小姐,这……”一副‘你看着办’的样子。

    谢清欢猜测可能是路家的人。女仆见状踩着小碎步上前,将一个带着清幽香气的jīng美信封双手递交给谢清欢:“那人说谢小姐看了这个,自然就明白了。”

    谢清欢听了这话轻轻挑眉,道谢之后接过信封,打开一看发现里面放着几片红sè的玫瑰花瓣,跟每天早上送到西川宅的是同一个品种。

    眉眼略略一弯,谢清欢转身对程逸辞微微欠身:“那么,程导,我们就在这里分别吧。这段时间跟大家相处很愉快,多谢大家的照顾。”

    程逸辞笑着摇摇头,一双桃花眼中带着若有若无的复杂:“既然有人来接,你就先走吧。”

    “各位,再见了。”谢清欢冲程逸辞以及他身后的人挥了挥手。

    谢清欢在片中的戏份最重,程逸辞想法有多,重拍的次数自然也最多。但她向来没二话,让重来就重来,简直任劳任怨。虽然私底下也不跟人套近乎,但工作态度认真,也从不摆影后的架子,因此在剧组里人员很不错。

    大家都对她挥手告别。

    谢清欢又笑眯眯转向西川织子,淡淡道:“西川小姐,多谢款待。”

    因为昨晚发生的事,西川织子面对谢清欢确实有些心虚,此刻听她这么说,心中就是一跳,觉得这话中颇有深意。

    “谢小姐太客气了,照顾不周,还请见谅。”西川织子欠身道,“两位,这边请。”

    西川织子盛情邀请程逸辞等人用过早餐再走,她亲自将谢清欢跟苏诺送到门口,果然见到门外停着一辆加长的劳斯莱斯。她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车是改装过的,防震防弹。

    车门无声无息地滑开,可以看到车中一部分的设施跟jīng良装备,谢清欢对送行的西川织子道:“织子小姐,请留步。代问幸子小姐好,祝愿她早rì康复。”

    “我会向姐姐转达谢小姐的心意。”提起西川幸子,西川织子就觉得口中泛苦,昨天晚上来的人不知道是什么来头,也不知跟谢清欢是不是一路的。

    她看着满眼不动声sè的谢清欢,目光轻轻一闪,脸上仍带着完美的笑容,“谢小姐,一路顺风。”

    谢清欢微微颔首,转身上了车,苏诺提着行李跟上。车门缓缓二合上,宽敞的车内坐着彼此都熟悉的人:“苏小姐。”

    苏沐细细看一眼谢清欢的脸sè,微笑着问道:“谢小姐昨晚休息得好吗?”

    “一夜无梦到天亮。”谢清欢淡然回道。

    苏沐见她的神sè跟动作都与寻常无异,不由轻轻松了一口气。她昨晚带人潜入西川宅,却是晚到了一步,有人捷足先登,西川宅的防卫被彻底破坏,处处存在着破绽,如同虚设。

    谢清欢不在房内,而是陷入了地下,西川家的人果然选在最后一晚对她下手。

    苏沐的人都是死士,拿的都是重火力武器。原本她也找到了暗室的入口,却没有强行入内,反而撤了人手,去剪除那些边边角角的暗哨。

    对她,路子允从没有避讳过谢清欢的真正身世。苏沐知道谢清欢的身上带着道格拉斯家的血统,虽然目前看来,母系的血统更为强大些,占据着她容貌、xìng情、行事的主导,但这世上,有个词儿叫隔代遗传。

    所以,她犹豫了——以路子允如今对谢清欢的用心,不出意外的话,这两人以后必然是要在一起的。谢清欢一旦生下孩子,就是路家下一代的主子。这万一,是个小变态怎么办?

    在苏沐心里,路子允的幸福很重要,路家的传承更为重要。她查到西川幸子在做改造人实验,但目前仍停留在初级的药物试验阶段。而且西川幸子不是嫡女,纯子夫人甚至没有亲身孕育她,对她也不是很在意,所以幸子手中的资源很有限,不可能持有枪械。

    即便如此,情况依旧对谢清欢不利。若是在这样恶劣的条件下,谢清欢仍能脱困而出,那么拥有着强悍体能的她,又是书香世家谢家的人,路家便没有任何理由再反对她跟路子允在一起。

    苏沐怀着忐忑而复杂的心情潜伏着,在后半夜见到谢清欢轻盈地自连绵的房顶跃回居住的院子。那样的身手,似乎不单单是体能的问题。

    “谢小姐,”苏沐双手交握置于膝上,笑着开口,“以后有时间的话,来比一场吧。”

    谢清欢略一挑眉,深深看她一眼,爽快地应道:“好。”

    苏沐瞥一眼安静地坐在一边的苏诺,意味深长地道:“你这个助理,非常懂事。”

    “号称王牌,收费昂贵,自然格外善解人意。”谢清欢悠悠道。

    苏诺正襟危坐,谦虚道:“谢小姐过奖了,这都是我该做的。”

    由于谢清欢不愿意浪费买好的飞机票,苏沐只好送两人去机场。在此之前,请她们在五星级的酒店吃了一顿rì本风味的早餐,在抢着买单的争夺战中,苏沐不幸落败,让谢清欢体会了一把身为暴发户挥金如土的豪情。

    谢清欢两人在机场跟同乘这一趟的剧组人员会合,点头致意之后各自登机。苏沐看着飞机离地才离开,她还要留在rì本处理一些事情。

    此刻西川宅中,将剧组人员全部安全送离的西川织子,这才腾出手来仔细处理昨晚的事。

    “织子小姐,”正忙得不可开交,仆佣在门外匍匐于地,沉声禀告,“运送暗室尸体的车,被jǐng视厅的人拦下扣住了。”

    “什么?”西川织子脸sè大变,失声道。想到手下如此办事不利,咬牙切齿喝道:“可恶,一群笨蛋!”

    “小姐,”仆佣顿了顿,才又道,“主宅那边传来了夫人的指令。”

    西川织子知道这事还是惊动了母亲,心中不由一凛:“说。”

    “暗室之事,由御子小姐全权负责。请织子小姐带着幸子小姐,速回主宅。”

    “这……”西川织子略一沉吟,“我知道了。”

    谢清欢跟苏诺回到t市,看着天sè还早,先去了一趟公司。

    季卓阳接了景烨的位子,自然就搬去了他先前的办公室办公。但谢清欢两人到了公司,在楼下被前台告知,季卓阳仍在他原来的办公室。

    苏诺听了,估摸着陆boss又微服私访了。到了季卓阳的办公室,敲门进去,发现里面不只是季卓阳,还有另外两人,都不是生面孔。

    “回来了?”季卓阳见到她们,闲话家常一样温和亲切,微笑着站起身:“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两位是我新请的副手。这位是资源外联的张副总,这位是企宣规划的陈副总。”

    资源外联的张瑞,企宣规划的陈喆,谢清欢并不很熟悉,但也不陌生——这两位,先前都是环球娱乐的柱石。

    谢清欢挑了挑眉,斜睨一眼季卓阳——总这么挖老东家的墙角真的没有问题吗?

    她不知道的是,当初洪熙自杀,留下的遗书揭露了环球的种种内幕,引起了轩然大波。傅明毓不在,公关做得不到位,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号称歌神的季非真合约到期之后没有续约,人心更加涣散。

    如今,环球娱乐已经到了弃之可惜,保之则注定被拖死的地步了。

    傅明毓从未就环球的存亡多说过一句,但季卓阳探过他的口风,知道他已经准备放弃了。自当初云梦舒毁容失踪,傅明毓就对傅家彻底失望了,自以为是的高贵简直可笑之极。

    傅明毓既然是这样的想法,季卓阳自然不会客气。他在管理上,本来就是新手上路,鼎星原有体系的人,他用得不顺手,就趁这个机会,挖了两个熟人过来。

    陆展睿对他这种既不损人,又能利己的行为很是赞赏。

    “张总,陈总,这位是我们的新晋影后。”季卓阳指着谢清欢介绍,忽而又压低了声音道,“诸侯。”

    张瑞跟陈喆了然。

    双方打过招呼,围在办公桌旁坐下。季卓阳三人原本在讨论事情,已经有了初步的论断,这会儿便坐在一起闲聊。

    苏诺起身去泡茶,谢清欢微笑道:“你的办公室又被征用了?”这个办公室里的黑sè真皮办公转椅上坐着的是资源外联总监张瑞。

    季卓阳闻言笑道:“他在谈一笔大买卖,成了的话,三年不愁吃。”

    “哦?”谢清欢眼中闪着几分兴味,她向来知道陆展睿是个捞钱小能手,“他居然会选择在鼎星谈生意,真让人意外。”

    季卓阳点头赞同:“他这次的对手也很不简单,两个人势均力敌,棋逢对手。”

    张瑞跟陈喆也微微笑了,季卓阳还是跟以前一样,喜欢卖关子。

    谢清欢略一沉吟,悠悠道:“玛丽三世?”

    “恭喜你,猜对了。”季卓阳一拍手掌,“原本玛丽三世联系我,是想请你做斯洛克家六月新品发布的形象大使。那会儿陆boss正好在t市办事,又随口过问了一下,就把这事儿揽过去了。酬金后来谈妥了,还是七位数,不过是美金。如今你也是有身价的人了,有些活动就不能接了。”

    季卓阳顿了顿,又道:“而后这段时间,玛丽三世就一直在华国考察市场,陆boss作为本地土著,给她提供了不少资料。”

    谢清欢听了这话,不由一笑。说什么资料,无非就是钱多人傻爱面子,但凡能跟上流沾上关系,掏钱就特别爽快。

    至于这桩大买卖,恐怕是玛丽三世打算在华国这边开拓新市场,陆展睿觉得有利可图,两人一拍即合,又涉及到双方利益,自然要详谈细谈。

    谢清欢想起叶峥嵘说她想追求陆展睿,如今看来,是已经出手了——珠宝帝国的女掌门,果然是不折不扣的行动派。

    苏诺端了茶过来,几个人边喝边聊,却都没有提起如今风雨飘摇大厦将倾的环球娱乐。从聊天中又能看人几人xìng情的不同,季卓阳突出细节,谨慎守成,张瑞飞扬跳脱,陈喆则多有妙想。

    谢清欢本就只是过来报个道,喝了茶,聊了一会儿,就起身告辞。

    季卓阳看着她:“不等他吗?”这个他指的,自然是陆展睿。

    谢清欢轻轻摇头:“生意要紧。”

    张瑞看着她款款离开,办公室的门关上的刹那,他看向季卓阳,问道:“那个顾裳,往后究竟要如何对待?”

    “寰宇国际大权易手,顾青山意外落马,顾裳在鼎星的定位就有些尴尬了。”陈喆接口道,“我看过她的资料,高端知识分子,才刚进入娱乐圈不久,她的本意可能就是玩票,没打算多呆。去年她拍的那部古装剧,角sè很讨喜,观众反响不错。我想,以季总的眼光,应该可以看出,她入圈的年纪已经偏大了,且不是特别有天分的人。现在她划在你手下,你是打算捧着看看呢,还是继续这么不咸不淡地晾着?”

    关于这事,季卓阳也挺头疼。照他先前做事的惯例,但凡是分到他手下的艺人,他都会尽量帮助他们,让他们能红。至于能红多久,就看各人的本事了。

    顾裳手里有世界知名学府的双学位,在哪家大公司都能轻松地找到满意的工作,但她偏偏进了娱乐圈,当初签约进鼎星的时候场面还挺大,如今倒有些不上不下了。

    季卓阳苦笑道:“这事等我先问问她的意思吧。”当初顾裳高调签约鼎星,里面有人家老太太的面子,虽然花了千万签约费,但陆boss应该不会拘泥这些。

    谢清欢出了公司,坐在这里给亲友们发了条短信,友情提示自己已经回来,收到晚饭邀约数条。谢清欢一一回了,点了路子允的牌子。

    谢清欢放下手机,刚准备发动车子,一个人就突然蹿出来,整个人合身扑在车盖上。饶是谢清欢一贯淡定,也惊了惊,细看了一眼那人,微微皱眉:“顾裳?”

    确实是顾裳。

    而且,是狼狈的顾裳。

第三十四章

    顾裳整个人都瘫在车盖上,仿佛是累极了,全凭这样撑住最后一口气。她脸上的妆全花了,面sè憔悴至极,透着一股走投无路的绝望。

    谢清欢坐在车里跟苏诺面面相觑。

    在谢清欢眼中,顾裳一直是jīng致漂亮的,她的眉眼间似乎总是带着一股子骄傲劲儿。谢清欢犹记得她当初签约鼎星,是何等的风光,看看如今,只能说世事无常了。

    苏诺的神情则是有点复杂,她以眼神询问谢清欢:怎么办?

    谢清欢无奈一笑:“你去问问她打算怎么办?”

    苏诺轻轻点头,依言开门下车,走到顾裳身边打算将她搀起来。

    顾裳无力地挣扎了一下,歪歪倒倒地跟苏诺拉扯起来。

    谢清欢身体向后靠着椅背,双手仍搭在方向盘上,看着两人拉扯,眉头微微皱起。自打她上次救了洪熙,但洪熙仍然自杀了之后,她对于扑在自己车前的人就微妙地有了点小yīn影。

    论体力,还是苏诺更胜一筹,她搀着顾裳,将她塞到后座。

    谢清欢回头看了一眼,见她软在后座上轻轻喘气,心中不由恻然,静静问道:“你家在哪儿?送你回去。”

    顾裳沉默片刻,猛地坐直身体,冷淡道:“去你家。”眉眼间隐约又有了当初那点趾高气扬的高傲。

    谢清欢轻抽了一口气,这人还真是不客气。但她还是发动了车子,往自己家的方向开去,顾裳这样的人,心中必有自己的坚持,轻易不会如此。

    谢清欢在水岸花都的房子是指纹锁,谢清欢开了门,从玄关处的鞋柜里拿出没穿过的室内鞋递给顾裳:“进来吧。”

    顾裳换了鞋进门,看到内中一应布置都十分素雅,各种摆设也十分别致,隔着珠帘的半室里放着一张琴。

    顾裳挑眉看一眼谢清欢,面无表情地走到沙发上坐下。

    苏诺见她这幅破罐子破摔的德行,不由暗暗摇头,抬手一指洗手间的方向,又虚点一下自己的脸:“顾小姐,你要洗一下吗?”

    顾裳的脸sè青了,略一犹豫,还是起身去了洗手间。片刻之后,她素着一张脸出来,脸上的水迹没有擦干,顺着脸颊滑落到下巴,仿佛眼泪。

    苏诺在车上的时候,用手机查了一下t市最近的经济资讯,赫然看到任氏头马顾青山涉嫌挪用大量公款被调查的消息。任西东自称为寰宇国际执行总裁以来,处事向来公允,对事不对人,哪怕犯事儿的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顾青山,也绝不会姑息。

    作为顾青山的女儿,顾裳这段时间的rì子很不好过。顾青山挪用公款,数目也没大到让人咋舌的地步,这事不算小,但也绝不是什么大事。话虽是如此,明眼人一看就明白了:这是寰宇大权更迭之际,任西东的立威之举。一朝天子一朝臣,顾青山落马,属于任老太太的时代已经彻底过去了。

    顾裳知道任西东的脾气,他动了手,就不会让这事儿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任老太太气得住了院,也指望不上。顾裳只能寄希望于顾青山曾经建立的人脉。但人脉这种东西,没事的时候自然好用,一旦出了事,曾经的交情就不算什么了。

    顾裳来回奔波,身心俱疲。

    顾裳脸sè苍白地坐在沙发上,看谢清欢坐在对面从容地煮水烫盏泡茶,惨淡一笑:“谢清欢,你赢了。”

    谢清欢手上动作不停,不动声sè道:“顾小姐这话从何说起?”

    顾裳定定看着她神sè淡漠的脸:“他虽然离开你,却没有一刻忘记过你。”

    “既然已经离开,何必不忘?”谢清欢挑起眼帘,眼中有淡淡的嘲讽。

    “是啊,我该想到,你是这样的人。否则也不会在再见之时,好像从未相识。”顾裳满眼自嘲,“是我太傻,单知道他要夺权,却不知道他要对我爸下手。”

    如果谢清欢对现世文化了解够深,就会有一款人物叫做祥林嫂,其代表xìng语句便是这样单知道如何如何,却不知道如何如何。人在年轻的时候,总有那么一个时期,有眼无珠鬼迷心窍sè令智昏。

    顾裳提到任西东跟顾青山之间的恩怨,谢清欢反而不好搭腔了,只轻轻在她面前放了个茶杯,拎起小茶壶注满了水。

    顾裳瞪眼:“你明明在泡茶,为何却让我喝白开水?”

    谢清欢笑道:“你如今心情不佳,便是让你喝茶,也体会不到其中的妙处。”

    顾裳闻言目光轻轻一闪,端起茶杯攥在掌心,直到清楚地感觉到掌心传来烫伤般的痛楚,才淡淡开口:“以我的年纪,进入娱乐圈,已经不大合适了。我执意签约鼎星,只是为了就近看看你,有何能耐让他念念不忘。”她苦笑一声,“当初无心之举,如今反倒成了唯一的出路。”

    谢清欢微微皱眉:“以你之能,随意在哪家大公司谋个职位,都不是难事吧?”

    “你不懂。”顾裳摇头,神sè惨然,“谢清欢,你根本不懂,我爸出了事,他挪用的公款完全不知去向。任西东如今揪着这件事不妨,就算他顾念着先前些微的情意,不提那笔赃款,我难道就不还了吗?在大公司任职,也是需要资历的。况且,有什么职位比娱乐圈来钱快?”

    苏诺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开口打断她的话:“顾小姐,我给圈里人做助理的时间也不短了,可没听说过娱乐圈来钱快的。这里头的事,向来是人前风光,但背后的辛苦委屈,都是冷暖自知。”

    “是啊,冷暖自知。”顾裳轻轻一笑。

    谢清欢对这事儿没有发言权,索xìng不搭腔。

    苏诺听顾裳这么说,这才恍然明白她的用意,不由讶然道:“你是打算在娱乐圈里扎根了?”

    顾裳手中攥着茶杯,杯中的水这时候已经半温,她送到唇边一饮而尽,脸sè却平静下来,近乎面无表情:“我已经别无选择。”

    谢清欢深深看她一眼,目光却带着凉意:“顾小姐,你想说的并不只是这些吧?”

    “是,我确实另有目的。”顾裳略一沉吟,放下茶杯,迎着谢清欢的目光,咬牙道,“谢小姐,我希望你能将‘熹微’的代言权让给我。”

    苏诺闻言心头一跳,看向顾裳的目光满是不可思议。谁都知道,商家请艺人做代言,有着多方的考量,看重艺人的市场号召力,最终目的还是要迎合市场需求,争取最大的利益空间。一旦你拒绝了形象代言,商家会立刻根据平行条件寻找另一个艺人,根本不存在相让的问题。

    谢清欢倒没什么反应,神sè仍是淡淡的:“这事连你都知道了?”

    顾裳道:“玛丽三世出入鼎星,并未特意低调。”

    谢清欢心中轻轻一叹,悠悠道:“那你知道玛丽三世是什么样的人?她亲自出面谈的事情岂能随意更改?即便我不在意这个代言,愿意相让,你又凭什么以为玛丽三世定会选择你?”

    “只要你愿意,我自有办法让玛丽三世认可我。”顾裳听她口气松动,斩钉截铁道。

    苏诺知道在‘熹微’的代言上,顾裳几乎没有可以运作的空间,但听她说得肯定,还是忍不住问道:“什么办法?”

    顾裳犹豫了一下,还是凝视着谢清欢,侃侃道:“‘熹微’的代言,是陆总跟玛丽三世谈的,只要她提出更换代言人,玛丽三世想必不会拒绝。”

    “哈?”苏诺表情怪异,“你说陆老板?”

    顾裳目光幽幽一闪:“哦,你们叫他陆老板吗?”

    “这么……”不靠谱三个字苏诺咽了回去,顿了顿,才道,“的办法,你是怎么想到的?”

    谢清欢却不觉得好笑,只淡淡看着顾裳:“你打算如何说服陆老板?”

    “虽然他对你的身份秘而不宣,但这已经不是秘密。你们之间的关系,应该比旁人想的还要亲密些。明面上你跟鼎星的合同已经不足三年,他也不会让你一直在娱乐圈吃苦。而我——”顾裳眉目幽冷,却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将成为鼎星的柱石。并且,是长期的。”

    谢清欢轻轻摇头:“顾小姐,如今的你,并没有这等价值。”

    “我知道,”顾裳神sè一暗,一声叹息,“我都知道。”

    “苏诺,”谢清欢挑眉,“将顾小姐的意愿如实传达给季卓阳。顾小姐,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祝你如愿说动陆老板跟玛丽三世。”

    “承你吉言。”顾裳勉强笑了笑,目光定在谢清欢脸上,“对了,有一件趣事,你一定没有听过。”

    谢清欢抬手倒了一杯茶,茶水颜sè碧绿,很是悦目。谢清欢凑到唇边浅啜一口:“是怎么样的趣事?”

    “某一晚到过蓝夜的人,都莫名其妙地出了事。”顾裳叹了口气,“你说,这事是不是很有趣?”

    谢清欢略觉意外,她知道顾裳当时也在蓝夜,没想到她竟然注意到了这一点。

    顾裳将她的神sè尽收眼底,自沙发上起身道:“今天打扰地够久了,我该走了。谢清欢,”她郑重道,“请多保重。”

    “正好我也要出去,送你到前面路口吧。”谢清欢起身,走到玄关处换鞋,对苏诺道,“晚饭你自己解决。”

    苏诺点点头,将两人送到门口。

    谢清欢载着顾裳,将她放在容易打到车的路口,还关切地问了一句是否有带钱。

    顾裳自然说带了,而后站在路边,看着谢清欢的车潇洒地开走。她等了一会儿,一辆黑sè宝马无声地滑了过来,在她身前停下。

    顾裳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驾驶座上的容宁侧头看她,淡淡问道:“怎么样?”

    “她答应了。”顾裳疲倦地合了合眼睛,口气一转,又道,“不过,我看得出来,她并不相信我。”

    “你那套说辞,换了是我,也不会相信。”容宁发动了车子,“在舅舅的事情上,你当真是舍近求远。你费尽心思去找舅舅那些可能帮得上忙却不一定会帮的朋友,都不如直接去找任西东来的事半功倍。”

    顾裳靠在椅背上,抬起手捂住眼睛:“你让我去找他?我怎么可能去找他。找他做什么呢?求他放过我爸,求他不要夺老太太的权吗?没用的,容宁,没有用的。”一滴泪自眼角滑落,“他为了这一天,已经忍了十年,谁都无法撼动他把老太太赶下台的决心。”

    容宁抿了抿唇,没再说什么。

    顾裳沉默许久,才静静问道:“你呢?容家还是打算让你跟白家联姻吗?”

    容宁一勾唇角,似笑非笑道:“这可不好说。”

    容家跟路家早年有旧怨,路家既然是t市的隐形帝王,容家就绝不插足这里。这次指示容宁跟白家联姻,又让容威占了一把手的位置,也不过是老爷子聊发少年狂,想要落路家的面子罢了。

    但路子允岂是好相与的,你撩他一下,他立马就要卸你一只手。且两家针锋相对也不是一天两天,彼此都看不顺眼,但家大业大,牵扯颇多,不好先动手,就等着对方送个借口来。

    容家跟路家交手一个回合,各有胜负,但赢面上,路家居多。但凡是沾了官字的斗争,都连着派系,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不就有人出面调停了。

    这个人如今已经不在高位,但无论是路家还是容家,都要卖他这个面子。

    有了这么一出,容家跟白家的联姻就变得可有可无了。再者,白家的这一代,说是个个都不错,但真正成器的,只有白家老大白滇以及不大跟白家搀和的白九。

    白老爷子jīng明着,绝不会让白滇取了容家的人碍路子允的眼。至于白九,白老爷子不在意白家多一张嘴吃饭,但多的就没有了。

    容宁将顾裳送回家,在她下车的时候,淡淡劝慰道:“表姐,舅舅的事,你别太担心了,我再想想办法。”

    顾裳闻言沉沉一笑,容家虽大,但向来重男轻女,只生了一个女儿的姑姑在容家并没有几分地位。如今顾家又出了事,姑姑心里说不定也不痛快。

    她这段时间见多了推诿,对容宁的话便不抱希望。

    容宁见她神sè不豫,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不由暗暗叹了口气,世情如刀,要拖磨人,再容易不过。

    正要说些什么,顾裳的手机突然响了。顾裳歉然一笑,按了接听:“是顾裳小姐?这里是市第一医院,顾青山先生突发脑溢血,正在抢救,请——”

    顾裳眼前一黑,听不到对方在将什么,手一松手机就自手中掉落。

    容宁看她脸sè惨白,毫无血sè的唇微微抖着,心知有异,俯身捡起掉落的手机,那边仍在一叠声的唤着顾小姐,容宁脸sè沉了沉:“什么事?”

    手机那头的人梗了梗,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并请顾小姐速去医院。

    容宁挂断电话,收起手机,瞥一眼木然的顾裳,将她扯回来按在座位上,绑好安全带,关好车门,这才一踩油门,车子向离弦的箭一般直奔医院。

    顾青山下午在接受审讯的时候突发脑溢血,被火速送到医院,还是抢救失败。在顾裳她们堪堪赶到医院的时候死亡,留下挪用公款三千七百万的官司悬而未决。

    顾裳站在病床边,看护士给顾青山的遗体盖上白布,脑中一片空白。

    护士在急诊科也见惯了生死,看一眼顾裳的表情,带着些微恻然的表情悄然退下了。

    过了一会儿,一个白大褂进来,对顾裳道:“顾小姐,我是顾先生的指定医生罗律,这十几年来他的身体检查都是我经手的。很抱歉没能挽救住他的生命,但死者已矣,请顾小姐节哀顺变。”

    顾裳面无表情地盯着罗律。

    罗律顿了顿,又道:“近半年以来,顾先生的血压一直偏高。他知道早晚有这么一天,所以提前签下了遗体捐赠书。”

    “遗体捐赠?”顾裳脸sè微变,容宁则是直接问出口了。

    “是的,”罗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脸sè沉重道,“顾先生将捐赠出有用的器官,遗体则用作医学研究。”

    顾裳呼吸一滞,生硬道:“我不同意。”

    “顾小姐,我理解你身为家属的悲痛心情。”罗律静静道,“但捐赠遗体一事,有顾先生亲笔签名的文件在,自他过世,就已经生效,并不需要征得你的同意。”

    “不行!”顾裳上前一步,断然道,“我爸曾经说过,他死后是要跟我妈合葬的,怎么可能会签下遗体捐赠书?是不是有人逼他?是不是你?”

    罗律无奈道:“顾小姐,你别不讲理。”

    顾裳冷笑一声,尖锐道:“这事存有疑点,我为人子女,还不能质疑了?”

    “阿裳,别闹了。”门口突然传来一个淡淡的温和的声音,像是温柔的呢喃,又像是怅然的轻叹。

    “任西东!你来做什么!”顾裳见到他,勃然大怒,只觉得这一切的结果都是他造成。

    “罗医生,请你先回避一下,我跟阿裳说几句话,不会耽误太长时间。”任西东的声音很轻,好像怕惊醒了熟睡的人一般。

    罗律轻轻点头,爽快地退了出去,轻轻掩上门。

    任西东又看向站在床脚,脸sè略微含悲的容宁。

    容宁还没有所表示,就听顾裳气哼哼道:“容宁不是外人,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任西东收回目光,静静看着顾裳,面上亦有感伤,半晌,才悠悠一叹:“阿裳,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比亲兄妹还要亲近。没想到,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顾裳听到他说亲兄妹三个字脸sè就是一边,听完他的话,只余一声冷笑。

    “阿裳,”任西东看着白布覆盖下的人形,脸上的表情也很有复杂,“如果我说,顾叔叔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赎罪。你想必也是不信的。”

    顾裳自然不信,瞪着任西东的双眸几乎要喷出火来:“赎罪?任西东,这种话你怎么能说得出口!当初我爸是怎么照顾你的?你亏不亏心?”

    容宁顾裳的一句话而没有出去,尽职尽责地充当着人形背景,此刻听到他们两人说话,又觉得有点尴尬。而且,她敏锐地觉得当年的事,顾裳还是不知道得好。

    “当年顾叔叔确实很照顾我,可以说是视如己出。”任西东并不否认,但话锋一转,又道,“但你想过没有,若我双亲仍在,何须他来照顾我?”

    顾裳闻言微微一惊:“任伯父跟任伯母,不是意外身亡的吗?”

    “阿裳,你向来聪明,连老太太那样xìng情乖戾的人都喜欢你,事情的真相如何,你应该可以猜得到才是。”任西东意味深长道。

    顾裳楞楞地看着任西东,脑中一片混乱,突然就觉得他很陌生。这些年来,从未看清过他。

    “任西东,够了!”容宁轻喝一声,上前几步握着顾裳冰冷的手,“不要再说了!”

    “不,容宁!”顾裳猛地抽出自己的手,颤抖地指着任西东,“你让他说!真相究竟是怎样?”

    “阿裳,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剩下的,就要靠你自己了。”任西东脸sè淡然,“老太太住在七楼的vip病房,你去看看她吧。”

    “你!”顾裳的手无力地滑落,**道,“你好!”

    “表姐,”容宁知道顾青山捐赠遗体这是已成定局,她深深看一眼任西东,用力撑住顾裳,不让她滑落在地,“再看一眼舅舅吧。”

    顾裳听了这话,如受蛊惑,果然颤巍巍地伸手去揭顾青山脸上的白布,却在即将触到的时候缩回来,深吸了一口气,自任西东在病房出现第一次直视他:“一定是你弄错了,我要去见老太太,去问她!”

    任西东默默让开,容宁则轻轻一合眼睛,悠悠叹气——顾裳现今的举动,正是任西东所希望的。

    “别动他。”顾裳挺直腰杆,冷睨任西东一眼,而后正了正脸sè,目不斜视地向病房外走去。

    “容小姐,”任西东在容宁经过的时候,淡淡开口,“如果你身上带着窃听器,恐怕没什么用处。”

    容宁挑了挑眉,略微一笑,脚步轻盈地跟着顾裳离开。

    任西东在沉寂下来的病房里神sè复杂地站了一会儿,罗律进来,就听到他说:“这遗体,照医院的规矩处理掉吧。”

    顾青山确实是签署了遗体捐赠书的,顾裳到医院的时候,他身体里面用得着的器官已经被摘出来了,现在这身体就是个空壳而已。罗律瞥一眼任西东,迟疑道:“会不会做得太过了?”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任西东并未觉得快意,反而有种淡淡的疲惫萦绕心头,“再说,那两个需要换肾的病人也等不得了,事急从权。”

    罗律沉默片刻,摆摆手道:“行了,你回去吧,这事我会处理好。”

    顾裳下到七楼,就见一人自走廊离开,步伐沉稳,背影挺拔,瞧着还眼熟。仔细一想,那不正是陆展睿嘛。他也来探望任老太太?

    陆展睿出了住院部,轻轻吐了一口气,说他来探望任老太太也不准确,是任老太太派人请他来见一面。

    陆展睿跟玛丽三世敲定了一些细节,看着时间不早,就决定先散了。这时候他才发现谢清欢给他发了短信,顿时龙心大悦,连rì来虎口抢食的疲倦也一扫而空。

    正准备站在兄长的立场上好好关心一番在异国他乡辛苦数月的小妹,顺便约出来吃个饭,就被任家的人打断了。

    任家的那点破事儿,陆展睿一点也不想搀和,任老太太从年轻的时候就乖戾擅权,如今被任西东解了所有权力职务安心养老,她必然是不乐意的,想来是有什么后招。

    带了个果篮去医院探望,任老太太比之上前见面的时候苍老了许多,那种蓬勃的生命力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触目惊心的衰败。

    任老太太虚弱地躺在病床上,照顾她的人都退了出去,只留了陆展睿陪着她。

    任老太太知道陆展睿最是实际,一个人情一件事。她倒也没有说别的,只让陆展睿稍微看顾一下顾裳。

    她不提还好,一提陆展睿倒想起来了,顾裳当年签约鼎星,排场颇大,花费颇多,如今这人还闲置着,显然是件亏本的买卖。

    陆展睿眯了眯眼睛,点头应了:“放心,我会的。”

    陆展睿出了医院,就给季卓阳去了个电话:“去年鼎星签了个新人,叫顾裳,你知道吧?”

    “知道。”季卓阳嘴上应着,心中却在犯嘀咕,这是什么个情况啊,这么久以来,陆老板还是第二次特意提到某个艺人。

    “关于她,是怎么安排的?”

    季卓阳脑中咯蹦一响,回答也就谨慎起来:“boss,公司先前对她的安排就是让她该玩的时候就好好玩,该拍戏的时候就好好拍戏。不拍戏的时候,她在时间自主xìng上略高于公司。”

    陆展睿冷着脸在心中掀了张桌子,我这花高价签的哪儿是个艺人啊,分明是个祖宗,要是人人都这样,鼎星早点儿关门是正经。陆展睿指示道:“把自主权拿回来!”

    季卓阳明白陆展睿这是不想养个闲人,顾裳如今要么跟其他艺人一样好好拍戏听从公司安排,要么就跟鼎星解约,以前那种玩票样的态度是要不得了。

    季卓阳赶在陆展睿挂电话之前简明扼要地把苏诺刚刚汇报的情况反映了一下。他自己尚且觉得不可思议,陆展睿那边更是沉默了整整三分钟,才悠悠开口:“找个靠谱的教她一下娱乐圈的规矩,这要传出去,简直要让人笑掉大牙。”

    季卓阳淡淡道:“对于她的这个提议,欢欢答应了。”

    “欢欢答应了?她答应管用吗?”陆展睿一声冷哼,“你当玛丽三世这是在挑白菜啊?知道多少欧美巨星在等着她翻牌子吗?”

    还有最重要的一句话他没说——知道要从她手中捞着三分利我得费多少唇舌吗?

    季卓阳咳嗽两声:“听说展示模特还有名额。”

    季卓阳这话的意思很清楚:一,肥水不流外人田。二,诸侯已经答应了。老板你看着办。

    陆展睿道:“那顺便再找个人教她走步。”

    季卓阳笑了一声,挂断电话。

    此刻,谢清欢跟路子允正在约会。根据t市烧钱指南以及苏诺的推荐,约会的地点选在顶楼餐厅,因为是在月底,夜幕中也没几颗亮眼的星星,再加上夜里的风还颇有些凉意,谢清欢就没让打开头顶的天花板。

    但烛光是必须的。

    在这样的氛围中,点的却不是西餐。路子允看着侍者刚刚送上来的琵琶大虾,不由微微一笑,眼中满是温柔笑意。

    这家餐厅的消费贵,主要是重在情调,虽然也有特地来这儿吃饭,像谢清欢,但大多数人是为了谈情说爱,所以在分量上就不那么实惠。

    谢清欢点了三荤三素,外加一个养生汤,没有要酒。路子允比先前瘦了些,但jīng神还好。

    路子允看着谢清欢,温声道:“雁归,我陪你去谢家大宅。之后你也陪我去一个地方,怎么样?”

    “当然,”谢清欢爽快地点点头,“要去多久?”

    “大概要在那边住三天,算上来回的路程,一共要五天。”路子允微微笑着,脸sè在烛光中泛着稀薄的红,“是想带你去见一共长辈。若是你的工作排不开——”

    “既然是见长辈,那更要去了,不然岂不是很失礼?”谢清欢一手撑着脸颊,神情间略带着几分好奇,“这位长辈,在你心里,很不一般吧?”

    “嗯。”路子允点点头,“我也叫他舅舅,不过他却是姐姐们的嫡亲舅舅。”

    谢清欢了然。路子允的父亲路老爷子有两位夫人,第一任夫人跟他是少年结发,一生恩爱,孕育了六个女儿。第二任夫人则是老夫少妻,只生了路子允一个。她身体不太好,很年轻的时候就香消玉殒了。

    “舅舅姓沈,先前也是位高权重,现在退下来了,但影响力尚在。”路子允娓娓道来。他今天要过来约会,谢清欢又选在这么个地方,一早就有人过来清过场了,确定没有任何窃听监视装置。路子允也想让谢清欢了解他所处的环境,就不再避讳让她知道这些事。

    他是要跟她在一起的,有些事他要亲口告诉她,而不希望有一天她从旁人的口中得知。

    他想让她知道真正完整的路子允,半身踩着光明,半身踏着黑暗的路子允。

    “舅舅这次请了我跟容家的人,是想从中调停我们两家之间的矛盾。”路子允静静道。

    谢清欢闻言轻轻挑眉:“新市长出身的那个容家?”

    “没错。”路子允笑着点点头,“我父亲是舅舅的妹夫,容家家长是舅舅曾经的部下。所以舅舅出言邀请,不论是我,还是容家,都不能不给面子。”

    “是这个理。”谢清欢也笑,“路家跟容家又是什么样的矛盾,让长辈不得不出面?”

    “说起来,这其中的矛头还是当年的旧怨。”路子允脸上露出一点小小的得意,“当年我们家那位大夫人,是个相当jīng彩的人物,家世又是一流,追求她的男人多如过江之鲫。容家家长跟我父亲都是其中一份子。当时外公看好容家家长,舅舅看好父亲,两人明里暗里地较劲,最后我父亲娶了大夫人。”

    夺妻之恨,确然是天大的旧怨,谢清欢笑道:“梁子就这么结下了?”

    “是啊。两人都热衷给对方添堵,此后几十年都没个消停。不过容家家长除了在生儿子以及寿数上比我父亲略胜一筹以外,往往被我父亲气得不行。”路子允说到这里,悠悠一叹,“听说我父亲去世的那天,容家家长也大醉一场,倒不知是因为高兴还是失落了。”

    谢清欢静静一笑:“有的时候,给人添堵也会成为习惯。”

    路子允略有些惆怅道:“前一阵我听说容家家长身体不大好,也许过了初一就没有十五,就想着作为晚辈尽一份孝心,让他重温一下年轻时被人添堵的感觉。雁归,你别紧张,我只是代表父亲让他知道,他生的儿子多,也不及我一个。”

    谢清欢听了这话,简直忍不住想要捶桌大笑。这哪里是让人回味被添堵的感觉啊,这分明是想堵住人正在出的那口气。容家家长统共就两点能胜出,结果这下子被人迎头痛击,这辈子除了活得长久竟没一样比得过那人。

    “可能是用力过猛吧,舅舅有点担心。”路子允淡淡道,“说起来,容家的这一代倒是一两个弟子很不错,像我们那位新市长。对容家来说,他可能是天生反骨的那类人,但如今容家上下,我就只瞧得上他了。无论是从军还是从政,他靠的都是自己的本事。当年的事,倒是可惜他了。”

    谢清欢听到这里,终于抚了抚额:“当年又怎么着了?”

    “这事说起来话就长了。”路子允让侍者把杯盘收走,又上了茶来,才慢腾腾开口道,“当年军方有个人体研究方向的专家叛国出逃,追捕任务就落在容威当年所在特种中队。他们那个中队的整体实力十分突出,是尖刀中的尖刀。当时领队的那位号称鬼之中校,包括容威在内的八人小队被称为鬼之分队,选的全都是jīng锐中的jīng锐,任意四人组队,都是绝佳阵型。”

    “那个叛逃的专家带着绝密的军工资料,上头已经下了死命令,那次任务绝不容有失。”路子允说到这里,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难堪。

    谢清欢挑了挑眉:“那任务失败了?”

    “专家被击毙,但军工资料失落。”路子允轻叹了一声,“那资料才是重中之重。”

    谢清欢动了动唇,却到底没有说什么。

    路子允沉声道:“原本那次任务到最后了不该凶险到地步的。是路家跟容家之争,牵连了他们,导致发出去的消息有了毫厘的偏差。结果鬼之分队八人去,四人回。因为绝密资料失落,活着的四人回来,等着他们的,是信仰的彻底破灭。”

    谢清欢沉默地伸出手去,握住了路子允放在桌面上的手。在chūn末夏初的季节里,他的手依然微微发凉。

    “他们将被开出军籍,遣返原籍,长期接受监视。”路子允翻掌,与谢清欢的手静静相握,“不过,当时那特种分队是雷少将的嫡系,雷家上下活动了一下,好歹让其他三人保留了军籍,只有容威,责令退役。一世武勋,毁于一旦。那时候年少气盛,虽然也谨慎,但毕竟不比现在。如今每每想起这事,都觉得心中难安。”

    “那份失落的军工资料,造成什么恶劣影响了吗?”谢清欢面sè凝重道。

    路子允轻轻合了合眼睛,复又睁开,薄唇起合,吐出几个字:“改造人。”

    谢清欢蹙眉:“格雷?”

    “对,那资料最后竟然落到了格雷手中。”路子允一叹,“也幸好是格雷,才没有造成什么不可收拾的后果。雁归,”他看向谢清欢,“我说的这些,你都明白吗?”

    “路家跟容家势大,轻易不能动弹,更不能相争相斗。虽然有雷家隐约制衡,但三足鼎立之势不稳。还有,”谢清欢道,“格雷手中有国家机密文件,既没有归还,也没有广为流传。此人行事往往出人意表,不宜多接触。”

    路子允满意地点点头:“你知道就好了。”说什么都虚的,必须要把情敌的小火苗掐灭在萌芽状态。

    路子允讲了些陈年往事,对着谢清欢露出了路家的冰山一角,让谢清欢对他的了解又多了一点,两人也就更亲近了一些,真是一石数鸟,稳赚不赔。

    第二天,路子允就收拾好行李,高高兴兴地跟着谢清欢去了江南的谢家大宅。

第三十五章

    谢清欢这趟去谢家大宅,一来是为了改善路子允的身体状况,寻找医典古籍,以便跟大师套近乎。二来是替谢清宁来看看祖居之地,算是正式的寻根之旅。

    因此她很重视这件事,态度上十分谨慎。预计要在大宅待上一周,早早就跟季卓阳请了假。

    真要计较的话,谢清欢在时间的自主xìng上比顾裳还要高,如今她在鼎星又是存在感较强的诸侯,季卓阳自然二话没说就批了假。

    而在路子允眼中,这次江南之行,则是见家长的节奏,往承认他身为伴侣合法地位的道路上迈进了一大步——还有什么比在列祖列宗跟前晃一圈更正式更有说服力的呢?

    谢家大宅位于江南的一个烟水小镇,青山碧水,乌蓬石桥,古味浓郁。此地民风淳朴,书香气息浓厚,一路走来,还瞧见久远以前的学堂旧址数个。

    路两旁的店铺都已经开门迎客出生意,没有人走进去的时候,店主也会站在门口聊天。

    整体而言,处处都透着闲适安逸。

    这样一个地方,并未与世隔绝,却也不同于外面的喧嚣,谢清欢几乎是在第一眼就喜欢上了,一点笑意晕染眼角。

    路子允悄悄握住她的手,在她耳边轻声道:“雁归,我们以后可以搬来这里住。”

    谢清欢听了这话,略笑了笑,并不应他,只是轻轻翻手与他十指相扣。

    路子允眯了眯眼睛,心情大好。

    谢家大宅占地颇大,是这个烟水小镇最具代表xìng的标志建筑,家喻户晓。谢清欢两人几乎没费什么周折就找到了地方。

    现存的谢家大宅,并不是最原本的老宅子。谢家老宅历经十数代,以诗书传家,经历了无数的风风雨雨,培养了无数的名士,也几度险遭覆灭。

    在长久的战争以及初期的那段动乱时,几乎遭到了毁灭xìng的的摧毁,所幸当年大量的古籍珍本以及古董都及时转移了。

    等到后来风波平息,谢家宅邸归还给谢家后人,才又根据宅子原有的地基跟布局重新规划修葺。

    近几十年,现代科技rì新月异,宅子里又与时俱进地植入了最尖端的现代化防盗措施,宅子里重中之重的藏书楼还引进了恒温rì暖防虫设备,这才是现今的谢家大宅。

    谢清欢在接收遗产的同时,还得到了谢持静亲笔记下的一本通讯录,上面详细记载了各条人脉的联系方式以及人情可用的程度。

    谢家每一代都会选出一名守护者,专门照看宅邸,保护藏书安全。这一代的守护者名为谢十三。

    这里的十三并不是名字,也不是家族里的排行,而是守护者一职传承的代数。

    谢清欢来小镇之前,已经先行电话通知了谢十三。

    谢十三身形瘦高,眉目清奇,透着一股书卷气,年纪瞧着在三十上下。他从清早就站在门口等,到现在已经快要中午,他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不耐,见了谢清欢略微躬身:“小小姐,十三恭候已久,欢迎回家。”

    谢持节因为飞机失事已经去世数年,谢持静这二十年都在国外,但在谢十三眼中,他们仍是谢家这一代的主人。

    谢清欢并不在意称谓的问题,虚扶了一把,轻轻颔首道:“十三,你辛苦了。”

    “小小姐言重了,都是十三份内之事。”谢十三谦恭道,将手边的一叠纸递给谢清欢,“小小姐头回回来,进门之前请先阅读家规。”

    谢清欢没想到还有这个,挑了挑眉接了过来。这么一叠纸,只有最上面那张是家规,不过寥寥数条,写明了谢家几时用餐,几时就寝,几时门禁,看着不像家规,倒像是温馨提示。

    下面那几张则是宅邸的布局图,用小楷标明了祠堂,藏书楼,饭厅,书房以及卧室的方位。

    谢十三接过两人的行李,淡淡道:“小小姐,路先生,我先将行李送到卧房去。两位便在宅中随意转转,过半个小时到饭厅用餐。”

    路子允目光轻轻一闪,谢清欢点点头道:“好的,麻烦你了。”

    谢十三轻松地拎着两人的行李,从容而退。

    路子允瞥一眼谢清欢手中的图,微微皱眉:“雁归,这是何意?”

    “谢家大宅的布局是根绝阵法演化而来,暗合九宫八卦,里面花木扶疏,奇石嶙峋,曲径通幽,看着只是寻常jīng致,但极易让人迷失其中。”谢清欢缓缓解释道,“身为谢家子弟,不应该被自家的布局困住。所以,我现在要做的,就是带着身为客人的你转过奇石阵去饭厅用午餐。”

    路子允挑眉,满眼委屈:“我就只是客人吗?”

    “谢家诗书传家,最重礼仪,在外头如何无所谓,在这里可不能马虎。你的房间安排在东厢客房。”谢清欢在手中翻了翻,抽出其中一张纸递给路子允,拿指尖在某一处一点,“就是这里。”

    路子允眨巴眨巴眼睛:“那你呢?”

    “我在西厢正居。”谢清欢说着又抽出一张,指给他看。

    路子允这下明白了。看这安排,别说登堂入室了,简直是一夜回到解放前啊。就算少了一纸婚书,让他合法伴侣的身份名不正言不顺,但好歹要承认他作为结婚对象的身份吧。

    这种历史倒退速度真是太让人憔悴了。

    谢清欢笑他腻歪:“反正白天都在一起啊。”

    路子允企图通过曲线救国,为自己争取更为便利权益的想法,还没开口,就被谢清欢堵了回去,悻悻地跟着她往饭厅去。

    谢家大院环境清幽,花繁叶茂,假山木石,曲水流觞,隐约可闻鸟鸣,置身其中,让人心旷神怡,流连忘返。

    然而,这宅中的一切又凭借地利,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迷踪阵,寻常人进来,若是无人牵引,立刻就会迷失方向。所以,谢家珍藏的孤本古籍,名画,古董,全部放在这宅子里。

    谢清欢带着路子允进了奇石阵,脚下略微一顿,似乎是辨别了一下方向,而后就再没停过——大门口到饭厅,从奇石阵中过,是一条捷径,刚刚好是成年人半个小时的脚程。

    路子允在她身边,只是跟着她走,没有一句质疑她的决定。

    谢清欢侧头看他,略微一笑:“我也是第一次来,不怕我带错方向吗?”

    “错便错了,”路子允淡淡道,“与你一起,去哪里都是好的,还怕多走这两步路吗?”

    谢清欢定定地看着路子允。

    路子允被她看得有点儿不好意思:“怎么?”

    “阿七,我在想,”谢清欢顿了顿,悠悠道,“即便你不是路子允,也会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你。”

    “……”路子允轻叹一声,“雁归,我只要你一个就好。”

    谢清欢握住他的手:“阿七,我心亦同。”

    路子允听了这话,心中很是高兴,他知道谢家的人轻易不会动心,但一旦做出许诺,就是一生一世。他的这份好心情一直持续到饭厅门前,却在见到谢十三身边那人的时候戛然而止。

    谢十三道:“小小姐,路先生,菜已经布好,请进来用餐吧。”

    谢清欢应了一声,却没有抬步,目光落在谢十三身旁那人脸上,略微皱眉:“格雷先生,你怎会在此?”

    格雷轻轻一笑,看向谢十三。

    谢十三面上露出些惊讶的神情:“小小姐,你跟格雷先生,是认识的?”

    谢清欢点头:“有过几面之缘。”

    “原来如此,”谢十三恍然,“这次请格雷先生来,是为了更新宅子里的安保系统。”

    “……”谢清欢无言,守护者果然十分谨慎,双保险不说,还时刻更新。

    格雷的目光分别从谢清欢跟路子允的脸上滑过,轻飘飘的,带着几分戏谑,唇边却缓缓勾起一抹冰凉的笑意。

    知道路子允在追求谢清欢,跟亲眼看到他们在一起,还是有很大区别的。格雷觉得心中有什么正在破土而出,那种渴望出于本能的牵引,非人力可阻。

    他不想伤害她,但她体内仅有一半道格拉斯家的血统,无法跟他在感情上产生共鸣。

    甚至,他还什么都没有做,她就已经在提防他,疏远他。

    他要得到她,是不是要先剪除她的羽翼,掐断她的牵绊,毁灭她的希望,破坏她的信仰,让她碎成一片片,然后再重新拼凑一个全新的,完全属于他,且不再是她的她?

    格雷心中意念难平,路子允的脸sè也不太好看。他了解格雷,这个人向来无所顾忌,只要是他想要做的事,哪怕千辛万苦,也定要做成。

    道格拉斯家的血统如此,格雷也乐在其中,对谢清欢,他不会轻易放手。必须要阻止他,让他彻底死心。

    路子允的目光跟格雷在空中相撞,火花噼里啪啦响,各自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尽的冷意。

    格雷若无其事地笑着,眼中有几分轻讽。

    谢十三仿佛并未察觉他们之间的紧张气氛,只静静转身道:“都请进来吧。”

    午餐准备了八菜一汤,正宗的江南口味。谢家用餐的规矩是食不言,所以也没人说话,一顿饭总算吃得平静。

    饭后,谢十三收拾了碗筷,对谢清欢道:“小小姐,这里是自己家,您请自便。”他看一眼路子允,“这位客人,就劳您招待了。”

    谢清欢点头应了。

    下午不适宜祭拜祖宗,谢清欢决定跟路子允在宅子里走走看看,如果时间充裕的话,就去外面转转。

    这个打算是好的,这里是谢家扎根之地,不必拘泥内外,多点了解总是好的。但下午两人四处转悠的时候,远没有上午那般悠闲,也没那般亲密,因为两人身后始终缀着条小尾巴。

    这条小尾巴的存在感太强,让人完全没法无视。

    “格雷,你到底要跟到什么时候?”走过凉亭,转过回廊,去过书房,到过藏书楼,路子允终于忍不住叹息一声,开口问道。

    “路,我只是在熟悉环境。”格雷摊了摊手,满脸无辜,“这是我的工作。”

    格雷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当老子傻呢,谢家这宅子这么大,到处都是阵法,你跟我亲爱的小妹随便找个地儿窝着,谁知道你会不会引诱她做点什么?

    路子允向来喜怒不形于sè,心绪波动小,这会儿难得的有点焦躁。

    谢清欢倒是没有说什么,冷淡地扫了两人一眼,牵起路子允的手,接着往前走。

    路子允嘴角轻轻一牵。

    格雷看着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目光幽幽一暗。

    被人从背后深情凝视的感觉并不都是好的,有个词叫芒刺在背,可以充分形象谢清欢此刻的心情。

    格雷始终跟在他们身后,落后四五步的距离,仿佛一个沉默的小跟班。

    谢清欢偶一回头,却见到往常飞扬着神采的俊眉朗目,此刻无jīng打采地耷拉着,给人一种被所有人抛弃之后的孤彾落寞之感。

    谢清欢心中有点不是滋味,又有点淡淡的厌烦。

    到了晚上,谢清欢住在西厢,路子允跟格雷住在东厢。

    谢清欢有些担忧,她能感觉到,路子允跟格雷之间颇有敌意。谢家宅子大,但没住几个人,东厢那边有什么响声,一时半刻的也传不到西厢来。

    路子允轻轻抱了抱她,低声宽慰道:“放心,没事。”

    前面格雷脚步微微一顿,没有回头,只是拳头紧紧握起——路,你果然是好样的,知道怎么触怒我!

    路子允笑了一下,抬手按住谢清欢的肩膀,微微用力握了握,而后转身沿着走廊去往东厢。

    谢清欢一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转角,才略微挑眉,看向候在一边的谢十三。

    谢十三的目光跟她一触,心头蓦地一凉,躬身道:“小小姐,请跟我来。”

    谢清欢眉目清冷,几不可闻地冷哼一声。

    谢十三带着谢清欢去了西厢的书房,从墙边书柜的暗格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本书,恭敬地递给谢清欢:“小小姐,这是您要找的书。”

    这书有些年岁了,虽然保存用心,仍不免有些残破。谢十三小心,谢清欢同样很小心,接在手里压根儿不敢用劲,放在手掌上托着:“这是原本?”

    往前数代,谢家的某位高祖专攻歧黄之术,一生积累,也颇有心得,到晚年时潜心写了这部医典,留给后世子孙学习。

    谢家世代书香,对书籍自然爱若珍宝,每一代的传人都要将那些珍本古籍誊抄一遍,或赠与古文化研究机构,或赠与高校图书馆,这样即便古籍失落,文化也不会失传。

    谢清欢手中这医典谢家也另有誊抄本,看起来定然也比原本清晰明了,但誊抄本有个问题,那就是誊抄文字的正确xìng。医典已经传了数代,经过了几人的誊抄,这中间万一有什么错漏,后果岂不是很严重?

    “十三,我要亲自誊抄。照规矩,得留一份在谢家大宅,我另抄一份带走。”谢清欢淡淡道,“你也累一天了,去歇着吧,不用在这儿等着了。”

    谢家大宅不缺纸张,也不缺装订设备,但誊抄这事,用的都是细毫毛笔,字体用小楷。

    谢十三知道眼前这位小小姐没有养在持静小姐身边,且八岁就入了娱乐圈,在那种浮华喧闹的地方讨生活,小小姐自然也没有照着谢家传人琴棋书画皆通的标准来教养。

    谢十三迟疑了一下,缓缓道:“小小姐,我来替你磨墨吧。”

    谢清欢笑道:“不必了,今晚不知道要抄到什么时候。”对于抄书这事,谢清欢并不陌生,反而有种亲切感。她在大雍时,最后那两年的时间,奉少帝之命编撰囊括社会各方面的百科全书,在汇总,分类,卷册条目之后,也有帮忙誊抄。

    算起来,那是她扶持少帝以来做的最开心的事情了。

    谢十三听她这么说,并没有退下,反而走到桌前,沉默地磨起墨来。他在心中默默安慰自己,就算小小姐的字写得丑又怎么样,现在的年轻人,有几个毛笔字写得像样的?

    谢清欢见他如此,反而不好再推辞,走到书桌后坐下,铺开裁好的纸张,去过细毫润开笔锋,翻开医典,蘸了墨,悠悠落笔。

    簪花小楷,落笔的风韵跟持静小姐很是相似,但又有不同。

    谢十三见了,微觉惊讶,但又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在他眼中,谢持静是个非常了不起的女子,不但她自己学有所成,还教出了同样出sè的持节少爷。小小姐既然是她的女儿,由此天分也不奇怪。

    他却不知道,谢清欢这手字也是rì复一rì练出来的,她手中的老茧也脱落了数层。

    这部医典共计八万六千字,谢清欢要抄两份,计划在谢家大宅待一周,时间还是相当紧迫的。谢清欢一旦用心做事,就不会留意到时间的流逝。寂静的夜里,书房里只有她清浅地几乎听不到的呼吸声,以及一张张渐渐填满的雪白纸张。

    稍晚医典的时候,谢十三被打发去睡觉。谢清欢的口气虽然淡,甚至透着几分矜持的关心,但不容人拒绝,谢十三拗不过她,从外面关上门的时候,他看到谢清欢放下手中的毛笔,甩了甩手腕,拿起墨条轻轻磨墨。

    谢清欢的脸上惯常是带着笑意,但谢十三知道,她并不是个温柔多情的人。她千里迢迢从t市回来,在深夜里孜孜不倦地誊抄着自己并不太懂的医典,是为了那个男人吧。

    谢十三合上门,轻手轻脚地回自己的房间,他觉得有点伤心。谢家的人都是这样,对感情谨慎而又执着,一旦认定了,就会不计一切地对那人好。路子允表面上看没什么,但那种自娘胎里带出来的不足之症,是骗不了人的。

    他想起谢持静,那样的惊才绝艳,却飘零异乡,终身未嫁,只留下这么一点血脉。小小姐还这么年轻,挑中个男人,却不是久寿之相。

    谢十三失眠了,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很快就醒了。看一眼时间,凌晨三点。谢十三又起来一趟,站在院子角,朝书房那边望了望。书房里的灯依旧亮着,谢十三站了十来分钟,那灯突然灭了,谢清欢纤细的身影走了出来,关好门,往卧室的方向走去。

    东厢那边,格雷跟路子允之间虽然剑拔弩张,但谢清欢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格雷湛蓝sè的眸子仿若深海,面上风平浪静,底下激流暗涌。

    路子允走过他身边,错开两步顿住脚,略微侧头,淡淡说了一句:“这里是谢家。”

    格雷挑眉,冷哼一声:“那又如何?”

    “不管你想做什么,”路子允沉声道,“在这个地方,请你稍微克制你的疯狂。”

    “哦?”格雷脸上现出夸张的惊讶,“路,你怕了?”

    “谢家列祖列宗俱在,这个姓氏是她的坚持与骄傲。”路子允静静看着格雷,“你在这里做了错事,她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格雷冷冷一笑:“真是笑话,你以为我会在意这个?”

    “你当然不在意。”路子允悠悠道,“这也是我跟你之间的区别。”

    格雷脸sè一沉:“是吗?”

    “你只知道按照道格拉斯家的血统,她必然要属于你。但她身上只有一半道格拉斯的血,你却不愿让她有另一半的选择。”路子允微微一笑,“我跟你不一样,我让她选。无论她做出什么决定,我都支持她。”

    “路,如果你觉得这样说就能让我放手,那我只能说,你太天真了。”格雷把路子允的话默念了一遍,回过味来了,好整以暇道,“路,你知道我有个叫艾斯的同母兄弟吧?”

    路子允顿了顿,才点点头:“知道。”

    “亲爱的艾斯十几岁的时候叛出道格拉斯家,去泰国做了变xìng手术,侥幸成功了,没有变chéng rén妖。”格雷袖长的身体倚在柱子上,慢腾腾道,“即便如此,也依然不能改变他曾是道格拉斯家男人的事实。他做了十几年的女人,却还是要回到宿命的安排,与我相斗。路,你试图说服我,不如寄希望于艾斯能杀死我。”

    “道格拉斯家就是这样,没有兄弟,也没有姐妹,自然更不可能有兄妹。”格雷唇边勾着一抹轻讽的笑,眼中却苍凉冷漠,“你刚刚说她身上只有一半道格拉斯的血?路,我该感谢你,你给我指明了一个方向。”

    路子允闻言心中一凛,直觉不妙:“什么?”

    “我亲爱的小弟艾斯,最近很是闹腾,原本他是没有用了的,照惯例,我该像对待臭虫一样把他碾死。但他现在又有点用了,我决定留着他,把他养得白白胖胖的。”格雷悠悠一叹,“亲爱的艾斯跟亲爱的小妹,血型是一样的。”

    路子允悚然而惊:“你、你是打算——”

    “没错。”格雷赞许地点点头,“换血。将她体内那一半这个该死的书香世家的血换掉,她就能作为完全血统的道格拉斯家的人。作为嫡亲的兄妹,艾斯的血是最合适的。”

    路子允的脸sè黑了:“疯子!”

    格雷微笑着回敬:“过奖。”

    路子允冷哼:“我绝不会让你得逞的。”

    “那么,路,好好地看紧她,不要让她独自落在我手里。”格雷站直身体,背对着曾经当做朋友的男人,“我给了她选择的余地,你如今才能跟她在一起。但是现在,我想要她了。”

    路子允没再搭腔,话已至此,多说无益。

    这一夜谢清欢忙到最晚,但她睡得最好,第二天早上她还照着平rì的习惯,早早就起来了,就谢家那空气清新的宽阔院子里练功。

    路子允洗漱完毕过来,就见到谢清欢在打一套掌法,那身姿端的是翩若惊鸿,宛若蛟龙,瞬间有种我的人果然什么都好的自豪感。

    其实谢清欢正在打的这套烟锁汉江在视觉上,远没有以花架子著称的回风舞柳好看,路子允这么想还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的体现,但他还没来及叫声好,就见格雷抱胸站在一边,饶有兴致地看着,目光深沉。

    路子允的心情瞬间复杂了,前门防狼,后门防虎,架不住心上人太招眼。

    他还在感慨,格雷已经纵身扑了出去,直取谢清欢。

    谢清欢这套掌法已经到了收势的时候,格雷这时候出手,她并不以为意,以脚跟为着力点,膝盖一折,身体几乎跟地面平行,避开这风声呼呼的一拳。随后脚跟一转,腰身一拧,换了脚尖在地上轻轻一点,身体轻盈地斜飞着挪出三尺,远离他的攻击范围。

    格雷挑了挑眉,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自己的手。他最初学的是现代格斗术,力道跟速度结合,对敌的时候快很准,当然也会有闪躲技巧,但绝不会像谢清欢刚才那样轻、柔、巧,却带着无比柔韧的力量。

    格雷也曾研究过华国功夫。华国功夫的jīng妙之处是格斗术无法比拟的,但华国功夫想要学到大成,则需要花费巨大的心力以及无数的时间,速成之法并不可取。亲爱的小妹如今才多大年纪?

    路子允对格雷不择手段想要引起谢清欢注意的行为很不高兴,他盯着格雷,冷冷道:“说起来,格雷,我们也很久没有交过手了。”

    所谓sè令智昏,想要在心上人面前博出位,说的就是路子允。格雷眉眼一弯,好笑道:“路,朋友一场,你想挨揍,我当然要成全你。”

    路子允走到院子里,不太能使上力的左手负在身后,伸出右手,掌心向上:“来。”

    谢清欢抚了抚额,正要出声阻止,谢十三不紧不慢地走来:“小小姐,还有两位先生,早餐已经准备好了。”

    他看一眼院中没动弹的两人,对谢清欢道:“小小姐,早餐准备了补身体的药膳,要趁热喝。”

    路子允知道他跟格雷都是客,但并不是谢家的至交,谢十三费心思准备的药膳,自然是针对谢清欢的。他立刻收了手,走到谢清欢身边:“雁归,走吧。药膳凉了,药xìng就不够了。”

    格雷啧了一声,意味深长地看一眼谢十三。过了一夜,他的态度似乎有所改变。

    在餐桌旁坐定,几个人的脸sè都微妙的有点苦——早餐果然是药膳,满满的几大碗,谁都没落下。

    谢清欢拿起勺子舀了一小勺放进口中,用的药材都是极好的,也很入味。她的身体还算不错,猛然间大补也没什么,只是不知道路子允吃了会怎么样。

    路子允不动声sè地吃着,心情略有些苦逼——没想到出了门,还要吃这玩意儿。

    因为用餐的心情略苦逼,从而影响了用餐速度,吃早餐花去的时间略长。早餐过后,谢清欢去祠堂见列祖列宗——的牌位。

    路子允颠颠地跟着去了。

    格雷斩钉截铁地表达了自己对华国文化的仰慕,对谢氏先祖的崇敬,强烈要求围观,被谢十三面无表情地以‘非亲非故,贸然祭拜,恐惊扰先祖亡灵’严词拒绝。

    不仅如此,谢十三还严肃地提起了格雷先生此行的工作。格雷只得垂头丧气地去更新系统,看得路子允心头暗爽。

    谢家的守护者传了十三代,但祠堂历代家主的牌位已经有二十六个了。谢清欢细看了一下,有大概六十年的时间里,家主的更换周期是十年一换。再往后谢家大约就进入了子息不丰,寿数不长的死胡同里了。

    最近这一代的家主立的是谢持节,同样英年早逝。

    祠堂里rì夜燃着长明灯,却仍然显得有些幽暗,谢清欢对着谢家的列祖列宗摆了三拜,而后站起身,静静打量着这个祠堂——跟任何一个传承悠久的大家族的祠堂没有任何区别。

    路子允没有跪拜,只是双手合十,嘴唇轻轻翕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谢清欢看着他,暗暗摇头——自从出了t市,这人完全没有一点路家七爷的风范了。

    不过,这样也好。

    谢清欢对行程的安排很简单,上午去藏书楼看看属于她的那些遗产,下午在书房誊抄,最后一天的时候就在镇上转一转。

    路子允对谢清欢的安排很满意,论道孤本古籍收藏,能跟谢家比肩的几乎没有,上午去藏书楼,他自然是陪着的,既可以跟雁归在一起,又可以长点见识。下午雁归在书房誊抄,他可以在旁边作画。

    所谓时光倥偬,岁月静好,莫过于此。

    两人世界就该如此,若是没有格雷时不时来碍眼的话,就更完美了。路子允悠悠感慨。

    经过了第一夜的失眠,谢十三仿佛突然开窍了,总能及时出现,以各种理由支走格雷。谢十三的想法很简单,格雷老往小小姐身边凑,八成是对她有意思,这么一想,格雷来这边工作的目的顿时就有点可疑了。且他算准了时间过来这点,更让人心头发凉。

    谢十三最为敬慕的谢持静在很年轻的时候就定居国外,一生都没有再回到谢家来,她的心上人一定在国外。他虽然觉得路子允身体底子薄了些,但这么着也比蓝眼睛的外国人强。

    只是,他虽然尽了力,却也不是每次都能成功阻拦格雷。

    格雷总能见缝插针地出现,给路子允添堵,这个时间段集中在上午。谢清欢做誊抄的时候,眼里就只有自己手中的事,管你风吹雨打,她自岿然不动。

    上午在藏书楼就不同了,那些孤本、名画、古董都是需要品评的,人多点没有关系,即便说错了,还能活跃气氛。谢清欢在这个时候总是特别有耐心,没有丝毫的厌烦与疏离。

    格雷想着也许,这样的谢清欢,才是真正的她。以往他看到的艺人谢清欢,唐挚的义妹,谢持静的女儿,都不是真的她,而是不实的虚像。

    然而,这样的谢清欢,也让他觉得更加遥远。无论是他,还是道格拉斯家,都给不了让她一直做这样的谢清欢的土壤。

    他们的血统天生强悍,充满了掠夺的狂妄,风轻云淡,不适合在道格拉斯家生存。疯狂,才是他们的座右铭。

    但,那又如何?格雷心中冷笑,无法成全,无法成就,那又如何?!

    她终将属于我,这是谁也无法改变的事实!

    几天的时间匆匆而过,到了该离去的时候,格雷的工作也已经顺利完成。

    格雷知道,这几天里没有芥蒂的亲近,心中微妙的窃喜,将在踏出谢家大门的那一刻,永远成为过去。因为出了这道门,他跟路子允以及谢清欢之间的制衡就会被彻底破坏。他要得到她,路子允要留住她,而她选择了路子允。他跟路子允必然有你死我活的那一天,而等待他跟谢清欢的,也许是反目成仇的结局。

    但他不在乎。

    这趟来谢家大宅,路子允跟谢清欢都关了通讯设备,就连格雷都没有跟外界联系。出了小镇,路子允才拿出手机开机。

    一条信息跳了出来:欧洲生变,苏师已经前往。

第三十六章

    路子允看完短信,沉默片刻,静静点了删除。自从道格拉斯家换了格雷当家,欧洲那边隔三岔五地就有点小震荡,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

    路家在国内走的是政商结合的路子,路子允的几个姐姐都嫁在高门,他自己则掌握着商道。而在欧洲,路家走的是彻头彻尾的黑道,因此而来的数目庞大的资金流回国内,用于建立并完善官商结合的完全体系。

    到了路子允这一代,国内脉络已经运作成熟,所得的利益难以估量,且这钱得来便是干净的,不用费心洗白。

    在这一点上,三代都在黑道里混,捞钱时挺爽,如今还在焦头烂额忙着洗白的段家就差得太多了。

    苏沐早几年的时候还在欧洲坐镇,对那边的事务很是熟悉,她既然过去了,那一时半会儿的就没有什么可担忧的。

    谢清欢在开机之后,则收到了来自亲友的短信跟未接来电数十条,点开一看,陆老板在数量上取得了压倒xìng的胜利,独占鳌头。

    根据时间来看,陆老板的短信跟电话轰炸来自她跟路子允出发的那天。季卓阳在短信里解释了陆老板这一疯狂的举动:陆老板原本打算召诸侯一起用膳,结果从早上起来就一直不通,陆老板新近不知道在刷什么副本,脑补已经冲破天际,简直可以直接去当编剧,从车祸到绑架,从拐骗到抢劫,种种可能xìng都想到了,急得差点报jǐng。知道诸侯出门散心,许久不回,便又要跳脚,别的没什么,就是让玛丽三世笑话了。

    谢清欢嘴角轻轻一抽,收了手机,靠在车窗上静静地看沿途的风景。

    路子允则握着她的手,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两人回到t市,便各自回家,约好两天后去沈家。

    等路子允回到路家,听了路小心详细的回到,这才发现,这次的事儿有点大,跟先前的小震荡完全不一样。

    格雷的那个叫艾斯的弟弟,作为道格拉斯家第一个变xìng人,在叛出家族十几年又回归之后,竟然在短时间之内得到了家族半数的支持,从而跟格雷分庭抗礼。

    跟格雷为敌,不是件轻松的事。他聪明而又狂妄,行事无所顾忌,不介意胜败,也不在意人命,无论是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的。一旦输了,必定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当初查尔斯以为胜券在握,就想要格雷的命,结果被他打得落花流水,连累了一家大小不得好死。

    有查尔斯前车之鉴,道格拉斯家再次分裂,使得整个欧洲黑道都在谨慎观望,不敢轻易搀和。格雷跟艾斯是一母所出,又都是变态中的奇葩,如今两虎相争,最先倒霉的反而是不相干的人。

    路子允坐在书桌之后,放松身体靠着椅背,jīng致的眉眼间带着淡淡的疲惫,然而眼神冷锐,让人不敢直视。

    那份绝密的军工研究文件落在格雷手中的时间已经不短了,现在他手中必定有着数目不明的改造人,艾斯一直隐而不发,只怂恿长老会跟格雷为难,他手中应该还有底牌。

    如今有沈家从中调停,路容两家之争暂时告一段落,军中关于这件事的阻力便不复存在。那么,夺回文件以及消灭改造人就变得刻不容缓。

    路子允知道,这是一个机会。

    一个——让百年鼎盛的道格拉斯家彻底湮灭无迹的机会。

    这也是,他接受沈家调停的一个重要原因。容家家长自过了年,身体跟jīng神就都不是很好了,哪怕用最好的药吊着,寿数也就在这一两年了,他可以等。

    但格雷的存在是个巨大的隐患,解决他势在必行。

    路子允没有告诉谢清欢任何欧洲的事情,无论是路家的,还是道格拉斯家的。她只要安心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这样就好了。他希望在一切结束的时候,她依然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

    路小心明白了他的意思,脸sè凝重地悄然退了下去。

    谢清欢先回了一趟水岸花都,放下行李,在家中四处看了一圈,便又赶着去了一趟鼎星——她去了江南,苏诺就被调去教顾裳以及她的助理一些事情,要到今天下班才会结束这一工作。

    这回,季卓阳总算在他的总监办公室里了——陆老板已经跟玛丽三世敲定细节,签了合同,这会儿回c市去处理这段时间积压的公务了。

    在办公室门口敲了敲门,听到里面的许可之后,谢清欢才推门进去。一抬眼就家哪的哦一抹瘦削而沉默的背影。

    谢清欢的脚步顿住了,季卓阳如今的身份不一般了,往来的可能是鼎星极为重要的客户,便站在门口笑了笑,“季总,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诸侯,你可算回来了。”季卓阳满脸沧桑,大大咧咧地朝她招手,完全不顾旁边还有人在,对她诉苦道,“你再不回来,我就要被陆老板念死了。”

    季卓阳的脸sè仍有几分憔悴,但jīng神很好,可见他对于总监一职的工作已经上手。

    “没有打扰你就好。”谢清欢反手合上门,不慌不忙地走过来。

    这时候,那客人才略微偏头看了看谢清欢。

    他的面容十分俊雅,五官仿若刀削,嵌在这一张脸上,无一不是恰到好处。他在看人的时候,眼神很专注,但神情却给人一种很冷淡、什么都不太在意的感觉。

    即便是这样,也并不让人觉得这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反而有种他就是这样的人的感觉。

    他看一眼谢清欢,而后淡淡地挪开了视线。

    “诸侯,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说是介绍,季卓阳的口气却并不郑重,而是带着一种熟稔的随意,既是对谢清欢,也是对那人,“这是季非真。”

    原来是他。谢清欢闻言目光轻轻一闪。

    季非真,环球娱乐的皇牌珍宝,人称歌神,嗓音独特,音开天籁,常年雄踞各大排行榜。在唱片业如此萧条的年代,他的cd仍能轻松突破百万。

    年后环球震荡,两个月前他的合约期满,与环球解约。之后想签他的公司跟工作室多不胜数,却没见他做出任何回应。

    “阿真,这是我们家诸侯。”季卓阳又对季非真介绍道。

    季卓阳并没有说到名字,季非真眉眼间却流露出一丝了然之sè。他并未开口,只是对谢清欢轻轻点点头。

    季卓阳冲谢清欢摆了摆手,示意她随便坐。一会儿面容冷艳的女助理就送了茶进来,随即退了出去。

    “阿真,我知道你向来最念旧情。环球对你确实不薄,这些年不管人事怎么变动,都没有人对你有过大小声。你的专辑制作团队从来是最好的,经费是最充足的。”季卓阳继续先前的话题,诚恳地对季非真说道。

    谢清欢于是知道季卓阳又在不遗余力地挖老东家的墙角。只不过,如今环球是泥菩萨过奖,自身难保,旗下的艺人自然要另谋出路,更何况这个墙角已是zì yóu身。

    季卓阳兢兢业业地继续挖墙角:“现在环球是什么情形你也看到了,这次的危机恐怕是过不去了,你难道打算就此退出歌坛吗?”

    “季卓阳,你说的我都明白。”季非真听了他的话,沉默了片刻,终于缓缓开口。

    他的声音有些沉,略有些沙哑,明明是寻常的口气,却仿佛带着几分温柔的叹息,让人忍不住心醉,又忍不住心碎。

    季非真垂着眼帘,认真地看着眼前的茶杯,“我这次来找你,是想请你帮我办一场演唱会,为我的这十年,做一个告别。”

    “告别?”季卓阳有点傻眼,不是这么乌鸦嘴吧,竟然说中了?

    季卓阳已经红了十年。这十年来,他获得了无数的荣誉,有不计其数的歌迷,伴随着许多人成长,得到了最难缠的制作人的认可与赞赏。环球娱乐甚至是整个娱乐圈对艺人的运作方式都不那么厚道,只有他在环球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高层看重他,不敢让他有丝毫的委屈,他仿佛已经看遍荣华。

    但其实,他还很年轻。

    季卓阳皱起了眉头:“你真这么想?”

    季非真动了动,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静了一瞬,才问道:“季卓阳,你知道我为什么离开环球?”

    “我自然知道。”季卓阳笑得温和,眼中闪耀着动人的光彩。“你这样的人,看着冷漠,其实最重情义。环球成就了你,你就用最好的成绩去回报,这些年你如rì中天,却与高层相处融洽,没摆过架子,没在媒体面前耍过大牌。要说有情有义,这个圈子里,谁能比得上你?若不是你觉得自己对环球已经没有价值,哪怕环球明天就要倒闭,你今天也不会离开。”

    他面sè凝重地看向季非真,一只手的手指有节奏地在桌上轻轻叩着:“让我来猜猜看,你最骄傲的,也最为环球所看重的——你的嗓子出了问题?”

    以季非真的这个年纪,他的嗓子绝对还在巅峰状态,再红十年完全不是问题。环球曾经给他的嗓子投了天价保险。既然他提出跟环球解约,显然是另有一些不可抗力的因素。

    季非真闻言轻轻笑了笑。

    他这样冷清的人,笑起来的时候却有种百花齐放的柔情:“季卓阳,你总是这么聪明。”

    季卓阳再次乌鸦嘴,忍不住在心中暴躁地掀了一回桌子,嘴角抽搐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嗯,”季非真略微一顿,才轻轻叹了口气,“声带上长了个东西,现在还不大,医生建议手术摘除。手术之后,即便对说话没影响,想继续唱歌恐怕是不能了。”

    “怎、怎么会这样?寻常时候不是很小心地保养着吗?”季卓阳简直不能接受,“你曾经说过,音乐就是你的生命。”

    “你还记着。”人在年轻的时候,总有些豪情状语,也以为有些坚持可以知道生命的结束,季非真淡淡道,“如今我只想好好地告别曾经。”

    “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季卓阳不死心地问。

    季非真沉默地轻轻摇了摇头。出问题的是他的嗓子,他看上去比季卓阳还要淡定些。

    “抱歉打扰一下,”谢清欢坐在一旁听着,眼瞅着气氛已经奔着伤感而去,忍不住开口道,“季总,我听说音乐总监已经辞职回国,如今音乐部群龙无首?”

    季卓阳微微一怔:“诸侯,你的意思是——”

    “歌神季非真,并不只是歌唱得好而已。”谢清欢淡淡道,“当初牛刀小试的那首《狂妄》不就捧红了现在歌坛的那位小天王吗?”

    季非真靠唱歌红了十年,中途只写过一首歌,就是《狂妄》。填词作曲他一手包办,提携当时名不见经传的歌手萧鸿宇唱了,本来只是无心之作,却没想到引起了强烈的反响,萧鸿宇一炮而红。

    但也是因为这首歌,两人之间发生了一些事情,几乎到了决裂的地步。萧鸿宇跟环球合约期满之后便不再续约,转投别家,这两人在外面见了,也仿佛不识。

    谁也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两人对当年的事都避而不谈,但无论是在媒体面前,还是私底下,两人都从没有对对方出过一声恶语。

    不是朋友,也不是仇敌,两人都小心地收藏着当年,不让人窥视。

    而那首《狂妄》,萧鸿宇从未在公开场合唱过。

    季非真脸上流露出一丝怀念:“原来,还有人记得。”

    谢清欢微微一笑。萧鸿宇与环球解约之后,签到了昊晟。昊晟重金打造了他的第一张大红专辑《浮生》,同名主打歌浮生被认为是他的成名之作。后来的宣传都是如此,歌迷们便渐渐遗忘了狂妄。

    谢清欢之所以知道,是因为萧朗月拿这个当手机铃声,她自己也是百听不厌,偶尔还会来上一句。但她也说了:“这首歌如果是季非真来唱,肯定会是另一番感受。”

    经过谢清欢这么一提醒,季卓阳也想起了这茬,目光炯炯地盯着季非真:“阿真,你觉得呢?”

    季非真迟疑了一下,才慢腾腾道:“你让我再想想。”

    “阿真啊,你要知道,机会难得啊。”季卓阳听了这话,趁热打铁道,“这事既然是诸侯提出来了的,陆老板那边就不会有异议,你想要多少薪水只管开口。”

    “……”谢清欢无言,她只是这么一提而已。陆老板不是一向最爱财的吗,岂会做亏本买卖?

    “明天,”季非真淡淡道,“明天给你答复。”

    “也行。”季卓阳原本就烦恼着音乐总监的人选,这会儿有个现成的,倒是省了不少事。他从不怀疑季非真的才华,也不相信他会轻易放弃音乐,“你那个演唱会,打算用什么做主题?”

    季非真道:“告别。”

    “好吧,我知道了。”季卓阳有点无奈,“最后一场演唱会,恐怕要用大场馆。”

    季非真往常开演唱会,都不太管这些事情,由环球一手cāo办。季卓阳也曾是环球的人,对这一套流程十分熟悉。

    季非真见他答应了,就默默站起身,静静道:“那么,麻烦你了。我先走了。”

    “都是朋友,说什么麻烦?”季卓阳笑着摆了摆手,起身送他出去,“刚刚说的事情好好考虑啊,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嗯。”季非真轻轻应了一声,示意他留步。

    季卓阳关上门,无比惋惜地轻叹了一声,看一眼谢清欢,道:“诸侯,你这次实在是办了件好事。”

    谢清欢略一挑眉,这事她真是无心的:“顾裳想要‘熹微’代言的事,你知道了吧?后续怎样?”

    季卓阳笑了一下,表情很有些奇特:“顾裳,是个非常有勇气的人。而且,口才不错。”

    “再如何,她也是知名学府的高材生。”谢清欢淡淡道,“不过我想,她应该没有达到她的目的吧?”

    “顾裳在完全的劣势之下努力争取机会,确实很值得赞赏。但玛丽三世是什么人?她从很小的时候,说出的话就不曾做过任何更改,更何况合同都已经签了。”季卓阳笑道,“不过,她争取到了别的机会。”

    “听说她家里出了事,公司还给她安排了工作?”谢清欢也是回了t市才知道顾青山已经去世,跟苏诺通过电话,得知顾裳只花了一天时间安葬了顾青山,就开始工作了。

    “你觉得公司不近人情?”季卓阳觉得有点意外,谢清欢很多时候看上去都有点冷漠,除了萧朗月,基本上不过问别人的事。

    “那倒不是。”谢清欢轻轻摇头,“我只是不希望她成为第二个洪熙,也不希望鼎星步上环球的后尘。”

    说到底,谢清欢是鼎星的股东,虽然份额不大,但鼎星的进退,都直接关系到她的利益。她可是要养家糊口的人,路子允看着又那么金贵,并不是没有压力的。

    环球娱乐走到如今这步田地,洪熙自杀身亡之后那封含恨带怨的遗书就是引子。季卓阳到底在环球那么多年,很有几分感情,见到老东家这种光景,也是触景伤情。艺人这职业看着光鲜,但压力不可谓不大,自杀的自残的不在少数,所以鼎星专门聘请了心理专家坐镇,适当开导,好歹尽了心,聊胜于无。

    季卓阳心有戚戚,叹息道:“她是我手下的艺人,我会时刻关注她的心理健康的。”

    “她跟我说,她要成为鼎星的柱石。”谢清欢看向季卓阳,“你觉得如何?”

    “不是科班出身,略少些天分,但胜在努力,肯吃苦,有决心,学得快。算是相当可取的了。”

    谢清欢微一沉吟,淡淡道:“她那些可取的品质,不管做什么,总有成功的一天吧。”

    “所以,我打算捧她。”季卓阳悠悠道,“企划书已经在做了。”

    谢清欢听了这话,略微笑了一下,她想起当初也是在这间办公室,见到顾裳跟任西东。那个时候,顾裳还是个千金大小姐,过着富足优渥的生活,眉眼间尽是骄矜。那个时候,她想过会有这样的一天吗?世事无常,风流云散去。

    季卓阳看她一眼,道:“给你接了部文艺片,小成本制作。我看了剧本,觉得还不错。导演是新手上路,你也认识的。”

    谢清欢轻轻挑眉:“谢言墨?”

    “谢言墨去年说要息影,我就觉得太过突然,而且挺悬。当时他就想到今天了吧,这华丽转身,确实高明。”季卓阳道,“大概六月中旬开拍,那会儿‘熹微’的发布会也结束了,时间上刚刚好。你那边有没有问题?”

    “没有。”谢清欢应道。拍电影的,要挣票房就拍商业片,要拿奖,就拍文艺片。看来,谢言墨志向很大。

    “那就这么定了。”季卓阳一锤定音。

    谢清欢点头道:“好。你忙吧,我先走了。”

    谢清欢走之前去了一趟形体室,据苏诺说顾裳在那边联系走步。谢清欢站在门外看了一眼,顾裳穿着高跟鞋,一直在走来走去,她的脸sè看上去很有些苍白,透着无法掩饰的疲惫,但她始终都没有停下。

    谢清欢在心中悠悠一叹,转身走了。顾青山挪用公款三千七百万,这个数字相比于他给寰宇国际创造的利益价值简直不值一提。任西东拿这件事做筏子,要的就是顾青山身败名裂。而顾青山竟然轻易地就被打倒了,没有留有后招,真是让人匪夷所思。

    在家休息了一天,谢清欢便又跟路子允出门,去了沈家。

    沈清之年近八十,满头银发,jīng神矍铄,身体英朗,说话声音洪亮。因为半生戎马,又位高权重,所以他笑起来的时候并不让人觉得亲近,仍带着十足的威严。

    这次他居中调停,路容两家都应了约,各自派人前来。

    路子允亲自来了,带着路小心跟谢清欢。容家那边来的则是容威跟容宁。

    路子允见到容威,心中就是冷冷一笑。容家的这一辈,他最看得上的,便是容威。但容威在容家非嫡非长,地位也并不突出,根本不可能代表容家。那容宁倒是长子之女,可惜也是个不受重视的女儿身。

    容家这样安排,是觉得终于可以在沈家面前扬眉吐气了呢,还是容家家长的身体状况已经糟糕到重要子侄必须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随时聆听遗言的地位了?

    若真是如此,这样的容家又有何可惧?

    沈清之退休之后,便在山里辟了个小农庄,平时自己种菜,也喂喂鸡养养猪,rì子过得很健康。他见到容威跟容宁倒是不觉得惊讶,容威他是知道的,颇有大将之风,算是容家的小辈里最为出类拔萃的。可惜,容老头是个睁眼瞎子,这么个好孩子白白浪费了,反倒把那些不成器的攥在手里当成宝贝。就如今守在他病床前的那几个,加一起都不是路子允的对手。

    沈清之笑呵呵地问起了容家家长的身体状况,又问了容威的工作情况,他是长辈,退下来的时候军衔又高,容威如同一杆标枪似的站在他面前,一丝不苟地回答他的问话。

    沈清之满意地点点头,将路子允跟容威都叫到了书房密谈,至于几个女孩子,就先在庄子里转转,聊聊天,都是年轻女孩,应该有不少共同话题。

    路子允带来的小女朋友是个小明星,这一点沈清之是知道的。他料想路子允不会喜欢那类虚荣浮华的人,见了谢清欢,只扫了一眼,就知道这是个沉得住气的人。路子允虽然叫他一声舅舅,但他毕竟不是亲的,即便是亲的,路子允如今是一家之主,有些话,也不适合由他来说。

    年轻人的事,便由年轻人自己解决吧。

    男人们谈事情去了,留下谢清欢三人在廊下大眼瞪小眼,气氛很有些怪异。

    容宁挑起半边眉毛看谢清欢:“没想到,你竟然跟路家七爷在一起。”

    谢清欢淡淡一笑:“容小姐也有想不到的事?”

    农庄圈出来的院子一角,有一片练功用的梅花桩,容宁看了一眼,笑眯眯对谢清欢道:“听说你身手不错,不如来比一场?”

    谢清欢不动声sè:“你想怎么比?”

    容宁抬手一指梅花桩:“落地算输。”

    “没问题。”谢清欢爽快地答应,瞥一眼容宁,淡淡道,“我知道你看我不顺眼。当初你用声音控制萧萧,这笔账也该算算了。”

第三十七章

    容宁对上谢清欢,战略上是蔑视的,战术上却是相当谨慎的。在这之前,为了试探谢清欢,她曾做了不少小动作,但始终摸不着谢清欢的底线究竟在哪里。

    而谢清欢在拍完《山河》之后,身边骤然多出了不少暗中保护她的人。这些人都是经过专业训练的,jǐng觉xìng很高,再想暗中下手,也没有那么容易了。

    这次谢清欢前往rì本拍戏,随剧组借宿在西川宅,外围那些负责保护她的人既不愿让她有所差距,又要面对早有准备的西川幸子,暴露行踪不过是早晚的事,除掉他们之后,谢清欢孤掌难鸣,在人生地不熟的rì本,还不是任人搓圆捏扁?

    原本,这次在rì本,是除掉她的最好机会。却没想到,西川幸子虽然憎恨谢清欢,又是受人所托,在她的内心深处仍然极度渴望得到母亲的认可。因为西川纯子特别指示她要好好照顾程逸辞的剧组,西川幸子根本不可能让谢清欢在拍戏的过程中出意外。

    等到剧组终于关机,准备启程回国前夕,西川幸子连谢清欢突然失踪的说辞都准备好了,但她安排的好戏,还是落了空。就连西川幸子,也被人所杀。

    西川宅养着什么,容宁也能猜到。谢清欢仍能逃出生天,可见她的实力远远超出预想。

    从r5到车祸,从杀手到西川幸子,虽然只是试探,但只有容宁知道,每一次她都存了杀机,存心要除掉谢清欢。但除了用声音控制萧朗月小小得手之外,谢清欢全都不动声sè地避过。

    谢清欢为人淡漠,但并不愚蠢,有些暗招用一次便罢,第二次就绝不会管用了。

    即便谢清欢体内的母系血统占了主导地位,并未如道格拉斯家一贯的传统那样,跟格雷相互吸引,迅速天雷勾地火般搅合在一起。但她这种强悍的求生能力,还是吸引了格雷的目光,并且对她越来越在意。

    自己做的那些小动作,格雷不可能不知道,但他并未出过一声,也不曾阻止。容宁明白,像他那样天生冷漠的人,稀罕的并不只是血缘,而是有着最亲近血缘的强者。

    谢清欢总要有一点让他觉得相配才行。

    谢清欢这人,总有办法让她更加憎恨她一些。

    既然别人都靠不住,那么只有自己亲自出手了。容宁深深看谢清欢一眼,忽而悠悠一笑,眼中冷意却更深。她转过身,上前几步,轻松地跃上梅花桩,对谢清欢做了个请的手势:“既然如此,那就开始吧。”

    谢清欢知道容宁既然提出了交手的要求,必然是对自己的身手很是自信,此刻见到她的动作,目光不由轻轻一闪。再看向容宁时,眼中多了几分深意。

    “清姐!”谢清欢才一迈步,一直安静地站在一旁的路小心急忙一把拖住她。

    谢清欢动作一顿,略微挑眉,侧头看她一眼。

    路小心拧着眉,神情间尽是不赞同,紧张兮兮地阻止她道:“不要去!”

    都是从小习武的人,路小心在这方面少了些天分,学得很是稀松平常。却她也看得出来,容宁方才露的那一手,很不简单。

    谢清欢抬手一拂,也没见她怎么用力,路小心就不由自主放开了拖住她胳膊的手,眼睁睁地看着谢清欢跳上梅花桩。

    容宁瞥一眼路小心,好整以暇对谢清欢道:“看来,这位路小姐认定这一场你必然会输了。”

    “武者,手上见真章,何必多言。”谢清欢淡淡道,摆了比武时的起手式,“容小姐,请指教。”

    容宁稳稳地站在梅花桩上,收起了脸上些微的讽笑,盯着谢清欢面sè凝重。她一旦认真了,就显露出一股十分jīng悍的气势来。

    谢清欢略微眯起眼睛。

    容宁动了。她的一招一式都带着极强的目的xìng,那就是击毙对手,而且,显然经过了无数的实战,举手投足没有丝毫的犹豫。

    路小心看在眼里,脸sè更沉了一分。

    谢清欢并没有马上出手,而是轻巧地避开密集的攻击,从容地行走在高高低低的梅花桩之前,仿若闲庭信步。

    直到许多年之后,路小心仍然记得这一天,仍然记得这一场比试。

    容宁一记重拳直扑面门而来,谢清欢轻轻抬手,那一拳便抵在她的掌心,随着她的力道牵引,容宁的身体也跟着前冲半步。

    梅花桩不比平地,但对容宁来说,也差不离。她几乎闭着眼睛都能在梅花桩上轻松踏步跟跳跃。

    她知道谢清欢的身手不错,即便是她,在平地上也未必有优势,这才选了梅花桩。她却没想到,谢清欢小时候习武,连马步都是在梅花桩上蹲的。

    谢清欢的动作既缓且柔,带着嬉戏一般的漫不经心,但全身上下并无破绽。

    路小心见她用巧劲黏着容宁的拳,借势一推,肩膀却出其不意地撞了过去,容宁踉跄一退,谢清欢又出了腿,抢先一步探向她准备落脚的那一根梅花桩。

    容宁的动作微微一滞,原本要落下的那只脚复又抬起,雷霆般向谢清欢扫去。

    谢清欢轻轻一笑,腰身一塌,双臂张开,如同白鹤优雅地展开了双翅,收回原本探出去的脚,架住容宁的腿。

    撇开容宁杀气腾腾的表情来看,两人如今这动作瞧着还颇有几分美感。

    路小心看这光景,谢清欢一时半会儿是不会输的了。

    谢清欢轻描淡写地陪着容宁在梅花桩上蹿了快半个小时,才轰然出手。

    路小心旁观者清,觉得谢清欢从这会儿才刚刚开始认真,因为她身上的那种散漫跟克制都已经敛去,取而代之的是冷冽的肃杀之气。

    容宁见了,只冷冷哼了一声——终于认真了吗?那种软绵绵仿佛挠痒痒一样的力道真是让人厌烦。

    谢清欢冷静地看着容宁眼底迅速浮上来的兴奋狂热,唇角轻轻一勾,随即出手。

    从她出手到将容宁一脚踹下梅花桩,一共只花了十分钟。

    而直到结束,路小心都有点懵。

    谢清欢那一脚踢在容宁的左肋上,将容宁踢下梅花桩不说,还让她倒在地上半天都爬不起来。

    “真没想到,”谢清欢掠下梅花桩,在她身后,有几根梅花桩发生卡擦几声轻响,随即裂开。她看着倒在地上的容宁,眼神复杂,“你竟然——”

    她顿了顿,瞥一眼谈完事情正向这边走来的几个人,不咸不淡道:“也是改造人。”

    她的声音并不大,却不妨碍每个人都将这话听在耳朵里。

    改造人这事儿除了沈清之,其他人都不陌生。饶是容威向来镇定,也不由脸sè一变,看向容宁的目光充满了难以置信。

    容宁轻轻咳了两声,抚着微微作痛的左肋,摇摇晃晃站起身:“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谢清欢对改造人的了解原本不深,不过是对比梶本一郎的情况来推测容宁。

    她在梅花桩上蹿了半个小时,一来是因为比武亦如同打仗,速战的时候讲究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容宁久战之下仍未奏效,气势必然稍减。二来容宁如此自信,想必有所依仗,谢清欢趁机探了探她的经脉气海,知道她走的不是古武的路子。

    在最后十分钟,她试探完毕,认真出手,容宁也并未惊慌,只不过,无论是在速度还是在力道上都突然大涨,表面上却没有任何异状。

    从路小心的角度看,这后面十分钟,只能看到两团人影在动,耳边清晰地传来拳脚交击的沉闷声响。直到容宁被踢下梅花桩,两人才骤然分开。

    路小心练武是个废柴,见到这样的速度,有种恍如在梦中的错觉。

    谢清欢看着容宁苍白的脸sè,悠悠一笑:“不知道就算了。”

    “怎么打起来了?”路子允若无其事地越过容宁走到谢清欢身边,上下打量一番悄悄松了一口气,“你没什么事吧?”

    “没事,就是闹着玩。”谢清欢微笑道。

    “刚刚太匆忙,没来得及给你介绍。”路子允握着她的手转身,看一眼容宁,“容家小姐,你已经知道了。不过,你应该不知道,她是生物学研究专家,有两个博士学位。”

    只是个小明星,野路子出身的谢清欢顿时对容宁刮目相看。

    路子允的手指在谢清欢掌上轻轻划过,带着她走到沈清之身前,郑重介绍道:“欢欢,这位就是我跟你提到的舅舅。”

    “沈先生好。”谢清欢微微欠身。

    沈清之一双锐目静静打量着谢清欢,他久居上位,即便退下来了,那种迫人的威严也并没有消减几分,即便是他一手提拔的得力下属,在他的注视下也往往格外小心。

    谢清欢一脸坦然任他打量,神情间有几分对长辈的敬重。

    沈清之和蔼地笑道:“你是阿允的小女朋友,叫小谢是吧?你好。”

    路子允轻轻笑了一下,转向容威:“这位是容家的才俊,也是我们t市的市长容威容先生。”

    容威当时空降t市,也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报纸上有他的整版报道,电视新闻上也能看到他的身影,不过谢清欢这还是第一次见到真人。

    容威真人看着比报纸跟电视看更亮眼一些,身姿挺拔,气势沉敛,有着跟沈清之如出一辙的刚硬。

    谢清欢想起路子允对容威的评价,略微笑了笑,冲他点头致意。

    容威轻轻颔首,看她一眼,又看一眼容宁,目光深沉。

    当年那个失败的任务一直横亘在他的心上,过了这么久,依然不曾释怀。

    他却没有想到,连容宁都搅合在里面。

    谢清欢将他的神sè尽收眼底,知道容宁暂时没什么功夫来麻烦自己了,心中很是满意。

    路子允悄悄在她手中划拉的手指也停住了,谢清欢眼中一抹惊讶一闪而逝——路子允写的是,容宁曾经给格雷当过半年的助手。

    而且,她的博士论文写的就是人体细胞与基因强化方向,在当年也引起了关注。

    撇开容宁莫名其妙地针对自己这事,容宁在谢清欢看来,还是颇有些可取之处的。

    容宁今年二十五岁,据她拿到第二个博士学位已经过去三年了。在念书这方面,容家能跟她一较高下的便只有容威了,但还是比不上容宁。

    以容家这种家世,书念得多少并不是问题,哪怕你只是初中学历呢,也总能有个好的安排。容宁书念到这个程度,却不爱去讨容家家长的欢心,因此仍是不受重视的样子。

    如今看来,倒是容家不在她眼中了。

    容宁也看到了容威的神情,心中便是一沉。她一点儿也不怀疑,一旦确认自己是改造人,这位堂哥定会毫不犹豫地大义灭亲,将她交给军方做研究。

    想到这里,容宁眼神yīn鹜地瞪了谢清欢一眼。

    谢清欢则回以一笑,容宁做那些小动作可以说是有恃无恐,即便她每次都能逢凶化吉,但这种招猫逗狗样的行为还是让人生厌。

    虽然谢清欢曾经奔着神爱世人的范儿去了,但她并不是圣母,会原谅带着恶意哪怕弄死人也无所谓的逗弄。

    不是不回击,只是时候未到而已。

    沈清之招呼众人进屋去,叫了医生给容宁看看伤势。容威在院子里也看到了碎裂的梅花桩,可以想象得出两人动手的情景定然很激烈,便跟着去看看。

    那医生是个军医,很有些资历,因为沈清之住在这里,所以一应设备都很齐全。他给容宁仔细检查了一番,对因为沉着脸所以看上去很有几分担心的容威说:“不用担心,容小姐没什么大碍,没伤到骨头,也没有伤到内脏。”

    容威听了,轻轻点头,脸sè却没有放松下来。

    容宁看他这样,心中不免忐忑。容威认准的事,天王老子也不能让他有丝毫动摇,而他当初是为了什么两手空空地退役,容宁再清楚不过。

    “谢谢您。”容威对医生道,搀了容宁一把,“我们走吧。”

    回到沈清之那边的客厅,就见路子允正陪着他在下棋,谢清欢跟路小心凑在一起,不知道在看什么。

    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路子允的表情有点木然。

    跟沈清之下棋,是一件略让人郁闷的事。因为他热爱下棋,偏偏是个臭棋篓子。路子允下棋的水平快赶上国手了,跟国手下棋都没有跟沈清之下起来那么累——沈老爷子是个越战越败,又越败越勇的人。

    容威自然不会过去跟女孩子们凑堆,便过去看两人下棋,只看了一小会儿就明白了,沈老这棋下得着实不怎么样。

    沈清之见到容威,冲他招招手:“小威啊,你来陪阿允下一盘。”

    “好的,沈老。”沈清之起身,容威依言坐过去。

    沈清之要去张罗午餐,他是长辈,就算来者是客,也没有让他亲自去的道理,一屋子的小辈都站了起来。

    沈清之摆摆手:“你们坐,我今天高兴,要亲自下厨。”

    这话一出,路子允的表情又木然了几分。他上次来的时候,沈清之也是要亲自炒个菜,秀一把厨艺,结果简直不堪回首。

    “舅舅,”路子允笑道,“我们都是小辈,理该我们来表一回孝心,怎么能让你下厨呢?”

    路小心也道:“是呀舅舅,我刚学了几个拿手菜,大师傅都夸我,您给我一个表现的机会呗?”

    “好了,都别争了。”沈清之爽朗地笑,“这不是还有几天时间吗?有的是表现机会。今天谁都不能跟我抢!”

    路小心看一眼路子允,笑嘻嘻道:“那舅舅,我来打个下手吧,顺便偷个师?”

    路小心在路家算是个小主子,平rì里也不大进厨房,就算下厨,也是有人把食材都准备好,她直接做。沈清之当然知道她这么说的用意:“怎么,不相信舅舅是吗?”

    路小心不说话了。照现在这样,待会儿她还能在厨房门口偷偷看一眼,若是再继续说,把沈清之惹恼了,他把门一关,努力折腾出来的时候还未必能吃。

    沈清之让小辈们接着玩,他自个儿jīng神振奋地去了厨房——自从退休之后,他的生活就闲暇了不少。上次他心血来cháo展示了一回厨艺,结果做出来一盘完全烧糊的茄子,然后他就对厨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路子允见这事儿无法挽回,只是无奈地笑了笑,坐下去跟容威下棋。

    容威看看路子允的脸sè,再想想平rì里沈清之那越挫越勇的作风,顿时对老首长的手艺没了期待。

    谢清欢对吃东西这方面向来没什么追求,只要沈老爷子端上来不是砒霜就成。

    容宁仿佛已经把刚才挑衅谢清欢比武的事儿忘得一干二净了,十分温和亲切地问:“你们在看什么?”

    路小心笑着递了一本杂志给她,是关于军事方面的,应该是沈清之平时看来打发时间的。

    沈清之准备了八菜一汤,全是原生态的,出自他的小菜园,鸡是现杀的。看菜的卖相,当然比不得星级酒店大厨的手艺,但也过得去。

    谢清欢看着路小心跟路子允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有点纳闷。尝了一口,也不觉得难以下咽,只是味道确实普通而已。

    路子允则是松了口气——舅舅的手艺确实长进不少。

    用过午餐,沈清之找老战友钓鱼去了,让几个年轻人好好相处。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他这张老脸还有几分薄面就未可知了。容家这个小子不错,但容老头一旦去了,他恐怕代表不了容家。

    农庄远离城市,山清水秀,空气清新,风景宜人,在菜地中间谈情说爱也格外有意思。

    虽说都是年轻人,但这几个年轻人,没一个热络的,尤其是路子允长期居上位,容威有心事,谢清欢为人淡漠,路小心对容宁心有芥蒂。路子允跟谢清欢牵着手,安静地散着步,但这场景也够闪眼的。

    后面三只人形灯泡,散也不是,不散也不是。

    晚餐由路小心露一手,谢清欢跟去打下手,容宁则留在客厅陪沈清之聊天。

    路小心哪儿能真让谢清欢做什么,蹲下去跟她在一处择菜,压低了声音问道:“清姐,容宁真的是……?”

    谢清欢略一沉吟,还是轻轻摇了摇头:“我也不能肯定。她跟我走的不是一个路子。”

    “诶?”路小心挑了挑眉,脸上露出了一点小小的疑惑,“清姐的师父是哪位高手呢?我看清姐出手,都不像是现代格斗。”

    谢清欢轻笑一声,路小心心中顿时一咯噔,她知道有时候询问别人的师承也是很不礼貌的,立刻岔开话题:“清姐,你跟容宁比这一场,容市长会不会连你也怀疑上?”

    “他本来不是轻信的人,自然会一一查证。不过在这农庄,他必然会先试探容宁,毕竟近水楼台。”谢清欢淡淡道。

    路小心瞬间懂她的意思了。她跟容宁有些过节,只要容宁被别的事绊住了,她就开心了。

    容威也不同于一般人,他曾是特种兵,侦查跟反侦察对他而言轻而易举。他跟容宁又是堂兄妹,对她的成长轨迹比较了解,想要试探她,方法多得是。

    于是,往后三天,容宁没一天过得舒心的。容威的试探无处不在,全是耗费jīng力的心理战。容宁能利用声音催眠他人,对心理学也很有研究,两兄妹棋逢对手,很是让谢清欢看了一场好戏。

    国安七处。

    “路处长,抢救回来的录像已经分析完毕了。”手下将一个文件夹递给路子徵。

    那录像就是谢清欢在西川宅的暗室暴揍小怪兽的监控。因为被病毒入侵,导致安保系统全线瘫痪,监控自然也没有了。

    路子徵特意调了国安第一黑客做了恢复,又找专家对录像里的谢清欢做了全面评估,最后得出的分析报告就体现在了数据上。

    路子徵看着那夸张的数据,忍不住揉了揉额头——这以后两人万一吵架,闹起家暴来,小七完全是被动挨揍的那一方啊。

    瞧这牛逼的战斗力,路子徵决定把谢清欢召到自己麾下,她吩咐手下道:“去,把她祖宗三代查清楚。另外,这次的绝密文件夺回计划代号‘天后’。”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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