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情敌
路子允在一片天旋地转中脊背着地。因为地板上铺着厚厚的地毯,谢清欢出手突然但极有分寸,因此动静虽然大,倒也不觉得痛楚。
但路子允还是懵了一瞬。
谢清欢一招得手,也是一愣,脸上的表情很有些尴尬,飞快地瞥一眼路子允,冲他伸出一只手。
路子允沉默地伸手握住,谢清欢人冷,手倒是挺暖。
谢清欢握着他的手,微微用力,路子允顺势起身,扣住她准备缩回去的手,目光沉沉,看向她的时候不由自主但带了点儿意味深长的探究。
谢清欢略觉忐忑:“怎么了?是不是伤着了?”
路子允一脸深沉地点头,口中却道:“没事。”
谢清欢抿了抿唇,轻轻叹了口气:“叫家庭医生来看看吧,别真的伤着了,耽误了就不好了。”
“真没事。”路子允略微摇头,看着她脸上真诚的关切,“雁归,你刚刚出手,是条件反shè吗?”
谢清欢垂下眼帘,看着两人紧握在一起的手,微微皱眉。她刚刚那一下,确实是身体自然而然的反应,没有哪怕丝毫的犹豫。
路子允的心中瞬间转过无数念头,迟疑着问道:“雁归,你是不是有什么心理yīn影?或者,只是单纯地讨厌与人亲近?”
路子允向来善于把握人心,但对于知心哥哥这种角sè,还是头回扮演,略有些苦手。
谢清欢当然没有心理yīn影,她抽回手,深吸了一口气,表情纠结道:“阿七,你别动,让我来。”
路子允挑眉,却没有说什么,只微微张开双臂。
谢清欢并没有立刻上前,反而略退了一些。路子允今天没有穿唐装,而是穿了一件白sè的衬衫套针织坎肩,宽肩窄腰线条明朗。
谢清欢慢慢靠过去,伸手抱住他的腰。路子允一米八几的个子,她的脑袋正好抵在他的肩膀上。耳边是沉稳的心跳声,这样的靠近并不让她觉得排斥。
路子允缓缓收紧手臂,两人终于小心翼翼地相拥在一起。路子允悄悄松了口气,心情难免有点儿复杂,他想等他老了之后,回想起这一段,不知道是会心一笑还是哭笑不得。
谢清欢的心态反而坦然些,她向来是掌控局势的那一方,就连谈恋爱也是如此,但她确定自己动了心之后,就不会犹豫,也不害怕其中的艰难。
爱上一个人很简单,可能是眉眼间的温柔,可能是相伴的岁月,也可能仅仅是因为那个人。
谢清欢在路子允怀中挣了挣,路子允放松了力道,谢清欢便凑上去在他唇角轻轻一吻:“我收下了你的定情信物,会对你负责的。给我点儿时间。”
路子允知道她说的是那枚代表身份的传家戒指,深深地看她一眼,沉声应道:“好。”
谢清欢笑了笑,轻轻拍了拍路子允的手臂,示意他放手:“接着下棋吧,该你了。”
路子允看着谢清欢淡定从容地棋盘旁边坐下,忍不住抚了抚额,按照一般套路,在这种氛围下,应该继续卿卿我我才对吧。他敢说,谢清欢绝对是他目前见过的最会煞风景的人了。
路子允也坐回去,拈起棋子正要落下,门边就传来了敲门声,云梦舒轻轻拧开门锁,掩上门站在门边静静道:“七爷,道格拉斯家的格雷先生到访。”
格雷?路子允拈着棋子的手微微一顿,他跟格雷之间,并不仅仅是朋友或者对手可以说清道明的,两人各为一方之主,往rì见了,还是互相忌惮比较多。
格雷前阵子运了一批军火给唐挚,逼得郭普为防万一先行下手,也引起了唐家的震荡,若不是唐挚早有准备,雁归跟唐起在第一时间联手,唐家早乱了。
路家在华国的定位很清楚,绝不会沾染黑道。格雷这次来,又是为了什么?
云梦舒站在门边安静得等待指示。她在格雷身边待过不断的一段时间,知道他跟路子允有些交情,不然当初也不会答应亲自动手替她修复面容。但交情在格雷那里是相当飘渺的,他太过自我,讨厌别人违逆他的意思。
路子允将棋子放回罐子里,淡淡道:“请他去书房。”
“是。”云梦舒微微颔首,转身出去了。
谢清欢听到格雷的名字,不由皱了皱眉。道格拉斯家的传统实在是太过别致,格雷跟唐家的合作又险些让唐挚没命,他本人还擅闯过民宅,事迹太辉煌,总难免让人心生防备。
路子允看看她,默默地在心中收回方才的话,跟格雷相比,谢清欢简直再可爱不过了。他站起身,微微笑道:“雁归,等我回来。或者你想到处看看,叫梦舒陪你。”
谢清欢笑着应了一声。
路子允便离开静室去了书房,谢清欢统共没几分好奇心,也不愿意在路家乱走,就仍然留在静室中,就着方才的棋局,自己跟自己下棋。
云梦舒将格雷请去书房,在他似笑非笑的表情中退出去,回转静室,推开门就见谢清欢微微俯身看着棋局,面上是淡淡的若有所思的表情。
云梦舒凑上去看一眼棋局,赫然发现以自己的棋力已经看不明白了——就布局来看,倒像是曾经在格雷那里看过的某个孤本。
谢清欢的身世她是知道的,哪怕‘陆见琛私生女’的传闻再如何吸引人的目光,她身上流着道格拉斯家血液的事实都不会改变。
格雷等待了许久的爱人,他彻底疯狂之前的唯一救赎,即便她不愿意,格雷也不会放过她的。
书房里,格雷略眯着眼睛打量房中的布局装饰,sè调偏冷,颇有古意,看着就十分幽寂,倒是很衬路子允的xìng格。但一想到路子允在追求谢清欢,两人还曾亲密地同去海洋馆,他本就冷漠无情的眸子瞬间又带了些凌厉的杀意。
只有我爱永不放弃。
哪怕——世界毁灭。
路子允推门进来,见到的就是格雷的背影。
“格雷,”路子允冷沉沉地开口,“好久不见。”
格雷转身,笑着伸手跟他窝了一下,随即松开,退了一步:“路。”
“坐吧。”路子允指了指沙发,淡淡道,“我记得从几年前你就不轻易出门了。这次来华国,是旅游还是买卖?”
格雷悠悠一笑:“在我看来,这世上的风景,无论什么地方,都差不多。一个人看风景,也没什么意思。”
路子允挑了挑眉:“既然不是来旅游,那么就是来谈生意的了?”
“生意确实做成一笔。”卖给唐挚的那批军火,被谢清欢巧妙的处理掉了,格雷并不觉得可惜,反正钱货两讫。站在唐挚的立场上,一批军火搞定一个死对头,也挺划算。通过这件事,他也知道,就算谢清欢一直以来被重重保护着,倒也没有长成个单纯天真不知事的人。
“不过,”格雷看着路子允,湛蓝的眸子冷光一闪,微笑道,“我来,是为了寻找我的爱丽丝。”
爱丽丝,在道格拉斯家是爱人的统称。
路子允当然知道道格拉斯家的传统,近亲成婚兄妹相恋的诅咒近几十年只有上一代的卡尔·道格拉斯抗拒过,他爱上了外族的女子,并留下了血脉。
但卡尔也没有彻底打破诅咒,他跟大他六岁的堂姐生下了长子查尔斯,又跟嫡亲的妹妹生下了格雷跟艾斯。算起来,他也是道格拉斯家的特例。
以他对格雷的了解,格雷向来薄情寡yù,对道格拉斯家近支的女人也没有兴趣,上回海上水晶宫的所谓选妃,就是个幌子——格雷借着那次机会清剿了查尔斯的余党,自那次之后,道格拉斯家再没有一丝反对他的声音。
路子允觉得格雷有些隐隐的挑衅,他拿不准格雷是循着他父亲的路继续打破家族诅咒,还是已经知道了谢清欢的身份。他带着三分兴致却又不甚在意地问道:“哦?没想到,你也有开窍的一天。能让你动心的女人,想必十分特别?”
“那是自然。这世上,没有任何人能跟她相提并论。”格雷看着他,轻笑出声,“之前在水晶宫,你似乎说过有喜欢的人了?”
“现在已经是爱人了。”路子允不动声sè地纠正道。
格雷知道路子允说的是谢清欢。谢清欢到底不是纯正的道格拉斯家血脉,母系的基因太过强大,道格拉斯家的痕迹在她身上并不明显,就连面容上也没有显著的特征。
最要紧的是,谢清欢是在华国长大的,她所受到的教育绝没有豪放到能接受兄妹相亲。所以自那次忍不住闯进谢清欢家之后,格雷一直克制着心中蠢蠢yù动的野兽,不想在开始的时候就把局面弄得一团糟。
但这克制,显然只是给了旁人可趁之机。
格雷抬眸,漫不经心道:“你爱的人,不会正巧是叫谢清欢吧?”
路子允心头一跳,直觉格雷是知道了谢清欢的身世,冷淡笑道:“确实是她。怎么?”
“路,”格雷眸中一片冰寒,神sè却是悠然,“没想到,我们会成为情敌。”
..
第九章 帮佣
情敌?路子允挑了挑眉,好整以暇地看着格雷,几不可闻地冷笑一声。
格雷望着路子允,湛蓝的眸中满是针锋相对。
同样站在巅峰,雄踞一方的两个男人在书房里剑拔弩张互不相让,谢清欢对此情景毫无察觉,在静室中心如止水地下棋自乐,一直到确实无法再落下一子的时候,她才停了手。站起身立在棋盘前,拧着眉细细地思索了一下棋路,才伸手慢腾腾的将棋子一粒一粒捡起放回罐子里去。
云梦舒方才推门进来就见她聚jīng会神的,生怕打扰她的思路,就没有上前去,这时候见到完事了才走上去帮忙收拾。
棋局已乱,但云梦舒看一眼谢清欢凝重但满足的表情,便知道她玩得很尽心。看看时间,宴会也差不多快开始了。
谢清欢虽然接了路小心独一份的请帖,但显然并没有打算参加热闹的生rì宴会。虽然她的服饰也是jīng心搭配的,但不适合出席宴会。
云梦舒收拾好棋子,微笑着询问道:“小谢,宴会要开始了,我们先去换衣服吧?”
路家举办宴会的时候不多,但也考虑到了宴会过程中的意外因素,因此特意给宾客准备了更换的衣物。既然是参加宴会,自然要穿正式的礼服,路家每年都会定制新款的礼服备用。
谢清欢在送出礼物的时候没有走脱,这时候更加不能走了,她看着盛装的云梦舒,沉默地点了点头。
云梦舒带着谢清欢去了专门的更衣室,管家那边得了信,特意送了几套款式别致的礼服过去。礼服都是照着标准身材裁剪的,云梦舒担心可能会不合身,便跟着谢清欢去了,以便及时调整。
谢清欢在几套礼服里边随意挑了一套,拿着去了试衣间,穿好之后出来却没有看到云梦舒,房间里过了面容清丽神sè略有些拘谨的女子,看她的服饰似乎是宅子里的女佣。
她见到谢清欢,立刻鞠了一躬,恭恭敬敬道:“谢小姐,您好。”
谢清欢轻轻动了动鼻子,站在原地没有动,微微挑眉:“你是?”
那人一手捏着衣角,深深地低着头:“我、我是宋玉筝,是路家的帮佣。云小姐另外有事要先行离开,吩咐我来帮谢小姐整装。”
“是这样啊,难怪出来突然不见人了。”谢清欢一副恍然的样子,淡淡道,“那么,麻烦你了。”
“是。”那位微微躬身,仍然低着头,一步一步慢慢走了过去,缓缓抬起一只手。
谢清欢略微眯着眼睛,看着她僵硬放不开的动作,目光轻轻一闪。
那只手探过来,并没有帮他整理有点歪斜的胸花,而是突然快速而用力地扣住了她的肩膀。
宋玉筝是带着一股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出手的,这种速度,这种力道,是她不善于学武的身体作出的本能的极致。谢清欢似乎还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就已经陷入了被动之中,以至于宋玉筝在得手的瞬间懵了一下。
在谢清欢反应过来之前,她快速抬起另一只手,掌中有一块纯白的濡湿的帕子,往谢清欢口鼻间捂去。
谢清欢沧海伏波的心法已经突破了第九层,耳聪目明嗅觉灵敏,迎面而来的帕子上带着一股她不熟悉的味道,但不管是什么,以谢清宁这个对药物敏感的身体来说,还是不要沾染上比较妥当。
谢清欢没有再犹豫,立刻就出了手。被扣住的肩膀微微一沉,旋即滑出掌控,另一只手扫出,击在宋玉筝的肩上,将她扫了出去。
宋玉筝扣住她肩膀的手力道不小,谢清欢并不觉得痛楚,但不受力的皮肤还是迅速浮起了几个指印。
宋玉筝被她一掌扫出去,踉踉跄跄退了几步,摔倒在地。明明被击中的是肩膀,胸腹间却传来隐隐的痛楚,右手臂似乎麻痹了,沾了药的帕子无力的落到地上。
谢清欢走过去,提起裙摆,用脚将帕子踢开,收回脚站在宋玉筝身边,静静看了她一眼,却没有说什么,转身向刚才云梦舒坐着等待的沙发走过去。
宋玉筝看着她的背影,她穿着的是裸肩的小礼服,能看到一点光滑白皙的脊背。宋玉筝突然咬了咬牙,伸手去摸小腿处的匕首,眼中慢慢笼上了一层疯狂——都是这个女人!要不是她,自己就会是路家未来的主母。
为了能成为路家的主母,她封闭了自己的心,舍弃了所有的情感,让自己成为了一个完美的礼仪机器。那些繁复的训练,从没有一刻轻松的强度,她都一一忍了下来,不过是为了云开见rì的那一刻,扬眉吐气。
终于等到路七爷有了成家的意愿,她总算可以解脱了。在路家见到了其他的未婚妻候选人,她有信心打败她们,成为路家唯一的女主人。
可是,她没有想到的是,路子允想要成家了,是因为他爱上了一个人。
路子允打从生下来,就是路家最为正统的继承人,哪怕他底子薄,不是长寿之相,老爷子也没有放弃他。后来他掌了大权,老爷子也去世了,他在路家从此说一不二。即便有辈分比他高的,也是路家的下属,轮不到他们对家主的婚事指手画脚。
可是凭什么?凭什么他随意一句话就要抹杀别人十几年甚至是一辈子的念想。她不允许!
路七爷不是喜欢这个戏子吗?如果她死了呢?
宋玉筝拔出匕首,咬牙从地上爬起来,不依不饶地朝谢清欢扑了过去。谢清欢头也不回,提起裙摆,毫不客气地抬腿一扫。
宋玉筝哼也没哼,被她一脚踹到墙角,动弹不得。匕首也脱手飞出,掉到地上发出了一声脆响。
谢清欢在沙发后面发现了昏迷的云梦舒,有点儿担心地蹲下身去,伸手在她脸上拍了拍:“云梦舒,醒醒!”
云梦舒毫无反应,谢清欢微微皱眉,小心地将云梦舒抱起来,放到沙发上,让她靠在自己怀里,用力地掐她的人中穴。
掐了一会儿,云梦舒在她怀中动弹了一下,但还是没有醒过来。谢清欢见她这样,也担心再拖下去会有不测,便将她抱起,向门外走去。
才刚走出去,就见苏沐匆匆而来,看到谢清欢怀中昏迷的云梦舒,脸sè微微一变,快步上前问道:“谢小姐,你没事吧?”
“没事。”谢清欢摇了摇头,略微侧身,冲更衣室那边怒了努下巴,“里面有个人,我换衣服出来就见到她,也许她知道云梦舒是为什么昏迷。”
苏沐沉着脸,对跟在自己身后的黑子男子道:“去里面,把那人押起来,关到禁闭室去。”
“是。”那人毫不犹豫地应了一声,快步走进更衣室去。
苏沐看一眼谢清欢肩膀上的手指印,眼中杀气一闪,勉强收敛了一下,对谢清欢伸出手道:“小谢,将云小姐给我吧。”
谢清欢知道路家有二十四小时待命的家庭医生,听了苏沐的话,便将云梦舒交给了苏沐。她的肩膀上有明显的手指印,这样去参加宴会也不合适,她准备回更衣室去换一件,就见黑衣的男子拎着软绵绵的宋玉筝出来,另一只手还拿着一条披肩。
他走到谢清欢跟前,低垂着眼,沉默地将手中的披肩递了过去。
“谢谢。”谢清欢接了过来,披在肩上,遮住手指印,微笑着道谢。
黑子的男子无言地躬了躬身,拎着宋玉筝,快步离开。
苏沐看一眼谢清欢,开口道:“小谢,你也一起吧。”
“嗯。”谢清欢点点头,跟在苏沐身边,往家庭医生的所在去。
苏沐的脸sè始终没有缓和,在路家发生了这种事,简直是让整个主宅的人颜面无光。宋玉筝那个女人,在几个未婚妻的候选人里面,是最安静的。今天这事,倒证明了会叫的不要人,不吠的才是狠角sè。
路子允将几个女人交给苏沐安排,照着路家主母培养的女人,即便没有成为路子允的妻子,对路家来说,仍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亦可以嫁给路家其他的俊才。或者本身有能力的人,也可以在路家担任职位,同样是为了路家,为了路子允。
并不是非得做了路夫人,才是有价值。
苏沐当时就明确说了,路子允xìng情淡薄,爱上谁并不是一件易事,一旦爱上了,也不容易放弃。他也不像别的豪门子弟,家里有个娇妻,外面还养着外室。所以,往后路家便没有未婚妻候选这种说法了,路家只会有一个主母,那就是路子允爱上的那位。
路家的住宅,有身份的女人,只能是路夫人。路小心跟苏沐之所以能留在住宅,是因为路小心算半个主子,而苏沐在路夫人进门之前,兼职打点着路七爷的后宅。
其他的女人,若是想留在住宅,那就只能是另一个身份了——主宅的帮佣。跟其他的帮佣同等的待遇,有着严格的考核制度,作息福利跟其他人一个样子。
第十章 宴会
谢清欢跟苏沐将云梦舒送到值班的家庭医生罗炎那里,经过一番仔细的检查之后,罗炎确定云梦舒只是吸入了少量的乙醚,不碍事,歇一会儿就会恢复意识了。
苏沐闻言,松了一口气,眼中却是一片冰冷。
云梦舒出事的那个更衣室并不是给参加宴会的宾客准备的,而是给家里女眷用的,是属于内宅的范畴了。
即便不是在举办宴会的时候,路家内宅的安全也向来是重中之重。而宋玉筝是新近才到主宅做事的,因为她曾是路家主母的候选人之一,却在有更好选择的时候,甘愿到主宅做帮佣,她的试用考核便格外严格,行事的zì yóu度不高。
又因为她曾作为主母候选人被家族jīng心培养,各方面能力还不错,将她放在管家手底下,管家也不想屈才,并没有将当做寻常帮佣使唤,但还是依照规矩暗地里派了人专门盯着。
路家内宅的安保更是严密,要靠宋玉筝自己弄到乙醚几乎不可能。
万幸的是,厨房重地向来人手充足,宋玉筝并没有借调过去。否则的话,今天宴会所有的吃食都要重新做过。若真是那样,丢的可不仅仅面子了,让人将手伸入了内宅,丢的是路家铜墙铁壁的权威。
云梦舒陪着谢清欢在专门的更衣室出了事,这消息很快就传去了书房。书房里路子允跟格雷波涛暗涌的会谈已经接近尾声。
听到这个消息,格雷挑眉一笑:“看来路家并不像传说中那样,是铁壁一块啊。”他看向路子允的目光中满是狂妄,“路,无法保护心爱女人的话,不如趁早放手。”
“我不会放手。”路子允淡淡道。
格雷悠悠一笑:“路,我记得你们华国有句老话,叫骑驴看唱本——”他站起身,“她最终会属于谁,咱们走着瞧。”
路子允略一沉吟,才慢慢开口道:“格雷,你是认真的?”
格雷略微眯起眼睛:“我看上去像是在开玩笑吗?”
路子允闻言,静静看着他:“那我更不能放手了。”
“那么,朋友一场,我只能送你一句话了。”格雷耸了耸肩,“路,好自为之。”
“朋友一场,我也有一句话要送给你。”路子允笑得淡然,“享受失败的过程,亦是人生不可多得的阅历。”
同为一方之主的两个男人互不相让,目光在空中相遇,肉眼看不见的火花噼啪脆响。
片刻之后,格雷率先挪开视线,懒洋洋地摆了摆手,告辞离去——在别人家里跟心爱的女人见面,实在太不浪漫了。上赶着往上凑,那是缺心眼。
因为他们在书房里耽搁了这么一会儿,所以第一个赶到罗炎那里的却是傅明毓。曾经失去过的人,哪怕失而复得,面临再一次同样的危机之时,往往不那么淡定。
傅明毓就是如此,他本是受过良好的教育的人,这次却是风风火火地赶到,连门都没有敲,而是直接大力挥开了并没有关严实的门,在安静的空间里发出了突兀的一声响。
看着傅明毓面容之上发红的眼睛以及额上覆着的细密汗珠,没有人责怪他的失礼。
谢清欢更是适时往旁边挪了挪,让他能一眼就看到云梦舒沉睡的脸。
罗炎对傅明毓并不陌生,他跟云梦舒之间的感情早就传遍了,此刻见他一脸焦急,罗炎不等他发文,就把刚刚的诊断结果又说了一遍。
听到罗炎再三保证云梦舒绝对没事,傅明毓这才放了心,走到床边凝视着云梦舒,伸手在她脸上轻轻抚了抚。
谢清欢站在一遍静静看着他温柔的动作,不由在心中悠悠感慨:大约经历过绝望等待的爱情都是如此的浓烈吧。
指尖温暖柔软的触感让傅明毓留恋,他收回手,偏头看一眼谢清欢,微微皱了皱眉——这个女人身上,似乎有不少秘密。
他转向苏沐,平静地问道:“那个人呢?”他知道以谢清欢如今在路子允心中的分量,云梦舒带她去的必定是专门的更衣室,外人根本不可能靠近那里。
那么,有机会下手的定然是内宅的人——听说路家的大姑nǎinǎi路子婧对路七爷钟情谢清欢这事十分不满。
“人暂时押在禁闭室。”苏沐道。
宋玉筝曾经接受过专门的训练,对于反侦察跟抵抗痛苦这两项表现尤为出sè。她要是不想开口,寻常的手段对她根本不起作用。
再加上今天是路小心的生rì,主宅也不宜见血,所以苏沐只是把人关在禁闭室,等过了今天再处置。
“姑爷放心,路家会给你跟梦舒小姐一个交代,绝不会姑息养jiān。”苏沐静静道。
傅明毓这时候也冷静下来了。路家做事从不会敷衍拖延,也绝不会姑息任何破坏规矩给路家抹黑的人。想到这里,傅明毓也不再多问,点点头淡淡道:“那么,烦劳了。”
苏沐微微颔首。云梦舒出事,傅明毓想来也没心情去参加宴会了,苏沐转向谢清欢道:“谢小姐,宴会快开始了,您这一身恐怕有些不妥。”
不用苏沐说,谢清欢也知道像她这样披着披肩破坏了礼服所有的闪光点,十分不伦不类。眼下云梦舒有傅明毓照顾,谢清欢也就没有必要再留下了。
谢清欢身上穿着的这件礼服是云梦舒帮着挑的,突出了圆润的香肩以及袖长的脖颈。谢清欢不太喜欢晚礼服,但宴会这样的场合,晚礼服又是必不可少的。
她冲傅明毓点头致意之后,平静地对苏沐道:“那我再去换一套吧。”
“这边请。”苏沐微微侧身,做了个请的动作。
再次回到更衣室,谢清欢发现更衣室被清扫过了,先前从宋玉筝手中掉落的那块白sè帕子已经不见了,空气中浮着淡雅清新的香气。除了陪同过来的苏沐,更衣室中另有几人在等待着,一水儿的姑娘家,面容恬静含笑,都穿着十分体面光鲜。
见谢清欢跟苏沐进来,躬身道:“苏师,谢小姐好!”
谢清欢略微避了避,并没有多问,只看了看苏沐。
“谢小姐,”苏沐略笑着介绍,“这几位都是多年来为路家服务的老朋友了。从左边起,分别是服装师、发型师跟化妆师。今天小心生rì,也邀请了她们。现在时间不多了,特意请她们来帮一下手。”
说着,她看向最左边一笑就露出两颗小虎牙的那位:“阿冰,麻烦你先给谢小姐挑件礼服。”
“好的。”阿冰温和地笑了一下,走上前来,替谢清欢拿开那件显然不对称的披肩。她仿佛没有看到谢清欢肩头的淤青,往后退了一步,神情自若地打量着谢清欢。
阿冰细细比较了一番先前送来的其他礼服,最后挑了件斜肩的紫sè礼服。
谢清欢婉言谢绝了阿冰想要亲自服侍她穿上的好意,接过礼服,去了内间换上。换好衣服出来之后,发型师重新给她盘了头发,化妆师给她补了妆。
苏沐看着变装前后变化并不大的谢清欢,满意地点了点头——虽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但气质这东西是骗不了人的。
苏沐轻轻一抬手,几个人会意,笑着退了出去。
谢清欢见苏沐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略挑了挑眉问道:“还有哪里不妥吗?”
苏沐轻轻一笑:“没有了。美中不足的是,缺个男伴。”
谢清欢闻言微微笑了一下,抬脚向门外走去。到了门边,一转头就见路子允一身正装靠在墙边,显然等了有一会儿了。
穿着晚礼服的谢清欢跟平时略有些不一样,但无论是哪样的谢清欢,路子允都是喜欢的,只是他也不太喜欢谢清欢穿礼服给别人看。
“阿七,”谢清欢走过去,自然而然地挽住他的手臂,“走吧。”
路子允任她挽着,向宴会厅的方向走去,一边问道:“雁归,刚刚没事吧?”
“没事。”谢清欢摇摇头,“宋玉筝会怎么样?”
路子允侧头看她一眼:“你有什么好主意?”
“这是路家的事,自然由你做主。”谢清欢轻笑,眼波一转,“不过我想,她总不会无缘无故地针对我吧?”
路子允略微挑眉:“你这么肯定她针对的不是云梦舒?”
“云梦舒已经嫁给了傅明毓,傅明毓对她如何,大家都看得到。再如何针对云梦舒,也没有任何作用吧?”谢清欢淡淡道,“而且,我从里间出来的时候,宋玉筝已经得手。如果她针对的是云梦舒,那一点时间也足以做些别的事情,比如划花她的脸。”
路子允轻描淡写地道:“也许她正是这么想的,只是没有来得及动手。”
谢清欢悠悠道:“阿七,你有没有想过,你的未婚妻并不只是宋玉筝一人,为何只有她人不组合动了手?”
路子允对于父亲去世前替他jīng心挑选的多福旺夫的未婚妻们,并没有兴趣,说到底也不过是完美的持家机器。但他确定了对谢清欢的心意之后,未婚妻们也浮上了台面,他还是稍微了解了一下。
能被路家选中的,家世都不差。这样的家族出来的女子,即便没有顺利嫁入路家,从小到大所接受的那些训练,也会被其他的大家族所喜,在这种情况下,她们的出路显然都比嫁入路家要好。
所以,被告知路子允心有所属之后,其他的女子很快就接受了这一事实。只有宋玉筝执拗地留在了路家,甚至不惜在主宅做帮佣。
路子允哼了一声:“因为她把赌注都下在了我身上。”
但无数的事实告诉人们,不要把好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
谢清欢闻言,了然地点了点头。破釜沉舟固然是让人欣赏,但另有选择的时候不留退路总不是那么明智。
两人说着话,很快就到了宴会厅。路子允跟谢清欢相携出场,偌大的宴会厅静了一瞬,无数的目光聚集在两人身上。
路小心在那一瞬间,只想到一句歌词:你站在那万人zhōng yāng,享受着万丈荣光。
第十一章 玛丽三世
(.)
)【 高品质更新 .】事实上,以谢清欢在娱乐圈那么多年的经验,又曾当红过,以后还不知道会走到什么样的高度去,比起向来低调的路家七爷,她应该更习惯在万众瞩目之中。
路子允的唇角微微勾着,这表示他现在心情很不错。
路小心看在眼里,心情也有些雀跃起来。她是真心觉得,谢清欢跟自家七爷,很是般配。
路小心年纪不大,到如今也不过刚刚二十岁。但她掌握着整个路家的通讯信息,是路子允身边的头号心腹。又因为曾经误打误撞救过路子允,路家上下待她很不一般,就连苏沐都将她当做半个小主子。
像她这样的身份,原本也是极为耀眼的。但她天生是个小透明的体质,站在光华内敛也依旧难掩锋芒的路子允身边,立马完全泯如路人。
谢清欢挽着路子允一路走来,欧式的水晶吊灯就在他们头顶,将浅淡的光影投shè在地上。
两人的神情瞧着都有点儿清冷,但他们站在一起,却是相得益彰,并没有被对方身上隐约流转的气势压住而显得突兀。
路家根深势大,行事却向来低调。即便是小公主的生rì宴,也不是年年都办。路家那位掌权的七爷,是出了名的不好接近,即便就近见了,也不一定能说得上话,但混个脸熟总是好的。因此这次接到信儿的家族几乎都来了。
路子允才出现在宴会厅,所有人的动作都是一顿,立刻就停止了交谈,目光齐刷刷地落在路家当家人——以及他的女伴身上。
路小心过了这个生rì,就确确实实是适婚的年纪了。有的家族里心思活络的长辈,难免要在这方面动心思,来的人里边就多有年轻人。即便有不认识谢清欢的,也得了消息说是路家特意请了个艺人,由寿星亲自迎进内宅去了。
先前在宴会厅里就一直没有见到她,此刻见路子允亲自带着出来,这其中的意味只要稍微一想,便各自明白了。
一时之间,众人看向谢清欢的目光中就带了点儿异样的复杂——没想到,路家七爷喜欢的会是这一款的女人。
路子允不常在外面走动,曝光率极低。即便是大家族出身的年轻人,若非确定是家族继承人,几乎没机会见到他。因此年轻一辈对他十分陌生。
但老一辈的名流还在,了解路子允一直以来的行事作风,在知道谢清欢的身份之后,虽然不至于因为门第之见而厌恶她,但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为路子允的眼光感到可惜。
谢清欢往rì里在圈子里还算自爱,没闹出什么大的丑闻,但先前跟恒丰总裁相会夜店以及那段私生女的传闻就不那么好听了。
像路家这样的家族,是不会喜欢话题缠身的女人的。
对于落在自己身上的各sè眼光,谢清欢倒是没有太在意。给路小心的生rì礼物,她一到路家就送出去了,因此在这个时候,她只是对着迎上前来的路小心笑着说了一声生rì快乐。
路小心作为路子允的死忠粉儿,十分确信这世上没有路子允得不到的人心。在她心中,谢清欢已经是准主母,听到她的生rì祝福,喜滋滋地道了谢,还壮着胆子凑上前去轻轻拥抱了她一下,这才笑眯眯地退回路子允身边。
路小心的态度无疑是个信号,原本悄然打量着谢清欢的各sè放肆眼光也都有所收敛。
路子允略挑起眼帘,目光骤然一长,扫视着身前三三两两站在一起的人。他原本凝视着谢清欢,目中隐有深情,但这一眼扫出去,却又冷酷地近乎无情。被他的目光扫中的人,都忍不住心头一跳。
“各位朋友,”路子允淡淡开口,以他的身份跟见识,便是跟人做忘年交,对年长者而言,也不算是托大,因此他这样说并不失礼,“十分感谢你们百忙之中拨冗前来参加舍妹小心的生rì宴会,希望路家的招待能让你们满意。”
路子允话音刚落,人群的一角就传来几声应和。他们对路子允的称呼是世侄,谢清欢不动声sè地一眼扫过去,果然见到几个上了年纪的人站在一处,看来路子允没出来之前,他们正在聊着天。
“大家尽兴就好。”路子允微微一笑,略侧过头叮嘱路小心照顾好谢清欢,轻轻拍了拍谢清欢的手背。谢清欢立刻松了手,看他向那边走去这——这样的宴会其实是重要的社交场合,男人跟女人有各自的交际。路子允作为路家的当家人,一举一动都代表着路家,有些人脉哪怕只是表面上的,也还是得维持。
路子允刚才所说的那些话,其实是在宣布这场生rì宴会开始。他放开谢清欢走到年长者那边,开始同他们低声交谈的时候,宴会厅的气氛便重新热闹起来。
路子允的起点太高,身份跟地位不是来的这些年轻人可以比拟的。所以他一走开,路小心跟谢清欢站着的地方就成了年轻人的中心。
一时之间,香肩粉腮搭着正装西服晃得人眼晕。
有自来熟的道:“小心,生rì快乐!”
稍微矜持点儿的就说:“小心小姐,生rì快乐!”
中规中矩的就道:“路小姐,生rì快乐!”
路小心微微笑着,一一应道:“谢谢。”只是那笑,瞧着倒有几分路子允的影子在。
“路小姐,”年轻的人群众传来一个平和的女声,口气中隐约带了点儿好奇,“你身边这位,是大明星谢清欢谢小姐吧?”
路小心脸上的笑容微微一顿,下意识看了谢清欢一眼。却见她眼中带着些笑意,也正看着自己,脸上的表情却是好整以暇的,似乎也正等着自己的回答。
路小心知道谢清欢是个冷情的人,但她一旦爱上什么人,就不会在意他人的目光。知道她并不在意,路小心就放心了,一本正经地纠正道:“是清姐。”
“那,”那人早料到路小心会这么回答,仿佛没有察觉到她口气中适可而止的jǐng告,顿了顿,又问道,“谢小姐对时尚肯定很有心得,送给路小姐的生rì礼物必定十分特别吧?”
原来是拐着弯想问这个。谢清欢目光轻轻一闪,淡淡笑道:“只是寻常用得着的物件,应当比不过诸位小姐送的礼物那样别致。”
那人听了这话,唇角微微一勾,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另一人笑着道:“谢小姐太谦虚了,谁不知道娱乐圈那些个明星最是有眼光?就连我们,有时候也比照着打扮呢。”
她这话说得不伦不类的,褒贬两不靠,但还算实诚。豪门大户的,未必会将所谓的明星放在眼里,但放得开的玩过几个明星也不是什么大事。
她的话音才落,又一人接口道:“是啊。谢小姐不妨说出来,让咱们也开开眼。”
谢清欢神情自若,目光从众人脸上轻轻划过,状若无奈道:“不是我藏着掖着,确实不是什么名贵的玩意儿。”
“听你这么说,我好像更加好奇了。”一人悠悠叹了一声,“多年来我一直致力于‘礼轻情意重’的送礼境界,可惜一直被超越,从未成功。”
豪门子弟之间的交陪,遇上送礼这事儿,向来是不选最好的,但求最贵。当初唐非生rì,谢清欢是亲自做了一幅画送给他。其中构图花了三天,作画花了一天,再送去装裱,而后才能作为礼物送出。在这个世界里,谢清欢在书画界籍籍无名,她的作品不是名家手笔,也可算作是礼轻情意重了。
但唐非很喜欢,挂在卧室里天天看。他收到的来自其他人的礼物多是名表啊古董啊翡翠啊玉之类的东西。
所以,在这样的场合说出礼轻情意重,有一种十分微妙的讽刺感。
路小心脸上的笑意不变,眸光却幽幽一冷。到了这个时候,她岂会听不出这些豪门的大小姐们是想看谢清欢出丑?以她们短浅的见识,又怎会知道谢清欢送给她的礼物是如何的珍贵?
“清姐送给我的礼物,确实不名贵。但这是清姐的心意,我会珍惜。”路小心悠悠开口,目光瞥到众人脸上克制的微讽,几不可闻地冷哼一声,顿了顿才摊了摊手又道,“不过就是玛丽三世独家设计的胸针而已。”
“玛丽三世?”有人脱口而出,脸上微微变sè,“确定是玛丽三世吗?”
“当然。”路小心理直气壮地道,“我虽然世面见得少,但玛丽三世专属的徽记我还是能辨别得出来的。”
玛丽三世是北美一个珠宝世界的女掌门人,在珠宝设计方面独具一格自成风格,这三年来,她将古典融入时尚,掀起了新一轮的复古风cháo。她这个人十分自律,公私分明,想要得到她的独家设计并不容易。
因为,无论是钱也好,权利也罢,玛丽三世都不缺。
苏诺将那个胸针作为礼物交给谢清欢的时候,谢清欢也曾看过一眼,只觉得镶的碎钻挺闪亮,并没有觉得十分独特。但在这个注重品牌的时代,玛丽三世这个名字就意味着品味跟价值。
众人看着谢清欢的目光不由又是一变——那可是玛丽三世!论影响力还在路子允之上的玛丽三世啊!连玛丽三世的独家设计都能弄到手的谢清欢,真的只是个普通的艺人吗?
谢清欢将众人微妙的深情变化尽收眼底,在心中悠悠一叹:怀璧其罪啊。她跟玛丽三世倒确实是没有任何交情的,只是苏诺刚刚好有认识的人在玛丽三世身边做事,似乎交情还不错。但人情也仅能用这一次。
顾裳端着一杯酒,站在稍微远一些的地方,看着人群之中的谢清欢,心情很是复杂。将酒杯凑到唇边,仰起头一饮而尽,些微的苦涩便从口中一直蔓延到心底。
恰好有侍者端着托盘经过,她将空了的酒杯放进去,随手又取了一杯。正要喝下,旁边伸出一只手,轻轻挡住了杯口,耳边随即传来那人低沉温和的声音:“阿裳,酒多伤身。”
那人温热的呼吸就喷在耳边,却只带着淡淡的关心,再无其他。顾裳的身体微微战栗,眼中却忽然盈满了泪水。她的酒量是跟任西东一起练出来的,他们的酒量也差不多——白酒二斤,啤酒一打,红酒后劲大,也能干一瓶。
可是,自那次蓝夜之后,任西东大醉一场,醒来后就不太能喝酒了。即便是表面上要做给老太太看,他也没有再花天酒地。顾裳并没有觉得欣慰,反而有点儿心凉,她知道任西东已经不愿意再做老太太手中的棋子了。
他压抑着本xìng做了老太太多年听话的傀儡,唯一一次没有管住自己的心,就是对谢清欢动了心。这样的任西东,还是她喜欢的那个男人吗?
顾裳眼中有泪,却没有掉落下来。透过朦胧的水光,她看到身形略有些单薄的年轻人向围绕着路小心跟谢清欢的人群走去,奋力挤了进去,在谢清欢面前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微笑着伸出手:“谢小姐,我有这个荣幸请你跳支舞吗?”
“当然。”谢清欢提了提裙摆,微微点头,将手递给他。
唐非拉着她的手,脸sè有点僵,轻声道:“姐姐,哥哥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要继续休养,爸爸不愿意来参加宴会……我的意思是,其实,我不太会跳舞。”
“真巧,”谢清欢悠悠笑道,“我也不太会。”
唐非小小的松了一口气。他原本是见谢清欢跟路家七爷一起出现,脑子有点懵。等他回过神来,就见谢清欢疑似被人欺负,急忙赶了过来,将她从人群中带出来,却忘了自己跳舞也是个半吊子。
有人开了头,其他人立刻有样学样,迅速结成临时舞伴。路子允跟年长者的招呼也都打完了,此刻融入到年轻人中去,向今天的寿星路小心邀舞。
至此,生rì宴会才算正式开始。
第十二章 鉴定结果
谢清欢先前在鼎星年会踩了陆展睿,闹出个乌龙笑话。虽然顾及着陆展睿的面子,这事儿没有广为流传,但私底下也足够人笑一年的了。
苏诺对此深表遗憾,事后王牌助理亡羊补牢,立即给谢清欢报了的一对一教学的一课时速成班。谢清欢不喜与人肢体接触,苏诺便特别要求提供一名有纯爷们儿气质的女老师,苦练一上午,好歹让她掌握了基本舞步。
事实证明,知不足而改之,是十分必要的,这次宴会就堪堪用上了。
唐非也没有谦虚,他握着谢清欢的那只手微微沁出冷汗,左手虚贴在她的后腰,姿势是正确标准的,动作却有些不自然的僵硬。
谢清欢抬眼看去,只见他的眉眼间一片用力过度的认真。让人见了,简直有点儿不忍心了。
“小非,轻松点儿。”谢清欢微微一笑,轻声道,“就当是在自己家,旁边也没有外人。”
唐非没遇到谢清欢之前,jīng神状态十分不好,唐挚作为长兄,很是心疼怜惜他,将他当眼珠子似的护着。为了他的病情着想,并没有限制他出门,却极少带他才加宴会,生怕宴会上有人胡言乱语刺激到他。
现在唐非跟在唐起身边学着做事,确然很有些长进,不像先前那样畏缩怕事。他刚刚急急忙忙地冲进人群向谢清欢邀舞,也是想将她从那种被围观的境地中解救出来。
作为男人,有义务保护家族中重要的女xìng成员。这是唐挚教给他的一个极为重要的道理。
谢清欢眉眼间一片温和的笑意,带着几分不甚明显的宠溺,安抚了唐非忐忑不安的心。他渐渐镇定下来,面上的表情也自然舒展开来,原本有些凌乱的舞步在谢清欢若有若无的引导之下也越来越流畅,整个人慢慢放松了。
看着唐非的神情中沾染上属于他这个年纪的飞扬激越,谢清欢也由衷替他感到高兴,又不由感慨唐起跟唐挚的用心良苦。他们佑护着唐非,将他娇宠得像个害羞的小女孩,带着天真的孩子气。但这个孩子一旦想要褪去娇弱的外壳,向着外头的世界展翅飞翔,他们也不介意带着他去见识猛烈的暴风雨。
路小心的生rì宴,对于家族产业链完全成熟又没有联姻意向的唐家来说,其实并不算是要紧的应酬。唐非若是真不想来,无论是唐起还是唐挚,都不会多说什么。
唐家的这位少爷jīng神不那么稳定,在t市上流社会也不是什么秘密。他先前从未出现在正式的社交场合,如今代唐挚掌权,但毕竟年纪还小,没经历过真正的家族斗争,心不够狠,脸上甚至还带着轻软的温柔。对着其他家族的老狐狸大小狐狸,显然不够看。
明明知道在这样的场合不会很愉快,但他还是来了。他仍记得谢清欢说过的话,唐挚的事业就在他的手中,唐挚不动的时候,他就代表着唐挚。
他站在热闹的宴会厅,周围人来人往,却没有一个亲近的人。他心里觉得有点孤独,却丝毫也没有怯场,有人跟他打招呼,他也礼数周全地回了话,不卑不亢。
当谢清欢跟路子允相携出现的时候,唐非虽然隐约知道她跟路家有点儿瓜葛,却还是忍不住愣神。<wWw。SUiMenG。com>路家七爷极少在人前露面,但心思深沉手腕高明的名声还是不胫而走。
唐非看不透他的心思,但见他凝视谢清欢的表情,又似乎很有情意。唐非不敢断言路子允是不是真心实意,毕竟他当初看陆展睿就走了眼。
若不是陆展睿跟谢清欢有可能是异母兄妹,唐非当然更希望谢清欢能选择陆展睿。因为路家的家世,对谢清欢来说,实在是个负担。
唐非是将谢清欢当做亲姐姐在敬爱着,一方面希望她能跟相爱的人在一起,一方面又不希望她太辛苦。他心中纠结,皱着脸问道:“姐姐,你跟陆老板怎么样了?”
谢清欢知道唐非对陆展睿很有好感,听他这么问,淡淡笑道:“陆老板公务繁忙,我们不怎么联系?”
唐非闻言,脸上露出些失望的神情来:“陆老板跟姐姐,真的是兄妹吗?”
“我也不知道。”谢清欢轻轻摇头。距离上次体检已经一周有余,鉴定结果应该已经出来了,不过是直接送到陆展睿手中的,谢清欢也不清楚究竟是如何。
她对此从没有期待,自然也不会觉得失落。她还没怎样,唐非反倒有些唏嘘了,经过这场风波,即便陆展睿跟谢清欢不是兄妹,心里恐怕多少也有点儿介怀了。真是太可惜陆老板了。
路子允就带着路小心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跳着舞,分神瞥一眼两人,脚下的步子丝毫不乱,心情却有些微妙起来,后槽牙也有点酸酸的。
唐非身量高,身形却单薄,很有些瘦弱的感觉。谢清欢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显然是极为轻松的,也并不排斥他的亲近,瞧着竟也觉得挺和谐。
路小心看一眼路子允的脸sè,体贴地问道:“七爷,要不要交换舞伴?”
在舞池中交换舞伴很正常,路子允抿了抿薄唇,静静点点头,贴在路小心后腰的手轻轻一送。路小心笑了一下,随即旋身退开。
谢清欢目光略略一斜,看到路小心的动作,就明白了这是要交换舞伴。本着寿星最大的原则,谢清欢轻巧地脱出唐非的怀抱,对他鼓励地笑了笑,让出了位子。
路小心立刻随着音乐补上了空挡,合上了唐非的舞步。那边路子允也接到了谢清欢,满意地发现她对自己的触碰并没有僵硬抵触。
“刚刚你们在聊什么?”路子允轻声问。
谢清欢看着他一副‘我想知道,快点儿告诉我’的表情,微微一笑道:“在说陆老板。”
“嗯?”路子允静静挑眉。
谢清欢解释道:“是我们鼎星的陆老板。”
路子允一向认为在称谓前面加上我们,那话意就格外缠绵,那口气就格外亲近,因此他听了谢清欢的话,又觉得有点牙酸。大抵恋爱的心情就是甜蜜跟酸涩交替。
即便如此,他也没忘记正事。如今陆见琛不在国内,谢清欢是他的私生女这个传闻,真正影响到的人只有陆展睿。
路子允很清楚谢清欢的身世真相,因此不会往陆展睿跟谢清欢是兄妹这方面联想,但私生女的传闻是突然爆出来的,在那段时间也闹得沸沸扬扬,不排除是有人故意在背后引导。
“雁归,”路子允凝视着她平静的面容,“你在意自己的身世吗?”
谢清欢轻轻摇头。
路子允看着她,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哪怕只是假象,做陆展睿的妹妹也好过做格雷的妹妹。毕竟,这些年来,陆家对她的照顾是实实在在的,她虽然是在娱乐圈里讨生活,但她接的戏、广告跟活动,都是jīng心挑选的,没有哪一项是破坏她声誉影响她的事业的。
对于不是自己血脉的孩子照顾得如此细致,陆见琛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路子允将她往怀里带了带,轻声慢语道:“雁归,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做你最亲的亲人,永远也不分开。”
“阿七,”谢清欢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慢开口,“我接了一部新戏。”
“我听说了,是程逸辞的新片吧?”路子允握着她的手,将她带出舞池,站在人少的角落,“据说全程都在rì本拍摄?”
谢清欢点点头:“拍摄场地主要是在一个旧式的宅子里。”
路子允笑着看她:“雁归懂rì语吗?”
谢清欢才刚学会英语,还没有表现的机会。头回出国派系,也未必用得上。要在rì本呆上半年,要不要再学一门rì语呢?
路子允笑道:“看来雁归需要一个翻译,本人jīng通rì语,收费公道,你要不要考虑下?”
谢清欢一点儿也不感动,睥睨道:“身为一家之主,荒废公务,阿七是想做昏君吗?”
“雁归你太严肃了。”路子允扶额叹息,“即便身为家主,我偶尔也是要度假的。”
谢清欢悠悠道:“苏诺懂rì语,寻常交流足够了。作为专注勤俭持家二十年的我来说,多花一份冤枉钱绝对是罪过。”
路子允闻言感慨:“这年头劳动力已经贬值到这个地步了呀。”
谢清欢看他一眼,面不改sè地道:“主要是某人太金贵,积蓄太少怕养不活。”
路子允听了这话,顿时高兴了,也不介意被某王牌助理顶了劳动力了,喜滋滋地道:“不会,我很好养活。”
唐非跟路小心跳舞没有半分默契,你踩我我踩你地转了几圈,实在是没法继续了,就转出了舞池。找到路子允跟谢清欢的所在,刚走过来就听到路子允这句话。
路小心在心中默默替自家七爷叫了声好!媳妇儿说什么都是好的,媳妇儿做什么都是对的,媳妇儿强硬点儿要养家就由着她,反正七爷也是要补贴家用的。有了这种觉悟,什么样的媳妇儿追不到啊。
唐非则是心中咯噔一响。以后姐姐若确实选了路家七爷,唐家还是尽力多准备点儿嫁妆吧。这位路七爷,瞧着就一副不好养的样子。还是陆老板好。
“小非,来。”谢清欢将唐非拉到身边,对路子允介绍道,“这是义弟唐非。”
谢清欢跟唐非之间的这层关系,路子允是知道的。像唐非这样有成长空间,但目前阶段仅仅是个菜鸟的年轻人,路子允寻常时候是不会多看一眼。因为他们还不够强,不值得他浪费时间去关注。
但是现在,唐非由谢清欢介绍给他,这意义就不同了——谢清欢现在身世不明,明面上仍是个孤儿,这举动分明是在介绍亲近的家人啊。
唐非礼貌地冲路子允点头致意:“路先生,你好。”
路子允笑道:“唐家二少,果然年轻有为。”
“路先生过奖了。”唐非慢吞吞道,“路先生才是真正的俊才,我还应当多多学习。不过——”他顿了顿,又道,“大概拍马也赶不上了吧?”
路子允闻言嘴角轻轻一抽,这孩子可真够实诚的。
谢清欢微微一笑,目中带着些赞许:“知人者智,自知者明。小非,尽力就好。”
“嗯。”唐非用力点头,看着谢清欢笑道,“姐姐,我刚刚发了薪水,明天请你吃饭。”唐非代唐挚管理公司,是有薪水拿的,这跟他先前每月领零花钱的心情是不一样的。
谢清欢自然答应了,之后话题就围绕着哪家店的东西最好吃,服务最贴心,花费最合理展开。
任西东站在不远的地方,看着谢清欢始终笑意浅淡的面容,刹那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有些东西,失去了就是失去了。只有他还站在原地,看着年华呼啸而过,魔怔一般怀念着他曾得到又失去的情意。
一直到宴会结束,任西东的目光始终无意识地追随着谢清欢的身影。顾裳在他身边,有些不忍心去看他的表情。她觉得有些可笑,人总在失去之后后悔,却又一直追着得不到的。
宴会到十点就结束了。由于来的人多,就省略了切蛋糕的过程,而是给每个宾客都准备了jīng心烘制的小蛋糕。这次的宴会,虽然照旧是没能跟路家亲近,但豪族齐聚,多少也扩展了人脉,大家也就心满意足了。
谢清欢回到家已经接近十一点,苏诺还没有就寝,萧朗月也在。见到谢清欢回来,两人都站起来,异口同声道:“二宝,你可回来了!”
谢清欢将手中的小蛋糕递过去:“怎么了?”
“你来看看这个!”苏诺将一份文件放在她面前,提示道,“二宝,你可以直接看最后一页。”
谢清欢看她一眼,依言翻到最后,赫然见到一行醒目的黑字——与陆见琛父女关系成立。
第十三章 日本之行
谢清欢对这个身体真正的身世并没有期许,相比于豪门私生女的身份,她更喜欢孤儿无拘无束的状态。当初答应去做这个鉴定,不过是为了安陆展睿的心。
如今见了这么个结果,她心中只有了了一桩事的轻松感,并没有丝毫的惊喜,也不觉得伤心难堪。
谢清宁的一生虽然短暂,但安静宁和少有坎坷,自有一种寻常人看遍风景之后才有的淡然。在属于她的经历与记忆中,并没有多少陆见琛这个人的影像。
陆见琛该是知道谢清宁的身世,从她年幼时待过的孤儿院到她进入娱乐圈,陆见琛对她的人生作出了jīng心细致的安排。
但直到陆见琛放权隐退,继而去国外修养,他跟谢清宁之间,始终没有任何亲密的接触。
谢清宁不是正经婚生子,无法光明正大地养在路家,这一点谢清宁能理解——即便是在大雍,外室生的孩子也不能轻易认祖归宗。但她不明白的是,陆见琛为何会安排谢清宁进娱乐圈。
这个念头在谢清欢脑中只闪了闪,立刻就放开了。她在沙发上坐下,将鉴定结果放到茶几上,略扬了扬眉,淡淡问道:“你们两个特意等我,就为了这事儿?”
“二宝,在这样一个寒冷的夜里,裹着一身疲惫晚归,温暖的家中留着一盏灯等你,难道你就不觉得感动吗?”萧朗月一手搭上她的肩,动情地道。
“萧萧,大宝,”谢清欢瞥一眼萧朗月搭在肩上的手,面无表情道,“自从你跟元昭恋爱之后,整个人都变得感xìng多了。今晚,你似乎格外甜。”
“咳咳,二宝,我还能更甜一点的。”萧朗月收回手,拍了拍自己的左肩,深情款款地道,“你伤心吗?难过吗?想哭吗?来,这边有个坚强的肩膀,可以借给你靠。或者,我也不介意,你直接来我的怀里。”
“萧萧,你这是——”谢清欢颇为无言地看她,顿了顿,才又道,“接新戏了?”
萧朗月点了点头:“没错。”
“导演太粗心了。”谢清欢悠悠感慨,“这是错把男主角的剧本给你了吧?”
“没有。”萧朗月摇头,眼中那点儿不明显的复杂悄然隐去,流露出一丝笑意,“我这次扮演的是有纯爷们儿气质的女壮士。”
谢清欢赞许道:“导演火眼金睛,一眼就看透了你的本质,识货!”
苏诺知道萧朗月这样插科打诨,其实是在变相地安慰谢清欢,所以她没有出声打断她们。如果陆见琛是谢清欢的父亲,那么传说中的那位敏夫人,八成就是谢清欢的母亲了。他们两个人都曾经离谢清欢很近,但他们从未亲近她。
至亲尚在,她却依旧是个孤儿,这是何等的悲哀。
“二宝,”苏诺脸sè凝重,轻轻开口,有些话她不想说,但她又不能不说,“我们既然收到了文件,陆boss那边应该也得到消息了。这,可不是件轻巧的事儿。”
“苏诺,居安思危固然不错,但你未免太多虑了吧?”谢清欢不以为意,淡淡笑道,“陆boss平rì里事多,一点儿小事不值得他放在心上,浪费时间jīng力。他还能为了这么个结果,专门腾出手来对付我吗?有这个必要吗?”
“同样是陆家的血脉,陆boss身价亿万,手眼通天,你却要在娱乐圈累死累活地打拼,还要看人脸sè。”苏诺一脸认真地看着她,迟疑着道,“你心里,就一点儿也没有觉得不平吗?”
“为何要觉得不平?”谢清欢挑眉,冷静地反问道,“所处的位子越高,肩上担的责任也就越大。你只见他人前的风光,却忘了高处不胜寒。再说,娱乐圈也没什么不好。拍戏确实是辛苦些,但这世上的任何事,想要做得漂亮些,都难免辛苦。”
她顿了顿,又略微笑道:“这些年,他们都不在我身边,但也依然时刻看着,并没有真正让我受委屈。这些,我都知道的。人活着,要知足。”
“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苏诺听了她的话,轻轻叹息一声。陆展睿是个手缝里不漏沙的人,早几年他刚刚当家的时候,也有人不识时务上赶着找上门去说是陆老爷子的种,妄想在他手中分一杯羹。对这样的人,陆展睿就没心慈手软过,秋风扫落叶一般冷酷无情。
谢清欢的路一早就铺好了,无论她是想在娱乐圈一直走下去还是厌倦了想要退出去过寻常的rì子,鼎星总不会亏待她的。只要她安分守己,陆展睿自恃身份,也不会为难她。
苏诺知道谢清欢在圈子里的经历不是寻常艺人的常态,因为有人一路照拂着,她完全没有受到来自娱乐圈的洗礼。但她跟陆展睿的成长经历天差地别,要说她一点儿都不委屈,一点儿都不难过,苏诺也是抱持着怀疑的态度。
谢清欢也不想多说。她想起顾裳签约仪式那次,陆展睿遭遇的刺杀。她不知道那次是谁要对陆展睿出手,有什么目的,但她知道,这是身价亿万手眼通天的代价。
她对陆展睿的印象不错,但也仅仅是这样了。
“时候不早了,”谢清欢淡淡道,“如果没别的事,就洗洗睡吧。”
“你别说,我还真困了。”萧朗月说着,jīng神抖擞地站起身,丝毫不见困倦的样子,“二宝,我们很久没有卧谈了。你快去沐浴,我先到床上等你。”
谢清欢笑着应了一声,跟着起身。
苏诺一副被冷落的样子,神sè寂寥道:“大宝,二宝,我有种被排挤的错觉。”
萧朗月闻言止步,回眸一笑:“晚安。”
谢清欢则头也没回,这懒懒地挥了挥手,留给苏诺一个潇洒的背影。
苏诺默默在心中泪流满面,拿起那份鉴定结果,又收拾好谢清欢带回来的小蛋糕,这才款款移步,回房去睡。
唐凌参加完路小心的生rì宴会,在回家的路上就一直沉着脸,心中仿佛有团火在熊熊燃烧着,让她烦闷不已。她完全没有想到,会在路家看到谢清欢,而且谢清欢居然是跟路家七爷一起出现的!
在t市,没有人不知道路七爷这几个字意味着什么。原本以为,谢清欢只是拿捏住了唐非,却不料谢清欢竟然攀上了路家这根高枝,真是好手段。
一直到现在,她仍然不觉得当初唐挚伤重,她在医院中的所作所为有什么不对。谢清欢的身份就摆在那儿,难道他们否认了,她就不是个凑趣博人一笑的戏子了?她只是xìng情耿直,把别人所想不敢说的话说出来了而已。
唐非那个小混蛋,让猪油蒙了心,竟然为了这么点儿小事,就将她逐出唐家,至今没有松口让她回去。虽然父亲对她疼爱依旧,在花费并没有短她的,但被驱逐的事,终究是好说不好听。
后来她遇到雷蒙,没花多少心思就将人追到了手,着实让她得意了一番。c市的雷家,无论在哪方面,都远远超出唐家,雷蒙更是c市首富。有这样一个男朋友,唐凌的底气足了不少。
就算谢清欢是唐挚的义妹又如何,能跟她唐凌比吗?拿什么跟她比?
唐凌的底气在见到谢清欢挽着路子允的时候就狠狠打击了,在听到谢清欢竟然拿玛丽三世的独家设计给路小心做生rì礼物,她仅剩的那点儿底气就荡然无存了。
对唐凌这样不太聪明又冲动的人来说,原本没一处及得上她的人突然处处踩她一头,这样的人哪怕并未去招惹她,甚至是无视她,但只要存在着,就能令她十分不爽。
唐凌回到家,胸口那团火仍未熄灭,简直气得肝疼,跑到厨房砸了一通盘子碗才稍稍缓过一口气。
她父亲也还没睡,见她这样子,心中也不免恼怒。他年轻的时候也是有野心的,可惜唐家还有个更有野心的唐起,他的手段不如唐起高明,他也不及唐起心狠手辣,面对锋芒毕露的唐起,他选择了退避。
等到唐起住进主宅,彻底掌握了唐家,他的那点儿野心也就不够看了。唐挚夺权的时候,他很是幸灾乐祸,还悄悄在背后推了一把。他却没有想到,唐挚比唐起,那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唐起好歹还顾及着唐家,唐挚除了唐非谁都不在乎。
比起这些,他最大的错误是,错看了主宅父子之间的关系。到了最后,唐起还是护着唐挚,唐挚从没有真正跟唐起翻脸,权利的过渡,只是主宅父子间的传承罢了。
唐凌看着她父亲,咬牙切齿道:“绝不能让他们好过!”
自从唐凌跟雷蒙交往之后,唐父心中又滋生了一点儿希望:“你想怎么做?”
唐凌凑上前去,在她父亲耳边轻轻说了几句。唐父微微皱眉:“这么做,会连累整个唐家。”
“爸,你又糊涂了。”唐凌冷笑,“唐挚做那些事,用的都是他自己手里的人,跟唐家有什么关系?”
“这……能行吗?”唐父犹豫。他这些年也是小动作不断,但都是小打小闹,上不得台面,对唐起对唐挚都没有伤到根本。但照着唐凌所说的这么干,一旦失手,他们一家就只能去地府团员了。
唐凌却不以为然,撇撇嘴道:“不是还有雷蒙吗?”
“你让我再想想!”唐父还是不能拿定主意。唐凌跟雷蒙只是男女朋友,到如今连对方的家长都没有见过。这夫妻还有不帮手的,区区男朋友能不多方考量?再说唐挚做事向来谨慎,他就算露出个破绽,都不一定是真的。
唐父看着唐凌,真不知道自己这个女儿,是真的有种无畏的勇气,还是只会空想的真愚蠢。
“先去睡吧,明天jīng神了再仔细合计。”唐父负了手,慢腾腾踱回房间。他没有告诉唐凌的是,唐非如今行事越来越像唐起了。主宅那一家子,简直让人闹心。
唐凌回了房,给男朋友雷蒙打了个电话,说了半个多小时,那边只偶尔应一声,也不知道是不是听进去了。单听声音倒是一如既往的温柔深沉,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雷蒙一边听着唐凌讲废话,一边想着刚刚陆展睿说的事。他没有想到陆展睿竟然信了那个传言,还特意给谢清欢做了鉴定。
谢清欢的身世他再清楚不过,她怎么可能会是陆见琛的私生女?谢清欢是应对格雷的关键,雷蒙不想节外生枝,自然什么也不能说,让陆展睿这么认为也好。先前他的这个表弟似乎说过,有点儿喜欢谢清欢来着。
这都是什么事儿,乱七八糟的。
第二天唐非请谢清欢吃饭,也请了唐挚跟唐起。近来唐家这父子三人之间的关系缓和不少,跟谢清欢也很亲近了,彼此都不见外,席间的气氛很是温馨。
“听说你接了新戏,要去rì本拍?”唐起问道。
“嗯。”谢清欢点点头。
“出门在外,不比在t市,很多地方我们照应不到,你自己多留个心眼。”唐起又道,“你那个助理,在业内是出了名的会办事,有什么多跟她商量。”
谢清欢又点点头,唐挚跟唐非听了,不由侧目——老爸好像就没有这么关心过他们,跟女儿的相处方式果然不一样。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出发去rì本的rì子。
第十四章 梶本一郎
在去rì本之前,谢清欢给手机通讯录里分类为亲友的组群发了一条短信。言明自己近rì因公出门,约莫要在外地呆上数月,万望善自珍重,不必挂念云云。
短息发出之后不久,谢清欢就收到了亲友们的回复。
唐起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就俩字:已阅。
唐挚作为向来会照顾人的长兄,回道:在家靠父兄,出门靠朋友,自己小心。不主动欺负人,但人欺上门,捡块砖照脸乎。
唐非是抒情系:区区航程几万里,怎能阻我去看你?姐姐,等樱花开了,我就去找你。
跟风格各异的唐家人相比,路家那几个全是文艺范儿。
路小心是歌词:我在这儿等着你回来,等着你回来,看那荷花开。
苏沐是诗词:你在家,或在外,七爷就在这里,不离不弃。
路子允凶残抒情:明朝带花去看你。
萧朗月则不愧是好友,最为实在:岛国美男多奇志,泡之需谨慎。
谢清欢看着回复,嘴角抽了抽,后槽牙几乎被酸倒。
季卓阳作为金牌经纪人,资深艺人保姆,见到谢清欢的短信,心中也不由一暖。但他没有回短信,一条短信区区数十字,如何能说尽他心中的担忧?
季卓阳给谢清欢打了个电话,谢清欢应对自如,情绪也很稳定,看来那个鉴定结果并没有影响到她。季卓阳将新近得到的一些消息告知她,叮嘱她拍戏的时候多留心,察觉到什么不对的,要及时通知苏诺。
这些不必季卓阳说,谢清欢也会放在心上。做艺人并不轻松,拍戏不但辛苦,而且还可能会有危险,若真是意外倒也罢了,若是人为制造的‘意外’,那才是防不胜防。
季卓阳挂了电话,马不停蹄地把那短信转发给了陆展睿。
陆展睿没搭理他。
没动静也是好的,季卓阳放了心,继续给自家艺人揽买卖去了。陆展睿现在心里肯定纠结着,一时半会儿没法面对谢清欢,季卓阳也很能理解这种心情。
换了谁,摊上这么个心动的姑娘突然变成了亲妹妹,都得纠结。
相比之下,苏诺就没有这么淡定了。
从收到鉴定报告得知鉴定结果之后,苏诺一度有点儿焦虑,照先前陆展睿的处事习惯,总担心他会对谢清欢不利。他是公司的大老板,谢清欢只是个小艺人,要对付她简直太容易了。
但那之后的几天一切都很正常。除了季卓阳每天例行通电话,景烨也特意打来电话关心了谢清欢,得知她接了新戏还鼓励了几句。
正主陆boss反倒是没有露面,也没有任何指示,看来果真如谢清欢所说,压根儿没将这事儿放在心上。
另一个正主谢清欢,是个万事不萦于怀的,该干什么干什么,趁着有空还谱了个新曲子,小rì子过得一点儿危机感都没有。
但不知道为什么,苏诺总觉得有点儿不安心,老有种要发生什么事儿的感觉。越到临近去rì本的时候,这种不安就越强烈,谢清欢连着给她弹了两遍梵音清心咒都不成。
在这种状态下,她仍然认真地检查了行李,还准备了一些可能用得上的药品,比如晕机药,退烧药,消炎药,胃药还有两盒创可贴。
从t市坐飞机去rì本,不过几个小时的航程。但飞机上不能使用任何电子产品,谢清欢在青天白rì里向来不睡,苏诺担心她途中无聊,就特意准备了一本时下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爱看的伤痛文学小说,据说在畅销排行榜上,成绩喜人。
两人在机场候机的时候,遇到了金盏玉兰双料影后林微。
林微跟谢清欢都是童星出身,比谢清欢稍大一岁。谢清欢不想引人注目,刻意低调着,林微端的架子却极足,穿着昂贵的皮草,带着四个助理两个保镖,跟公主出巡似的。
机场大厅里人来人往,见了林微这样都忍不住多看一眼。
谢清欢带着大大的墨镜,掩去了大半张脸。高高竖起的衣领遮住了形状优美的下巴,只露出了一点小巧的鼻子,看着很是秀气。
墨镜后面冷静的双眼,淡漠地看着林微,只见她脚步微微一顿,向这边迤逦走来。
林微向来是话题人物,绯闻多,知名度高,因此也带着墨镜。在谢清欢面前站定,红唇轻轻一勾,白皙娇嫩的脸颊上顿时先出了两个可爱的小酒窝。
她的目光轻飘飘地从谢清欢脸上滑过,落在了旁边苏诺的脸上:“这不是王牌助理苏诺吗?当初听说你要换东家,我以重金聘你做助理,你不肯。我还以为哪位前辈提前打了招呼,没想到到最后,你竟然挑了谢清欢。”
瞧这话说的,苏诺笑道:“承蒙林姐看得起,是我的荣幸。不过,林姐身边向来能人辈出,也不差我一个。”
林微意味深长道:“好马配好鞍,能人不嫌多,大不了轮着用。这万一跟错了人,辛苦树立的口碑砸了,前程可就难料了。”
苏诺闻言,心中微微恼怒。她再眼拙,也看得出谢清欢是个绩优股。林微不过是一时得意,就忘了自己姓什么了。
林微见她沉吟不语,悠悠一笑,继续道:“常言说得好,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苏诺,你哪天改变主意想要跟着我了,就跟我的助理联系。我这个人,向来敬重且爱惜人才,不会计较你曾经拒绝过我。”
苏诺看一眼跟在林微身后表情木然的助理们,简直忍不住要同情他们了。
林微出道早,成名也早,豁得出去玩得开,这些年辗转在金主的床上,只有伺候讨好男人的本事见长,脑子跟演技还跟多年前一样惨不忍睹。
苏诺不想跟她多言,拉低智商档次,懒懒地笑了笑:“那就先谢谢林姐了。”
谢清欢静静地站在一边,听着两人言语往来,被林微明目张胆地挖着墙角也毫不在意,淡然地好像没有见到这么个人似的。
林微斜睨一眼谢清欢,看着她风轻云淡的表情,眼中泛上了几分冷意。她最瞧不上谢清欢的就是这副清高的样子了,好像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什么都不在意。
但事实上,这样的人,才是最有心计的。
在这个圈子里混,要想出头,要么后台硬,要么演技硬。林微显然属于前者,在演技方面,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仍是个花瓶。
谢清欢从一入行,就踏实地拍戏,在演技上确实比林微强很多。但要说谢清欢完全没有后台,林微也不相信。
林微不喜欢谢清欢,并不只是演技上的比较。而是,两人差不多的年纪,同在一个圈子里,这些年来,林微已经满身风尘,谢清欢却似乎还没有沾染上这个圈子里的一点儿龌龊。
五年前赵泽天事件闹得沸沸扬扬,几乎拖累得陆展睿放弃鼎星。随着事件的深入调查,林微就一直在等着看谢清欢身败名裂的那一天。
却没想到,赵泽天竟然一败如山倒,最后在看守所里畏罪自杀。事情也不痛不痒地揭过去了,谢清欢反倒成了被害人,根本没有收到实质xìng的影响。
那之后谢清欢韬光养晦,虽然没有彻底退出,但一年也就拍两部戏,接几个商业活动,曝光率实在有限。而林微则大出风头,又拿了个影后。
在她看来,谢清欢也就这样了。这个圈子新人换旧人,再容易不过。在这个时候,谢清欢竟然跟恒丰总裁闹出了绯闻,随后接拍了《山河》。
林天华的票房号召力林微一点儿都不怀疑,等今年玉兰花奖项揭晓,谢清欢就会重回大众视线。
林微看着谢清欢,恨得牙痒痒,却仍是微微笑道:“谢清欢,好久不见,你还是老样子。”还是这样讨人厌。
谢清欢上次像这样面对面见到林微,还是在《山河》的试镜会上。从那次她就看出来了,林微看着盛气凌人,其实骨子里很有些自卑,所以喜欢虚张声势。
谢清欢细细看一眼林微妆容jīng致的脸,觉得跟上次略有不同,淡淡道:“比起上次,林小姐更漂亮了。”
林微闻言,脸sè微微一僵。
这年头明星整容是极其寻常的事情,她的脸型身材都不错,所以就稍微垫了一下鼻子。没想到谢清欢竟然一眼就看出来了。
林微几不可闻地冷哼一声,若无其事地道:“听说你也接了程导的新片?”
程逸辞新片将开拍的消息还没有透露给媒体,林微这么说,那就是她也接了《无间》。这部戏有一女两男三个主角,另外还有个稍微有点戏份的女配。
女配在片中的身份是男二号的侍女,为人十分忠心,xìng情偏激。看出女主角是在利用男二号之后,非常愤怒,三番两次地想要杀了她。最后死在主人的手中。
谢清欢看过剧本之后,觉得侍女这个角sè是这个充满了黑sè幽默意味的片子里最大的亮点。
谢清欢微笑不语,算是默认。苏诺这时候笑着道:“差不多该准备登机了。”
林微挑了挑姣好的细眉:“我这边安排了特别通道。要不然,一起?”
“多谢你的好意。”谢清欢笑了笑,“不过,还是不要了。万一走一次养成了习惯,以后没有这待遇了,岂不是很难受?”
林微听了这话,忍俊不禁道:“你说的,也有道理。那,我先走了。”
谢清欢略微颔首,带着苏诺飘然而去,两方人马各自登机。
苏诺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凑到谢清欢耳边,轻声道:“听说林微新搭上的金主,是个煤老板,很是财大气粗。”
谢清欢对这些八卦不感兴趣,略微皱眉道:“说这些做什么,跟咱们又不相干。”
苏诺看着她,颇有点恨铁不成钢:“那就不说这个,单说说林微。她在圈子里风评不太好,喜欢在拍戏的时候搞小动作,你要有心理准备。”
“哦?”谢清欢来了兴致,“都是什么样的小动作?”
“比如妨碍站位啦,自创台词导致ng啦,总之上不了台面。”苏诺不屑道,“虽然没有太大的影响,但毕竟也挺影响心情。”
“……”还能自创台词呢,说明林微也是个有才的。
飞机上,苏诺把小说递给谢清欢,让她看着打发时间。谢清欢接过来看了两页,就觉得矫情得不行,十分不以为然地发表意见:“大冬天光脚不穿袜子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这不是没事找抽吗?仗着年轻不顾惜身体,到老了就知道厉害了。”
苏诺抹了把冷汗——得,我就不该给这位看什么伤痛文学,我就该实诚的给她整本笑话大全,哪怕是冷笑话也好。
几个小时之后,飞机在东京机场降落。剧组的人先行到了,派了人来接她们。
谢清欢跟苏诺下了飞机,取了行李之后跟林微一行人还有剧组来接的人会合,而后坐同一辆车去拍摄场地—一一个占地极大,有些年岁的老宅。
宅子的主人姓西川,曾是武士世家。后来在战争中男丁凋落,难以为继,不得已只好招赘。如此几代之后,西川家已经改了传统,由女子掌家。
两位男主角据说还在调整档期,要明天才能来报道。
作为拍摄场地的院子是专门辟出来的,已经准备就绪了。住处安排在扶风院,房间很多,整个剧组都住在那里。
谢清欢她们进了宅子,就有剧务助理带她们去房间放行李。谢清欢只带了一个助理来,两人被安排在一个房间,谢清欢跟苏诺都没有意见。
房间里很干净,寝具在柜子里,要歇息的时候在拿出来铺上就可以。因此也没什么要整理的,两人放下行李就出来了,距离晚餐的时间还早,准备先去见见导演。
林微一行是七个人,单了一个出来,所以林微是一个人住,跟谢清欢她们的房间隔了些。
谢清欢她们出来走了没几步,就听到林微在挑剔房间的光线不足,通气不畅,榻榻米不够柔软等等,总之没一处合她心意的。
带她去房间的那个剧务助理约莫是个新人,颇有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豪勇,听了她的抱怨,冷冷扔下一句话:“导演说了,住宿就这水平,爱住住,不住滚蛋。”
程逸辞也是有脾气的,且很大。他拍片需要投资人出钱,所以能允许花瓶进组,但花瓶也要有点儿眼sè,想拿乔,那就从哪儿来圆润地回哪儿去。
林微没想到来剧组第一天,连个小小的剧务助理都敢对她这样。她被人捧习惯了,柳眉一竖就要发作。
小助理懒得理她,冷冷哼了一声,甩手就走。
给谢清欢带路的助理意味深长地看一眼林微,对走过来的小助理微笑着打招呼道:“织子小姐。”
“于酱,你们的前辈可真挑剔。”织子腮帮子鼓鼓地道,随即又觉得有点儿失礼,不好意思地看一眼于燕身边的谢清欢跟苏诺,微微弯腰,“你们好!我是西川织子,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谢清欢来rì本之前,专门补了一下基本的礼仪。织子说的又是华语,她也能听懂,于是还了一礼。
于燕解释道:“谢小姐,苏小姐,这位是西川家的织子小姐。这宅子是织子小姐的姐姐幸子小姐在管理,织子小姐还在念大学,她今天放假,所以过来帮忙的。”
谢清欢看一眼站在原地脸sè讪讪的林微,轻轻点头。
“走吧,这时候导演应该在旁边院子。”于燕淡淡道,织子听了这话,赶紧快步几步,在前面带路,“请这边走。”
程逸辞正在院中调度,见到谢清欢,微笑着跟她打了招呼。织子将人送到,就去搭手帮忙了,于燕走上前悄声跟程逸辞说了刚刚的事。
程逸辞看着妆容jīng致的林微,冷淡地笑了笑——区区一个花瓶,还想在他的剧组翻出什么浪花不成?
“程叔叔。”一个略显矜持的女音在耳边响起,伴随着木屐踩地哒哒的声响。
“幸子,”程逸辞淡淡一笑,“怎么到这里来了,有什么事情吗?”
来人是个身穿素sè和服,围着毛领的年轻女子,画着淡雅的妆容,举手投足甚是优雅。正是西川幸子。
西川幸子并不是一个人来的,她的身后跟着一个身穿白sè练功服的少年,眉眼jīng致如画,身形却有些单薄,被一指宽的腰带束着的腰肢仿佛不盈一握。
“是这样的,”西川幸子略微一躬身,“听闻叔叔的戏里面有涉及到rì本剑道,幸子特意替叔叔请了个行家。希望叔叔不要怪幸子自作主张。”
西川幸子统共只带了一个人来,说是请了个行家,如果不是说她自己的话,就只能是她身后的那个少年了。
程逸辞长到这个年岁,见多识广,自然不会以貌取人,他笑着问道:“不知这位——行家,如何称呼?”
那少年轻轻挪了一步,直面程逸辞,一脸冷淡地开口:“梶本一郎。”
第十五章 保加利亚玫瑰
程逸辞听着少年冷冰冰地自报家门,心头忍不住轻轻一跳。梶本一郎的年纪不大,声音却异常的冷漠低沉,带着一股肃杀之意。
梶本一郎站在程逸辞身前五步开外,镇静地任由程逸辞打量。他的面容jīng致,脸sè略有些发白,身形纤细单薄,是非常典型的rì韩系美少年。虽然面无表情,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但时下十多岁的小姑娘就喜欢这一款。
梶本一郎随着西川幸子踏入院子的那一刻便目不斜视,但院子里每个人的身影都在他的视线里飞快地掠过。
他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在谢清欢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收回。而后他低垂着眉眼,掩去了目中闪烁的jīng光——他看向谢清欢的时候,谢清欢也正在打量他。她的唇边噙着浅淡的笑,目光中带着几分兴味。
即便如此,他浑身上下仍散发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强大气场,很有压迫感。
谢清欢轻轻挑了挑眉,似笑非笑。这个梶本一郎身上带着一股煞气,并不完全是常年习武的缘故,恐怕他跟人动手的次数多,且下手极狠,并不知道收敛。所以杀意入骨,并不容易掩饰。
更何况,这人似乎根本就没有打算掩饰。
在这次的新片《无间》里面,因为有黑帮元素,自然少不了枪战跟拳脚打斗的场面。但片子的重点不是在于功夫,程逸辞又不是严谨的考据派,对武术动作以及流派展现的要求没有那么严格,只要场面大气好看就行。
这次,程逸辞聘请的武术指导是他的老朋友郑选。郑选曾经拿过十几个全国武术大赛的奖牌,他设计的动作大开大合,糅合了力与美,很有意境。
rì本人崇拜强者,对于强大的武力有着近乎病态的追求,非常热衷于天才美少年这种设定。所以梶本一郎年纪虽然小,但未必不是行家。
这一点,程逸辞并不否认。
但承认这一点,跟他的片子没有关系。
程逸辞之所以能轻松地借用这个宅子作为拍摄场地,是因为他跟西川幸子的母亲纯子夫人有些交情。得知程逸辞的拍片周期,纯子夫人交代幸子,要好好照应程逸辞,直到拍摄结束。
幸子谨遵母亲的吩咐,各种安排都十分贴心,林微这种特别挑剔的只是个例,不算在内,她甚至还替剧组考虑到了武指需求的可能xìng,确实是热情好客面面俱到。
程逸辞却觉得这热情有点过了。他在用人方面有他自己的一套新的,向来不喜欢在拍戏的过程中有人自作聪明指手画脚。撇开这一点不说,梶本一郎这个名字让他莫名地觉得耳熟,似乎之前在哪儿听到过。
他这几年开始修身养xìng,花在女人身上的功夫少了许多。但在别的方面,好奇心并不比年轻人少,因此依旧玩得很开。就他那点儿模糊的印象,这个名字绝不是从娱乐圈里的人口中传出来的,好像……是某次在牌桌上听谁说的。
程逸辞看一眼微微含笑的西川幸子,又看一眼面无表情的梶本一郎,觉得有点儿头疼。郑选跟他合作过多次,很有默契,程逸辞是不会质疑他的专业xìng的。
想到这里,程逸辞有点儿庆幸,郑选目前在另一个武侠剧组做武指,要过一阵子才会过来。要不然,他见到梶本一郎这种仿佛上门来踢馆一样的,没准儿就要下场打一场了。
考虑片刻,程逸辞淡淡开口道:“幸子小姐,很感谢你考虑到这一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依照安排,梶本一郎就是个免费的劳力,程逸辞居然拒绝了,西川幸子略微不解道:“程叔叔,您是担心梶本的能力不够吗?”
“并非如此。”程逸辞略微笑道,“幸子的眼光,我自然是信得过的。”
“那么,程叔叔是担心您请的那位武指先生有想法吧?”西川幸子很聪明,一下子就猜到了重点,她微笑着道,“程叔叔多虑了,拍动作戏,一个剧组有多个武指并不冲突。我只是觉得,现在的年轻人里面,有些人也很有探索jīng神,看到影片的时候,也许会对rì本的文化以及武术感兴趣。我想程叔叔既然在rì本拍戏,尽量跟rì本的文化贴近,并没有什么不好。”
说着,她微微躬身,郑重道:“这只是我的一家之言,冒昧之处,还请叔叔见谅。”
不愧是西川家的继承人,这植入广告的意识真够强的。程逸辞似笑非笑道:“幸子小姐确实有远见。”
西川幸子谦虚道:“叔叔过奖了。”
“幸子小姐,我那位老朋友向来是独自指导,我也不好打破他的规矩。要不然这样,”程逸辞瞥一眼林微,淡淡道,“梶本先生不介意的话,做一回武替如何?”
武替?西川幸子看一眼梶本一郎,这个结果比武指更贴合她的心意,她微微笑道:“听说武替对身高体型的要求严格,不知道是要替哪一位呢?”
程逸辞抬手一指林微:“替林微吧。她不是打女出身,有些武术动作难度挺大,对她而言,可能太辛苦了。”林微在圈子里的风评他也知道,不是个能吃苦耐劳的。
梶本一郎的目光顺着看过去,最后却在谢清欢面上顿了顿,略微鞠了一躬:“但凭吩咐。”
“那就麻烦了。”程逸辞静静道,不知怎的,心中有种微妙地被算计的错觉。
“那我们就不打扰了,先告辞了。”两人行礼之后,转身离去。
离开院子之后,西川幸子面上的笑容尽皆隐去,询问道:“一郎,你觉得,如何?”
梶本一郎沉默片刻,才慢腾腾开口:“有句老话,叫人不可貌相。”
西川幸子柳叶眉轻轻一挑:“听你这话的意思,就是没有看出什么来了?”
“有些人,天生适合伪装。”梶本一郎淡淡应道。要不是得到了确切的消息,他也不相信谢清欢竟然是个武道高手,她的身上并没有身为武者的那种凌冽气势。
程逸辞看着两人离开,转头分别看向谢清欢跟林微,温和道:“你们坐了几个小时的飞机,应该也累了。这里没什么需要你们帮忙的,就不要在这儿杵着了,先回去休息吧。”
“好的。”拍摄之前的准备工作本来也不该她们来帮手,谢清欢闻言从善如流地点头应道,“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程逸辞是个非常有味道的男人,即便他的态度并不显得热络,但他略微表现出的关心,也让人心里很舒服。但林微觉得他显然对谢清欢要好一些,对自己则比较冷淡。
林微能得到这个角sè,是因为她现在跟的那位金主投了一大笔钱。程逸辞的片子差不多每一部都能赚钱,所以拉投资很容易,对这一笔并不是很看重。
而谢清欢,是他挑中的人,自然另眼相看。
林微心里不太高兴,她已经是双料影后,话题又多,等到宣传的时候随便选一个,就能把片子推上热门,怎么着也比谢清欢强吧。但她也没有多说什么,她在男人面前的形象,向来是乖巧的懂事的,所以还是跟着谢清欢一起退走。
走了两步,听到程逸辞在背后叫她:“林微。”
林微顿住脚,袅袅娜娜地转身:“导演,您叫我?”
程逸辞到了如今这个地位,见过的艺人如过江之鲫,多不胜数。他也有自己的喜好,知道不可能每个人都讨喜。但圈子里的人,大多谨慎,即便不讨喜,也让人不讨厌。
像林微这样的,其实不多见。她的年纪并不大,入行又早,换了几个经纪人都不怎么靠谱,对她的引导很不像样,以至于到了如今这样,还不知道以后的路要走成什么样子。
程逸辞轻轻咳了两声:“可以的话,再瘦一点吧。”
林微的身材不可谓不好,前凸后翘,曲线宛然。但梶本一郎要做她的武替,她的身材相比之下就丰满得有点过了。
林微听了这话,一瞬间有点儿懵,程逸辞这是在说她胖吗?但她转念一想,就明白了程逸辞的用意。于是甜甜地笑了笑:“好的,导演。”
程逸辞听着这甜得发腻的声音,牙疼地挥了挥手。
讨巧卖乖这种事,林微自认不会做得比谢清欢差。她快走几步,越过谢清欢跟苏诺,留给她们一个美丽的背影。
谢清欢微微皱眉:“她似乎对我多有不满。”
“这很正常,”苏诺耸耸肩,“等这部戏拍完上映,会有更多人对你不满的。”
“好吧。”谢清欢轻轻叹了一口气,华国特sè,同行相轻嘛,萧朗月这些年来能跟她维持着友情始终不变,也着实不易。
谢清欢跟苏诺回了房间,将衣服收拾出来放到衣柜里。正忙着,门口突然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苏诺起身开门,门口站着的人鞠了一躬,用流利的华语道:“请问是谢小姐吗?”
“稍等。”苏诺略微侧身,看一眼谢清欢。
谢清欢放下手中的衣服,走过来,问道:“请问有什么事?”
“有人送来这个,说是给您的。”那人微微弯腰,双手将东西奉上。
谢清欢看清她手中的东西,略微挑了挑眉,接了过来:“谢谢。”
那人躬身之后,安静得退下了,走之前还顺手带上了门。
一支玫瑰,一支新手机。
“啧啧啧,”苏诺看着她手中的红玫瑰,咋舌道,“保加利亚红玫瑰,还带着水珠,应该是才空运过来的。谁这么用心啊?”
谢清欢眨了眨眼睛:“这个跟本地玫瑰有什么区别?”
“当然是——”苏诺拖长了声调,“这个更贵了。”
谢清欢悠悠道:“浪费可耻啊。”
苏诺纠正她的错误思想:“这叫品味,是格调,懂?老实交代,”她一只手搭在谢清欢肩上,“这位识货的男士是谁?”
“你不是都已经知道了吗?还要我交代什么?”谢清欢轻描淡写地反问。
苏诺立刻明白过来。当时路小心过生rì,曾经特意过来送过请帖。苏诺先前听季卓阳提了一下,说谢清欢跟路家七爷似乎有些往来,让她留心着点。
新手机里面只存了一个号码,谢清欢拨了过去,那边很快接通,果然是路子允略微含笑的声音:“雁归,收到我送的花了?”
“嗯。”谢清欢应了一声。
路子允顿了一下:“喜欢吗?”
“喜欢。”谢清欢略一沉默,才温吞吞地应道。
“你喜欢就好。”路子允似乎松了一口气,“原本我觉得玫瑰有点儿俗气,担心你不喜欢。”
“没有这回事。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很喜欢。”谢清欢面不改sè道。
苏诺看着她,略纠结着是否要回避,犹豫了一下还是站起身:“二宝,房间里有点闷,我先出去透透气。”
谢清欢还没回答,就听路子允问道:“在rì本还习惯吗?剧组的住宿条件怎么样?”
苏诺拉开门出去,谢清欢一一回答了路子允的问题,又说了些别的,直聊了半个小时,才挂断电话。她看着玫瑰,微微一笑。
第十六章新戏开拍
----------------------喜欢一个人的心情用财物来堆积,固然是俗气了点儿,但胜在直观。且在世人眼中,男人有多少家底不是关键,为了心爱的人肯花多少心思才是重点。
在送出了第一朵玫瑰且得到肯定之后,路子允就明白了,谢清欢的xìng子虽然冷,但到底也还年轻,一些不那么贵重的小玩意儿反而能显出别样的心意,让她没有负担地接受。
路子允不知道的是,谢清欢也特意了解了一下时下年轻人谈恋爱的状况,在交往的过程中,双方互相赠送一些小礼物,是很寻常的,算是相爱着的物质体现。
初战告捷,路子允似乎就不再顾忌,行事上也自然洒脱起来。第二天送到西川家的除了玫瑰还有一辆凯迪拉克,照旧是送给谢清欢的。
路子允送花很克制,不像其他人为了表达汹涌浓烈的爱意,一出手就是九千九百九十九朵,几乎要把人埋在花海里,要是不幸遇上个密集恐惧症患者,这段爱情立马就要夭折。
路子允送的花,只有一朵,玫瑰,红sè的,带几片叶子,新鲜的,带着水珠,仿佛是刚从枝头剪下的。
剧组所有人的住宿都安排在扶风院。如果说昨天送出的第一朵还悄无声息,那么今天这一朵至少告诉了人们向来没什么绯闻的谢清欢有了追求者。
等看到凯迪拉克的时候,看向谢清欢的目光就有些意味深长了——且不说这车是什么款型,送车送到rì本来了,说明这位追求者是有点儿家底的,就不知道是不是先前跟谢清欢传出绯闻的恒丰总裁了。
谢清欢在t市也有车,是辆帕萨特,从车型到xìng能,都略显低调。但据季卓阳说是特别争取的,算是对谢清宁这些年工作的肯定,谢清欢开着便格外的理直气壮,也顺手。因着这个原因,暂时也没有要更换代步工具的打算。
路子允因为前车之鉴对送出手的任何东西都十分谨慎。一辆凯迪拉克在他的眼中自然不算什么,但谢清欢那么个xìng子你要直接说送,不知道她要想成什么样子。
因此这车只说是借给她在rì本的时候代步用,并不是将所有权划在了她的名下。但这车送到西川家,还是引起了小小的轰动,连程逸辞的眼中都流露出了一点儿探究。
程逸辞人脉广,知道的事儿也就稍微多一些。谢清欢明面上是个艺人,但她这些年被鼎星保护得太好,真计较起来,她也就算半个娱乐圈的人。她一向没绯闻,但联想近半年她身上的话题,这车背后的人就值得寻味了。
不管怎么样,程逸辞是不会轻易为难谢清欢的。
谢清欢看着那车,微微皱眉。她是想着这趟来rì本是为了拍戏而不是游玩,在出入上即便没有受到限制也不可能十分宽松,随着剧组活动的时候多。即便是得了空隙外出,路上也不缺出租车,又方便轻省。
私车反而麻烦不说,她学车拿到驾照统共也没有多长时间,华国的交规跟rì本的似乎也还有些不同的地方,送了车也照样没法开。
身经百战的王牌助理苏小姐表示她想得太多了。
果然,没过多久,西川幸子就特意派了个司机来跟这辆车。
谢清欢不知道是所有的rì本人都这样热情好客,还是单单西川家这样,西川幸子作为主人家,确实想得很周到。
对于路子允的心意,苏诺只能说在他那个地位上,放下身段来讨好人已经是难得了。考虑到了用车这一点,也算是极为上心了。
因为这次的片子全程在rì本拍摄,参演的众人事先都签过了保密协议,剧组本身也没有透露口风,程逸辞并不担心会有记者突袭制造话题,所以没有采用封闭拍摄。
西川幸子将这个宅子的三分之二腾出来给程逸辞的剧组用来拍摄跟住宿,相应的管理也是由她在统筹,有人送东西到剧组来,她并不会多说什么,只是让人留心检查,不要让危险的东西进到西川宅。
只是,东西是送给谢清欢的话,西川幸子就忍不住多关注了几分——谢清欢同外界的联系紧密,若是在西川宅动手恐怕后患无穷。
而送玫瑰跟送车的不是同一人,但口风都很紧,西川幸子一时之间也查不出什么来。
这一天,两位男主角也都排开了档期进组。两人都生得十分英俊,男一号小田武司眉眼间略显yīn柔,男二号陈沣剑眉星目显得英气十足。两人在气质上又有一点隐约的相似之处,也许是角sè上有些相通的原因。
因为比预计的时间到得略晚,他们都诚恳地表达了歉意,还带了小点心作为礼物。
小田武司今年三十有二了,是出了名的逆生长艺人,瞧着才刚二十出头的样子。他去年才出演过一个高智商犯罪的jīng英,获得了广泛的好评,那部片子也打破了同时段收视率的记录,rì本媒体对他的期望很高,将他奉为天王接班人。
陈沣也是有影帝头衔傍身的,在演技上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让人挑剔的了,形象方面更是可雅可痞,能正能邪。
三个主角加一个重要配角见了面,小田武司不懂华语,英语也不十分jīng通,但寻常对话没什么问题。几个人简单的交流了一下。
除了谢清欢,其他三人跟程逸辞都是首度合作,但对于程逸辞在拍戏过程中的严厉也有所耳闻,对他的能力很是信任,因此对这次的新片也充满了期待。
主演到齐,一切也都已经准备就绪,程逸辞严肃地发表了简短的开机演说。小田武司身边的助理小声地翻译给他听。
《无间》的剧情并不复杂,虽然有黑帮元素,但世上浪漫占了大半的篇幅。基调明朗清新,虽然结局让人唏嘘,但大混战的场面几乎没有。
这样的片子应该很快就能拍完才对。
直到正式开始拍摄了,谢清欢才切身体会到为什么一个明明难度不高的现代剧预计拍摄周期会那么长——程逸辞是个很有想法的人。问题是他的想法太多了,即兴创作天赋又强。在保证剧本的核心剧情不变的情况下,其他的一些东西包括情感,在拍摄的过程中,随时都在改变。
往往是拍了一点,就要停下来,等程逸辞琢磨修改剧本。因为是即兴的,有时候改过之后的表达并不那么顺畅,拍出来的效果就显得有些古怪。等程逸辞有了新想法,再拗回去。
开拍的第一天,一共拍摄了七个小场景。就程逸辞以往的记录来看,这样已经算是十分顺利的情况了。
苏诺看在眼里,暗暗松了口气。照这样的速度拍下去,预计的拍摄周期应该可以缩减一半了——一般来说,在资金,剧本跟人员都齐备的条件下,一部电影拍两三个月就足够了。
谢清欢却远远没有她这么乐观。程逸辞拍片,第一天那叫试拍。他当年拍《黑枭》,一共花了九个月,最具冲击力的三幕拍了一个多月,相当于一个场景拍十多天。
人的jīng神要张弛有度才不会出问题,长期紧绷在一种情绪上,也难怪谢清宁在拍完之后很长一段时间缓不过来。她本来就是容易入戏的人,陷入剧情太深总不是那么容易拔脚出来。正巧赶上赵泽天撞到枪口上,景烨自然而然地就认为是她受了刺激。
事实果然如谢清欢所料,第一天拍的内容在第二天被全部否定,程逸辞重整了台词,换了拍摄角度,重新再来。
第一天没有林微的戏,都是谢清欢跟两个男主角在练手,但她还是出现在片场,仔细观摩着三人的表演。
在《无间》里面,谢清欢扮演的贺明珠是绝对女主角,林微扮演的千原优子作为重要配角,也可以算是女二号。林微这次的角sè跟以往不同,与她本身的妩媚跟娇俏没有意思关联。
千原优子优雅美丽,是个很有能力的——疯子。
千原优子是男一号山口御平的下属,能力卓绝而又忠心耿耿。她暗中恋慕着他,却无法将这爱意说出口。山口御平爱上了来rì本寻求合作的贺明珠,这让千原优子妒火中烧,暗中破坏秘密进行中的合作交易不说,还妄图要贺明珠的命。
而这个时候的贺明珠,已经不是多年前那个热爱音乐,对黑暗的yīn影毫无所知的小女孩了,她经历过夺权与杀戮,对鲜血并不陌生,对人命并不在意。
她已经做了贺家五年的话事人,由明转暗韬光养晦,暗中整合父亲的势力,将贺家的军火毒品线掌握在自己手中。
不仅如此,她已经长成十分美丽的女人,恬静温婉中带着些许的妩媚,懂得审时度势,行事很是漂亮。这样的女人,对于生于黑暗长于黑暗的男人,具有致命的诱惑力。
贺明珠的目的是促成合作,与山口御平不动声sè地交往着,夹杂着利益与私心,轻轻松松地就将千原优子激得几yù发狂。
整部《无间》,只有千原优子对山口御平的爱是最纯净的,没有掺进任何杂质。但这爱始终在她心底,没有说出口,根本连萌芽都无,更遑论正常发展,千原优子在患得患失中思想渐渐扭曲。
林微要靠眼神跟些微的动作来表现出那种压抑的浓烈的爱意以及心爱的人爱上了别人,即将失去他的痛心以及那个人不知好歹竟然践踏自己心爱的人的心意的愤怒。
这并不容易。
在林微以往的角sè中,不是没有类似的,但表现的张力不够,在同一场景中难免被其他人夺去光彩。
这个角sè在细节上的演绎要求比贺明珠要高。
贺明珠戏份的冲突点在于以假乱真。她跟山口御平以及被派来卧底查毒品线的花椒之间,都有些感情,但这感情略有不同。
花椒在贺明珠夺权的过程中是帮了手的,在其后的五年也一直陪在她身边,看她渐渐掌握贺家。但他在她的身边,只是为了获知贺家的毒品网络,将这个毒枭家族一举拔除。
对于花椒,从怀疑他是卧底的那一刻,他们之间的裂缝只会越来越大。等到确认了花椒的身份,彼此之间的情义就变得十分可笑。
而山口御平是她rì本之行的切口,她要在这里清理门户,且不愿意沾上花椒的血,自然就要借旁人的手。
千原优子忍不住出手,花椒就首当其冲,在两方的算计下身亡。随后,为了安抚贺明珠,千原优子被山口御平舍弃自裁而死。
到了最后,贺明珠成功促成了生意,连上了毒品网断掉的这根线。而山口家浮出水面,进入了jǐng方的视线。贺明珠顺利脱身,解决了最为贴近她的卧底,昔rì的贺家渐渐复苏。
圈里的人都知道林微是个花瓶,林微自己也知道。当她拿到这个剧本,她就知道,她的机会来了。
她重点看了谢清欢的表演,只是个小镜头,但她能看得出,那浅淡的笑意之后,是真正的凉薄。
林微狠狠握拳,目光沉沉:谢清欢,我绝不会输给你的。咱们走着瞧。
第一天的拍摄顺利结束,谢清欢沐浴完了坐在被子上擦头发,听苏诺道:“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个?”
谢清欢正擦头发的手微微一顿,挑了挑眉:“先说好消息。”
“景总因为个人原因,暂时离开鼎星。”
谢清欢还当是什么让她这么神秘,原来就是这个:“这算什么好消息?”
苏诺笑道:“正所谓国不可一rì无君,景总的那个位子太过重要,不能一rì没人。他这一走,归期不定。鼎星的事儿也不能耽误,所以他空出的职位由季哥暂代。”
谢清欢有点儿意外:“季卓阳能乐意?”
“他有什么不乐意的,又不是让他白干活。”不仅不是白干活,季卓阳顶了景烨的位子,在鼎星绝对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谢清欢倒是觉得季卓阳接手景烨的工作,要兼顾工作的管理事物,刚开始的时候,恐怕会十分劳累。她挑起眼帘:“那坏消息呢?”
“景总先前带着的萧朗月跟顾裳一同划到了季哥名下。”
“……”谢清欢嘴角轻轻一抽,“这算什么坏消息?”
“不,我想说的不是这个。”苏诺严肃道,“陆老板对你的批示终于下来了。”______________________
第十七章 可能的身世
----------------------自从那份鉴定结果出来之后,苏诺就隐隐不安,一颗心吊在半空中不上不下的,总觉得头上悬着一把刀,且这刀晃晃荡荡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突然落下来了。
苏诺这显然是关心则乱。以陆展睿的手段,真要对谢清欢如何的话,无论怎样都是极其轻易的,也不必多此一举把鉴定结果快递过来,徒然留个把柄在她手中。
谢清欢一直以来,倒是挺淡定,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因着她对人对事向来没几分人情,苏诺也拿不准她是真不在意还是茫然着。
谢清欢是觉得像陆家这样的家底,再加上陆老爷子是那种风流多情的xìng子,若是没点儿香艳的槽心事儿,反而对不起这富贵了。
不过,这会儿听苏诺用这种口气说出来,她也有点儿好奇陆展睿是想如何处置。
“哦?”谢清欢应景地挑了挑眉,“那批示,是怎样的呢?”
陆展睿自从接了陆家大权之后,对鼎星几乎是不闻不问,向来由着景烨一力做主。如今景烨因故离开,季卓阳仓促之下顶职当政,正是树立威信的时候。陆展睿在这个当口插手,是想顺势收回当初放出的权力?
“陆老板那批示是直接给季哥的,然后季哥传达给我,中间没第三个人知道。咱们陆老板的意思是先前季哥做的那个企划案继续,但一应娱乐节目跟应酬饭局之类的统统推掉,只管专心拍戏就好。”苏诺往谢清欢身边挪了挪,“二宝,你说陆老板这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苏诺,”谢清欢沉默了片刻,才微微皱眉看向助理,“当初你的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吧?这是坏消息?”
苏诺深深地看她一眼:“季哥说得没错,你果然会这样说。”
谢清欢淡淡道:“你来给我做助理之前,应该看过我的资料吧?我在鼎星的这些年,几乎都是这样过来的。虽然也参加过一些商业活动,但上综艺节目跟应酬饭局都很少。”
苏诺点点头:“鼎星对你确实十分照顾。像林微那样的,才是混娱乐圈的,年纪轻轻的,已经世事历遍,过尽千帆。对你而言,拍戏只是寻常工作,路都是铺好的,只等着你去走。”
谢清欢微微一笑,继续擦湿漉漉的头发。
苏诺拿出吹风机地给她:“二宝,你怨恨他们吗?”
这个他们,指的当然是陆见琛跟谢清欢那位从未公开露面的母亲。即便不能带回陆家认祖归宗,养在身边总不是问题,他们抛弃了她。又安排她进了这个圈子,虽然细致地照顾着,仍然让她小小年纪就看遍百态。
“为何要怨恨?”谢清欢接过吹风机,眉眼间一片温润的笑意,“有的时候,父母跟子女的缘分浅,分开来过各自安好,难道就不是血缘至亲了?”
苏诺听她这样说,也轻轻笑了。她原本是有些担心谢清欢的,现在看来倒是多余了,离开父母独自成长的人,因为少了最为亲近的庇佑,xìng情中往往都有几分强韧。
“季哥给你弄了个官方网站,方便粉丝交流。现在人气还不是很高,不过有些粉丝还挺有才的。”苏诺拖过方才在玩的笔记本,放到谢清欢面前,起身去拿衣服,“你先玩一会儿,我去沐浴。”
谢清欢一边吹头发,一边看了一眼。她的这个官网背景很是素雅,版头颇有几分凝重的古意,各版块分得很明白,有资讯区、灌水区、图、文、mv区,下载区,还特意给萧朗月开了个区,显得特别郑重。
谢清欢随意点开几个帖子看了,图有素描、铅笔、水彩还有可爱的q版,mv有成长记录,角sè合辑以及自创剧情。至于文,又有两个小分区,一个是粮食向,一个是cp向。
谢清欢手一抖进了cp区,见着了满屏幕的《山河》衍生文。谢清欢愣了一秒钟,迟疑着点开了最热门的那个帖子,一目十行看了三章,默默吐了口老血,扶墙出贴。
苏诺沐浴完出来,谢清欢已经吹好头发,正拿着手机跟人聊天,笔记本电脑放在一旁,页面并没有关掉。
谢清欢聊完了挂断电话,脸上还带着一点轻松的笑意,走过来钻进被子里,探头看了一眼,发现苏诺正在看她先前点开没关的那个帖子。
苏诺看她一眼,微微笑道:“粉丝很可爱,是不是?在他们眼中,你就是那么的狂霸酷炫拽。”
“没错。”谢清欢点头,悠悠感慨,“不仅如此,我还水xìng杨花男女不拘渣遍天下。”
苏诺欢乐地看着回帖,头也不抬道:“别这样,这作者姑娘文笔挺好的,情节编排也不错,人物xìng格也没走形,是个有想法的。我当初看《山河》的时候,虽然也很敬佩祁明越的选择,但还是为她觉得可惜。”
谢清欢滑进被子里躺好,闭着眼睛道:“只要她还是祁明越,就没有别的选择。”
苏诺挑起眼帘,静静凝视着谢清欢平静的面容,半晌才又开口道:“你给粉丝回了信。”
在来rì本之前,有一段时间空着,谢清欢便挑了几个粉丝回信。这事儿苏诺是知道的,因为信都是交给她去寄得。谢清欢睁开眼睛:“怎么?”
“有粉丝将那回信贴了出来。”苏诺看着她,“这年头,写信的少了,给粉丝回信的更少,用小楷回信的简直没有。”
谢清欢还当出了什么岔子,听了这话不以为然道:“还不让人有个偏好了?”
有偏好当然没问题。现在娱乐圈不好混,技多不压身,要是会点儿琴棋书画,怎么着也能跟高雅艺术沾点儿边,说出去也好听。苏诺知道谢清欢没在学校里正经念过书,但鼎星一直有请人专门教文化课,只是没想到连毛笔字都有人教。
“那什么,”苏诺迟疑着问道,“教你写毛笔字的那位大师是?”
谢清欢挑了挑眉:“怎么了?”
“下面有人回帖说,你那个字的风格跟国学大师谢持节有八分像。”苏诺静静道,“你们又都姓谢,所以在猜测你跟他是不是有点儿关系。”
“想象力太丰富了吧?”谢清欢失笑。
“二宝,这可不一定哦。”苏诺摇摇头,分析道,“但凡是涉及到艺术类的,努力固然重要,但天赋也必不可少。谢大师出身书香世家,他们那一脉都是从事古文化研究的,在战乱的时候倾全族之力保护了大量的孤本古籍。后来动乱的时候人丁更加凋落了,到谢大师这一代,只剩下两姐弟了。”
谢清欢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姐弟?”
“对。谢大师的姐姐,名唤谢持静。你这个年纪,又不在他们那个圈子,可能从没听说过她。两姐弟都是一时风流人物。”苏诺说到这个,面sè很是庄重,“相比之下,谢持静当年名声更胜。她不到二十岁就在国外知名学府做了客座教授,国内文坛耆宿曾赞她心思玲珑,敏慧端静。”
谢清欢略有不解:“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如果我说,”苏诺深吸了一口气,“我觉得谢持静就是那位神秘莫测的敏夫人呢?”
谢清欢微微一愣,随即笑道:“关于我的身世,真是劳你费心了。”
“喂!”苏诺不满地看着满不在意的谢清欢,“你好歹也上点心啊,难道你不想知道你妈妈是谁吗?”
“这事儿还是不要强求的好。”谢清欢淡淡道,“如果谢持静真是我的母亲,她为什么不要我,你想过吗?”
苏诺眨了眨眼睛,一时语塞。谢持静的身价,在二十年就很不低了,她自己的收藏再加上谢家的收藏,具体价值根本就没法准确估量。
谢持节当年意外身亡,谢持静作为他唯一的直系血亲,继承了他全部的遗产。
无论是钱财,还是社会地位,谢持静都不缺。她美貌多才,xìng情却不骄矜,为人十分和善,她若想嫁人给谢清欢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也是易如反掌。她究竟是为了什么不要谢清欢呢?
“别想太多了,”谢清欢合上眼睛,轻轻道,“早点儿睡吧。”
“嗯。”苏诺应了一声,关笔记本关灯,钻进被窝躺下,舒服得叹了口气,“二宝,晚安。”
“晚安。”谢清欢在黑暗中缓缓睁开眼睛,陆见琛永远也不会知道,谢清宁已经不在人世。那个谢持静,会是她的母亲吗?
一夜好梦。
《无间》的拍摄依旧缓慢,在这过程中演员跟导演之间终于培养了一点儿默契,有想法的不仅仅是程逸辞。拍摄的过程中便常常出现各种无厘头的原创,有的被程逸辞采纳,有的被无情的卡掉重拍。
谢清欢跟林微的对手戏统共只有三场,两场文戏一场武戏,台词不超过十句。
林微对千原优子的演绎倒是让程逸辞有点儿意外——那种竭斯底里的扭曲入木三分,虽然看着有点儿用力过猛,但比起预想的状态要好上许多。
一幕戏下来,程逸辞甚至赞许地拍了拍林微的肩,温和地夸道:“干得不错。”
林微听了,眼圈当即就微微红了——这是对她演技的肯定。
武术指导郑选终于完成了其他剧组的工作,进了《无间》剧组,程逸辞决定先拍一场武戏。______________________
第十八章 动作戏
----------------------景烨在离开之前,花了大约一周的时间来整理各类文件,有条不紊地将手头的工作交接给季卓阳。
季卓阳临危受命,瞧着这仿佛托孤样的情景,简直是措手不及:“怎么决定得这么突然?”
景烨脸上向来少有表情,这会儿倒是有了些微的笑意:“突然就这么想了。”
“喂喂,”季卓阳虽然是个金牌经济,手里头不缺人脉跟资源,但他从未直接参与公司的管理,这次根本就是赶鸭子上架,“都是成年了,有点儿责任心好吗?”
景烨好整以暇道:“辛苦你了。我相信以你的能力,能处理好这件事。”
季卓阳听了这话,觉得挺受用,不管怎样,被人信任总是件愉快的事情。但他确实手忙脚乱,揉了揉有点儿昏花的眼睛,撇嘴道:“当初陆老板挖我过来,可没说让我做出头的壮士。”
“轻而易举地被甜言蜜语打动,只能说你不了解陆老板。”景烨淡淡道,“在陆老板的眼里,只有利益是永久不变的追求。在他手底下做事,向来是女人当男人用,男人当驴用,你拿他多少好处,就得替他卖多久的命。”
他忙里偷闲,抬头看一眼季卓阳:“尤其是像你这样一个顶十个的壮劳力,等着被榨干最后一滴血吧。”
季卓阳泪流满面:“景总,你说我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当然。”景烨摊了摊手,“请准备双倍的违约赔偿金。”
季卓阳闻言哭丧着脸垂下头去,在文件汇成的海里以狗刨式徜徉。交接工作已经接近尾声,季卓阳已经跟着景烨连续加了一星期的班了。比起看文件处理公务,他还是更擅长交际应酬,人情往来。
景烨静默了一会儿,才又开口道:“手握大权,生杀予夺,对男人来说,是相当快意的事情。”
“手握大权,生杀予夺,当然很快意。”季卓阳这几天文件看太多,眼睛涩得发疼,“但只要不是想做昏君,也不能完全由着xìng子来吧?权力大,责任也更大不是吗?”
“季卓阳,我从很久以前,就开始注意你了。”景烨淡淡道,“你心细如发,手腕高明,跟手底下的艺人以及媒体的关系都不错。这对于做经纪人来说,是优势。但你的xìng子,做昏君缺少条件,做暴君缺乏魄力。做明君,又少了点儿威严。”
“总的来说,我注定是个好的经纪人,却不是个好的管理者。”季卓阳替他总结道。
景烨微微颔首:“你也知道,陆老板几乎不管鼎星的事,你做了这个总监,鼎星就等于是你做主了。这几天我们两人忙得脚不沾地,一天只睡四小时,你还抽空给在rì本拍戏的谢清欢打电话,可见你对她确然上心。不过,有件事,我觉得你应该知道。”
季卓阳挑眉问道:“什么事?”
“我花了五年的时间看明白这件事,但直到最近才能确定。”景烨十指交握,放在摊开的文件上,“陆老板虽然常年不在鼎星,不过我想他也应该有所察觉了。”
季卓阳心头轻轻一跳,连忙摆手道:“景总,我突然不那么想知道了。”
“你还是知道得好。”景烨唇角勾着一抹冰冷的笑,“鼎星有百分之三十的散股可能是掌握在一个人的手中。这个人不在董事局里面,对鼎星的决策也没有发表过意见。”
但是这个人的存在始终是个变数,万一哪天心血来cháo,鼎星就要改朝换代。季卓阳默默盘算,这样算起来,他这个总监极有可能是白做工。
这也忒没有保障了。季卓阳摩挲着下巴道:“我觉得,我还是直接考虑退休的事情比较靠谱。”
景烨轻轻摇头,季卓阳还不明白。这个人对鼎星没有恶意,倒像是布的一条后路,景烨也拿不准这人是不是陆老爷子或者是那位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敏夫人。
季卓阳对鼎星大头股权的归属倒是不感兴趣,他对陆展睿的了解当然不及景烨,但陆展睿在外的风评却也听过不少。鼎星靠着陆家,只有好处,这些年都稳固不动,以后也不会有太大的动荡了。
季卓阳这人眼光长远,但行事只看近前三步,十分想得开,他看着景烨,诚恳地问道:“景总,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景烨干脆地道:“没了。”
“没了?”季卓阳明显有点儿失望,“这就没了?”
景烨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却只是笑笑没有多说。陆展睿当初特意去环球将季卓阳挖来鼎星,不仅仅是为了谢清欢,也是因为他一早就知道景烨有一天要离开。
季卓阳对手底下的艺人向来尽心,为艺人树立光明健康的形象,尽力避开圈子里那些乌七八糟的事儿。他手上资源不少,也能掌握平衡,再加上萧朗月跟谢清欢关系亲近,本身有名气有价值,放在季卓阳手下,他也不会亏待她。
他离开家到华国已经有些年头了,是时候回去解决那些槽心事儿了。
季卓阳无疑是个玲珑的人,对景烨离开的原因并不探究,虽然全盘接手他的工作有点勉强,却也还是认真在交接着。
景烨知道他是个实诚的人,所以并不担心他会做出对鼎星不利的事。他这次回去不是度假,而是要打一场硬仗,胜负难料,归期不定。有些话他没有明说,但季卓阳应该明白——作为一个管理者,取舍应果决。
景烨买了夜间的机票回去,飞机起飞的时候发出巨大的轰鸣声,万家灯火在脚底闪耀,隐约热闹的繁华。在很久以前,他跟萧朗月刚刚开始恋爱,一切都很美好。他总想着,在冰冷的城市,有一盏灯是亮着等待自己,心里便有种十分平淡微小的幸福妥帖地熨烫着寂寞。
景烨逼着眼睛靠在椅背上,他跟萧朗月已经认识了很久,在彼此都很年少的时候,时间流逝,人事苍茫,依旧清晰地好像是昨天的事。
跟萧朗月相识相爱,实在是他这一生中少有的快乐事。如今他要离去,心爱的姑娘却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也许是在看电影,也许是在散步,但总归是平安和乐。
暂时,这样就好。
景烨回了景家庄园。他常年在华国,工作跟生活重心都在那边,甚至想在那里扎根,这个家反倒回来的时候少,且每次都来去匆匆的。
陆展睿已经在庄园里做客三天了,见到景烨的时候毫不掩饰松了一口气的神情——景家二哥实在是难伺候,受了刺激借酒消愁的景家二哥更难伺候。
景烨看着他满脸困顿的表情,便大致知道自家二哥如今的状况了,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先去休息。
陆展睿懒洋洋地摆了摆手,摇摇晃晃地回房间睡觉去了。就算是铁人三天不睡,还得看顾一个酒鬼,那也撑不住。不过,那位景夫人会为她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在景家,最不好惹的就是这位二少了。
景烨将手中的行李箱交给管家,就径自去看了景燃。景燃的事他已经知道了,没想到他也会被算计。
景燃坐在一堆东倒西歪的酒瓶中间,房间里弥漫着浓重的酒气。景烨推门进去,都没法儿下脚,一路踢开酒瓶,慢慢地走到景燃跟前。
景燃的表情没有愤怒,也没有痛苦,只有一片深沉的平静,目光却冰冷刺骨。哪里有一分颓废醉酒的样子?
“原本想来安慰几句,”景烨静静开口,“不过,看你的样子,似乎并不需要。”
“安慰?”景燃冷冷一笑,手掌在被酒濡湿的地毯上一撑,慢腾腾起身。他比景烨还要高半个头,面容跟景烨有八分相似,景烨是时常面无表情,他则是不怒自威。“你确定你不是专程赶回来嘲笑我的?”
“二哥向来冷静自持,为了能看到二哥失态的一面,就算是专程赶回来也值。”景烨看着他,微微皱眉,“你竟然会用夫人娘家那边的人做贴身秘书,也难怪会一脚踩到坑里,狠跌一跤了。”
景燃冷哼了一声,这次是他大意了。如今景家的这位夫人,并不是原配,自然也不会是景家几兄妹的母亲。这位景夫人最初便十分看好景先生,却没想到景先生一眼看中了她那个颇为寒酸的远方堂妹,还排除一切阻碍娶了她,这简直是对景夫人的侮辱。
景烨的母亲在他十岁的时候去世了,景夫人便有了机会,追求了景先生三年,终于嫁给了他。
成功嫁给景先生的景夫人自进门那天开始,就热衷于给景家兄妹添堵使绊子。到如今,景家大哥成了雕刻家,彻底不管景家的生意,景家二哥刚刚中招,不知怎么搞大了女秘书的肚子,跟相爱十几年的老婆离了婚,老三老四是双胞胎,是海洋生物专家,不知道窝在哪儿看鱼。然后是景烨,当年带着女朋友回来了一趟,不声不响地分了。老六是个妹妹,早早嫁了,夫家势大,景夫人暂时没办法。
景烨看着景燃:“二哥打算怎么做?”
“景夫人的手太长了,张牙舞爪的触手当然是要砍掉了。”景燃悠悠道。
“二嫂她没事吧?”景烨有点儿担忧。
“能有什么事?”景烨没好气道,他的‘前妻’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在某个风和rì丽的小岛上养胎。他瞥一眼景烨,“你那个‘前女友’呢?彻底没戏了吗?”
景烨的脸sè一黑,转身就走,出去的时候把门使劲一摔。
景燃在他身后冷冷一笑,要不是他这次将错就错,这家伙还不知道什么回来呢。再如何,对付外人,还是得亲兄弟。
景烨没有见到景燃抑郁的面容,倒是让自己有点儿抑郁了。沐浴更衣之后,拿了两罐啤酒去找陆展睿。
陆展睿倒是没睡,只是这酒实在是喝不下了,且脸sè很是疲惫憔悴,坐在沙发上,表情瞧着木呆呆的。
景烨盯着他看了半晌,才开口问道:“你是打算认下谢清欢?”
“……”陆展睿好不容易因为景燃的事儿转移了注意力,景烨一来就戳心窝子,他就又有点纠结,“我打算去老头子那儿走一趟。这事儿有点古怪。”
景烨懂了。说白了,就是这人心里还有点儿不甘心,鉴定的结果是出来了,但那个也不是百分百准确的,总有些偏差。
此刻的谢清欢正在西川宅拍千原优子刺杀贺明珠的那场动作戏。
《无间》这个片子披着浪漫唯美的外皮,所以剧组要等一天之中最美的那一段光。那段光没出现之前,程逸辞便带着所有人在廊下喝茶。
梶本一郎接到通知,先行换上了戏服跟武指郑选设计动作。说是设计动作,也不准确,因为梶本一郎的动作都是严格循着剑道的套路来的,郑选要配合他。
梶本一郎面容jīng致,穿着黑sè的女式和服,衬着冰冷的表情,在气势上被竭斯底里状态的林微要强很多。
郑选设计的动作在于圆融,糅杂了太极的jīng髓。他这么考虑是有道理的,贺明珠在戏中的形象十分美丽聪慧,她先前热爱音乐,不喜欢打打杀杀,后来遭逢巨变,就算习武也不会有太深的造诣。
程逸辞看着两人的动作也觉得满意,便让郑选教谢清欢。
谢清欢学这个自然不觉得有难度,只是开拍的时候她就觉得不对劲了。郑选之所以设计出这样的动作,一来是考虑到剧情,二来是梶本一郎跟他对打的时候虽然有气势,但并没有几分力道。
但谢清欢按照设计好的动作贴地一滚避开刀锋的时候,感觉到了刀上传来的森寒杀意。她挑了挑眉,抬眼看去,只见梶本一郎目中满是冷漠无情,盯着她仿佛是在看死物。
谢清欢冷冷一笑。______________________
第十九章 心有猛兽
----------------------因为程逸辞那无可救药的黑sè幽默,在结局之前,所有的场景都要求拍的唯美浪漫,甜腻腻的仿佛这真是一部温馨的爱情片,力求用视觉上的享受来反衬结局的残酷,给人的心灵带来无与伦比的震撼。
这一幕刺杀的戏选在黄昏时分拍摄。
这一rì,总是陪在贺明珠身边的山口御平不在,而花椒,被贺明珠派出去办事了。山口家的客居里,只有贺明珠一个人在。
远山群岚在落rì的余晖之中静默,贺明珠在和室中用样式古老的留声机听音乐。那是一首钢琴曲,几年前她也曾弹过,是肖邦的《葬礼进行曲》。
时光迢递,有些人已经逝去,有些情怀已经遥不可及,而她还活着,路还长。
千原优子手握rì本刀缓缓而来,格子门在她的面前次第打开,一直到最里面贺明珠所在的和室前。
贺明珠对她的到来并不感到意外,见到她的身影只是了然一笑,对她微微颔首致意。
一rì里最后的阳光透过窗户映照着她的面容,美丽恬静又带着几分狡黠,这是山口御平最为喜爱的表情。落在千原优子的眼中,就扭曲成了挑衅的影像。
千原优子自小学习见到,至今已经二十多年,即便不是最为顶尖的高手,也是小有所成。而贺明珠,初时热爱音乐,从不过问社团的事,仅仅学过几式简单的防身术。到她的父亲死后,她侥幸成了话事人,危险陡然多了起来,这才多学了些功夫自保。
千原优子并没有将贺明珠那点儿可怜的战斗力放在眼里,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一个从未亲手杀过人的社团话事人,如今助力全无,能有什么本事从她的手中逃过?
她太过自信,而贺明珠需要她这种被嫉妒蒙蔽了心智的自信。
贺明珠的手边只有一把作为装饰用的凉扇,绢布上花团锦簇很是热闹,就是作为武器太不顶事。她的面上带着些微的笑意,凉薄无情,看得千原优子怒火中烧。
两人之间还有十数步的距离,一者淡然,一者冷漠。
千原优子双手卧倒,略微眯眼锁定贺明珠,唇边勾着一抹冷漠的笑。剑道所讲究的风林火山她并没有遵守,反正贺明珠在她的眼中已经是个死人——结局既定,死亡的过程才更让人兴奋,所以她舍弃了更为方便的枪支。
千原优子动了。
出刀!
谢清欢伸手在地上轻轻一撑,上半身后仰,不动声sè地避开这仿佛戏弄的一刀。刀锋贴面划过,切断了她脸颊旁一缕飞散的发。
细软的发丝轻飘飘落地。
千原优子的武戏是梶本一郎替的。他跟林微有着很大的不同。
林微在饰演千原优子歇斯底里的一面上,算是有较大的突破了,连程逸辞这样挑剔的人都觉得颇有特sè。但在气场上,她显然并没有修炼到家,跟谢清欢对戏的时候,被压制得连连ng,自然也没有余力搞小动作。
梶本一郎所表现出的是一种必杀的煞气。
高手看门道,用手看热闹。梶本一郎一出手,谢清欢就知道他绝不可能是个普通的剑道师傅。西川幸子殷勤地将他引荐给剧组,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谢清欢手中捏着凉扇,依照设计好的动作,避开充满森寒杀意的这一刀,略微眯起眼睛看向梶本一郎,唇角一勾,凉凉一笑。
梶本一郎被她冷静的目光一扫,不知怎的,心中突然微微一寒。暗暗猜测是不是被她看出什么,他略感不安,面上却没有任何反应,仍是一副冷淡漠然的样子。
梶本一郎才十六岁,手中的人命却已经不少。
在东京都的地下格斗场,有一席之地的都不是泛泛之辈,凶残的暴力充斥着他们的生活,脆弱的生命在他们的眼中不值一文。
但他们在他的面前,却只能恐惧的颤抖,绝望的求饶,听到他的名字就不寒而栗,腿软地放弃比赛。
跟他对战的人,没有一个活着走下台。用力捣碎他们的内脏,看着鲜血从他们的眼耳口鼻中喷出,甚至有的时候他用力太猛会有一两个开裂的脑袋流出白sè的脑浆,听着他们倒在地上惨烈的哀嚎,挣扎着失去生命,梶本一郎并不觉得恶心跟害怕,反而有种极致的兴奋与欢愉。
梶本一郎知道这样的自己很不对劲,他正在渐渐丧失作为一个人的良知、怜悯与爱心。而在不久之前,他还是个普通的少年,虽然未必真的良善,却也知道敬畏生命,直到他的兄长在一次任务中失手身亡。
在最后一次任务之前,兄长已经决定不再干那行,与他好好生活。但他没有命回来。
梶本一郎知道,一切都过去了,曾经的那个自己也随着兄长的死而消亡了。现在,他的心中住着一只狂躁的野兽,驱使着他去杀戮。只有血,可以抚慰他的寂寞。
就是眼前这个女人,导致了兄长的死。虽然不是她直接害死了兄长,她却是罪魁祸首。
没人知道,他带着杀死她的目的而来。谢清欢或许看出来了,但她并没有开口,只是认真地照着设计好的动作出手——腾挪跳跃扑滚退,就连脸上的表情都恰到好处,符合贺明珠八风不动的xìng格。
作为正跟她交手的人,梶本一郎出第一刀就看出来了,谢清欢绝不是面上所表现出的那样温和无害,她的身体柔韧而充满了力量,她的目光冷然而带着几分戏谑,看似凶险狼狈实则好整以暇地避开每一击。
高深莫测。
当初,她是不是也这样不动声sè地重创了兄长?
梶本一郎动作不停,手中的道具刀再次不遗余力地磕上谢清欢手中的凉扇。却见谢清欢轻轻挑眉,一股澎湃的力道自刀身上传来,梶本一郎只觉得细密的痛楚自握刀的手传遍两条手臂,几乎握不住刀。
谢清欢已经顺着刚才的力道滚出几步远,单膝跪地绷成一张弓,绝对的防御姿势。她手中的凉扇缓缓打开,眉眼略微一低随即挑起,目中一片冷静的漠然,仿佛在嘲笑着他的不自量力。
所谓猫戏老鼠,不外如是。
梶本一郎脸sè微微一变,目光暗沉,他明白想要在这个过程中得到什么结果已经不可能了。他的速度跟爆发力都远胜于常人,但他想要近谢清欢的身,却不容易。她手中的扇子甚至算不得武器,却能轻而易举地化解他的力道。
这样一个人,这样的身手,难怪兄长会失败。
程逸辞在这个时候大声喊停,他的脸上带着极浅的笑意,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不过,大家都看得出来,他很满意方才的效果。这一段的动作难度不大,但谢清欢不是专业习武的,能这样顺利流畅地将这一幕拍下来,也多亏了梶本一郎的配合。
林微的目光落在谢清欢身上,右手在身侧紧紧握成拳——我绝不会输!
程逸辞这时候倒觉得梶本一郎有些大师的范儿了,诚恳地向他道了谢。梶本一郎只是深深看了谢清欢一眼,沉默地鞠了一躬之后,换回自己的衣服,安静地离开了。
谢清欢看着他肩背挺直的背影,微微一笑。
才刚走出拍摄的院子,梶本一郎就觉得喉中一阵猩甜,胸腹间突然气闷非常。他脚下一顿,微微皱着眉,一手用力按住胸口,将口中涌上来的血硬生生咽了回去,铁锈般的味道迅速蔓延到整个口腔。
“梶本,怎么?”前方传来木屐踩地的哒哒声,西川幸子款款走开,看一眼他灰白的脸sè,微微吃了一惊,“你出手了?”
梶本一郎面沉如水,沉默片刻才咬牙吐出两个字:“完败。”
西川幸子闻言脸sè一变,梶本一郎的战斗力如何,她再清楚不过了,无论是体力、速度还是爆发力,常人跟他都没法比,就算想同归于尽都不可能。他怎会——
“你太心急了。”西川幸子轻轻蹙眉,叹了口气,“你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复原,就仓促动手,败了也不稀奇。先回去休息吧。”
“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梶本一郎冷冷道,“听说格斗场来了个很厉害的新人,已经连胜了七场?今晚我去会会去。”
“今天的场次已经排满了,改天吧。”西川幸子看着他,温柔地说。她知道,他其实是想杀人了,只有飞溅的鲜血跟凄厉的惨叫声才能让他的心平静下来。刚刚谢清欢究竟做了什么,将他逼到了这个地步?
谢清欢当然什么都没有做。众目睽睽之下,梶本一郎又是主人家极力推荐来的,她不可能像对付暗殿四人组那样,废了他的手脚。不过,还是小小的jǐng告了一番,只怕少年人心高气傲的,接受不了。
程逸辞抱胸站在监视器的后面——刚刚那一幕动作戏还有个收尾。
千原优子停止了疯狂了动作,这当然不可能是因为她打赢了,贺明珠在功夫上也胜不了她。贺明珠很有自知之明,而且她有枪。
这是把小巧的左轮,看着没什么稀奇,但千原优子知道,这把枪是山口御平时常带在身边的,他把它送给了贺明珠。
千原优子见到这枪,就知道自己输了,输得彻彻底底。
于公,山口御平绝不会放弃这笔贺明珠多让出三分利的买卖。于私,哪怕贺明珠是在逢场作戏,山口御平喜欢她也是不争的事实。
颤抖之后的现场桌椅翻倒,杯盘狼藉,一片狼藉,《葬礼进行曲》仍没有停。
贺明珠单膝跪地,手指轻轻扣着扳机,好整以暇地看着千原优子。
林微面无表情地看着谢清欢,额上慢慢沁出了一层冷汗——戏是假的,压力却是真的。林微动了动手指,握着手中的刀,她的面sè紧绷到几乎要抽搐。
贺明珠没有开枪,她是来做客的,在主人家遇到袭击,既然没有生命危险,主人家忠心耿耿的下属还是交给主人家处置比较妥当。
千原优子显然也明白这一点,她带着她的刀面无表情地离去了。
“好!”程逸辞看到这里,开口道,“今天先到这里。”
众人都欢呼一声,松了一口气。
林微将道具还回去,轻轻握了握拳,觉得有点黏腻,将手伸到眼前一看,发现掌心里有小块血迹,不由微微一愣。
先前用过这道具的,只有梶本一郎,这血既然不是她的,那么只能是梶本一郎的了。他受伤了?
林微轻轻皱眉,扭头去看谢清欢,却见她神sè如常,径自去换衣服了。
苏诺麻溜儿地过去帮忙:“二宝,你这身手挺矫健的嘛。”
“这不算什么。你瞧瞧郑师傅,那才叫矫健。”郑师傅就是郑选,这人是老资历了,程逸辞叫他老郑,小辈们都叫他郑师傅。
“郑师傅那是专业的,能跟他比吗?”苏诺悠悠道,“这几年,圈子里拿得出手的打女越来越少了。”
谢清欢看着她:“可见那条路不好走。女人嘛,还是温柔一点比较好。”
“……”苏诺的手一顿,二宝你有资格说这话嘛。
谢清欢换好衣服:“好了,我们走吧。”
“miss谢,wait!”身后传来一声喊,却是小田武司。
谢清欢顿住脚,转身。
小田武司走过来,用英语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通,言下之意是他做东邀请谢清欢她们出去玩,领略一下东京的风土人情。同去的还有林微跟陈沣。
谢清欢略一沉吟,就答应了。
小田已经先行问过林微跟陈沣,现在谢清欢也答应去,人就算到齐了,他乐颠颠地去安排了。
晚餐小田特意选了一家寿司店,是几十年的老字号了,瞧着并不十分高档,但顾客很多。小田预定了一个包间,一行人在服务生的引导下往包间走去。
左侧一间包间的格子门打开来,走出来两个人,前面的那个男人一偏头,看到一行人一个熟悉的背影,来不及多想一个名字就脱口而出:“阿宁?”______________________
第二十章 地下格斗场
阿宁,阿宁。他的声音低沉略显暗哑,听着仿佛深情如许。
谢清欢听了,却不由在心中暗暗嗤笑。自她改了名字到现在,已经有半年多了。《山河》之后,她名声大噪,如今还会这么叫她的,只有那位风流多情的任三少了。
在她看来,任西东无疑是个极其聪明的人,知道权衡选择对自己最为有利的。所以他当初确实是对谢清宁有情,也是真心,却还是舍弃了她。
有些事一旦做了,就永远无法回头。固执得坚持一个与众不同的称谓,又有什么意义呢?
谢清欢年前才跟任西东传过绯闻,这是任三少自国外回来后唯一的一段。有图有证据,各种抓拍抢拍很有神韵,记者们看图说话添油加醋,就像亲眼看到过一样。
娱乐圈向来捕风捉影,像这种事也很寻常,除了让谢清欢在头条上盘踞了几天,没有任何影响。但那个时候风传任西东将跟顾裳订婚,这绯闻闹得就太不是时候,且不那么好听了。
任西东那么喊了一声,心里也有点儿茫然。谢清欢原本就不怎么搭理他了,现在她又不是一个人,旁边都是闲杂人等,他这喊一声,让她回也不是,不回也不是。
但是没办法,他不知道怎么的,就喊出口了。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好像一见到她就全线崩溃了。
谢清欢要避嫌,只当没听见,神sè不变心安理得地继续往前走。
林微听见阿宁两字,就迅速转头往发声处看了一眼,立刻就认出那人是任西东。林微阅人无数,当初围观那段绯闻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两人之间的那段是真的。
至于为什么后来疏远了,原因再简单不过--任三少腻了。
林微偏过头,似笑非笑地看向谢清欢:“哎,叫你呢。别这么冷淡嘛,就算分手了也可以做朋友啊。”
谢清欢轻轻一挑眉,凉凉地看了她一眼。
林微被她看得心中一惊,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眉眼间飞快地闪过一丝恼怒,她向谢清欢身边靠了靠,用不大不小的声音悠悠道:“说起来,任三少对看上眼的人,向来大方,又肯花心思。你每天收到的玫瑰,还有那车,该不会都是任三少送的吧?”
谢清欢简直懒得理她。当初谢清宁喜欢的,是家境普通努力上进的任真,可不是一掷千金博人一笑的任西东。两个人在一起,花费都是aa制。任西东如今还念着谢清宁,估摸着就是这段经历太别致了吧。
林微这样说,等于全盘否定了当初谢清宁跟任西东之间的真挚感情。
陈沣对谢清欢的这段绯闻不甚了解的,但林微话语里的暗示,他却听出来了,面上虽然不动声sè,心中却很有些厌烦。
“不过去打声招呼吗?”林微柔媚一笑,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怎么说都是相熟的人。他乡遇故知,总归是件雅事。”
“我倒是不知道任三少原来是这么个形象,”谢清欢仿佛才刚刚体会出林微上一句话中的意味,略一沉吟,才悠悠笑道,“看来确实应该重新认识一下。”
任西东站得距离他们不远,走廊上由十分幽静,谢清欢虽然压低了声音,他还是能隐约听到一些。她没有回头,说话的时候带着些笑意以及轻讽。
他觉得,他这辈子跟她,就是这样了,相见不如怀念。
从他不告而别,只发了个短信说要分手的时候,他就该预料到这样的结局。可是密密匝匝的痛缠绕在心口,仿佛在嘲笑他的愚蠢。
小田武司走在前面,听到身后的动静回了一下头。目光一长,便见不远处的包间外站着个男人,面容俊朗,目光深沉,穿着得体的西装,一身上位者的沉稳气度。他的目光准确地胶着在谢清欢的后脑勺上,炽烈深情。
小田没有随着剧组住在西川宅,但他也知道,有一位男士,每天早上都会送一支新鲜的玫瑰到西川宅给谢清欢,甚至还送了她一辆车代步。
不知道是否就是这位。他看向谢清欢,只见她神sè淡然,并没有丝毫的信息,不由疑惑地问道:“谢小姐,这位先生是你的朋友吗?”
谢清欢并不否认,只是瞥一眼林微,好整以暇道:“没有林姐熟。”
林微长袖善舞,周旋在各sè男人之间,在圈子里也不是秘密。苏诺听了谢清欢的话,抿唇无声一笑,将她的话翻译成rì语,说给小田听。
小田听了,顿时恍然,难怪谢清欢的态度如此冷淡了,原来叫的不是她。他的目光转向林微:“既然是林小姐的朋友,不如请他一起?”
林微闻言微微一愣,脸sè沉了下来。任西东跟不少女明星有过一段这不假,但他偏偏跟林微没有。林微甚至不确定,他是否知道自己这个人。
她横一眼谢清欢,勉强笑道:“小田君,其实,我跟他——”
她勉强笑起来的样子也很好看,有点儿楚楚可怜的味道,但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那边任西东淡淡道:“走吧。”说罢,他收回目光,干脆利落地转身就走。他身后的那人也跟着走,走出几步远又回头来看了一眼。
谢清欢无动于衷,她许了路子允,其他的男人便不在她的眼里,也顾不得那些曲折心思,情义绵长的。
“这……”发生什么事了?小田武司眨了眨眼睛,有点儿茫然。
林微眼中各种情绪变幻,最终只是若无其事地笑道:“显然他刚刚已经吃过了。而且,他不是娱乐圈的人,不想打扰我们。”
谢清欢微微笑着,不可置否。陈沣装聋作哑,心里默默掀了一回桌——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两个女人加一个龟毛的男人也可以成一台戏。
“原来如此。”小田武司点点头,恍然大悟的样子有点儿夸张,不知道是本xìng还是演技,“是我唐突了。”
“怎么会呢,小田君也是一片热心。”林微优雅地笑着,“这间是我们的吗?”
“是的!”小田应道,跟服务生各拉开半扇格子门,“诸位,请进。”
一行人在门口脱了鞋进去,围坐在矮桌边。小田叫了清酒,又点了各种口味的寿司。
服务生退了出去,小田就连比带划地介绍了这家店的特sè,还提到他曾经想要去华国游学。可是没想到,越到长大,在念书这方面越发苦手,本来已经打算安安稳稳做个小职员,没想到yīn差阳错进了事务所,做了演员。
礼尚往来,其他人也都简略说了自己的从业经历。谢清欢是星探发掘的,现在看来,这个说法不甚准确。林微是小时候参加少儿才艺大赛,获奖之后进入娱乐圈的——那年头童星还比较稀罕。
至于陈沣,他原本是计算机专业的,准备毕业之后做个程序员的,结果大三那年被室友撺掇去参加‘声动九霄’的比赛,一路闯进了决赛,从此进入娱乐圈。
苏诺作为翻译,也被要求说一说。这人最初的理想是做个图书管理员,真是朴素又实在的愿望。谢清欢想象了一下,觉得做图书管理员比做演员要好太多了。
以后若是退出娱乐圈,做个图书管理员也不错。谢清欢悠悠地想。
寿司跟清酒送上来了,谢清欢挑了个抹茶味的吃了,没觉得味道好到让人飘飘yù仙。
吃完晚餐,一行人站在东京街头,繁华都市的夜景都是大同小异。林微喝了点儿酒,脸颊泛红,眼睛却是清亮:“小田君,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小田武司抬手看一眼腕表,神秘兮兮道:“时间差不多了。接下来,我要带你们去看看真正的东京特sè,在rì本甚至是全亚洲都没有第二处这样的地儿了。”
“哦?”陈沣一直寡言少语,这时候难得有了兴致,“那咱们真要去看看。”
谢清欢笑了一下,小小地表达了期待之情。
人都难免会有些好奇心跟攀比心,小田武司对他们的反应很满意,带着他们七绕八拐的花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到目的地。而小田武司所说的东京特sè在地下。
乘着豪华电梯往下去,小田武司介绍道:“这里,是全亚洲最大的格斗场。每年七月都会举办大型的格斗比赛,奖金十分丰厚,世界各地来参赛的人很多。”
说到这里,小田顿了顿,又道:“当然,平时也会比赛,奖金也不少,观众还可以下注。对了,最近风头正劲的阿鬼,据说是华国人。”
阿鬼?谢清欢暗暗摇头,在豁命相拼的斗场上叫这样的名字真的没有问题吗?
几个人出了电梯,又拐了几个弯,便看到墙上贴着海盗风的海报,两根交叉的骨头zhōng yāng一个骷髅头,下方有几排字。
苏诺看一眼,对谢清欢轻声道:“是今晚的出赛名单,排在第三位的那个就是小田君刚刚提到的阿鬼。”
谢清欢点点头:“咱们既然来了,就入乡随俗,去下个注?”
“先等等,我问一下下注的规则。”苏诺摆摆手,刚准备开口询问小田武司,就听他略显惊讶地道,“斗神今晚要出场?”
第二十一章 格斗赛
“斗神?”在娱乐圈里混,苏诺深知包装的重要xìng,在自身实力上翻十倍百倍,封王封神的海了去了。但盛名之下,未必名副其实,“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不是我夸口,斗神是真的很厉害!”那位斗神是rì本人,小田武司很是自豪,脸上满是与有荣焉的笑容,“从他第一次登台至今,已经有五十二场连胜纪录了!比上一任的斗场多出八场呢。而且,斗神还十分年轻,不到二十岁就有了这样的成就,真是让人佩服。”
“以后的路还长着,他一定会背负期望成为斗场的神话。”小田武司微微笑着,虔诚而又感慨道,“亲眼见证神话的诞生跟成长,真是件美好的事情啊。”
不到二十岁就在豁命相拼的赛场上有了如此成就,倒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了。再者,有斗神在,阿鬼是如何连胜七场的?难道是赛制的问题,这两人一直没有遇上?
谢清欢略一沉吟,问道:“那么,阿鬼呢,他的实力如何?”
“最近这两个月斗神都没有下场,阿鬼就是在这段时间里崛起的。”小田武司解释着,客观评价道,“在斗场,参赛的选手都不弱,能够连胜七场,阿鬼的实力也不容小觑。”
其实,小田武司迷上这种激烈的格斗赛的时间并不长。他开始看比赛的时候,斗神已经功成名就。他看到斗神的第一场比赛,恰恰是他的第五十二场。
干脆利落,强悍无匹,凌厉到狠戾。即使看台距离赛台那么远,他仍觉得万分震撼。
他也了解过,斗神年纪小,出手却毫不留情,无所顾忌,比赛往往是一面倒的架势。来参加格斗赛的选手也都是有经验有身手的,看一场斗神的比赛就能清楚地看出彼此的差距,也足够心寒了。
在斗神的连胜纪录上,甚至有对手直接弃权的。
因为斗神参加的场次已经不可能胜出,在他不下场的时候,赛场的竞争也同样很激烈。阿鬼的崛起也就不稀奇了。
小田武司也看过阿鬼的比赛,整体风格就四个字:快、狠、稳、准。跟斗神不同的是,他会给人留有些许余地,一旦对手认输,他就会停手。
“那可有好戏看了。”苏诺看一眼海报,这回她看懂海报名字下面的红sè箭头是什么意思了,“今晚阿鬼跟斗神在同一场。”
“是啊。高手对决,真是让人期待呢。”小田武司点头笑道,“不用说,这一场押斗神赢准没有错。”
谢清欢悠悠笑道:“既然小田君押了斗神,那我就押阿鬼好了。”
“欢欢,”苏诺提醒道,“押斗神赢的几率高一些。”
“那可未必。”谢清欢淡淡道,像这种搏命的比赛,其实跟打仗似的,讲究的是一鼓作气,那斗神已经两个月没有参赛了,对赛场的变化还能从容把握吗?“阿鬼如今的势头也不差,也许他会是一匹黑马,成为神话终结者。”
“那好吧,”苏诺略一沉吟,微微点头,“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也押阿鬼好了,就当是支持老乡了。”
小田武司对她们的选择不以为杵,在异国他乡同胞之情就显得格外珍贵些,他看向陈沣跟林微:“那两位呢?”
这一趟跟《无间》剧组来rì本的华国艺人里面,就数谢清欢身边的人员配置最为简单,就一个助理苏诺。林微就不说了,就连陈沣也带了两个助理,人多了反而不方便,所以他跟林微都是独自出来的。反正在rì本他们的名气也达不到被人追拍的地步,他们出来,其他的人就各自活动了。
陈沣想了想,才慢腾腾开口道:“我押阿鬼。”
林微看一眼谢清欢,微笑道:“那我跟着小田君押斗神好了。”
既然说定了,小田武司就带着众人去下注。下注其实很简单,跟其他赌输赢的方式没有什么两样。这一场开出的赔率是十五比一,起价是一百万rì元,押斗神胜的是大多数。
除了下注,小田武司还另外买了入场券,一人一张,号码是连在一起的。完了之后时间还早,比赛也未开场,小田武司又请众人去斗场内的酒吧喝两杯。
可能是因为酒吧在斗场里的缘故,这时候人还不是特别多,但播放的音乐都是重金属,听着十分嘈杂,来回送酒的侍者穿着各式服装,有猫耳装,有女仆装,有水手服,那种魅惑xìng感的风韵雌雄莫辩,空气中带着几分靡丽的味道。
对谢清欢而言,这种场合实在太过吵闹。
场子里的气氛很热烈,很多女孩子画着浓妆穿着超短裙,大大方方展示穿着渔网袜或者干脆没穿袜子的美腿,仿佛不知道外面正式chūn寒料峭的时候。
苏诺知道谢清欢往常是个死宅,对这样的场合即便不排斥,也不会有什么好感。她向来是会照顾人的,替谢清欢点了杯火焰蔷薇。
这种酒十分清冽,没什么后劲,入喉之后也不刺激,反而有种暖暖的感觉。
林微在旁边看着,目光幽幽一冷。
在他们都没有注意到的地方,有两个穿着黑sè西装神sè冷峻的男人,时刻关注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身穿水手服的侍者端着两杯酒上前,却在走到近处时脚下一个趔趄,托盘上的酒就磕在了两人面前的小圆桌上。酒洒了出来,溅到了他们的衣服上。
侍者见闯了祸,面sè惊慌地鞠躬道歉,还掏出手帕要帮忙擦掉酒渍。
男人面无表情,冷漠地隔开侍者的手,摆了摆手示意她离开。
侍者愣了愣,才抱起托盘,面sè发白地走了。
差不多快九点的时候,小田武司带着众人离开酒吧去了斗场,走廊上的人身上都带着浅淡的酒味。喝了酒的人情绪最容易燃烧了,格斗又是热血的运动,可以想见,待会儿的氛围是如何热烈了。
斗场的看台四面环绕,中间是赛台,观众已经在陆陆续续落座,等谢清欢她们入场找到座位坐下的时候,赛台那边已经可以看到选手在做最后的准备了。
看台离得太远,赛台上居然没有准备大屏幕,几乎看不到人脸。小田武司先前提到过,这里的格斗赛只看输赢,不论生死,所以上了台,能不能活着下来就看自己的本事了。为了不引起纠纷,选手的脸上都会涂上油彩。
比赛开始,观众席上的大灯都关了,只剩下赛台上一束光。那位斗神果然十分年轻,身手虽然不差,但身材纤细,赤着上身越发显得单薄,他的背上纹着一枝樱花,绮丽错落地蔓延到胸口。
相比之下,阿鬼那jīng壮的身材壮实得象山一样。
谢清欢自己是习武的,虽然谢家的功法高深,使她进境很快,但基本功方面也是花了大力气的,这个不要求天分,但也是最不能懈怠的。
所以,她看这场比赛,不像苏诺他们满脸紧张,其实看的还是热闹,重的还是输赢。台上那两人,斗神气势汹汹,出手狠辣,速度快,力道强,目前占着上风。但她还是更看好阿鬼,他的底子很厚实,气度沉和,而张弛有度,是久战之相。
看格斗赛不是听音乐会,现场从比赛开始就没有安静过,叫好打气的声音此起彼伏。谢清欢冷静地看了片刻,微微皱眉——这台上的两人,身形都有些熟悉啊。
看台最后面的角落里,安静地站着两个人,前面的男人有着好看的湛蓝眼睛,正拿着单筒望远镜兴致勃勃地看着什么,反正不是在看比赛。
他身侧站着个表情冷漠的美丽女子,穿着黑sè的修身长风衣,目光落在赛台上。半晌,她才冷冰冰开口:“现在看来,那个阿鬼的胜算要大些。”
男人不以为意:“怎么,你押了斗神?”
“什么斗神,不过是又一个改造人罢了。”女人的眼中有着微微的嘲讽,“而且,看着还是个残次品。”
“呵,”男人悠悠一笑,双手托着手中的望远镜挑了挑焦距,“改造人也不是想当就能当的,他的身体条件原本就没有到正常的标准,还一次吃三倍的药。他到现在还没有爆血管,已经是奇迹了。”
女人略一沉默,明知结果如何,还是开口问道:“那么我呢?或者说,我们这些改造人,在你眼里究竟算什么?”
“陈,真意外你竟然会问这个。”格雷放下手中的望远镜,略有些惊诧地看着她,“你们,在我眼中,都是某个阶段最为完美的作品。”
陈希瑶挑眉:“不仅是作品,还是工具吧?在你的眼中,只有她,才能算是人吧。”
“陈,”格雷叹了口气,“太聪明的人,往往不会活得很开心。”
陈希瑶冷漠地盯着赛台,阿鬼依旧稳扎稳打,慢慢地显出优势来了:“艾斯少爷已经取得了长老会五席的支持,动作频频,真的不用回去看看吗?”
“长老会那帮废物若是有用,当初查尔斯就不会输得那么快了。”格雷冷哼一声,“亲爱的艾斯竟然走上了那条老路,真让我失望。呃——”
陈希瑶瞥他一眼:“怎么?”
“没什么,”格雷轻轻一笑,“我亲爱的小妹,好像看了我一眼。”
“……”
就在这时,场中的观众发出了一声惊呼。
第二十二章 异变
因为看台距离赛台还有着一段距离,场中也没有用大屏幕同步播放,后排的许多观众都自备了望远镜。
斗神的身体在那一瞬间发生了变化,苏诺在望远镜中看得一清二楚,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放下手中的望远镜,揉了揉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怎、怎么会——”
谢清欢接过她手中的望远镜朝台上看了一眼,瞳孔微微一缩,神情间也有些异样——斗神的战斗力虽然强悍,但身体很是单薄,也就是十几岁少年的正常体型。现在,他裸着的上身仿佛胀气了一般,突然壮实了许多,自后背蜿蜒至前胸的樱花纹路红艳如血。
这当然不是人体的正常状态。反倒像是为了这一场的结果孤注一掷,用了不寻常的法子,把全部的生命力都凝聚在一起,绚烂的一刻之后是永远的沉寂。
这种做法谢清欢在大雍时也见过,邪道上的天魔解体就是走的这种路子。
斗神的这些变化并没有吓到狂热的观众,在瞬间的惊讶之后迅速爆发了新一轮的欢呼,喊声震天——这种状态下的斗神,只会更加的强悍。这一场,他赢定了!
谢清欢抿了抿唇,神sè凝重。扫一眼前排观众,只见他们的脸上满是狂热与欣喜,不由暗暗摇头。来这斗场的,恐怕都不是单纯看比赛。利字当头,确然管不得他人死活。
看台上的观众尚且如此sāo动着,正在赛台上距离更近的阿鬼看得更加直观。斗神的身体突然膨胀,却不是空气,而是鼓鼓囊囊的肌肉,能清楚地看到狰狞跳跃着的青筋脉络。
斗神左右转动了一下脑袋,手骨捏的啪啪响,yīn沉沉一笑:“热身结束。”
阿鬼无言地看着对手双目之中迅速充斥着赤红之sè,迫人的压力比之先前更加沉重了,死亡的yīn影不动声sè地在脚下铺展开来。原本他就是经过特殊训练的,这些年身手也没放下,将近而立的年纪在体力上或许不是巅峰了,但判断力跟经验绝对可以弥补这一点。
即便如此,他对着已经兴奋起来仿佛变身超级赛亚人的斗神,仍觉得吃力。
改造人作为战斗工具,果然很要命。人身体的肌肉筋骨的承受力都是有限度的,一旦超过,就是伤残的下场。目前斗神所展现的战斗力,已经超出了人体的承受极限。
阿鬼不相信改造人真的已经不存在破绽了,目光直直对上赤sè的双眸,他终于认真起来。
谢清欢透过望远镜看着台上神情跟气场都有所改变的两人,悠悠一叹:“终于,开始了吗?”从现在开始,才是真正的搏命。
陈希瑶冷漠地看着紧张对局的两人,心里很清楚,不管这一场的结果如何,那个少年都废掉了。
格雷依旧用望远镜牢牢锁定看台上的谢清欢,一边漫不经心开口道:“陈,你今天感慨特别多。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华国有句老话,叫做兔死狐悲?用来形容现在的你,应该很贴切吧?”
陈希瑶冷淡道:“无视自然规则,强行逆天行事,受到惩罚不是很正常吗?”
格雷闻言,放下望远镜,看她一眼,略觉诧异:“陈,你这话似乎别有所指,是在暗示什么吗?”
“并没有。”陈希瑶摇摇头,面无表情道,“他的结局,就是我的结局。从我答应做你的试验品那一刻起,我就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没有任何期待。有些事,强求不来,还是看开些比较好。”
“哦?”格雷轻轻挑眉,好整以暇道,“我初见你时,你刚刚失去孩子,心中满是恨意,恨不得将那个男人扒皮抽筋挫骨扬灰。那时候,你真是美得惊心动魄,连我见了都忍不住心动。”
陈希瑶听了这话,不由冷冷一晒,格雷无心无情,即便是动心,一般人也承受不起。
格雷悠悠道:“轻易地放过恨了几年的男人,是自然规则,还是看开的结果?”
陈希瑶冷笑,眸中一片死寂。格雷这样的人,向来随心所yù,懂得什么爱恨,什么自然,什么看开?她跟唐挚之间的事,格雷又怎么会明白?她曾经与他相爱,辜负之后才有了恨。
但这辜负,也不全然是唐挚的错。她太要强,太会算计,独占yù太强。在唐挚的世界,她只能与唐非分庭抗礼,是她逼他做出了选择。
恨得心头滴血,也抵不过再见他时,怆然明了,当初爱得刻骨铭心。
陈希瑶的目光落在看台上的某一片区域,即便不用望远镜,她也知道谢清欢就坐在那里——格雷的目光始终停在那儿,充满眷恋,仿佛真的情深似海。
这个人,将是格雷胜券在握的人生中唯一的变数。
等到格雷在她身上明白了什么叫爱而不得,恨之不能的时候,大约能稍微明白这世间的拖磨,不在山水崎岖,只在人心反复之间。
陈希瑶沉默了片刻,才悠悠道:“在华国,嫡亲血脉的兄妹就只是兄妹。”
“所以呢?”格雷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眼中满是戏谑。在道格拉斯家,血脉又算得了什么?
“你决定的事,已经没有人能够改变。”陈希瑶淡淡道,“祝你好运。”
“陈,”格雷闻言轻声笑道,“你的关心可真别扭。”
“……”跟变态果然没法沟通。
台上的比赛已经趋于白热化,阿鬼虽然还没有显露败象,但面对越来越狂的斗神,很显然不如开始时那样从容了。
斗神出手的力道越来越重,速度也越来越快,几乎到了难以招架的地步。到了这个时候,阿鬼必须集中全部的jīng力,用尽全身的力量,才能勉强支撑下去。他终于明白今天晚上其他的选手为什么听到斗神下场,就直接放弃了比赛。
自眼前挥过的拳头带着一阵罡风,刮得脸颊生疼,阿鬼心中念头急转,不能继续了,再这样下去,他恐怕也不能活着下台了。
“砰!”就在他一分神的瞬间,斗神的拳头又至,阿鬼暗道糟糕,连滚带爬地避开,人已经到了赛台的边上。那一拳没有落在人身上,却直接在赛台上砸出了一个大坑。
阿鬼脸sè一变,就见斗神轻巧地跨过自己砸出来的坑,再次挥拳:“死吧!”
这一拳快得几乎看不出拳路。
冷汗自额上滚落,掉进了眼睛里,引起一阵刺痛。阿鬼心中一凛,本能地抬手招架,手臂就是巨震,来不及龇牙,左肋处就是一痛,耳边清晰地传来了骨头碎裂的声响。
果然,是老了吗?阿鬼心中哀叹一声。他知道斗神在台上向来毫不留情,再接着留在台上,恐怕就不是断几根骨头的事儿了。他咬咬牙,顺着这一拳的力道,放松身体飞出台外,直直的跌在地上,刚刚断裂的肋骨几乎要破体而出,口鼻都流出血来。
地下斗场的规矩不多,生死自负,但一般在台上认输或者下台了,都可以算作是一场比赛结束。原则上,斗场不支持参赛者追下台斩尽杀绝。
阿鬼既然落了地,看着也没了再战的能力,这一场自然是斗神胜了。
现场先是一静,随即观众都激动地站了起来,欢呼着喊斗神的名字。十五赔一,今晚很多人尽兴地满载而归。
谢清欢在喧闹的人群中安静地坐着,拧着眉沉思着什么。他们这一行人,除了小田武司,就连林微都没有因为斗神胜了而欢呼。
林微到底只是个寻常的艺人,虽然陪在男人身边,也去了不少会所,知道有钱人的喜好,有时候别致得让人不能直视。但这样的格斗场她还是第一次来。她看得出来,那个斗神不简单。
“那是……怪物吗?”林微喃喃自语,声音小得几不可闻,在一片欢呼声中无声无息地散去了。
阿鬼落地,这一场就结束了。但斗神并没有打算就此罢手,他轻松地自台上跃下,向受了伤倒在地上,暂时还没有人去扶的阿鬼走去。
“啧,”格雷的望远镜终于调了方向,唇边勾着一抹意义不明的笑,“爆发之后,失控了吗?”
“那个男人,”陈希瑶看着阿鬼,淡淡道,“很强悍。”
“虽败犹荣。”格雷抚着下巴,俊朗的面容上现出一抹悠远的神情,“不过,他这种倒地的英姿,我似乎在哪儿见过。”
“……”老板关注点错了吧。
几个白大褂手持担架从后台冲出来,想要把阿鬼抬走。
斗神视若无睹地走过去,长臂一伸,一手扣住其中一个白大褂的脖子,随手一甩,那个白大褂就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跌飞出去,正好一头撞在赛台的底基上,顿时头破血流,捂着脑袋倒地不起。
其他几个白大褂见了,不由一愣。鲜血大大刺激了尚未自战斗状态之中平息的斗神,他仰天大吼一声,就要去抓另一个白大褂,一道娇小的人影突然疾奔而至,弹丸般扑过去,对着斗神一扬手,手指间一点闪光的寒芒,快速扎进了斗神颈部的动脉。
看台上的观众对此见惯不惊了——格斗场上常常有打红了眼,以至于下台之后还没搞清楚状况的,这时候就需要强制xìng地让他们清醒。
斗神果然安静下来,迷迷茫茫地看一眼面前娇小的人,静静鞠躬之后看也不看倒在一边的阿鬼,缓缓抬起了右手——这是胜利的手势。
尽管如此,他的体型并没有恢复到比赛之前那样,而是维持着现在的这个样子,慢腾腾地退出了斗场,回到后台。
身材娇小的女子看一眼气息奄奄的阿鬼,又看一眼鲜血横流的白大褂,头疼地挥了挥手,一时之间后台又出来几个人,训练有素地将受伤的两人抬走了。
直到离开斗场,回到地面,小田武司仍然很兴奋,强烈要求再去喝一杯,被谢清欢等人婉拒了。
小田武司没有随剧组住在西川宅,回去的时候车上便只有来自华国的几人,气氛一时有点儿凝重。
林微抖着嗓子道:“斗神,好可怕。那个阿鬼,不会死吧?”
陈沣倒是不可惜输掉的那点钱,而是有点替阿鬼可惜:“没那么严重,断几根骨头吧。”他这话说得没几分底气,毕竟从望远镜里看,那一拳是打实了,但落在人身上有几分力,就不得而知了。
回到西川宅已经接近十二点,其他的人都已经回来并且就寝了。谢清欢在浴室里被水一淋,才恍然想起,那个阿鬼,瞧着有几分像裴傲。
正挤了沐浴rǔ擦得到处都是泡泡,浴室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以及苏诺的一声尖叫。谢清欢的手立时一顿,沉重的脚步声已经向着浴室的方向而来。
谢清欢没料到在西川宅还能遇到这种事,目光倏然一冷,那人转眼就到了浴室门口,谢清欢也顾不得擦干净身上的泡沫了,迅速取过自己的睡袍罩上,一手拽过浴室里备下的浴巾。
浴室的门被一把长刀一分为二,谢清欢的在门还没倒地的时候就出了手,浴巾一罩一裹一送,附赠一掌,便见一道黑影破门飞出,直直落在院子里,发出砰的一声响。
谢清欢顶着湿漉漉的头发黑着脸从浴室里出来,就见苏诺歪在墙边,脸sè惨白如纸,唇角挂着一缕血痕。谢清欢心一沉,走过去将她扶起来靠着墙,替她切了切脉,发现并没有大碍,只是剧烈撞击引起的暂时xìng意识昏沉。
这边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把其他人也都惊醒了,纷纷披了衣服赶过来,看到房间里如同台风过境的模样,也不由咂舌:“这……出什么事了?”
苏诺缓过了一口气,迷迷瞪瞪地睁开眼,就见谢清欢穿着睡衣蹲在自己身前,头发还在滴着水,素颜的面容僵硬中带着几分冷厉,而坏掉的门口挤着围观的人——谢清欢向来端整,衣服不穿好绝对不出门,难怪谢她脸sè不好了。
“各位,”苏诺撑起身子,摇摇晃晃走到门边,苍白着脸对众人勉强笑道,“这事儿我还是等幸子小姐过来了再说。这时间也不早,先散了吧。”
这个院子里住着差不多整个剧组的人,都是圈子里的,要说一点儿八卦之心都没有,那也不可能。但眼下,这破掉的门,狼藉的室内,以及穿着睡衣的谢清欢和受到攻击的苏诺,都说明了谢清欢她们遇到的不是简单的事儿。
谢清欢也没有一点需要帮忙的意思,众人一时有点踌躇。
程逸辞披着外套,抱着胸冷冷道:“你们都在干什么!还睡不睡?瞧瞧今晚月明星稀,不如大家来畅谈人生?”
程逸辞当年辅修的专业是哲学,据说相当有水平,能把人绕进去,恨不得立地成佛。众人对他原本就有点儿敬畏之心,听了这话顿时做鸟兽散:“睡!马上去睡!”
程逸辞慢腾腾踱步过来,靠在门边看也不看门里边,淡淡道:“收拾好出来。”
苏诺自然没什么好收拾的,谢清欢沉默地站起身,拿了衣服去了盥洗室,片刻之后一边擦头发一边走了出来。
苏诺赶紧过去帮忙,拿过吹风机给她吹头发。吹到差不多半干,西川幸子才翩翩而来,先跟门边的程逸辞打了个招呼:“程叔叔。”而后才看向房内,诧异道,“这——”
程逸辞这才走进去,帮着收拾了一块地方,方便几个人能坐下来。他看着这个场景,觉得有点眼熟,转念一想,《无间》里面贺明珠被千原优子刺杀那次,结束之后不也是在狼藉的房间里悠然煮茶听音乐吗?
想到这里,他挑起眼帘看一眼谢清欢,发现她一脸淡定,反倒是苏诺有点儿坐立不安。
西川幸子看一眼谢清欢,又看一眼苏诺,关切地问道:“谢小姐,苏小姐,你们两位都还好吗?”
“托幸子小姐的福,我们都没有大碍。”谢清欢微微颔首,清亮的眸中暗波涌动,“我有一事,想请教幸子小姐。”
“谢小姐远来是客,不必与我客气,”西川幸子矜持地笑道,“请说。”
“剑道大师梶本一郎先生,现在何处?”谢清欢淡淡问道。
程逸辞闻言心中一惊,难道今晚的事跟梶本一郎有关?
西川幸子柔声道:“今天是梶本母亲的忌rì,他在神社中为她祈福,到明rì才会回来。”说着,她看向程逸辞,“听说梶本的武替戏份已经拍完,谢小姐提到他,是要补拍镜头吗?”
“这倒不必。”程逸辞答道,“那一场拍得很完美。”
“程叔叔这样说,幸子就放心了。”西川幸子微微躬身。
谢清欢略一挑眉,静静问道:“幸子小姐前来这里的路上,可曾遇到可疑的——”她顿了顿,才又道,“男人?”
西川幸子拧眉摇头:“没有。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可能,是有人走错地方了吧。”苏诺一副不太确定的样子,“在这个时候,我们两个女人,难免大惊小怪了些。”
西川幸子的目光在两人面上逡巡一番,沉吟片刻,才道:“这样吧,谢小姐,苏小姐,今天时间也不早了,我先收拾一间房出来安排你们就寝,免得耽误你们明天拍戏。程叔叔,”她看着程逸辞,满眼歉然,“这事是幸子考虑不周,我向您道歉。”
程逸辞微觉诧异:“幸子,这从何说起?”
“这扶风院先前空置着,只安排了宅子里帮忙看顾花草的住在这边,可能是哪位喝多了走错了地方。”西川幸子脸sè微红,很是羞愧的模样,“发生这样的事,真的很抱歉。明天我找出那人,再来给几位赔礼。”
“那今天就先这样吧。”谢清欢眼见程逸辞又要客套,淡淡道,“麻烦幸子小姐了。”
“谢小姐真的不必这样客气。”西川幸子起身,走到门边对跪坐着候在那边的帮佣低声说了几句,帮佣点点头,起身小跑着离开了。
过了一会儿房间收拾好了,帮佣又过来帮忙收拾东西搬过去,程逸辞也跟过去看了一眼,才放心地去睡了。
西川幸子临走前,嫣然回眸温柔笑问:“谢小姐看到那人的面容了吗?”
谢清欢轻轻摇头:“没有。”
“今天的事,西川宅会给两位一个交代的。”西川幸子说完,仪态万方地离开了。
“那就有劳幸子小姐费心了。”苏诺将她送到门口,关好门,回转室内,看着坐在被子上一脸淡然的谢清欢,问道:“二宝,她刚刚说的话……”
“我连标点符号都不信。”谢清欢冷淡道。
“你看到那人的脸了?”苏诺大惊。
“我看到,”谢清欢唇角轻轻一勾,眼中却殊无笑意,伸出一只纤长的指在胸口处点了点,“一朵樱花。”
苏诺蓦地睁大眼睛,失声道:“怎么会?”
谢清欢挑眉,不甚在意地反问:“你又看到了什么?”
“梶本一郎,”苏诺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道,“梶本一郎的脸。”
“哦?”谢清欢不动声sè看向她,“那这事儿可有些意思了。”
“二宝,”苏诺苦笑,“你说我们会不会被灭口?”
“如果你说的是梶本一郎,”谢清欢悠悠道,“他恐怕是没有机会了。时候不早,洗洗睡吧。”
苏诺不太明白她的意思,但见她不愿多说,也就没有再问,拿了衣服去沐浴。
谢清欢说得没错,此刻梶本一郎躺在地上,五脏六腑如同千把小刀在使劲搅动,无比痛楚。他眼中的赤红还未消退看,年轻得甚至有些稚嫩的面容却已经开始衰败。
他艰难地呼吸着,略微偏头看着西川幸子一步一步慢慢走过来,在他身边跪下下来。
西川幸子伸出手,温柔地抚着他的脸庞:“为什么不听我的话?你若是再休养三五天,身体完全好了,就不用把自己逼到这个地步了。”
她看得出来,梶本一郎不成了。这个少年拥有着强大的杀之意念,却没有与之匹配的强健体魄,哪怕他接受了改造,还是会被人击溃。
无论是格斗场上悍勇的阿鬼,还是看上去温和无害的谢清欢,他们都拥有着梶本一郎所无法企及的战斗力,这样的人,若是成了改造人,那会强悍到什么地步?
西川幸子纤细白皙的手指渐渐往下,在梶本一郎咽喉处停住,收紧:“乖孩子,你吃了那么多苦,该休息一下了。”
梶本一郎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虚弱地躺在地上,没有任何反抗之力。
早chūn夜间的寒风自门口掠进来,一只手掌沉默地探出,剁在西川幸子的后颈上。
西川幸子僵了一秒钟,身体倒伏下去。
一道黑影幽灵般现身,俯身抱起绵软无力的梶本一郎,无声而从容地消失在宅邸中。
第二天一早,谢清欢就得知了,西川家的幸子小姐生了病,似乎是着了凉,正发着烧,无法像往常一样表达对程叔叔已经剧组的关心。
谢清欢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多说什么。程逸辞对昨天西川幸子的说辞也是半信半疑,再加上谢清欢跟苏诺睡得晚,这天上午便没有排她的戏份,让她们再好好休息一个上午。
这天谢清欢照例收到了玫瑰,还多收到了一张卡片,上面写了一个地址。
谢清欢毫不客气地动用了西川家的司机,带着苏诺去赴约——虽然苏诺说身体没事,但她觉得还是去医院看看比较妥当。
到了约定的酒店包间,谢清欢没有看到路子允。
在包间中等待的,是一个颇有贵气的夫人,见到谢清欢便十分客气地请她坐。
谢清欢看一眼她的面容,便隐隐猜到她的身份,依言坐下之后,淡淡开口:“听说路家这一辈六女一男,不知夫人行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