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天下大势
历史上的天京保卫战曾国荃的湘军围困天京长达十几个月最后还打得异常惨烈,现在躺在妙高峰坡下的大营里才一个礼拜我就有点呆不住了。统兵打仗这么久,几乎每一次都是用计谋或是用装备碾压,这回到了真刀真枪拼硬仗的时候还真是不适应。
围困长沙的最初几天进行得十分顺利,顺利到不像一场决战,湘军放弃了所有城外的据点,集中兵力收缩防御长沙。而太平军各部则跟进接手,除了妙高峰和蔡公坟短暂地打了两仗,其余各处进展都很平稳。这让我开始怀疑曾国藩还有湘军是不是主动收缩被围,好吸引我军主力,然后搞个固守待援里应外合?
“殿下您想多了,”刘继盛递上了来自各地的情报,开口道,“清妖在两湖地区已经没有多余的兵力可供调遣参与湖南战局了,殿下您可放心,长沙就算是有援军那也是民团乡练啥的,构不成威胁。”
我看了刘继盛一眼,其实他本不必到前线来,但作为“中军统”的领导人,为了能向我及时提供情报,他选择了跟着我。
“曾妖头这是想置之死地而后生,”侧坐在一旁的赖文光忽然开口道,“他们全力收缩不出三个原因,一来城里粮草丰厚,能够支撑很久;二来上下同心,一部战败,另一部能马上顶上,不担心有人临阵畏敌而出卖全局;第三就是他们很自负,相信能够反败为胜,否则明知必败就该尽早弃城突围,不会等到被合围。”
刘继盛点点头,说道:“赖将军说得没错,我军目前四面围困看似占据优势,但战线过长,东南西北平均每一个方向不过两万人,而妖军呢,四万人抱成一团。一旦日后围得久了哪天哪一部懈怠了,湘军即可集中起绝对优势之兵力全力反扑,这胜负真的不好说。”刘继盛不愧跟了我这么久,现在也是深得我“集中优势兵力,歼敌有生力量”的精神,而这恰恰是我从毛爷爷那里学到的真传。
我又皱起了眉头,历史上曾国荃打天京靠的就是水陆联合长围久困,困到最后天京城内洪秀全带头吃草,就算如此那场仗还是持续了一年多的时间,现在面对一个类似的局面,长沙会成为那个天京吗?
“不行,必须得给他们点压力,要不然不知道的还以为本王这是在和他曾妖头城里城外搞联谊呢!”我拍案而起,厉声说道。刘继盛和赖文光都被我的语气所震惊。
“传令东南西北各部,每一部派代表到本帅这里来抽签,然后大家每天晚上轮流喊杀佯攻,让那长沙守军不得安宁。”我开口道,“每部每周单独工作一天,然后联合工作一天,具体日期由抽签决定。”
赖文光和刘继盛都被我这“损招”惊得目瞪口呆,我就不信每天晚上都佯攻曾国藩他们还不神经衰弱,要是他们气急了杀出来那正好就丢掉了坚城长沙这一优势,城外的围城军可以以逸待劳凭借据点有力回击。
“还有,湘军现在已进入绝境,本王就不相信他们当中没有叛徒。”我继续道,“刘宰辅,想办法联络城内的弟兄,给本王加紧笼络,软硬兼施,本王就不信他们个个都能一忠到底。”
“对了,本王还要制造谣言,影响城内的士气。”觉得之前两招不过瘾,我继续发挥想象力,“本王要把最近的新闻加以改编,制成有利于我们的宣传射入城内,就不信他长沙城里人心不散!”
说干就干,我立即让刘继盛汇总了来自各地的新闻,自打进入湖南后两个多月了我几乎没有关注过其他地方的动态,这一次我便命人找来恶补了一下;结果还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首先是北边,在河北山东一带闹得最凶的白莲教起义被镇压了,他们最盛之时一度威胁到了北京,但这几个月来满清朝廷在天津组建了一支新军,正是这支新军打得白莲教义军败仗连连,最后义军还投降了胜保。而经过确认,新军的首领正是李鸿章,他招募了一批外国人做帮手,又大量购置英法枪炮,瞬间实力大增。这则新闻不能用,太长敌人威风,被我随手抛弃。
再看中原地区,常年和胜保打太极的捻军在沃王张乐行的领导下,一度控制了河南、安徽的十几个州府,兵临开封,与我在安徽的领地寿州相连。但是好景不长,新任的安徽巡抚李续宜率领所部湘军进入皖北,捻军连连败退,被打得丢城弃地,被迫退回北边,而胜保刚刚收降了一支义军,实力大增,捻军与胜保之间原有的平衡也即将被打破。又是一则令人头痛的新闻,这个也不能报。
至于当初因为暗算而被我打得满地找牙的“河北天顺王”苗沛霖,他还活着,不过也是在夹缝中生存,李续宜入皖之后苗沛霖三战三败,不得已自废王号,投降了湘军。李续宜估计是想扶植姓苗的来对付太平军,不但没有杀他,还让他继续呆在皖北。现在李续宜正盯紧了我在安徽的地盘,不过有吴如孝坐镇庐州,安徽那边我还不太担心。
目光来到西北,英王陈玉成的远征军最初由湖北进入豫西的南阳,而后经由商州进入陕西,两次攻打西安不成,目前正徘徊在晋豫陕三省边境四处游荡。据了解陈玉成的问题主要还是供给不济,粮草跟不上战斗力自然要下降。西北地区在清政府眼里都是三不管的地界,交通阻塞、土地贫瘠、物资匮乏,所以尽管英王这一路没有遇到什么厉害的对手,但却不得不为填饱肚子而在千沟万壑之中四处游荡,难有作为。
江南战局又有新动向,旷日持久的浙江战役以左宗棠的失败而告终,左宗棠和他的楚军几乎是以一己之力对抗了李秀成、李世贤、杨辅清三大兵团,能坚持一年半也真是不容易。随着上个月处州被李世贤攻破,左氏的楚军被迫退出浙江,退往福建。而杨辅清丝毫不让,径直从皖南经由我的江西地盘追到了闽赣边界的武夷山区,估计福建战役即将打响。而浙江境内尚有张国梁一部绿营清军,张国梁已经逃到了温州,李秀成则紧跟其后追到了温州城外,毕竟温州是通商口岸,涉及对外事务。李秀成对李世贤和杨辅清等友军明确表示他要亲自处理,估计忠王是想借机再和洋人打交道捞点好处。
提到两广局势就不能不说一个人——大成国的陈开,这家伙虽然早早就上表向我称臣,但毕竟他们是正宗的天地会反清起义,所以丝毫没有向我靠拢的意思。反而在广西和贵州一带做起了土皇帝,尤其是在曾国藩调广西的刘长佑、蒋益灃等回援湖南后,这帮人更是如鱼得水,以“大成国”的名义大肆封爵。陈开手下“四大金刚”全部称王。不过客观来说陈开他们与清军作战还是十分卖力的,我的江西地盘之所以能够在两年多的时间内保持稳定一大原因就是他们对两广清军的牵制。所以对于陈开和他的“大成”政权,我暂时决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看遍了天下大势,只能用一个“乱”字总结,我的强势到来带领太平军压住了本是上升势头的湘军从而引发了连锁反应。各地现在都处于风起云涌的动乱之中,满清王朝正在一步步丧失对局势的全盘控制。
不过以上的新闻我都无法加以利用,但后面的则不然,其中最令我震惊的是胡林翼反了。
武汉战事结束后胡林翼还有鲍超的“霆军”北走鄂北襄阳,以“保境安民”和“粮饷分歧”为由宣布据城自守不再听从清王朝调遣,他们的这一举动形同割据。胡、鲍二人一做动作,在河南剿捻的多隆阿就兴奋了,他立即掉转枪口杀向湖北。鲍超与多隆阿两人本就矛盾深厚,当年一起作战时“多鲍之争”是湘军中公开的秘密,现在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本王不管是多隆阿还是少隆阿要打他们,反正胡林翼反清这可是大新闻,传到长沙城内一定能造成轰动从而动摇人心。”我笑着说道。
“这胡林翼也在咱们这儿干了几个月,公然自立实在不符合他的为人,估计这次北上是被那鲍超挟持的。”刘继盛喃喃地道。
我看了他一眼,道:“本王不管他胡林翼是有意还是无意,刘宰辅,你现在就给本王把这则消息传播到长沙城内,就说胡、鲍二人起兵反清是因为自觉对不起大汉民族,幡然悔悟要与鞑子决裂,兴复汉室。”对付曾国藩,就得打民族牌。
刘继盛连连点头,然后递上一份文件,道:“殿下,翼王殿下也有消息了。”
《翼王石达开告涪州城内四民谕》,我浑身一震,在黔桂一带销声匿迹了半年多的石达开又杀出来了。宝庆会战的失败加上“万里回朝”部队分化曾一度让石达开一蹶不振,不过现在他抓住了我在湖南牵制大量湘军的机会卷土重来,于三个月前率部由贵入川,突破清军防线强渡乌江后一举攻克重镇涪州,并发布了这篇名为《翼王石达开告涪州城内四民谕》的檄文。在文章中石达开只字不提“拜上帝教”,却充分论述排满兴汉、救民水火、团结各族的起兵理想,不得不说这十分高明,也是对曾国藩等汉人借宗教攻击太平军的有力回击。
“太棒了,这正是我们需要的!”我笑着道,“把这篇文章的题目和地点给本王改成成都,然后复制千份射进长沙城里。”
“为什么是成都啊?”刘继盛和赖文光都不解道。
“这你们还看不出来吗?翼王这是要入川的迹象,下一步他肯定是去打成都。”我的历史知识又一次帮助了我,历史上的石达开就偏爱四川,这一回也是**不离十。我继续道:“刘宰辅,给本王扩大宣传,就说翼王大军已经拿下成都,即将全取四川。”
石达开是曾国藩最忌惮的人之一,得到这个消息曾国藩的心神必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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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七章 兄弟阋墙
“《翼王石达开告四川全境国民谕》?”接过仆人递上的纸张时,康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混账!”曾国藩愤怒地大吼着,抓起书桌上的砚台狠狠地敲打着案板,震得整个书房里都是哐哐的噪声。
“这不可能,伪翼王石逆不是兵败广西,流落民间了吗?怎么会又冒出来带兵,还打破了天府四川?”赵烈文不解地道。
康福怒目圆睁,厉声道:“假的,一定是那冯瑞城故意要蛊惑人心,现在我们被围在长沙城内,消息不通,他们说啥就是啥。这厮还故意把这些分批射进城内,明摆着就是要动摇我军军心,老帅,不必理会。”
“不像,”曾国藩连连摇头,捶足顿胸道,“本堂以前和石逆通过书信,此贼也曾妄图劝我犯上作乱,我识得他的行文风格,应该错不了,这篇逆文就是出自石贼之手。况且我们之前撤走了黔桂境内的湘军,这才给了石逆翻身的机会。再者骆吁门这人只会耍小聪明,关键时刻不堪大用,石逆拿下四川不无道理。”骆吁门是指四川总督骆秉章。
赵烈文道:“老帅,现在石逆的文章已在城内大量传阅,造成了非常不利的影响,要不要……”
话音未落,康福也开口道:“还有那个‘胡公反清兴汉’的事,现在也在城里疯狂传播,严重影响了我湘军守城将士的士气,有不少人已经开始抱怨您‘不义’了。”
“我不义?”曾国藩大笑道,“我曾某人放着二品翰林学士不当,不远千里回到家乡帮办团练成立湘军,因为什么?不都是为了保卫家乡、为国平乱尽忠吗?长毛奉异教作乱,毁我中国数千年礼义人伦诗书典则,本堂岂能坐视不管。居然会有人说我‘不义’!”
“大哥,可咱们毕竟是汉人啊!”门外忽然传来了曾国荃的声音,其实他早就到了书房门口,但听闻屋内讨论正盛,就留步门外并没有马上进来。现在他终于忍不住了,迈过门槛,一步跨了进来,道:“大哥,现在全国各地风起云涌,排满兴汉已成大势,咱们又何必誓死侍奉这满清……”
“你给我住口!”曾国藩指着弟弟的鼻子大声道,“排满排满,大清乃是正统之主,定鼎天下二百余年,什么风浪没经历过?历代君主更是励精图治,把国家治理得强盛繁荣。尽管道咸以来,偶有挫折,但大清龙脉未断,王气尚存,岂能说反就反?曾沅甫,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不许你再说!”
面对曾国藩的教训,这一次,曾国荃却高高地昂起了头,针锋相对道:“大哥,你怎么这么糊涂啊?这都什么时候了?现在可是千百年未有之变局,长毛固然可恶,但满清朝廷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大哥你给他们做牛做马这么多年,得了什么好处?现在还不是困守长沙,孤立无援。就连那巡抚恽世临,至今都对我们弟兄有偏见!”
“好处好处好处,曾老九,你怎么就知道好处,你忘了大哥平日里是怎么教导你的了?我们是圣贤之后,读得是圣贤典籍,要讲究立德立言立行。”曾国藩反驳道。
“哼,”曾国荃冷笑道,“大哥,长毛都围城了,你还在这儿讲大道理,你想当圣贤,可偏偏这就不是一个出圣人的时代。现在胡公还有鲍春霆他们已经率先举义,兴复汉室乃是人心所向,是天道之所在,大哥你可知道逆天道的下场?”
曾国藩顿时火冒三丈,气得面色充血,他抄起手边的砚台就掷向了曾国荃;幸好曾国荃反应迅速,侧身一闪,只是溅了一身墨汁,并没有受伤。
愤怒的曾国藩用手指颤抖地连连点向曾国荃,道:“老九,你给我记住,在我面前你永远不要提什么天道,大哥就是天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是世代不变的伦理纲常,在大清面前你我永远都是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在我面前,你永远是小辈,我说什么在你眼里都必须是对的!”
眼看曾国藩这次怒气不轻,康福和赵烈文赶紧上前劝兄弟二人熄火,赵烈文开口道:“老帅,沅甫将军,胡公的事现在还不好说,据说他们只是因为供给问题和地方官闹了矛盾,才一气之下抗旨不遵,过几天也许就好了。其实他们不算是反清。”
“姓赵的,这里还轮不到你插嘴!”曾国荃喝道,“胡公举义襄阳,这是全城人都知道的,他才是我们湖南人的骄傲,大哥,你最多就是朝廷的一条狗,再苦再累也都是枉费,到头来落得人财两空,家破人亡……”
康福一把上前拉住了曾国荃,低声道:“九帅,您怎么能这么说话啊?”曾国荃也自知出言过重,便闭上了嘴。
曾国藩此时已是饱含泪水,过了好一会儿他摆摆手道:“曾沅甫,本堂没有你这个弟弟,你走吧,快走,离开长沙,马上从我眼前消失。既然你这么想反清,胡林翼、冯瑞城你就随便去投一个跟着一起造反吧,你做什么以后我再也不会过问。”
“大哥!”曾国荃万万没想到他大哥会这么说,此时也是泪流满面,哽咽着道:“大哥,姓冯的和小弟有杀兄之仇,小弟早已与他势不两立绝不会和他共事;不过胡公和鲍春霆占据襄阳,其军中多为湘籍弟兄,咱们可以突围出去与他们会合;相信咱们这些湖南汉子在一起一定可以重塑湘军辉煌,自创一番事业。”
曾国藩一边用手擦拭涕泪,一边开口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沅甫你走吧,咱俩各有所志。自古文人带兵本就不容易,我就算做不了王阳明,至少也能做颜常山。你走吧,从今往后咱们两不相欠。”
“大哥!”曾国荃连连后退,终于站住了脚步,道:“大哥,您自小待我如父,可惜小弟今生恐无机会报答,今日一别怕是日后再难相见;兄长的恩泽小弟无以回报,唯有三个响头以示情义!”说罢曾国荃跪伏在地,随着哐哐哐三声,他缓缓站起身,顶着一头血红迈着大步挥袖而去。
曾国藩坐在那里半晌没有说话,赵、康二人发现他脸上淡淡的血色正从他的嘴角缓缓溢出。
“老帅,您没事吧!”二人立即跑上前去。
曾国藩赶紧抬手擦干嘴上的血迹,道:“都是老毛病了,能有什么事?老九他跟了我这么久,没想到今天会以这样的方式作别。”
“都是那冯逆,四处散播谣言煽动人心。”康福握紧拳头道。
赵烈文也道:“长毛连夜佯攻倒是没什么,主要还是这谣言蛊惑人心影响最大。”
“所以咱们绝不能让他得逞,”曾国藩端起毛笔,说道:“本堂现在就起草安民告示稳定人心,你们则立即带人给我排查全城,这其中必有冯逆的奸细在作怪,你们要把那些散播谣言之徒都给我揪出来!”
按照我的部署,太平开始了佯攻乱敌的计划,不定时地在深夜放炮喊杀,整得长沙守军日夜提心吊胆,不敢疏忽。不过太平军从未真正发起过一次冲锋,守城的清军久而久之也就不再紧张了,一开始的几次还敲锣打鼓全城戒备,后来干脆都不准备了。
“殿下,再这么下去弟兄们嗓子都喊破了他们也不会信了,要不咱们真的进攻一次吧!”赖文光对我道。
“好,那咱们说干就干,今晚就打他一下,给他们点颜色瞧瞧。”我说道。
于是我提前派人调来了呤唎和部分炮队主力在长沙南门外布置好了开花炮,又秘密地找来了任化邦和骑兵队,计划是像往常一样佯攻。不过这一次是真的开炮轰,如果守军不反应,我们就用骑兵开路步兵跟进直接杀进城去。
为此我还特意找来了长沙城内的布局图进行了安排,毕竟城内有四万守军,要是攻进去了免不了一场惨烈的巷战,所以必须及早确立优势稳定大局。因此骑兵团只负责保持城墙处的畅通,而最先进城的部队则集中兵力直扑曾国藩的住所“审案局”,只要拿下了曾国藩长沙城也就拿下了。与此同时我还要求黄文金、刘铭传和谭体元三部今晚都给我保持清醒,随时准备从其他方向进行策应。
等到夜幕降临,赖文光便指挥大军悄然集结,呤唎和玛丽也指挥炮兵们在妙高峰四周搭好了一排火炮。
随着一声炮响,奇袭开始了,第一发打出的是空炮,尽管如此在沉静的夜晚还是十分震耳,紧接着一队大嗓门的战士开始高声喊杀。与以往一样,城头的守军都已麻木,他们早就见怪不怪,一个个依靠在城头无视着来自城下的噪音。
不过这一次,他们错了。
第二轮炮轰开始了,这一次是真的发起进攻,随着玛丽一声令下,一排开花炮炮火齐鸣,很快炮弹爆炸声划破长空。长沙城墙果然坚固,和开花炮弹接触之后居然只是裂了几处细缝,墙体连动都没有动一下。本以为能炸出突破口,赖文光无奈只得把准备冲锋的战士们又都叫了回来,任化邦也悻悻地指挥着骑兵们向后退却。
就在这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长沙城南城门忽然打开了,大批湘军士兵从城内冲杀了出来!他们打着火把,大步流星地向我们杀来,我注意到对面骑在马上指挥的正是湘军的陆师统帅曾国荃。
难道这次奇袭被他们猜到了?我和赖文光立即领着人马全都撤回了妙高峰营垒,准备依托工事等待湘军的冲击。
可是这队湘军似乎并不是要出城寻战,他们居然朝我军营垒的侧翼进发。
“不好殿下,他们不是出战,是要突围!”赖文光大叫道。话音刚落,我看到曾国荃本人在大军的簇拥下从我的营寨前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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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八章 有力回击
“他们要突围,不要放过曾妖!”我朝着阵前大声喊道。一时间退守营垒的太平军战士纷纷开枪还击,大队太平军重新杀了出来,阻截了正在通行的湘军队伍,与其展开了厮杀。
任化邦也领着骑兵们冲回来了,我立即指着曾国荃方向大喊道:“任将军,曾妖他们在那里!”任化邦闻之,挺枪便朝曾国荃及其亲兵队伍奋力冲杀了过去。转瞬之间他已连挑数人,径直冲向了曾国荃面前。
“大胆曾妖,赶紧纳命来!”任化邦大喝着扑向曾国荃。
曾国荃大惊失色,连忙伸手去抓别在腰间的腰刀,结果由于紧张没拿稳,整把腰刀连刀带鞘一并掉在了地上。
就在这时曾国荃的部将刘连捷挺身而出,一马上前拦住了任化邦,他挥舞长刀高声道:“九帅速走,这次就由我来给您御敌!”曾国荃没有别的办法,只能道:“南云啊,你自己小心,咱们突出去后在外边会合!”说罢曾国荃便骑马逃了。
眼见曾国荃越跑越远,而刘连捷手舞长刀硬是挡在自己面前,任化邦又气又急。刘连捷见曾国荃已经走了,便大笑道:“哪里来的毛贼?老子之前没见过你,敢来威胁九帅,看老子如何取你性命!”说罢刘连捷挥刀而上,他其余的部下,四五个湘军兵将也都一拥而上,将任化邦围在了核心成围攻之势。
“能从爷爷的‘西楚霸王’面前走脱也算那曾妖命大,不过他的命就由你们来抵了!”任化邦高声道。喊罢也举枪而上,刷地一声挑翻了一大片,吓得围攻的湘军兵将都不敢上前了。
刘连捷大吃一惊,心里暗想长毛之中除了刘铭传竟会有如此高手,他只得硬着头皮挥刀砍向任化邦。任化邦侧身一躲回枪便刺,正中刘连捷坐骑,刘连捷胯下的战马一声惨叫;说时迟那时快,任化邦立即拔枪一跃,动作之快,就在我们都没反应过来之际,刘连捷已经被他从马背上挑了下来,一命呜呼。
混战一直持续了很久才结束,等我再次从营垒里出来时,妙高峰坡下已是尸横遍野,赖文光已经开始指挥部下在尸堆里寻找生存者,面对这样的场景显然我已经十分麻木,战争就是这般的残酷,残酷到让人忘却生死。
“殿下,初步调查得出,这次趁夜突围的是湘军‘曾国荃’的‘吉字营’,其中击毙了一千,走脱了一千,俘获了百余人,击毙妖将刘连捷等。”刘继盛来到我身旁汇报道。
“曾妖帅本人呢?是不是也没抓到?”我开口问道。
刘继盛点了点头,我顿时有些来气,狠狠地踢飞了脚下的砂石,怒骂道:“这个曾国荃,真他妈命好,三河之战坐船逃脱、山阳伏击他马快逃走、武昌城外他又乔装走脱,真是个逃跑专家,这次又让他给突出去了!”
“可是殿下,曾妖头还在城里。”刘继盛道,“只跑了个曾国荃,湘军主力并未有动静。”
“是啊,这倒真是奇怪,没准曾国荃是给他哥探路去了。”我分析道。毕竟一半的湖南已经被我打下,曾国荃极有可能是出去寻找我地盘的突破口了。
“这不可能,曾国荃就算找到了突破口,就凭他那点人也没法再和重围中的长沙守军再联系。”正在山坡下的赖文光一直听着我们说的话,忽然开口了。
“赖将军说得有道理,”刘继盛道,“长沙战局已成死局,方圆百里都没有妖军援军,曾妖帅只带本部的两千人突围,应该能说明什么。”
我忽然明白了,连连拍手道:“对,堂堂湘军陆师统帅曾国荃却只带走了自己的亲信,说明他和曾国藩的思想有了分歧,曾国藩想死守,他不同意,于是选择了自己趁早突围逃出生天。”
赖文光也点点头,道:“目前看来这是最有可能的,不过曾妖那点人已经没办法再在我们的地盘上立足了,依小弟看其出路无外乎有二,要么退守湘西组织当地人重建湘军,要么就是流窜到福建会合湘军旧将左宗棠继续顽抗。”
“他不可能去福建,”刘继盛道,“曾妖只有一千人,江西是殿下的地盘他肯定走不了,南走广东虽然可行,但别忘了陈开麾下的四王之一的‘南兴王’陈金釭占据了广东连州,曾国荃入粤怕也行不通。”
“难道他要去湘西?去那里根本没有前途,还不如死守省城长沙呢!”赖文光道。
“不对,湘西只是跳板,曾国荃的真正目的地绝对不在湘西,他极有可能会绕道北上!”我思考片刻后开口道。
“去湖北会合胡林翼!”赖、刘二人在我的启发下异口同声道。
就在我们正热议之际,忽然有侍从来报道:“殿下,长沙城那边有动静。”
“哦?”我立即领着赖文光、刘继盛等爬上妙高峰,用千里镜眺望对面的长沙城南城楼。令人惊悚的一幕突然出现,只见天心阁前的城墙上悬挂起了七八颗血淋淋的人头,不用说这些人是刚刚才被处决枭首的。
就在这时,湘军大将蒋益灃踌躇满志地走上城楼,脸上露出了一丝狞笑,高声对着城外太平军阵地喊道:“逆贼冯瑞城,你在城内的同党已被我们一网打尽,看你们整得还挺奇特,搜罗城内情报、贿赂我军将官、散布不利谣言,然后飞鸽传书、射信联络,好一个‘中军统’长沙站!冯瑞城你看好了,现在你们的人都已伏法,看你们还有什么能耐,哈哈哈——”
听闻此语我真是怒发冲冠,而一旁的刘继盛也是连连颤抖,这是“中军统”组织第一次被敌人查获。长沙站的这帮地下工作者成了第一批烈士。
“殿……殿下,这么看咱们在城内的弟兄已经全部牺牲,以后恐怕难以再掌握城内的信息……”刘继盛缓缓说道,眼睛已变得红润。
“可恶!”我狠狠地用脚跺着地,骂道,“该死的清妖,你们给本王等着,长沙城破之日,看是谁的脑袋挂在城头!”
于是我决定报复清军,想到之前从曾国荃那里俘虏了一百多人,我大吼道:“来人,给本王把那些俘虏带到阵前……”我本来是想把他们在城下当着守军的面全都杀死,或是割下耳朵鼻子,但一想这么做又太过残忍,有可能激起城里人的抵抗精神,于是我决定换个办法。
我命令这一百俘虏全部解了辫子散开头发,然后每个人身前挂上一个大牌子,牌上写一大字,然后让太平军战士把他们押到城下,站成一排;百余人的队伍浩浩荡荡一字排开,一人一牌形同批斗。而这些字连起来读即是:“民族罪人、汉之不肖子孙、无耻汉奸、满清走狗、伪君子曾国藩,逆天而行,欺压百姓,罪不容诛。太平义军,替天行道,重振华夏。”
我几乎把这时候的甚至是以后的能用来骂曾国藩的语言全都用上了,这样既能有力回击,又不至于过于残忍产生不良影响。
我又一次端起千里镜,这回倒要看看长沙城上会有什么反应。
曾国藩本人此时就站在南城楼上看着这一切,当读到“民族罪人”“不肖子孙”等词语时,曾国藩浑身颤抖,忽然发出“呃——”的一声栽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向外吐血。
“老帅!”四周的湘军将领见状纷纷惊呼,一起上前帮忙,他们把曾国藩扶下了城楼,蒋凝学则飞身上马,直奔医馆。
“妈的,天杀的长毛,竟敢侮辱老帅,给我放箭,射死底下这帮贼人!”蒋益灃情绪失控,拔刀指挥守军道。
“不可!”康福一把上前挡在了蒋的面前,厉声道,“下面都是自己人,长毛拿他们做挡箭牌,你要把他们全都杀了,你让天下人还怎么看咱们湘军!”
“我不管!”蒋益灃一把推开康福,挥舞腰刀,喝道,“老子绝不能容忍他们耍威风,给我杀!”
眼见蒋益灃情绪失控,康福忽然挥起了拳头,但蒋益灃早有防备,侧身闪避了过去,不过康福的速度更快,立即发起第二手,他纵身一跃跳到了蒋的背后,一把拧住蒋益灃的胳膊,使劲将他按倒在地。蒋益灃疼得连连号叫,周围的湘军士兵见此情景都傻了眼。
“你们他妈的还等什么,还不快把他拿下!”蒋益灃的呼喊惊醒了一众湘军士兵,他们纷纷冲了上来,七手八脚地将康福硬生生地从蒋的背上拉了下来。
“姓康的,你不过是老帅身边一个小卒而已,敢对我堂堂湘军营总动手动脚,你活得不耐烦了!要不是看在老帅的面子上早就一刀结果了你,该死的东西!”蒋益灃愤愤地骂道。说罢他不再理会康福,转过身来高呼:“都愣着干嘛,放箭!”
随着蒋益灃一声令下,长沙城头射出了黑压压的一片箭矢,当它们如雨点一般飞来时,站在城下的一排湘军俘虏已是满眼无奈。之后便是连绵不断的惨叫声。
看到长沙城头的湘军居然狠心射杀自己人,我的心里也是十分震惊,估计那曾国藩应该是被我彻底激怒才干出这有损人心的事。
“殿下,他……他们都死了,咱们该怎么办啊?”刘继盛问道。
“打仗打的就是人心,既然曾妖头他们能干出这等恶行,那本王也不客气了。本王要亲自起草檄文,声讨他们!”我开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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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九章 还我河山
无情地射杀自己人,湘军这次干了非常不得人心的事。我决定立即起笔发檄文声讨,号召整个长沙城一起反对曾国藩。但是端着笔思考了许久,我又迟迟下不了笔,以前看别人写檄文声讨抨击十分过瘾,但真的到了自己这儿却是另一番感受,深感文采不行。
就在这时我忽然想起石达开曾在广西作过一对联:“忍令上国衣冠沦诸夷狄,相率中原豪杰还我河山”。还是他有文采,于是我决定拿来主义,提笔《讨曾国藩灭清除满兴复中华檄》,这篇檄文的核心词汇就是“还我河山”。曾国藩先前指责太平军破坏传统文化,我便举例江西、湖北的建设予以回击;与此同时再举例论证湘军的凶残行径和太平军的爱民行为,并许诺攻打长沙只是针对曾国藩和少数冥顽不灵的湘军将领,其余的一概不究。
檄文写好后我来来回回读了好几遍,经过这么些年的锻炼我的文言水平以及有了很大提升,尽管文笔一般,但丝毫不影响意思的表达。
刘继盛和赖文光看了我的文章后也都连连称道,说我一针见血的指出了现在长沙守军的软肋,这篇文章一定能给长沙守军以及曾国藩沉重一击。
于是按照我的部署,很快先期复制的五百份檄文被射进了长沙城内。
“殿下,小弟麾下还有一支土营没有上阵,是不是也该让他们出来露两手?”赖文光对我道。土营,顾名思义就是由煤矿工人所组成的工程营,他们最擅长的自然是地下作业。太平军在第一次进入湖南时就组建了规模庞大的土营队伍,直到现在赖文光的队伍里还保持着这一特殊兵种。
我点点头,道:“非常时期,就得非常手段,打长沙就得文武齐上、明暗兼具,让他们防不胜防!”
于是白天我们就往长沙城内送文书,晚上赖文光就指挥部下挖地道,他们准备了大量炸药,只等挖到长沙城下后埋好引爆炸城墙。
曾国藩病了,自打那日在长沙南城楼上呕血晕厥,被部下救回后在自己的府邸养病数日后终于有所好转。尽管已经清醒并可以坐起,但此时仍然浑身无力难以下床行走,但他又坚持要处理政务,最后便依了郎中的建议,每日在病榻上办公会客。
康福是曾国藩醒来后第一个见的人,只见康福眼含泪水,哭丧着脸道:“老帅,您是不知道,那蒋益灃实在残忍,为逞一时之快居然下令向自己的弟兄放箭。害得我们湘军现在背负‘骂名’,而冯逆也是借机大肆渲染,还发了逆文声讨我们,妖言惑众。”
“冯逆又抨击咱们了?”曾国藩问道。
康福连连点头,并从怀里递上了他之前在街上捡到的太平军檄文。曾国藩一字一句地读完了所有,出人意料地保持着沉默没有发怒,这让康福十分惊讶。
“价人啊,这篇文章你也看了吧,说说你的看法吧?本堂和冯逆到底谁才是对的?”曾国藩忽然开口问道。
康福一愣,居然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半天憋出一句:“冯逆所言尽是惑众妖言,您岂能和他相提并论?”
曾国藩微微一笑,道:“既然本堂是对的,那么你觉得本堂和长毛作战,靠得又是什么?”
康福这下沉默了,低头不语。
“是气数,是天命!”曾国藩道,“本堂始终相信这世界万物之中大是大非总是界限明确,你做得对,上天自然就会眷顾于你。类似的境况本堂之前也不是没经历过,咸丰四年,我第一次领兵出战便在靖港大败,长沙官场尽是讥讽,我那时无比难受感觉没法过活,可结果呢,塔、罗在湘潭十战十胜,为湘军赢得了翻身仗,也抵消了我的失败。”
“咸丰五年在江西,石达开把我军舢板全困进鄱阳湖,然后全力围攻我水师,夺了我的座船,还险些把我擒住,逼得我只能跳长江自杀,可结果呢不但被救不死,且鲍春霆突率运粮部队经过,冲乱了长毛的阵脚,使我死里逃生。”
“咸丰六年,樟树镇一战近乎全军覆没,我一路逃回南昌,结果石达开紧随而来将南昌城团团包围,连夜放炮喊杀,那时南昌守军根本无力抵御我马上就要玩完。可结果呢,南昌即破时长毛竟突然被伪东王调去打江南大营,一夜之间全部撤走,我有得以幸存。”
“咸丰十年那个冬天,我军遭遇三河之败,冯逆所部趁势反扑,陷九江,围武昌,当时我就在武昌城中,看着江上之贼船满心愤懑,而对面冯瑞城、陈玉成、林启荣这些长毛悍将全在,陈玉成更是搞了一个‘白衣渡江’奇袭入城。可结果呢,我们依然成功破围而出。”
康福一直端坐在曾国藩的床前静静地听着他说每一句话。
“所以价人啊,这就是天命,你做得对,老天自会有眼,命便不该绝。所以这次长沙之战也会是这样,咱们一定能渡过难关的。”曾国藩笑着道。
就在这时从屋外传来了仆人的声音:“老帅,周将军求见!”
“让他进来吧!”
长沙副将朱南桂快步走入,一把跪下道:“大人,城外又有动静,疑似长毛在挖地道!”
“什么?”曾国藩一惊,想了一下,安排道:“朱副将,挖地道这种伎俩长毛已经好多年不用了,不过咱们可不能小视,你快带人‘听地’,然后破坏他们的地道,一定不能让他们得逞。”由于深知太平军矿工们挖地道的厉害,所以清军也有专门的防范手段,就是“听地”,即在地下挖个洞,放进一口大缸,再找些听力过人的瞎子进去用耳朵听,以此判断太平军挖地道的方位,然后再采取防范。
朱南桂连连点头,但并没有马上离去,似乎还有难言之隐。
“还有什么事就直说吧,价人他也不是外人。”曾国藩道。
朱南桂这才开口道:“中堂大人,咱们长沙城内的粮食怕是不太够了……”
“怎么会这样?”曾国藩十分不解道,“恽大人不说城内的粮食可以支持一年半吗,咱们长毛这才围城一个多月就不够了?难道恽世临他骗了我们?”
“中堂大人您息怒,巡抚大人说得没错,如果长沙城以一万守军计数,再加上对百姓的供给,那么城内的粮仓支持一年半绝对没问题。”朱南桂顿了一下,不顾康福在一边连连瞪他,依然开口道,“可是中堂大人,现在长沙城内的守军达到了四万,最多的时候超过五万,这一天的粮耗……”
曾国藩心里顿时生出了怒气,朱南桂的话说得很隐晦,但他还是能感觉出这是对湘军的攻击,毕竟长沙城原先的配置只有一万镇守省城的绿营兵,他们是这座城市的主人。可现在曾的湘军全面收缩进城后,人数力压原先的绿营,不但如此还造成了城内的人口拥堵,所以长沙本地的官僚包括湖南巡抚恽世临还有各绿营将官都心怀不满。
曾国藩尽管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但还是保持平静,问道:“那依朱副将之见,该如何解决啊?”
“长沙城不需要那么多守军,大人可派多余的兵力出击,常德、湘潭、衡阳等地都是屯资重地,若能收复则可有力支援长沙局势,即能增加我军军需,又能破坏长毛供给。否则一味固守长沙只能抱残守缺,消耗和削弱自己。”朱南桂不假思索道。
“冯逆已经控制了湘江,城外贼军主力装备精良又远在我守城湘军实力至上,衡阳、湘潭什么已经不是想收就能收得回来。贸然出击只能是让弟兄们去送死!”康福开口反驳道。
朱南桂听了十分不高兴,冷冷地道:“湘军近来所作所为十分不得人心,不但城内民众多有怨言,就是友军将士也都颇为不满。长沙战事进行到现在,只有让湘军出城打败冯逆才能重振军心民心。”
曾国藩听出了这是要赶他和湘军出长沙,他微笑着摆摆手,道:“朱副将,你的建议本堂接受,没有别的事情你可以先退下了。接下来如何用兵还需本堂和幕僚们仔细商议才能做出决断。”朱南桂无话可说,只得行礼告辞。
“太不像话了,这帮绿营兵痞,明显就是要排挤我们湘军弟兄,把咱们往火坑里推嘛!”康福愤愤地道,“老帅,事已至此,不如咱们一不做二不休!”
“做什么?”
“要么杀了恽世临,夺取全城绿营兵的指挥权;要么我们三万湘军弟兄一起杀出去,和冯逆贼军来场酣畅淋漓地决战!”康福义愤填膺地道。
“都不可,”曾国藩摆摆手道,“你自己刚刚都说了,长毛装备精良,加上水师照应,咱们湘军冲出去那就是死路一条。至于这巡抚恽世临,如果他有个三长两短长沙城内极有可能出现火并,甚至更糟的情况,所以你想都不要想。”
“那该怎么办?”康福激动地道,“长毛都开始挖地道攻城了,外有强敌,内有催逼,再这么下去咱们就是坐以待毙,老帅,您信天命可我康福从不信这玩意,我只相现实而不是心存侥幸!”
“这是气数不是侥幸,你应该冷静些价人……”曾国藩劝道。
可康福却丝毫不为所动,愤而起身,道:“老帅,我已想好了最佳对策!”他顿了一下道:“冯逆本人现在就在城南的妙高峰大营,我这就出城去将他刺死,这样就能一劳永逸地解决所有问题!”
“我不许你去,这太危险了!”曾国藩大声道,可康福已起身离去,犹如离弦地箭头也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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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章 何为天道
临清州城又一次热闹了,宋景诗身着清军参将官服,头戴蓝翎顶戴,骑着马耀武扬威一般再次来到这座城外,身后跟着的是他的一众弟兄,黑压压的一大片。
“进城接防!”宋景诗的副将高声喊道。临清城门也先期打开,之前占据州城的津门新军大部全都按命撤回了北边百里以外的直隶保定。现在城内只剩下李鸿章等新军上层军官还留在这里做最后的交接仪式。
李鸿章等人就站在城楼下,宋景诗翻身下马,领着一众弟兄来到了李鸿章等人的面前,笑着道:“怎么样?李大帅,我们又回来了,胜保可不似您那般残忍,不但保举了兄弟五品参将之职,还让我们重组为‘靖东营’,不仅给我们送粮送炮,还让我们新募了两千人,怎么样?我们现在可有一万两千人在手了。”
李鸿章气得牙齿直哆嗦,但他并没有在脸上表现出来,强压着心里的怒火平静地道:“宋景诗,既然朝廷给了你们改过自新的机会你们最好抓住,否则……”
“否则怎地?”雷凤鸣上前瞪着李鸿章道。
“姓李的,告诉你,我们兄弟从来就没把你放在眼里过,不过你的那什么‘新军’杀了我们的张大哥,这仇我们不会忘记的。”张殿甲也上前一步道。
李鸿章大怒,握紧拳头厉声道:“你们想怎样?朝廷待你们不薄,投降了胜保,不但封官还让你们回来管理临清州城,还想怎样?本帅可是朝廷命官,你们竟敢如此威胁,难不成你们要造反?”
宋景诗微微一笑,道:“造反还不是时候,不过取你李鸿章的项上人头可不用再等。”话音未落宋景诗手起刀至,不过李鸿章身边站着的亲兵营营官李胜反应迅速,大刀一横就把宋的弯刀给挡了回去。
“可恶,弟兄们上,杀进城,把这帮朝廷走狗全都杀了!”雷凤鸣一边拔刀一边高喊道。大队白莲教教众一拥而上,纷纷向临清州城的城门下涌。
砰砰砰,就在这时城楼上忽然响起了一片枪声,大队埋伏在临清城内的新军士兵一齐冲了出来,他们全都是洋枪在手,很快便打得白莲教的队伍人仰马翻。原来李鸿章早就担心这次与宋景诗的交接会发生变故,因而提早留了一手准备。
宋景诗见状大怒,挥舞弯刀直指李鸿章,喝道:“好你个你李鸿章,看我今天不取你狗头。”说罢宋景诗挥刀直扑了上来,这次李胜早就在前面等着他了,手中三尖两刃刀一甩,宋景诗只得侧身闪避;宋景诗身有旧伤,竟然失去平衡跌在了地上,身后他的部众们见状赶紧上前将他拉了回来。
“大帅,他们人太多,咱们还是快撤吧!”李胜大喊道。
混乱还在继续,眼看越来越多的人冲了过来,李鸿章也没有办法,毕竟埋伏在临清城内的新军数量有限,他只得下令撤退,很快他们便从事先打开的另一侧城门退出了州城。
长沙城下的地道战进行得十分不顺,守城清军早有防备,太平军在城外挖,他们便在城内挖,一旦双方遇到就是一场地下大战。有时候清军也会主动出城来袭击城外挖土的太平军土营,太平军的护卫队则开枪还击,两边来来回回打了十几次,互有胜负伤亡,战事依然十分胶着。
围城围了两个月,长沙城依然在顽抗,眼下又找不到什么好办法,只能整日坐在大营里反复思索。
“殿下,妖军据城坚守咱们拿他们也没办法,不如明日属下领兵去城下挑衅,把守军引出来,然后咱们在外围设伏痛击之。”赖文光开口献策道。
“哦?”我瞧了他一眼,笑道,“这可不是什么好办法,且不说城下挑衅有多危险,就算真的没事,妖军也不大可能会出来,毕竟这城里城外的形势太明显,一出城肯定是他们吃亏!”
“那咱们就做点让他们必须出来的事。”正在一旁整理情报的刘继盛忽然开口了。自打长沙城内的情报机关被清军查获后,刘继盛也“清闲”了许多,每日都在整理着其他地方的情报,看能否找到什么和长沙的联系好做突破口。
“刘宰辅的意思是?”我和赖文光都不解道。
“妖军不是忌惮我们的土营吗?只要一发现咱们土营地道的位置他们就会不惜一切代价来破坏,所以……”刘继盛道。
“所以我们可以派一队土营战士佯装在城南挖地道,故意被他们发现,妖军肯定会出城攻击我们的土营,到时候咱们直接用重炮轰击城下就能将冲出来的妖军全部送上天!”在刘继盛的启发下我也有了主意,赖文光听了也点点头觉得可行。
说干就干,首先我和赖文光选定了一个表演地点,即长沙城南阵地与妙高峰东坡下的结合处,在这里让土营公然挖土,长沙城上可以看得一清二楚,而此处又与长沙城的南城门距离较远,守军要想出城袭击又需要跑不少距离,这就给了伏兵炮击的机会。
第二步就是寻找合适的炮击地点,要直接轰击城外清军来去的必经之地,开花炮的位置太近会过犹不及,但又不能太远,更不能让对方察觉。为此我和呤唎等人顺着长沙南郊一线走了一圈,终于把位置选定在了妙高峰西南方向的一片“南坡林”的树林里。
呤唎和玛丽指挥炮队悄悄地将十余门开花炮运进了树林,不想天黑得竟会如此之快,运炮的队伍不敢打火把,于是我和呤唎、玛丽还有随行的周国贤等人商量后决定在树林深处升起一堆篝火给大家照亮。
我坐在火堆前看着忙碌的战士们,就在这时,忽然传来了一声巨响。我立即示意一旁的周国贤去看一下,周国贤跑了过去一瞧,大喊道:“殿下,有一门炮被石头卡住了。”
“你们去帮他们一把吧!”我对身边的一众“华兴军”卫队的战士们道。他们快步跟了过去。
然而就在这时忽然刮起了一阵大风,呼地一下便把篝火吹灭了,四周一片漆黑,狂风吹过树枝传来刷刷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我坐在原地试图重新点燃篝火,但是我的手边却没有火柴,于是我只能呼喊呤唎。
可就在这时风停了,但四周的树枝却依然传来沙沙的声音,感觉像有人在上面。
“谁?”我站起身来壮大胆子大喊道。
就在这时嗖地一声一个黑影从身前的树干上一跃而下,手中亮光一闪,那分明就是一把短刀,我大吃一惊,一边高呼:“有刺客!”,一边拼命向后逃跑。
可是这时偏偏脚下拌蒜,整个人都跌倒在地,那黑影嗖地一下便来到我身前。冷笑道:“城王冯瑞城,我们又见面了,你可能不记得我了,但你的面孔我却永远不会忘!”
“你……你究竟是谁?为何要害我?”我颤抖着问道。
“不怕告诉你,我是曾老帅的人,今天就来取你性命!”那人说着挥起了亮白短刀。
就在这时忽然传来了一声枪响,有人一枪打中了这人的肩膀,我则趁机从地上爬了起来。
“是谁?”对面那人愤怒地大喊道。他把短刀换到了另一只手。
“殿下,接着!”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就在这时从远处扔来了一支火把,我赶紧捡了起来,这才看清了对面是一个身材不高的汉子,他身手敏捷但脸上又透着一股书生的气质,我越发地感觉此人应该以前在哪里见过;此时玛丽已经跑了过来,我这才意识到刚才开枪救我的居然是她。
“可恶!”对面那人又想动手,玛丽迎上去飞起一脚,但这人却极为敏捷地躲了过去,一刀刺向了玛丽,玛丽身子一仰也躲了过来。但刺客的速度显然更快,瞬间挥起了另一只受伤的胳膊一掌正中玛丽的腹部,玛丽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刺客立即压在了玛丽身上,一手抓着她红色的头发,另一只手用短刀抵着她的喉咙,道:“我不杀女人,不过你也别挡我路……”而玛丽则被她压在身下拼命挣扎。
“站住!你究竟是谁?为何行刺本王?”此时我已掏出手枪瞄准了那人,高声质问道。
“哼,姓冯的,有本事你就开枪,我康福既然敢来,就没指望活着回去!”对面那人缓缓站起了身,笑着道,“不过城王殿下,您真的会开枪吗?”
砰!枪声响起,这一次没有再给这个叫康福的刺客机会,枪弹正中康福腹部,他狠狠地一咬牙,便倒在了血泊之中。
开枪的不是我,倒在地上的玛丽已从身上掏出了枪,但开枪的也不是她;周国贤从我身后走了过来,我注意到只有他的枪口在冒着白烟。
我上前一把拉起玛丽,向她点头示意答谢,然后来到了康福身前,半蹲在地上看着他,道:“本王想起来了,那日在池州乔装成文官和韦俊勾搭的就是你,对吧?”
康福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笑着道:“城王您可真是好记性,这么多年连我这个小人物你都记得。”
“可惜了,你身手这么好,却总做些暗箭伤人的事。”我对他道,“你真的以为杀了我曾国藩就不会失败吗?你错了,得民心者得天下,太平义军处处为民,早已超越了你们那些眼里只有升官发财的湘军;曾国藩自以为自己是忠君卫道,但真正的天道在民而不再君,所以他只是为虎作伥罢了,其灭亡只是时间问题,不会因为什么侥幸而改变。”
“哈哈哈……”康福笑道,“城王,你也说天道,他也说天道,究竟何为天道小人怕是这辈子也不会明白了……长沙城里缺粮,您打下以后务必善待百姓,如此小人也不枉死在您面前……”说罢康福两眼一闭。
就在这时周国贤走了过来,对我道:“殿下,没打要害,他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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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一章 生死诸葛
引蛇出洞的行动按计划进行,大批太平军土营战士挥舞工具来到了妙高峰东坡,很快便开始了新的作业,与以往不同,这一次他们没有丝毫掩饰,结果一开始就被对面长沙城上的守军给发现了。
长沙的清军守军对于太平军的地下作业十分敏感,只要一经发现必会采取防备;而出城直接袭击太平军的土营无疑是最为容易也最易成功的,地上的打地下的自然优势明显,一个火药罐就能把一营的人彻底炸入土。而另一大原因就是清军士兵多半没有地下工作的经验,也不乐意去做挖土的活儿,所以明知出城危险但对付太平军的土营他们还是更喜欢出城进攻。
果不其然,不出半晌的功夫,长沙城南城门打开了,一队清军人马杀了过来。为首的是清军总兵邓仁堃。邓仁堃手持长枪一马当先,身后跟着五六十骑骑兵和上千的步兵,只见他们早已准备好了火药,兴冲冲地前来炸地道。
“放炮!”随着呤唎一声令下,掩藏在南坡林中的太平军炮队纷纷行动起来,开花大炮呼啸着发射开来。
轰隆的巨响声中,冲出来的这队清军守军早已被炸得血肉模糊,数千的清军转眼之间就已变成了无数残肢断臂,场面十分惨烈;冲在队伍最前头的邓仁堃领着先头的骑兵队伍倒是冒着炮火硬是冲了过来。
“贼将,爷爷早就在此等候了!”任化邦突然出现在这队骑兵的面前。只见他一人一骑,邓仁堃等人立即上前将他围住。
在我的示意下,周国贤领着“华兴军”也悄悄跟了过去,随时准备帮忙。
“给我上,杀了他!”邓仁堃长枪直指任化邦高喊道。身边十几个清军骑兵一齐冲了上来,任化邦的亮银枪也毫不示弱,叮叮当当一阵厮杀后,十几个清军骑兵全部落马倒毙。邓仁堃见了大怒,举起长枪便杀了过来,疯狂地刺向任化邦,任化邦从容应对,连续躲闪五六下之后瞅准机会,从马上一跃而起飞向对手,人到枪到,一枪将邓仁堃整个人从马上挑了下来,扬起一地沙尘。
在一旁观战的我还有赖文光、呤唎都不由自主地鼓起了掌,随邓仁堃出来的两千多绿营清兵包括他们的首领无一幸免。
就在大家都欢呼雀跃之际,刘继盛却板起了面孔,道:“长沙城内最不好对付的还是那些曾妖头的湘军,至于这些绿营妖兵,咱们就算把他们都杀光也不能确保拿下长沙。”
“可是湘军的警惕性很高,又和咱们交手多年,不会轻易上当。”赖文光道。
“是啊,既然湘军不容易上当,我们就得想办法引诱他们上当。”我一边思考一边喃喃地道,“对了,本王有想法了!古有‘死诸葛吓走活仲达’,今天咱们可以来个反其道而行!”
“殿下,您这是……”赖文光一愣,道,“您想诈死?”
“没错,本王遭到湘军刺客康福行刺,而这康福又是曾妖头的亲兵头领,与曾妖头本人关系十分密切,所以这次行动曾妖头一定是知道的。现在长沙城内绿营兵刚刚吃了败仗,湘军上下一定希望能够打赢我们以此增加威望!”我笑着道。
“您想假死以诱骗湘军出城袭营?”刘继盛道,“可是殿下,我们在长沙城内已经没有人手了,要如何能把消息传递进去让曾妖头他们知道,还得让他们相信?”
“所以问题的关键还在康福这个人!”我说道。说罢我立即决定前往医护大营里探望那个受伤的刺客康福,现在康福将成为问题的关键。
康福被安置的地方是专门用来收治清军俘虏的医护营帐,里面大部分的伤员都是那日随曾国荃突围时被击伤的“吉字营”湘军士兵,尽管对曾氏兄弟和他们的湘军深恶痛绝,但我还是决定善待湘军的俘虏。
来到康福的床位,此时他已经腰缠绷带,在医护人员的帮助下可以坐起,但还不能行走。我伸手支开了一旁的工作人员,径直走了过去。
“城……城王……你居然来看我?”康福见到我十分惊讶,挣扎着想要站起来行礼。
我一把将他按住,道:“康福兄弟,不必了,坐着休息吧!”
看到我和他称兄道弟地套近乎,康福满是惊讶,居然一时说不出话来,眼睛里还闪现出了泪光。
“兄弟不必激动,咱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在池州你和韦俊差点用一场叛乱要了本王的性命,昨晚你又让本王经历了一遍。”我笑着对他道,“康福兄弟,本王敬重你是有原因的,你的身手和你的为人本王都看在眼里。估计玛丽小姐不会服气,她可能还想与你再切磋切磋呢。”
康福摸摸脑袋,脸上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笑容,道:“不与妇孺为难是小弟的人生信条,如果这都做不到,那还算什么男子汉。”
“好一个男子汉,”我笑着道,“康福兄弟,本王就喜欢你这点,够义气,完全不似湘军中的某些人,一点道义都不讲,连自家兄弟都他妈放箭射杀!”
听到我的话康福也连连摇头,看得出他也对湘军的行为十分不满。感到机会来了,我立即添油加醋道:“康兄弟,不知你是否知道。自从曾国藩和湘军发现了本王安插在长沙城内的细作后,他们杀了许多人,城门上挂得那些脑袋有许多分明就是无辜百姓的!”
因为我看出康福很在意平民百姓,被击倒后还劝我不要伤害长沙百姓,所以我决定以此为突破口。
康福环顾四周后开口道:“城王,您确实比我们湘军强太多了,您不但关心平民百姓,就连敌军的伤兵俘虏也能加以善待。您可知道曾氏兄弟若是抓到贵军俘虏,那一律都是杀头的,伍长以上的都要剜目凌迟,剥皮摘心更是家常便饭。”
“所以说本王起兵是为天下苍生,而曾国藩则是执意要为奄奄待毙的昏庸王朝负隅顽抗;所以这些年来本王的仁义之师才会越战越强,而他曾氏的湘军却渐渐不是对手。”我开口道。康福听了竟也连连点头。
“康福兄弟,既然如此,那你愿不愿意加入本王的仁义之师,为天下苍生贡献一份力量;到时候也能建功立业光宗耀祖。”我开口道。
“这……”康福犹豫片刻,缓缓说道,“殿下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我康福毕竟出自湘军之中,又是曾老帅的门生,直接投降殿下实在说不过去;再说老帅他其实也是个有抱负的人,总是对我说要像伊尹、周公那样,使国家中兴,百姓安居。所以福实在不能背叛于他,因而不能答应您了……”
康福也拒绝了我的好意,这个曾国藩究竟有什么魔力,像彭玉麟、康福这样品行端正的人反而会对他甘愿效忠?我暗暗许下决心,等攻破长沙城,一定要把曾国藩给活捉过来,看看他身上到底有什么光环。
看到我有些失望,康福又道:“不过城王您放心,康福现在已经看清了这些是是非非,以后绝不会再与湘军共事,更不会与您作对了。我已打算归隐山林了却此生。”
“哦?不过……”既然招降不成,我只能拿出备选计划,道,“既然如此本王也不为难于你,只是在此之前还想请康兄弟帮本王个忙,修书一封给长沙城内的曾国藩,告诉他本王十日之内就将攻城,让守军提前把百姓安置好,让百姓在进攻期间都呆在家中。”
康福疑惑地看着我,我继续解释道:“康兄弟,这信只能由你来写,若是本王写,那曾国藩有可能会恼羞成怒认为本王是在挑衅,到时候怕是会有不好的事发生。而你不同,你是他最信任的将领。”
在我的一番劝说下,康福终于点点头,而我的手下也拿来了纸笔,康福大笔一挥洋洋洒洒地给曾国藩写了六七页的长信。看到这些我心里十分高兴,计划终于要成功了。
康福写完后,我便起身与他告辞,而无法站立的他也连连拱手回礼,我注意到他的脸上淌着泪珠,他应该是被我感动了。
回到主帅大营里我把康福的信从头至尾看了一遍,内容无非是按照我说的劝曾国藩约束湘军不要扰民,尤其是提到了性情急躁的湘军将领蒋益灃;他还说这次行刺让他从我这里学到了真正的“天道”,即抛弃仇恨善待每一个人。信写得不错,但我清楚这封信肯定是不能真的交给曾国藩了。
不一会功夫,“陈半瞎”被带来了。这是一个身材瘦高,头发微白,胡须散乱又瞎了一只眼的老学究,用“其貌不扬”一词来形容他的长相实在是再恰当不过了。他本名陈宗学,善化县城人,考了半辈子科举结果还只是个秀才,所以他对那些功名比自己高的人都极为仇视,曾国藩恰在其中。而此人另一大特点就是极为擅长临摹他人的字迹,所以这次我派手下把他从善化请了过来。
“陈老先生,这个人的字迹您能模仿吗?”我递上了康福的书信。
“当然,当然!”陈宗学接过书信瞧了几眼便笑着道,“这个人的字迹刚劲有力,很有特点,但不难模仿,不知殿下您要我用他的笔法写什么?”
“冯贼已死,长毛已乱,出城攻之,则其必败!”我开口道,“就这十六字,写进一张字条。”
“殿下,消息模仿好了咱们如何让城里的湘军知道呢?”一旁的赖文光问道。
“射上南城楼!”我说道,“那里是蒋益灃负责,此妖生性急躁,橘子洲一战败北后又急于报仇,所以这个消息一定要先让他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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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二章 湘军支柱
跟着太监安德海一路从西一街经由月华门进入乾清宫,养心殿的东暖阁已经映入眼帘,但李鸿章的心里却十分疑惑,以往每次入宫面见自己的上司恭亲王时都是正大光明地从正门而入,从不会走这偏门,难道今天有什么特殊?
“太后,江苏巡抚、新军统帅李鸿章带到!”安德海一进门便半蹲行礼道。李鸿章心里一惊,忽然反应过来今天这是要面见皇太后。
“哦?李大人来了啊,小安子,你可以先退下了。”房内传来了太后的声音,“对了小安子,你领些人给本宫守住外门,本宫和李大人的谈话不想被任何人打扰。”
“喳!”安德海快步离去了。李鸿章怀着忐忑的心情步入了东暖阁中,房间正中的床铺上坐着的那个不是别人,正是慈禧太后;而令人惊讶的是一般皇太后召见大臣都会在中间设置一道帷幔,但这一次却没有,李鸿章的目光直接接触到了这个相貌娇美的年轻皇太后。
李鸿章吓得赶紧跪倒在地,颤抖着磕头道:“微臣李鸿章,叩见皇太后,太后……”
“鸿章啊,快起来吧!”慈禧伸手打断道,“你一定好奇为什么这次召你来的是本宫而不是恭亲王,实话告诉你,六爷他最近染了些病症,本宫已经批准他休假一个月,所以以前由他管理的你们这‘津门新军’从今往后就由本宫过问。”
李鸿章低着头,满脸震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心想一个女人居然能管理军事,这慈禧可真不是一般的女人啊。
“李鸿章,你的奏折本宫已经看了,你说白莲逆教的降将宋景诗在临清州发动兵变想要加害于你?”慈禧问道。
李鸿章连连点头,满是委屈地道:“回太后,正是,此人虽未正式造反,但在进城交接时忽然指挥部众袭击于我,幸得卑职早有防范,要不恐怕今天您见到的就不是卑职了。”
慈禧也点点头,道:“本宫这次召你来正是为了此事,这宋景诗是兵部侍郎胜保大人亲自保举之人,刚刚才被朝廷加封为五品参将衔,而且目前也没有什么不轨迹象,朝廷很难做出取缔;不过既然他敢做出如此之事,背后定是有什么原因。”
“这宋景诗曾是卑职所部新军的手下败将,逼不得已才投降朝廷,借机向卑职报仇这不难理解。”李鸿章道,“不过卑职最为担心的倒不是那宋景诗,姓宋的早晚必反,待他一动我们新军立即前去将其扑灭也非难事。倒是那个兵部侍郎兼钦差大臣胜保,他才是最棘手的。”
“哦?”慈禧来了兴致。
李鸿章继续道:“太后,这胜保虽然位高权重拥兵不少,但此人实是无勇无谋,只会用朝廷的钱粮和官职去打发那些不法之徒,前有长毛降将李昭寿,然后是皖北地头蛇苗沛霖,现在又多了逆党宋景诗,这些人降而复叛反复无常,而胜保却不闻其理反复招降纵容,这就是**裸的‘养匪为患’,早晚会给我大清搞出乱子。”
李鸿章说得眉飞色舞,慈禧原本皱着的眉头却逐渐放开,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喃喃地道:“连李爱卿都这么说,那这个胜保看来是真的有问题。”
“太后,您的意思是?”李鸿章不解地道。
“不瞒爱卿,其实数周之前朝廷里就已有人上奏折弹劾胜保,不过考虑到这胜保之前立过战功,在朝中又有不少朋友,所以本宫并未轻易行事。”慈禧一边说一边从身边的桌上捡起几封信件,“本宫已秘密派人向各地方官员进行了调查,这些就是下面人给本宫的密信,你看看吧!”
李鸿章用颤抖的双手接过了这一打信件,写信的有河南巡抚严树森、安徽巡抚李续宜、礼部侍郎兼团练大臣毛昶熙等,个个都是地方上的大员。其中严树森更是直截了当地写道:“观其平日所为,不臣之心,已可概见。其冒功侵饷、渔色害民、姑息养奸,犹其余事。若言捻匪癣疥之疾,白莲逆党亦不过支体之患,惟胜保为腹心大患!”
“太后英明!”李鸿章越看越怕,赶紧伏地大呼道。他实在不敢相信这个年纪不过二十七八岁的年轻太后居然有如此手腕,不但对时势如此了解,还能通过自己的手段将一众官员玩弄于股掌之上。
“爱卿不必担心,这件事情本宫自会妥善处理,而你的新军将不会受到波及,没什么事就可以退下了。”慈禧摆摆手道。
李鸿章面如土色,低着头连连行礼后退出了养心殿,他的心里此时颇不平静,这次与慈禧的会面让他明白了两件事:第一,胜保在劫难逃;第二,这个女人将成为大清的真主。
接到密信的蒋益灃四处打探了一番,又命手下仔细观察了一番城外太平军大营的具体动态后,他立即喜出望外,策马狂奔到了曾国藩的府邸“审案局”。
“老帅,老帅,大喜啊,冯逆死了,长毛乱了!”蒋益灃挥舞手中的字条兴高采烈地边喊边跑了进来,但眼前的景象着实让他吓了一跳。
只见曾国藩的府里四处挂着白色的幔布,大堂之中的曾国藩本人也是披麻戴孝一袭白衣,大堂中央供奉着一支已经看不清字迹的牌位。曾国藩表情痛苦,如丧考妣一般对牌位连连躬身参拜。
蒋益灃大吃一惊,缓缓开口道:“老帅,冯逆的死讯您都知道了?您为啥要替这个乱臣贼子戴孝啊!”
“放肆!”站在一旁的赵烈文厉声道,“蒋益灃!你吃了雄心豹子胆了?竟敢大不敬!什么叫‘替乱臣贼子戴孝’?今天是正月十四,宣宗皇帝的忌日!”宣宗即是道光帝。
蒋益灃顿时吓了一大跳,赶紧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道:“属下知错了,属下不敢了,属下误会了老帅,还请老帅您恕罪……”
“罢了罢了,”曾国藩背过手来道,“我曾某人这一生能够有今天,有两个人是我如何也不敢忘记的;其中一个就是宣宗皇帝,先皇对我的知遇之恩我这辈子无以回报,现在只能在每年他老人家的忌日为他戴孝以示感恩戴德……”蒋、赵二人注意到此时曾国藩的眼角已经变得红润。
“是这样啊。”蒋益灃开口道,“老帅,城外也有了动静,弟兄们注意到长毛这些天改打了白色的旗帜,而且整个贼营向后退却了十余里。今天我们又接到了确切消息,那个冯逆被刺身亡了!”
“什么?竟有此事?”赵烈文大惊道。
曾国藩接过字条仔仔细细地瞧着,喃喃地道:“莫非,价人他真的成功了?”
“老帅,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赵烈文问道。
“是康价人,”曾国藩道,“他不顾我的反对,执意要出城去刺杀长毛首领伪城王冯瑞城,我识得价人的字迹,这张字条出自他手错不了。”
“果然啊,”蒋益灃兴奋地道,“这么说冯逆还真的死了,老帅,现在长毛内部已乱,各贼营已是群龙无首,咱们乘势一举杀过去必能将其击溃,到时候不但长沙的围可解,湘潭、衡阳甚至整个湖南都能顺利收复,然后咱们再乘势进攻拿下武汉,最后顺江而下直捣南京!”
赵烈文打断道:“等会儿,老帅,晚生怎么觉得这字条来得蹊跷啊,冯逆的死讯也令人生疑啊。”
曾国藩也点点头,说道:“本堂觉得也是,我们与冯逆作战这么多年,说杀就把他给杀了,这确实有些唐突啊。”
蒋益灃道:“这有什么可疑的啊,康福他武功那么好,杀一个冯逆那是绰绰有余;现在是长毛正乱的时候,咱们可得抓住机会啊,一旦等他们选出了新的贼首卷土重来咱们可就没有机会了!”
“不可,冯瑞城这人阴险狡诈,保不准这又是用什么诡计算计咱们,蒋将军,可不能上当啊!”赵烈文道。
“呸!”蒋益灃十分不高兴,喝道,“老帅都说了这是康福的亲笔,还有什么可疑的,赵烈文,我们湘军就是被你的胆小怕事畏手畏脚给拖累的,现在仗打到这个地步,你不要再指手画脚了!”
“芗泉!不得放肆,惠甫考虑得没错,本堂不许你胡来!”曾国藩道。
“哼!”蒋益灃不屑地道,“老帅,您老也是糊涂了吧,这么好的战机都不肯抓住,真是辜负了弟兄们的一片赤诚之心。”
“蒋益灃,你怎么说话的?”赵烈文道。
“不瞒二位,现在长沙城内的广大湘军将士们都已热血沸腾渴望出城与长毛一决高下,老帅啊,您在湘军之中已经不得人心了。还有你赵烈文,你一个江苏常州人,少管我们湖南兄弟的事,仗怎么打,由我们说得算!”
“你!蒋芗泉,怪不得当年罗山、迪庵都看不上你,你果然是让人失望,武断急躁,不尊上下,把你从广西调回来算是本堂看走了眼!”曾国藩指着蒋益灃道。
蒋益灃却是连连摆手,面露笑容道:“老帅,您可错了,我蒋某人现在可是咱湘军的顶梁柱,整个长沙城内的弟兄都听我的号令。冯逆之前虽然使诈侥幸赢了我一次,但也仅此而已;现在冯逆都死了,还有什么可怕?我已布置完毕,今夜我们就出城袭营,定能将长沙城外的长毛余众一网打尽!”说罢蒋益灃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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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三章 雷区设伏
自从定下了“假死”的计策后我便再也没有踏出过主帅大营公开露面,而赖文光等按照之前布置的将所有的十八星军旗改为白色旗帜,并把前营向后回撤十里。而这几日我也一直沉着气就呆在主帅大营里哪也不去,每天都在仔细研究长沙及其周边的地形图,希望能找到围歼湘军的合适位置。
按照我的密令赖文光、黄文金、刘铭传、谭体元四个长沙城外的军团统帅都来到了我这里召开战前最后的军事会议。骑兵团首领任化邦、炮兵团的呤唎和玛丽也一起来了。
“围城已有一段时间了,再加上咱们之前放出去的假消息,长沙城内的妖军现在一定是蠢蠢欲动想要出城袭击我们。不出属下意外的话他们最快今晚就有可能发动进攻!”赖文光率先发言道。
我点点头道:“这也算本王今天召集大家来的原因,各种迹象表明,咱们与湘军的决战就将在这几天爆发。他们出来咱们就在城外设伏等候,不过现在还不清楚湘军究竟会从哪个门出来攻击哪一个阵地,所以本王要求你们四个军团都不能松懈,一定要积极备战严阵以待。”
“太好了殿下,小弟等这个时候真是等得太久了,在蔡公坟那边呆了那么久,妖兵倒是没打几次,天天竟跟坟地里的死人睡在一起。”刘铭传兴奋地道。周围的将领们哈哈大笑起来。
“好了好了,六麻子,你的‘铭军’现在可是堵住了长沙城与湘东诸镇的要道,妖军没有理由不打你,所以你现在尽快想办法应对。”我说道。
“殿下,小弟都想好了,”刘铭传信心满满地道,“浏阳门和小武门外有一川河村,为长沙东路必经之处,我们可以在那里事先埋好地雷,等到妖军一进去就把他们炸上天,然后小弟再亲领一队人马迂回到他们背后来个两面包夹,定能全歼来犯之妖军!”
我点点头,然后转向黄文金,道:“黄主将,你据守县城,整个城北都是你的防区,如果妖兵出击北路,你会如何应对?”
黄文金盯着地图看了良久后道:“长沙城北大片区域地势平旷,要想伏击敌人就只能把他们引到一个相对集中的地方,所以小弟准备在最前边放置一座空营,故意留给湘军来打,然后再从两侧伏兵击之!”
“嗯,”我点点头,问黄文金道,“黄主将,你的军队有多少洋枪?能压得住妖军吗?”
“两百支吧,虽然不多但已够用。”黄文金笑着道,“殿下请您放心,我们北路军北靠长沙县城,湘军出来是绝对占不到便宜的。”
我十分满意,然后又看向谭体元,谭体元一愣,开口道:“城王殿下,小弟的‘新四军’连二百支枪都没有,不过我们有不少土炮、劈山炮、抬枪、鸟枪之类的装备,属下将他们全都部署在湘水西岸,只要湘军敢出西门渡江攻我河西阵地,我们就击之半渡!”
我又看了一遍河西的地形,当初就是在这里和黄文金以一招“过河拆桥”打赢了蒋益灃、黄万鹏的湘军,这里的地势自然是对城外的太平军有利。
于是转了一圈目光又回到了长沙城南的妙高峰一线,冥冥之中直觉告诉我这里才会是湘军主攻的地方。
“殿下,我们南线战场可以借鉴东线和北线,不但留一座空营还埋上地雷,这次让敢来侵犯之妖兵有来无回!”赖文光指着妙高峰一带的地势图开口道。
我连连点头,觉得可行,况且赖文光所部是我的城殿主力两个军,再加上“华兴军”,总共配备了相当多的线膛步枪,和湘军打起野战来自然是优势明显。我也开口道:“南路军可在妙高峰坡下设一假营,敌人一来咱们就溃逃进东坡的树林,然后在林中设置一片雷区将湘军主力吸引进来。”赖文光拱手遵命。
就这样,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的四个太平军军团都有了各自部署,一张大网已经悄然张开只等对面的清军入套。
这一晚的夜色十分昏暗,几乎看不到天上的星星,我和赖文光已经事先布置好了所有的准备,躲在妙高峰一侧的山坡上静静等待。没有人知道湘军究竟会不会上当,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氛,战士们一个个握紧步枪,激动之情写在每个人的脸上。
时过子时,对面的长沙城果然有动静了,先是无数火把在天心阁城楼上被点亮,他们在探查我们这边的情况。我和赖文光、周国贤互相看看都不敢出声,妙高峰东侧的大营里的太平军巡逻队向往常一样列队来回行走。
又过了一会儿,长沙的城门忽然打开了,大队湘军人马蜂拥而出,直扑我们的南线营地,我却顿时松了一口气——湘军果然上当了。
最外侧的太平军大营立即陷入了混乱,湘军队伍长驱直入,很快就攻了进来,大营内的太平军士兵被杀得不断向后溃逃,许多人向着东北方的树林里逃窜。
“哈哈,太他妈过瘾了,长毛果然不行了!”这支人马的统帅正是湘军宿将蒋益灃,只听他在队伍最前边发出了大笑声,道:“弟兄们,复仇的时候来了,都给我上,不要放走一个贼兵,一个长毛首级赏银二两,找到冯瑞城尸首的赏银百两,封千户侯!”
“哼,这个蒋妖,连本王的尸首都不放过。”我喃喃地道。
一旁的赖文光也笑着说:“听闻长沙城内的湘军已经欠饷三个月,这妖居然还敢许这种诺,他哪里会有这么多钱?”
“给长沙城解了围,钱不是自然而然就来了吗?”我笑着道。蒋益灃现在这是在开明日欠条,想要来个提前消费。
湘军士兵被这么一激,个个奋勇当先杀红了眼,急不可耐地就跟着太平军溃军进了树林。身为统帅的蒋益灃自然也是不甘人后,他骑着自己的白色战马,手舞宝剑,高呼着指挥部下冲锋。
轰隆一声,有湘军士兵踩到了地雷后立即被炸飞,湘军士兵全都大惊,纷纷站住了脚步,蒋益灃也感到不妙,赶紧勒住了战马。但为时已晚,轰隆隆的爆炸开始此起彼伏地发生,湘军众将这才意识到自己进了雷区。
“杀!”赖文光一声大喊。埋伏在四周的太平军一齐喊杀而出,硬是将湘军堵在了最里边,一有湘军士兵企图突围出来就会立即被太平军的枪弹给打回去。
“妈的!中计了!”蒋益灃大吼着,挥剑指着长沙方向道,“大家不要怕,咱们列队冲出去!”
蒋益灃指挥步兵五人一排列队向回冲刺,太平军这边早已堵住了他们的退路,上百支洋枪列阵以待,叭叭叭的枪声不绝于耳,打得企图突围的湘军士兵人仰马翻四散而退。
蒋益灃见此情景也有些着急了,前边是大片雷区,而后边被太平军的伏兵抄了退路,真正地进入到了进退两难的绝境,这时他才想起曾国藩和赵烈文都明确反对湘军主动出城作战,蒋益灃切切实实感到了后悔。
“你们给我向里边冲!”蒋益灃高喊道。他要求部下的步兵队伍变队为二十人一排,如展开地线绳一样平铺着向雷区里进。
这明摆着是要让前面的步兵队做肉盾去和地雷同归于尽,蒋部的人立即都不干了,大声叫嚷着要骑兵先走,蒋益灃顿时大怒,挥剑连斩数人仍不能使部下听命。反倒是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扔了武器向太平军这边跑来,嘴里大呼投降。
这一场景早在我们的预料之中,赖文光立即指挥第二梯队太平军战士冲了上来,他们的任务是专门负责管理湘军降兵,大队大队的湘军降卒被成片成片地押出了树林,他们全都缴了武器,双手抱头,丝毫没有悔意。
蒋益灃领着他的几十骑亲兵来回辗转腾挪寻找突破口,无奈之前冲得太猛一下子陷了进来无路可走,而部下的溃逃投降已无可挽回,众叛亲离的蒋益灃深感大势已去。就在这时身旁一个亲兵道:“大人,听说对面的冯瑞城向来善待俘虏,要不咱们……”
嗖地一下蒋益灃已手起剑落将这员亲兵斩于马下,周围的一众兵士都吓了一跳,再没有敢开口的了。
“连自己弟兄都杀,蒋益灃你果然是个人渣,现在你这妖孽已经走投无路,立即下马跪下爷爷可以考虑留你一条狗命!”一个身影从幽暗的森林里骑着马缓步走了过来,蒋益灃惊讶了一阵后见他只有一人一骑,居然笑出了声。
“我蒋益灃时运不济今天又被你们给算计了,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杀了你这长毛给我们陪葬还是绰绰有余的,哈哈!”蒋益灃那变形的声音在林中回荡了很远,我和周国贤、赖文光立即借此确定了他的方位,很快领着队伍赶了过来,只见那个与蒋益灃对垒的不是别人,正是我的骑兵大将任化邦。
“上,给我杀了他!”蒋益灃剑指对方高喊。手下十几个亲兵一拥而上,任化邦也举枪相向,刷刷的声音和风吹落叶的声音交相呼应。那柄放着冷光的霸王枪被任化邦使得快如疾风,几下过去蒋的十几个手下全都喉咙喷血坠马而亡,甚至不曾听到兵器碰撞的声音。
只剩下蒋益灃自己了,我立即高呼道:“蒋益灃!你已经玩完了,为何还不投降?”
蒋益灃瞧了我一眼,大笑道:“哈哈,冯贼你果然没死,好啊,居然用诈死来骗老子。老子好不容易才坐到湘军统领这个位子,现在连那曾国藩都不及我有号召力,所以休想让老子向你们这些毛贼投降!”
我给任化邦使了个眼色,意思是活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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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四章 二蒋之争
没等任化邦动手,蒋益灃却率先挥剑张牙舞爪地扑了过来,口中还高喊:“呀呀呀呀,吃老子一剑!”
任化邦侧头一闪,蒋益灃的剑刺了个空,任化邦立即回枪进攻,蒋益灃反应也很快,马上又举剑格挡,双方你来我往战了五六个回合,兵刃相接火星四射。蒋益灃开始慢慢招架不住,连连后退。任化邦的银枪则已然出神入化,电光火石之间已经连刺了蒋十几枪;不过看得出任化邦有意收手,并没有要取蒋性命的意思,十几个回合下来蒋益灃身上已是碎步飘零,样子十分狼狈。
“你还在等什么?快杀了我吧!”蒋益灃愤怒地大吼,手指着自己的胸口道,“来呀,往这儿戳!”
任化邦瞧了他一眼,不屑地道:“既然如此,爷爷就不陪你玩了。”说罢寒光一闪,任化邦纵身一跃人到枪到,一枪刺中了蒋益灃的肩膀,哐的一声将他连人带马一并挑翻。这时尚能听到蒋益灃在地上痛苦的呻吟声,我知道任化邦是故意手下留情的,要是换了别人被挑下马早就一命呜呼了。
赖文光指挥一众亲兵一拥而上将蒋益灃一举拿下,而任化邦身后他的骑兵团这才在牛宏升的带领下姗姗来迟,不用说一定又是这任化邦耐不住等待私自冲了进来。不过看他所向披靡的战斗力我也就不说什么了。
战后经过战场打扫发现,此战共拿下了出击的湘军蒋益灃部八千多人,其中击毙三千俘虏五千,这是一个令人振奋的数字,它表明长沙城内的湘军精锐已经近乎全部被我们解决了。第二天上午从黄文金、刘铭传两部也传来消息,原来湘军昨晚并非只攻击了南线的妙高峰阵地,城北和城东同样发生了战事。黄、刘二部共歼敌七千有余,只过了一个晚上湘军主力一万五千人就全部瓦解。
“殿下,如果属下估算得没有错误,长沙城内的守军现在应该只剩下五千绿营妖兵和一万五千湘妖军了,总计已不过两万兵力。”刘继盛在大营内一边捏着手指一边道。
“是啊殿下,”赖文光也道,“清妖兵力瞬间减员近一半,剩下那两万人已经对咱们构不成太大威胁了,就是今天直接攻城和他们巷战咱们也不会损失太多。”
“没这必要,既然长沙城都围到现在这个地步了本王也不在乎早几天拿下来,先继续围着,本王要把最后的损失降到最低。”我说道,“对了,本王倒是十分好奇,这个蒋益灃原先在湘军之中不显山不露水的,怎么突然就这么有号召力了,一下子能调动起曾妖头手里的一大半兵力?”
于是按照我的命令,蒋益灃被几个太平军战士给押进了我的大营,我决定亲自问问他长沙的情况。只见蒋益灃身上缠着绷带,双手被反绑,怒目圆睁几乎是被推进来的。
“逆贼冯瑞城,是你要见老子?你还有什么屁事?赶紧杀了我吧……”蒋益灃破口大骂道。
不过话音未落,周国贤已飞起一脚将他踹得单膝跪地,只听周国贤厉声道:“臭清妖,嘴里放干净点,这可是城王殿下。”
我摆摆手示意周国贤先停手,然后又让人给蒋益灃端来了椅子,笑着对他道:“蒋大人,本王今天找你来呢不是要和你打嘴仗,也不是要取你性命,否则你也不会活到今天。”
“那你究竟想干什么?”蒋益灃问道。
“三个问题,”我竖起三个手指,笑着对他道,“第一,长沙城内还有多少守军?”
“我不知道!”
“蒋大人,你说你现在在湘军之中地位比那曾国藩还高,既然如此怎会不知道?”
“知道我也不会说。”
“实话告诉你吧蒋益灃,昨天晚上你们的三路进攻已经全部失败,损失超过一万五千人,可是今天呢,守城的湘军守备如故,这就证明你蒋益灃在湘军之中根本就是无足轻重,曾国藩才是真正的湘军领袖,而你只不过是一跳梁小丑罢了。”
说罢我朝周国贤挥挥手示意将蒋押走,不想蒋益灃忽然大笑道:“哈,姓冯的你想激我,哼,也不怕告诉你,长沙城内还有湘军加绿营军不下两万人,你奈何不了的。”
“那第二个问题,长沙城内还有多少粮食?”我继续问道。
“长沙的粮仓已经告急,不过曾老帅正在向城内的各大富户筹粮,再加上现在城里的守军数量减少,再支持个一年半载没有问题。”蒋益灃道。
我忽然皱起了眉头,他说得有道理,长沙城内的守军数量确实一下少了一万五千,粮食消耗也就此下降,而我这边却多了数千张嘴,从湘潭和衡阳供给过来的粮草也是充满压力。
“还有一个问题,听说你们湘军已经欠饷数月,可有此事?”我又开口问道。
蒋益灃道:“确有此事,不过欠归欠,却不影响打仗,因为士兵们都知道打赢了就能讨回欠饷,若是不打仗各自散去,那数月之饷银可就再也要不回来了。”
我连连点头,没想到这蒋益灃虽然为人粗矿,但在这些问题上还真是个明白人,一语就能道破问题的关键。我对他道:“蒋益灃,你现在已经不属于湘军了,湘军有了新的统帅——一个叫蒋凝学的人,所以你也没有什么价值了,好好回去给我反省吧。”
“你怎么知道?”
“对面城上新的湘军军旗都挂好了还能有假?虽然都是‘蒋’,不过你蒋益灃的旗子已被他们砍断扔在城墙下了,需不需要本王派人帮你给捡回来留作纪念?”我说道。
“可恶,那蒋之纯何德何能敢取代我?不行,我要去城下和他们说话!”蒋益灃忽然高声道。也不知长沙城内的曾国藩还有蒋凝学和他有什么矛盾,我注意到一提到这两人蒋益灃就十分激动。
“本王凭什么让你去,你不过一败军之将,一个阶下囚而已。”我开口道。
蒋益灃此时也有些泄气,知道自己刚才是一时冲动,便不再提要去城下,但我却突然觉得可以试试,于是开口道:“行,本王答应让你去长沙城下和那蒋凝学说话。”
“啊?”蒋益灃大惊失色,他没想到我真的会让他去阵前,没等他反应过来,我已经一个手势示意周国贤,周国贤立即指挥部下把蒋益灃给押了出来。
周国贤带着一队人马押着蒋益灃真的来到了长沙城下,长沙城头的清军守军立即就精神起来,他们的统领蒋凝学也迅速赶来,只见他手握腰刀站在城头怒目而视。
“你就是蒋凝学?”周国贤大声问道。
“本官正是,你们这群贼寇来我长沙城下有何图谋?”城上的蒋凝学高声回应道。
这时被反绑的湘军俘虏蒋益灃开口了:“之纯老弟,听说你现在是长沙城湘军的总统领了,我有话要和你说……”
但蒋益灃的话刚说到一半忽然周国贤一挥手,一众太平军战士上前将他的嘴给堵上了,周国贤贼继续对城上喊道:“城上的听好了,你们的统领蒋益灃已被我天军拿下,现在我天朝军队将要进城,识相的就快开城门,否则蒋益灃他可就性命不保了。”
蒋益灃满脸的无奈,他还以为我是真让他去和那蒋凝学交流感情,而实际上我是要利用他在湘军中的地位来打开长沙的城门。
“哈哈哈,果不其然啊。”蒋凝学一边捏着胡子一边大笑道,“芗泉啊,你昨日不听老帅的命令擅自指挥我湘军六个营出城,现在落得个兵败被俘还有脸来这里要挟。芗泉啊,不是兄弟不仁,是老帅有令,若是再见到你,杀之不留。”
周国贤和蒋益灃全都愣住了,蒋凝学却一摆手,城上忽然冲上来了一排弓箭手。只听蒋凝学大喝道:“放箭,给我射死他们!”
顿时长沙南城楼上箭如雨下,周国贤等人眼看不好,赶紧拔刀抵御,且挡且退马上就脱了身;就在这时蒋凝学忽然指着蒋益灃大声道:“所有人都给我朝他射!射中此人的赏银!”
顿时城头几乎所有的箭都奔着蒋益灃而去,蒋益灃本就手上脚上绑着绳子行动不便,再加上冲着他的箭矢实在太多,没等周国贤上来救助,蒋益灃已经被射成了刺猬,鲜血狂流不止犹如血人,周国贤没有办法只得领着其余的战士赶紧先退了下来。蒋益灃惨死这一幕让所有人触目惊心。
“怎么会这样?”我也是连连颤抖,本打算让蒋益灃到城下去就算对方不开门顶多也就是羞辱他们一下,没想到湘军现在异常冷酷无情,直接放箭射杀自己人。蒋益灃这下倒是为自己之前射杀“吉字营”俘虏的行为付出了代价。
“殿下,我这就点齐人马,再配合开花炮助阵,进攻长沙城!”赖文光上前一步拱手道。
“不必,”我摆摆手说,“长沙湘军互相杀戮证明他们的军心已乱,本王不介意再困他们些日子,围而不攻,久之必克,不争一时之快。”
刘继盛道:“殿下,长沙城里只剩下两万人了,而咱们的兵力是他们的四倍,您还要继续围困下去?”
我点点头,笑着道:“现在攻城伤亡还是小不了,不过本王已经预感到了,长沙城大限将至,也许只是一两个月的功夫,他们就将不战自溃。到时候时机成熟,我们可从四面同时进攻,地上地下一齐出动,陆上水上同时呼应,火炮骑兵一并策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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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五章 巡抚献城
围而不攻,久之必克。就这样太平军按照我的这一思路又围了长沙一个月,到了太平天国壬戌十二年的二月下旬,天气越来越暖和了,湘水之上过往的船只也渐渐增多。一片春意盎然的景象看得我也是神清气爽,我知道长沙城就快拿下了。
对面的长沙城此时则是另一番景象了,自从二月以来开始不断有来自长沙城内的清兵开小差,有时三三两两,多则三五成群,多在夜半三更或是阴霾天气用绳子缒城而出。担心里边混有湘军派出来的奸细,我一直让部下们将这些逃兵单独看管起来。不过他们也为我带来了长沙城内的最新消息,即整个长沙城已经是人心惶惶了。
到了二月中旬,长沙守军的溃逃已是愈演愈烈,甚至有些湘军各营中的小头目向我传递了希望做内应的意思。而自此长沙的城楼也多了一项功能——挂脑袋。
据清军逃兵透露,湘军的统帅曾国藩以及将领蒋凝学正鉴于士兵出逃生变的情况开始了一轮又一轮的大清查,凡是被怀疑有逃跑或是投敌嫌疑的一概被斩首示众。不过他们的这一举动显然是适得其反,到了二月下旬叛逃者已在成倍增加。
有一天我和赖文光、周国贤还有刘继盛例行到妙高峰上巡视对面,发现天心阁城头又多了一颗新鲜的脑袋。刘继盛见之不禁大惊失色。
“咋了刘宰辅,莫非你认识这人?”赖文光好奇地问道。
刘继盛点点头,道:“这人我还真识得,他叫曾耀光,字济雨,广东人,是曾妖头的一位幕僚,跟着曾氏快一年了。”
“曾妖头的幕僚?”我和赖文光都很好奇。
“是的,在殿下第一次打长沙时他联系到了城内的‘中军统’,然后出城到过我们军营与属下见了一面,此人当时就表示希望能够劝曾妖头与我们讲和共同抗清,估计正是这个原因让他召来了杀身之祸。”刘继盛道。
“不就是意见不合吗?犯不着连自己的谋士都杀吧,看来这曾妖头现在已经丧失理智了,咱们马上就可以拿下长沙将其一举消灭了。”赖文光笑着道。
我也连连点头,曾耀光的死让我更加坚定了必克长沙的信心。此时据俘获逃兵的口供称,长沙城内已经逃得只剩下一万多一点士兵了,尽管蒋凝学做了将补发军饷的承诺,但关键时候命可比钱重要,弃城而逃的守军已经无法阻止。
又过了两天,一个身影趁着夜色溜进了太平军大营,旋即被巡逻的队伍给拿下,而这人竟大喊着有东西要给我。这时天色已晚我已准备睡觉,可营外的喊声却愈演愈烈,我只得摆摆手不耐烦地道:“他要给本王看什么啊,让我瞧瞧吧。”
湖南巡抚恽世临的降表!我顿时惊呆了。
恽世临表示他虽受到过曾国藩的提携,但自打来到长沙做了湖南巡抚后,曾氏湘军就因他非湘籍而不断排挤他,在长沙城里现在曾国藩和湘军处处压着他使他积怨已久,这次出于不想与湘军陪葬,恽世临选择了投降。
湖南巡抚愿意归降这可是件大事,第二天一早我赶紧召集刘继盛、赖文光商讨。赖文光尚有疑虑地道:“既然这恽世临曾被曾妖头保举,那这次会不会是故意诈降啊?”
刘继盛摇摇头,说道:“殿下,属下可不这么认为,那恽世临身为湖南巡抚,现在湖南地区除了省城长沙已有四座府城为我们控制,丢了大半湖南清妖朝廷也要找他算账,所以横竖都是一死,恽世临选择投降也算明智。”
我觉得有道理,但因为不了解历史上的这个人,所以我还是不敢轻信,便道:“这样吧,本王再派人去和那恽世临联系一下,既然他想投降本王就要看看他有什么行动。”
果然天刚黑恽世临的仆人悄悄出城带来了回信,恽世临表示驻防城南浏阳门的一队绿营兵是自己的亲信,可以约个时间打开城门迎我的大军入城。
“殿下,即便是清妖巡抚恽世临有投降的动机,咱们也不能完全指望他,毕竟这长沙城还真不是他这个湖南巡抚一个人能说得算的。”赖文光提醒我道。
刘继盛也开口了:“是啊殿下,咱们也该留一手,防备恽世临是诈降。”
我前后一想觉得也是,就打发那仆人回长沙告诉恽世临,同时提了四点要求:第一让他在大军攻城前先不要轻举妄动;第二在攻城时让他作为巡抚负责维持城内百姓的稳定以迎接大军入城;第三就是说让他在有能力的情况下再打开浏阳门,否则不勉强;第四在大军攻城时让他指挥部下的绿营兵拖住“审案局”里的曾国藩。只要恽世临能完成以上要求,不但他的性命无忧,入城之后我还会好好奖赏他。
之所以提出第四点,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我害怕曾国藩在我攻破长沙城时会选择自杀,而曾国藩这个人我可是一心想要活捉的。
到了三月初一,大地已是一片春暖花开之景,自衡阳至下游洞庭湘水之上的往来商船和客船越来越多,我立即派人叫胡鼎文调来了五艘太平军水师的炮艇横亘在长沙城西湘江的江面上,以作攻城时轰击西城墙之用。
感到时机已到,次日我在妙高峰上举行了总攻长沙前最后的誓师动员会,宣读了讨伐曾国藩的檄文,杀了几名之前在衡山和衡东抓的贪官污吏祭旗,然后全军鸣礼炮,正式宣布于三月三日总攻长沙。
“明日卯时全军集结总攻湖南省城长沙,赖文光,你领第一军、第二军配合呤唎的炮队进攻长沙城的南门。同时派所部土营在南城门下给本王埋炸药炸开城墙!”我开始部署道。赖文光拱手遵命。
“天心阁两侧一左一右两座城墙上有妖军的火炮,所以呤唎,你的炮队明天不要再轰击城墙了,专心给本王炮击城上,一定要压住他们的炮火,让他们的炮兵不能从容开炮。”我继续道。呤唎点点头。
“黄文金、谭体元,你俩明天各领所部人马给本王分别攻打长沙北门和小西门,我会派胡将军和唐将军各率一队炮舰在湘水之上支援你们,他们会尽量用船炮压制城上的防御,所以你们的任务就是猛攻!”黄文金、谭体元听了我的安排也都拱手遵命。
“刘铭传,明天你的‘铭军’负责城东的小武门和浏阳门,没问题吧?”我对刘铭传道。
刘铭传似乎有些迟疑,但还是开口道:“没问题。”
“那我呢殿下?”任化邦急不可耐地道。
“任将军,明天的攻城和可能要进行的巷战暂时用不上你们骑兵团,不过你们要负责在城外巡逻并做机动策应各部,同时还要防备有企图趁乱突围的妖军。”我开口道。任化邦稍有失望,但还是拱手遵命。
誓师大会结束后,各部将官纷纷离去准备,不等我去找,刘铭传就主动来到我面前道:“殿下,您看明日的总攻我‘铭军’要负责两个城门,而且也没有策应,城东这仗怕是不好打啊。”
“哦?你六麻子也有怕的时候?”我笑着道。刘铭传连连摆手。
我看着他低声道:“如果不出意外,刘将军,你所攻打的浏阳门将有内应开门献城,所以你的攻城压力反而是最轻的,也就是说你们‘铭军’有可能是最先攻进城的。”
刘铭传一听立即兴奋起来,连忙凑近了问道:“还有这事儿啊殿下,那可太好了。”
“你们想立头功还没这么简单,”我开口了,“刘将军,明日你们一进城马上给我直奔‘审案局’,务必要在第一时间将其攻克,一定要擒住那曾妖头,至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说罢我递给他了一幅长沙城内的布局图。
刘铭传一愣,接过图纸后连连点头道:“殿下,您放心吧,保证完成任务!”
胜保和他的副将关保跟着太监一路来到紫禁城太和殿,此前他一直以“剿捻”的名义督军屯兵河南郑州,与周围的各路义军战战停停长期拉锯,不但朝中,就连地方上都有不少人上书弹劾他,不过仰仗着辛酉政变时拥兵支持两宫太后有功,胜保的地位反而进一步有所上升。
“大人,不就是加封个官爵吗?为何要让咱们进京啊?”一边走关保一边小声问道。
“哈,你这就不懂了吧,”胜保一边大笑一边得意地说道,“听说太后这次要提拔本官为镶黄旗满洲都统兼正蓝旗护军统领,到时候又能多领一份粮饷了。不但如此,还要授本官‘靖逆将军’,挂靖逆将军印,这等大印当然要亲自进京来取喽。”
不觉间二人已经步入了太和殿,只见慈禧太后隔着一层帘子就坐在皇帝龙椅之后,胜保、关保二人连忙下跪磕头。慈禧笑着道:“爱卿赶紧免礼,你们不辞劳苦连夜返京,本宫实在感动卿等之忠心报国啊!”
胜保立马站起身来满脸笑容。慈禧却忽然开口道:“胜大人,听说这几年你在中原地区收降了不少贼军;朝廷派你带兵剿贼,你却将这些贼寇都招揽至麾下,是何居心?”
本以为慈禧要说加官进爵拜印的事,结果被这么一质问胜保顿时有点发愣,无言以对。慈禧继续道:“你们知道吗?当初本宫在‘天地一家春’时,正是因为能唱江南曲调儿才会被先皇宠幸,可后来园内又来了不少曲子唱得比本宫好得多的汉女,而先皇也更喜欢她们开始渐渐疏远了本宫,你觉得这时候本宫应该怎么做?”
胜保浑身直冒冷汗说不出话来,慈禧道:“本宫就派太监把那些会唱曲儿的汉女一并抓来,全部沉在‘万方安和’池底!”
胜保大惊失色,只听慈禧一声令下,大殿两侧冲出十几个全副武装的兵士将胜保、关保二人一举擒拿。慈禧满意地点了点头,笑着道:“对付敌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本宫正因为懂得这点才会坐到现在这个位子上,只可惜你们还不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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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六章 生死之遥
“胜保杀不得!”群臣之中传来了一个响亮的声音。
胜保被捕的消息震惊了整个北京朝堂,由于事关重大,两宫太后只得在退朝之后留下所有大臣们同时又召集了身在北京的几个地方将领前来商议,僧格林沁、李鸿章也位列其中;太和殿上顿时人满为患,大臣们的窃窃私语却显得格外嘈杂。
慈禧和慈安抬头望去,说这话的人是镇国将军奕山,他走出队列开口道:“太后,诸位,胜保虽然犯有诸多罪责,但毕竟是先帝任命的重臣,又在去年对付肃顺等佞臣时对社稷大统有功,于情于理都不该杀。”
奕山是皇亲国戚,又是三朝元老,道光的宠臣,说话自然很有分量;奕山说得有些道理,也让慈禧觉得胜保确实没必要杀,但她并不打算就此表态,因为害怕给众臣留下“袒护满人”的印象。
“不能不杀,此人不但养匪为患、冒功侵饷、渔色害民,还跋扈不臣、骄奢淫逸、为害一方,留着这等货色我大清君威何在?朝廷又有什么颜面?”礼部侍郎毛昶熙针锋相对地回击道。毛虽是汉臣,但常年追随僧格林沁作战,是僧的部属,他的话也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僧王的意思,而胜保与僧王向来不和,众臣立即明白了这层意思。
有了僧王的支持,大臣们开始一致倡言胜保该杀的理由。
“可是胜保虽就擒,但他在郑州大营尚有三万多部属,而被他所招降的部众更甚,一旦杀了胜保,其部下恐生哗变啊!”军机大臣桂良反对道。他这么一说不少大臣又觉得有理,纷纷反对了起来。
“好了好了不要再争了,到底怎么处置,你们就赶紧拿个主意吧,这么争来争去的多伤和气啊?”慈安终于不耐烦地开口道。
“姊姊,我觉得这事儿还得让有见识的人来说才行,苏抚李大人在外领兵,对于地方的事情更为了解,咱们就听听李大人怎么看吧。”慈禧笑着道。
李鸿章一惊,只得站了出来,由于职位不高又常年在外所以站在了人群后侧,他走出来时一众大臣纷纷回头望向了这个“官场生人”。李鸿章定了定心神开口道:“我堂堂大清朝廷岂会害怕那个胜保的部下造反?微臣的意思是这胜保该杀,我们杀之以立朝廷威信,如果有人不服,那微臣就和僧王坚决领兵将之剿灭!”
僧格林沁本不屑于同李鸿章相提并论,但他也主张处死胜保,于是便点头应允。
这下有了两个掌握兵权的实力派的支持,舆论一片倒向了该杀胜保,左都御史庞钟璐、户部尚书李棠阶以及大学士周祖培纷纷站出来列举胜保罪状,场面十分热闹。
“杀了胜保,你们谁去处理他在郑州的三万人马?”慈禧忽然开口道。堂下立即陷入了一片安静,没有人说话了。
“让荆州将军多隆阿去接管吧!”有人提议道。但由于多隆阿正与鲍超对峙,所部现在尚不在河南,而慈禧又担心日久生变故没有答应。而慈禧此时心里也有自己的打算,她不时望望站在群臣队伍最前端的那一撮人,这些都是她的亲信,慈禧希望这些人里能有人主动出马去控制住胜保的余部。
慈禧一再示意,可其中的辅国将军奕劻以及大理寺卿全庆连忙低下了头,剩下几个人也都不愿意去蹚这趟浑水,僧格林沁和奕譞此时分别统领蒙古铁骑和京师戍卫军也不便再动,关于让谁去接管胜保留下的烂摊子慈禧此时也有些犹豫了,但她心中已经决定这个人必须要是自己的亲信而且是满人。
“太后,让奴才去吧!”一个响亮的声音传来。众大臣纷纷抬头望去,说话之人是内务府大臣荣禄,尽管他只有二十六七岁的年纪,但已是慈禧太后的宠臣之一;有人说是因为他相貌英俊,还有人说是因为辛酉政变时他担任过两宫太后的近身侍卫,坊间更有传闻说他与慈禧曾是情人关系。
荣禄侃侃而谈道:“太后,诸位放心,奴才已经想好了对策,我将把那胜保的人马进行裁汰选优,初步计划改编成十个营,以八旗人马节制各营,新编的军队将负责扫平整个中原地区的所有叛乱。而这支新编人马将取名为‘武卫军’!”
荣禄的重组计划刚说完,在场众人又陷入了一片质疑声中,就连僧格林沁和李鸿章也是面色铁青;但荣禄却不以为然,他心里清楚慈禧太后一定会同意,而他也会借此机会掌握兵权,他的“武卫军”将成为慈禧制衡僧格林沁蒙古铁骑和李鸿章津门新军的重要棋子。
果然慈禧太后闻之大喜,立即做出决定,赐死胜保,同时派荣禄南下郑州接管胜保的人马,为了让荣禄镇得住胜保余部,她又升荣禄为步军统领赐尚方宝剑,授权荣禄可将胜保搜刮的大量金银充作“武卫军”军费。
荣禄离开紫禁城时笑着对身旁随从道:“从今天起,我们将拥有一支足以荡平天下的大军,哈哈哈哈!”
自从蒋益灃兵败身死,长沙城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城内的局势十分不稳,士兵接连叛逃,粮草消耗殆尽,人心惶惶;而大户人家借机囤积居奇整得城内的百姓怨声载道,各商贾因为长期的围困而纷纷破产,到处都是关门的店铺,全城一片萧条衰败之景。
曾国藩的身体虽然已基本恢复,但他却深感时日无多,于是每一晚他都在床头悬挂一柄宝剑,以备长沙城失陷时自裁使用。
三月三日太平军对长沙发起了激烈的总攻,曾国藩也握紧了自己的宝剑站在“审案局”门口随时观望事态发展。城外每一次炮击都犹如在他心头割肉一般让他无比难受,赵烈文则始终跟在身旁安慰他。
“报告老帅,长毛从四面攻城了!”“老帅,长毛配合江上的贼船轰击我西城门!”“南城门的城墙被长毛的地雷炸出裂缝了!”“城北已有贼军先锋登上了城头!”面对四面八方接连不断传来的坏消息,曾国藩强忍着仗剑立于大宅门口,没有说一句话。
他身旁的赵烈文则面色惨白,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不详。
“恽世临在哪?快让他来见本堂,长沙已到最危急之时,本堂有话要和他这个湖南巡抚说!”曾国藩忽然开口。但周围随从和亲兵全都连连摇头,没人做出反应。
就在这时蒋凝学飞马赶来,只见他手里提着一颗人头高声道:“老帅,浏阳门的守将朱南桂图谋不轨,幸得弟兄们及时发现;老帅,我已将他斩了!”
曾国藩浑身颤抖道:“之纯啊,即便如此,他也是巡抚恽大人的人,不能擅杀啊!”
赵烈文忽然眉目紧锁,不安地道:“坏了蒋将军,这么一来咱们湘军和绿营可就彻底决裂了,这长沙也难以再守了。”说罢他又转向曾国藩道:“老帅,赶紧收拾东西准备突围吧!”
“我不走!”曾国藩厉声道,“这些年来本堂已经受够了东躲西藏的日子,这一回本堂誓与长沙城共存亡!如果长沙城破,本堂绝不会再逃,本堂要为国家为祖宗社稷而献身!”
此时全城已经陷入了混乱,忽然有兵士跑来大声道:“大人,老帅,不好了,巡抚恽大人亲自去打开了浏阳门城门,长毛冲进来了!”
“什么?”蒋凝学十分气愤。
而赵烈文也是连连摇头,赶紧拉住曾国藩道:“老帅,快走吧,趁着咱们现在还有点人马,让蒋将军护送您突围吧!”
“是啊老帅,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不就是座长沙城吗?以后再打回来呗!”蒋凝学也高声喊道。
可是曾国藩却连连摇头,道:“都别劝了,本堂决心已下!”说罢曾国藩整理好了衣冠,面朝北方伏地连磕三个响头,面含热泪地道:“先皇,国藩愧对你的信任,今日报国不成,唯有杀身成仁!”说罢再次起身,颤颤巍巍地举起了宝剑。
死,对于曾国藩一度是那么熟悉,可现在真的走到这一步时却又感觉如此遥远,也许是因为太长时间不用而感到陌生,也许是之前几次自杀他从未想过真的会死;这一次,剑握在手,曾国藩却迟迟下不去手。周围围着的一众湘军兵将全都默不作声地看着这一切,时间仿佛凝固在了这一刻。
“曾妖头在那里!”忽然一声大喊让在场所有人都没回过神来,过了片刻才有湘军士兵惊呼道:“是刘铭传!”
远远地只见刘铭传手舞大刀领着一众手下已经拍马赶到,正如砍瓜切菜一般奔着“审案局”杀来,曾国藩身旁的亲兵全都冲上去抵御了,蒋凝学慌忙护着曾国藩向“审案局”的大宅里退去。
“快,关大门!”蒋凝学正要指挥部下关门。正当“审案局”两扇木门将要合上之际,一把大刀瞬间横亘而入,只见刀锋一转便将门口的几个湘军士兵砍翻在地,挥刀之人正是刘铭传,他已单枪匹马穿过重重阻拦硬是抢在关门之前跳了进来。
蒋凝学赶紧挥起佩剑冲上,但刘铭传此时已经杀红了眼,他朝着曾国藩步步紧逼,大刀所向更是无人能敌,一旁的蒋凝学用剑狠狠刺向刘铭传,刘铭传徒手接剑,硬是将蒋的佩剑用手握住。蒋凝学大吃一惊紧握剑柄竟动弹不得,刘铭传用另一只手提起大刀砍了回来,蒋凝学当场被斩成两截。
见到眼前这一幕曾国藩立刻就瘫软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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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七章 不为圣贤
长沙的攻坚战打得异常惨烈,尽管太平军凭借开花大炮和湘江水师的协助对南门、小西门和北门发起了猛烈进攻,但始终无法打退据城死守的湘军。战事的转机发生在城东的浏阳门,驻守在那里的绿营兵与湘军士兵发生了冲突,最终湖南巡抚恽世临率部赶走了城头的湘军,献城投降。
进攻浏阳门的刘铭传部自然没有浪费机会,一举攻入了长沙城内,在他们的激励下,终于其他几个方向的太平军也都相继攻了进去。
长沙的城墙已被太平军的炮火摧残得七零八落,天心阁上浓烟滚滚,左右月城完全坍塌,南城楼上更是尸横遍野,不过看到插上城头的太平军十八星军旗,我还是长舒一口气。长沙城,这座太平军三度直指却始终无法拿下的城市,终于在这一刻被我打下来了。
在大军的簇拥下我进了长沙城,这里没有欢迎的人群,只有破败的街道和遍地的难民;经过一上午的炮轰这里已是黑烟蔽日,城内此时已没有了往日的繁荣景象,被炮弹击碎的砖墙瓦砾四散在街道上,有些地方还着起了大火,街道上布满了湘军搭建的防御工事。一万多的清军守军此时已经全部瓦解,据估计攻坚时击毙的就有四五千,还有不少见势不妙也就缴械投降了。
太平军入城后一边维持秩序,一边拆除路障清理战场;赖文光派人来报称长沙的货仓早就空了,巡抚衙门里也是穷得叮当响。我一拍大腿,道:“坏了,被曾妖头耍了!”打长沙真是费力不讨好,消耗了这么多钱粮军械才拿下的湖南省城竟然捞不到一点油水,反倒多了一群需要供养的俘虏和难民。
“曾妖头在哪里?是死是活?”我气愤地道。
“回殿下,”一旁的侍从来报称,“曾妖头自尽未成,已被刘将军生擒,现正关押在团练大臣衙门呢。”
“什么?曾国藩抓住了?哎呦,这可太好了!”听到这个消息我真是大喜过望,自打到了这太平天国,曾国藩可是这几年我遇到的最为强劲的对手,现在居然被我给生擒了,这个喜悦真是难以言表。
我兴冲冲地骑马一路狂奔来到了位于巡抚衙门外几条街远的鱼塘口团练大臣衙门处,府邸的招牌上写着“湖南审案局”五个大字,这里正是曾国藩在长沙的寓所,即“审案局”。此时“审案局”已被太平军战士牢牢控制住了,把守大门的将领见我来了立即拱手行礼。
我直奔衙门内堂,只见一个面色苍白满脸是伤的中年人被五花大绑吊在了大堂中央,不用说这人就是曾国藩。
刘铭传见我进屋立马上前拱手道:“殿下,按您的嘱托,小弟已将这曾妖头给您生擒住了。”
我看了一眼几乎被绑成粽子的曾国藩,微笑着道:“干得漂亮六麻子,抓住曾妖头你可是大功一件,可以先退下了。”
刘铭传连连点头,兴高采烈地转身离开了,我不忘在他身后嘱咐了一句:“六麻子,给我好好约束你的部下。”刘铭传连声应允。
被吊在半空的曾国藩见到了我也变得激动起来,他用那双极有特点的三角小眼睛瞪着我,口中振振有词估计是在叫骂,但碍于嘴里塞着东西,所以只发出了呜呜的声音。
“放他下来吧,本王要亲自提审曾妖头。”看着曾国藩那痛苦的样子我终于开口道。可是身旁的周国贤却紧握腰刀迟迟不愿动手。
我注意到周国贤此时已是浑身颤抖,眼睛里也闪着泪光,只听他道:“殿下,这人可是曾妖头啊,是我天国大业最大的敌人,与咱们作战了这么多年,残害了多少弟兄的性命,这个无恶不作的大魔头可不能给他松绑啊!”
“国贤,听本王的话,曾妖头就算再恶贯满盈,我们也是天朝之师,要讲最起码的道理。”我说道。心想这周国贤跟了我这么多年几乎从来没违抗过我的命令,这一次连他都这么做可见太平军将士们对这曾国藩的恨之入骨。
周国贤无奈地领着几个战士将曾国藩放到地上,将他身上的绳子松开,但依然将其双手双脚反绑,按照我的意思他们搬来了板凳将曾国藩狠狠地摁在了上面,然后撤去了曾国藩嘴里塞的东西。
曾国藩身材不高,不但清瘦而且驼背,须发白了不少,浑身上下都是瘀伤和血块,可以想见刘铭传抓他时肯定是让他吃了不少苦头。
受到礼遇的曾国藩反而不说话了,我心里清楚自己面对的这个人不但是交手多年的老对手,还是整个中国近代史上最受争议、最富传奇也是最不容易对付的人之一。我上下打量着他,并没有什么奇特的感受,难以想象他就是大名鼎鼎的曾国藩,而我只觉自己面前坐着的就像一个非常普通的老学究。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用十分平和的语气缓缓开口道:“我就是太平天国城王冯瑞城,太平天国议会议长兼中军军师;曾国藩,这么多年了你我总算见面了。”
曾国藩见我以礼相待,也不再激动,平静地开口说道:“你还有什么话说?败军之将,报国不成,唯有一死耳。”
“曾国藩,九年前你丁忧回老家守孝,为何要组织湘军起兵与我天**队为敌?又为何要写《讨粤匪檄》来抨击我们?”我问道。
曾国藩微微一笑,道:“冯瑞城,有些事情你比我清楚,本堂为什么要起兵剿你们难道你心里还不明白吗?”
“道光末年,从两广到两湖再到两江,南方地区吏治**,苛捐繁重,加之连年灾情,民不聊生;洪杨乘机以‘有田同耕、有饭同食、笃信上帝’的口号蛊惑人心,聚众造反。那时地方官员昏愦无能,文不能守,武不能战,遂使你们坐大,窃据江宁,公然另立伪朝。”
“我曾某人受命于天子在湖南督办团练,对你们长毛的恶行自然不能坐视不管。你们的东王杨秀清写了《奉天讨胡檄》,以反清排满之名号召两湖贫民群起响应,可你们长毛却又偏偏信奉什么‘耶稣基督’,所到之处毁宗庙烧学宫,这等背叛祖宗之罪责本堂自然要写《讨粤匪檄》来回击。”
曾国藩说得不卑不亢,似乎占据了道德的制高点,尽管他的措辞还是十分激烈,但听得出他已克制住了自己的内心,保持了一种聊天式的平和。
我静静听他把话说完,然后才开口道:“曾国藩,你我同是汉人,是华夏子孙,为何你就不肯与本王言和共同起兵反清?”
曾国藩道:“大清王朝定鼎中原已有二百多年,早已是正统之主,历代君主也是严于律己勤于政事,这才开创了‘康乾之治’,国家鼎盛,万国来朝;试问城王,历史上哪个朝代做到了?虽然道咸以来与洋人的交锋遭遇了不少败绩,但总体而言大清仍是中国真主;我曾家世受皇恩,自然要全力报效以助大清实现中兴大业!”
好一个曾国藩,果然和历史上一样对满清王朝是死心塌地,那么对于这种人能不能将其招降呢?我又开口道:“曾国藩,本王可以理解你受儒家礼教影响对满清愚忠,但你可知满清气数已尽,正在走下坡路,华夏大地正需要一个新的有朝气的主人带领这个五千年的民族走出困境!识时务者为俊杰……”
“狡辩,”曾国藩忽然高声道,“你们长毛尽干伤天害理之事还敢自称‘正主’?本堂又不是眼瞎耳聋,岂会被你们的虚假口号所蒙蔽?我曾国藩受命于天道,是绝不会和你们同流合污的!”
“哼,天道?”我冷笑着说,“曾国藩,知道百姓们管你叫什么吗?‘曾剃头’!别的不说,就说你当年在这‘审案局’,只要接到任何人告发谁和土匪有联系,你不加甄别一律处死,日斩数十,错案冤案不计其数。就你这样的凶残行径难道对得起儒家伦理,对得起孔、孟二圣吗?”
“不为圣贤,便为禽兽。莫问收获,但问耕耘。”曾国藩道,“非常时期就得用非常手段,多杀几个人换得一方太平这又有何不可?自古成王败寇,今日我曾国藩是败在了你冯瑞城的手里,可是试想要是最后成功的是我。那便不再会有人注意我的那些小节,因为有些东西是你成功路上必须牺牲的,城王你不会不明白,包括本堂为什么会对你们长毛俘虏一律下狠手。”
“好啊曾国藩,你还真是强盗逻辑,不过也就是因为落在了本王手里,要是换了洪秀全那般废物你可就真成‘圣人’典范了。”我说道,“曾国藩,你本能成为‘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为师为将为相一完人’的名臣,可惜了!”
曾国藩大惊,浑身颤抖道:“冯瑞城,你究竟是何方神圣?本堂早就奇怪了,咸丰七年之前我们没有你的任何记载,可是七年之后你却在长毛阵中突然崛起,瞬间就逆转了两江战场的形势。你的每一举动本堂都做过研究,你和其他造反的长毛有着本质的不同,你比那陈玉成、李秀成高明太多。”
我看着曾国藩,笑而不语,就在这时有侍从进来报告称长沙城已经完全控制住了,战场也已打扫完毕,让我即刻去巡抚衙门主持。
我看了一眼曾国藩,然后对部下吩咐道:“把这个老妖头押下去关起来好生对待,不能让他出什么三长两短,对了,给他备好纸笔,让他老老实实地写悔过书。”曾国藩对我的安排十分惊讶,很快他便一瘸一拐地被两个部下给带走了。
我则快步走出了“审案局”,边走边问身边人说:“对了,赵烈文抓到了吗?”
部下连连点头,我立即道:“很好,这个人本王稍后也要亲自提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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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八章 投机倒把
和曾国藩的对话让我十分难受,这家伙总是自以为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满嘴仁义道德谴责我的不是,说了一大顿下来我想问的东西也没问出来。于是我不甘心责令将曾国藩关进小黑屋,让他给我好好写悔过书。
来到湖南巡抚衙门时天色已晚,湖南巡抚恽世临和一帮地方官员正跪在大堂外伏地请降。我也懒得搭理他们,径直走进了内堂。此时大堂内十分热闹,黄文金、赖文光、刘铭传、呤唎、谭体元、唐定奎、任化邦、牛宏升等主要将领全都在场,刘继盛和周竹岐也来了,他们互相有说有笑正分享着打下长沙城那无比的喜悦。
我的到来让众人都沸腾了起来,他们一起冲我欢呼,就差把我抛到天上了;刘铭传高声道:“殿下,您可真是神机妙算啊,长沙这一拿下,整个湖南也很快将被咱们收入囊中了,哈哈!”
谭体元也笑着道:“岳州、澧州、常德、衡阳、长沙,咱们已经控制了湖南最重要的四府一州,剩下的地方也不在话下了。”
众人的一顿吹捧让我的心里也是十分开心,刚刚和曾国藩的那场论战所带来的不愉快也渐渐被我忘却;就在这时我注意到倚靠在角落里的刘继盛似乎并不怎么喜悦,于是我朝他喊道:“嘿,刘宰辅,看你不怎么高兴啊?”
“殿下,长沙城没有粮食了,妖军的饷银也已经拖欠了好久,咱们现在不但要想办法解决自己的粮饷问题,还要养活这万余俘虏!”刘继盛哭丧着脸道。众人听后全都安静了。
看来我这次打长沙到头来竟成了费力不讨好,消耗了大笔钱粮不说,到头来又背上了另一个包袱;刘铭传当即握紧了拳头,快步冲出大殿从外边将那个投降了的湖南巡抚恽世临给拖了进来,三拳两脚下去打得他连连求饶。
“臭清妖,快说,长沙城里的钱粮都到哪里去了?你一个湖南巡抚不可能不清楚!”刘铭传狠狠地质问道。
“这个……”恽世临用发抖的声音说,“长沙……真的没有钱了……”
刘铭传大怒,挥拳又要打,我赶紧上前制止道:“六麻子,够了!”黄文金和赖文光也快步上前把刘铭传给拉了回来。
看着满脸淤血的恽世临,我赶紧上前道:“恽大人,你主动开城有功,本王不会为难你。但这长沙作为一省省府城内却穷得蹊跷,这件事本王要你作出解释。这样,你马上回去把长沙城破之前城内的情况给本王罗列一个清单,本王要仔细比对。”我又好言劝慰了几句,然后叫人把恽世临给扶走了。
“大家都说说,现在城内要钱没钱要粮没粮,该怎么办?”我转向众人道。
刘铭传道:“巡抚衙门虽然没钱,但各大户人家肯定都有屯货,殿下咱们应该一不做二不休抄了他们的家产拿来充公!”
周竹岐没好气地道:“这不就是拷掠吗?明末闯王在北京也干过这事儿,几乎所有的王公权贵大臣富户全都让他们逼着捐军费啊,不捐就是拷打;你们说那李自成的百万大军为什么在占了北京后几个月的功夫就一败涂地了呢?还不是因为不得人心啊!”
“周宰辅你这话什么意思?”谭体元道,“我们起兵反清可是替天行道,向来是劫富济贫,怎么能对那些富人起同情心呢?依我看刘将军说得没错,就该狠狠地把那些大户人家的钱粮全都抄了,是吧殿下?”
“是什么啊?”我开口道,“李自成那是明抢,咱们可不能明抢,但是咱们起兵为民就不得不打击豪强。”
我仔仔细细地想了许久后开口道:“湖南一仗打了五个月,虽然费时费力,但咱们也控制了大量因战乱闲置的土地,本王决定在湖南的各地区实行我们之前实行过的‘土地改革’,这次入湘作战俘获的那些俘虏你们要进行裁汰选优,能打仗的都补充到部队里,其他的连同难民一并安排回家分发土地务农。”
“那长沙城内怎么办?”谭体元问道。
“先让他们按数量主动捐款,如果不够数的就给我进行摸底调查,同时让这些土豪富户之间互相检举,一户人家若能指出另一户的私藏,则这一户可少交同等数目的款项,本王相信利益面前他们必会为了自保而互相揭发;若有囤积居奇隐瞒不报的一律以‘投机倒把’罪处置!抄家!”我开口厉声道。
其实我的行为和当年李自成的明强本质上没什么区别,只是换了个好听的名字同时换了一个手段,这样可以把矛盾尽量转嫁,挑起地主豪强内部的混乱,这样就算传出去了舆论也会有利于以我为首的义军政府,同时我们又能坐收渔翁之利,不影响自己的声誉。
众人大惊,纷纷惊呼:“殿下,什么是投机倒把啊?”
“对,就是‘投机倒把’,意为投机取巧商业犯罪。”我解释了一番后周围的人才似懂非懂地表示了遵命。
整治长沙经济的事我让黄文金负责,同时任命他为长沙城总制,暂时负责长沙的行政和军事,之所以做出这个决定我有三点考虑:第一是长沙毕竟是湖南省城,地位重要,又是刚拿下不久形势不稳,需要一个有威望的大将来镇守;第二则是相比之下其他的人都太浮躁太激进了,能够按照我的意思经营好长沙的也就赖文光和黄文金了;第三就是我已打算与此同时立即进行下一轮的军事行动,可以暂时不用黄文金参与。
安排好了接管长沙和湖南的事情,我立即又着手布置新的军事行动。刘继盛对着地图开口道:“殿下,诸位,我军现在已经控制了湖南省位置最重要的四府一州近一半的土地,湘军也基本被我们消灭殆尽,所以接下来乘胜拿下湘南和湘西的大片土地从而巩固湖南是十分必要的。”
“刘铭传!以你的‘铭军’南下攻取郴州和桂阳两个州。”我指着地图道。刘铭传拱手遵命。
“谭体元,派你的‘新四军’进攻永州府。拿下永州之后由西南方向进取宝庆府。”我继续布置道。谭体元拱手领命。
“赖文光,本王命你领我城殿的主力两个军向西推进,把整个长沙府邸全都给本王控制了,之后由东北进入宝庆,与谭将军会合共取宝庆。”我说道。赖文光连连点头。
“那我呢殿下?”任化邦赶紧举手道。
我笑着对他说:“长沙以东浏阳那边还有些湘军残余,估计若派大军去攻,他们很有可能会开始流窜。所以本王要你们骑兵团去给本王将他们尽数消灭!”任化邦接了命令拱手遵命。
我看着跃跃欲试的部下们,开口嘱咐道:“刘将军、谭将军,你俩这次南下湘南作战一定要注意打下地盘后不许为非作歹,要按天国建制在当地建立天朝的基础机构,记住,咱们这次是要将这些地盘收入囊中以做根据地,所以你们一定要注意影响。”
刘铭传和谭体元互相看看,都点头表示明白,我又道:“你俩这次南下湘南极有可能遇到陈开的人马,如果遇到了千万不要轻举妄动,更不许给本王招惹事端,见到陈开的人一定要以礼相待,懂吗?”刘、谭二人见我态度坚决也都表示遵命。
我心里清楚,现在消灭了曾国藩的湘军,两湖两广地区反清形势一片大好,各义军内部极有可能被暂时的胜利冲昏头脑从而发生内讧,一旦出事将造成极为严重的后果,所以尽管我现在兵锋正盛,但还要低调扩充实力和地盘,不去招惹其他势力。
“殿下,湘西剩下那两府两州四厅怎么办?”刘铭传开口问道。
“六麻子你着什么急?湘西诸城最后再打。”我说道。之所以最后打湘西是因为那里靠近川贵,势力众多,但本身战略地位又不是太重要,可以放缓进攻。
各路将领纷纷离去统兵开始新的征程,黄文金也去处理长沙的内务了,我则决定把巡抚衙门让给黄文金,自此搬去曾国藩的“审案局”居住。
刚一回到“审案局”,便有部下前来提醒说赵烈文已经被带出来了,现在就在屋外的院子里候着呢,我这才想起之前曾经派人去把他抓来了。但我此时已是十分疲惫,便不再想见他了,于是我对部下道:“本王今天太累了,要休息了,先把那赵烈文关起来吧,等哪天本王心情好了再亲自提审他。”
说罢我便向屋里走去,就在这时忽然从大堂外的院落里传来了阵阵喊声,我仔细一听,竟是喊我。只听有人喊道:“冯瑞城!冯瑞城!你为什么不见我?你是在怕什么?难道你怕我揭穿你吗?”
不用说发出呼喊的就是赵烈文,他到底在说什么?他要揭穿我?这家伙的话怎么语无伦次让人难于理解?我当即决定不去理会他,继续吩咐手下人把那赵烈文给押走。
“冯瑞城,你究竟在躲什么?这江山本就不属于你们……”赵烈文还在门外高声呼喊,很快声音原来越小,估计是手下人一怒之下把他的嘴给堵上了。不过听他的呼喊似乎他也是急着想见我一面,算了,先睡觉,明天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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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九章 三星入庙
第二天一早睡到接近午时,迷迷糊糊爬起来时太阳已经将院子照得十分明亮,由于我住在曾国藩的府邸“审案局”而非巡抚衙门,所以厅堂内比较清净,除了仆人就是我的几个部下们了。其中刘继盛坐在桌子边,周国贤侧身靠在门内侧。
“刘……刘铭传哪去了?”我开口喊道。因为担心他像在衡阳时那样惹事,所以我第一个想起了他。
“殿下,刘将军一早就回军营了,他们明天就将整军出师,昨天的安排殿下您自己不记得了?”坐在下面的刘继盛说道。
“哦。”我拍拍脑袋,捡起桌上的果子啃了一口。
就在这时刘继盛问道:“殿下,昨天晚上您给各部都分派了后续的任务,那这几天您打算做些什么?”
我思索了片刻后才说道:“本王打算去衡阳一趟。”
“衡阳?”周国贤十分不解,“殿下,长沙都打下来了,还去哪里干什么啊?”
“嗯……衡阳的工商业繁盛,本……本王此去是想考察一下看能不能在那里实行一下……那个……新的经济政策,比如新的商业税。”我开口解释道,语音颤抖语无伦次。南下衡阳的计划,经济因素确实有,但更重要的原因是目前尚在衡阳的两个人——两个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人,我想再见他们。
不想刘继盛却不高兴了,他开口道:“上农除末,黔首是富。普天之下,抟心揖志。自古农耕就是本业,我们应当重视农业,此乃立国之本;衡阳虽然工商繁盛,但终究是无足轻重,殿下您非要去重视岂不是舍本逐末了吗?”
我瞧了刘继盛一眼,重农抑商!心想这不是历史课本经常提到的问题吗,大概也是这个时代的主流思想,不过我现在并不想和他争论。便冷冷地开口道:“本王去意已决,衡阳这趟是走定了,你们愿意来咱就一起,不愿意就留下帮黄主将治理长沙。”
刘继盛和周国贤互相看看,都没说话,我也知道他俩不可能不跟着我。
“对了殿下,”周国贤开口说,“俘获的那些文官里有个叫赵烈文的一直吵着要见您,昨晚弟兄们将他关起来后他又喊了一晚上,您看要不要……”
“不见,”我断然拒绝道,“这厮与本王作对这么久,算计了本王好几回了,先惩罚他一下吧,对了,你去给他弄点水喝,让他喝饱了接着喊。”其实这赵烈文才智过人还真应该见见,但我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在和他对话之前一定要先让他吃点苦头,让他知道和我作对是要付出代价的。
第二天南下衡阳的船已备好,我突发奇想让周国贤派人把赵烈文也带上,让人用一根绳子把他拴在船队末尾然后扔到江里跟着拖行。果然木船开动后赵烈文在湘江之中十分痛苦,浑身湿透,连连呼救,不一会他的声音就渐渐弱了下来。
把他在水里泡了一阵,担心真的出什么意外,我还是命人把他又给拉回了甲板上,只见赵烈文瘫倒在桅杆旁大口大口地吐着水,辫子也已经散开,看他那摇头晃脑的狼狈样子周围的几个太平军战士不禁笑出了声。
我一边让人给他送上干毛巾,一边蹲在他身前笑着道:“赵惠甫啊赵惠甫,你这也太水了,就这么一会儿就撑不住了?”
似乎也不明白我说的话,赵烈文缓了一阵后才缓缓抬起头看看我,长叹一声道:“唉——姓冯的,你还有什么招儿折磨我?费这些力气干啥?直接一刀杀了我吧!”
我一个眼神示意,部下们立即上前将赵烈文给扶了起来,径直送入了船舱,我特地安排了张圆椅给他,而赵烈文此时也是浑身无力直接就倚靠了进去。
“赵烈文,你干了那么多坏事,让本王那么多弟兄送命,本王还真想杀了你,不过又看你是个人才,是这世上少有的明白人之一,所以本王答应你的要求和你见这一面。”我一边看向窗外掠过的景物,一边开口说道。
赵烈文慢慢坐正身子,正色地道:“冯瑞城,你究竟是哪里来的?咸丰七年之前我从没有听说过你,可是七年之后你却突然崛起,被伪天王委以重任,而你也做出了许多出人意料之举,包括逆转了西线战场的形势、架空了你的主子。”
“你到底想说什么啊?”我不屑地问道。
赵烈文瞪着我,开口道:“城王,能给我看看你的八字吗?”
什么?生辰八字?这我哪知道啊,看着赵烈文坚定的眼神,我只好开口敷衍道:“算了吧惠甫先生,你又不是算命先生,能看出什么名堂?”
“哼,”赵烈文一笑,道,“难道城王你不知道自己的八字?我之前派人去你的广东老家调查过你的底细,你,冯瑞城,生于宣宗道光十三年八月,今年虚岁三十,除了你的兄长冯云山你还有两个兄弟叫冯瑞嵩、冯瑞珍,你十几岁时就跟着他们入了拜上帝教,但后来你大哥冯云山去广西传教时你们都没有跟去而是选择了退出……”
我看着赵烈文,没好气地道:“那又怎样?”其实做了冯瑞城这么久,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这个本身之前是什么样的。
“所以说你本该留在广东一辈子参加科举或是终生务农,可是咸丰七年你却接受了洪秀全册封加入到了长毛的队伍。”赵烈文边说边用尖锐的目光盯着我道,“前后判若两人!”
“赵烈文,你似乎比本王还了解本王啊?”我说。
“所以说冯瑞城,你根本不属于这个时代!”赵烈文高声道。
“你到底在说什么?”我颤抖着问道。莫非这个赵烈文看出了什么破绽?
赵烈文道:“不瞒你说,我虽然不很精通,但也略懂天相,紫微斗数和十二宫星相你听说过吧,星相的变化不但能预测每一个人的命理,也能测算出天下大势发展的走向。”
这赵烈文怎么跟诸葛亮似得神乎其神的,我笑着道:“赵惠甫先生,既然如此,夜观天象你看出什么名堂了?”
“凶星当道,天下大乱。”赵烈文道,“杀破狼格局你知道吧。”
“啥?”
“杀破狼是紫薇十四主星中威力最强的三颗凶星,即七杀、破军、贪狼,当这三颗星气势最盛时天下一定会遭受祸乱。”赵烈文说道,“我这些年夜观天相,发现虽然凶星当道并有汇聚的迹象,但从未真的发生三星入庙的现象。”
“三星入庙?”
“是的,”赵烈文点头正色道,“即杀破狼三星同时汇聚,目前它们尚处在此消彼长的状态,相互克制相互抵消,发挥不出效果。”
“我说赵惠甫先生,您能说得明白些吗?本王可不懂那么多。”我不耐烦地道。
赵烈文瞧我一眼,说道:“三星入庙就意味着天下易主,但依目前的天相来看并未有此昭示,也就是说现在这个时刻根本不会改朝换代!”
我浑身一震,顿时说不出话来,难道这个赵烈文真是个算命大师?难道他又看出了什么破绽?
赵烈文继续道:“按照我先前的测算,大清短时间内不会亡,但既然凶星已现,汇聚就是迟早的,也就是说大清迟早还是会亡。天上一刻地下一年,所以我预测大清应该还会有近五十年的国祚!”
我的天啊,真是太神了,吓得我手里的茶杯瞬间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这个赵烈文真他妈不简单啊,要是按照历史上的发展,从现在到辛亥革命推翻清王朝差不多也还真就是五十年的功夫,这个赵烈文居然能在这个时候就做出准确预测!
赵烈文不动声色地看着我,又开口道:“可是殿下,天相有些时候并不准确,尤其是您在咸丰七年的突然崛起,我和那些懂占星的朋友们之前谁也没预测出来。所以说要么您不属于这个时代,要么说您已经超越了时空,拥有超越万物的能力,只是您自己不知道罢了。”
这都哪跟哪啊,什么事都害怕专业的和较真的,这赵烈文尽管只是略懂天相就已猜出了几分我的来历,那我自然得继续掩饰不能被他看出来。于是我摆摆手笑着道:“赵惠甫先生,这世间哪有什么绝对的规律可言,要是真有,那咱们天天就坐着算好了。再说了赵惠甫,你既然看出了本王命运不凡,为何还要与我作对?”
赵烈文这下说不出话来了。
“赵先生,湘军之中大概也就你能看透本王的用兵意图,衡阳那场伏击本王还真就差点毁在你手里,本王看你也算是个相当了不起的人物了,现在曾国藩和湘军已经败亡,先生不考虑考虑到本王这里来共创大业?”我笑着对他道。
“这……”赵烈文犹豫了,他说道,“城王,不是我赵烈文不想,只是我算了一大顿就是感觉现在不是推翻大清的时候,您带领的要是官军我肯定愿效犬马之劳,可……”
“就是说你还想与本王作对呗?”我厉声问道。心想这家伙要是不从我也不能再留他了,顿时生出杀心。
“小人不敢了,让小人再考虑考虑吧,城王您让我活到现在已经是莫大的仁慈了,小人不敢再有他求,如果真的想不明白,您就直接杀了小人吧,小人绝对理解。”赵烈文边拜边道。
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便吩咐手下把他带走关起来继续面壁;就在这时忽然听到船头的水手高喊道:“石鼓嘴青草桥就在前边了!”听到这个声音我意识到衡阳马上就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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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章 商税改革
衡阳,时隔三个半月我又回来了,留守衡阳的是赖文光的部下——衡阳本地人梁舆琛,此时他已带领衡阳本地的一众文武守土官在岸边等候了。
“属下衡阳总制梁舆琛拜见城王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衡阳总制领着一大帮子人向我行礼道。我赶紧让他们免礼。此时周围已经聚集了大批从城内前来看热闹的百姓,大家窃窃私语争相要一睹我的风采。
我一边向人群挥手一边心里暗想这次真应该微服私访,整得场面这么宏大我也不太好意思。
在衡阳的总制衙门吃过午饭,许多衡阳的地方官员都来向我行礼问好,他们许多都是从当地的贫困百姓中选拔出来的,久闻我的大名因而对我有着敬意,我和这些人在一起有说有笑,鼓励他们把衡阳治理成一个太平安宁的小天堂。
大堂内十分热闹,而梁舆琛也递上了衡阳城三个月来的治理报告,其中包括户籍的清查情况和粮仓货仓的清查调用情况。我本来无心关注衡阳的地方内政,但这么多人面前又不好置之不理,只能装模作样地端起来看了一遍。
“久闻衡阳工商重镇,陆路和水路交通都很便利,商贾云集,贸易繁盛,怎么商业收入会这么少?难道说衡阳在我们手里还赶不上清妖时?”我开口问道。因为之前提出了要在衡阳试点做经济改革,所以我故意开口指责衡阳的商税收入。
“这……”梁舆琛听了十分紧张,赶紧开口解释道,“殿下,衡阳大战刚过,百废待兴,许多商贾对我们抱有敌意,所……所以商税欠收。”其余的地方官也都皱起了眉头。
“哦?”我笑着道,“梁总制不必紧张,这个问题之前本王已经思考过了,所以我们这次从长沙前来就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而来。”
其实衡阳这个地方发展商业我还真是经过了仔细的考虑,原因是打下长沙那晚看着空荡荡的货仓和寥寥无几的战利品我十分心疼;五个月的湖南战役虽然军事上大获全胜,但也足足烧掉了我好几百万两银子,把我之前控制的江西和鄂南根据地的积蓄花了个精光,没钱以后还怎么发展近代工业?所以痛定思痛我决定拿衡阳开刀来解决我的财政问题。
看着他们一个个好奇的表情,我定了定心神,又清了一下嗓子后才开口道:“我中国自古以农业立国,却不重视商业;远的不说就说清妖,和洋鬼子大战一场之后兵败山倒,只得签下丧权辱国之条约割地赔款,面对如此大数量的军费赔偿他们竟向广大百姓摊派,加收名目繁多的苛捐杂税,再加上天灾连连农田欠收,使得南方百姓民不聊生哀鸿遍野。”
众人都在认真地听我作报告,看着他们那细心的表情我也来了精神,继续扯道:“然而他们不知道其实自从明末以来我国南方地区的工商业有了长远进步,商贸繁盛,不断发展的贸易流动造就了许多商贾巨富;可是清妖朝廷却不懂得去向他们征收商税,这是多么大的一笔收入啊,我天国虽然也依托农业立国,但本王仔细思考后认为我们应该农商并重,在农村实行‘土地改革’,在工商业发达的城市实行鼓励商贸的政策同时征收商税。”
众人的表情从认真变为了目瞪口呆,也有几个人投来了敬佩的目光,就连我自己的随从刘继盛和周竹岐也是十分震惊,他们不想我竟有如此见解。
“这……”梁舆琛结结巴巴地开口道,“殿下您说得好像很有道理,可是要怎样去鼓励商贸,又如何制定商税?那些巨富人家咱们是不是不抄他们家了?”
“当然不能抄家,”我摆摆手道,“这种行为以后在我城王的部队里要杜绝,这根本就是明抢。本王认为我们鼓励商业的第一步就是颁布商税法案,宣布保护私有财产,鼓励商业行为,进而征收商税。”
“保护私有财产?”刘继盛不解道。
“正是,我们之前的《太平天国宪法》已经宣布了‘人人生而平等’,现在本王要再加上这条‘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而我天朝军队和政府将保护私有财产。”我说道。我把自己知道的关于资本主义经济的知识搬了出来,果然下面人全都蒙了。
“可是咱们不是一直提倡‘杀富济贫’吗?”周国贤也不解地道。
“富当然还要杀,但要有区别地杀,对于依靠自己力量经商致富的我们要鼓励和提倡,对于那些享受特权的王公豪强自然要坚决地杀。”我开口道。
衡阳府衙的官员们此时还都是一头雾水,而我则趁热打铁当场草拟了一份《太平天国城王商税改革方案》,宣布城殿军队将有针对性地保护私有财产,鼓励民间商业行为,提倡通过自己的努力发家致富,同时宣布向经商行为征收商税,以流通税为主,要求按照经商收入所得进行征收,税率最高可至四抽一。
在场的太平天国官员们全都愣住了,我却越发来劲儿,继续修订,将这次商税改革与在江西实行的“社会福利法案”相挂钩,即利用政府财政扶助贫困从而缓解社会矛盾。
很快我信心满满地向大家展示了全套的《太平天国城王商税改革方案》并宣布将在衡阳进行试点,之所以选择衡阳是因为这里交通便利工商业发达,而湘军被歼灭后地处湖南腹地的衡阳面对的军事压力也小了很多,正好利于实行改革。在无法控制江浙的情况下选择衡阳也不坏。
可是这帮人似乎智商跟不上我的思维,一个个哭丧着脸,看到他们的样子我顿时火冒三丈,同时拟了一个“招聘启事”派人贴出去,要在我控制的地盘上招募明白商业的人才,看来想进行商业改革我的幕府里还真得有这方面的人才才行。
梁舆琛他们终究不敢抗命,很快就召集了衡阳城内的各大商会宣布政策,出乎意料的是以晋商、徽商为代表的衡阳几大商帮还真的一致赞颂了我的改革,他们因为来不及出逃只得硬着头皮留在城里,一直担心会被太平军抄去全部财产,现在听说只要按律缴税就可得到保护自然十分欣喜。
一时间我在衡阳的寓所门口是络绎不绝,前来拜会的商贩送来了成堆的礼品。看到这番景象我心里十分欢喜,感觉自己的这次商业改革是符合时代发展潮流的,一定能取得成效。
由于前来拜会的客人太多,我便不再一一接待,而是让周国贤他们帮我打发,而我则躺在自己的房间里继续思考接下来的后续措施。
就在这时门户忽然有侍从喊道:“衡阳的彭雪琴先生求见,殿下您见不见?”
“哦?彭玉麟?”我立即坐起身道,“这人可得见,让他来我书房吧!”由于大堂里客人实在太多,我便把彭玉麟请到了自己的书房单独会面。
只见彭玉麟还是那身打扮,一身破旧的长袍。他一进来就拱手作揖道:“城王,好久不见啊!”说罢他递上了礼物,又是一副书画。
我接过彭的礼物,笑着道:“雪琴先生客气了,这次又要送本王梅花了是吗?”
“哈哈,城王好记性。”彭玉麟道,“彭某立誓要花万幅梅花,所以您就将就着看吧,要是不喜欢扔了也罢。”
“怎么会,雪琴先生的礼物本王自当珍重。”我笑着收下了又一副梅花图,心想这都第二幅了,看来这彭玉麟八成只会画梅花。我继续道:“先生闲居几个月过得可好?今天怎有雅兴来本王这里做客?”
彭玉麟道:“听说城王您在衡阳搞了个商税改革,要鼓励工商,弄得全城的商贾都喊您是‘大圣人’,今天来这儿一瞧发现还真是,这么多人在外边向您道谢。”
“圣人之说可不敢当,本王也只不过是体察民情顺应民意而已,我城殿的军队又不是流寇,既然打下了衡阳自然要对这里负责,还大家一个太平江山,让每个人都能吃饱穿暖。”我笑着道。
“城王果然是仁主啊,怪不得连涤丈都不是您的对手,您的抱负和您的见解都令人钦佩,请受彭某一拜!”彭玉麟站起身来就要行礼。
我赶紧拉住他道:“雪琴先生言重了,你可知道湘军之中本王最敬重和佩服的人是谁?”
“可是老帅涤公?”
“非也。”
“不是涤丈还会是谁啊?”
“两个人,”我伸出两根手指头道,“陆师左宗棠,水师彭玉麟!”左宗棠的名字是我下意识说的,因为我知道历史上的左是收复新疆的民族英雄,所以素来敬仰。而彭玉麟则是通过我之前的一点点了解后发自内心地敬重。
听我提到了他的名字彭玉麟顿时大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缓缓开口道:“为何是我呢?”
“因为你的为人,”我笑着道,“久闻雪琴先生淡泊名利、刚直不阿、廉洁奉公、疾恶如仇,单是这四点中的任意一点在清廷的官吏里就十分少见啊。”
彭玉麟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道:“这些都是彭某的做人准则,没有什么值得夸耀的,只可惜现在当官的里边有原则的人是越来越少了,吏治**才造成了今日的天下大乱。”
“是啊,雪琴先生既然有以天下为己任之心,何不……”我又一次向彭玉麟抛出了橄榄枝。
彭玉麟伸手打断了我的话,他开口问道:“彭某想向您打探个事儿,听说长沙一仗涤丈他被您生擒,不知道现在他老人家怎样了,您又打算如何处置他?”
听彭玉麟又提起曾国藩我就知道这个问题可不好答,事关能否将他成功招致麾下,所以我要慎重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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