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长沙会议
东资江南岸千家洲头的刘公潍,一个多时辰前黄文金率领两百个太平军战士乘着夜色凫水过江,这也让我着实为他们担心了好一阵。江水如此之寒冷,战士们又都是轻装上阵没有火器,而对面宁家铺里又有数千湘军在等着他们。直到火起的那一刻,我才终于松了一口气,他们做到了。
周国贤已经指挥大部队以最快的速度搭建好了第一座浮桥,对面的山岗上依旧是熊熊烈火,湘军的火炮没有任何反应。于是太平军又建了两座浮桥,疯狂地奔向了资江的南岸。
这一次我决定身先士卒,脑子一激动便紧握手枪冲在了最前边,周国贤和“华兴军”则紧紧地跟在我后面,益阳城的守城清军这才如梦方醒,他们拼命地敲打着示警的锣鼓。不过我却并不在意,领着队伍直奔宁家铺。
宁家铺此时已是火光冲天,估计是黄文金他们偷偷地点燃了清军的军械库,十几座湘军大营一齐着起熊熊大火。四处都是急于救火的湘军乱军,并不见黄文金他们的身影。
我的心里有些焦急了,心想黄文金可是我麾下战斗力数一数二的战将,攻守兼备独当一面,他弟弟也在天京给我效力,他可不能有什么三长两短啊。我领着“华兴军”一边乘势清剿剩余的湘军残部,一边四处搜寻黄文金他们的身影。
在湘军大营里绕了好几圈依然不见他们的踪影,周国贤指着对面山岗上的一个瞭望台朝我大喊道:“殿下,那边!”由于天色太暗也看不清那边到底有啥,不过我还是领着“华兴军”向着对面狂奔而去。
离近了才看清楚这座山上也有一排湘军营帐,“胡”字大旗尚在随风飘舞,这里应该就是胡中和的主帅营帐了。一路上随处可见的是太平军和湘军士兵的尸体,之前这里一定发生了激烈的战斗,我的心又一次提到了嗓子眼上,不过大家一路搜寻并没有找到黄文金本人。
我们乘着黑夜悄悄向着湘军的大营摸了过去,周国贤和“华兴军”的战士们也紧随而至,周国贤他们早有准备,一个个都掏出了绳索爬墙而过,尽管我没他们这般身手矫捷,但周国贤还是一把将我给拉了上来。我们放低身子一声不响地潜行在湘军的主帅大营里,周国贤手握短刀,每每遇到湘军士兵他就会悄无声息地在背后将之一击暗杀。
终于我们来到了瞭望台旁,只见大批太平军战士双手被反绑,被湘军士兵用刺刀逼到了山崖边,而黄文金则被吊在一棵树上,一个手握弯刀的湘军将领站在他面前。看到这一幕我稍稍松了一口气,黄文金还活着,不过他们现在也是命悬一线。
“‘黄老虎’,你也有今天,不想落到我胡中和的手里了吧!”胡中和笑嘻嘻地道,“两百人就敢偷袭我们三千人,‘黄老虎’你真的很天真啊!”
黄文金身上已有几处伤,但依然不屑地看了胡中和一眼,道:“胡妖,你休要猖狂,城王的大军马上就到,不过今晚我天军就会拿下益阳!”
“放屁!”胡中和大怒,高声吼道,“休要在本官面前提那个冯瑞城,那混账当年在景德镇害得本官差点丢了性命死在自己人手里,这个仇本官一定会报。冯瑞城要是敢来,本官就杀他个片甲不留。”
原来是他,我突然有了印象,当初在景德镇曾用反间计挑拨过他和左宗棠,景德镇拿下后这家伙也失去了踪影,没想到今天在这里又冒出来了。呵,看来他还挺记仇,到现在还想着要找我算账。我已经暗暗地握紧了手枪,同时示意周国贤。
周国贤点点头,表示随时可以动手。
“放肆,城王殿下岂是你这妖孽可以随便提起的?”只听那边黄文金呵斥道。
“哈哈,”胡中和大笑道,“‘黄老虎’,你现在自身都难保了还在这里逞强,你就等着回长沙被千刀万剐吧。刚才你说那冯瑞城要打益阳,那就让他来吧,本官都等不及了,他最好现在就出现在本官面前……”
胡中和话音未落,我一个手势,周国贤一跃而出,快速掷了一柄飞刀斩断了黄文金的绳子,黄文金单膝落地,立马飞脚踹翻了身旁的两个湘军士兵。
胡中和一愣,刚回过神来“华兴军”枪声已响,在场的七八个湘军兵将全都应声倒下,周国贤朝着胡中和连开数枪,胡中和反应也够迅速,立即抓起自己的副将做人肉盾牌。而黄文金则挣开了绳索,从地上的死尸旁抄起一把腰刀,连杀两人后把自己被俘的部下全都救起。
“华兴军”一阵扫射将胡中和的副将打成了马蜂窝,胡中和却硬是挺了过来,就在大家换子弹的间歇,胡中和突然跳了出来挥起腰刀向我们冲了过来,口中高喊:“冯瑞城,老子和你拼了!”
关键时刻,之前一枪未发的我举起手枪,啪啪啪连续三枪,终于击中了毫无防备的胡中和,他痛苦地捂着肚子上的伤口停下了冲刺的步伐。周国贤见状快步冲了上去,狠狠地飞起一脚,然后就是一声惨叫,胡中和直接被踢飞下了山崖。
宁家铺的三千湘军非死即降,益阳城见大势已去也举起了白旗,走进益阳的县城衙门时,东方的第一缕阳光射进了院子,我这才意识到天刚刚亮。
在益阳知县的床上疲惫地睡了一上午,醒来时已是午后,侍从在门外道:“殿下,刘宰辅已经在堂上等您了。”
来到衙门内堂,刘继盛、周竹岐还有黄文金全都在场,一见到黄文金我便笑着拍拍他道:“黄将军,打下这益阳可多亏了你啊,两百人拿下了三千人,不简单!”
“殿下您过奖了,”黄文金不好意思地笑了,“本来我们放火之后想去把那胡妖给擒住献给您,可是他们人实在是太多了,结果还得麻烦殿下您来救我们……”
“殿下,最新消息,也是在昨天晚上,任将军的骑兵团拿下了三镇!”刘继盛突然开口道。
“什么?一夜之间就丢了铜官、东城、桥头东江三镇,益阳也被长毛偷袭夺去了?”曾国藩坐在书桌前,颤抖的双手紧紧握着前线战报,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康福低着头,过了好一会才开口道:“已经证实消息千真万确,两边都是偷袭,任贼的长毛马队半天之内狂奔二百里,三镇守军猝不及防不敢死守只得退回长沙;至于益阳,听说是‘黄老虎’夜游东资江,也是打了我军一个措手不及,还杀了胡元廷将军。”
曾国藩连连摇头,道:“好一个冯逆,还是那般狡诈。”
就在这时门外的仆人来报:“中堂大人,一天之内连丢四镇,巡抚大人要您立即去府衙议事。”
“你去告诉恽大人的人,本堂哪也不去,他有事就亲自来本堂的‘审案局’。”曾国藩没好气地回应道。
仆人战战兢兢地退下了,赵烈文迈着步子走了进来,道:“老帅,这样不好吧,听说巡抚大人非常生气,一直在责备咱们湘军,您真不打算去见他?”
“恽世临这人根本不配做湖南巡抚,要不是老帅您的保举他能一年连升三级坐到巡抚之位?这厮却忘恩负义,做了巡抚后根本不把我们湘军上下放在眼里,动不动就对弟兄们指手画脚,现在更是连您这个总督他也敢不敬了……”康福立即发泄起不满来。
曾国藩一个眼神制止了他,开口道:“召集长沙城内所有的湘军将官,让他们都到这里来,本堂要召开会议重新商讨御敌之策。至于恽世临还有那些绿营兵,他们爱来不来。”
很快,长沙城内的大小湘军将领还有一众绿营将官全都在曾国藩的府上集合,曾国藩缓缓从后堂走了出来,环顾了一圈儿,见曾国荃、刘蓉、蒋益灃、萧孚泗、刘连捷等湘军骨干悉数到场,负责守备省城的绿营兵将领也都来了,长沙城中的重要人物只有那个湖南巡抚恽世临没有到场。
“长毛使用奸计夺得了益阳和东江三镇,现在资江水路已被长毛把控,而我军水师在靖港和乔口的营寨也受到了东岸三镇长毛的威胁,再加上北边的湘阴也是危如累卵。如果湘阴再丢,不但我军水师基地腹背受敌,长沙以北也再无屏障保护,冯逆主力则可长驱直入,会同之前已经占据湘潭的赖逆、谭逆的贼军,将会直接威胁省城。”刘蓉对着地图分析道。
蒋益灃道:“老帅,长沙现在必须进入警戒状态了!”
曾国藩没有说话,把目光又投向了曾国荃,曾国荃迟疑片刻,开口道:“事到如今,别无他法,唯有死战到底方能对得起祖宗。”看到弟弟的决心,曾国藩满意地点点头。
又有几个将领发言,但都提不出个好办法,曾国藩只得把希望寄托在了赵烈文的身上。
赵烈文道:“据悉犯我东江三镇的是长毛的马队,他们善于长途奔袭却不善攻坚,只要我们发兵一支反攻,再加上江上我军水师的有力支持,收复三镇易如反掌。”众将听了都连连点头恍然大悟。
“不过这只是第一步,用以拖住冯逆,转移其注意力。”赵烈文继续说道,“依我看,收复三镇和坚守湘阴都只是暂时的,长毛主力一到,这些地方还是会失守。所以晚生认为,我们真正应该做的是及时撤回三镇对岸的水师基地,将所有战船都转到衡阳,同时从长沙发兵一支,水陆共进,围歼衡阳城外的长毛刘铭传部。”
赵烈文此语一出,满堂惊诧,只有刘蓉在惊讶之余忽然一笑,喃喃地道:“赵惠甫现在也学会不按套路出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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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二章 一打长沙
“殿下,东江三镇已下,是时候全力进攻妖军水师了!”黄文金高声喊道。尽管他的腰上和肩膀上都已缠上了绷带,但依然充满了斗志。
我把目光投向了刘继盛和周竹岐,周竹岐道:“殿下,若想如此应当传令给我军水师,令其尽快南下湘江来助战,再加上我们两路陆军,打破靖港和乔口应该不成问题。”
“殿下,属下以为我们不能轻敌,”刘继盛突然开口道,“湘江终究不是长江,我军的战船顶多能够并排航行三艘,而湘军水师据险而守,以乔口、靖港以及一个河岸成弧形防御状,真的打起来了我军的舰船真不一定有优势。”
刘继盛说得很有道理,如果是同等数量的太平军战船和湘军船只较量,太平军的火轮战船自然更胜一筹,然而在湘江之中河道狭窄,太平军水师的威力自然也会大打折扣。我想了半天,感觉能够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等待呤唎的炮队前来增援,到时候水上陆上一起进攻,湘军水营必定招架不住。
“殿下,您是想等我军炮队是吗?”刘继盛看出了我的想法,开口问道。
“嗯,”我点点头道,“不知道湘阴那边怎样了,他们什么时候能赶赴这边?”
“曾妖头已经派了唐妖的妖营前去增援湘阴,怕是一时半会儿拿不下来,不如……”周竹岐忽然说道,“出动洞庭湖内的我军水师助战,水陆夹击,胜算更大!”
“若是湘军中的妖军水师趁势骚扰怎么办?周宰辅,你这想法欠考虑啊。”刘继盛开口道。
“理论上是这样,不过本王现在又有了一计。”我开口说道,“我们既然得了益阳就不能按兵不动,现在有两个选择,其一就是东进增援湘阴,从陆上进攻乔口和靖港,给湘阴战局以有力支持。而其二就是直接长驱南下,携大胜之势进逼长沙!你们说,咱们应该怎么选择?”
“当然是东进了,东江三镇和湘阴目前都不稳妥,我军若是及时东进必能牵制两港湘军水师,支援湘军东岸。”黄文金不假思索地说道。
我微微一笑,开口道:“不,本王的意思与黄将军刚好相反——南下,去长沙!”
刘继盛和周竹岐听后也都十分惊讶,我笑着继续道:“湘军经营两港已有数年,对陆上进攻的防备一定早已完善,我们此番从陆路进攻正好落入了他们的圈套。反之,之前咱们已经扬言过一次要打长沙,所以本王敢肯定曾妖头他们一定不会想到这回我们会真的放手南下。越是让他们想不到,我们获胜的概率就越大,诸位不要忘了,长沙城内现在的妖军总数已经将近五万之众了,必须得给他们点外部压力。”
我说得从容,黄、刘、周三人听得却不淡定,黄文金道:“殿下,您这招实在是有违一般的兵将思维,黄某的两个军现在除去留守益阳的,可供南下长沙的只有不到两万人,一旦妖军主力开城迎战,咱们岂不是以卵击石了?到时候可真就是进退不得,顿兵城下了。”
“我说黄主将,你怎么死脑筋呢?”我看着他道,“本王说要打下长沙了吗?只是骚扰而已,牵制省城湘军主力的注意力,让他们不能轻易出兵北上,只要牵制住了长沙城内的妖军,我军的骑兵团加上炮兵团配合新式水军,对上妖军的唐训方的一个营和两个港的湘军水军,根本不用我们支援他们就能搞定。”
黄文金说不出话来了,但刘继盛、周竹岐二人却并不信服,总觉不妥还想再劝,可是这回我是打定主意了,一定要去那长沙走一趟。于是黄文金无可奈何,只得集结大军,第二日一早我亲自领队离了益阳一路向南开赴长沙。
这次南下沿途并未遇到湘军什么像样的抵抗,沿途的村镇多已被遗弃,村民们也都没了去向,很快南下大军便攻占了一座叫宁乡的县城,他们显然毫无防备,在击毙了知县和百余守城士兵后我们快速地控制了这座城池。
大军进城,黄文金、刘继盛和周竹岐却全都闷闷不乐,看得出他们并不太同意这次冒险式的进军,终于黄文金还是开口了:“殿下,小弟觉得这次您真不应该亲自来,太危险了,您还是快回益阳吧,骚扰长沙的任务就交给小弟吧。”
还没等我说话,周竹岐也跟着道:“是啊殿下,这里距离省城长沙已经不过六十里,而对面的湘军又两倍于我们,太危险了。”
还没等我反驳,刘继盛也满脸惊恐地上前道:“殿下,最新消息,曾妖头派出妖将蒋凝学及所部两个营向北反扑我军控制的东江三镇,湘江之上的妖军水师也参与其中,任将军的队伍都是由骑兵组成,而东江三镇地势平坦易攻难守……”
“快,传本王急令给任将军,让他赶紧放弃东江三镇,向北撤退,同时给水师统领胡将军发令,让他派战舰进湘江,一定要给湘江中的妖军水师施压,不能让他们如此嚣张。”我颤抖着说道。这个曾国藩真是一点也不迟钝,这么快就能看出我骑兵团的底细,再这么打下去对于任化邦他们会越来越不利,三十六计走为上,想要掐死我的骑兵团那是绝对没门。
黄文金连连摇头,长叹一声道:“殿下,我们犯了大错啊,当时及时向东就好了,要不东江三镇也不会丢啊!”
“不,你错了,就算我当初向东,也不能在两天之内攻下湘军经营多年的两港,湘军水师还是会进犯东江,三镇还是会丢。”我说道,“在三镇的问题上湘军已经抓住了我们的命脉,他们看出了我军骑兵团经不起长久的攻坚,所以东江三镇无论如何都守不住。”
看黄文金有些垂头丧气,我继续安抚他道:“其实大家不必担心,任将军袭取三镇虽然只有两天时间,但已经很好地牵制住了长沙的湘军主力,使他们无法再出手反扑益阳,否则我们不可能在攻克益阳后还能从容向南进军,不是吗?所以任将军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接下来就该看我们的了。”
“可是长沙守军五万有余,我们连人家一半都不到,就是来了怕是也做不了什么。”黄文金道。
“本王都不怕你却怕上了,不就是一个长沙嘛。”我笑着道,“黄主将,本王就把这次进兵长沙的诀窍交给你,总共十六个字你记好了——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
曾国藩并没有采纳手下的建议将长沙城禁严,因为他始终觉得战事还没有发展到将省城拖入战争阴霾的必要,他希望尽可能在大战之前为全城保持一种稳定的秩序。他的这种心态一直持续到太平军南下的消息传来。
“这怎么可能,冯逆既然打下了益阳,就应该向东去图谋靖港和乔口,为什么会突然南下省城,难道他要坐视三镇得而复失?”曾国藩满是疑惑,太平军已经进抵宁乡的消息弄得长沙城人心惶惶,满城都是惊恐的百姓。
康福低着头道:“老帅,具体情况我还会派人调查,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冯逆、‘黄老虎’他们全都在这一军中。”
“该来的总会来,这个本堂早有准备,只是不想竟会如此之快。”曾国藩道。
赵烈文深吸一口气,也开口道:“老帅,虽然冯逆的举动有些出人意料,不过我军收复三镇已是板上钉钉,而湘阴也至少还能坚守三日以上,照此下去其实他们奈何不了我们的……”
赵烈文的话未说完,曾国藩的仆人又跑了进来,弓着身子道:“中堂大人,巡……巡抚大人他又催您了,希望您能及时将在外的湘军主力回调以加强省城守备……”
“大人,万万不可啊!”赵烈文突然大喊道,“晚生这才明白冯逆此举南下的意图,他这是要借着打省城来牵制我军啊,如果我们收缩防守就正好中了他的奸计了,到时候他长毛就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在外围一点点地蚕食我们的据点和城池,将这里变成真正意义上的孤城。”说罢赵烈文又朝康福挥挥手道:“价人,你快带人出城去查查,看冯逆他们此番来了多少人马,如果不到我守军一半,那必有问题。”
康福立即领着几个跟班飞似地向着城外狂奔而去,而湘军的一众将官全都聚集在“审案局”的庭院内,大家随时等着曾国藩的指示。
又是赵烈文最先打破沉默,他说道:“老帅,您现在要做的就是不为城外的长毛所动,我军一来收复三镇,二来湘阴未丢,根本无需自乱阵脚;只要按照我前天在会上提出的第二步方案进军,长毛再怎么挣扎都会败。”
“赵烈文,长毛大军都打到长沙城下了,又是伪城王冯逆本人亲自坐镇,你怎么还想着那个围歼刘铭传的计划。”蒋益灃不耐烦地道,“就算真的灭掉了刘铭传又有什么用呢?你还是想想如何帮省城解围吧。”
“不不不,你这思路有问题,”赵烈文立即驳斥道,“我的思路没有错,要想打败长毛,就要力争剪除其羽翼,集中优势兵力逐一歼灭冯逆手下的主力四大兵团。现在他们共分三路,北路由冯逆和‘黄老虎’率领,意图是扫荡我长沙北面的防御;中路由赖逆和谭逆率领,两部合一占我湘潭,意图为将来的合围从城南做接应。只有那最南边刘逆的一部号称‘伪铭军’,图谋攻取衡阳断我长沙上游补给,他们现在实力最单薄同时又与其余各贼军联系最弱,我们自然要争取先将其歼灭。”
蒋益灃瞧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惠甫先生,就算你的思路是对的,可现在贼军都打到省城城下了,就不要再想着去南边打围歼了;依我看咱们还不如集中兵力杀出城去,一举把冯逆他们全部拿下,一劳永逸。”
“哼,”赵烈文冷笑道,“就凭你,就算给你十万人你也不是冯瑞城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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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三章 橘子洲头
自宁乡出发不消半日功夫就进抵了长沙西城外,隔着湘江远远望去,城高池深,江水环绕,城头旌旗蔽空,铁炮四立,防御之严密与当初在苏州城所见大为相似。难怪我的部下们都极力劝说不能贸然前来,长沙城还真不是说打就能打下来的。
湖南省府长沙,始建于西汉年间,有超过千年的历史,明洪武年间重建了砖石结构的城墙,绵延十四里,有九座城门,分别为北面的湘春门,西面的德润门、驿步门、潮宗门、通货门,南面的黄道门,东面的浏阳门、新开门、小吴门,其中黄道门又称南门,德润门又称小西门。
目前河西尚无一名清兵,于是我和黄文金研究决定立即占领西城外的要塞金牛岭和龙回潭,并控制了岳麓山上的高点,本来是想顺路去那大名鼎鼎的岳麓书院瞧瞧。但黄文金和刘继盛生怕长沙城内的湘军有变,所以我也只好放弃了这个想法。
然而长沙城内的清军却并无动静,太平军在光天化日下忙活了好一阵,几乎是在敌人的眼皮子底下构建好了营地。偌大的长沙城中屯集的数万清军居然会对城外突然“来访”的太平军视而不见,这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我的心里又开始有些没底了,难道曾国藩他们又看出了我的意图,知道我这是在佯攻省城来牵制他?
“殿下,对面城里的妖军似乎并无反应,对我军连取河西阵地和据点他们好像是充耳不闻。”黄文金指着河水对岸的长沙城说道。
“好啊,”我开口道,“曾妖头,本王倒是看看咱们谁更能沉住气,传本王令,我军主力大营继续向前推进,本王要把营地扎到湘江边上,看他们还能不能坐视不管!”说罢我又唤来刘继盛吩咐道:“刘宰辅,速传令给湘潭的赖将军,让他们出一部顺江而下,从南面给本王佯攻。”从西面和南面两侧同时进攻,这把一定要让湘军认为我是真要攻城。
第二天时,太平军大营已经推进至了湘江西岸,太平军沿着河岸扎营一字排开。不但如此,我还命令部下们从四周的村镇找来了大量民船,尽管都是些破木板船,但足以运用。太平军将士们用木船拼接成了江上浮桥,一来可以拦截湘江,二来又可作出随时东渡攻城的势态。
出乎意料的是对面的湘军依然没有动静,这下我有点着急了,开始考虑是不是要来一次攻城战。
我站在湘江岸边,端着千里镜向东望去,发现湘江之中竟有一座狭长的河心岛,景色十分秀丽,看到这一景观我也顿觉神清气爽,连日来的压抑顿时缓解了不少。一旁的刘继盛介绍道:“殿下,您之前没来过这里吧,那座长岛可是湘江一景,上为牛头洲、中为水陆洲、下为傅家洲,据说岛上盛产柑橘,当地人称之为橘子洲。”
“哦?这就是传说中的橘子洲?今日一见,真是感受非凡啊。”我笑着道。顺便还吟出了声:“独立寒秋,湘江北去,橘子洲头。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
“殿下,您在说什么呢?”刘继盛问道。
“没什么,”被他听到了我只好摆摆手道,“对了,咱们可以在橘子洲上设立两个营,然后架上之前从妖军那里缴获的铁炮对着城里轰,我就不信长沙城内的守军没有反应!”
说干就干,黄文金按照我的命令将从上游搜得的大批木船进行拼接,然后从西岸的太平军军营到橘子洲上又连起了一座浮桥。半晌的功夫,铁血十八星军旗便在橘子洲头迎风飘舞了。我用千里镜继续眺望对岸,只见长沙城头已是人头涌动,城上似乎聚集了大批清军士兵在观摩,也不知道曾国藩他们会不会看到这一幕,看到了又会有何反应。
就在这时,突然长沙城的小西门打开了,大队湘军喊杀而出,直扑湘江岸边,还在橘子洲上的太平军士兵立马顺着浮桥狼狈不堪地向西岸撤退,而后边的湘军兵勇们则直接冲上太平军的浮桥渡江追击。
长沙的守军终于出来了,我兴奋地朝黄文金大喊道:“他们上钩了,按原定计划行事!”
长沙西城的城楼上早已聚集了大队清兵,太平军在对岸扎营的消息传来,城内的守军争相观看。而曾国藩也终于坐不住了,决定领着部下们亲自登城查看。
曾国藩背着手走在队伍的最前边,他身后跟着的一小撮人都是他的幕僚和麾下将领,曾国藩接过部下递上来的千里镜,远望城外,笑着道:“你们瞧,对面岸边的那个朝咱们这儿望的就是长毛贼首冯瑞城吧?”
身旁的部将蒋益灃按耐不住了,握紧拳头道:“老帅,康价人昨天出城都调查清楚了,城外的长毛只有不到两万,现在他们都要渡江了,简直是抓鼻子上脸不自量力。老帅,卑职愿带兵出城,一举击破城外的长毛。”
曾国藩放下镜子,并没有立即作答,而是把头转向了自己的几个幕僚征询意见。赵烈文立即开口道:“老帅,万万不可,城西的冯逆只是跳梁之小丑而已,咱们要做的就是视而不见,把长沙城内的兵力运用到应该用的地方。”
萧孚泗道:“长毛都已兵临城下了,你还想让守军出征?”
赵烈文点点头,道:“正是,冯逆他们就算在河西折腾个底朝天也不会对我们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威胁,咱们现在应该果断出兵避实击虚,调北边靖港和乔口的战船,水陆并进南下衡阳先灭‘伪铭军’。”
赵烈文拼命游说,但曾的麾下武将们却大都不买账,纷纷叫嚷着要出城迎战,曾国藩思前想去,又把目光投向了另一大谋士刘蓉。
一向以“赛诸葛”自居的刘蓉现在本不想说话,无可奈何只得开口道:“湖南战事以来,冯逆的种种举动都十分反常,蓉也不甚明白,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冯逆的举动必有其目的,既然威胁不到长沙城,我军可按惠甫说的先按兵不动静观其变。不过出击刘铭传之事,蓉以为太过冒险……”刘蓉的态度介于赵烈文和众将之间。
“‘赛诸葛’先生,到头来您就只能说出这些来?”萧孚泗冷笑道。
蒋益灃忽然指着城外大声道:“老帅,长毛开始登陆橘子洲了,他们要在洲上设营,架上大炮就可直接炮击城内了。老帅,咱们不能再坐视不管!”
“不可啊,长毛炮队根本不在这里,一般的炮威胁不到我们,一定不能上当……”赵烈文伸手喊道。
就在这时康福拿着最新信报跑上了城楼,高喊道:“老帅,湘潭的长毛有动作,他们正在分股向长沙移动,疑似要配合冯逆从南边攻城!”
“惠甫,从一开始你就错了,长毛这次是打定了主意要攻城,也许他们还不知城内我军的虚实,以为城内只有几千守军呢。”沉默了许久的曾国荃突然开口了,他现在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冲动浮躁,反而处处深思熟虑并不轻易拿主意。曾国荃继续道:“老帅,咱们可以出城一战,让他们知道咱们的厉害。”
“不可能啊,冯逆消息向来灵通,绝不可能做以卵击石之事……”赵烈文喃喃道。
曾国藩也连连点头,再看看积极请战的蒋益灃,道:“芗泉,准你带兵五千出城迎击河西长毛,不过你性情急躁,而冯逆又太过狡诈,让搏九做你的副将,也好有所照应。”
蒋益灃瞧了一眼曾国藩给他安排的副将黄万鹏,也没说什么,立即拱手遵命,然后以最快的速度集结本部人马领兵杀出了小西门。
李鸿章和部下们用了三天的时间把临清城郊的空地改造成了新的校场,郭松林立即领着新军士兵们开始了新一轮的射击练习,李鸿章满意地在校场里来回溜达观看部下们操练。
“也不知那个戈登跑到哪里去了,”富明阿没好气地对李鸿章道,“我军的炮兵技艺还不完善,正需要这洋鬼子给指点指点呢,他却没影了。”
“谁叫人家有朝廷的授命呢!”李鸿章摇摇头说道,“看来朝廷并不是单纯要依靠我们这一支新军,而是要‘借师助剿’,利用洋人。”
李鹤章跟着道:“朝廷不信任咱们汉人嘛……”见李鸿章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方才闭嘴。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从远处笑着朝李鸿章他们走来,走近一看,竟是戈登,戈登的手里还拎着一个用布紧包的包裹。戈登走近后一把将包裹扔给了李鸿章,李鸿章赶紧打开一瞧,着实吓了一跳,里边竟是一颗怒目圆睁的人头。
戈登从身上掏出一根雪茄,并用火柴点燃,深吸一口后,笑着道:“东北方向的恩县,一个叫左临明的白莲教首领和三千叛军,五门阿尔斯特朗火炮加上三百支恩菲尔德步枪,轻松拿下。看来你们中国的叛军还真都是些乌合之众,两炮下去,吓跑了一大半。还有的拿着长矛出来叫阵要和我们单挑,简直是笑话。”
戈登又吸了一口,继续说道:“这个是叛军头头左临明,原本我们没兴趣取他的人头,可是随行的中国侍从说你们中国人打仗非要割下对方的首级回来才算功成,唉,真搞不懂你们中国人,还保留着野蛮行径……”
李鸿章、富明阿、李鹤章三人互相看看,惊得目瞪口呆,他们知道戈登手里只有三百多人,而且大多是新招募的前英法联军士兵或是印度劳工,可谓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难道他们真的以一当十打败了十倍于自己的敌人?
李鸿章越发地感觉到了洋枪洋炮的威力,他开口道:“戈登将军,下一次,请让我们新军和你的常胜军一起作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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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四章 将打一家
敌进我退,对面的数千湘军突然从长沙西门杀了出来,我和黄文金立即指挥太平军全线“溃逃”,一小部分人躲进了橘子洲中的牛头洲树林,其余的则弃了西岸大营,直接向着岳麓山脚下的树林中狂奔。
“快,都跟上,都给我冲,老子这次要生擒逆酋冯瑞城!”只听身后的湘军统帅发疯似的叫喊。我一下就认出了这是蒋益灃,又是一个老对手,这家伙当初在武昌城下被我击退,现在估计也是报仇心切。
我和黄文金领着太平军主力进了树林,这个蒋益灃则领着湘军追兵紧追不放,也冲到了树林边。
“大人,长毛躲进树林必是有诈,咱们还是赶紧退兵吧!”蒋益灃的副将黄万鹏在一旁劝道。
“不行,”蒋益灃厉声道,“好容易有这样的机会,本将绝不能放走冯逆,冯瑞城,别以为你躲进树林我们就没办法了,本将要放大火把你们全都烧死!”
然而蒋益灃话音未落,我和黄文金互相看看,黄文金一个手势,所有掩藏在树林里的太平军一齐掉转枪口,随着噼里啪啦的枪声,太平军大部一万人忽然从树林中喊杀而出,直扑树林外的几千湘军追兵。
“怎……怎么这么多?”蒋益灃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他的副将黄万鹏则赶紧拉住他的战马,大喊道:“大人,咱们中计了,长毛在这边早有埋伏,现在撤回城里还来得及!”
蒋益灃连连摇头,看得出他对无法打败我们异常失望,无奈地下令道:“敌众我寡,撤吧!”
然而湘军刚要回走,突然埋伏在橘子洲上的几个太平军小队忽然喊杀而出。蒋益灃见状顿时大声笑道:“就凭这么几个毛贼也想阻拦我们?”
然而湘军并没有高兴太久,他们惊讶地发现这一小股太平军并不是要阻击他们,而是拿出了事先准备好的斧子和火药——他们要炸浮桥!
“不好!”看出不对的黄万鹏大喊道。由于出城的湘军是直接踏着太平军的浮桥过河袭击,他们本身并没有带渡江的工具,所以当橘子洲头的太平军毅然决然地将浮桥毁掉后,这路湘军彻底成了离城孤军被困在了湘江西岸。
我和黄文金看到计策实施成功,立即指挥太平军主力大军全力进攻,而蒋益灃他们只得且战且退,一步一步地向着滚滚湘江靠近。长沙城头观战的清军们也都傻了眼,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短时间内也是无能为力。
周国贤指挥“华兴军”奋力向前,随着连绵不断的枪声一阵又一阵地响起,大批的湘军士兵倒地身亡。没了浮桥,他们已经到了退无可退的境地,不少绝望的湘军士兵纵身跳入了滚滚江水之中。
长沙城的小西门突然打开了,曾国荃领着湘军援军快马冲出准备接应,但缺乏渡江工具,他们只能派出十几骑骑兵慢慢下水尝试渡江。
湘江西岸的太平军则继续猛攻,以痛打落水狗之势拼命紧逼,选择跳水的湘军士兵也逐渐增多,从开始的三两人发展到几十几百的集体投江。霎时间,滚滚湘江之中便人头攒动,嘈杂声、呼喊声、求救声此起彼伏,甚是热闹。江水虽不湍急,但大多数人还是被冲得没有了踪影。
“这都行……”看到眼前的景象我也有些哭笑不得,继续指挥部下们加紧进逼。
击毙的、投水的湘军士兵越来越多不计其数,渐渐只剩下蒋益灃、黄万鹏和他们的亲兵了,蒋益灃怒吼道:“妈的,豁出去了!老子才不下水,老子要去和冯逆拼了。”
就在这时黄万鹏突然一把拉住蒋益灃道:“大人,水不深,拼死一搏可以渡过去!犯不着在这里送命……”说罢黄万鹏顺势拉住他的马,狠狠地给了一脚,蒋益灃立即随着他的战马嗖地冲进了湘江。
眼见蒋益灃要跑,我赶紧大喊道:“国贤!”周国贤立即举枪瞄准,蒋的副将黄万鹏见势居然径直朝着周国贤的方向扑了过来。随着一声枪响,黄万鹏中弹落马,蒋益灃却骑在马上在湘江中越游越远。
此时正值冬季,湘江流量并不大,但由于河面宽,江水寒冷,只有蒋益灃本人还有几十个湘军骑兵得以勉强渡江回城,大部分湘军士兵依然葬身江中。
经此一战歼灭了湘军出击的人马总计三千有余,俘一千多,击毙了湘军总兵、蒋益灃的副将黄万鹏,可谓战果丰硕。按照我的命令,当夜河西军营里举行了盛大的庆功宴,火把环绕,歌声不断,在夜幕的映衬下湘江西岸的太平军军营分外明亮,简直有如一场篝火晚会。
这场晚会看着热闹,但实际上里边的人却十分紧张,尤其是我;其实我只是安排了每个营的战士们轮流“狂欢”,其余的各营则荷枪实弹整装待发,随时防备长沙城内的湘军突然渡江袭击。之所以还要做出狂欢的表象,为的自然是气气那曾国藩和城内的守军。
“殿下,照此下去长沙城内的湘军必被我们激怒,他们一定会再次出城来攻击我们以报复今天的失败。”主帅大营里,周竹岐不无担忧地说道。
黄文金也跟着点头,他说:“是啊殿下,长沙城里可还有两倍于我们的妖军,虽然咱们今天出奇制胜侥幸赢了一次,但一旦他们来真格的了咱们这些人手怕是难于招架啊!”
“什么叫侥幸获胜?”我笑着反问道,“这场仗本就该咱们胜,下一场仗,大下一场仗也还应该咱们胜,这叫运筹帷幄,懂吗?”
“什么?殿下您还有什么计划?”黄文金问道。
我微微一笑,缓缓开口道:“这几天在长沙城外的表演很成功,不但牵制住了守城的妖军,打击了他们的气焰,也将他们彻底激怒。本王相信他们出来报复是肯定的,所以,咱们的下一个目标是——先取东江三镇,再打靖港和乔口,将湘军水师彻底消灭在湘江下游,不再给他们增援长沙或是衡阳的机会!”
“殿下,您的意思是咱们不在长沙呆了,而是挥师向北?”刘继盛问道。
我笑着点点头,道:“此战的目的已经达到,本王相信几天之内长沙城内的守军不敢有动作,咱们正可利用这几天,给曾妖头来个声东击西,北边的湘军一定意想不到。这叫过河拆桥在先,千里袭人在后。”
当阐述完我的战术思想后,黄、刘、周三人又是目瞪口呆,他们深为我的“想象力”所折服,过了好一会儿黄文金才慢慢说道:“殿下,咱们总是这么长途进军,敌人倒是确实想不到,可将士们的体力怕是也做不到啊!”
“这个本王不是没有考虑,”我说道,“本王先前已命胡将军率水师在北边的善化乌山做接应,这次北上作战让弟兄们坐船!”
雨水是大自然赋予行军的最好伪装,第二天天还没亮天空中便飘起了雨点,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太平军按照既定计划开始分批撤离长沙城外的河西大营。临走时留下了许多空营和假人以欺骗湘军,而主力人马则在阴云的掩护下快速向北转移。
趁着下雨,我的主力人马悄然向北推进到了乌山,胡鼎文派来的水师运兵船早已在河岸边等候了。太平军大部以最快速度登上了战船,向着湘江下游飞快地前进。
坐在火轮汽船上,不一会儿功夫铜官镇便映入了眼帘,阴雨中的河岸上,巡逻的湘军士兵早已被我们给吓呆了,没等他们回过神来,周国贤的枪声已经响起了。
伴随着枪声、雨声、喊杀声,太平军迅速开始展开“抢滩登陆”,大批人马一拥而上,铜官镇又是个无险可依的小村镇,很快我们便将之全部占领。
“黄主将,本王现在命你立即率部分取桥头、东城二镇,与任将军的骑兵团、呤唎的炮兵团会合!”铜官镇的枪声渐消,我大声命令道。黄文金有些发愣,但还是立即拱手遵命。
“殿下,我军的骑兵和炮兵不是都在湘阴吗?”周竹岐不解地问道。
我看了他一眼,笑着道:“湘阴本王根本不着急取,本王早已密令我军骑兵团、炮兵团到东江三镇来集合,本王要兵合一处,将打一家。”说罢我把目光望向了湘军对岸的靖港方向,那里是湘军水师的基地。
刘继盛立即明白了过来,道:“殿下,您是要集中兵力歼灭靖港和乔口的全部湘军水师啊!”
“当然,”我笑着道,“本王做了这么多努力,甚至不惜南下去长沙兜一圈,就是为了创造现在这种局势,让对面的众妖以为咱们是图谋省城不敢分心;现在我们集中了这么多兵力,是时候彻底解决北路的战事了。”
中午时,雨已经停了,外围的炮声也停了,不用说,三镇已经尽数被太平军控制了,我立即决定在湘江东岸安营扎寨,主帅大营刚建好,黄文金便领着主力人马前来,报告称已经打跑了湘军蒋凝学部,重新掌握了东江三镇;而骑兵团和炮兵团还有一部分太平军的水师船队也先后赶来会合。
黄文金、任化邦、呤唎、胡鼎文、唐正才都已前来,我立即在主帅大营召开军事会议商讨进攻策略。
“殿下,我们虽然打跑了蒋妖,但他一定会逃回长沙向曾妖头报信,很快长沙就会知道我军的意图。”黄文金最先说道。
“这个不用担心,靖港和乔口已经是咱们的囊中之物了,等他们从长沙增援肯定来不及。”我笑着道,“下面说下本王的意思,现在我军的陆军、骑兵团、炮兵团、水军都已抵达东江三镇,我们应该利用现在的兵力优势,各部团结配合,同时总攻,聚歼妖军水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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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五章 湘江水战
湘江东岸的铜官镇,太平军主帅大营里已是灯火通明,经过一天疯狂地行军加进攻,太平军犹如大变活人一般从长沙城下突然出现在了靖港对岸的铜官,而且这一次,是北路所有太平军的集结,看着各部将领已围坐在大营里,我深知这一次我要指挥的堪称是一场集团军作战了。在我们中间的是靖港乔口的详尽地形图。
“目前湖南的湘军水师可谓六分靖港三分衡阳还有一分往来于长沙和衡阳,此番咱们面对的就是这六分妖军水师,如果我们能够成功将其围歼,那么剩下的那些湘军水军将再无能力反击,只能退保衡阳;也就是说我们将取得湖南的绝对制水权!”掌握最多情报的刘继盛说道。
连日来与湘军水师作战的太平军水师统帅胡鼎文道:“这里的妖军水师是七分在靖港,三分在乔口;我军水师基地在湘阴以北,尽管湘阴城未下,但我们仍可放手全力进攻,重点就在靖港。”
“长龙与快蟹各有二十艘,舢板船不下百艘,而妖军水师的妖帅则在唯一的一艘拖罟楼船上。”唐正才补充道,“湘江宽度有限,现在又是冬季,水量下降,不适合大型战船进行大规模作战,所以我军的几十艘携有巨炮的火轮无法同时进攻,深入湘江就有搁浅的危险,因此我们水师的最大优势现在反而发挥不出来了。”
“是啊,这倒是个问题。”我点点头喃喃地道。没想到坚船利炮也有发挥不出作用的时候,怪不得湘军水师中大船的数量明显比原来少了许多,那种最灵活的最快捷的舢板小船反而成了他们的中坚力量。
“以开花炮轰击对岸是否可行?”黄文金问道。
呤唎对着地图瞅了一阵后才开口道:“不好说,德系开花炮虽然射程远威力大,但毕竟精度太差不易操控,打个野战或是攻城战会有立竿见影的效果,但对付水师……敲山震虎可以,发挥奇效却难。”
“妖军水师基地有后池,直接从对岸用炮轰他们会回撤掩藏,起不到效果。”唐正才也摇摇头道。
“妖军水师分为舢板和长龙、快蟹,既然如此咱们能不能想办法令他们分开,使其首尾不能相顾,以己之长攻敌之短。”我缓缓开口道。这是当年湖口大捷石达开用来对付湘军水师的计策——将其肢解为内湖里小船和外江中的大船,然后再有针对性地进攻。时至今日,我仍感觉石达开的这个办法对付分工明确的湘军水军最为有效。
“妖军上过一次当了,岂能再次中招?”胡鼎文道,“而且自打湖口的那一战之后湘军水师有意减少了长龙和快蟹,增加了舢板的数量,明摆着是为那次做教训。”
“湘江之中大船行驶不便,而小舢板却能活动自如,所以问题的关键还是如何歼灭他们的舢板。”同样是经历过当年的湖口之战的黄文金说道,“如果能消灭妖军的舢板船,咱们就能围剿剩下的那四十艘长龙、快蟹。”
我想了好久,终于有点眉目了,道:“我军之前不是缴获了不少民船吗?将这些民船改装一下,拿来挑衅对面的湘军水师,本王就不信他们不出来。”
众将纷纷惊讶之际,我郑重其事地开口道:“本王有计划了,我们准备几条粗铁链,然后派几艘民船前去靖港两侧进行锁江,湘军水师一定会有反应,他们如果按兵不动,那咱们就用铁索困住靖港里的湘军水师,然后再发起总攻,这样他们的战船便动弹不得只能呆在江里做瓮中之鳖。”我看了看众人,然后继续道:“如果他们出来阻止,咱们就撤回下游,将其引到对岸然后用开花炮轰击。”
唐正才道:“殿下,可以一试,此战就让属下来担当先锋吧!”
“唐将军,在场的众人里你的水性最好,又是湖南本地人熟悉地形,本王还真是想让你做先锋。”我笑着道。
胡鼎文道:“殿下,用民船作战我们要十分小心,现在是冬季,盛行北风,操控不好就有可能直接撞进靖港的湘军水营。”
“哦?你是说木船可以直接借助风力冲击进敌营?”我问道。
胡鼎文点点头,我却微微一笑,心里又有了一计,赶紧道:“任将军,命你的骑兵团迂回到西岸,从陆上进攻靖港,注意妖军一定会有防备,所以你们的任务是冲到靖港的陆寨放火而不是攻下,懂吗?放完火立即给本王撤回来,不要恋战。”任化邦遵命。
我继续道:“呤唎将军,命你的炮兵团在湘江东岸的铜官一线全都部署好开花大炮,一旦湘军水师的舢板船靠近,就给本王轰击。”呤唎点点头。
“周国贤!”我继续安排道,“让‘华兴军’的将士们也都在湘江东岸布置,如果敌军的舢板船靠得太近,就给本开枪还击,只打船上人。”周国贤遵命。
各部都领到了命令,只有陆军统帅黄文金没有得到安排,他开口道:“殿下,我们该做些什么?”
“之前不是在打下益阳时在资江那边缴获了不少舢板船吗?还有之前俘获的那些妖军的衣帽,都还在军中是吧?”我问他道。黄文金连连点头,忽然豁然开朗,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
驻扎靖港的湘军水师基地里有一艘二层的拖罟大船,名为曾国藩座船,但实际上自湖口之战原先的座船被俘后,曾国藩就再也没有登上过座船指挥战事,而是将之赐给了湘军水师统帅彭玉麟,作为了湘军水师的旗舰。
如今的靖港水师基地里,水师统帅座船上指挥水师的却不是彭玉麟,由于之前在武汉水战中受了枪伤,彭玉麟被迫回老家衡阳养伤去了。所以这时候负责指挥的是湘军水师的副统帅杨岳斌。
“一天之内对岸的东江三镇再次失守,长毛各路贼军也在向靖港这边集中,我军的陆师却全都撤到省城去了,这样下去咱们很危险啊!”湘军水师大将李朝斌劝说道。杨岳斌也觉得事态严重,立即在座船上召集了所有的水师将领召开临时会议。
会议的气氛十分压抑,紧张的气氛在所有人中间弥漫,统帅杨岳斌坐在正座上,一手抚着扶须,一手紧握佩剑,目光不时望向对面的铜官方向。
“傻子都能看出来,长毛现在在打我们水师的主意!”黄翼升高声开口道,“依我看,咱们与其坐在这里等死,不如直接杀到对岸去,与他们决一死战。”
“不可,”另一员水师大将欧阳利见道,“靖港水营防备严密,咱们只需固守待援,相信过不了几天长沙的援军就会赶来,到时候咱们湘军又是水陆齐发,长毛就没办法了。”
“你们说得轻巧,”李朝斌不安地道,“长毛昨日还在长沙城下图谋省城呢,怎么半天功夫就到咱们对岸了?他们一定是早有预谋,想要致我湘军水师于死地啊,他们怕是不会给我们等援军的时间了,有可能今晚就会发动总攻……”
就在这时,突然一个神色慌张的湘军哨兵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大……大人,港外发现数十支长毛贼船在布置铁链,妄图要封锁湘江堵截我们的战船……”
“胡说!长毛大船哪里进得了湘江,更谈何数十艘?”黄翼升厉声问道。
“大……大人,”那哨兵头也不敢抬地回应道,“长毛用得都是从各处搜刮的民船,在港外活动十分灵活啊!”
“区区几条破铁链奈何不了我们,就让他们整吧,咱们只需按兵不动即可。”欧阳利见说道。
“不可,”水师营官杨明海道,“现在看来铁链确实没用,可等到一会儿长毛真的发起了进攻咱们还要分心来顾及,依卑职见不如当即出兵阻止他们锁江,反正就是几艘破民船,不难对付。”
杨岳斌点点头,道:“说得有道理,虽然现在还不清楚对面的情况,但冯逆做事必有其道理,既然他想锁江那本官就偏不让他得逞。”说罢杨岳斌立即下令道:“中左、中右二营,命你们各率十艘舢板快船出战,只需击破贼船阻止其锁江即可,勿要穷追!”杨岳斌记得湖口之战的教训,一来不派所有舢板出战,二来强调部下绝对不能冒进。
湘江之上大战一触即发,我手握千里镜,站在铜官岸边紧张地观察着局势。
此时唐正才正站在一艘木船上,手舞令旗指挥太平军各船靠近靖港外围搭建铁链,突然随着一声炮响,从靖港内飞快地冲出了十多支湘军水师的舢板快船,看旗号一眼便认出那是杨明海的“中左营”和孙昌凯的“中右营”,武汉水战时就是他俩作为湘军水师的先锋打掉了我的第一座浮桥。
舢板战船之快实在让人意想不到,感觉比之前在长江之上还要快一个档次,杨明海手持长刀,率领快船直扑唐正才。
“放箭!”随着杨明海一声令下,舢板船上的湘军弓箭手分分放出箭矢,这一幕让我着实没想到,湘军水师不是都配有洋炮吗?怎么突然又用上弓箭了?唐正才麾下的几十艘民船上的太平军水兵猝不及防,不少人躲闪不及成了箭下鬼。
“怎……怎么会这样?”我不安地道。
刘继盛也连连摇头,思索片刻才开口道:“可能是因为他们知道湘江之上大船没有施展空间,所以就更换了更为实用的弓箭吧……这个就连‘中军统’也没调查清楚,属下真是失职啊……”
唐正才也知道不妙,赶紧收了令旗抄起自己的佩刀,一边挥刀挡箭一边指挥损失惨重的部下们撤退,而身后的湘军舢板则杀得兴起,全力地追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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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六章 火烧靖港
唐正才的太平军舟师遭到了直扑而来的湘军水师中左、中右两个舢板船队的疯狂攻击,不断有太平军水兵中箭落水。唐正才只得指挥所有船只快速向湘江东岸撤退,而对面的湘军水师营官杨明海杀得兴起,全力追击。
“他们来了!”呤唎高声喊道。玛丽立即挥舞令旗,沿着河岸一字排列的开花大炮立即开始装弹。
“开炮!”玛丽一声令下,数十门太平军火炮一齐响起,顿时感觉天地震动,隆隆的炮声震得我双耳长鸣,湘江之中掀起了数丈高的水柱,不少湘军水师的舢板船被炸得四分五裂,一时间惨叫声不断。
遭此当头一棒,湘军战船上的弓箭戛然而止,看到战局反转杨明海顿时大怒,他踢开被炮声吓破胆的水手,亲自划桨紧紧地咬住了唐正才的小船。
眼看就要撞上了,唐正才只得弃了自己的船,忽然一个转身跳上了身后杨明海的战船,这一举动果然让杨明海和船上所有的湘军水兵大吃一惊,没等他们回过神来,唐正才已经挥起腰刀砍翻了一片。
杨明海眼疾手快立即丢下船桨抓起自己的长刀,很快与唐正才斗作一团,双方过招了四五个回合不分胜负,就在这刀光交错之际,呤唎指挥手下太平军炮队又是一轮炮轰,尽管炮弹并没有直接对准他们的船只,但二人所在的舢板船还是被爆炸所带来的冲击所震起,二人都瞬间失去了平衡。
唐正才毕竟出身河运商贩,对于船只和水性更为熟悉,就在落水的瞬间依然抽刀出手,早已失去平衡的杨明海无从躲闪,当场被劈死,而唐本人也立即沉入水中。
不过很快唐正才就再次冒出了脑袋,看到这里我浑身一震,差点拍手称快起来。
“可恶,你这贼子,赶紧拿命来吧!”忽然另一艘舢板船向着水中的唐正才扑来,站在船头的正是湘军水师“中右营”营官孙昌凯,他怒发冲冠要为杨明海报仇,手里的大斧也已抡到了半空中。
浮在水里的唐正才已是在劫难逃,突然砰地一声,孙昌凯的胸口被枪弹击中,只见他痛苦地跌入了江水之中,再仔细一瞧,开枪的正是周国贤,他又一次神不知鬼不觉地划着一艘小船私自加入了战斗。
“周国贤这家伙……”我摇摇头喃喃地道。不过好歹是帮助唐正才逃得性命,与上次武汉的水战一样,周国贤又一次展示了自己的水上功夫。
湘军水师出击的“中左”、“中右”二营已经全军覆没,我立即指挥部下开始部署第二阶段计划,黄文金按照我之前的密令拖着十余艘之前俘获的舢板船赶了过来。同时安排了几十个剃过头的部下穿上了湘军士兵的衣服进行冒充。
“太假了吧,”刘继盛忍俊不禁地笑道,“妖军水师出来了二十艘舢板船,你们打算用这十来艘冒充也太不像了,而且人家妖军水勇有水勇的服饰,你们这冒充的是他们的陆师,哪有陆军士兵上船的啊,去了这不一下就被人看出来了。”
黄文金微微一笑,并未理会刘继盛,他继续指挥部下向船中添加干芦苇、木柴以及硫磺,同时浇上草膏油,最后蒙上一层幔布。我则笑着向刘继盛解释道:“这年头,真的不像真的,假的也不像假的,越是假才越容易成。”
“小弟不明白,还请城王示下。”刘继盛摇摇头道。
“唉,刘宰辅,你也不想想,咱们要是冒充妖军水师去靖港,他们那么熟悉,马上就能识破我们,而咱们要是冒充陆师他们却不见得能认出来。”我笑着道。
黄文金连连点头,他带上了湘军的毡帽小心翼翼地挡住鬓角的长发,说道:“殿下今天是要小弟做一次黄盖啊!”
我朝他笑着道:“你还真当不了黄盖,本王已经找好人了。”说罢我一挥手,刘坤一被几个太平军战士给带了上来,由于刘坤一没有正式投降也没有蓄发,所以他的装扮无疑是最标准的。
众人见到刘坤一都大感惊讶,我笑着对刘坤一道:“岘庄先生,本王把你从岳州请来,可是有重大的事情想要请你帮忙。”
“城王殿下,您想在湘江之上再来一个火烧赤壁,想让我领着你的人去骗湘军对吧?”刘坤一看着我,笑道,“您就不怕我刘坤一来个临阵倒戈,让你这十几条火船有去无回吗?”
我也笑着回应道:“这个本王还真不担心,以刘岘庄先生的才智想要倒戈怕也不会拖到现在,为我军出谋划策了这么久,先生你一定能看出来湘军水师气数已尽,就算火烧靖港一计不成他们也苟延残喘不了多久。”
刘坤一点点头,开口道:“说吧殿下,您这次想要刘某做什么?”
“我军火船进入靖港必为湘军水师的巡逻队阻拦,先生你只要帮助我们骗开巡逻队,到时候北风起时我军火船就可乘着大风直接冲进靖港,火烧对岸的水营!”我开口道。
刘坤一接受的了我的部署,就在这时周国贤走过来对我道:“殿下,小弟懂水性,也精通火器,让我也一起去吧。”我看了周国贤一眼,也知道他有不错的应变能力,于是就点头应允了。
很快黄文金、周国贤以及其他的太平军战士全都换上了湘军的衣帽,携同刘坤一一起驾着十余艘装满燃料的舢板快船,向着靖港驶去。
靖港的湘军水师基地里,杨岳斌站在拖罟座船的二层甲板上有些坐立难安,刚刚传来的“中左”“中右”二营在港外全军覆没的消息让他的脸上又多了一丝凝重。
“大人,冯逆在对岸布置了一排洋炮,我军出港作战实在是羊入虎口啊!”身旁的欧阳利见道。
“赓堂啊,你说得对。”杨岳斌摇摇头,想起两员最早跟随湘军水师出生入死的大将就这样葬身江中,他不由地长叹一声,道:“本官早该听你的,呆在港里哪也不去,固守待援。”
就在这时忽然远处传来一片嘈杂,杨岳斌顺势望去,只见港外黑压压地几十艘舢板船挤在一起,他赶忙大声喊道:“那边怎么回事?”
“回大人,从上游来了十余艘我军的舢板船,自称是从长毛那里逃出来的,要求进港!”下面的哨兵回应道。
“‘中左’‘中右’都已牺牲,他们又是从哪里来的,大人,事有蹊跷啊,不能放他们进来!”欧阳利见道。
杨岳斌也连连点头,随手指着下边的部属大喊道:“‘后左营’何在?去给本官调查清楚,然后回报。”
“后左营”营官成发翔接到命令不敢迟疑,立即领着麾下十艘舢板快船飞速驶向了靖港外围水域,只见十几艘蒙着幔布的舢板船已经排成了一排在港外等候。
“你们是什么人?来这里有何贵干?”成发翔驾着船上到最前边,一手握紧腰刀,一手指着对面的黄文金、周国贤和刘坤一厉声问道。
站在船头最靠前的黄文金忽然一愣,精通西南官话和客家方言的他此时却被成发翔的湖南话给问住了,就在这时身后的周国贤见状立即上前回应道:“我们是湘军士兵,前几天被长毛俘虏,刚才趁着长毛忙于水战趁乱抢了几艘船逃了出来,船上载了些粮草。”
周国贤说的是一口标准的衡阳话,成发翔立即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并没有发现破绽,但为了谨慎起见,成发翔又喝道:“把你们的帽子都给我摘了,让我看看你们究竟是不是长毛假扮的!”
黄文金和周国贤一愣,就在这时刘坤一走上一步,摘掉了头上的毡帽,笑着道:“我说这位官爷,你的话也太多了,我们本是湘军陆师的人,好不容易逃出来,九死一生,你却在这里墨迹,一会儿长毛追来了怎么办?”刘坤一说得一口湘乡土话,这让成发翔更是大吃一惊,湘军之中除了曾国藩和那些最早的在其家乡入伍的兵将外几乎没有说湘乡话的,成发翔立即意识到对面的人很可能比自己加入湘军的时间还要早。
成发翔立即陷入了犹豫,他害怕得罪曾国藩嫡系,但又不敢轻易放人,于是决定先让部下撤去拦截,但又不许对面的船只进港,而是笑嘻嘻地道:“各位陆师的弟兄,小有得罪不要见怪,我马上派人去向提督大人报告……”
就在这时忽然北风吹起,而面前的阻拦已撤,周国贤和黄文金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同时从身上掏出了手枪向对面射击,砰砰砰地几声枪响。猝不及防的成发翔和其余几个湘军水兵很快中弹落水。
“弟兄们,上帆,点火,锁船!”黄文金一声令下,各船上的太平军战士立即行动起来,他们迅速升起船帆并将幔布里的燃料点着,同时又用事先准备好的铁链将各船连成一线,借着强劲的北风直接向着靖港的湘军水师基地撞去。
杨岳斌等人见到这一幕已然惊呆,欧阳利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惊愕地道:“他们这是要‘火烧赤壁’啊!”杨岳斌则挥舞拳头,高声喊道:“快,‘前营’‘后右营’都哪里去了,快去给本官拦住那些火船!”
湘军水师的“前营”营官李朝斌和“后右营”营官彭楚汉只得硬着头皮率部上前拦截,但他们惊恐地发现这一排火船已被数条铁索紧紧地连在了一起,绵延数十丈借着风力向着港内飞速而来,这根本不是一艘或是两艘救火船能解决的。
“大家一起上,每组断一截!”李朝斌朝着彭楚汉大喊道。彭连连点头,二人指挥数十艘舢板快船径直顶了上去。
看到这些的杨岳斌暂时松了一口气,他对欧阳利见道:“我们各营紧密配合便可脱险,冯逆也不过如此。”但他的话刚说完,忽然身后一声巨响,股股浓烟扑面而来。
很快又传来了哨兵的呼喊:“不好了大人,我军陆寨遭到长毛马队袭击,他们放了一把火就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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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七章 血染湘江
靖港的湘军水师大营里燃起了熊熊大火,正欲拦截火船的“前营”“后右营”两部此时也被身后的火光烧散了信心,数艘舢板船上的水兵无心灭火,驾船就逃。李朝斌和彭楚汉一个挥舞令旗、一个把剑怒斥,但溃逃的水兵依然数不胜数。
我端着千里镜看着这一幕幕的景象心里十分激动,看来任化邦那边的骑兵团进攻发挥了奇效,现在靖港的湘军水师基地里湘军水师已是顾此失彼,乱作一团。
一艘小船悠然地从靖港方向划了过来,黄文金、周国贤、刘坤一以及一众太平军战士们全都坐在上面有说有笑,刚刚就是他们冒着极大的风险将火船送进了靖港。而如今他们身后的湘军水营已是一片火海。
“嘿,你们这回立了大功了!”我笑着高声朝他们喊道。黄文金、周国贤则拍拍刘坤一,向我示意这都是他的功劳。
“殿下,妖军水营已乱,是时候发动最后的总攻了。”身旁的唐正才开口道。他已经擦干了身上的水,重新回到了队伍里,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似乎还没打够。
我点点头,对他道:“最后一击就交给你们水师了,一定要给本王狠狠地打,不要放走一条妖船,不过你们放心,只要他们敢出港,我军炮队的开花炮就在这边等着他们。”唐正才点点头,按照我的命令,他和胡鼎文分率太平军水师乘势对乔口和靖港二地的湘军水营同时发起总攻。
夜深了,但太平军的进攻才刚刚开始,唐正才指挥着数艘小型炮艇对靖港进行了轮番轰炸,浓烟滚滚,火光四射犹如白昼一般。对面的湘军水师也不甘心坐以待毙,四五艘没有被大火吞噬的长龙、快蟹架起火炮开炮还击,一时间湘江之上炮声隆隆水波四起。
由于太平军的炮艇都是由小火轮改造而成,无法深入港中作战,唐正才便指挥部下们抢夺散落在江面上的舢板船,只见他本人亲自驾着一艘木船,领着十几个战士直扑湘军水营,已是一片火海的靖港里顿时喊杀成片;侥幸残存的李朝斌、彭楚汉等依旧奋力指挥部下拼死抵抗,湘江之上一场惨烈的白刃战激烈地展开了。
也不知这场亘古少有的厮杀持续了多久,湘江之上已经出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成批的湘军水勇或是太平军水兵的尸体从靖港的江面随波而出,大片江水已然变得殷红。
上游的捷报也已递到了手里,胡鼎文所部没有遇到太多抵抗便轻易拿下了乔口,他们顺势逆江而上又加入到了围攻靖港的战役;当夜幕渐渐散去,晨光洒在大地上时,对岸的嘈杂声才慢慢变弱。
于是我决定亲自去对面看看,这次乘坐的是胡鼎文特意派给我的一艘炮艇,而周国贤则领着几十个“华兴军”卫兵紧紧跟着我。当船驶入靖港时,这里的战斗已经接近了尾声,江面上漂浮的到处都是湘军水勇的尸体、各路水营的旗帜以及被烧得不成形状的湘军船只,更多的湘军战船此时已经完全变成了灰烬。
喊杀声并没有结束,我注意到还有一小股湘军水师的残余势力在负隅顽抗,那是唯一的一艘二层拖罟大船,尽管船侧有多处炮击后留下的窟窿,但这艘湘军水师的主帅座船却并未沉没或是倾覆,上面的湘军水勇反而在负隅顽抗,唐正才和胡鼎文正指挥部下们对它进行最后的围攻。
“对,主帅座船,”我浑身一震,立即兴奋起来,高呼道,“一定要给本王生擒杨岳斌!”
也许是受到了主帅的激励,太平军水师的战士们变得更加激动了,个个争先恐后奋勇当先,之前还在指挥部下布置阵势的唐正才也不管那么多了,直接挺着腰刀就跳上了拖罟,其余的战士也都紧随其后。
很快这艘旗舰大船里便传来了阵阵厮杀声,咣地一声,一群人跌跌撞撞地来到了二层甲板上,其中有一个身穿提督官服、胡须浓密的中年男子被一众亲兵护卫在中间,我当即意识到此人就是和我争斗了多年的湘军水师副统帅、福建水师提督杨岳斌。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杨岳斌竟也在不经意间看到了我,很快他的目光便停留在了我这里,他伸手推开一旁的亲兵,拔出腰刀指着我大喊道:“逆首冯瑞城,本官又看到你了,你这手下败将,可还记得当初在江洲镇?”
杨岳斌居然认得我?这也难怪,他是我带兵以来遇到的第一个对手,当时也让我确实碰了一鼻子灰,不过那都是四年多前的事了。
“杨岳斌!”我高声回应道,“本王当初确实输了你一战,不过仅此而已,现在你们湘军水师不顾天道与我天军作对已经被本王打得灰飞烟灭,你们这些妖将还有何话说?”
杨岳斌被我这么一说立即没了气焰,我继续喊道:“杨岳斌,本王今天虽荡平了你们这些水上妖孽,但不会赶尽杀绝,只要你肯缴械投降,本王承诺一定会善待俘虏……”说到一半我自己都觉得话里透着无比的嚣张之情,不过打败杨岳斌这个老对手确实让我心情激动,所以也顾不得那么多。
“呸!”杨岳斌不屑地道,“你的善待老子才不稀罕,姓冯的你最好搞清楚,湘军水师今日之败,全在我杨岳斌一人,我们在衡阳还有相当数量的战船,你们不要高兴得太早,总有一天他们会为我报仇的,哈哈哈哈!”
这个杨岳斌,死到临头了居然还大笑了起来,不过这家伙倒真是与我有缘,毕竟是我第一个对手。我模糊地回忆起当初他在船上看我的场景,而现在我却在看船上的他。
忽然传来了刷地一声,杨岳斌举刀刺胸,顿时鲜血四溅。“大人!”一旁的亲兵们赶紧上前阻拦,但都被杨岳斌挥拳打开,这时唐正才领着部下们也杀到了二层,杨岳斌则头也不回,随着扑通一声,纵身跳入湘江之中。
当手下们将杨岳斌再次捞起时,他早已气绝,我心里暗暗佩服他还真是个宁死不屈的汉子,也算是给盛极一时的湘军水师做个陪葬吧。
靖港一战,太平军各部凭借绝对的优势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从此驰骋长江、湘江近十年的湘军水师主力被彻底消灭,只余下极少数留守在衡阳的残存势力。湘军水师中的大小将佐总计被击毙了二十余人,其中不乏杨明海、孙昌凯、成发翔、彭楚汉等悍将,只有黄翼升、李朝斌、欧阳利见三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估计是藏在尸堆里趁乱游走了。
不过这场仗终究比预想的还要惨烈,尽管全歼了湘军水师八千人,但也有两千名太平军战士葬身于湘江之中,染红了江水的鲜血久久无法散去。
站在靖港渡口看着部下们清理好了河道,忽然身后传来了刘继盛的声音:“殿下,靖港已经被我们拿下,那下一步呢?”他已经来到了我身边。
“你认为本王还有留着湘阴的必要吗?”我开口道,“传令陆军各部,立即配合炮兵团全力围攻湘阴,是时候吃掉唐训方的‘训字营’,完全肃清长沙以北了。”
山东西北有一小县城名叫冠县,隶属东昌府,地处冀鲁豫三省交界处,本就是远近村镇平日汇集的一大集市,而这一天却又比往日热闹百倍,全县境内皆是一队队身披红袍的武装群众,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其中有白莲教、邱莘教、长枪会等多个势力。
城西有座始建于明永乐年间的清真古寺,古寺如今更是热闹,远近区域各帮各派的领袖都在这里聚会,他们要商讨之后的对策。
白旗旗主、丙营营首以及固河白莲教领袖张殿甲率先开口道:“弟兄们,官军现在越来越强;你们是不知道啊,最近他们又请来了一个洋鬼子,领着一支鬼军,懂得妖法,在恩县他们只是略施妖术,就把戊营的左大哥打得落花流水啊!”
丁营营首石天雨道:“既然如此,就该把咱们分散在各地的弟兄们再次聚集起来,重新整编,共同御敌。”
“说得容易,”乙营的雷凤鸣道,“大哥死了,重新聚集谁来坐这老大之位?你,你,还是你?”雷凤鸣指了一圈,没人敢应答。他说的“大哥”是指之前战死的白莲教领袖张善继。
石天雨看不下去了,拍着椅子道:“雷老六,你他妈还好意思说,临清一战大哥有难你还不是第一个临阵脱逃,你还有什么脸说话?”
张殿甲道:“老石,这么说你没逃?逃跑这事儿咱们都干了,那天要是没逃你今天还能在这儿坐着?”
“所以我说,你们几个都不配做我军领袖!”忽然从寺外传来一个声音,众人大惊,只见一个身材略胖、八字胡须的人走了进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之前的己营营首,黑旗旗主宋景诗,他在临清一战中为救张善继而负伤,现在肩膀上依然缠着绷带。
“宋……宋旗主,你没死啊……”在场的三位白莲教首领都是大骇。
宋景诗卸下背上的大刀,头也不抬地道:“临清一战,不顾弟兄死活的,该当何罪啊?”
“宋……宋兄弟,有话好好说,毕竟兄弟一场……”雷凤鸣吓得连连求饶。他深知宋景诗武艺出众,在场的所有人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
张殿甲则忽然一把跪到了地上,高呼道:“宋大哥,我们知错了!宋大哥文武双全、侠义过人,这新的义军领袖,非您莫属啊!”其余的人见势也都跟着跪下了。
宋景诗微微一笑,收起了大刀,道:“算你们几个识相,我这次来就是要召集大家重新联合整编,只有我们重新汇聚成一股力量,才能与官府的爪牙李鸿章还有那些洋鬼子抗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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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八章 二打长沙
“湘阴城无险无粮无援,只有一个唐妖和三千‘训字营’妖兵困守。”湘阴城下各路太平军队伍已经完成了汇集,将这座湘江边的小城包围了个水泄不通,黄文金放下千里镜,不断地对部下们布置着进攻战略。
扼守江面的湘阴城是一座湘江下游的重镇,可以有效策应江上的船队。但如今靖港已破,整个湘江制水权下游都已掌握在了我军的手上,湘阴也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孤城,再无任何战略作用。
呤唎已经安排炮队部署完毕,围攻一触即发,对面的唐训方也指挥守城的湘军士兵各就其位,严阵以待。
“殿下,对面的妖军粮食已经不多了,咱们只需围困数日即可不战而胜,何需费力猛攻?”身旁的刘继盛不解地问我道。
“理论上是这样,不过我们要着眼于整个湖南战局,不能拘泥于一城一池,”我笑着道,“围困确实是上策,但本王现在急着赶时间,所以一天之内必须拿下湘阴,消灭唐训方!”
“赶时间?莫非殿下还有什么急事?”刘继盛满脸惊讶,这时总攻已经开始了。
又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战斗,开花炮一轮猛轰,小城城墙便塌了一大半,缺口多达四五处,当湘军士兵冲上来补缺时,太平军炮队又进行了第二轮炮击,当场炸死的修城队数不胜数,一时间惨叫声连连。
随着黄文金一声令下,太平军陆师发起了大规模冲锋,已经被炸得没有了底气的湘军士兵们一击即溃,战斗不过半日即结束,最后的结果是毙敌八百、俘获两千;当他们的首领唐训方被几个太平军战士押解到我面前时,他甚至浑身颤抖得说不出话来。
“唐大人,没伤着您吧?”我骑在马上,笑着问他道。
“没……没有……”唐训方定了定心神,才缓缓开口问道,“你……你就是长毛的城王冯瑞城?”
啪地一声,周国贤上前给了他一巴掌,喝道:“老东西,嘴巴放干净点!”吓得唐训方赶紧低下了头。
“本王就是太平天国城王,唐大人,本王和你无冤无仇,为何要带兵打我啊?”我厉声问道。
不想唐训方吓得竟直接跪下,嘴里大喊道:“小人知错了!小人不敢了!”
“哼,堂堂湖北按察使,就这幅德行?”我不屑地道,“唐大人,想活命的话就替本王写几个字,本王自会善待你。”唐训方是目前为止与我交战的湘军诸将中职位最高的,官至湖北按察使,所以我想借他之手给曾国藩写封信。
唐训方跪在地上连连叩头谢恩,我也懒得再搭理他,吩咐手下人端来纸笔和我提前拟好的信章,叫他原模原样地给抄了一遍,信的大意是告诉曾国藩他的水师已经全军覆没,湘阴、东江三镇也已全部被我军拿下,朝廷现在也要追究他的责任要他的脑袋,最后告诉曾国藩尽早开城投降,否则他和长沙城将会与靖港的水师是一个下场。
唐训方写完了信即被押走,而刘继盛和周竹岐则凑过来饶有兴趣地读了一遍,周竹岐笑着道:“殿下,您又不是不了解曾妖头的为人,给他写劝降信哪会有用。”
刘继盛则摇摇头,道:“不对,殿下您这根本不是什么劝降信,要是真想劝降就不会用这个语气了,您这是在向曾妖头还有长沙城示威啊!依我看,曾妖头看了这封信,非但不会开门投降,反而会全力坚守。”
我笑着点点头,道:“正是,下面传本王令,全军立即向长沙进发,本王要第二次君临这座湖南省府!”湘阴拿下后,长沙城的西、北两个方向所有被湘军把控的城池据点都已被肃清,长沙城也真真正正地完全暴露在了北路军的兵锋之下。在我的安排下,各部太平军立即马不停蹄地向长沙进发,黄文金一部主力连同呤唎的炮队进抵长沙城北的县城,而任化邦、牛宏升则率领骑兵团渡过湘江重新占回了河西阵地,而胡鼎文、唐正才则率领船队封锁江面,连接各部。
这一回长沙城的反应可够迅速,远远地见到我们的队伍便紧紧地关上了城门,又是挥旗又是拉弓架炮,一个太平军战士按照我的命令远远地将唐训方的书信绑在箭上射进了城去。而后我便下令全军只是远远地在长沙城外扎营,攻城大军控制住了几条通往省城的道路,但并不靠近。
“殿下,曾妖头看了您的书信一定会加倍防备的,咱们要攻城不就更困难了吗?”周竹岐不解地问我道。
“我说周宰辅,好好动动脑子,”我回应道,“本王到长沙城下就一定要攻城吗?”
被我这么一说,周竹岐恍然大悟,笑着道:“哦——我懂了,殿下您这是和上次一样要营造一种攻城的假象,而您真实的意图是……”
“衡阳!”一旁的刘继盛忽然插嘴道,“殿下,小弟没猜错吧?”
省城长沙,“审案局”府宅书房里的曾国藩读了唐训方被胁迫所写的信后顿时火冒三丈,狠狠地将砚台摔在地上,仆人们见了都吓得躲到一旁。
就在这时,有仆人跑进来道:“中堂大人,长……长毛已经兵临城下了,将士们都已在外堂等候您主持大局呢。”
曾国藩深吸一口气,握着书信缓步走了出来,此时大堂里已是人满为患,一排椅子空在那里,在场的诸人却无一人敢坐,大家不是低头不语就是眉目紧皱,可见长沙城此时形势之紧张。曾国藩瞄了一眼,湘军中的曾国荃、萧孚泗、刘连捷、蒋益灃、蒋凝学等几大主将都已在列,而来自长沙绿营的将领朱南桂、邓仁堃等也都悉数到场,长沙城里的文武官员也来了不少,只有湖南巡抚恽世临依然不肯露面。
而院子里更是热闹,曾国藩仔细一瞧,都是长沙城中的大户人家,他们一个个哭丧着脸,见到曾从房里出来,刷地一下跪倒了一片,纷纷哭嚷道:“曾大帅,您是朝廷任命的两江总督,也是咱们湖南百姓的青天父母啊,长毛犯长沙,您可不能不管啊大人,我们的身家性命可都掌握在您的手里啊!”
曾国藩瞅了他们一眼,心里暗想以前领着湘军在外征战每遇粮饷不济时嗓子都磨破了希望家乡的地主土豪还有大户人家能出点钱粮赞助,结果你们一个比一个抠,现在敌人打上门来看到财产真的有危险了才想起还有湘军。
曾国藩摇摇头,摆摆手道:“各位乡亲父老都快起来吧,本堂在这里作保,我湘军一定会全力守卫省府,与长沙城共存亡!”这下这些人才纷纷擦干眼泪,缓缓站起身来,曾国藩继续道:“不过目前局势的危急你们大家也都看到了,所以本堂恳请诸位不要再吝惜自己那些家底了,大家有钱的出钱,没钱的出力,长沙一定可以渡过难关的。”
这些人全都默不作声,也都没有表态,而是一个接一个地转身离去了;曾国藩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索性不再理会他们,转身回到大堂上来主持会议。
“长毛卷土重来,他们已经占据了湘阴、铜官一线,兵分两路,一路沿江推进占据了长沙县城,兵临长沙城北门;一路西渡湘江,经由宁乡再次进抵河西,从西面威胁省城。”刘蓉对着地图分析道,“此番长毛携大胜我军水师之势,再度逼近长沙,肯定与上次的目的不同,再加上冯逆的那封极为嚣张的劝降信,在下认为这一次他是下了决心要犯我省府……”
“老帅,长沙再怎么说也是一座坚城,只要咱们据城死守,然后等到他们攻城贼军人疲马乏时乘机反攻,定能取胜。”蒋益灃开口献策道。
然而曾国藩却并未理会,他背着手走到正座前,缓缓开口道:“本堂认识厚庵有整整十年了,那时候我在洞庭湖上坐船,忽然起了大风,眼见我们的船就要被吹翻,旁边一艘竹筏上的男子立即跳入水中,用一只手死死拉住了我们,他以一己之力救了我们一船的人。我当时就看出他是个非凡之才,劝他去投军好有一番作为,后来本堂回乡创办水师时也是第一个想起他杨厚庵。”
说到这里曾国藩的眼里闪出了泪光,他短暂地停顿了一下后继续道:“后来证明本堂没有看走眼,厚庵他踏实、坚韧、果敢、忠勇,让贼军吃尽了苦头,可以说他一个人顶起了湘军水师的半边天。然而靖港一战,他终于还是与长毛拼杀到了最后一刻,为国捐躯,死得其所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低下了头,大堂里鸦雀无声。
“本堂不想追究任何人的责任,”曾国藩继续道,“但我们之前若是能听从赵惠甫的建议,南撤水师,并派陆师南下配合,厚庵他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壮志未酬身先死。所以这一次,本堂不想再听你们争吵了,本堂现在只想听赵惠甫的。”
赵烈文一震,顿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慢慢开口说道:“这次冯逆再度兵临城下,兵力与上次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们已经肃清了长沙以北我军的全部外围屏障和据点,所以这一次他们若是攻城胜算会更大。”
曾国藩听得连连点头,赵烈文继续道:“不过按照冯逆的风格,趋利避害,旁门左道,做出任何出其不意的事都不为过。晚生仔细分析认为,冯逆这次兵临城下的目标应该还不是攻城,而是牵制;我军水师主力已败,湘江制水权丧失,他只需要牵制住我长沙守军即可。”
“那他的真正目的是啥啊?”有人开口问道。
“衡阳!”赵烈文道,“控制衡阳,则可撤去长沙城南部最重要的倚靠,这也是他们一上来就派刘铭传图谋衡阳的原因,所以这次冯逆一定是以城北的部属牵制我们,暗地里南下去取衡阳了!”
众将听后纷纷恍然大悟,连连点头称赞赵烈文的料事如神,就在这时曾国藩忽然道:“本堂已经想好了,这次我要亲自南下去衡阳,一定不能再让他们得逞。我去意已决,你们勿要劝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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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九章 驰援衡州
“本王去意已决,你们无需再劝,衡阳能否拿下事关长沙之战成败,本王若不亲自前往整个计划恐有前功尽弃的危险。”我坚定地说道。如今北路军已经完成了既定作战计划,我打算亲自去南边汇集中路军和南路军,拿下衡阳,合围长沙。
而现在黄文金、呤唎、任化邦三路军团的主力已经不能动了,我要南下只能轻装前行带少量随从,黄、刘、周三人都认为此举太过冒险。但我实在担心南边的赖文光、谭体元还有刘铭传不是湘军的对手,所以坚持亲自前往。
和黄文金他们研究后我决定只带周国贤的“华兴军”卫队还有刘继盛、周竹岐二位谋士上路,由于湘江之上已经鲜有湘军船只,所以这一次我打算走速度最快的水路,由胡鼎文派遣三艘小火轮作为载具。
湘江较之往日已然清静了许多,偶有几艘渔船从眼前划过,但湘军水师的战船已经是彻底绝迹。船在长沙上游的湘潭城外靠了岸,赖文光、谭体元领着麾下众将早已前来迎接了。
“属下拜见城王千岁殿下!”赖、谭二人一齐行礼道。
我摆摆手示意他们免礼,然后开口问道:“二位,中路的战事进行得如何了?”
“回殿下,虽然我们现在占领了湘潭,但形势并不乐观。”赖文光道,“为了避开长沙城内的湘军主力,我和谭将军是走东路南下的,经由平江、浏阳取道株洲然后攻克湘潭,战线拉得太长,又屡遭妖军水师袭击,前些日子折损了不少人马。”
谭体元也开口道:“殿下,我们每前进一步,湘军就出兵攻击我们的后路,我们前脚到达株洲,他们后脚就复陷浏阳;我军随时有与南北失去联系,被割裂的危险。”
我点点头,笑着道:“二位放心,本王前几天已将湘军水师全歼在了下游的靖港和乔口,他们再也不会威胁我们了,以后通过水路与北边的黄将军以及南边的刘将军联系将更加快捷。”提到刘铭传,我忽然问道:“对了,你们有谁知道刘将军现在境况如何?”湖南的三路人马中刘铭传是最让我担心的,他的“铭军”虽然多是由皖北的饥民还有刘氏乡众组成,战斗力很强,但刘铭传本人却是勇武有余智谋不足。
赖文光连连摇头,道:“刘将军恐怕现在还赶不上我们,我军虽然被湘军切割阻截,但好歹拿下了湘潭这座大粮仓,粮食弹药样样不缺,进攻不成还可退守。而刘将军率部自株洲一路南下衡州山区,连克朱亭、衡山等地,但打衡阳不利,听说兵败衡阳城外。”
谭体元接着道:“我们本打算出兵南下救援,但接到您北上佯攻长沙的命令,就率部北上与长沙守军打了一仗,没有胜负。”
谈话间湘潭城已经近在眼前,全城秩序井然,尽管依旧是战事连连,但“工商十万,商贾云集”的景象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骑马进城时甚至有大批百姓在街边观摩,不少人高呼我“城王”的名号表示欢迎,看来尽管是在湖南腹地,但我的名声还不算太差。我知道这与赖、谭在此的经营有关,太平军占领这里已有近一个月时间,基层建设已做得初具规模,大军在此秋毫不犯,还主动开仓放粮周济百姓。
“这几年粮食欠收得厉害,粮荒饥荒时有发生,但根本原因还是清妖地方狗官勾结豪强大户趁机囤积居奇坑害贫苦百姓。”赖文光指着街边欢迎我的队伍说道,“湖南的一般百姓没有粮食,只能选择投湘军去领军饷吃军粮,这反而促进了曾妖头势力的壮大;殿下,咱们每到一处便开仓放粮扶助贫苦打击不法土豪,这样一来大家就不用再为曾妖头卖命了。”
我点点头,赖文光不亏是深入了群众,对湖南当地情况已经摸得一清二楚,看来他也受到了我之前在江西提出的“土地改革”和“社会福利”思想的影响,摇身一变成了一个改革家了。我心里清楚只有从根本上动摇曾国藩湘军立军的基础,才能彻底击败他,否则今天打倒一个曾国藩,明天又会冒出一个。
湘潭的县衙已经成了太平军的临时指挥所和日常行政处,里边的文武官员见到我纷纷恭敬地行礼,好多人都执意要下跪;我惊讶地发现这里不少人居然还留着辫子,原来赖文光和谭体元到达这里后从当地德高望重的人中选拔了一些加入到了日常行政工作中。
经过短暂调整后我很快召集这里的所有将领召开会议,商讨中路军下一步的用兵计划。
刘继盛面对地图,满面愁云地道:“殿下,南边的情况我‘中军统’组织还未完全调查清楚,您也知道,湘南地区尤其是衡州府地势复杂,消息传递不便,衡阳城内又有湘军水师残余,衡阳至长沙的水路并不能完全被我们掌控。”
“你到底要说什么?”我不耐烦地问道。
刘继盛低着头,一副要谢罪的样子道:“殿下,我们也不知道刘将军和‘铭军’现在究竟在哪?”
“既然如此,那本王更得亲自南下这一趟了,赖将军,点齐你的部下,咱们即刻启程,一来会合‘铭军’,二来直取衡阳,斩断长沙最后的屏障!”我握紧拳头道。
尽管靖港一战湘军失去了湘江的制水权,但上游地区尤其是株洲自衡阳一段的江面上湘军船只依然可以从容航行,这里是太平军的火轮船难以顾及的地区,而衡阳城里也尚有相当数量的湘军水师余部。
曾国藩打定了亲自南下衡阳的主意,他携同康福、赵烈文以及湘军守备张胜禄所部两千余人,星夜南下驰援衡阳。坐镇衡阳的是衡州知府段起以及留守的湘军水师统帅彭玉麟,二人接到消息后不敢怠慢,立即派船在下游接到了曾国藩。
船停在了石鼓嘴下的青草桥边,这里是湘军水师最早创立之地,也是眼下唯一的一座水师基地了,曾国藩忍不住眺望一旁的石鼓书院,不禁想起当年观看彭玉麟和杨岳斌在此指挥水师将士们辛苦操练的场景。
彭玉麟、段起领着衡州的一众文武官员早就在岸边等候了,见曾氏航船靠岸,提前躬身行礼;而曾国藩却是腰佩宝剑,缓步而来,满面的微笑看不出一丝大战来临前的紧张。
“雪琴啊,你的伤怎么样了?”曾国藩一上来就拉住彭玉麟的手,有说有笑。
“托涤丈的福,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彭玉麟笑着回应道,“北面的战事紧张,涤丈怎有兴致到衡阳来呢?”
“本堂年轻时曾在这里跟着一个叫汪觉庵的先生读了一年半的书,衡阳也算是我的第二故乡了,这次自然要抽空回来瞧瞧。”曾国藩笑着道。
“听说长毛正在打长沙,老中堂此番南下,不会是来我衡阳避难的吧?”本地知府段起没好气地小声和身旁人说道。但此话还是让曾、彭二人听到了,彭玉麟顿时眉头紧锁。
“哈哈,本堂是那样的人吗?本堂创立湘军九年,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何惧长毛?”曾国藩大笑道,“既然如此,我在这里也就不瞒大家了,我和我的幕僚分析认为长毛这次攻打长沙仍是虚张声势,其真正用意,在这衡阳!”
曾国藩此话一出在场诸人一片哗然,所有人都十分惊讶,曾国藩不顾众人的惊愕之情,继续高声道:“诸位心里应该清楚,衡阳和长沙是互为犄角相互策应,唇亡而齿寒;所以本堂这次亲自前来的目的就是要帮助衡阳加强守备完善城防,以御长毛!”
“不能吧,上个月贼将刘铭传已经图谋过一次衡阳了,被我和雪帅一起给打跑了,他们怎么还敢再来?”段起不解地道。
“这一次是伪城王冯瑞城本人,”曾国藩道,“冯逆用兵向来狡诈,本堂已经让他得逞过一次了,短暂的迟疑就害得靖港的水师全军覆没,本堂不想让它再在这里重演了。”
山东冠县县城外,白莲教义军主力加上部分邱莘教、长枪会的会众被重新整编,他们身着统一的服装,各执刀枪,而宋景诗则成为了这支义军的首领。
经过重新整合,新的义军人数再次过万,宋景诗将他们改组成了五个旗,但摒弃了之前张善继时期采用的彩旗制,统一改打宋部己营原先使用的黑旗,周围百姓便将这支新的义军称之为“黑旗军”。
“我说宋大哥,您现在可是咱们大家的大当家了,可有信心对付那李鸿章还有洋鬼子?”一旁的雷凤鸣开口道。
“大哥,那帮人可会妖术啊!”张殿甲道,“弟兄们亲眼所见,啪啪地几下就地动山摇,根本打不了啊?”
“那不是什么妖术,”宋景诗道,“那是洋枪洋炮,李鸿章的新式官军还有那洋鬼子,他们用的就是这些新式的武器,咱们大刀长矛遇到自然是吃亏。”
“那……那怎么办啊?”石天雨问道,“咱们岂不是应付不了?”
“那倒不一定,”宋景诗笑着道,“我想了一晚上,已经找到了个好办法,那就是诈降,咱们可以先投到那胜保的麾下,胜保本就和李鸿章他们不对付,咱们去投胜保他肯定欢迎,我们正可利用他们的矛盾,在胜保那里既能得到保护又能伺机壮大。等时间成熟了咱们再反戈一击,将这些狗官一网打尽!”
麾下三人全都大惊,他们显然没有想到宋竟会提出投降,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宋景诗继续道:“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我已派人南下去与胜保联系了,只能先麻烦弟兄们在官军手下委屈一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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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章 不打不去
只在湘潭呆了短短的一天我便决定率部南下,虽然连日征战使我精疲力竭,但一想到现在正是和曾国藩湘军进行决战的关键时刻,只能一咬牙,接着打吧。费了这么多力气,用尽了佯攻奔袭声东击西各种招数,好不容易才指挥北路军扫平长沙城一半的屏障,现在更要打起精神来。
占领湘潭的中路军原有赖文光、谭体元部共三个军团四万五千人,打到现在这个地步湘潭城里只剩下三万多人了,我实在不忍心再分,于是决定领赖文光和两万人马出征衡阳,留谭体元部一万余人分守湘潭和株洲;我仔细叮嘱谭体元,无论遇到什么麻烦,湘潭一定要保住,作为长沙城南部两座最重要的屏障,湘潭的地位与衡阳同等重要。
而随我出征的是赖文光所部的“城殿”第一、第二军总计两万人,他们的雏形是当年在安庆叶芸来东拼西凑帮我组成的那支援赣部队,经过这么多年南征北战,已然变成了一支颇具战斗力的劲旅,是我真正意义上的嫡系部队。
坐船行了一阵,进入衡州地界后为了不被湘军察觉,全军上岸前行,昼伏夜出,快速向南推进,目标只有一个——会合刘铭传的南路军,奇袭衡阳。
“刘宰辅,衡州府‘中军统’中你有多少个弟兄可用?”在树林里休息时,我找到刘继盛问道。
“六个,属下已经派他们出去探查了,相信很快就能查清‘铭军’的下落。”刘继盛道。
“你们最好快点,这一战刘将军可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我对他道。现在我的心里是愈发好奇刘铭传他们到底在衡阳遭遇了什么,居然躲得连自己人也找不到他的踪影。
坐在另一侧的赖文光对着地图盯了许久,说道:“殿下,咱们现在南下衡阳还要路过两座城市——衡山和衡东,当初刘将军所部走的就是这条路,他攻克了衡山,但放过了衡东直接南下奔袭衡阳。”
“衡山和衡东两座县城看似不起眼,但它们都是衡阳外围的耳目,我们打下其中的一座衡阳必会察觉。”周竹岐分析道,“这么看‘铭军’南下本意是奔袭,但因为多此一举打了衡山所以被衡阳守军察觉,故而即便最后是绕过了衡东直接去打衡阳,妖军也已经有了防备,所以才会失败。”
我点点头,道:“周宰辅说得有道理,那我们这次就不能打这两座小城,应该直接顺着小道抄袭衡阳。”
“殿下,那咱们还用不用去会合刘将军了?”赖文光问道。
我对着地图思前想后,刘铭传及其所部虽然战斗力斐然,会合上他也能够增强我们的实力,但现在他们行踪未定,如果去找他不但会错失偷袭衡阳的最好时机,也一定会被衡阳守军察觉,于是我反复斟酌后毅然决定,放弃会合刘铭传,加速南下直捣衡阳。而这一次,赖、刘、周三人全都同意我的看法。
于是林中的会议解决了这次南下进军的两个问题:第一,要不要打衡山和衡东,结论是不打,放掉这二地,直接去衡阳;第二,去不去和刘铭传的南路军会合一起攻打衡阳,结果我们做出了决定,不去!
打定了主意,我和赖文光他们便带领将士们加紧行军,大半日之后衡阳城外的蒸水河慢慢映入了眼帘,我和赖文光、周国贤领着十几个骑兵翻过山坡悄悄向岸边靠近,端起千里镜一望,蒸水之上尚有四五艘渔船和航船,两艘湘军水师的舢板船在江上来回巡逻着;再看城上,湘军士兵三三两两,有的靠在城头闲聊,有的对着江上伸懒腰,松松垮垮地丝毫没有任何警惕,看来他们并不知道太平军已经兵临城下了。
衡阳,衡州府城,居岳衡山南麓,是湖南仅次于长沙的名城;地处蒸水与湘水的交汇处的衡阳,不但扼水陆之要冲,又为两广之门户,物产富庶,与长沙、湘潭互为犄角,向来是兵家必争之地。
“殿下,对面的衡阳城里敌人竟然还不知道咱们的到来。”赖文光仔细观察了一圈,又开口道,“这还真是少见,衡阳城半个月前才打退了刘将军,现在居然就这般疏于防备,令人生疑。”
我微微一笑,说道:“那是一定,本王之前摆出‘二打长沙’的样子已经将妖军的注意力全都吸引到了长沙,他们一定不会想到咱们实际上是要打衡阳。”
“今晚我们就可发起进攻,一攻而下!”周国贤兴奋地道。我向他点点头。
“侧后有一虎形山,我军可以占其为据点,居高临下。”赖文光指着身后一片丛林密布的山麓道。
“不必,咱们的目标是衡阳城,拿下城市才是最关键的,控制蒸水和湘水是次要的,其余的要塞啥的咱都不必在意,以防打草惊蛇让妖军发现。”我摆摆手道。
这天晚上依旧月黑风高,风吹树林发出刷刷的声音,蒸水之上船只寥寥,只有流水声在耳边回荡。真是一个天赐的偷袭夜。赖文光已经指挥太平军各部就位,三个梯队的战士已经造好了浮桥,随着赖的一声令下,全军开始发起快速冲锋。
出乎意料的是蒸水河刚刚没过于膝盖往上,这下连浮桥也省得搭了,攻城先锋队直接端着云梯就向城楼冲,城上的湘军守军这才恍然大悟,纷纷高喊:“城下来者何人?”
“是长毛!快,拉警——”
太平军攻城队已经来到城下,衡阳城上的守军才敲响了警钟,第一批攻城战士则开始登城并撞击城门。
眼见他们就要登上衡阳城头,忽然一声炮响,紧接着就是一片喊杀之声,城头忽然人头涌动,火把齐明,大队湘军士兵涌了出来。正在袭城的太平军队伍遭到了当头一棒,纷纷被湘军守军士兵赶了下来。
几乎就是片刻功夫,攻守的形势瞬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转变,隆隆炮声震得城外所有人都头晕目眩;湘军居然早有防备并突然杀出,我和赖文光、周国贤都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我们三人还没反应过来,攻城的先锋队已经全部牺牲了。
周国贤怒目圆睁,手持令旗打算指挥第二梯队进行冲锋,但赖文光伸手阻止道:“殿下,妖军已有防备,这场仗再打下去弟兄们只会是无谓地牺牲,不如先退回北岸再作打算。”
“可恶,这回居然被他们算计了!”我狠狠地咬着牙,看着城头严阵以待的大队湘军士兵,我也是无可奈何,只得传令道:“撤吧!”
然而来时容易去时难,正当大军准备渡河回撤时,蒸水河上却已布满了湘军战船,两艘长龙船横亘在江上,十几艘舢板则来回照应,他们硬生生地堵住了太平军的撤退之路。每当有战士靠近河岸,长龙船就开炮轰击。
见此情景我的心里瞬间凉了大半截,这下是彻底被湘军给算计了,进退不得,整个太平军主力全都被夹在蒸水南岸衡阳城外这一小片河滩上。不行,一定得想办法渡河撤退,否则就有可能全军覆没。
“来人,给本王轰击河面!”我大喊道。几个太平军战士端来了攻城炮,对着蒸水河上的湘军战船就是猛轰,然而效果甚微。反倒是那长龙船每一颗炮弹都能打倒一片我军战士。
眼见河面已被湘军水师封死,此时除了东边已再无可走之路,周国贤纵马来到我身边喊道:“殿下,这里过不了河了,要不咱们向东边的石鼓方向突围,从湘江出去?”
“不可!”赖文光大声道,“妖军水营就在那边,湘江比蒸水难渡百倍,去那边肯定是送死;蒸水水浅速慢,咱们应该直接冲过去!”
“妈的,妖军水师被咱们打得就剩下衡阳这点儿了,现在他们居然敢来暗算咱们!”我气愤地喊道,“和他们拼了!”
长龙船的炮火依然猛烈,但这次我是下定了决心,亲自骑马领着众将士们朝着蒸水河岸又冲了过去;就在这时忽然又是一声炮响——是对岸的炮响,从对面的虎形山里又杀出了一支队伍,莫非湘军又在对岸伏兵一支?正在我迟疑之际,却发现这路人马竟然在对着蒸水河上的湘军船只进攻,一时间枪炮齐发,几艘舢板船上的水兵被枪弹打得落水。
“是刘铭传!”周国贤大喊道。
“哈哈,好样的六麻子。”我兴奋地大声道,“弟兄们,乘此机会杀过去!”
在刘铭传所部的配合下,湘军水师有些乱了阵脚,他们的几艘战船本就炮火有限,再加上蒸水河冬季较干,船只航行不便,湘军水师已经无力阻挡太平军渡河。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两边的太平军将士互相帮助,兵合一处。
湘军水师的两艘长龙船此时已经不知所措,它们进入蒸水本就十分勉强,现在更是行动不便,周国贤见此情景,领着十几个“华兴军”的战士一跃登上一艘,厮杀一阵后居然还夺了下来。其余的湘军水师船只见状则纷纷逃走,我和赖文光终于指挥大军全部撤回了北岸。
“殿下,六麻子救驾来迟,让您被妖军围困了!”刘铭传大步走了过来,拜倒道。
“刘将军,今晚还真是多亏了你,我们中了妖军的诡计,遭到暗算;要不是你们及时前来本王还真不一定能平安回来呢。”我说道,“对了刘将军,这一路都不见你的消息,你们到哪里去了。”
“唉——”刘铭传摇摇头道,“半个多月前小弟和您一样,低估了这衡阳城的守军,贸然来打,结果遭到他们的水师偷袭,兵败城下,不得已只能躲进了周围的山里,四处游荡,这几天恰好在这附近,所以今晚能来救援。”
“殿下,有消息了,刘将军找到了……”就在这时刘继盛领着后备队也从远处赶来了,但他一见到我和刘铭传在一起,嘴里要说的话瞬间又咽回去了。
“没有别的有用的情报了?”我不耐烦地问道。
“有,”刘继盛道,“最新情报,曾妖头本人前两天亲自来衡阳增援,现在他就在对面的衡阳城里!”此话一出,在场诸人莫不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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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一章 校场宣讲
进攻衡阳不利,我和赖文光、刘铭传合兵一处一路北撤三十里方才重新扎下营帐,仔细一查,前一晚的惨败折了三千多人,不过重新会合刘铭传的“铭军”后南路军和中路军实现了会师,总兵力超过了三万人。
“殿下,现在看来曾妖头已经猜出了咱们虚攻长沙,实取衡阳的计划,昨晚的伏击就是他们的将计就计。”刘继盛开口道。
“本王二打长沙做得已是无懈可击,为何会被曾国藩那厮识破?莫非湘军之中亦有能看懂本王战术的高手?”我十分不解,毕竟前段时间连战连捷让我有些大意,结果这次便在衡阳城下遭遇了大败,若不是刘铭传及时出手加上湘军水师实力不济,我和赖文光恐怕都要葬身衡阳城下了。
周竹岐也连连摇头,道:“属下觉得必是湘军中有人看穿了殿下的计策,此人一定不简单,而曾妖头对他一定是十分信任。”
“赵烈文!”刘继盛忽然一惊,道:“对,殿下,就是这厮,之前那萧启江兵败后他又重归曾氏门下,此人一向以才智过人、言论惊人而为人称道,他的同僚们多称之为‘鬼才’;依我看,也就此人的智谋能和殿下一决高下。”
“一定是他,”我愤愤地道,“这赵烈文屡屡与本王作对,从最初在九江伏击我们到昨晚,他已经好几次用阴谋坑害咱们了,本王实在咽不下这口气,等这厮落到咱们手里,看本王怎么收拾他!”
“殿下,我军虽然出师不利,但尚有三万之众,而那衡阳城虽然侥幸得胜一场,但城内不过一万守军和三千水兵,优势还在我们这边。”赖文光道。
刘铭传道:“是啊殿下,小小的挫折算不了什么,只要我们上下一心,衡阳城一定是我们的。”
“殿下,那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办?”刘继盛问道。
“区区一座衡阳城,智取不行就强攻,既然曾国藩本人就在这里,那本王也不再客气。”我握紧拳头道,“刘宰辅,速派人联系胡将军的水师和呤唎将军的炮队,让我军水师把炮队送到衡阳来,本王要用开花炮把衡阳的城墙全都炸掉,看他们湘军还有什么办法!”
刘继盛拱手遵命,我又对赖文光和刘铭传道:“二位,咱们的陆师也别闲着,趁着我军炮队的重炮还未赶来,咱们可以先取衡山和衡东,到时候再配合炮队总攻衡阳,将衡州府一并拿下。”
刘铭传和赖文光纷纷点头,于是我们当即领着大军一路北上朝着衡阳的相反方向前进,以赖文光一部顺湘江而下进攻衡山,以刘铭传的“铭军”顺洣水进攻衡东。我们决定先控制衡阳下游的衡山和衡东,最后再回来总攻衡阳。
衡阳府衙,当曾国藩走出大堂,衡阳城内的诸将全都在堂上了,彭玉麟一把上前拜倒道:“涤丈,昨晚让长毛逃脱都因属下的水师拦阻不力,还请涤丈治罪。”
“雪琴你言重了,”曾国藩赶紧上前拉起他道,“可惜我军水师留守衡阳的都非精锐,如果早点调厚庵他们来,定能全歼冯逆。”
“不过老帅,咱们昨晚还是取得了大胜,粉碎了冯贼偷袭衡阳的阴谋,衡州地界地势复杂,衡阳城池坚固,粮草充足;而冯贼所部已成流窜之势,衡阳已转危为安。”衡州知府段起兴奋地说道。
“现在高兴未免太早了,”赵烈文摇摇头道,“我军昨晚虽然先胜一场,但并没有重创冯逆主力,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昨晚的夹击未能全歼来犯之敌,冯逆所部还有相当大的实力,估计起来仍有不下于两倍我衡阳守军的兵力,咱们还得从长计议!”
“赵惠甫先生说得很对,这场仗并没有结束,冯瑞城还有刘铭传他们势必会卷土重来。”彭玉麟说道。
曾国藩抚着胡须,沉默片刻后缓缓开口道:“段知府,张守备,明日点齐各营兵勇去演武坪,本堂和将士们有话要说。”段起和张生禄躬身遵命。
曾国藩又转向彭玉麟道:“雪琴啊,你们水师也一起来吧,防守衡阳是我们水陆之师共同的任务。”彭玉麟连连点头。
演武坪位于衡阳城小西门外的蒸水滨,是一个颇具规模的大型练兵场,相传吴三桂在衡州称帝时,为演兵而专门开辟兴建,用作士兵操练。但自从吴氏失败后,这里也归于沉寂,杂草丛生无人打理,直到曾国藩的到来,演武坪才又一次热闹起来。当年曾国藩为了创建湘军镇压太平天国,又不堪长沙官吏的排挤,只身前来衡阳,就是从这里练兵起家的,现在重回故地,当年意气风发从容指挥部下训练的场景仿佛就在昨日。
演武坪的校场台下,衡阳的湘军、清军各部早已列队齐整,曾国藩在彭玉麟、张胜禄等人的带领下,缓缓走上台前。
“雪琴啊,你可还记得九年前我们湘军建军时就是在这里,咱们领着新募的将士们日夜操练,那时我们把水陆两部分为两个方阵,整天都是尘土飞扬、喊号不断,但那时我们心中的梦想只有一个:打败长毛,保卫家乡。”曾国藩笑着对身旁的彭玉麟道。
彭玉麟也立即回应说:“是啊涤丈,属下还清楚地记得那时我就住在那边的桑园街,平日里一有时间就找您商讨天下大事,乐此不疲。”
“可惜啊,时间过得太快了,九年的功夫一转眼,恍如隔日啊。”曾国藩笑着大声道。说罢一挥手,几个部下从场外抬着一个木架进了校场,架子上拴着十几个有名有姓的木质牌位,在场的士兵们全都被震惊了。
“王璞山、罗仲岳、塔智亭、江汝舟、李迪庵、褚一帆、杨厚庵等等等等,本堂现在还感觉他们依然分布各营在下边指挥训练。”曾国藩缓缓地说道,“咱们湘军最早从练武坪走出的这些人里面,现在就剩下雪琴和本堂两个人了。九年之后又一个轮回已到,又是长毛进犯家乡,又是在这衡阳练武坪,这一次本堂已下决心以死战之,也不负之前咱们湘军走出的这些英烈。”
台下的士兵全都低下了头,彭玉麟的双眼里也闪现着泪花不能自已,曾国藩一一列举了湘军最早的一批将领,包括王錱、罗泽南、塔齐布、江忠济、李续宾、褚汝航、杨载福等,这些人彭玉麟都曾与之并肩作战,现在他自然也是十分难受。
“长毛实在可恨,我等必拼死战之!”张胜禄大喊道。底下的湘军诸军也都热血沸腾,纷纷跟着振臂高呼。转瞬之间,“保卫衡阳、拼死一战”的口号便响彻云霄,看着将士们士气高涨的场景,曾国藩满意地连连点头。
散会之后,康福发疯似得狂跑而来进入校场,顶着散场的人群快步前进,终于一把将曾国藩和彭玉麟给拦了下来。
“价人啊,这么匆忙,到底有什么事啊?”曾国藩问道。
“老帅,最新消息,冯逆所部兵分二路,一路犯我衡山、一路攻我衡东,此二地都缺乏防备,被长毛攻陷只是时间问题了。”康福皱着眉头,上气不接下气地道。
“长毛在衡阳城外吃了苦头,放弃了长驱直入的打法,改为一城一池稳步推进;不过衡州腹地地势复杂,多山多河,衡阳又是一座大城,长毛不会轻易得逞的。”彭玉麟开口说道。
康福连连摇头,道:“彭统领不要过分乐观,有弟兄在湘水下游亲眼见到长毛在给重炮装船,估计两日之后他们的炮队就会赶到衡阳城外。到时候长毛的大炮一响,衡阳城怎么个状况还真不好说呢!”
彭玉麟听闻也立即露出了愁眉,道:“久闻长毛的火炮极具威力,如果他们真的前来那衡阳城的安危还真是不好说啊。涤丈,现在看来此地您不宜再久留了!”
“是啊老帅,”康福也跟着劝道,“现在走还来得及,等到衡山和衡东被长毛攻陷,巨炮也运抵城下,到那时衡阳就将是死地,想走也走不了了。”
“不行,我不干!”曾国藩大声回绝道,“前天才刚刚打赢长毛,打退了冯逆,将士们的信心也是才刚刚建立起来,本堂怎么能说走就走,临阵溃逃?你们让将士们怎么看本堂?本堂刚刚立下的死战誓言又该如何兑现?”
曾国藩态度坚决,与彭、康二人僵持不下,一旁的段起只好出来打圆场道:“要不总督大人您再等一天吧,等到明天看局势会如何发展。”众人无可奈何,只得同意。
又过了一天,次日一大早天刚刚微亮时曾国藩便走出房间来到府衙大堂。这一次,彭玉麟、康福、赵烈文、张胜禄以及段起都在堂上聚集。
“这么早大家就都醒了?”曾国藩笑着打招呼道。
“老帅,”康福一把上前拽住曾道,“今天您必须离开衡阳了,昨晚刚到的情报,衡山、衡东相继失守,冯逆主力再次逆江而上朝衡阳推进,他们的炮队也不远了,衡阳即将变成孤城一座。不能再耽搁了,必须及时撤离。”
没等曾国藩表态,彭玉麟也开口了:“涤丈,长毛这次费这般力气打衡阳,定是知道您就在这里,所以衡阳您是留不得的。”为了让曾国藩下决心离城,彭玉麟继续据理力争道:“涤丈,可以预见,衡阳城必会有一场血战,不过属下和段大人有信心守住这里,但需要您回长沙去主持大局,增调省城守军配合我们衡阳,只有这样我们的胜算才更大。”
曾国藩愣了好久,终于缓缓地点点头,他立即握住彭玉麟的手,热泪盈眶地道:“雪琴,衡阳就拜托你了;本堂回长沙后,定派援军来帮你们,雪琴你放心,衡阳不会有事!”
见曾国藩有了去意,彭玉麟、康福、赵烈文都松了一口气;但曾国藩忽然开口道:“离开衡阳之前,本堂还有一件要事要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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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二章 衡阳会战
“弘湘楼”在衡阳城乃至整个湘南都久负盛名,这里不但是无数湘粤剧好手汇集的戏院,也是各色佳丽齐聚的青楼;在衡阳商业最为鼎盛的那几年,这栋不过三层高的楼房里充斥着络绎不绝的客商,戏乐声、欢笑声、呻吟声彻夜不散,让无数人流连忘返。
曾国藩向来对这种声色犬马之地没有多少好感,却也并不排斥,他不反对自己的部下狎妓纵欲释放身心;对于自己,娶妻后的曾国藩却严以律己从不逛窑子。但这次即将离开衡阳之际,他却破例亲自到了“弘湘楼”。
“弘湘楼”里到处都是浓妆艳抹、香气袭人的妙龄女子,但曾国藩丝毫不为所动;他端坐在堂前,独自品着清酒,透过红色薄纱制成的帷幕依稀能看到帐内人的大致轮廓,纱帐那头的绣床上正坐着一个身披红衣的年轻女子。
“‘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九年了,大人您今天终于肯见小女子了?”帷幕的另一边传来了女子轻柔的声音。
曾国藩放下酒杯,慢慢抬起头,微微笑道:“芳儿,久闻你的才貌远胜一般女子,今日一见果不其然,九年的时间,你已经从那个小姑娘变成了绝色佳人。”
“嘻……大人,九年里您一次不曾来看我,为何今日突然有了雅致?”女子笑着道。
刷的一声,曾国藩忽然从位子上站了起来,一把跪到地上。吓得纱帐另一边的年轻女子大惊失色,大喊道:“大人您这是?”说罢就要出来。
曾国藩却挥手制止道:“不必,且听本堂把话说完。”
“本堂自知愧对于你,九年前决定收养你时正值天下大乱、烽烟四起,长毛贼子为祸一方,本堂身负平乱尽忠的职责,在衡阳组建湘军责无旁贷;军务繁忙无暇顾及,因此只能将你寄养于此地,本堂对此深感愧疚。”曾国藩低着头道。
“大人您不要说了,没有您就没有小女子的今天,再说了,芳儿现在过得很好……”年轻女子道。
“可是九年过去了,如今的形势甚至不比从前,逆匪再度猖獗,而本堂却是兵败连连,从安徽到江西,再到湖北,今时今日,他们已经兵临湖南。现在本堂手里只剩下这衡阳和长沙两座城池,这一次,本堂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曾国藩缓缓地说道。
“怎……怎么会这样?”女子惊讶地道。
“本堂马上就要启程回省城了,而衡阳,极有可能会保不住。”曾国藩平静地说道。
对面的女子愣了片刻后,坚定地开口道:“大人您放心,如果贼人打进来小女子就悬梁自尽,不就是七尺白绫吗,我不怕,也绝不会让贼人玷污……”
“不,”曾国藩摆摆手,慢慢开口道,“本堂知道这是为难于你,可是你不能死。不但如此,本堂还要你在城破之后尽量给本堂接近一个人,去博取他的欢心,让他迷恋于你,相信以你的姿色和才情,一定能完成。”
“什……什么?”那女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十分诧异。
但不等她开口,曾国藩继续道:“就算本堂跪在这里求你了,自古枭雄难过美人关,现在只有你才能挽救大清,挽救天下苍生。”
“大人,您快起来!”女子焦急地道,“小女子一介女流,哪里能做什么拯救天下之举啊?”
“你不答应,本堂就不起来,”曾国藩依然跪在地上,坚决地道,“你去接近那个人,让他沉溺于你的美色不思进取,麻痹大意;你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将他的势力拆得四分五裂。等到事成之后,找个机会脱离他即可。”
女子见曾国藩实在坚持,只得答应道:“大人您快起来吧,芳儿答应了便是,只是能不能让那个人喜欢我,小女子也没有把握。”
曾国藩这才露出笑容,缓缓站起身,道:“尽力而为即可,不出意外本堂应该看不到你成功的那一天了。”
女子浑身一震,颤颤巍巍地开口道:“大……大人,您让我接触的那个人,他是谁啊?”
“太平天国城王冯瑞城!”曾国藩答道。
经过一整晚的拼杀,赖文光、刘铭传兵分两路顺利攻克了衡山和衡东两座县城,正午刚过,两路人马在湘江岸边重新会合,这一次目标只有一个,攻打衡阳。
为了吸取之前太平军两次兵败衡阳城下的教训,这次我们决定稳扎稳打,一步一个脚印向衡阳推进,毕竟总兵力占有绝对优势。而且另一重要因素是,呤唎的炮队在我的命令下已经开始着手南下助战,我要把陆军和炮兵团会合后来个联合攻城。
这次南下衡阳的行军走得很慢,虽然不时有当地的民团前来突袭,但赖文光和刘铭传指挥太平军各部从容还击。就这样一边走一边打,整整一天的时间才再一次进抵衡阳城外。
对面就是衡阳的石鼓嘴,湘水与蒸水交汇之处,夕阳西下,景色分外美丽。上一次到这里时已是夜幕时分,在漆黑的夜色里稀里糊涂地就败了。这一次却不同,我指挥着城殿第一军、第二军,加上“铭军”总共三个兵团,浩浩荡荡地开赴城下,耀武扬威一般向衡阳宣告我的归来。
就在这时湘江之上飘来了一串令人振奋的汽笛声,不用说,那是太平军水师的小火轮,而搭乘它们前来的正是我的炮队。
蒸水岸边的太平军军营,呤唎带着炮队匆忙赶来集合,一见面呤唎便笑着道:“城王殿下,看得出衡阳是一座美丽的古城,殿下您真的打算用炮火毁掉它?”
“哦?呤唎先生,如你所见,湘军的残余势力全都躲在这座城市里,他们依靠城防能够大量杀伤我们的弟兄;本王的这三个军可是日后围攻长沙的主力,不能在这里有太大损耗,现在看来要想把伤亡减小,就只有动用开花大炮了。”我笑着答道。作为一个外国人,尤其是英国人居然能够想到保护古建筑真是不容易,呤唎显然和额尔金之流的洋人不是一个境界。
就在这时赖文光和刘铭传有说有笑地走过来,见到我后刘铭传兴奋地道:“殿下,各路人马已经部署完毕,明天就可攻城。”
“刘宰辅,”我回过头喊刘继盛道,“曾妖头本人还在衡阳城中吗?”
“还没有消息,不过依照曾妖头消息的灵通程度,不可能不提前知晓咱们再次进攻的计划。估计他应该会提前逃走。”刘继盛说道。
“说得有道理,既然如此,那咱们就早点攻城吧,打下衡阳后就回师北上,总攻长沙!”听了刘继盛的话我有些失望,不过曾国藩就算跑了也只是躲得了初一,很快我们就能再见面。
第二天一早进攻按计划展开,由呤唎的炮队开路,重点轰击衡阳城西、北、东北三个方向的城墙,刘铭传率“铭军”主攻西北方向的小西门,赖文光率领一个军主攻东面的后宰门,而我和周国贤则带领剩下的一个军加“华兴军”,直扑湘江边的埠指码头,一来拿下衡阳湘军水师残余,二来通过柴埠门进城。
开花大炮的隆隆炮声打响了总攻衡阳之战,霎时间,炮弹如雨点一般落在了衡阳城的城墙上,守城士兵只得四处躲避,这一轮猛轰看得我十分过瘾。
几声巨响之后,小西门、后宰门以及柴埠门城墙处皆被炸得漏了洞,太平军陆师瞅准时机,立即发起了凌厉的攻势。赖文光、刘铭传所部一马当先,喊杀而去;这边我和周国贤自然也不甘落后,过了蒸水直接朝着石鼓山下湘军水师的水寨杀将过去。
部下们将事先准备好的火药罐、点燃的干柴草直接扔进了湘军水师的水寨,虽然衡阳城外的湘军水师有四五艘舢板船前来阻拦,但丝毫不起作用,大火开始猛烈地燃烧。
“大胆长毛,竟敢到我们这里来撒野,看我湘军水师如何收拾你们!”忽然远处传来了一声大喝,一艘快蟹船驶了过来,船头挂着的“彭”字军旗随风飘舞格外显眼;下边站着的那个身着提督官服、外边披着一身铠甲的不用说就是彭玉麟,上一次武昌的水战让我彻底地认识了这家伙,他指挥果断、调度有序,可以说是湘军中数一数二的战将。
喊话的是彭玉麟的部将,那个身材瘦高的水师将官忽然指着我高声道:“雪帅,他必是长毛匪首,看我把他拿下!”说罢不等彭玉麟回应,他便拿着弯刀跳进了一艘小船,直接朝着我的位置来了。
“来者何人?报上姓名!”周国贤一跃来到我身前。
“我乃雪帅麾下第一大将,湘军水师都司丁义方!大胆长毛,还不快跪地投降?”对面的湘军将官大声道。
周国贤顺势拔出腰刀迎了上去,只见他一个跟头纵身跳上了丁义方的小船,丁义方迎面就是一刀,周国贤敏捷地闪了过去回手就是一招反攻,也被丁义方挡了下来,二人在船中斗作一团。
“彭玉麟,本王三路大军进攻,衡阳城已是穷途末路,难道你也要为曾国藩陪葬吗?”我朝着船头的彭玉麟大声喊道。知道他是个人物,所以我想尽量招揽此人。
彭玉麟把目光看向我,没有说话。
就在这时身后的衡阳城里已经传来了喊杀声,证明赖、刘二部已经成功地杀了进去,我兴奋得差点喊出声,对面的彭玉麟听闻后此时更是愁眉不展,而埠指码头边胶着的战斗还在继续。
扑通一声,彭玉麟趁所有人不备之际纵身跳入滚滚湘江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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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三章 一生知己
彭玉麟的落水造成了湘军水师的一片混乱,大批彭的亲兵也纷纷跟着跳下了水,就连正在小船上的丁义方也弃了周国贤,一跃跳进水里。
周国贤则不再理会,直接飞身爬上了湘军的快蟹船,其余的太平军战士也跟着蜂拥而上,很快大家便杀散了船上的湘军兵勇,一举夺下了这艘彭玉麟的座船。“华兴军”的战士们簇拥着我登上了夹板,在众目睽睽之下,我拔出佩刀,一刀将拴在桅杆上的“彭”字军旗砍断。顿时四周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这一次在衡阳的战斗宣告了湘军水师的彻底覆灭,这支驰骋长江九年之久的水上劲旅,从此不复存在。
就在这时,丁义方领着七八个亲兵将彭玉麟硬生生地拖上了岸,他们剥去了彭玉麟身上沉重的铠甲,扶着他便顺着柴埠门被炸开的缺口向城内败退。而大队的太平军战士则紧随其后,也跟着从城墙的缺口冲了进去。
衡阳城内的战斗还在零零散散地进行着,原本城内还有一万左右的守军,但由于是许多不同的营部拼凑在一起的,被开花炮的巨响一震,立即就散去一大半,所以尽管从长沙前来增援的湘军守备张胜禄奋勇指挥抵抗,但他的两千营兵很快就被歼灭。张胜禄只得领着其余的残兵且战且退,背靠知府衙门而战。
“那个堵在门口的是什么人?”我指着知府衙门问道。此时他们只剩下五六个人还在负隅顽抗。
“是湘军守备张胜禄,他是随曾妖头从长沙前来增援的。”一旁的赖文光道。
“张守备,胜负已分,何必死战?”我高声朝他喊道。
浑身是血的张胜禄瞪了我一眼,大笑道:“老子早已立誓死守衡阳,现在终于可以去向老帅交代了,哈哈哈哈!”说罢便举刀自尽而死。
“是条汉子,本王会厚葬他的。”见此情景我喃喃地道。就在这时大批太平军战士踏着张胜禄的尸体直接撞进了衡州知府衙门。
府衙的门里与门外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门外的巷战打得激烈,门里的一众衡州官员却十分沉静,见到大批太平军冲了进来,他们齐刷刷地跪成一片,知府段起跪在大堂的最前边,连连叩头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我们投降了?”
“你就是衡州知府段起吧?”刘继盛端着一个小本走了过来,头也不抬地道。段起吓得连连点头;这里跪了不下二十个本地的大小官员,刘继盛正拿着本子一一登记看有没有漏余。
“好啊,你这段妖!”刘铭传忽然冲上来一把抓起段起的衣领,挥拳就打,口中大喊道,“半个月前老子率部前来,就是你这妖孽领兵顽抗,还搞水陆偷袭,害得我们两次进攻不成,怎地?今天想起投降了?”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段起连连叫嚷道,“我哪敢阻拦您啊,在下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啊,都是那彭玉麟的主意,他要水陆联合反击,在下一个州城知府哪敢不从啊?”
我上前一把拽开刘铭传,道:“六麻子,算了吧,人家现在已经降了。”
刘铭传却还是怒气不消,愤愤地道:“彭妖在哪里,殿下,小弟要找他算账!”
我摆摆手道:“六麻子,彭玉麟本王来解决,你就消消气,先休息一下吧。歇息两天之后点齐‘铭军’,咱们北上长沙!”
刘铭传这才有些消气了,我则转向那个投降的知府段起,对他道:“姓段的,本王可以饶恕你们这些降吏,不过在本王任命新的衡阳总制之前,你们都别闲着,给本王负责安民,本王知道衡阳城里商贸发达,有钱的大户人家不在少数。本王可以不夺他们的家产,但让他们也得有所表示。你懂吗?”
“在下明白,在下明白……”段起连连说道。他顺势凑了上来,笑嘻嘻地对我和刘铭传道:“二位军爷,我衡阳城虽然不比长沙大,但玩乐的地方却不少,城南有个‘弘湘楼’更是远近闻名,二位爷有兴趣的话不妨去乐一乐……”
我和刘铭传互相看看,刘铭传脸上忽然露出了笑容,他拍拍我道:“殿下,衡阳已经拿下了,也该放松一下身心了。”
就在这时赖文光从外边走了进来,一边卸下了身上的腰刀,看着刘铭传和我拍拍打打,他也过来问道:“殿下,老刘,你们在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弘湘楼’,赖兄可有兴趣否?”刘铭传笑着道。
“是青楼吧,赖某对此不感兴趣。”赖文光摆摆手道。
“本王也不感兴趣,六麻子,要去你自己去吧。”我也开口道,“六麻子,管好你的部下,去玩玩即可,不要给本王惹是生非,要是出了乱子为你是问!”
“殿下,您看您,想当初跟着那李鸿章每打下一座城他就让部下们烧杀抢掠三天……”刘铭传有所抱怨道。但看我板着脸,只好悻悻地闭上嘴。
我盯着他,厉声道:“你是兵,不是匪,不要拿土匪的行经来和我天军相比,要想得天下就要先胸怀天下。”
“殿下您是对的。”刘铭传说道。然后我朝他摆摆手,他便离开了。
我转过身来问大堂内的一众衡阳官吏道:“你们谁知道彭玉麟在什么地方?”
“彭统领平日里住在水寨,不过他在桑园街有栋宅子,如果进城的话一定在那。”段起开口道。
“很好,本王要去亲自会会他。”我开口道。
下午时,衡阳城的战事已经完全结束,近一万的守军被击毙了两千余,还有三千多开了南门逃往湘南了,剩下的四千多人全部被俘,而驻守在这里的湘军水师余部两千多人则几乎被全歼,当然也有不少逃脱的。总的来说战果还是相当可以的,我和赖文光、刘继盛商量之后决定将五千俘虏加以筛选后留下一千和太平军守军一起负责守城和治安,剩下的都安排一部分到长沙前线去干活儿,另一部分到湘潭。毕竟总攻长沙的计划即将实施,南方留不了太多兵力,所以要尽量把俘虏集中管理。
“殿下,您要见彭玉麟,小弟带人把他抓来便是,何必劳驾您亲自去?”周国贤开口道。
我摇摇头道:“彭玉麟是个人才,可以说是湘军之中除了曾国藩外最有代表的旗帜性人物,这个人本王要亲自拜访。”
于是我和周国贤领着卫队来到了桑园街彭玉麟公馆外,只见尚有四五个彭的亲兵守在门口,周国贤一挥手指挥“华兴军”一拥而上,很快便将这些人控制住了;彭玉麟的部将丁义方闻之大怒,一跃而出大吼道:“怎么又是你们?”
然而周国贤的枪口已经顶在了他的脑门上,周国贤冷冷地道:“你这贼将,还不快躲开,我们城王殿下要见姓彭的。”
我迈过门槛进了彭玉麟的住宅,尽管是一代湘军水师统帅的住所,但房子里装扮得却极其简陋,甚至没有几件像样的家具。我来到彭的书房,此时他正在桌前专心致志地挥笔书画,对我的到来置若罔闻。
我环顾了一圈,只见彭的书房里已经挂满了他本人的书画创作,尤其以绘画居多,不过彭玉麟似乎对一种东西情有独钟,他每一幅画画的都是同一个东西——梅花。我注意到彭玉麟每一幅画上都刻着同样的印章,写有“伤心人别有怀抱,一生知己是梅花”。真没想到彭玉麟对梅花的喜爱简直痴狂。
就在我还沉浸在满墙的红梅作品时,一旁传来了彭玉麟的声音,他刚刚完成了又一幅梅花的创作,淡淡地说道:“彭某输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好一个‘一生知己是梅花’;彭雪琴,你为什么要画这么多的梅花啊?”我好奇地问道。
彭玉麟抖了抖宣纸,仔细检查着墨迹是否晾干,看都不看我一眼,道:“城王,你为什么这么多话啊?自古成王败寇,今天你赢了,就做些胜利者该做的事吧。我彭玉麟做人光明磊落,从不拐弯抹角,你拿好刀,我便引颈受戮。”
“彭雪琴,本王敬你是个人才,所以这次亲自来拜访,希望你能看清时务。”我开口道,“早就听说你为官清廉,做人刚正果敢,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然而我的话在彭玉麟面前却显得苍白无力了许多,他依然在忙活着自己的作品,头也不抬地道:“城王您真是太抬举我了,清廉、正直、坚毅那是为官之人必备的素养,有什么好称赞的,反倒是那些违法乱纪之徒,搅浑了大清的吏治,危害了国家社稷。”
“正因如此,本王才真心邀请你加入到我们的队伍里,彭先生,你也看到了,本王的大军所到之处秋毫不犯,百姓夹道欢迎。根本不似你们湘军曾国荃之流,四处杀人越货,形同流寇。”我说道。
彭玉麟没有说话,我继续道:“彭雪琴,本王尊重你们湘军是个了不起的对手,也敬佩你彭雪琴的为人,所以本王才会亲自前来拜会先生。要是换了曾国荃、李鸿章之流的小人,本王才不会与他们多费口舌。彭将军,本王知你与他们不是一路人,而天下苍生需要的正是你这样的人,所以如何选择,你好自为之吧。”
我也话不多说,点到为止准备离开,彭玉麟却忽然开口道:“城王留步!”他朝我走来,递上了他刚刚完成的一幅红梅,道:“值得尊重的对手,说得太好了,彭某之前虽与足下从未谋面,但久闻足下是个非凡之人,今日一见果然令人钦佩。这幅画就送给足下做见面礼吧。”
“这哪好意思啊……”我赶紧回绝,但他执意要送。
“城王的好意彭某心领了,但涤丈有恩于我,所以只要他在这世上,我便不能背叛于他,还望谅解。”彭玉麟笑着道,“丁义方是员勇将,您可以收下他;至于我嘛,暂时不想过问军事,只想享受无官一身轻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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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四章 富商赠宅
彭玉麟的书画拿到将来也能值不少钱吧?我端着彭亲手赠我的梅花图,缓缓走出了宅子,心里反复想着刚才的所见所闻,彭玉麟也真是个奇人了。
“殿下,姓彭的都说什么了?”周国贤凑上来问道。
“彭玉麟顾忌曾妖头的面子暂时不愿投降。不过,他把他的部将推荐给了本王,这个丁义方据说是个人才,就收到水师留用吧。”我说道。
回到知府衙门时已经是夜幕四合,太平军战士们在府宅的四周挂上了灯笼,显得格外明亮引人。刚一进入大堂,赖文光便迎上来道:“殿下,衡阳城已经接管完毕,现在全城的秩序都已恢复。货仓和粮库都已整理完毕,存货颇丰,要不是有开花炮的帮助这些妖军说不定还真能坚守个一年半载。”
“常德、湘潭、衡阳,都是屯粮重地,看来那刘坤一的计策没错,把长沙留在最后啃是正确的;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咱们先拿下几个粮区,再去省城和湘军决战。”我笑着说道。
“殿下,下一步就是围攻长沙了吧?我们炮队行动最为不便,所以我们想最先北上,您看如何?”呤唎也上前问道。
我点点头,说:“可以,那就有劳先生了,在衡阳歇息一晚,你们明天就出发吧,大长沙可少不了你们啊!”
呤唎点点头,我来到地图前,开口道:“陆师休整两天后启程,按原路返回,这一次咱们要控制长沙城的西南、南部以及东部,这样就能与北路的黄将军他们连成一片完成合围,断掉长沙所有对外的联系,将其变成孤城。”
赖文光道:“属下明白!”我看了他一眼,忽然开口道:“对了,六麻子呢?不会还在那青楼里吧。”
赖文光、呤唎还有刘继盛、周竹岐都默不作声,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了刘铭传的声音:“殿下,您是在找我吗?”只见他怀抱两个画着浓妆的美艳女子,颤颤巍巍地走了进来,满面红光,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六麻子,你这是干什么?咱们把人都带到这里来了?”一见他那副摸样我的火气便升了上来,上前责问道。
“回殿下,刘将军他喝醉了……”刘铭传的部将唐定奎赶紧上前解释道。
“给他弄醒!”我气愤地厉声道,周国贤端着一盆水,哗地一下泼在了刘铭传的脸上,刘铭传浑身一震,这次回过神来。看到眼前的景象,他吓得赶紧跪到了地上,口中连连道:“殿下恕罪,小弟一时糊涂,再也不敢了……”
看着刘铭传连连认错的样子,我的心也软了下来,他毕竟打仗勇猛,平时行为也多粗矿;我摆摆手道:“算了六麻子,这次本王就先饶了你,以后要是敢再喝酒误事,看本王怎么收拾你。你现在赶紧回去反省,后天咱们就启程去长沙了。”
刘铭传连连点头拜谢,我又转过来对唐定奎道:“唐将军,多注意点六麻子,别让他再惹乱子。”唐定奎连连点头,然后扶着刘铭传离开了。
“真没想到,老刘这次居然沉醉成这样,也不知那‘弘湘楼’到底有什么魔力?”赖文光喃喃地道。呤唎也跟着道:“殿下,咱们太平天国不是向来禁止娼妓的吗?”
“那都是以前东王时期的事了,现在正处于和清妖交战的关键时刻,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我们就先暂且不管吧。”我笑着对呤唎说道;其实之前在武汉我也没有下令关闭妓院,就是因为娼妓虽然不符合道德,但毕竟对于促进经济有很大帮助,况且现在天下未定,直接过渡的“理想社会”是不现实的。
就在这时,忽然外口的侍从喊道:“殿下,有一卢姓人士求见,自称是前衡阳观察使。”
“观察使?有意思,让他进来。”我开口道。
走进来的是一个中年男子,头戴粘毛,身着马褂,一见到我立即要下跪,我赶忙将他扶起,他先是满脸惊愕,然后连连拱手作揖道:“拜见城王殿下,能够见到殿下,小人是三生有幸啊!”
“这位先生,我们天朝不兴跪拜,以后就正常行礼就行,”我笑着道,“你找本王有什么事啊?”
“殿下,小的姓卢,来自湘乡,家里做棉麻生意,赚了不少家产,前段时间在这衡阳捐了个四品观察使的小官。”男子开口道,“不瞒殿下,我们家在衡阳有三处大宅,两处闲置,其中一处的配置还是相当不错的,有一个漂亮的小花园,小人想将它先给殿下做衡阳的寓所您看如何?”
“哦?这位先生,强占民宅的事本王是不会做的。”我说道。
“这怎么能是强占呢?”卢姓富商道,“这是小人主动送给您的啊,小人本来打算举家逃离衡阳,结果贵军进城后秋毫不犯,小的和家眷们都十分感动啊。试问如果我们逃了,那三处家产一处也没有了,我卢家不贪,对我们有恩我们肯定报答,殿下您要是不嫌弃,就搬来这里吧。”
有人主动送了一套房,我思考良久觉得不要白不要,于是就同意了;当天晚上这个卢姓富商便安排我住进了这栋宅子。这里装潢华丽、庭院宽阔,与之前彭玉麟的住所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不但如此,卢姓客商还在院子里摆下了一桌大宴,请来了不少衡阳城里有头面的人物,他们多为商贾名士。
“城王殿下爱民如子,大军所到之处秋毫不犯、扶助百姓,实是我等之大幸,也是天下之大幸啊!”姓卢的端起酒杯道,“殿下,在下想代表我衡阳百姓,敬您一杯,您可不要回绝哦。”他的话一说完,宴席之中的一众宾客便跟着起哄起来。
“好……好吧,不过仅限一杯。”我本来不想喝酒,因为之前有教训一喝多就坏事,不过这一次实在盛情难却,只有答应他们了。
一杯清酒下肚,瞬间有种飘飘然地感觉,再加上周围的人不断吹捧,一股得意之情油然而生。
卢姓客商笑嘻嘻地凑到我跟前,低声道:“殿下,小人特从‘弘湘楼’请了一批歌女来给殿下助兴,她们可都是远近闻名的角色佳丽,由善歌舞。”
“这怎么好意思,本王向来不习惯……”话没说完,姓卢的已经连连拍手,很快从后堂走出了五六个浓妆艳抹的妙龄女子,他们来到门口的台子上;很快音乐响起,女孩们便随着韵律翩翩起舞起来。
我注意到最重要的那个一袭白衣的女孩尤为漂亮,乌黑垂肩的秀发、清秀的眉目、轻盈的舞姿;她的一举一动都给人极为深刻的印象,像极了以前在电视剧中看到的仙女形象,尽管她只画了浅浅的一层淡妆,但在灯光之下依然靓丽无比。她的相貌与身材都是那么恰到好处,用“倾国倾城”来形容也不为过,只几乎是我在这个时代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子。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了好久,目光一刻也不肯从她身上挪开。一旁的卢姓富商笑着道:“怎么样殿下,这些姑娘还合您胃口吧?”
“那……那个白衣服的……姑娘叫什么名字啊?”我赶紧开口问他道,此时我感到自己真得被她迷得神魂颠倒,连讲话声都在微微发颤。
“哦?殿下好眼光,她叫花燕芳,是整个‘弘湘楼’最有名的头牌,据说这个女孩不但人长得漂亮能歌善舞,就是琴棋书画也样样精通,可谓才貌双全,许多文人雅士都自愧不如呢!”卢姓富商笑着道,“不过这个女孩可不是一般人能请得动的,她平时就是千金难唤,只和有才气的人交往,这次卢某也是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她弄来的。”
就在我和卢姓富商窃窃私语之际,那花燕芳已经迈着轻盈的步伐,悄然来到了我们面前,用那圆润轻柔的声音笑着对我道:“久闻城王殿下英明,今日得见实在有幸,城王殿下,小女子这厢有礼了。”
“花……花小姐声名远扬,绝色倾城,今…今日一见本王也是三生有幸……”我赶紧应答道,可能是见到美女实在紧张,说话都变得语无伦次了;花燕芳则露出了那迷人的笑容没有说话。
感觉再呆下去会出大丑,我赶紧以喝酒头晕为借口,踉踉跄跄地离了坐席,一头扎进了院子里。
刚刚步入院内竟有一股寒气扑面而来,衡阳下雪了!晴朗的夜空下忽然飘起了一层淡淡的雪花,在月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有韵味;我一边依靠在院墙上伸手接着这朵朵雪花,一边回忆着刚刚的经历,心中久久不能平复。
就在这时从身后飘来了一个娇气的声音:“殿下,您为何这般不解风情,刚才在堂上只和小女子说了一句话,便自己跑到外边来欣赏雪景?”我回头一瞧,说话的正是花燕芳,她身披褐色绸面皮袄,手里拿着一件裘大衣,笑盈盈地道:“殿下,衡阳已经好几年没下雪了,今天倒真是奇特,小女子怕您一个人在外边着凉,特来给您送件衣裳。”
披上花燕芳送来的大衣,顿时感到温暖了许多,我定了定心神,开口道:“久闻小姐擅长诗文,不知见此数年难遇之雪景,能否作诗一首?”
“这有何难?”花燕芳想了一下,便随口吟道:“寒月凌梅播暗香,几枝斜隐沐清光。飘雪泪似湘潇雨,何处春风惹恨长?”
我简直惊呆了,这个女子绝非一般的青楼歌妓,她的才华确实已经达到了相当的高度。
看着我震惊得表情,花燕芳嘻嘻一笑,道:“‘莫言马上得天下,自古英雄尽解诗。’想必城王殿下对诗词一定也有自己的造诣;只可惜今晚时候不早了,姐妹们催我离开了,希望以后能得机会再与殿下交流。”
说罢她便转身飘然离去了,走到一半又转过身来道:“对了殿下,您以后叫我芳儿就行,不必拘谨。”
花燕芳离开后,我才猛然感觉到庭院里几株盛开的红梅带来的扑鼻暗香是那么好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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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五章 三打长沙
“殿下!殿下!您没事吧?小弟扶您回屋里睡吧!”是周国贤的喊声将我惊醒的,当我睁开双眼时只见他头戴棉帽,手里打着一顶灯笼站在我身前。而我则背靠在院墙上,身上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雪,甚至口水都流了半边脸,昨晚我居然在院子里睡着了。
周国贤一把将我拉起,此时我的脑袋晕晕的,前一晚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已记不太清。
回到房间内又大睡了一阵方才过瘾,等我再次睁开双眼时已是午后了。大堂之内各部的将官已经全部到齐,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见我从后边出来,他们迅速站成了一列。
“殿下,我军炮队今天一早就装船出发了;而陆师各部也已重新集结,再休整一日即可北上参与围攻长沙。”赖文光上前一步向我报告道。
“嗯,很好,咱们明天一早就出发,争取三日之内完成对长沙的合围。”我开口道。赖文光、刘铭传、唐定奎等人都连连点头。
刘铭传忽然开口道:“殿下,您也知道我六麻子,一见到美女脑子就不好使,昨天的事情您可别往心里去啊!”
我朝他微微一笑,这个刘铭传真是有意思,可仔细一想我和他其实也不差多少,便道:“好一个脑子不好使,就冲你这借口本王这次也要宽恕你,六麻子,之前你不是一直想要打长沙吗?本王这次就给你这个机会。”
刘铭传立即兴奋地道:“殿下,小弟早就迫不及待地与那曾妖头较量了,您等着,此妖首级小弟必给您取来。”
整个下午我都在回想昨天遇到的两个人,彭玉麟和花燕芳,他俩都是那样地有个性,那样地让人印象深刻,看来衡阳这地方真是人才济济。不过眼下还不是留恋衡阳的时候,因为面前有一个更具诱惑力的东西在吸引着我——曾国藩,一想到马上就能与他在长沙城决一死战我就心潮澎湃。于是我决定暂且忘掉衡阳,专心北上长沙。
第二日一早,赖文光和刘铭传开始指挥大军开拔,这次进军的目的只有一个——省城长沙!
大军离开衡阳一路顺着湘江北上,经过一天半的行军抵达株洲,又过了半日后来到了湘潭,谭体元已经率部在湘潭城外列队等候了,他的“新四军”一个个精神抖擞,守了数十日的湘潭,估计他们也都跃跃欲试渴望一战了。
湘潭县衙大堂内,我召集了所有南线将领参与这次进攻会议,赖文光、刘铭传、谭体元都已前来,而小城湘潭现在也聚集了他们麾下四个军的四万多的兵力,大家心里明白这些人将是总攻长沙的主力。
“殿下,长沙城内目前有守军四万有余,其中包括一万多的绿营妖兵和三万多的湘军,他们据城收缩坚守。”刘继盛开口道,“而且曾妖头本人现在就在长沙城内,敌人可谓孤注一掷,仗很不好打。”
赖文光点头道:“刘宰辅说得是,属下以为这长沙不应先打,应当先困,我军现在完全有能力切断它与外围的联系实现合围,可以采用长围久困的打法和敌人耗下去,待到他们兵粮寸断战斗力减弱时再行总攻。”
其余的将领也都纷纷赞成,我仔细思考了一阵,也想不出别的办法了,便应允了。
我对着地图部署道:“赖将军,以你的第一军、第二军北上拿下城南阵地,一定要控制妙高峰、西湖桥和金鸡桥这三处高点,同时切断黄道门粮道。这里敌人的炮火最集中,防御也最完备,所以最危险;赖将军,能完成吗?”赖文光拱手遵命。
“刘将军,以你的‘铭军’控制东南郊的蔡公坟,目前长沙周围只有东边的浏阳、吴田、醴陵等地还有妖军残余,省城被围他们极有可能前来救援,这些人要来必趋东路;所以本王要你控制蔡公坟要道,一来切断长沙东路,二来负责打援,任务不轻,你能做到吗?”我继续布置道。
刘铭传则满脸兴奋,拱手道:“没问题,殿下!”
“谭将军,本王要调你的‘新四军’去湘水西岸,目前控制河西阵地的是任将军他们的骑兵团,本王打算把他们调到城东的开阔地带执行机动作战和连接南北的任务,所以你的‘新四军’要马上跟过去接防,明白吗?河西阵地虽不是攻城一线,但也身兼联合水师封锁湘江水路以切断城西要道的重任,同时你的人马还要负责守卫南北两座浮桥,控制橘子洲要塞,你能胜任吗?”
谭体元不假思索地道:“殿下放心,保证完成命令!”
“很好,现在我们陆师各部都已各司重任,咱们即刻进发围攻长沙,这一次曾妖头是抱定了死守长沙的决心,所以咱们也不用客气,给本王狠狠地打就行了!”我振臂高声道。
下面的众将跟着喊道:“狠狠打!”
散会后各军团开始了行动,刘继盛和周竹岐的意思是希望我不要到前线,而是留在湘潭指挥全局。但我思前想后,觉得这次长沙之战面对的可是曾国藩本人亲自坐镇指挥的全部湘军精锐,这么关键的时刻我可不能退缩,这场与曾国藩湘军的决战我一定要参与。而且我若到前线,必能给各部将士最大的激励。
于是我决定随赖文光一部一起出发,兵锋直指长沙城南门阵地。
赖文光骑着马走在我的身旁,不解地问道:“殿下,长沙前线这么危险,您真的要亲身参与?”
“那是,这次‘三打长沙’本王可是等了许久了,与曾妖头一较高下,本王怎会缺席?”我笑着道。
“三打长沙?”
“是的,本王之前率领北路军两次兵临长沙城下,不过都没真的开打,所以这次是第三次了,再一再二不再三,这次是真要总攻了。”我笑着说道。
还真别说,如果给这次行军取个行动代号,那一定是“三打长沙”,因为这不单是我本人第三次兵临长沙,仔细想来也是太平天国历史上太平军第三次对长沙发起攻势。第一次是当年进军天京路上为了给西王报仇,太平军围攻了三个月无疾而终;第二次则是太平军西征,在湖南境内一路推进到长沙城下,结果遇到了刚刚建立的湘军,完败于湘军,灰溜溜地退出了湖南。太平军前两次对长沙的进攻都可谓后果惨重,不过我相信这一次一定会是另一番结果。
不觉间离长沙城外的妙高峰据点越来越近了,这里是长沙城外的第一高地,也是南线进攻的必取之地。驻守在此处是绿营清军的总兵伍维寿部一千人,当大队太平军出现在他们眼前之际,这些人个个面色紧张,战战兢兢地握着刀枪,犹如待宰的羔羊一般。
赖文光也不废话,直接挥师从东、南、西三个方向掩杀过去,伍维寿站在坡顶指挥部下分兵抵御,无奈兵力实在有限,象征性地扔了几个滚木后便开始疯狂溃散,伍维寿来回挥舞令旗也不能阻止溃败。
周国贤早就看不下去了,抄起步枪纵马而上,搭枪开火,伍维寿中弹倒毙。大队太平军一拥而上,妙高峰据点很快便被拿下,铁血十八星旗在长沙城楼的对面赫然飘舞。
不过占领高地的太平军将士们并没有兴奋多久,当我们把目光投向对面的长沙城时,大家都笑不起来了。妙高峰并不高,而长沙城楼也并不低;与妙高峰对应的是长沙天心阁,这座雄踞于城垣之上的阁楼几乎与妙高峰齐平,阁楼上架满的一排火炮更是让人触目惊心,而那一大一小的两座铁炮似乎还与太平军有着斩不断的联系。
赖文光介绍说那是在太平军第一次打长沙时,守城清军由于缺炮不得已将铁佛寺内几尊大铁佛铸成一大一小的两座大炮,大的五千斤炮置于草潮门城上,命名为“红袍大将军”,小的一座置于南门城上。清军的本意是想让神灵与军威合一,能够吓退太平军。没想到两座大炮被抬上天心阁城头后居然真的发挥了作用,炮兵们不小心走火开了一炮正中对面妙高峰上指挥攻城的太平军首领萧朝贵,致使西王萧朝贵牺牲。
赖文光的介绍惊得我浑身起鸡皮疙瘩,长沙城走势十分不规,只有城南这一片地势平旷,在大军攻城时能够拉开战场宽度,是最为合适的进攻点。但守军对这里的经营防御也不是一般的到位,看着那些林立城头的炮口,我真是心惊肉跳,害怕重蹈西王的覆辙。
于是我和赖文光决定把营帐设在妙高峰以南,与长沙的火力保持一定距离,同时分兵控制西湖桥和金鸡桥两处通道,切断长沙的南路。
在妙高峰的第一天,我便设坛祭祀西王萧朝贵,虽然我本人根本不信类似的把戏,但他毕竟是“天兄下凡”,又是最早为了天国大业而献身的开国元勋之一,我假惺惺地领着众将士做了参拜,并请“天兄”保佑这次顺利打下长沙。
掐指一算距离太平军第一次进攻长沙已有十年之久了,而西王萧朝贵,我虽然从未与他谋面,但毕竟他身为位高权重的“天兄”,身先士卒牺牲疆场,为我们这些后来人提供了宝贵的经验,我对他还是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再想想自己前不久才除掉了他唯一的儿子,现在更不是滋味了。
祭祀完毕,各部的传令官也都飞马赶来,刘铭传、谭体元、任化邦全都按计划部署完毕,再加上之前先到的黄文金和呤唎,围困长沙正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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