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巧舌如簧
朴文怡说话时候，一直在注意着对面那几个人脸上的表情——她一直以为，她很有魅力，讲出的话也很有魅力，很能引起人们的共鸣，她一直是这样认为的，从不曾怀疑过——直到今天，她才忽然发现，她的“以为”，好像有些自以为是了……
自始至终，她没有在那四个人的脸上看到她所期待的情绪：激动、兴奋、跃跃欲试——这些应该出现的表情，统统没有——就好像，她是在讲一件跟他们四个人毫不相干的事情。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可是，自己方才所讲的，明明和他们有关，而且关系很大……
“怎么，诸位难道对我说的事情，不感兴趣么？”朴文怡满心诧异的问道，“难道你们不觉得，同皇后娘娘合作，是彻底推翻大乾王朝，把黄金族人赶回老家放羊的最好机会了么？！”
几个人脸上的表情，仍是没有一点变化——他们仍旧保持着让朴文怡尴尬的沉默，一脸木然的盯着朴文怡，只是偶尔会有那么点光彩，带着一丝不屑，或是一丝嘲弄，从他们几个人的眼中一闪而过。
慢慢的，朴文怡心中的诧异和困惑，变成了屈辱和愤怒——她给出了如此优厚的条件，如此难以抵挡的诱惑，那些人，怎敢如此的无动于衷？！就仿佛，她脱光了自己的衣服，站在几个男人面前，那几个男人的眼中非但没有燃起**的火焰，脸上反而出现了不屑和嘲弄的笑容——如此反差，实在是让朴文怡无法忍受。
于是，朴文怡的身体，开始微微颤动，一双粉拳也情不自禁的握紧了……
她这一连串反应，直让身后的罗文龙心中也生出了警惕——盯着朴文怡的那雪白的脖颈，瞄准了位置，做好了随时将她打昏的准备。
而就在此时，莫降的良心，终于有所发现——亦或者，他是不忍心看着这个女孩子继续糗下去，于是轻声说道：“朴姑娘，即便不跟奇洛皇后合作，我们也有足够的能力，把黄金族人赶回老家放羊——说不定，我们还会把奇洛这个大乾王朝的皇后，视作华夏民族的敌人，连同她跟妥懽帖睦尔生下的那个孩子，一并赶走……”
“天哪！你们真是这么想的？！”朴文怡很是吃惊的问，可刚刚说完，她就后悔了，因为她这个很无知的问题，彻底暴露了她性格之中那始终抹除不去的单纯一面……
还好，一向不懂风情的莫降，这一次并没有抓住朴文怡的幼稚大做文章，只是象征性的讽刺了几句，“那您说我们该怎样想？赶走黄金族人的可汗，然后拥立他的可敦做我们的女皇？！而拥立她做女皇的原因，只是因为她们夫妻俩吵架，妻子把丈夫赶到了家门之外……”
朴文怡仍是一副认真的表情对莫降解释道：“在我的故乡，有一句话，‘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所以说，在共同的敌人面前，皇后娘娘应该是你们的朋友……”
“姑娘啊，你把这件事想的太简单了。”莫降摇摇头说：“每每到了王朝更迭之时，那些下场惨淡的，并非只有战乱之中流离失所衣不蔽体的百姓，那些出生之时含着金汤匙的皇族，其命运较之于平头百姓，却只有更惨的份儿——这就是乱世的残酷，无论你是谁，只要生活在这里，全都无法避免……”
“既然如此，既然你们不肯同皇后娘娘合作。”朴文怡无比失望、无比失落的看了莫降一眼，幽幽说道：“那我也没有再留下来的必要了——我还要去给皇后找其他的盟友，因为皇后娘娘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朴文怡突然说要离开，莫降却没有立刻挽留他，一切，似乎仍在他的掌控之中，只见他眼睛微微动了一动，而后问道：“除了我们，那个女人还让你找别人了么？我倒是觉得，除了我们这种谦谦君子，再没有人能心平气和的跟你这样的美人儿谈上一谈了，当然，如果你为了你家主人，愿意出卖**、使美人计的话，我也无话可说……”
“不，根据皇后娘娘给我的第一个任务，她要找的人是只‘你’，而不是‘你们’。”朴文怡摇摇头说道：“虽然我不知道，她为何非要找你，为何会认为，凭我这点本事，也能劝服你。只是，见到你之后，真正明白了你的强大之后，我就明白了皇后娘娘一定要找你的原因。再后来，我擅自更改了计划，决定把你们这些人都拉过去给皇后帮忙……”
“小姑娘，你哪里来的自信，竟敢私自揽下这么大的活儿？”莫降哭笑不得的问。
“我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但是我却知道——能让如此强大的你在他们面前演戏的人，一定也是非常强大的，如果把这些强援都拉到皇后娘娘身边，那么她就不必每天都忧心忡忡了……”
“朴姑娘，你忠心护主的的忠诚，让人钦佩。”莫降最终还是忍不住打断了对方，“但是你的所作所为，却太过愚蠢，而且蠢到无可救药——罢了，这个问题不再说，反正也没有什么意义，你刚才说，找到我，拉我入伙只是你第一个任务，那么，第二个又是什么？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擅自更改后的计划，就是第二个任务吧——我现在想知道，第二个任务要拉拢的对象，是谁？”
朴文怡看了一眼，沉默片刻后说道：“光明教廷！”
听到这四个字，莫降忍不住笑出生来，不过所谓的笑，也不过是一声冷哼，“果然如此。”
“这你都能想到？”朴文怡一脸的吃惊，如果莫降连这些都能想到的话，此人也就太过神奇了……
“我不是用想的，是用心想出来的。”莫降微笑着解释道：“首先，奇洛是个聪明的女人，她知道在这个时候，以她的处境，肯跟她合作的人屈指可数——师尊是不可能的，以师尊的实力，和他的高傲，他肯定更倾向于把妥懽帖睦尔连同他的后宫，一并从这个世界上抹去，而且，抱着这样想法的人，在天下群雄之中，不在少数。那么，什么人才符合奇洛的要求呢，什么人才是合适的拉拢对象呢？”
在莫降说话的时候，朴文怡惊奇的发现，莫降的话，竟然比自己的话，更能引起对面那几个男人的兴趣——他们听的很是专心，没有一点不耐烦的表情流露出来，甚至还会随着莫降的话而沉思；当然，被莫降的话吸引的，并不只有那几个男人，还包括自己——不得不承认，莫降讲的话，比自己讲的那些确实更有吸引力……
这时，只听莫降自问自答道：“其一，便是我这种和师尊关系有点特殊的人……不得不说，奇洛这个女人的眼光很毒，虽然我俩之间有千里之远，但她还是看到了我心中的桀骜不驯和叛逆，而她让你接近我，也正是要利用哪一点；其二，就是曾经很强大，但是现在实力却遭受重创的人，在这一类人之中，光明教廷和张君诚都是最合适的人选——不过，如果我是奇洛的话，我也会选择光明教廷……”
“为什么？”朴文怡下意识的问，当下这一幕，让她想起当初跟奇洛求学时的一幕……
莫降也像个老师一般，“耐心”的说道：“有的时候，有些事情，是没有那么多‘为什么’的，就好比你给对面这几位开出的条件，一点也不诱人……”
“为什么？”朴文怡似乎非常执着，但是她第二个“为什么”，明显是针对莫降后来所说的事情，也就是她最关心的事情——对面那个几个男人，为什么对她开出的那么诱人的条件无动于衷？！
“我说过了，你讲的那些，跟他们完全没有关系啊——无论要不要跟奇洛合作，大乾王朝也一定会完蛋，而你们的皇后会不会完蛋，他们才不关心这种事情——他们关心的，是自己的生死。”莫降对朴文怡眨了眨眼，似乎他方才把一个很重要的信息透露给了她，希望她能领会……
可让莫降失望的是，朴文怡没能领会，仍是瞪着懵懂的大眼睛说道：“我何德何能，能决定他们的生死呢？再者说，他们得罪的是狂夫子——那是个连皇后娘娘都恐惧万分，既不敢去得罪，也不敢去拉拢的神仙一般存在的人物啊！小女子我有什么本事，让他老人家对这几个玷污了天选军名号的混蛋网开一面呢？”
朴文怡的话说的露骨，直让汤矮虎等人听的连连皱眉，尤其是陈友暗，眼中甚至有一抹杀机闪过……
眼看依靠这个懵懂的小姑娘是不可能达成自己的目的了，莫降只好亲自上阵，他上前一步，挡住了朴文怡半个身子，开口说道：“我想，诸位刚才也听明白了——当下，南有义军，北有官军的奇洛已是走投无路，正病急乱投医一般，四处寻找帮手……”
“莫降兄弟，你就直接说咱们活命的法子吧。那个娘们的鸟事，跟咱们有什么干系？！”汤矮虎虽然在笑，但话语中，已经透露出些许的不耐烦——毕竟，犯下大错之后，他心中也是非常焦急的，而他等着莫降的救命法宝也等了太久，甚至还耐着性子听着莫降给那个白痴女人上了一课——此时，他心中的耐性，也快消磨殆尽了。
莫降没有生气，只是摇着头说：“谁说那个娘们的破事，跟咱们没关系呢？咱们若想活命，若想得到师尊的谅解，还真得要那个娘们帮忙……”
莫降和汤矮虎张嘴“娘们”、闭嘴“娘们”的，对奇洛皇后连起码的尊敬都没有，可偏偏说要靠她来活命——这些话听在朴文怡耳中，怎能让她这个奇洛的忠诚奴仆不生气呢？
可是，莫降根本没有给朴文怡表达不满的机会，直接开口解释道：“诸位，你们已经犯下大错，已经搞臭了天选军的名号，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天选军的‘恶名’，已经沿着诸位烧杀抢掠的路线，扩散了出去，用不了太久，就会传到师尊的耳中——而以师尊的神通广大，他若想查出来是谁干的这些，一定不会太难。到时候，大军出征在即，师尊可没有那么多时间，派人去安抚那些受到惊吓的百姓，这种紧急时刻，若想稳定后方民心，就需要用一味猛药了……”
说着，莫降向前迈了一步，灼灼的目光扫过众人，森然说道：“这一味猛药，就是砍了几位的脑袋祭旗，用你们的命，为你们犯下的罪孽还债；用你们的血，洗净天选军被诸位玷污的军旗……”
莫降声音森然阴冷，眼光灼灼，直说的朱巨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汤矮虎等人，也是面色凝重，再不说一句话。
最终，还是桀骜凶残的陈友暗寒声问道：“这些……当真？”
“反正，以我对师尊的理解，他这样做的可能性最大。”莫降摊手一笑说道：“如果诸位不相信的话，也可以抱着侥幸心理试上一试，看看师尊会不会砍你们的脑袋——不过我得奉劝几位一句，要试的话，可要把握好分寸，别等脑袋被砍了再后悔，到时候可就什么都晚了……”
陈友暗闻言，满是不服气的瞪了莫降一样，刚要上前一步跟莫降理论两句，却被朱巨一把拉住——“陈大哥，可不要用自己的性命，去试探狂夫子的底线啊！我听之前在诸子之盟关系不错的兄弟送来的消息，狂夫子此人治军极严，已经砍了好几个不听军令的家伙的脑袋……”
“想想也是啊。”莫降在一边幽幽说道：“一下子聚集近百万军队，还要打乱原有的编制——若是治军不严，不用重典重刑的话，如何能震慑的住那些把脑袋别在裤腰带里造反的家伙们？如何能在最短的时间，让这支军队懂得什么叫规矩……”
“所以啊，陈大哥，咱们不能在这个时候触这个霉头啊。”朱巨又道，“既然莫降兄弟说有法子救命，咱们好歹先听听，哪怕那法子不行，咱们另想他法，也不是不可以啊！”
朱巨的劝，陈友暗多少还是能听进去一些的，于是皱着眉说道：“莫降，说说你的办法！”
汤矮虎连忙打了个圆场说道：“莫降兄弟，你可别生气，陈将军脾气一向如此……”
莫降摆摆手，示意汤矮虎不必挂怀，仍是面带微笑说道：“按照我的推测，诸位的大错已经铸成，而且短时间内无法弥补，所以，逃脱惩罚的唯一办法就只剩下了一个——将功补过！”
“功？说得轻巧。”陈友暗冷声问道：“当下，仗还没有开打，我们又要去哪里挣功劳？！”
“有一份天大的功劳，不久摆在眼前吗？”莫降说着，朝身后努了努嘴。
常胜立刻明白了莫降的意思，恍然大悟道：“莫降兄弟的意思是说，咱们把刚刚获得的消息告诉大元帅，让他等大都城和北方来的敌人斗的两败俱伤之后再动手……”
“可不是这个意思！”话刚说一半，就被莫降打断，他心说——看着常胜这家伙，装的跟个受气的小媳妇似的，没想到心中所想的，都是如此阴毒的计策，而且，还当着朴文怡的面说出了这种话，简直是太不把奇洛放在眼里了……
“只要是战斗，自然就会有伤亡。”莫降趁朴文怡还没有发作，急忙说道：“而我的计划是，劝师尊和奇洛合作，和平占领大都城，而后踞城而守，把妥懽帖睦尔挡在大都城下——要知道，现在春节刚过，正是北方冻实的道路开始融化的时节，正是大军补给线最脆弱的时候，而无城可依的妥懽帖睦尔，绝对撑不了太久——等他坚持不住撤退之时，在城中养精蓄锐了多日的咱们杀出城去，定然能全歼敌人……”
“莫降兄弟，真是好计谋啊！”汤矮虎忍不住连连夸赞道，而与他并排站立的那几个人，也是一脸赞赏的语气，就连陈友暗也不例外……
站在莫降身后的朴文怡，听的也是有滋有味，满心欢喜——照莫降这个法子，大都城非但能守住，反而能重创妥懽帖睦尔！当初主人要找莫降，果然是对的，有这个人在，就抵得上百万雄兵啊……
可还不等朴文怡高兴太久，莫降就说道：“当然，只依靠这一个好计策，还不足以让师尊赦免诸位的罪名——所以，我们还需要更大的筹码！”说着，他忽然转过身来，指着朴文怡说道：“我们要让师尊相信，这个女人，是我们和奇洛实现合作的重要条件，是全权代表奇洛处理义军大小事宜的特使……”
朴文怡闻言，立刻转身就要离开——天哪，这是开什么玩笑，让自己和这些人合起伙来，去骗那个连奇洛皇后都不敢招惹的狂夫子？！这不是自己作死么？！这么蠢的事，怎么能干？！
可是，还不等朴文怡走掉，罗九龙已经从背后冲了上来……
第37章 其实我身后有人
当朴文怡意识到，莫降的最终计划，竟然是纠集一帮人，一齐去诓骗当今天下第一奇人狂夫子的时候，她就萌生了退意。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因为，她的理智告诉自己：无论如何，无论这个计划多么大胆，多么匪夷所思，多么吸引人，自己都必须抽身事外——否则，若是计划失败，惹恼了狂夫子，定会招致灭顶之灾！
那可是狂夫子啊！是诸子之盟的新一任首领！是号令天下群雄莫敢不从的传奇人物！是当今天下最有可能成为神州大地新任主宰的人！！
况且，即便是自己的主人，奇洛皇后，也不敢去招惹这位神人；自己何德何能，就可以跟着莫降还有这几个连上级命令都看不懂的笨蛋去骗人家呢？！这，这不是自寻死路么？！
不干，坚决不干！
心中抱定了这样的想法，朴文怡趁莫降盯着前面，趁对面那几个笨蛋也被莫降的言论吓到了的时候，朴文怡低着头，悄悄的向后退……
她觉得，即便是罗九龙，也会被莫降这种大逆不道、欺师骗祖的言论给吓到，所以，他应该顾不上自己，自己应该能逃掉……
然而，朴文怡忽略了，似莫降这般心思缜密的人，怎么可能想不到她听到真实计划之后的反应呢？
所以，朴文怡刚退了两步，就退不动了——因为，她撞进了罗九龙的怀里……
根据她的记忆，罗九龙跟她之间的距离，不应该是这么近，那么也就是说，罗九龙方才向前迈了几步；而一个被吓傻的人，是应该不会主动迈步向前，挡住自己的去路的……
朴文怡回头，便看到了罗九龙那张目视前方、毫无表情的脸，还有高高举起的手刀。
罗九龙的动作和神情告诉她：想走？没那么容易！
朴文怡知道，如果自己不肯改变要逃走的想法的话，悬在自己头顶的手刀，就会重重的落下来，砸在自己的脖子上……
于是，朴文怡讪讪一笑，算是服软，紧接着，她默默的转过头去，像回到方才自己所站的位置上去，而后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可是，朴文怡还是低估了罗九龙的耿直，她一步还没迈出去，便听到耳后忽忽生风，还没来得及再回头，脖子上便挨了重重一击，紧接着，一阵眩晕的感觉，席卷而来……
双眼临闭合之前，她看到莫降回过了头来——在那双望着自己倒下的纯黑色眸子里，朴文怡没有看到任何情感，只觉得那一双眼睛，很黑，很黑——慢慢的，她的视野，就被无边无尽的黑暗，彻底染成了墨色……
当朴文怡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却发现眼中模模糊糊的世界好像不大对劲，上上下下，来回颠簸个不停，虽然颠簸的幅度不大，但却让人头晕目眩——再细一感觉，她便意识到，情况很不对劲，两条胳膊，绕过了自己的腰肢，双手交叉握紧放在自己小腹的前面，手中好像还握着什么物事，从那宽大的手掌看，那是男人的手；而就在这个时候，耳畔传来一声低沉的呼吸，带着十足男人味的湿热口气，划着自己的耳尖飘向前方……
“呜——！！嗯？？！！”朴文怡本想高声尖叫，可用到嘴的时候，才发现嘴巴被一团破布塞的严严实实！
“朴姑娘，醒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自她右侧传来，“真没想到，你还挺能睡……”
朴文怡循声望去，便看到莫降那张带着坏笑的脸，出现在她的视野之中——莫降骑着一匹马，双手握着缰绳，正扭过头来看着她……
直到这个时候，朴文怡才从惊恐之中慢慢清醒，她才注意到，原来自己也是坐在马背上——可是，如果莫降是自己单独骑一匹马的话，那么自己身后的那个人是谁？！
朴文怡回头，便看到一张陌生的冷峻脸庞——那一张脸，恐怕是朴文怡此生见到过的最英俊的一张脸：剑眉入鬓，丹凤细眼，鼻梁英挺，双唇紧抿，薄若一线，再配上那一头飘逸的音色长发，真是要多迷人有多迷人……等等，这个人头发的眼色……莫非，他是……
“介绍一下，搂着你的这位……”莫降的声音适时的响起，“便是无数少女的梦中情人，白狼，张凛——喂，张凛张大侠，我是在夸你唉，你瞪我干什么？！像你这种人长的俊俏、武功又好，沉默寡言的冷面大侠，最容易引得少女倾心……好好好，我不说就是了！真是的，开个玩笑嘛，至于拿枪么？”
“呜呜——！”朴文怡很想说点什么，可嘴巴却还被堵着……
虽然方才莫降一直在盯着朴文怡的脸看，但他却像是刚刚想起对方的嘴里还塞着块破布一样，一边道歉，一边帮她把那块不知从何而来的布团扯了出来——“你不要误会，我们不是怕你说话，只马背颠簸，怕你不小心咬了舌头……”
朴文怡揉着酸痛的下巴，一脸愤怒的望着莫降说道：“怕我咬了舌头？！那你们为什么不给我找辆马车？偏偏要我骑马？！”
莫降面不改色的笑了笑说道：“不瞒姑娘说，因为姑娘你对我们还有点用——所以呢，我们可得像看护宝贝一样看着你，而张凛张大侠，就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闻听莫降说起张凛，朴文怡立刻问道：“张凛，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本来就在附近啊。”莫降笑着解释道：“当初我和大部队分开的时候，曾给了我大徒弟一样东西，只要他用那东西做好标记，我便能很容易的找到我的军队——其实，那一日追上汤矮虎等人的队伍之前，骑着马爬上那座低矮的山丘的时候，我远远的看到了我那徒弟给我发的讯息——当然，我也是确认我的部队就在附近之后，才策马冲下山坡的……”
“你是说，当日你只身一人，冲向千军万马时，不是因为无所畏惧，而是因为自己的大部队就在附近？！”朴文怡一脸的惊诧和不可思议。
“当然啦！不然的话，我怎么能做出那种蠢事？！万一下面那伙人是一伙蛮不讲理、穷凶极恶的歹人，我岂不是就完蛋了？！”莫降煞有介事的说道，“反正，我是绝对不会以为，就凭两个人，是能打得过几万个人的……”
听完莫降的“大实话”，朴文怡心中对莫降的最后一丝好感，也消失的无影无踪——至此，莫降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彻底变成了一个阴险奸诈、卑鄙无耻、毫无原则、毫无底线的混蛋……
虽然看不起莫降的人品，但该问的事，朴文怡还是要问：“你的计划怎么样了？汤矮虎他们现在在什么地方？”
“这个……朴姑娘，我觉得，你我之间的关系，还没有熟到我把所有的计划都讲给你听的程度。”莫降满脸笑意的说道：“你呢，只需要知道，你是关键人物之一就好了……”
“又是关键人物！”朴文怡惊呼一声，愤愤说道：“上一次，你就说我是关键人物，结果到最后我都被蒙在鼓里，直到最后一刻，才知道你竟然要骗狂夫子！！若是早知这是你的目的，我才不会答应跟你合作！！”
“不不不。”莫降摇着头说道：“你又说错了——骗我师父，并不是目的，只是为了达成某个目的的某个手段……我想，如果师父知道骗他一次，我就能得到那么多实实在在的好处，我想师父他老人家，也许还乐得让我骗这一回呢……”
“张大侠。”朴文怡忽然叫了张凛一声，打断了莫降的话。
“嗯？”张凛从鼻孔里发出一个声音来。
“能不能……骑快一些？”朴文怡问，“我想到队伍前面看看……”其实，朴文怡早已偷偷观察过，他们所在的位置，应该是行军队列的中部，因为这队列像一条长龙，无论头尾，都望不到尽头，望不到尽头，也就无法估算出这支队伍的人数……
“不能！”张凛冷冰冰的回应。
朴文怡不是没被拒绝过，只是第一次被如此干净利落，毫不留情面的拒绝，所以，她一时有些愣神……
莫降倒是觉得，张凛这样对朴文怡很好，最起码，能让这个多事的丫头，少一些麻烦……
心中这样想着，莫降慢慢放缓了战马前行的速度，慢慢缀到了队列的后半段——他注意到，朴文怡曾数次回头看他，但张凛就像是个人形枷锁，把她控制的死死的，让她完全失去了自由……
在队列的后面，莫降遇到了文逸——“文跛子，张凛替你报仇了！”——莫降开口所说的，就是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语……
文逸虽然也骑在马上，但是和周围的其他人都不一样，别人要么埋头赶路，要么和左右小声攀谈打发无聊的行军时光，而文逸却不同，他手中拿着一本古旧的书卷，翻来覆去的看个不停，而且，看的非常入神——所以，莫降的话，他一时没能听明白——“报仇？报什么仇啊？”
“就是那个起名字都占你便宜的姑娘，被张凛降的死死的——你说，这还不算是替你报仇！”莫降笑着胡说八道。
文逸不以为然的笑了笑，放下手中书卷说道：“唯战兄既然有心情开起了玩笑，那便说明，计划进行的很顺利喽？”
“到目前为止，基本还算顺利。”莫降如实回应道：“只是有一点，让菲儿和我那两个不成器的徒弟去监视汤矮虎等人，会不会出什么岔子……这一点，是我唯一担心的问题。”
文逸想了想分析道：“我倒是觉得，唯战兄不必担心这个——菲儿机敏、维翼狡猾、阿龙认真，他们三个人在一起，恰巧能互相弥补对方的缺点，而汤矮虎等人，因为惧怕狂夫子的报复，应该也不敢再有什么想法……所以，除非有什么人刻意破坏唯战兄的计划，否则，他们那边应该不会有事。”
“嗯。”莫降点点头道：“稍晚些时候，我过去看看……”
文逸则摆摆手道：“唯战兄，以我来看——既然那几个人已经同意了你的计划，也相信你的办法救得了他们的性命，那么，你还是尽量少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为好——凡是溺水的人，对于那些不肯跳下水去救他们、只肯在岸上出主意的人，都是又爱又恨的，倘若那办法切实管用倒也罢了，若是一时不能确定那办法能不能救命，那出主意的人还在岸上走来走去，那些溺水的人，难免会怀疑出主意的人是不是别有用心……”
文逸的一席话，直让莫降频频点头，他思索片刻后说道：“看来，我只能偷着去了……对了，文跛子，咱们还要多久才能到高邮？”
“以现在的速度……若是没有什么突发意外的话，还要二十天。”文逸掐着指节算了算说道。
“那就是正月二十左右了……”莫降幽幽说道：“只希望还来得及啊！”
“来得及什么？”文逸问。
“昨日不是同你讲了么——老的沙和托克托率领三十万大军南下的事……”
“是那个女人说的吧。”文逸想起这个消息的同时，就想起了莫降带回来的那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唯战兄觉得，她的话可信么？”
“当然。”莫降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小瓷瓶，有几分得意的说道：“这个东西，可是我从瑶寨那里弄来的好东西，其名字叫做——‘傀儡蛊’——只要有了它，我们就可以从任何人身上，得到任何想要得到的秘密……趁那女人昏倒，我对她用了傀儡蛊，发现她中蛊之后透露的情报，可清醒之时所说的，区别不大，是故我觉得，她的话可以相信。”
文逸皱着眉头看了莫降一眼，而后伸出了手，示意莫降把那蛊拿过来给他看看……
莫降没有多想，把它交给了文逸。
熟料，文逸直接把东西揣进了怀里，而且不等莫降表示不满，便解释道：“我曾在一本书上看到过——说凡是控蛊之人，必先承受身中蛊毒的痛苦，才能熟练操纵别人身上的蛊，且每次控蛊，都必须要和蛊毒接触，是故，每控一次蛊，自己的身体也就要被蛊毒影响一次，长此以往，当自身体内蛊毒积累到某种程度，便会发作，因为控蛊之人一生不知要用多少种蛊，所以发作的时候，下场会惨不忍睹——这便说明，蛊术乃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秘术，频繁使用的话，对自身伤害太大！为了唯战兄的健康着想，唯战兄还是少用为妙……”
“可，我……”莫降无奈的摇摇头道：“好吧，暂时先听你的——不过你还没有回答我，关于托克托老的沙率大军南下一事……”
“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么唯战兄之计划成功的机会，将会大大的增加——因为随着那伙来自黄金高原的强大骑兵进入中原，神州大地之上，便会同时存在三支实力强大的势力——诸子之盟代表的天下群雄；老的沙托克托代表的黄金一族；奇洛等人代表的朝廷中的分裂派系——这三大势力，将在神州大地之上，呈现出三足鼎立的状态……”
莫降点点头，示意文逸继续说下去。
“而且，诸子之盟占据人和之利，奇洛坐拥大都据地势之险——托克托老的沙看似什么都没有，但是他们却拥有天下最出色、最善战的士兵！所以，客观上来说，三大势力的实力还算平均，如果这个时候，有哪两家走到了一起，那么被孤立的第三家，则必将失败！”文逸一边说着，一边掐指演算，“所以，如果这个时候，唯战兄对狂夫子说，你能促使奇洛和诸子之盟结盟的话，那么，狂夫子一定会乐得这样做的……”
“如果，我是说如果。”莫降先是犹豫一番，而后才问道：“如果我真的代表师父去和奇洛商量结盟的事，你觉得那个女人会同意么？”
“那就得看看那个女人的野心有多大了。”文逸思索片刻后说道：“如果，那个女人志在天下的话，那么无论当下结盟与否，一旦没有了共同的敌人，这个临时建立的脆弱的同盟，必将分崩离析；如果那个女人无意神州权柄的话，唯战兄倒是值得一去……”
“不为了天下，又能为了什么呢？”莫降无奈的苦笑道：“难道说，奇洛和妥懽帖睦尔，真的是两口子打架闹别扭，家中悍妇把男人轰出家门这么简单么？显然不可能吧……”
“看来，唯战兄心中已经有答案了。”文逸笑着点点头道。
“差不多算是有答案了吧。”莫降似笑非笑说道：“不过，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倒是真的想去和那个叫奇洛的女人好好谈谈，因为我真的很想知道，她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为什么派朴文怡这个不谙世事的姑娘来拉拢我，难道她以为，我是如此的好骗么……”
第38章 他们的头儿呢？
至乾七年元月十五，莫降率领的大军，抵达长江南岸军事重镇——镇江。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若是在往年这个时候，镇江的码头上，会非常的冷清——因为，虽然镇江本地的港口并不会结冰，但因为是上元佳节，所以港口衙门和码头上的装卸工人全部会停工一天，养精蓄锐，等待夜晚降临之后，和家人一起上街，逛庙会、品元宵、赏花灯、猜灯谜，全家在一起，度过这个一年之中仅有一次的、属于神州大地之上每一个居民的、可以彻底放松的节日……
每年的上元佳节，镇江的街道之上，都会悬起彩灯，灿烂绚丽的灯光，会将那些古色古香的街道，照射的金碧辉煌；精明的小商贩们，也会在街道两边摆出各种小摊，无论是经营自家精心配制的零食小吃，还是贩卖用自己那一双巧手打造的花灯玩具，都不会缺少上门的顾客；而那些白日里在码头上忙碌的人们，则会变成街道上的主角——他们，在这个专属于神州百姓的狂欢节日里，将彻底放弃白日里苦哈哈的身份，变成真正的自己，彻底释放心中压抑了一整年的劳累和疲乏……
可是，今年的上元节，却不能这样过了——因为，在镇江的正北方，度过长江，再过了扬州，沿着大运河一路向北，就能到达高邮湖，而莫降等人此行的目的地，就是高邮湖畔的高邮城。因为有大军要从这里渡江，而且当地的居民，不敢把这些军大爷留在这里呆太长时间，“匪过如梳、兵过如篦”这句话可不是白说的，所以，码头的工人们，毅然决然的决定——“宁可这个上元节不过了，也要把这些军爷，送过江去……”
为什么莫降一定要选在镇江码头渡江呢，说出来也很简单，当你到达长江南岸之后你就会发现，镇江是距离和长江连同的运河口直线距离最近的南岸城镇，若想在最短时间内到达高邮，大多数人都会把渡江的地点，选在镇江……
虽然很多的时候，随大流做出选择不会让自己吃太多亏，但是也有个别时候，随大流并不是个明智的选择——比如，今天！
莫降视线里，全是人，就仿佛一瞬间同时涌出蚂蚁窝的蚂蚁，看上去黑压压一片，直让人头皮发麻！
而且，所有的人，都打着同样的旗号——“天选军”！所有的人，都怀揣着一个目的——尽快渡过长江，和大军汇合！
但是，镇江码头的吞吐量是有限的，而从南面赶来的各路义军，却仍是延绵不绝，好似无穷无尽，没完没了……
用镇江码头有限的运力，去承载无限的士兵，那结果就只能有一个——镇江码头，彻底瘫痪！
是的，当下的镇江码头，就出于完全崩溃瘫痪的状态，虽然码头工人们已经快要累死，虽然渡船的水手摇桨摇的双手磨破了皮，虽然那些在码头指挥的工头们已经喊哑了嗓子……但是，他们所做的一切，对码头之上那混乱的局面，却没有丝毫一点帮助。
码头之上，依然无比混乱；镇江城外，还有无数的军队在赶过来——而莫降等人，也被密集的人潮，挡在了镇江城外。
“唯战兄，我本以为我们来早了。”看着眼前拥挤的人群，看着那个马上就要被拥挤的人群撑破的镇江城，文逸摇摇头说道：“可残酷的现时却告诉我，我们来晚了……”
“我倒是觉得，我们到达此地的时间，刚刚好。”虽然眼中的一切都不容乐观，但莫降却依然在笑，而且，我还从这拥挤的人群中，看出来一样东西……
文逸一时没能想明白莫降的话，盯着人群看了片刻后说道：“是不是发现那些来自其他地方的人，打的旗号和我们完全一样，而且军队的分类也和我们一样——陷阵、破城……”
莫降摇摇头，打断了文逸的话，“这些人打的旗帜跟我们一样，没什么奇怪的，因为这些东西，本来就是师尊想出来的，而我当初只不过照搬了师尊的设想——所以，逸才兄会眼熟，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可是，我看出来的，却不是这个……”
“唯战兄就不要卖关子了。”文逸笑着说道。
莫降凑近文逸耳边，轻声说道：“难道文跛子你真的没发现么？前面那些军队的军官，都不在这里！我仔细的观察过，那些士兵至少来自于九个地方，可是，我却没有看到一个将军！这一切，也太过奇怪了！”
“对啊！”文逸这才恍然大悟，“若是他们的将军在这里，镇江城的秩序，也不至于如此的混乱……”
“看来，号称天文地理无所不知的文先生，观察力也很一般嘛！”此时，被装进一个麻袋，只在麻袋外面露出个脑袋，又被张凛横着放在马鞍上的朴文怡小声嘟囔了一句——历经一路的陪伴，莫降意识到一个事实，朴文怡这个女人，实在是太麻烦太麻烦了！
若是换做其他人，在面对张凛这种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无限杀机的野兽时，肯定要被吓的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可这个朴文怡却不一样，她非但会主动跟张凛搭讪，还会提出各种的要求——马太快了不行，太慢了不行，太颠了也不行；甚至，就连张凛抱着她的胳膊，也是松了不行，紧了不行；而且，这个麻烦的女人，每隔小半个时辰就要如厕一次，大半个时辰就会要求加上一餐……
所以，一路下来，张凛还没有烦透（亦或者烦透了但是在忍着），可莫降却忍受不了了——于是，他找来一个麻袋，把她装了进去，嘴巴也堵了个严严实实，每当大军修正之时，才给她如厕方便的机会——朴文怡也曾瞪着一双无辜的、楚楚可怜的大眼睛问过莫降，若是她想方便了怎么办？而莫降则用了一个张凛式的答复来回应她——“忍着！”
莫降知道，这个女人不愿意跟他一起去见狂夫子，跟不愿意却骗狂夫子，所以这个女人摆出这样一副“懒驴上磨屎尿多”的麻烦架势，就是让莫降不胜其烦，放她离开——可是，莫降怎么会被她这种小伎俩骗到，而他此时又没有太多时间来应付这位姑娘，所以他就用了这种最简单最有效地方式——一个麻袋，一团破布，暂时解决了问题。
不过，随着高邮的临近，莫降却有点着急了——都到了镇江了，这个又臭又硬、脾气死倔、麻烦又多的死娘们，还是一副不肯合作的模样，所以这两日来莫降一直在思索对策，怎么让这个女人乖乖合作——当然，他也不是没有考虑过要用“傀儡蛊”，但是却被文逸用强硬的语气直接拒绝了……
此时此刻，这女人又多嘴，直引得莫降一阵不快，于是给张凛使了个眼色……
于是，那个女人的那张臭嘴，又被堵上了……
“文跛子，你我分头去打听一下，问问那些军队的将军都到哪里去了。”莫降一边思考一边说道：“所有的将军全都消失不见了——这实在是有点诡异。”
文逸点点头，也觉得莫降说的很有道理——毕竟，所有的军官同时失踪这种事太过反常，而这些反常则意味着，周围肯定有什么事情发生……
“张兄，你下达命令——咱们的人，暂时先不进城。”走之前，文逸特意嘱托道：“先看看能不能找到一块适合扎营的空地，先安顿下来——只看周围的乱象，就知道镇江城内有多乱了！我们就不要进去添麻烦了……”
张凛点头答应的同时，莫降和文逸已经分头离开——在外人看来，二人的分工，其实有一点奇怪，腿脚不好的文逸，去了拥挤混乱的城里，而腿脚利索素有急智的莫降，却沿着队伍来时的路，走了回去。
……
莫降骑着马刚走了一会儿，就看到了王维翼用他给的物事留在路边的特殊记号——他略一沉思，就下了马，低着头钻进了人群，三钻两钻，就没了踪影。
莫降用了一会儿工夫，才找到隐藏在路边枯井里的韩菲儿和王维翼——不用问，罗九龙一定又是被派出去侦查了——莫降是这样想的。
“师父，师娘和我……”
“有事说事，别这么多零碎。”莫降知道，他不能长时间待在这里，若是让汤矮虎等人察觉到他派人监视他们，恐怕心中会生出怀疑，所以，莫降只能用严厉的语气，让王维翼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韩菲儿的回答就干练多了，她用她那特有的语调，冷冰冰的说道：“有几个来历不明的人，和汤矮虎他们有过接触……”
“是什么人，怎么不早点告诉我？”莫降闻言，皱起了眉头。
“不知为何，他们的警惕性有所提高，所以我们不敢在白日里现身，只能暂时藏在这里。”韩菲儿回答道。
莫降想了想，有些奇怪的问道：“既然不能随意现身——那么，罗九龙去哪里了？”
第39章 师兄的小心思
“为确保万无一失，我让阿龙去了另外一个藏身之地——那里距离汤矮虎他们更近。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韩菲儿面无表情的回答。
“你不是说他们现在警惕性很高么？”莫降闻言，心中疑惑不免加重了几分——既然被监视的目标似乎有所察觉，那么尽管远离他们就是，为何还要冒着暴露的危险，近距离的监视他们呢？
“他们的警惕性是有所提高，但是应该找不到阿龙。”韩菲儿的语气没有任何变化，但就是这种冷冰冰的、不带有任何情感的话语，却不曾让莫降起过疑惑——唯有这一次例外——就在莫降不解之时，便听韩菲儿接着说道：“而这一点，我和维翼都做不到。”
莫降反应了好一会儿，才一脸吃惊的问道：“你的意思是说，阿龙的隐藏能力，比你们两个更出色？”
这时，便听王维翼酸溜溜的说道：“虽然那个家伙又蠢又笨，在任何方面都不是我的对手，唯独当细作刺探敌情这一块……我确实不如他。”
“噢？”莫降不曾想过，罗九龙还有这个他没有发现的特长，会想到当日在瑶寨莫降见过罗九龙那并不高明的藏身之术，心中好奇不免又加深几分，于是说道：“有趣有趣，说来听听。”
“其实，徒儿也说不明白……”王维翼无奈的说道：“刚一开始的时候，那个家伙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明白，被师娘骂过几次之后，却忽然开了窍一般，变的精明了！很多徒儿都不敢打包票的任务，他都能完成……”
“阿龙之前是出色的猎人，而隐藏行踪，是一个猎人必须修炼的功课。”莫降点点头说道：“如果，能骗过那些直觉远比人类敏锐的野兽，那么要骗过人类就更加的不在话下了——如果阿龙能领悟这一点，他确实可以成为一个极为出色的斥候……”
说到一半，莫降盯着王维翼看了一会儿，看得王维翼有点别扭之后，笑着说道：“翼儿，为师跟你商量个事儿？可好？”
“什么事？”王维翼一听莫降的语气，就知道没有什么好事，于是警惕性很高的问，“不会是因为那个臭小子比我任务完成的好，您就要让徒儿我做师弟吧？！”
“混小子想哪里去了？”莫降不无宠溺的骂了一句，而后摸着他的脑袋笑着说道：“为师的意思是，暂时不用你监视这几个人了，为师对你另有任务……”
王维翼本想点头，可细一想，这不还是变相的把自己“打入冷宫”么？！于是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一样说道：“师父，徒儿觉得这个任务也挺好的——跟在师娘身边，能学到不少东西；虽然徒儿比师弟学的慢，但徒儿却比他努力……”
“让你去就去，少给为师这儿贫嘴！”莫降一边数落着，揪住了王维翼的耳朵。
“师娘，师娘救命啊，徒儿不想离开您啊，您倒是替徒儿说句话啊！”莫降一手拽着王维翼，一手抓着枯井光滑的石壁往上爬——石壁虽然光滑，但莫降攀岩的速度，却是很快，不一会儿就爬到了井边。
只是在临出井之前，莫降才回头望井里看了一眼，嘴唇快速的动了动，虽然没有出声，但和他最有默契的韩菲儿却知道莫降对她说了什么……
——“没有经过师父的允许，就跟师娘独处一室，让师父吃醋，简直胆大包天！不罚不行！”
读懂莫降的唇语后，韩菲儿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来，可当她再看井口的时候，已经没有了莫降和王维翼的影子……
当然，莫降蛮横的终止了王维翼的监视任务，并非真的是因为吃了自己土地的醋——而是对王维翼另有他用。
王维翼却不这样想，重新来到地面上之后，他就一直耷拉着脸，表情要多糟糕就多糟糕——就好像被人欠债不还，而那个欠钱的家伙，还是罗九龙……
师徒二人出得井来，确认四周无人后，就来到了道路之上——二人倒不必避讳路上的士兵，因为他们两个，本就是这支队伍中的两个人。
“怎么，师父说你两句，就开始使性子了？”莫降哭笑不得的说道：“你也不想想，你多大了，怎么还耍小孩子的性子……”
“师父，您是不是对徒儿有了偏见？”王维翼忽然问。
“这话从何而来啊？”莫降忍不住想，这孩子的心，也太脆弱了一点吧，不对啊，以王维翼那顽劣的性子，之前没少挨训，也没见他这么在乎啊……
“徒儿觉得，自从您收了那个罗九龙之后，就……”
王维翼这样一说，莫降就知他不开心的原因了——这个王维翼，出生在世家大族，又是族长的独子，从小就被娇生惯养，被整个家族的人围着转——这也就养成了他自私自我又跋扈张扬的性格——似他这种被宠坏了的大少爷，无论有什么好东西都要自己独占，都不愿意同别人分享——而现在他最不想和别人分享的，就是莫降这个师父……
而莫降作为师父，当然不能任由王维翼这种错误的想法自由发展下去，于是，他重重的在罗九龙脑门上敲了一下，声音响亮清脆，直引得周围的普通士兵都侧目观巧——莫降却没有在意那些目光，笑着骂道：“你听着，为师对你和罗九龙，从来都是一视同仁！不让你继续监视他们，不因为阿龙比你做的好，只因为为师对你另有安排！你若再敢胡思乱想，动小心思，就别怪为师没有警告过你！”
是的，莫降可以允许王维翼和罗九龙打打闹闹，他却不允许，这师兄弟二人为了并不存在的破事，就动些小心思，歪脑筋，想点什么脏主意——这种情况，则是莫降绝对不能容忍的……
可以胡闹，但是绝不允许勾心斗角，更不允许有真正的矛盾存在——都是一门师兄弟，有什么矛盾不能公开说，非得藏着掖着，暗地里互相算计！这样的师兄弟，根本就不配叫做师兄弟！
莫降有理由相信，自己的师父狂夫子和师叔明礼子的矛盾，是在二人学艺之时积攒下来的，如果他们的师父意识到，有朝一日，这师兄弟二人的裂痕，会影响整个神州大地……估计，他老人家就不会让这两个有辱师门的家伙下山了……
第40章 西席之路
别看王维翼平日里总是嘻嘻哈哈，而且天生了一张贱歪歪的嘴，甚至还敢跟莫降开个无关痛痒的玩笑，老是给周围的人一种没大没小的感觉，但实质上，对于这个和自己年龄相近，性格相像的“师父”，王维翼是既敬重又畏惧的……
当初，莫降收下王维翼时，正值他跟随托克托南下至南都建康城督战——虽然莫降没在建康城待太长时间，而且因为要在托克托身边侍候，所以他担任建康王氏府上西席的时间其实是很短很短的……这也是为什么，当初莫降逃离大都城南下经过建康时，被王家的看门人拒之门外的原因，因为他出现在王家府上的时间，真的很少。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虽然莫降没能给王家府邸的门房留下什么印象，但是，那短短几日跟随莫降学习的生活，却让王维翼终生难忘——在莫降给王维翼做老师之前，王维翼不知气走了多少个老师，不管是天下名师，还是乡村教习，不管是当时鸿儒，还是隐居高人，甚至就连黄金朝廷派往全国各地的金师，在面对王维翼这顽劣无比的学生半日之后，就会留给王家家主王肃一句话：
——“令公子天生大才（只限于玩和恶作剧），实乃老夫生平罕见（如此孺子不可教的学生，确实是世上少有），为令公子前途计，不才就不在这里误人子弟了（王家的儿子，即便不学无术，也决计不会饿死，也可以在建康城大街上横着走——所以，学不学圣贤书，都没什么意义），家主还是另请高明吧（赶紧走吧，再不走的话，这条老命都得折在这小祖宗手里！）”
那些老师们，以极快的语速说完这段话后，连当日的薪酬都顾不上领，转身就跑——王肃想拦都拦不住……当日，事后王维翼定然也是免不了吃一顿家法，可家法吃过之后，他还是我行我素，想出各种各样稀奇百怪的恶作剧，不断的把家中重金请来的西席给气走——慢慢的，几乎整个建康人都知道了一个事实，那就是王家有个即便文曲星下凡也降服不了的“混世魔王”，“魔王”之名，自然是王维翼……
王维翼混世魔王的名号，一直持续到莫降接过王府西席的教鞭的那一天，戛然而止。
很多人都不知道，莫降年纪轻轻，是如何成为建康王氏族长独生子的老师的。也有很多人猜测，是老狐狸王肃早就知道了莫降的真实身份，本着“奇货可居”的想法，把他聘请到王府，做王维翼的老师，甚至还有人谣传，说如果莫降是个女的，王肃肯定要把她变成自己的儿媳妇，可因为莫降是个男的，所以只能做王维翼的老师了；当然，也有一部分人说，莫降是想以实力强大的健康王氏家族作后盾，是想借助他们的力量视线自己的野心，所以才会主动去降服那个“混世魔王”，在这个说法的基础上，则有另外一个延伸的版本，说王维翼之所以变成“混世魔王”其实是王肃王老爷暗中促成的结果，他就是要拿自己的儿子做“试金石”，试出来真正的人才，归自己所用……
当然，这些东西都是谣传，当不得真——而莫降成为王府西席的真正原因，只是因为一个巧合——至少，表面上看，那是个巧合。
当初，王维翼的顽劣让他的父亲头痛不已，打也打过，骂也骂过，劝也劝过，哄也哄过，可王维翼那个家伙，却是软硬不吃，非但要跟老子作对，而且年纪轻轻便练就了一副“败家二世祖”的浪荡样子，好像随时准备接老子的班，而后把王家几百年的基业，彻底败光……
为了这根独苗的前途，为了王家的未来，为了对得起王维翼早死的亲娘，王肃不知动用了多少人脉关系，找到了当时在建康城督战的托克托，希望他能亲自出面，帮他管教一下自己的儿子……
当时，因为战事复杂，托克托可谓是费尽了心神，根本无暇他顾，况且以他高傲的性子，又怎么可能屈尊去替一个汉人富家翁管教儿子？所以，他想也没想，就把这个麻烦事踢给了莫降……
莫降自然没有拒绝的可能，当下便跟着王肃回了王府——在一开始，王肃并不知道莫降的真实身份，只以为他是托克托身边一个小厮，而且也曾暗地里为托克托派一个小厮打发他生过闷气，更是觉得托克托这样敷衍自己，是折了自己的面子，让自己在众人面前丢尽了脸面——所以，回府之后，他就把莫降交给了下人，自己回到屋里摔花瓶泄愤去了……
等他的花瓶摔的差不多了，气也消得差不多了之后，决定还是去看看这个“小西席”到底有没有本事，就算没有本事，最好也赶紧给人家送回去，若是让自己那个混账儿子胡来，惹怒了这个毛头小子是小，得罪了托克托可就糟糕了……心中这样想着的王肃王老爷赶到王维翼的书房之后，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那个小西席背对着自己，坐的端端正正，王维翼老老实实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双手颤抖着捧着一本《论语》，正磕磕绊绊的读着，头都不敢抬一下……
王肃的第一反应是，自己那一肚子坏水的儿子，肯定是又在玩什么阴谋诡计，他伪装的越久，那小西席的下场就越惨……王肃刚要推门而入，却被莫降一个凌厉的眼神阻止了——当时王肃就有点迷糊：这个小子，难道背后长了眼睛了？他怎么知道我要进屋？
因为被莫降阻止了，所以王肃也就看了下去——可看了足足一个午后，也没能等到王维翼的恶作剧出现——日头西斜之后，莫降宣布下课，而后头也不回的走了，只是在出门和王肃错身而过之时，对他笑了笑……当时莫降年纪很小，可即便如此，阅历丰富的王肃，却仍旧读不懂那个笑容。
不过，王肃的心思，却没有在莫降身上，他冲进屋内，像看待个怪物一样看着自己的儿子——莫降走了有一会儿了，可王维翼仍在一遍一遍的读着论语，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王肃费了些力气，才把陷入魔怔中的王维翼弄醒——确认莫降走了之后，王维翼的第一个反应，就是痛哭，撕心裂肺的哭，哭的肝肠寸断，直让王肃那个当爹的，眼中也含了泪花。
在王肃的一再追问下，王维翼用这样一段话回应了他的父亲——“世上怎么会有这种怪物？！阴谋诡计玩不过他！胡搅蛮缠绕不晕他！刀枪棍棒也使不过他！甚至就连顶风撒尿，也没他尿的远！！”
从王维翼疯疯癫癫的话里，王肃听出来一个事实——自己的儿子，服了！
对自己儿子的脾气秉性再熟悉不过的王肃，这才意识到，那个跟在托克托身边的小厮的身份，绝不会简单——于是，花大力气，派了大量的人员，对莫降的身份，进行了调查——调查的结果，让王肃大为震惊，同时也让他明白：这个西席，是辞退不了了……
所以，莫降的西席身份，就这样定了下来，因为莫降身份太过敏感，所以王肃也没有大张旗鼓的宣布过，而且只让莫降教王维翼一个人，所以，莫降是王维翼师父的消息，直到莫降第二次到建康之后，才散布开来……
因为对莫降的本事服气，所以莫降的话，王维翼不敢不听——以前不懂事的时候，他也不是没有违背过莫降，也不知没有触碰过莫降的底线，但那让他记忆犹新一辈子也忘不了的可怕后果促使他明白：“师父的话，一定要听！特别是师父生气的时候，用严肃的语气说的话，必须要听！”
所以，听完莫降的教训之后，王维翼立刻低头认错：“师父，徒儿错了，不该有那么多小心思，更不该通过贬低师弟来提高自己……越是贬低他，越是捉弄他，就越能说明，徒儿如他，正是因为嫉妒和自卑，才让徒儿做出了这等蠢事。”
更多的时候，莫降要的，只是一个态度——况且王维翼也老大不小了，只要态度端正，他应该就不会走上歪路，所以王维翼认错之后，莫降也就没有再深究，只是默默的拍了拍他的脑袋顶。
王维翼知道，这个动作，就代表师父暂时原谅了自己，于是笑着问：“师父您刚才说，另有重要任务交给徒儿去做？”
莫降点点头道：“不错——翼儿啊，虽然你父亲对外说，把你从建康王氏的族谱中除名了，可是你觉得，如果你回去找你父亲要一样东西，能要到手么？”
“当然能了！”王维翼拍着胸脯说道：“那可是我亲爹！不过，也有几样东西除外，比如我们家的账簿，母亲的遗物，祖宅的地契……”
第41章 任务
听着王维翼掰着手指头，列出了十几样要不来的东西，而且还在不停的往下列，莫降忍无可忍，抬手赏了他一个爆炒栗子——同时笑着骂道：“师父这跟你说正事呢，你以为师父跟你逗闷子呢？你刚才说什么？你母亲的肚兜？！为师要那个东西干什么用？！”
“可以当做定情信物送给师娘。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王维翼低声接了一句，发现气氛有有点不对劲，立刻捂住脑门改口道：“师父，师父，饶命，饶命！”
莫降无奈的摇了摇头，敛去笑意说道：“翼儿，为师不是在和你开玩笑——因为你若是能完成这个任务，咱们的实力，必将能再涨出一大截；可要是失败了，咱们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块肥肉从嘴边溜走了！”
听莫降说的严肃，王维翼也收起了胡闹的表情说道：“师父，您就说，让徒儿回去要什么吧！徒儿保证，无论如何，无论用什么手段，不管是撒泼耍赖，还是就地打滚，只要我家里有，一定给您要回来——您看成么？”
“不用如果，这种东西——你们家肯定有！”莫降笑着说。
听莫降这样一说，王维翼也就想到了大概，不过还是开口问道：“什么东西？”
“船！”莫降笑着说出了答案。
王维翼点点头，旋即借着问道：“我家船有很多，不知师父您要哪一种？要多少？”
“只要是能在长江里跑的，只要能多载人的，师父我都要！”
听完莫降的话后，王维翼点了点头，却没有立刻答应——聪明的他，也想到了师父专门找到他跟他说这件事的原因：当初自己身负重伤，离开建康南下之时，父亲非但安排了海船，还找了航海经验丰富的船老大带队；当时离开建康时是何等的仓促，可就在仓促之间，父亲就找到了几十艘大船，而且找来了足够优秀的水手……这一次，师父和自己在路上走了那么长时间才到达镇江，消息灵通的父亲，也早该知道了这个消息——可是，他却没有在这个时候派船过来，而是让师父和自己被一条区区长江挡住了去路……
好吧，退一万步讲，就算父亲不知道师父和自己到了镇江，但是，精明的父亲怎么可能不知道镇江聚集了这么多兵马，又怎么可能会放过这个通过运载义军渡江，扬名立万，为王家挣够名声的大好机会？！可是，在整个镇江，自己却没有看到一面写着建康王家的旗帜，要知道，在前几年，镇江港口内的船只，十只有八只都是建康王家的，而王家商队的旗帜，在镇江更是随处可见……
如今，镇江城内，却没有了一点和王家有关的东西……难道说，父亲出事了？不，不可能出事了，王家的情报网络太发达了，甚至比朝廷的情报网络还要发达，如果父亲出事，那么一定会有其忠心的下属，通过复杂而精密的情报网，把消息传达给自己的——如此说来，父亲就是没有出事，可既然没有出事，为什么把王家的人和船，从镇江撤走了呢……
王维翼思考了很长时间，才回应了莫降，“师父，徒儿只能说——尽力而为之！尽最大的努力……”
莫降点点头笑道：“有你这句话，也就足够了——好了，事不宜迟，现在就去吧，如果需要干粮的话，可以去火头军那边支取。”
王维翼摇摇头说道：“镇江离建康不远，给徒儿一匹快马，一天一夜绝对能到家。”
“好。”莫降说着，把手指放进嘴里，吹了个响哨——那匹被莫降骑了一路的战马，挤过人群，出现在了他和王维翼的面前。
“别看它没有名字，也不是什么宝马名驹，但好就好在，这匹马极有灵性，而且耳聪目明——不然的话，也不可能在如此嘈杂的环境下，听见我的哨声。”莫降说着，亲昵的抚摸着战马的脖子，“为师就把它借给你！”
“师父，这明明就是一匹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战马——是信义商铺贩茶的时候，人家给的添头……”
“一会儿不挨训，你废话又见多啊！”被揭了短的莫降笑着骂道：“不想骑的话，走着去！！”
“徒儿还有自己的马啊。”王维翼觉得，师父肯定是被自己气傻了，这么简单的问题都忽略了……
“笨蛋！既然事情紧急，当然要骑两匹啊！不然的话，你要一匹马，为师为何要把自己的马让给你？”莫降证明，真正傻掉的，不是他自己……
“和您相比，徒儿永远都是相对愚蠢的那一个。”王维翼无奈的叹了口气，牵住了缰绳，对莫降说了一句：“师父，那，徒儿这就去了！”
“又不是让你去送死，是让你回家——为何要整的跟生离死别一般？”莫降白了他一眼骂道：“赶紧滚！”
王维翼知趣的上马走了——当然，走之前，他还得去跟张凛张将军要回自己的马……
望着王维翼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之中，莫降低声说道：“翼儿啊，你可千万别让为师失望啊……”
送走王维翼之后，莫降就光明正大的走进了汤矮虎等人驻扎的地方——因为汤矮虎有过吩咐，“所有士兵，一律视汉龙将军莫降为自家将军，不的阻拦！”，所以，莫降很轻松的就到达了中军帅帐的位置。
他先站在营帐门口，仔细倾听片刻后，才掀开门帘走进了帐篷——刚一进帐篷，莫降就看到了四张苦瓜似的脸。
而且，从汤矮虎到常胜，再到朱巨，一张比一张苦，就好像他们的父亲刚刚去世的样子——唯有陈友暗表情一如既往的阴鸷，是不是有一抹愤怒，自他眼中闪过……
等等，汤矮虎、常胜、朱巨，明明是三个人，怎么会有四张苦瓜脸？！那个家伙，不就是罗九龙？！
当莫降认出扮作亲兵，就站在汤矮虎身边的罗九龙之后，他彻底的糊涂了……
第42章 夺权
像莫降这种不是正在算计别人，就是正准备着算计别人的人，必须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否则，他就可能要被那些他准备算计的人，狠狠的算计一把——正因为如此，莫降的警惕性一直很高，绝大多数时间里，思路也保持着清晰的条理——不能说他从不糊涂，但却可以说，他糊涂的次数，屈指可数，而且那种状态也不会持续太长时间。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但是，走进营帐后眼前的一幕，却让莫降困惑了好一会儿……
罗九龙就站在那里，脸上没有化妆，胡乱穿了一套不合身的皮甲，甚至连脚底下蹬着的草鞋都没有换——如此不伦不类的打扮，不管搁在哪里，都是个扎眼的存在，可营帐里面这四个“乱世豪杰”，却对这样一个不伦不类的细作视若不见——甚至，在莫降进帐之后，常胜还命令罗九龙给他去端一杯热茶来，简直就是把罗九龙当做自己的亲兵在使唤。
是自己眼花了？还是眼前这些人傻掉了？罗九龙这么拙劣的伪装，他们竟然看不出来？！
莫降愣了有好一会儿，却还是没有想明白出现这荒诞一幕的缘由——他本想找机会和罗九龙交流交流，却不曾想自己刚接过茶水，常胜就把罗九龙支使了出去……
“莫降兄弟……”
常胜刚一开口，就引得朱巨望了过来，待他看到来者就是莫降之后，脸色变的更难看了，就好像是积攒了多时的怨气终于找到了可以宣泄的出口——只见他上前一步，也不理会人家常胜的话还没说，指着莫降的脸冷声说道：“莫降，你这个败类！你竟然还敢来此！！”
这一声骂，直让莫降更为不解——这家伙是怎么了？为何一见自己就骂？难不成这些人知道了自己“帮助”他们的真正动机？难道说他们知晓了自己的计划？所以才把罗九龙留在这里，用意就是要警告自己……
虽然由朱巨对自己的态度所推断出的结果，都不是什么好结果，但本着“既然骗人，就要骗到底，只要不被揭穿，就要一直装下去”的原则，莫降还是厚着脸皮，满脸困惑的苦笑道：“朱兄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前几日，你还口口声声叫我‘救命的恩人’，为何几日不见，今日我就变成了‘无耻的败类’了呢？朱兄这样说，真是很伤我这个‘恩人’的心啊……”
“啊呸！”一听“恩人”二字，朱巨的气就不打一处来，他仍是指着莫降的鼻子骂道：“也算是我朱巨瞎了眼，竟然相信了你的鬼话，竟然相信你会救我们兄弟——到头来怎么样？还不是被你这个无耻小人给卖了？！”
“朱兄，你若一再这样说，我可是真的生气了啊。”莫降沉下脸来说道：“有什么事情你直接说，这又是败类，又是瞎眼，又是出卖的，什么事这么复杂啊？唱大戏么？”
这时，常胜站出来解释道：“莫降兄弟，事情是这个样子的……今日到达镇江后，我们兄弟也曾去渡口码头看过，看到人多船少，一时半会儿很难渡过江去，所以便决定暂时在这里安下营来——可我们的中军大帐刚立起来没多一会儿，大元帅的特使就到了，说是让我们几个到高邮去面见大元帅，而且特别说明，不允许携带一兵一卒……”
莫降还没说什么，便听朱巨接着说道：“挺清楚了没有？是不让带一兵一卒！这是什么意思？这是要拿我们几个问罪啊！！莫降，你说要不是你给你师父告了密，他怎么能知道我们到了镇江，而且我们前脚刚到，他的特使就来了，这么明显……”
常胜的话，已经让莫降陷入了沉思，而朱巨的絮絮叨叨，则是扰乱了莫降的思路，他明明就要抓住其中的关键一点了，可被朱巨一打扰，那一缕思想的闪光，却从掌中溜走了——恼火的莫降下意识的瞪了朱巨一眼，同时低声吼道：“闭嘴！！”
说这两个字时，莫降忘记了控制自己的情绪，所以也就没有隐藏心中的愤怒——这一时疏忽的直接后果就是，朱巨被震住了……
莫降发狂的样子，朱巨其实是不曾见过的，但他却听汤矮虎和常胜说起过莫降当日在黄河沿岸是多么的强大——期初，对于这些传闻，他还有些不大相信，因为他觉得汤矮虎和常胜是为了掩饰他们的失败，可以把莫降形容的无比强大。可直到方才那一瞬，那冰冷的黑瞳，那慑人魂魄的气势，却让朱巨相信——这个人，是有可能接连战胜老的沙和明礼子两大绝世高手的，因为那一双纯黑如墨的眸子，让自己联想到地狱的主宰……
因为莫降这一声低吼，屋内气氛，顿时变的沉重起来——甚至于一向以凶残著称的陈友暗，也不禁皱了一下眉头……
除了皱眉头，亦或者互相交换一下眼神，这四个人又不知道在这个时候还能干些什么——而看莫降认真思考的表情，又不像是在伪装，这便证明，莫降是不知道狂夫子给他们几个人下达了新的命令这件事的，可如果不是莫降告了密，狂夫子又是怎么知道他们何时到达镇江的呢……
就在几个人在惊疑不定中挣扎的时候，莫降忽然抬起头来，笑着说了一句：“原来如此，我想明白了！”
汤矮虎急忙问道：“莫降兄弟，你想明白什么了？说来听听！”
此时，再看常胜和朱巨，也是满脸期待的眼神，甚至就连陈友暗，眼神也闪烁了几下——看来，狂夫子之前那一道命令，真是把这几个人吓坏了……
“诸位放心吧，师尊这一次叫你们过去，不是要杀你们。”莫降信誓旦旦的保证，“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凡是到达镇江的队伍，首领都要被叫到高邮去，而他们的军队，也都要留在这里！诸位若是不相信的话，不如找信得过的人出去打听一下，除了我们之外，其他队伍的将领，全都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狂……大元帅这样做，又是为何？”汤矮虎不解的说：“莫降兄弟，你乃大元帅高足，可能想通其中的关节？”
“据我猜测。”莫降点点头说道：“师父应该是想在镇江完成对来自于全国各地的队伍的整编——把他们的首领叫走，怕是在为接下来的整编铺路——诸位放心，如果你们是真心投靠师尊，真心加入联军，服从师尊的命令的话，师尊是不会怪你们的——甚至我可以保证，你们败坏天选军名声的事，他现在也不会提。即便要提，也得等整编完了之后。”
莫降这样一说，对军旅生活极为熟悉的汤矮虎也就想通了——凡是整编军队，难免会遇到一些刺头，倘若他们原来的将官在场，处理起那些刺头来，也就极不方便——惩罚的重了，会得罪原任首领，毕竟那些刺头也都曾是他的手下；惩罚的轻了，又震慑不住众人，起不到杀鸡儆猴的效果，整编事宜就很难往下开展……
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把他们的首领全都调走，然后让那些士兵失去了主心骨，失去了靠山，之后呢，群龙无首的他们，最好再能乱上一阵，惹出点不大不小的乱子——这样的话，新来的将官才有“痛下杀手”的理由，才好快刀斩乱麻，大刀阔斧的开始整编；还有，正如莫降所说，如果狂夫子真是要整编这些军队的话，怕真是没有闲暇去处理他们几个“拍错了马屁”的笨蛋……
“大元帅出手，果然不凡啊。”——汤矮虎给众人解释清楚其中的关节之后，常胜忍不住赞叹道：“如此一来，在大军于高邮汇合之前，便能把那些心有异志、不肯放弃军权的人甄别出来，那些人的野心，会在大元帅的命令前暴露无遗，这样一来，如何处理他们，大元帅也就心中有所了；而从军队的角度来说，整编过后的军队，又能做到令行禁止、行动统一，这样的话，军队的战力，也就能提高一个台阶……”
虽然莫降知道，常胜口中所说得“心有异志、不肯放权”的人不是自己，这些话听在耳中，他还是觉得怪怪的——既然给这些人解释清楚了，那么自己还是尽快离开这里的好，万一在这里呆的时间久了，被这几个家伙看出什么破绽，万一师尊也给自己下达了命令，结果派人去自己军中找不到自己，那就不好了……
莫降刚要走，却被陈友暗叫住了，只听他沉声说道：“根据你方才的反应来开，你并没有收到大元帅的命令——你我都是受了征召，奉命来此的将军，为何大元帅要区别对待呢？难道只因为你是他的徒弟？”
“对啊！！”朱巨也立刻说道：“莫降，为何你没有收到命令？还是说其实你就是那个留下来整编聚集在镇江的这些军队的人选？！是不是我们走了，我们辛辛苦苦建立的军队，就全变成你的了？！”
类似于这种危险的想法，莫降绝不允许它在朱巨脑子里存在太长的时间，于是立刻笑着说道：“朱兄哪里的话？我莫降怎会是那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呢？况且，即便师尊没有下令命我只身去高邮找他——我也打算去见他一面。”
说话的时候，莫降留意着那几个人的脸色，他发现不只是朱巨一人因为自己的解释慢慢放松了警惕，其他几人的脸色也是轻松不少——看来，这几个人对自己，确实是有几分提防的，当然了，他们也不可能对自己完全的信任，警惕自己图谋他们的军队，也是理所应当的……不过，自己要做的，就是要从他们身上占个大便宜，即便他们不同意，也是不行！
莫降尽量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真诚一些，他笑着说道：“诸位放心，既然我已经答应会救你们，就一定会好人做到底，让你们彻底没有了后顾之忧再去前线拼杀——虽然说师尊现在很可能忙着收编、消化各地赶来的军队，没有功夫理会你们——但是，也不能排除，早就有人把你们一路上的所作所为告诉了师尊……”
“莫降兄弟的意思是……我们之中有内奸？”汤矮虎皱着眉头问。
“当然，我只是猜测而已。”莫降笑了笑说道：“不然的话，师尊的命令，不可能来的那么快……”
见汤矮虎低头沉思，其他几人也是表情各异的思考问题，莫降便趁机说道：“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诸位也就该放心了——如果有人来找诸位，说是带你们过江，还请麻烦叫我一声……”
说完，莫降没有再给对方挽留的机会，迈着大步离开了营帐。
刚走出营帐没多远，莫降就碰到了在路边闲逛的罗九龙——真正站在人群里，罗九龙那不合身的皮甲，反而没那么扎眼了，因为罗九龙周围的士兵，有的甚至连皮甲都没有，只随便把一块皮子围在了身上，技能御寒，又能当铠甲……见过罗九龙在帐内的形象之后，又看到那些衣装混杂，穿着不甚统一的士兵，莫降便意识到，方才真是自己疏忽了，忘记了要联系实际，太过想当然——若是罗九龙真的顶盔掼甲，穿的光鲜亮丽的，怕才会真的引人怀疑呢……
他给罗九龙打了个眼色，示意他跟自己去个人少的地方。
罗九龙很是自然的和周围的人告了声罪，不为人查的跟着莫降，到了一处偏僻之地。
“阿龙，真没想到，你还有这种本事。”莫降赞赏的看了他一眼，“不错，不错，为师很满意。”
“满意什么？”耿直的罗九龙，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莫降无奈的叹道：“自然是满意你任务完成的情况！难不成还满意你这身打扮么？”
“这一身打扮，可是徒儿花了很多心思……”
“行了行了。”莫降摆摆手说道：“这身行头也师父也满意，行了吧？”
“这有什么？”阿龙难得被莫降夸奖一次，不禁有些飘飘然，“这些家伙的警惕性，比山里的狐狸差远了！我稍一打扮，就能把他们给骗了！”
“你先别得意。”这个时候，就需要莫降这个做师父的给罗九龙浇浇凉水，免得他嘚瑟的飞上天去，“为师觉得，汤矮虎和常胜，很可能已经认出了你——之所以没有点破，怕也是想借你来试探为师——你不要忘了，当初在黄河岸边，这两个人可是见过你的。”
莫降一席话，如一桶凉水当头浇下，彻底浇灭了罗九龙心中那团骄傲的火，他仔细想了想，觉得师父的话很有道理，但还是有些执拗的说道：“徒儿倒是觉得，也不一定，虽然说当初我们在黄河两岸见过，但彼此之间的交集并不深，印象也不会太深——就拿徒儿来说，这一次见面，徒儿几乎认不出他们了……而且，像今日师父您看到的这种，徒儿就在他们身边侍候的情况，也是第一次，若不是徒儿看他们几个都魂不守舍的，自然也不会离他们这么近……”
“为师的意思是，你一切小心。”莫降点点头，也没有多说什么——毕竟，罗九龙若想真正获得成长，还要靠他自己，“行了，去吧！”莫降拍拍罗九龙的肩膀说道。
“师父，徒儿还有个问题。”罗九龙刚走两步，忽然转过头来说道。
“你什么时候也这么墨迹了？”莫降苦笑，“不是跟你师兄学的吧？”
“师兄他……这几日对徒儿好多了。”罗九龙憨憨一笑说道：“徒儿就是想问问，以后能不能像这一次这样，让我们俩一起去办同一件事？”
莫降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笑着骂道：“不该你操心的事你少管！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快滚——！”
和罗九龙分开的莫降，按照原路回到了自己军队的营地之中——不出他所料，他回到营地的时候，营寨已经扎好了，和那些在镇江码头挤成一团的军队相比，莫降所率领的这支军队，明显要有秩序的多。
直到太阳即将落山之时，文逸才返回了营寨——因为莫降有吩咐，所以自有士兵过来，把文逸带到了莫降的帐篷里，而张凛也在旁边等待。
文逸看到帐内二人的第一句话便是：“唯战兄，张凛兄——我们的军权，怕是要保不住了！”
这一句话，直让张凛的身体微微一颤，手中长枪，也因为手臂猛然一抖，发出一阵低沉的嗡鸣声。
“此话怎讲？”莫降的表现，则要镇定很多，因为以他对狂夫子的了解，如果他要削别人的兵权，整编别人的军队，恐怕早就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不可能只有把军队首领调走这简单的一手……
“我在镇江城内，发现了化妆成平民的将官——单从乡音和举止上看，这些人和城中那些士兵，就不是一路。”文逸沉声说道：“而且，我还注意到，有化妆成外地士兵的细作，会刺探每一支新到达镇江的军队的军情……”
文逸的话说到一半，就被张凛打断——“我好像抓了一个……”
第43章 分歧
对于张凛这种内心纯粹到极致的人而言，所有的事情的是与非都可以变得很简单——要么对，要么错，没有模棱两可，没有得过且过。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作为一军主将，张凛便会认为，自己有率领这支军队战胜一切敌人的义务，同样也担负着维护这支军队的荣耀、守护那些士兵的生命的责任。如果，有人要对这支军队做些什么，无论是谁，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都必须先过他这一关——譬如，窥探这支军队的军情……
张凛不会去过问窥探军情的那个细作是谁派来的，背后有什么势力撑腰——对待那些细作，他有且只有两种处理方式：一种是，乖乖就范，不杀；亦或者，负隅顽抗，被杀。
是故，不管那个窥探军情的细作是不是狂夫子派来的，张凛对他的处理方式也只能有两种——杀或者不杀。
也因为张凛这种是非太过分明的出事方式，让莫降和文逸有时候犯了不少难——最明显的例子，就是莫降对张君诚的“宽恕”……
就这一次而言，从张凛方才所说的话（“刚抓了一个”）来看，他对那个细作的处理——尚且能在莫降和文逸能接受的范围之内——最起码，他没有一枪把他挑了。
所以，张凛的话音刚落，莫降和文逸便立刻齐声说道：“带他过来！”
张凛却是没有看莫降和文逸的脸色，只是点了点头，而后转身离开……
片刻之后，张凛“拎”着一个男人，走进了帐内……
不错，那个男人，确实是被张凛“拎”进来的——虽然他的身形不算矮小，但因为其身体都蜷缩成了一团，惊恐的表情凝固在脸上，而且从其痉挛的四肢来看，他的手脚明显已经不听使唤，所以张凛只能把他拎进来。
“张大侠，您是怎么抓的他？”看到那人那副惨兮兮的模样，莫降开口问道。
张凛随手把那人扔在地上，用他那不带有丝毫情感波动的独特语气回应道：“我巡视营寨时，看到这人在营外鬼鬼祟祟、探头探脑，就把他抓来了。”
“我想，莫降的意思是说，您是怎么抓的他。”文逸耐心的解释道，“能不能详细的说一下？”
张凛很是奇怪的看了文逸一眼，而后说道：“我只是亮出了兵刃——他看到我的枪后，就变成这个样子了……”虽然张凛的语气仍旧平淡，但莫降和文逸，仍让能从张凛的话中，听出一丝“无奈”的味道——是的，张凛也很无奈，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那个男人只是看到了他的芦叶钢枪，就被吓成了这个样子……
听完张凛简短的叙述，莫降和文逸不禁相视苦笑——从这种被吓破了胆的人身上，是很难得到有价值的情报的……
“文跛子，你方才说，我们的军权保不住了……”既然细作已经被吓傻了，那么莫降只好继续问文逸，“你这样说，可有什么根据？”
文逸点点头道：“从我看到的那些细节来推断，狂夫子对每一支到次的义军，都布置了相应的对策。”说到这里，文逸顿了一顿说道：“我问过那些将领神秘失踪的军队的士兵，根据他们的说法，他们的将军失踪的方式各有不同——内部矛盾重重的军队，将领往往不辞而别；士兵对降临忠心耿耿的军队，特使会当着士兵的面宣读狂夫子的命令；而至于临时拼凑而成的队伍，狂夫子的特使，会等到那些将领聚集在一起时，对他们宣读命令……”
听到这里，莫降喃喃自语般问了一句：“只是不知道，师尊他有没有算到我们呢？”
“你们，逃不出大元帅的手掌心！”那个方才还吓的魂飞魄散的细作，忽然说话了。
这一句话，直引得莫降的等三人侧目而望，但当他们望向那个细作时却发现，对方仍旧是一副被吓傻了的痴呆模样——双目空洞而无神，四肢不由自主的颤抖，满脸的呆滞和惊愕……
“这位兄台，你这样说的意思就是——大元帅早就想好了对付我们的计划？”莫降笑着问那个细作。
那个细作却是连看都没有看莫降一眼，仍旧用那副空洞呆滞的眼神，直视前方……
或许是怕那个细作在装傻，文逸刻意压低了声音对莫降说道：“无论狂夫子有没有盯上我们，我们都该有所防备。甚至，我们可以借口光明教廷尚未彻底根除，拒不接受狂夫子征调各军将领的命令……”
莫降却先是摇了摇头，而后对文逸低声说道：“恐怕不行。因为，我已经答应了汤矮虎他们，要跟他们一起去见师尊……如果我食言的话，我之前对汤矮虎他们做的一起努力，就白费了！”
文逸皱着眉头问：“你到底想从汤矮虎哪里得到什么？”
“当然是他们的军队。”莫降立刻回应道：“我不是跟你讲过我的计划么？”
“很多时候，计划好的事，不一定都能实现的。”文逸则摇摇头，意味深远的说道：“能不能得到汤矮虎等人的军队，尚且不能确定，可留在这里，却很可能连我们自己的军队也失去——所以，我的意见是，不冒这个险，立刻离开镇江。”
莫降也皱着眉说道：“现在走，岂不是等于明摆着告诉师父，咱们和他不是一条心么？”
“我们和狂夫子，本来就不是一路人。”文逸则说道：“反正早晚要撕破脸，倒不如趁现在狂夫子忙于整顿义军，咱们趁机脱离他……”
“文跛子，你怎么能这样想？”文逸话未说完，就被莫降打断，“不管怎么说，师尊他整合天下群雄的力量，也是为了对抗黄金族人，也是为了把这个统治神州的野蛮民族驱离出神州大地——当下，同朝廷的大战还没有开始，更不要提分出胜负了，可你却在这个时候提出来，要背叛联军——这样的做法，是不是有点舍弃民族大义不顾了？”
文逸也立刻针锋相对的说道：“那按照唯战兄的意思，为了民族大义，我们就在这里乖乖的等着？等着别人夺走我们的军队，而后任人宰割？我们当初选择接受狂夫子征召命令的前提，不就是保留对这支天选军的军权么？眼看此行的目的地高邮就要到了，唯战兄却要把它交出去？！难道说，当初唯战兄离开新会时的说辞，都是在欺骗我们？！”
听着文逸的话，莫降一时有些恍惚——他和文逸不是没有过争论，但是文逸却从未说过这等不留情面的话——或许是莫降对狂夫子态度的模棱两可让文逸感到气愤，亦或者是当下晦暗不明的形势让文逸焦急……总之，文逸所说的话语，或多或少，让莫降有些痛心……
但是，在这个时候，莫降却不能让这种负面的情绪流露出来，他只是盯着文逸的眼睛说道：“文跛子，我一直认为，你是最了解、最懂我的那一个人！所以，你也应该明白，我在新会所说的那些话，绝不是在放屁！我在新会许下的那些承诺，到现在依然算数！我说过，不会把这支军队的军权交出去，就绝对不会！但是——”说到这里，莫降话锋一转说道：“在想到我们的自身利益前，我们是不是该想想大局？如果，朝廷的官军还没有打过来，我们这个临时结成的同盟，却以为自身的内部矛盾而分崩离析，这样的后果，你可曾想过么？”
文逸沉思了片刻说道：“你的意思是，既要同意归属狂夫子的领导，又要保证新会义军的独立——不可否认，这样的想法很好，但是，它能实现么？”
莫降仍旧在盯着文逸的眼睛，他一字一顿的回应道：“我相信，事在人为！”
“人在做，天在看啊！”那个一脸痴呆相的细作忽然又说话了，“切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张兄，你有没有让这个家伙闭嘴。”莫降忽然问张凛，“但却不要伤了他的性命！”
张凛没有说话，只是径直走到那个人的面前，站定之后，盯着那人看了片刻，而后忽然发动！
“咔嚓！”——张凛只是拧了拧手腕，而他拧手中长枪的枪尾，扫中了那人的脖子……
听到那一声脆响后，莫降就知道——这个倒霉蛋，之后的日子里非但不能说话，怕是连动也动不了了……
不过，莫降也没有替对方感到惋惜——谁让他嘴贱来着？
处理完那个不知是装疯还是真傻的细作之后，莫降又俯在文逸耳边说了很多悄悄话——即便二人在某些问题上有分歧，但从本质上来说，二人却拥有共同的报复，坚守着共同的信仰……
也不知莫降有没有对文逸交代完，莫降的爱徒，就在汤矮虎身边监视的罗九龙却突然撩开门帘闯进了莫降的帐篷——开口便嚷嚷道：“师父，忽然有人要接汤矮虎等人去高邮府！而且，汤矮虎并没有派人告之师父您……”
第44章 迎客使
听完罗九龙的回禀，莫降先是微微一愣，而后盯着罗九龙那张脸笑着说道：“谁说他们没有告知与我呢？”
“有人来过么？”罗九龙往四下里看了看，却发现屋子里的可疑人物，只有那个口吐白沫瘫倒在地的陌生男人——可是看他那将死的模样，也不像是来通风报信的啊……
莫降摇头笑笑，走到罗九龙身前，右手在他胸前一晃，一个布条就出现在莫降的手中——而之前，那块不起眼的布条，就夹在罗九龙身上穿的那套不太合身的皮甲的缝隙里……
“见信，速来！”那一快布条之上，只有这几个血字，而且莫降注意到，字条上的血迹尚未完全干透，而且字迹也很潦草——应该是在匆忙中写下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莫降思索片刻，也就想通了其中的关节——来接汤矮虎等人到高邮的使者，肯定逼的比较紧，情急之下，汤矮虎等人又不方便专门找人来通知自己，只好从身上扯下一块布条，咬破手指偷偷写下讯息，藏在了罗九龙的身上——之所以选定罗九龙，是因为他们其实早就看穿了罗九龙的身份，当时没有点破，怕也是觉得留他在身边另有用途——这不，现在就派上用场了么？
稀里糊涂充当了一会信使的罗九龙还没完全想通其中的关节，却看到自己的师父莫降已经把那块布条收好，同时对张凛说道：“张兄，为求稳妥，这一次还要你跟我一起去一趟高邮。”
“非我不可？”张凛问。
“就某些原因来说——是的。”莫降笑着回应——他知道，张凛对这支军队看的很紧，而这一次，自己偏偏要去带他去面对那个要夺他军权的人，若是换做自己，自己少不得也要思量再三——“会不会被狂夫子扣押？”——这是必须考虑的问题，也是必须避免出现的结局……
张凛却没有莫降想象的那样优柔寡断，他只是略一思量，便痛快的点头答应：“那便去吧！”
莫降很是感激的看了张凛一眼，刚迈出一步，忽然又想起来什么，转身对文逸说道：“文跛子，我和张凛先去高邮看看形势，你留在这里，可要把这两支军队看好了！”
文逸知道，莫降口中所说的“两支”——便是属于他们的这支天选军，还有那支即将属于他们、原有汤矮虎率领、现在很可能失去主心骨的“天选军”——所以，他微笑的朝莫降点了点头，意思是说——“有我在，你放心。”
莫降转身继续往外走，刚走两步又转过身来，指着瘫在地上的那个细作说道：“把这个倒霉蛋藏好了，可别让师父的人发现，假若有人问起来，就当没有这回事……”
文逸再次点头。
“还有……”
“唯战兄，你若如此不放心的话，不如你留下来，我去会会狂夫子？”文逸有些不满的说——方才莫降和他争论时，他肚子里多少还是攒了些火气的，而莫降的婆婆妈妈，正好给了他宣泄心中那一股无名火的机会……
莫降闻言，再不说话，低着头快步走出了帐篷……
等莫降和张凛都走了，罗九龙才问道：“文先生，那，我现在该做些什么？”
“去把菲儿叫回来，同时通知冯冲、胡力、陈汉、刘超……”文逸一口气说出一串名字，“通知他们速到这里集合，就说我有要紧事宜要同他们协商。”
只要有事可做，罗九龙就很开心，所以文逸话刚说完，他就转身跑了出去……
罗九龙走后，营帐内就只剩下了文逸和那个倒霉蛋，因为那个倒霉鬼已经昏死过去，所以营帐内一时变的沉寂下来——而沉寂的环境，特别适合思考……
狂夫子为了整编从各地赶来的义军，领先于莫降和文逸一步，在镇江设了一个精妙的布局，莫降等人却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稀里糊涂的撞了进来，这也导致他们当初离开新会时制定的某些计划无法实施——最起码，他们不能趁诸子之盟联军和朝廷的军队战成一团难分胜负时再来扮演“雪中送炭”的角色了——不过，虽然他们的计划受了一定的影响，但他们最初预期出现的结果，未必就不能出现，说来说去，最重要的仍要看那四个字——“事在人为”！
就在文逸沉思的时候，莫降和张凛已经来到了汤矮虎等人的中军大帐——果然和罗九龙说的一样，在两个黑影的带领下，汤矮虎等人，正“鬼鬼祟祟”的，往营区外面走……
按理来说，中军大帐所在区域，乃是一支军队最核心之处，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况且又是他们自己的地盘，他们完全不必如此的“小心翼翼”如此的“谨小慎微”，完全不必走一步停一步，走两步一回头，走三步一叹息……汤矮虎等四人之中，除去远远看上去还算正常的陈友暗之外，其余三个，都是一副要上刑场的死刑犯的样子，对身后的世界，留恋万分，万分不舍……
“看来，即便我对他们解释过了，但他们还是把师父这一次相请，当成了鸿门宴啊。”虽然看到了那几人的窘迫模样，但莫降却没有刻意加快脚步，甚至还有闲暇调侃了一番。
“鸿门宴，是好宴！”张凛则如此回应莫降。
“此话怎讲？”莫降倒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假若，鸿门宴真是一次有去无回的不归之宴，那么，它才对得起千百年来，人们对它的畏惧。”张凛幽幽说道：“可是，真正的鸿门宴，只是让人虚惊一场的闹剧罢了……”
“张兄这样说，倒让我想起那个姓朴的女人经常提到的某个哲人。”莫降莞尔一笑说道：“所以，张兄这套说辞，不是从那个女人口中学来的吧？”
“不是。”张凛据实回答道：“是菲儿的外公同我讲的。”
莫降提及一个女人，张凛则马上提及了韩菲儿，很难说，这究竟是不是张凛在“善意”的提醒莫降，你已经得到了菲儿的真心，就不要再招惹其他的女人了……
而现实也没有留给莫降弄清楚这个问题的时间，他和张凛说了几句话的功夫，他们和汤矮虎等人之间的距离，又缩短了不少——而且，已经引起了前面引路的那两个人的注意。
“后面的兄弟，何必鬼鬼祟祟，不如大大方方的现身出来吧？”走在最前面的那两个人，同时转过身来朗声说道。
莫降和张凛却是没有改变行进的速度，也没有改变方向，只是朝那两个人径直走了过去——只是和汤矮虎等人擦身而过的时候，莫降对每个人都投以微笑，对方自然也用微笑来回应。但是，陈友暗却没有对莫降的友好给出任何回应，他那双阴鸷的眼睛，一直盯在张凛的身上，就像是，一头狼，盯着另一头闯进自家地盘的狼……
便在此时，那两个迎客使，却是非常有默契的一齐开口说道：“我当时谁，原来是大元帅的高足莫降，和白狼张凛二位英雄——久仰，久仰。”
离得近了，才看得清楚，前来接汤矮虎等人的，竟然是一队双胞胎，二人长的几乎一模一样，俱都是弱冠之龄、剑眉星目的俊朗少年，哪怕是这黑夜，也掩盖不住二人的风华，而且，不知是不是因为二人同时开口，措辞完全一样的原因，二人说话的声音，听起来也很是悦耳，让人不由自主的欢喜……由此看来，狂夫子在前来迎接众位将军的人选上，也是下了一番苦心的，让这样一对英俊的小哥来充当迎客使，即便对狂夫子的邀请非常抵触，只怕心中怒火也减少一些吧。
不过，对莫降而言，这一对双棒儿，却是他从未见过的陌生人，可对方却能直接叫出他的名字，甚至连他和狂夫子的关系都知道，这也让莫降多少有些意外。
“敢问二位是……”莫降拱手对那两人施礼。
“无名小卒，不值挂齿。”二人又是异口同声的回答。
“那二位总该有个名字啊。”莫降笑了笑说道：“我也方便称呼二位啊。”
“莫将军若想寒暄，怕是要另寻他日了。”这一次，却是莫降右手边那人独自开口说话了，“今日，我们兄弟有任务在身，因时间紧迫，所以不能陪……”
那人话未说完，莫降就笑嘻嘻的打断了对方：“二位没空陪我，可我却有空陪二位啊——不如，咱们边走边说？”
这时，莫降左手边那人却冷声说道：“我们，不是一路人，亦不会同路而行——又怎有机会边走边说？莫将军，我话说这么直白，以你的聪明才智，也该明白了吧？”
“不明白。”莫降回答的很是干脆——他当然听得出来，这两个人是要赶他走，可看着汤矮虎等三人那依依不舍的眼神，他还真是“不忍心”把他们扔下不管……
本以为莫降厚着脸皮耍个无赖，多少会有点作用，却不曾想，那二人见莫降赖着不肯走，直接开口说道：“莫将军，你若是再不离开，也就休怪我们兄弟迎客变送客了！”
话音刚落，二人便同时摆出了架势——二人的动作完全一致，简直就像是镜子内外的两个不差分毫的影响，又像是两扇一模一样的门……
第45章 不去不可
看着那一对双棒儿摆出的姿势，莫降笑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因为，这兄弟二人的起手姿势——便是当年狂夫子传授给莫降的“君子九式”其中一式，狂夫子给它起了个拗口的名字——“礼士之行——无咎”。
那无比熟悉的招式，让莫降的思绪一下子飞出去好远，朦胧的夜色中，他仿佛看到了很多年之前的自己，那个在烈日下，一丝不苟的练习着师父传授的每一招每一式的满头大汗的少年……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记忆中那个瘦弱的身影变的模糊，慢慢的一分为二，变成了两个人，两个一模一样的人——也就在那两个人的影像变得清晰的一瞬，莫降的思绪也便回到了当下。
单从那两个少年施展出的招式来看，他们对这一式还很生疏，动作也不够流畅，姿势也有些别扭，显然未练习多长时间——两个人摆好姿势在那里一动不动，就仿佛两尊雕像，两尊出自刚入行不久的石匠学徒之手的雕像……
“二位，我这里有一言，不知二位要不要听？”在莫降的脸上，看不到一点要离开的意思，也看不到任何警惕之意，他仍旧笑嘻嘻的，就好像那两个人摆个架势，不是要跟他动手，而是在用一种独特的礼节欢迎他。
“莫将军休要说一些不相干的事情了，未避免伤及你我和气，还是请速速离开吧！”那二人再次开口相劝，说话的同时，双脚交错前行，每一次落脚的地点，都仿佛经过精密的计算，每一步都是异常的稳健，身形把持的恰到好处，没有露出一丝破绽……
作为狂夫子的亲传弟子，莫降对“礼士之行”这一式再了解不过，也深知这一式的最大弱点，更是在这上面吃过大亏——礼士之行这一式，从表面上看，是趋近完无懈可击的防御*，但事实上，因为当初狂夫子领悟这一招式时的失误，导致这一看起来很完美的招式，其实存在着巨大的缺陷……
它的缺陷就是，因为其太过追求完美的防守，其每一个动作，都被仔细的设计和计算过，只要出了一点差错，那看似完美的防御，也会彻底崩溃；除此之外，因为那些动作和防御姿势人工凿刻的痕迹太过严重，很难和其他某些招式进行顺畅的连接，尤其是在由守转攻的一刹那，很容易露出破绽……
总的来说，这一招号称无懈可击的招式的完美，仅仅体现在它的外表上，就实际功用而言，它几乎没有存在的必要……
“二位，不管这一招式谁传授给你们的。”莫降没有理会那两个人的威胁，只是自顾自幽幽说道：“我以过来人的经验告诉你们——那个人，没安什么好心！”
“放肆！（大胆！）”莫降这一句话，彻底惹恼了二人。
只见他们两人一齐加快了前进的步伐，分别朝着莫降和张凛迫近。
“有些年轻人啊，就是不知好歹，不懂是非。”莫降摇着头，一脸失望的表情，“自己明明错了，别人好心提醒他吧，他倒像是被揭了短，像被踩了尾巴的疯狗一样，要跳起来咬人了……”
莫降一边说着，一边对张凛使了个眼色——给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一点点教训，一点点就够，您可别像对那个细作一样，下那么重的……
莫降要传递的讯息，还没有传完，张凛手腕一抖，随手把芦叶枪甩给了莫降，而他自己，已如离弦之箭般蹿了出去！
朦胧的夜色中，张凛那如雪的白色长发本就就几分扎眼，再加之其速度极快，那一抹雪白的亮银色，在其起身而动的一瞬间被拉长了，残留于人们视线中的银色光华，就仿佛划过夜空的流星所留下的那一道灿烂的星痕……
“星痕”在夜幕中闪烁几次，又转折几次，几声闷响过后，那一对双胞胎，已经捂着胸口倒在了地上——二人都是一副呆呆傻傻的模样，愣愣的望着繁星夜空，似是完全不能接受“礼士之行”这号称拥有完美防御的招式，如此轻易就失败的现实；二人眼中满是迷茫和混沌，就好像连胸口处传来的痛楚也忘记了……
莫降摇着头，提着长枪走到二人中间，幽幽说道：“人世间的道理就是这样了，有很多时候，你越是追求完美，越是要求苛刻，最后得到的，便越是惨不忍睹、不能接受的惨淡事实……便如同你们方才使出的招式一般，表面上看它很完美，但实际上呢，它只能唬住那些武艺修为不到家的半吊子罢了，不管是对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愣头青，还是对功夫臻于化境的高手而言，它都像是个笑话！像一曲滑稽而可笑的舞蹈……”
说完这些，也不管躺在地上的那两个人听懂了多少，抬起脚来，狠狠的踢了仍旧躺在地上的那两个人的屁股——而且立刻翻脸吼道：“师尊叫你们到这里来，是把这几位请到高邮的！不是要你们两个混蛋躺在地上看星星的！！赶紧给小爷我滚起来！！”
“莫降啊莫降，真是好威风啊！”前方的黑暗中，忽然传来一个对莫降来说似曾相识的声音，这种“似曾相识”，绝非是那种“他乡遇故知”的相识，而是只听到那声音，就会让人心中生出一阵厌恶——而那令人厌恶的声音，此时却在数落着莫降：“不过，你这种狐假虎威的假威风，却格外的令人厌恶！莫降，虽然你是狂夫子的徒弟，但是，这里其实并不欢迎你，也不需要你……”
莫降刚要反驳两句，却见地上刚刚还发呆的两个人听到这个森森然的声音，打了一个哆嗦翻身而起，冲声音传来的方向拜了下去，齐声呼道：“执威将军！”
执威将军？这是什么职位，有什么寓意？莫降正思考那四个字所代表的意义的时候，却见张凛微微皱了皱眉头——对莫降开口说道：“把枪给我！”
莫降则立刻摇了摇头，拒绝了张凛——他知道，他这一刻把长枪递到张凛的手中，就不能保证，下一刻张凛是不是会把长枪冲黑暗中掷过去……
“这位仁兄，既然来了，为何不出来一见？”莫降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友好一些，“一个劲躲在黑暗之中，又岂是待客之道？”
“对待你这种不受欢迎的人——完全无需我们渡江相迎。”那人冷冰冰的回应道：“只是本将军来此另有他事，顺便给你这个惹人厌的家伙带来大元帅的口信——‘降儿，为师知你到了镇江，但因近日军政事务繁忙，你我师徒，恐无暇因阵前重逢小酌一杯了’——莫降，你可听明白了？‘无暇小酌’的意思，便是‘没空理你！’。是故，不只是我们不欢迎你，就连你的师父，也是不希望你来！！”
莫降闻言，眉头也是紧紧的皱了起来——自己千里迢迢不辞辛苦赶到此地，到头来却换得一句“不受欢迎”？外带一句“没空理你”？！这算哪门子破事？是自己犯贱，非要厚着脸皮去贴人家冷屁股？还是说，这其中有什么隐情……
若是换做别人，被如此羞辱一番，早就愤愤然转身离开了——可好在莫降是个“有涵养”的人，也是个“有所图谋”，若是因一时气愤转身走了，那么自己所期望得到的那些，岂不是全成了泡影？！所以，为了自己的计划，为了实实在在的好处，自己必须得学会忍耐！
莫降皱紧的眉头很快就舒展开来，只见他满脸笑容的说道：“像这种话，我自幼便听过无数遍——之前小时候，每当我犯了错误，师尊他总是不让我进屋，当时师父的措辞，可比现在严厉多了……可是，在我软磨硬泡之下，师父每一次都能消了气，放我进屋的——我想，这一次，也是一样的。”
“莫降，你听不明白大元帅的口信的弦外之音？！”黑暗中那个声音冷声问道。
“作为师父唯一的徒弟，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师父的说话习惯了——所以，师父想表达什么，我是一清二楚，倒是您理解错了。”莫降笑着回应道，“师父托您带来的口信，其实就是在说——‘小子，怎么现在才来？！快滚到我面前来！不然，还要为师亲自去请你么？！’”
短暂的沉默过后，那声音幽幽问道：“莫降，你真的要渡江去见大元帅？”
“当然。”莫降笑着说，“不然我辛辛苦苦不远万里赶到此地图个什么？”
“既然如此。”那声音停了一停说道：“跟摆渡人说，加两个位置，给天选之子莫降，和白狼张凛！”
“是！”那神秘人话音刚落，跪在地上的那一对双棒儿便立刻答应——看来，莫降和张凛过江一事，算是得到了允许，可是直到现在，莫降也不知道这一对双棒儿的名字，更不知道那神秘人的身份，甚至搞不明白‘摆渡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第46章 铁索横江
这一路行来，莫降听到过太多太多晦涩难懂的词汇——比如那些不知所云的将军的“前缀”，其中尤以那个神秘的“执威将军”自己的名号“汉龙将军”为甚；又比如类似于“迎客使”“摆渡人”之类的古怪称谓——若是看这些稀奇古怪的称号，莫降实在是想不出，它们和“诸子之盟”有什么关系……
就这样带着满腹的疑惑，莫降跟着那一对双棒儿，走到了江边——因为有莫降和张凛在，朱巨等人的脸色明显好看了许多，尤其是“张凛为渡江和狂夫子的人大打出手”一个细节，更让他们觉得，这一次，莫降真有可能是在帮自己——当然，陈友暗的态度和之前仍旧没有什么变化，单从他看向张凛的眼神之中，就不难读到警惕和防备。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众人到达江边的时候，上元节的明月，终于从云层后面跳了出来——当银白的月光洒在莫降身上时，他才猛然记起来，今天是个阖家团圆，赏月游玩的大好日子……
“整日的勾心斗角，让我忘记了太多不该忘记的事情啊。”莫降没头没脑的低声嘟囔了一句——他把声音压的很低，就是不想让别人听到。
可站在他身边的张凛却偏偏听到了，而且还给出了回应：“那么，倘若你绞尽脑汁谋划的那些诡计不能实现，岂不是吃了大亏？”
张凛的话，让莫降不禁微微长大了嘴巴——这头深沉而冷傲的孤狼，竟然也会开玩笑？！
不过，张凛却很快让莫降明白，他并没有开玩笑——张凛见莫降用见到鬼一样的眼神望着自己，缓缓抬起手臂，朝江中一指……
循着张凛所指的方向望过去，莫降便看到了如下的景象：
一道道铁索，横跨了整个江面，并排列于长江之上，于南一端固定在岸边，于北一端应是在江北，即便以莫降的眼里，也是看不到那些铁索的尽头。在明亮的月光的照耀下，那些碗口般粗细、微微晃动的钢铁链条，散发出金属特有的幽暗光泽——莫降粗略的数了一下，铁索的数目，足有二百余条！！
莫说是分别将这些沉重的铁索的两端分别固定在长江两岸，单是打造出数百根足够横跨长江，又有碗口粗细的铁索，就是一个无比艰巨，无比耗费人力物力的巨大工程，可就是这样一个巨大的工程，却这样无声无息的完成了，自始至终，自己都没有收到任何关于“铁索横江”之类的情报——由此不难推断，完成这个工程的人，刻意的保守了这个秘密。
更为重要的是，因为有这些铁索的存在，师尊便可以轻而易举的将拥堵在镇江码头的那些士*过江去——他只需要命人在铁索下横起几艘大船，再在铁索之上搭好木板，一座供军队通行的船桥，便会出现在长江之上——既然铁索都铺好了，那么大船和木板，应该也早就准备好了吧……
想到这里，莫降的后背上出汗了——原来，张凛方才，并不是在和他开玩笑，如果这座船桥建成了，那么即便没有王家的海船，这些军队也能够轻易的渡过长江……那么，自己派王维翼去建康调船，岂不是就没了意义？如果有了桥，那要再多的船，又有什么用？又有谁会坐？！
夜里的江风，钻进莫降的衣服里，吹得满身冷汗的他，打了个哆嗦——他看了张凛一眼，张凛则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显然，王维翼去建康之前，是去找过张凛索要他的战马的，而张凛也应该是在那个时候，知道了自己派王维翼去建康调船的事……
“张兄，看来我们必须要抓紧时间了！”莫降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也在暗暗的告诉自己，为了让自己的计划不至于落空，他必须要和师尊比比速度了！
“二位迎客使！”不管那称谓何其古怪，在知道对方的姓名之前，莫降只能这样称呼那一对双棒儿，“咱们要见的摆渡人在哪里啊？”
那二人轻蔑的看了莫降一眼，不知是嫌弃他心急，还是嘲笑他没见过世面——而后，其中一人便从怀中掏出一个火石，另一人则是很有默契的拿出一根短火把。
很快，火把就被点燃，在这四下无人的江边，燃烧的火把本就显眼，而且，裹在火把一端的油布中，明显混入了其他什么东西——这一根其貌不扬的短火把，燃出的火焰，竟然是赤红之色……
随着那人晃动火把，长江北岸便有了回应——尽管江面很宽，在夜里看不到北岸，可就在北面水天相接之处，却分明有一星红色的火光闪动，和南岸晃动的火把遥相呼应。
“大元帅真乃天下第一神人！如此精妙的设想，真是让人佩服！”朱巨忽然拍起了狂夫子的马屁，不知是惊叹于眼前这一幕，还是想在见到狂夫子之前先练练嘴皮子，“若是换做在下，怕是一辈子也想不出这等办法来……”
“朱将军，这就是你孤陋寡闻了。”手中没有火把那人，虽然被人叫做迎客使，但他说起话来，却一点也不客气，“这个点子，可不是大元帅想到的哦。”
“不错，这都是军事的主意。”另外一人则飞快的补充到。
“军师的主意？”朱巨下意识的重复了一句，心中却在想，能被狂夫子聘做军事的人，一定也是个了不起的英雄，可这天下英雄，配得上给狂夫子出谋划策的，也是屈指可数啊，莫非，那军师就是自己之前的主子，黑将朱乾濠？想到此处，急忙补充了一句，“如此说来，那军师也是个神人啊！”
“军师自然是个神人！是智多星下凡！怕是当年卧龙凤雏也不及其万一！”那人毫不吝啬的替那神秘的“军事”收下了朱巨的马屁。
“你们在师尊身边这么久，他就没有教过你们人要谦虚的道理么？”莫降撇撇嘴嘟囔了一句。
“又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土包子，以为凭自己是大元帅的徒弟，就可以对军师妄加评判。”对方没有因为莫降和狂夫子特殊的关系对他嘴下留情，“要知道，把军师比作智多星，可是大元帅亲口所说的！”
听到这句话，莫降不禁皱起了眉头——以他对师父的了解，师父断不会轻易说出这种话的，当年，文逸文跛子因为破解了师尊历尽辛苦所创的“礼士之行”一式，才被师尊称呼为“文师”，除此之外，莫降再未听过师尊拍过任何人的马屁……
正待莫降要询问那军师是何人时，却看到位于其正前方的那根铁索，忽然晃动了起来，顺着那根铁索望过去，便看到江面之上有一艘小船，由远及近的驶了过来……
小船的速度极快，方才注意到它时，它还在江中，只片刻功夫，却眼看着到了众人的面前——离得近了，莫降才看的清楚，原来这小船前进，靠的不是船夫摇桨，而是船首船尾各有一人，手中拿一根长钩，不断的抛出钩在横跨江面的铁索之上，而后同时用力，靠拉拽长钩，驱使小船前进——船头船尾那两人，皆**着上身，皆是猿臂蜂腰，身形健美，单看起拉拽长钩时胳膊之上隆起的肌肉，便知这两人的臂力，远胜于常人……不用说，这两人，便是神秘的“摆渡人”了吧。
很快，小船就到了岸边，不等船停稳，两个“迎客使”便走了过去，到岸边低声和船上两人低声交谈起来。
四人声音压的很低，岸上诸人，只能听到些“死皮赖脸”、“不请自来”之类的只言片语，毫无疑问，他们所说的这些，全是在形容某人……
不过，作为正在被别人编排的“某人”——听力敏锐的莫降，却仍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满脸的不在意，甚至还有心情和张凛开玩笑：“张兄，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你要先听哪一个？”
“随便。”张凛很是不配合的回应。
莫降有些尴尬的笑了笑，随即说道：“好消息是，他们允许载着咱们渡江；坏消息是，你必须把手中长枪交出去……你瞪我干什么？又不是我要你交，是联军的军师下的命令！他好像早算到你要来……”
话未说完，便听两个迎客使一齐转身说道：“莫将军，张将军，你们可以渡江——但是，要先交出身上的兵刃。”
莫降笑了笑说道：“我从来都是以理服人，所以，并没有随身携带兵刃的习惯。”
张凛沉默片刻后，面无表情的问：“如果我不交呢？”
“别，可别。”莫降急忙小声劝道：“咱们好不容易才被允许过江，您可别意气用事——其实交出去也没什么关系吧，权当是交给他们暂时保管，只要咱们想拿回来，随时都可以……”
这一次，莫降还是没能把话说完，只见张凛猛然提起了芦叶枪，随手一甩——手中长枪便如离弦之箭般飞了出去，恰巧从两个迎客使中间穿过，贴着站在船首的那个摆渡人的脸飞过，插到了江中的小船之上，也不知有没有把船底插漏……
第47章 江上行
莫降和张凛本就不受欢迎，张凛掷枪之举挑衅意味又是如此之浓——若以常理推断，二人被拒绝上船，也算不得意外。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可出乎众人意料的是，张凛此举，却没引发任何意外——被长枪贴着脸划过的那两个摆渡人，非但没有借题发挥，而是淡淡的开口说道：“谢谢张将军配合。”
单是这两人所表现出的坦然，就不难知道——这两个人的身份，怕是不太简单……
莫降心中这样想着，出口的话语，多少带了些试探之意，“不知二位英雄，可否将姓名告诉在下呢？”
“只是撑船的苦力罢了，哪里算得上什么英雄——我等这些小角色，就无需莫将军知晓了。”摆渡人的回应依然平淡无奇，既没有巨人千里之外的冰冷，也保持了自己的气节。
莫降还要再问，却听那一对迎客使说道：“现在的诸子之盟，乃是天下群雄云集之处，大元帅帐下，更是卧虎藏龙——似我们这样的人更是多如牛毛，却也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人物——莫将军若是见人就问名姓的话，怕是要累死的……”
“只不过记几个名字，怎么会……”
莫降还没说完，却听站在船首的那摆渡人说道：“诸位，时辰已经不早了，我们要启程了。”
船尾那人也补充道：“大元帅治军极严——我等奉大元帅之命来迎接诸位，是断然不敢误了时辰的，诸位若不想我等受罚的话，就请尽快登船吧。”
那人说的在情在理，莫降哪怕心中不解之惑再多，也只能暂时装起来——一切，等到了诸子联盟中军大帐再说吧，也不知到了那边，能不能见到师父……
心中这样想着，莫降张凛和汤矮虎等人，便上了那艘渡船——临上船之前，朱巨趁人不注意拉了拉莫降的袖子，低声说道：“听那摆渡人说话，是大元帅亲自下令接我们过去，如此看来，大元帅找我们，怕是有大事要发生，如果到时候大元帅真的过问我们纵容士兵烧杀抢掠败坏天选军名声之事……”
“放心，包在我身上。”莫降给了朱巨一个笑容，心中却想：当然是有大事要发生的，不过却不是治你们败坏天选军之名的重罪，而是要夺你们的军权……
眼看渡船就要起锚了，陈友暗却忽然走到莫降面前，阴着脸问道：“莫降，当日那个女人呢？！”
这一问不要紧，只引得汤矮虎等人齐齐转头，是啊，那个叫朴文怡的女人哪里去了？不是说要她做证人，证明我们和奇洛皇后达成了协议么？如今她不在这里，那要谁来证明？如果无人证明，那我们准备“将功抵过”的“功”岂不是就没有了？没有了功劳，那岂不是就要追究我们的罪责？！
同时，莫降的心也是“咯噔”跳了一下，紧接着便是一阵懊恼：哎呀呀，看来自己不光忘了今日是上元佳节，还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啊！也难怪，师父他老人家在镇江布下夺权之局，已让自己疲于应对，又怎么可能时时刻刻记得对汤矮虎等人扯下的那个弥天大谎呢？！可自己忘记了，却并不代表别人也忘记了啊——必须得把这个谎圆起来，否则自己就等着“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的局面降临吧……
可是，要怎么弥补这个失误呢——是自己先下船，把朴文怡接过来等下一趟船？这肯定不行，莫说有没有下一趟船，自己这个时候离开，肯定会让汤矮虎等人起疑心；那再不然呢？自己让摆渡人再等上一会儿，就说还有一个人拉肚子了，这时候正往这边赶？可是，摆渡人会等么……
就在莫降正纠结的时候，船尾的摆渡人忽然开口说道：“诸位要找的女人，可是奇洛皇后的联络人之一，朴文怡？如果是她的话，诸位就不必等了，因为执威将军先我们一步动身，专程去寻她了……”
此言一出，场面立刻沉寂下来——众人同时沉默，他们沉默的原因，是因为震惊！其中，尤其以莫降为甚……
师尊怎么会知道世上有朴文怡这样一号人物？！又怎么知道她是奇洛的联络人？！又为何在这个时候派专人去找她？难道说，师父已经知道了自己全部的计划，接朴文怡渡江，就是为了在天下群雄面前，把自己的计划拆穿么？若真是那样的话，自己就不必渡江了，还是回到自己的军中，立刻下令撤离此地的好……
而朱巨心中所想，却是另外一个意思：看来，莫降早就和他师父狂夫子通过信，而且把“将功补过”一事，告诉了狂夫子，想来狂夫子是答应了，否则也不会派专人来接朴文怡——接朴文怡做什么？当然是要保护好这个证人……
当初，最不信任莫降的人便是朱巨，而此时此刻把莫降当成唯一一根救命稻草的他，却是四人当中最信任莫降的那一个——反观陈友暗，汤矮虎，常胜三人，在听到摆渡人的说辞后，都是面露异色，显然他们不觉得，狂夫子派专人来接朴文怡，是他们师徒二人商量好的事情……
登船的几人之中，最坦然的一个，就是张凛了，他好像没有听到摆渡人的话，自上船之后，就站在自己的芦叶钢枪旁边，默默的看着它，一动不动……
“我什么时候可以拿回我的枪呢？”张凛幽幽的问。
“见过大元帅之后，张将军自然可以拿回自己的兵刃。”两个摆渡人齐声回答。
“世人都道狂夫子武艺超群、天下无双，乃是站立在武学巅峰的人物——如今，竟然和那些蜷坐在龙椅上的深宫帝王一样，要收起每一个觐见者的兵刃，才敢同他们相见……”张凛自言自语般说着，“既然已经站在武学巅峰，又怎么会害怕他人带着兵刃近身呢？”
虽然不知平日沉默寡言的张凛为何一反常态大发感慨，可张凛的话却是提醒了莫降——以他对狂夫子的了解，无论是谁，无论那人带着什么兵刃，狂夫子也不会畏惧他的，因为这天下，没有人的武学修为在他之上，即便是失踪已久的“十三羽翼”的首领——那头老罴，也不敢说能胜过师父。由此可以猜测，师父他不一定识破了自己的计谋，哪怕是识破了，怕也是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粉碎自己的计谋。否则的话，他大可不必如此的谨慎，非要收掉张凛的兵刃（张凛交出兵刃之后，摆渡人便没有再提交出兵刃一事，由此可见，“交出兵刃”的命令，是特别针对张凛提出的）——既然如此，这一次渡江，自己的计划未必就会败露……
不管莫降心中想法如何，现在再想下船，也是晚了——因为那摆渡人听完张凛的话之后，只是微笑着看了他一眼，而后便甩动手中长钩，钩住了悬在众人头顶那横跨长江的铁索。
两个摆渡人一齐用力，渡船便驶离了南岸，速度飞快的向北岸驶去。
渡船割开了江面，也割裂了铺洒在江面之上的月光——若是从高空俯瞰下去，那渡船就像是一枚黑色的梭子，穿梭于由江水和月光织成的布面之上……
半个时辰不到，众人便到达了北岸——莫降抽出一点心思估算了一下，这渡船渡江的速度，竟然堪比战马奔驰在原野之上的速度！可再看那两个摆渡人，却是连大气也没喘一口，只仿佛拉这一船人过来，不用费一点力气……
眼看渡船就要靠岸了，可摆渡人却毫无征召的收起了长钩，转而从船底抄起了船桨……
摆渡人收起长钩的时候，好像一直在发呆的张凛，右手便握在了芦叶钢枪的枪杆之上，可当他看到摆渡人拿出船桨，手又离开了。
“咱们从西北面的水闸进高邮湖，再走水路直达高邮——因为高邮湖上没有铁索，所以就要用船桨了。”摆渡人适时的解释道。
听他说话的声音很是平稳，莫降便断定，对方“大气不喘”的样子，不是刻意装出来的——这两个看似不起眼的摆渡人，怕也是有一身的功夫，即便他们真有什么歹意，要船上这些人沉尸江中的话……自己和张凛定然不至于喂了江中的鱼虾，可另外几个人，就说不准了。
就在莫降胡思乱想的功夫，渡船折向西北，继续前行——用船桨的话，就比借助铁索渡江的速度要慢的多了——不过，因为这两个摆渡人都是撑船的好手，所以只过了小半个时辰，他们就到达了此行的终点——高邮码头！
或许是因为心事太多，或许是因为渡船行的很快，一路之上，莫降都没有好好欣赏夜色中的高邮湖美景——可等他再想欣赏高邮湖夜景的时候，已经没有了机会，因为，船一靠近高邮城，他的目光就被岸上的景致吸引了过去，再不能转移分毫……
那，就是百万大军的最终的集结之地么？果然非同凡响！
第48章 汉龙门
如今的高邮，因为大军的入驻，俨然已从一个普通的城镇，变成了一座关塞。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或许是因为心事太多的缘故，以至于方才乘船行在高邮湖上的时候，莫降都没有注意到这个庞然大物——直到下了船，站在城西的码头上，那高耸的城墙，才引起了莫降的注意。
不知是不是因为就站在城墙根下的缘故，莫降抬头看那城墙的时候，只觉得它特别的高——甚至比大都城的城墙还要高，莫降的视线循着城砖的缝隙攀援而上，待他的目光爬到了城墙的顶端，便生出了一阵错觉——那高悬于夜空中的明月，似乎已是近在咫尺！
不过，这城墙虽然很高，但倘若顺着城墙望南北方向望去，也就不难发现，比之于大都城的城墙，它还是要短上很多的。莫降依稀记得，四四方方的大都城，城墙周长将近七十里，四面墙任意一面，单长都超过了十五里，而高邮码头紧邻的高邮城西面城墙，南北总长也绝超不过七里——当然了，也只有在这明月高悬，视野开阔的夜晚，莫降能看清楚这高邮城城墙的长度，倘若是在一个夜黑星稀的晚上，站在这个只能依稀辨认出轮廓的庞然大物的脚下，恐怕就会觉得自己渺小的像只蝼蚁了……
因为莫降曾无数次看过大都城的城墙，所以这高邮城虽然雄伟高耸，但还远不足以震撼他的心灵，他心中此刻正在思考的，却是另外一件事——当初师父征召天下群雄时说的很清楚，这高邮城只是大军集合的地方，等大军集合整编完成之后，便要挥军北上，直指大都城的！既然一开始就决定这高邮不过是个暂居之地，既然没有把这里选作战场，为什么还要把这城墙修成这样？
因为满怀心事，所以莫降对那城墙只是扫了几眼，便低下头开始了思考——他这番作态，和瞠目结舌的汤矮虎等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就好像，他根本没有把这座雄伟的“关塞”放在眼里……
或许是莫降冷淡的反应刺激到了那两个迎客使，二人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开口便说道：“这城墙，乃是大元帅亲下令、军师大人统筹、平虏副元帅督建——也就在联军三大统帅合力主持之下，经短短一月时间而建成的奇迹之城！凡到此之人，无一不对这高邮的拔地而起表示赞叹，无一不对大元帅的魄力表示佩服，无一不对……”
“这位兄台，你方才说什么？平虏副元帅，那是什么人？怎么之前从未听过？”——正滔滔不绝讲个不停的迎客使忽然被莫降出言打断，他那无比自豪的表情，也僵硬在脸上。
其实，也难怪莫降忽然发问——毕竟他记得，师父给自己的称号，是诸子之盟新任盟主、平虏大元帅，而那个迎客使方才所说的“平虏副元帅”又是何许人也？为何要派在那个神秘的“军师”之后，为何又连同那个军师和师父并称为联军三大统帅？
尽管被莫降打断，但方才没说话的另外那个迎客使，还是耐心的解释道：“副元帅为人处事一向低调——就连这副元帅之职位，也是再三谦让，若不是当日大元帅用军令相逼，副元帅怕是执意要做个冲锋陷阵的将军的……”
莫降越听越迷糊了，这个“副元帅”究竟是何许人也，就连师父也对他如此礼遇？加上之前那个被师父亲口赞为“文曲星下凡”的军师……狂夫子当上这个劳什子大元帅之后的所作所为，莫降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不过，莫降心中的疑惑，最终却化为进城一看的强烈冲动——他倒要亲自看看，这忽然冒出来的两个神秘人物，究竟是何方神圣！
心中这样想着，莫降便没有再问，也没有再看那高耸的城墙，而是直接迈步朝西门走去——从这城墙布局来看，它确实是新建的，因为这城墙把高邮的码头完全隔在了城外，这也就意味着，一旦高邮城被围，那么它将彻底成为一座古城，只要敌人愿意，作为最后一条退路的码头，也将被切断……
“莫将军，为何走的如此之急？”身后传来迎客使的声音——那两人非但长的一模一样，就连声音也是一模一样，连莫降这种听觉敏锐的人都听不出其中的差别，不过这个时候，他却是懒得去区分两个人究竟谁是谁了，因为那两个神秘人的身份，才是他此时最关心的东西……
莫降既然懒得回头，脚步自然也不会停。
“记得把枪还我。”张凛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莫降知道，这一定是张凛在交代那两个摆渡人。
“张将军放心，觐见过大元帅之后，张将军的兵刃，一定会回到您的手中。”果然，很快就听到了摆渡人的回应，而后，便是船桨击打水面的声音——看来，这两个摆渡人也是要走了。
随后，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响起，莫降知道，是那些人跟了上来……
尽管一直没有回头，但莫降却明白身后发生的一切——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忽然悟出一个道理，有时候转过身不去看某些东西，偏偏能发现它们的真相……
心中这样想着，莫降一直走到西面正对码头的城门下，才停下了脚步——城门之上的名字，莫降再熟悉不过，正是狂夫子给他的“将军”称号的前缀——“汉龙门”。
这汉龙门并不算大，门洞也不过两丈宽，三丈高，即便是两辆马车并排，怕也是会把门洞占的死死的，特别是在那高耸的城墙的衬托下，更显得寒酸无比——汉龙门之于那高耸的城墙，就仿佛一个狗洞之于大户人家的院墙……
莫降不知道，师尊为何要把给他的称号放在这里，为何把这座城门修的如此之小——不管是随意而为，还是另有用意，莫降都不得而知……
“新建成的高邮城共有八个城门，分别以大元帅最看中的八位将军的名号命名——莫将军便是其中之一，由此就不难看出，莫将军你其实是深受大元帅器重的。”莫降驻足观瞧的功夫，迎客使也到了他的身后。
从字面上说，那迎客使是在夸赞莫降，可一旦结合这寒酸的门洞，那一番话也就变了味道，就像是有心无意的嘲弄和调侃……
莫降闻言，撇了撇嘴说道：“既然师父如此器重我，为何一开始你们两个不让我跟来？为何我都站在以自己的称号命名的城门下了，城门还是没有开？难不成，要我们等到天亮么？”说到此处，莫降顿了一顿，忽然咧嘴笑了：“跟你俩开玩笑呢，我的肚量哪有这么小——快叫人开城门吧！”
迎客使闻言，很是不友好的斜了莫降一眼，便走到城门之下，各自从怀中掏出一个铜铃，轻轻的摇动……
清脆悦耳的铃声，在这个寂静的有些异常的上元夜里，飘出去很远很远——可以确定的是，如果门洞内有人等候的话，他们一定能听得到这铃音。
然而，诡异的一幕却发生了，一直等铃音的回响彻底断绝之后，城内也没传出来一点动静，一点也没有……
沾染了高邮湖湿寒之气的夜风习习吹来，直吹的等在门外的众人好不尴尬。
莫不是城内接应之人睡着了吧？莫降不无恶意的揣度——同时开口说道：“二位，你们不妨用大点劲，或许是城门太厚……”
莫降话没说完，门洞里忽然有了动静，伴随着吱吱嘎嘎的声响，汉龙门打开了一道缝隙——汉龙门忽然打开，就连两个迎客使也是面露诧异，显然，这汉龙门打开的方式不太对……
“是谁乱开城门？！”两个迎客使齐声喝道：“你们不询问暗语就开门，如果把不该进城的人放进去，你们可担待的起……呃，原来是中军司马大人！”
听着那不文不白非古非今的诡异职位，莫降不禁皱起了眉头，可当他看清楚从门缝里探出来的那张老脸皱，就然展眉而笑了，“哈哈，我当是谁领了这么个不知所云的职位，原来是宋先生啊！”
不错，“擅自”打开汉龙门的人，正是朱乾濠曾经的两大智囊之一，自始至终都对朱乾濠忠心耿耿的宋景廉。
“贫……”不知是不是因为见到莫降而勾起了太多的回应，宋景廉一开口，差点把往日里用习惯了的那个自称说出口来，不过好在他反应也够快，立刻改口说道：“本官正在城墙上赏月，忽然隐约听到莫降贤……莫将军的声音，这才下了城墙——却不曾想，真的是贤侄……咳咳，真的是莫将军你啊！”
莫降刚要说点什么，却见那两个迎客使上前一步，把门缝挡了个严严实实，同时开口问道：“这汉龙门内，本该有接应我们的人替我们开门……”
“本官就在这里赏月，可因为被迎客使接来的人都要从这里过，城门开了关，关了开的，这破门也总是吱吱嘎嘎……实在是烦人，于是，本官就把他们轰到青龙门去了！”
“敢问司马大人，可是喝了酒？！”两个迎客使的声音中，竟然带上了些许盘问的严厉语气。
“呃……喝，喝了又如何……”
第49章 于府衙前听惊雷
“本官就算是喝了酒，那……又怎样？”
要知道，军中饮酒乃是大忌，更何况狂夫子治军极严，再加上同大乾王朝决战在即，而且宋景廉身为中军司马，有督察军纪之责，于军中饮酒更是知法犯法——可是，从宋景廉的语气中，非但听不到一丝悔改之意，反而是能听出几分得意和跋扈来……
“司马大人，大元帅三令五申……”
“大元帅？哼！什么大元帅，不过是个把自己的野心藏得比任何人都深的老狐狸罢了！”迎客使刚一开口，又被宋景廉打断，“怎么？你们还不信？我告诉你们，我宋景廉加入诸子之盟的时候，他狂夫子还不知在哪个破酒馆里，像那些落魄的穷酸一样，整日喝的醉醺醺的，混沌度日呢！到现在，他摇身一变……”
“司马大人，你喝多了！”左侧那迎客使厉声喝止了胡言乱语的宋景廉，而后对另外一人吩咐道：“阿义，你送司马大人回房休息——我带这些人去找大元帅复命即可！”
被唤作阿义的那名迎客使点了点头，上前一步，把宋景廉从门缝里推进了城内——“你们这些乡村野夫根本不懂，对我们文人来说，有月必须有酒，否则，这赏月也就没了赏头，没了意义……对我宋景廉而言，黑将就是我的月，诸子之盟就是我的酒——那个老狐狸夺走了我的月，还要夺我的酒……”——宋景廉的声音，从门缝里断断续续的飘了出来，不过却是渐行渐远，终于完全消失……
“让诸位见笑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剩下的那名迎客使转过身来，歉然笑道：“中军司马大人最近心情一直很差，也不知是为了什么——或许，只是因为年纪太大了，多愁善感……”
“似乎，您没有必要对我们做出解释吧？”莫降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他那招牌式的表情。
迎客使脸色微变，不过旋即又恢复正常，“我并非在对诸位解释什么，我只不过想要告诉诸位，大元帅得到了所有人的拥护，方才司马大人所讲，只是醉酒之后的胡言乱语罢了！”
“有的时候，酒后吐露，才是真言啊！”莫降幽幽说了一句，便绕过了迎客使，朝城内走去。
那迎客使急忙转身，追了上去——汤矮虎等人，虽然也听到了宋景廉的抱怨，但他们从那酒后怨言中所领悟到的东西，显然没有莫降领悟到的多，因为，莫降进城之时在笑，而他们的脸上，多时疑惑——唯有走在最后的张凛，自言自语般说了一句：“所有人都在拥护狂夫子？只是表面拥护而已吧……”
走在高邮城的街道上，莫降发现——这座城池太过冷清，明明是上元佳节，可街上却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甚至连巡逻的士兵也看不到，只有夜风吹过巷子、扫过地面时发出的轻咽声，环绕在众人耳旁，身边的房屋院舍，也没有一点动静，甚至那些临街的窗户，也都看不到一点灯光，唯有头顶那一轮明月，洒下的银色光辉，静静的铺洒在这寂静的城内——若不是方才在城门口见过宋景廉那个大活人，众人真要把这里，当成了鬼城。
“大元帅爱民如子，为防止驻进城内的士兵扰民，是故特意给平民划出了一片区域，并把百姓们都迁了进去——所以，这些房舍，也就空了出来。”迎客使适时的解释道，“不过，等来自各地的军队整编完毕之后，大元帅便会抽调几支精锐驻扎进来，届时，高邮城便不会如此安静了……”
“今夜不是上元夜么？不是该家家户户出门观灯赏月么？”莫降开口问道，“为何我却听不到一点动静？”
迎客使立刻回答道：“原本，军师大人是说允许百姓上街游玩的，而且大元帅也愿意与民同乐，共赏花灯，可副元帅大人却说，若是百姓上街，难免引发混乱——如今大战在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实行宵禁的好。”
莫降则撇撇嘴说道：“我华夏百姓游了几千年的上元夜，也不曾听过哪一次出过什么大乱子的……而且，迎客使说说的，划归为平民居所的那片区域，究竟在何处呢？”
“就在城内东南角。”迎客使回答，“如果莫将军执意要看——等莫将军见过大元帅之后，可请大元帅命在下带莫将军前去参观便可——不过在下心中倒是困惑的很，莫将军为何对那些百姓的下落，如此的感兴趣呢？”
“指挥使多想了。”莫降则是意味深长的回应道：“我只不过是想到我那小小的新会城，此时应该正是万民上街观灯赏月的热闹场面，我虽心向往之而身不能至——所以进城前我就在想，若是高邮城的百姓们也在街上游玩的话，我倒不妨加入其中，也算是‘借把高邮当新会’，也算是与民同乐了……”
“我也曾听说，新会城在莫将军的治理之下，早已是旧貌换了新颜，百姓们也是衣食富足，安居乐业——外人都说，如今的新会城，可是这乱世之中为数不多的几片净土之一了——今日见莫将军如此挂念新会城的百姓，在下才知新会城有今日的富足，跟将军的勤政爱民是分不开的。”
说到这里，那迎客使话锋忽然一转，继而冷声说道：“不过，莫将军挂念自己的新会城也就罢了，为何总要对大元帅治理下的高邮城指指点点，处处挑刺呢？莫不是将军认为，若是你来当这新会城主，会比大元帅治理的更好？”
迎客使这一番话，明显是在说莫降越权了，可莫降却回应道：“如果师父他老人家事务繁忙，无暇治理此城的话，我倒是乐得帮忙……”
“莫降，此时我等已是身处于高邮城内了！”迎客使提醒道，“你怎么反倒愈发的大胆？说话也口无遮拦起来？”
“这位仁兄不要生气嘛。”莫降笑着说：“赶路无聊，四周又是寂静的可怕——我跟兄台闲聊胡侃一番，也算是图个乐子嘛！”
这一次，迎客使却没有理会莫降——因为，莫降的言语太过伤人，他每“图”到一点乐子，自己就徒增一些愤闷……
不知是莫降的话痨病又犯了，还是他别有用意，见迎客使不再理他，便把目光投向了汤矮虎等人——可是随着“大元帅中军大帐”的临近，汤矮虎等几人心中都是惴惴难安，脸上表情也是难看的很，完全没有侃山闲聊的“雅兴”，而那陈友暗又和莫降不对付，根本没有兴趣理会莫降那些“无关紧要”的问题——所以慢慢的，莫降也就变成了几人中唯一开口说话的那个。
时间久了，莫降也觉得没劲，索性就闭嘴了——只是在闭嘴之后，总会时不时往身后的屋顶上看上几眼，也不知是看天空中的月亮，还是在找什么东西……
众人闷声赶路，虽然无聊了一些，但也节省了不少时间——半个时辰不到，他们就到了此行的最终目的地——“诸子联军中军大帐”！
说是“大帐”，实质上却是一座府邸，是原高邮府的官府府衙——甚至，就连大乾王朝统一制作，举国上下样式都一模一样的，分别用汉文和金文写着“高邮府衙”字眼的牌匾，还悬在门口……
迎客使和门口的士兵简单说了几句，并且递上了自己的腰牌信物之后，士兵便自动闪到了两旁，放莫降等人进去了——士兵们对这些由迎客使带人前来觐见这一幕，已是司空见惯，校验信物也不过是例行公事，甚至，他们都没多看莫降等人一眼，完全把他们当成了“天下群雄，前来归附者络绎不绝”中的一员……
进入府衙，经过大堂前庭院的时候，恰巧有另外几个人从大堂内走出来——莫降特意留心观察了那几人的表情：都是一副“心服口服”的模样，甚至有个彪形大汉的脸上，还带着泪痕，也不知他刚刚经历了什么值得“感激涕零”的事情……
那伙人并未太过留意莫降等人，只有对面那个穿着和迎客使一样打扮的年轻男子，对莫降等人点头致意——莫降隐约觉得，这个人也有几分面熟，可在记忆中搜寻了半天，也没能想起来，究竟在哪里见过对方。
便在此时，堂内传来一个声音：“迎客使，不必禀报了，直接带他们进来吧！”
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莫降就愣在了当场——只仿耳畔响过一声惊雷，把他给震晕了！
这个声音，莫降一辈子也忘不了！而且，它并不属于师父狂夫子，而是属于狂夫子的师弟，光明神教教主、被莫降打下神坛的光明之神——明礼子！
这时，便听那迎客使毕恭毕敬的回应道：“诺！军师！”
军师？！被师父亲口夸赞为“文曲星下凡”的军师，竟然是自己曾经不共戴天的死敌——明礼子？！
第50章 人是情非（不好意思，稍微晚了些）
莫降愣愣的站在庭院当中，脑子里一片混沌。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最早知道诸子联军中有位军师的时候，莫降就一直在猜测他的身份，他也曾设想过很多种可能，甚至想过让出诸子联盟盟主之位的朱乾濠会坐上这诸子联军的第二把交椅——掌管诸子之盟数载，暗中经营了多年的朱乾濠，也的确有这个资格和实力成为诸子联军的二号人物，如果真的是他做了“军师”，莫降尚且还能够接受……
可让莫降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最后的结果揭晓之时，竟然是自己的手下败将、人品低劣又野心勃勃的明礼子，成为了诸子联军中仅次于师父的掌权者！
如果说，当初“选择归附狂夫子”只是迫于形势不得已的伪装的话，那么，听到明礼子的声音之后，莫降更是打定了注意——绝不会听命于明礼子的命令！
“文曲星下凡！？就他？应该是伪君子降世才对吧？”莫降嘟囔了一句。
“管他是谁，管他是什么职位，别忘记我们来此的目的就好。”张凛站在莫降身边沉声说道——这便是张凛，无论遇到什么突发状况，他那颗冰冷的心，也会保持冷静，甚至冷静的让人感到害怕。
莫降看了张凛一样，点头笑道：“张兄说的不错——管他是谁？管它是不是鸿门宴！即便是龙潭虎穴，今日你我兄弟，也要闯上一闯！”
“既然已经到了此地，莫将军为何还站在院中踟蹰不前？”便在此时，朱乾濠的声音从屋内传来——朱乾濠的声音并没有太大变化，但和之前的阴阴沉沉不怒自威相比，他此时的声调和语气中，却多了一些爽朗和豁达，甚至还带着些许和善，单听这声音，便让人心生好感——若不是之前领教过对方太多次那狠辣无比的手段，莫降说不定真会觉得这个声音的主人，是个爽朗正直之人了……
莫降抬起头来，却看到在那迎客使的带领下，汤矮虎等人已经进了府衙大堂——此时，也就只剩下他和张凛仍站在庭院之中了。
二人互相使了个眼色，同时点了点头，迈起大步便向大堂内走去！
上了台阶，站在大堂的门口之后，莫降才看清大堂之内的景象。
大堂之内，两列铜柱油灯，整整齐齐的排列在大堂两侧，每一侧油灯的数目，都是九盏；在每个油灯前面，都站着一个顶盔掼甲腰跨战刀的武士，在灯光的照耀之下，每一个身上的盔甲，都泛着金属特有的光泽，加之那些武士个个魁梧挺拔，英武不凡，真好似神兵下凡一般；大堂内玉阶之上，并排放着三把座椅，每一把座椅的扶手上，都雕有神兽——左右两侧的座椅扶手为麒麟，而居中那一把，则是在雕了两条盘龙，盘于扶手之上。
莫降的师尊、诸子联军的最高统帅狂夫子，端端正正坐在那龙椅之上，和上一次莫降见到师尊之时相比，今日的狂夫子，少了几分超然物外的洒脱，却多了几分帝王一般的威严和霸气，同时，莫降也在师尊的眉宇间，看到几分疲乏，可那双略显浑浊的眸子，此时此刻却是目光灼灼，颇具威严，直让人不敢直视——让莫降多少感到欣慰的是，和之前相比，师尊的衣着并没有多少改变，仍旧是那一身略显寒酸的破旧儒衫……
莫降目光微微偏移，也就看到了坐在师父左手边的那个人——自己的师叔，光明教廷曾经的主人，无数光明教徒信奉的真神——明礼子！不过，和之前那个光芒万丈的光明神相比，今日的明礼子，衣着打扮就要寒酸许多，他穿着和狂夫子几乎一模一样的白色长袍，一样很是破旧，甚至在某些地方还打了补丁——他这身打扮，多少让莫降感到些意外，可是当他注意到，明礼子那扑散下来的白色长发，梳的无比整齐的时候，当他注意到，明礼子脸上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之后，就知道——这个狡猾的老狐狸，只不过是换了一张皮，坐在这里装个样子罢了……
再看那朱乾濠，却是和往日没有什么变化——他大马金刀虎坐在椅子上面，虽然满脸都是爽朗的笑容，但威严却不减当年，只是如今的朱乾濠，少了一些让人敬而远之的畏惧，多了几分和善和亲近……
这三个人，莫降都曾见过，甚至见过很多次——但这一次重逢，却让他觉得，这三人都已经变了，变的陌生，不可亲近……
即便是对自己的师父，狂夫子，莫降心中也很难升起一丝亲近之意，或许是狂夫子那灼灼的目光灼伤了他，或许是端坐于龙椅之上的狂夫子，和那个整日在小酒馆买醉的落魄书生形象相差太过悬殊——面对眼前这个“师父”，莫降一时竟然不知该如何称呼他。他甚至觉得，师徒二人这一次重逢，尚不如那一次在濠州大牢内的重逢——最起码，当时他还能从师父的目光中读到些许欣慰和感动，读到师父对他的期望和思念，而这一次，那些珍贵的情感，却被某些灼热的**，烧成了灰烬，一点也没有剩下……
“师，师……”莫降张了几次嘴，却始终喊不出那两个已经变得异常拗口的字眼来。
“莫降。”很罕见的，狂夫子以莫降的全名来称呼他，“常言道，公大于私——你我这次重逢，是为公事，是因军令，而此地又是公堂——是故，你我师徒的感情，暂且放一放吧……”
莫降愣愣的听完了师父的话，却不知该怎样回答——没有错，那声音确实是师父的声音，或许，别人可以伪装师父的容貌，模仿师父的笔迹，但是却没有人可以模仿师父的声音——因为莫降对声音十分敏感，因为莫降永远也不会把师父跟他人的声音混淆——声音是熟悉的声音，可话语却变的冰冷而陌生，或许是一时很难接受，或许是心中对那陌生的话语生出了抵触，这一次，莫降选择了沉默。
“大元帅，莫将军似乎不是很开心呢。”明礼子盯着莫降的脸看了许久，最终却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狂夫子却没有理会莫降，似乎莫降开不开心，跟他没有什么关系，他只是俯视着站在大堂中的诸人，用那副高高在上的冰冷语气说道：“诸位，可知本帅为何要单独召见你们到此么？”
片刻的沉默之后，陈友暗才沉声回应道：“末将不知！”
“倘若是别的将军，回答‘不知’也就罢了。”明礼子忽然开口说道：“你们几个，难道也要用这个说辞来搪塞二位元帅和本军师么？！”
按理来说，明明是狂夫子提出的问题，也自该由狂夫子对众人的回答做出评判——他明礼子忽然开口，多少有僭越之嫌，可众人心怀惴惴的抬起头来观瞧，却没在狂夫子的脸上看到一丝不快……难道说，明礼子这样问，事先得到了狂夫子的授意？！
“启禀二位元帅，军师大人。”四人之中，最是善变，也最善于应付这种情况的常胜，终于撕去了老实人的面皮，换上了那副八面玲珑的表情——此时，他不得不挺身而出了，因为善于察言观色的他，从明礼子的话中听出了问责之意，所以面带微笑，毕恭毕敬的说道：“我们兄弟几人到此，是因为受了大元帅的征召而来的……”
“大元帅征召尔等率军来此不假！”明礼子忽然开口，打断了常胜的发言，“可是，大元帅可曾允许你们一路烧杀抢掠，败坏天选军的名声？！”
堂中几人闻言，心中不免咯噔一下——果然，果然如此！大元帅把自己叫到这里来，果然是来问罪的！
恐慌，在一瞬间就爬到了四个人的脸上，甚至于陈友暗，也是皱起了眉头——而朱巨，则是干脆跪在了地上……
“咳咳。”就在这个时候，莫降不知为何，咳嗽了一声。
于是，几人齐齐将目光投向莫降——兄弟，当初你可是说好了的，要帮我们度过此次难关，现在，轮到你出马了，你可不能再愣愣的站在这里，假扮雕像了。
迎上几人求助的目光，莫降自然知道这些人在等什么，然而此时，他心中也有些困惑——他之前对汤矮虎等人那样说，多少有些“危言耸听”的意思，因为当时他觉得，百忙之中的师尊，不可能抽出时间去理会他们那点破事，即便要追究，也不会选择在决战在即的现在追究，更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追究这几个蠢货的罪责……
因为，在这个关键的时候，稳定军心，保证团结，才是最该考虑的事情，否则，若是追究受召而来的每一个将军的罪责的话，诸子联军尚未出征，怕就是要哗变了——因为，那些所谓的“天下群雄”，哪一个没做过坏事？哪一个没有劫掠过城镇和村庄？哪一个没有屠杀过无辜的百姓？说白了，那些人的底子，没有一个是干净的，即便是坐在玉阶之上的那几位，就敢说自己的身家是清白的么……
但是，困惑归困惑，这个时候，莫降必须要挺身而出——他上前一步，对狂夫子施了一礼，可等到开口说话时，他却转向了明礼子：“或许，这几个人确实做出了蠢事，犯下了罪行，或许，他们真的应该被审判，真的应该被明正典刑，以彰显人间正义，以清正天选军之名……”
汤矮虎几人闻言，心中更是惊愕难定——莫降啊莫降，你究竟是要帮我们，还是要害我们？！
可就在几人将要绝望的时候，却听莫降话锋忽然一转，同时抬手指向了明礼子：“不过，即便是要审判这几个蠢货，即便是要清正天选军之名——也轮不到你！因为，你根本没这个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