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唇枪舌剑
“要审判这几个人？你明礼子还没有这个资格！！”
莫降那“略显放肆”的言论，出乎所有人的预料，非但被莫降指着鼻子的明礼子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就连“事不关己”的黑将也是面露不悦之色，甚至于坐在龙椅之上的狂夫子，也是皱起了眉头——毕竟，这里是诸子联军的中军大帐，不是莫降自己的地盘，他这样做，也太过狂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而且，狂夫子有言在先，今日只谈军务正事，不论师徒之情——这也就是说，狂夫子不会因为莫降是他的徒弟，对莫降提供任何帮助，如果莫降选择站在诸子联军的对立面，他的身边，只会有一个张凛——而他和张凛要面对的，则是当今世上，最为强大的三个人……
所以，当莫降说出那句“狂妄十足”的话语之后——汤矮虎、常胜、朱巨等三人，望向莫降的目光中，写满了意外、感激、和不可思议，汤矮虎更是在心中对莫降暗暗竖起了大拇指——莫降，够义气！
甚至于一向对莫降不大信任的陈友暗，眼中也闪过一丝钦佩，同时心中也在嘀咕：“难道，自己之前错怪他了么？”
而张凛的表现，则是一如既往的镇定——似乎，哪怕莫降再猖狂一些，骂的再难听一些，他那张冷冰冰的脸，也不会出现任何的表情变化……
至于那个把莫降带到此地的迎客使，则是有点后悔——当初看到莫降时，他就不喜欢这个人，他的直觉就告诉他，把他带到中军大帐，会给诸子联军带来很多麻烦……现在看来，自己的直觉是对的——早知如此，当初在长江南岸，就该选择抗命不尊，那样的话，虽然自己会受到大元帅的责罚，但是，只要莫降不来，也就少了这些麻烦……
不过，在诸子联军三大巨头表态之前，不管有多后悔，他也只能低着头保持沉默。
众人的表现，都被高高在上的狂夫子、明礼子、朱乾濠看在眼里，沉默片刻之后，狂夫子沉声说道：“莫将军，此地乃是诸子联军之中枢，是个神圣而庄严的地方，你方才的言论，太过轻佻，太过狂妄了。”
莫降闻言，不禁一愣——因为按照他的想象，听罢他那满是挑衅意味的言辞，明礼子会直接从座位上跳起来，指责他“放肆”，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明礼子只是沉下了脸，而后再没有回应，倒是他的师尊狂夫子首先开口，指责他言语轻佻……这，多少让莫降有些难以接受……
不过，莫降很快就调整了情绪——因为，既然站出来了，因为师尊一句指责就缩回去的话，他就将永远失去收服汤矮虎等人的机会……
“师……大元帅。”面对这个“熟悉而陌生”的师父，莫降一时还很难适应，所以一开口，险些叫错——狂夫子已经说过了，今日不论师徒之情，他若是还厚着脸叫“师父”，只会让玉阶之上那些人小瞧自己，所以，他干脆端正表情，正色说道：“大元帅，诚然末将的措辞有些不当，但末将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有感而发，每一句话，都是末将情感的真实流露……”
狂夫子面无表情的看着莫降，开口说道：“莫将军，本帅一再强调，这里是诸子联军的中军大帐，是个神圣的地方，不是茶馆酒楼，你若是有话要说，总要言之有物，述之有理，不要总是用那些轻佻无礼的话语，来应付本帅的盘问！”
“大元帅，末将可从未把这里当成什么酒馆茶楼……”
“莫降！”狂夫子冷声打断了他的发言，“倘若你再胡搅蛮缠，就休怪本帅治你不敬之罪了！”
“不敬之罪？”莫降闻言，不禁冷笑起来，“大元帅，末将曾记得，末将的师父对末将说过一句话——‘敬人者恒受人敬之，辱他人者必受人辱之’——可是，末将却从未从你们的眼中，看到过一丝尊重！你们高高在上的发布命令，将我们征召至此，我等奉命而来，不曾敢在路上耽误一分一毫，可真正到了这里，得到的不是大元帅的欢迎，而是强加于我等身上的罪名！敢问大元帅，这便是诸子联军的用人之道么？！这便是诸子联军对前来归附的天下群雄的态度么？！”
“莫降，你放肆！”这一次，明礼子终于坐不住了，那和善温暖的笑容，也从他的脸上彻底消失，“今日我等所论，是汤矮虎等人纵容部下，沿途烧杀抢掠，残害无辜百姓之罪！你却在这里胡搅蛮缠，究竟是何居心？！难道说，你所率领的那支队伍，沿途之上也曾犯下类似的恶行？！因为跟他们‘同病相怜’，所以才挺身而出替他们辩论么……”
明礼子话音未落，便看到张凛忽然上前一步，眯着眼睛，冷冷的盯着对方，从牙缝里挤出来两个字：“放屁！”
莫降知道，张凛此人惜字如金，那些粗话俚语，更是极少从他的嘴里蹦出来——这一次，明礼子的无端指责，可谓是触到了张凛的逆鳞，所以他才会如此生气——要知道，张凛也是个治军极其严格的将领！他所率领的军队，从来都是在野外宿营，根本不会去骚扰沿途的百姓，一路走来，来自新会的这支队伍，不曾伤害过一个无辜的百姓，不曾做出一件伤天害理的事情！是故，明礼子这种泼脏水的行为，张凛如何能忍？！
“你大胆！”因为一句只有两个字的回应，明礼子的肺都要气炸了，他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之前的从容和善，彻底消失的无影无踪，“莫降，张凛，你，你们……”
“我们怎样？”莫降一脸轻蔑的回应道：“只允许你们胡乱加些罪名给我们，却不允许我们反驳么？若真是如此，这诸子联军的规矩，也太过霸道了！”
“莫降，你真以为，本军师不敢治你们的罪么？！”明礼子气急败坏的说道：“来人呐——！”
“我倒要看看，谁敢动……”
“都给本帅住口！”狂夫子的声音并不算大，但那低沉的话语中，所蕴含的威严，却足够凝结堂内的空气——狂夫子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坐在那里说了一句话，而后，方才吵的正激烈的莫降和明礼子，立刻闭上了嘴巴，大堂之内，立刻安静下来。
狂夫子略有些失望的看了明礼子一眼，那眼神似乎是在责怪他——你乃诸子联军的军士，乃是为百万大军出谋划策的智囊，为何一面对莫降，就如此的沉不住气呢？
继而，他又将目光投向莫降，失望之情亦是溢于言表——莫降啊莫降，你什么时候能真正成熟起来？什么时候就不会再给为师惹麻烦了呢？
莫降则用带着几分无辜的眼神回应了狂夫子……
眼看局势陷入僵局，朱乾濠终于开口说话了：“元帅，在末将看来，这一次的争执，本是可以避免的……”
朱乾濠刚一开口，明礼子就瞪了他一眼，显然，他对朱乾濠这种和稀泥的言论，非常的不满。
可是，狂夫子却看了朱乾濠一眼说道：“副帅有话便讲——倘若依副帅之言，能够解决这场争论，也算是副帅大功一件了。”能说出这样的话，便足以证明，自己师弟和徒弟那不可调和的矛盾，确实很让狂夫子头痛；同时也证明，朱乾濠此人，很得狂夫子的信任，虽然他排位在明礼子之下，但他的话却比明礼子的话更有分量——最起码，在对莫降这件事上，确实如此……
明礼子闻言，不禁面露颓然，很是失落的坐回到座椅里，低下了头……
“元帅言重了，为元帅分忧，本就是末将分内之事，末将何敢居功？”朱乾濠很是谦虚的说道，不过，善于把握“谦虚”之分寸的他，在显得自己矫情之前，便话锋一转朗声说道：“此次争论的起因，乃是军师大人欲追究汤矮虎等人纵容士卒败坏军纪的责任，可莫将军却指明——军师大人不具备审问汤矮虎等人的资格……”
听着朱乾濠的话，莫降忍不住低声嘟囔了一句：“这不都是废话么？”
朱乾濠应该听到了莫降的话，但他却没有做出任何回应，仍是用那爽朗的语气说道：“而后来呢，军师大人和莫将军的争论——则是完全偏离了争论的起因，互相指责起来。这期间，二人都说了很多和自己身份不相符、也极不负责任的话，正是因为这些毫无根据的指责和谩骂，让他们都失去了理智，导致矛盾越来越激化……”
“常言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副帅真是个明白人。”莫降不误讽刺的说道。
“是故，若想彻底解决这个矛盾。”朱乾濠仍是不会理莫降，只是自顾自说道：“我们就必须弄明白两件事，其一，汤矮虎等人有没有纵容士卒烧杀抢掠，犯下滔天罪行，他们这样做的原因，又是什么？其二，莫将军对军师大人的评价，是如何得来的？他这样说，到底有没有证据……只要弄清了这两点，这其中的孰是孰非，也就不言自明了。”
第52章 绝境
当一脸正气的朱乾濠说完他那“化解矛盾”的办法，莫降心中，便只剩下一个想法——朱乾濠此人，太难对付！
“毒！够毒！朱乾濠，你果然够毒！”莫降低声嘟囔的同时，也不得不暗暗表示佩服：这个表面上很会拍师尊马屁的朱乾濠，实质上有着很深的心机，他的毒，不止体现在他毒辣的手腕之上，他的眼光一样很毒——是啊，曾经那个掌控诸子之盟的黑将，那个把承载着华夏文明传承的诸子之盟变成其私人势力的黑将，怎么可能是个简单的人物？！
朱乾濠眼光之毒，就体现在它一眼就看穿了莫降的心思；朱乾濠心机之深，就体现在他可以放下同莫降的恩恩怨怨，让自己保持冷静，而后想出对付莫降的办法。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莫降此人，绝不是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义士，而是个“无利不起早，喜欢空手套白狼”的奸人，更何况汤矮虎等人的所作所为，根本不值得那些义士“拔刀相助”，那么，莫降冒着惹上一身腥的危险，帮助这几个依照军律本该拖出去问斩的罪人，肯定是有所图谋的。
而对朱乾濠本人而言，倘若是以诸子联军副帅的角度考虑，他不可能允许汤矮虎这几个败坏天选军名声的败类活下去；而若是站在自身的角度，他也不希望曾经最大的敌人莫降，真的从汤矮虎这几个将死之人身上得到某些好处——汤矮虎他们可以死，他们死后仍留在世间的一切，他们的兵卒，他们的财物，最后一定要归诸子联军所有，一兵一卒，一分一毫，也不能便宜了莫降！
想明白了这些，也就不难想出对付莫降的办法——世间诸事的道理皆在于此，想知道怎么做，必先知道要做什么——而没有放下心中恩怨的明礼子，显然是被莫降的胡搅蛮缠激怒了，最终失去了理智，这也正是他的言行引起狂夫子不满的主要原因，也正是因为他的不理智，才让事情陷入了僵局。
而莫降所真正需要的，就是一个僵局——因为他明白，汤矮虎等人的确是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以他们所犯之罪，无论到了那个衙门、哪个军营，如果那个衙门或军营，尚有一点公正可言的话，一旦审判开始，他们的罪行，就绝无得到宽恕的可能……
所以若想保住这几个人的性命，莫降唯一能做的，就是阻止那场审判的开始——这也正是他冒着触怒师尊狂夫子的危险，一再胡搅蛮缠、顾左右而言他的真正用意。
但是，他的“良苦用心”，却被朱乾濠看穿了——所以朱乾濠的应对之策很简单：利用他特殊的身份，利用他的全力，结束那无意义的争吵，让审判降临——一旦审判开始，一旦汤矮虎等人的罪行被摆上了台面，那么，他们就将必死无疑，莫降所有的努力，也都将化为泡影。
同时，为了防止莫降再在明礼子“有无审判汤矮虎等人的资格”，这个根本就不存在的理由上继续纠缠下去，朱乾濠“很是公平”的提出，让莫降拿出切实的证据来，证明他对明礼子的评价是真实可信的……
从表面上看，这是一个很公平的建议，但实质上，这条建议却毫无公平可言——因为莫降知道，他拿不出切实的证据，证明明礼子没有资格审判这些人！
是的，明礼子曾在瑶寨设下陷阱，妄图用那些无辜的瑶民的性命要挟莫降，把莫降困在瑶寨……瑶寨发生的一切，都是切实存在的事实，可它却不能作为莫降指证明礼子卑鄙无耻、两面三刀的证据——因为，自从莫降踏进这大堂的那一刻，自从他看到明礼子坐在师父身边的那一刻，他就恍然大悟了，瑶寨发生的一切，在这个大堂之上，是不能讲出来的！！
如果当初去瑶寨，剿灭“光明教廷残余势力”的命令，真的是狂夫子下达的，那么也就意味着，狂夫子并不完全信任明礼子，他一面任命明礼子做诸子联军的军师，二号人物，同时派自己唯一的徒弟，率领大军去进攻明礼子的老巢……这种事情，若是放在现在说出来，非但会让世人觉得，诸子联军的统帅狂夫子是个两面三刀的小人，还会直接导致狂夫子和明礼子的决裂，甚至导致好不容易团结在一起的各路诸侯分崩离析……
如果那条命令不是狂夫子下达的，那么事情就更复杂了——它既有可能是明礼子本人亲自设计的一个阴谋，一个计中计；也有可能是某些别有用心的人，在刻意制造诸子联军内部的矛盾——如果那“别有用心”之人，是十三羽翼其中之一的话，那么莫降现在把这件事说出来，导致诸子联军就此分裂的话，那么无异于帮了十三羽翼一个大忙……
莫降之前最明礼子的指责，既是他阻止审判降临、刻意制造混乱的手段，也是对明礼子的试探——试探他是不是模仿了狂夫子的笔迹，给自己回了信，命自己去瑶寨清剿光明神教的残余势力——如果这件事真的是他做的，那么面对莫降的指责和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他总该会露出破绽，哪怕是一丁点的破绽，对莫降来说，也已足够。
可试探的最终结果却是：从明礼子那气急败坏的样子上看，这一切似乎和他没有关系——那么，事情也就只剩下了两种可能，要么，那一封回信真是狂夫子写的；要么，就是某些人暗中设计了这一切……无论是哪一种可能是事实的真相，莫降也不能把瑶寨之事说出来。
可是，不利用瑶寨之事指正明礼子，他又该怎样救下汤矮虎等人呢？
这一切说来复杂，可在莫降脑中，也不过是电光火石间就能想明白的事情——真正要耗费莫降心神的，是想出应对之策！
而就在此时，狂夫子那颇具威严的声音再一次于大堂内响起：“副帅之策，可谓是公平至极，那么——莫将军，你可同意副帅所说之法？”
“元帅。”莫降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说道：“末将回答之前，能否先问您几个问题？”
狂夫子眉头微微一皱，最终还是说道：“问吧。”
“在去年腊月十五前后，元帅可曾收到过一封末将写给您的亲笔信？”莫降盯着狂夫子的脸问道。
狂夫子眯着眼睛思索片刻后，沉声答道：“确实有这样一封信。”
“那么，师……元帅您可曾回信？”莫降紧接着问。
“本帅收到信的当日，就写了回信，交给了你的信使。”狂夫子回答。
“最后一个问题……”莫降深吸了一口气问道：“末将的师叔明礼子，是何时被元帅任命为诸子联军之军师的？”
“至乾七年十二月初一，军师和本帅，乃是同在那那一日成为诸子联军统帅的。”狂夫子看了明礼子一眼说道：“亦或者说，军师比本帅更配得上‘诸子联军之父’这个称谓，因为正是军师劝本帅出面集合天下群雄的力量，终止神州之上的战乱，本帅才有幸成为这支军队的统帅。只是因为军师对自己过往犯下的罪孽甚是愧疚，极少抛头露面，所以世人多知本帅之名，而不知军师于诸子联军之功……”
一直在盯着狂夫子的脸的莫降闻言，缓缓低下头去，沉声说道：“那么，末将明白了。”
莫降低下头，是为了掩饰心中的震惊——从师尊的表情推断，师尊没有说谎，更何况当事人明礼子就在身边……难道说，那道命令真的是师尊下的？他为什么要下达这样一条命令？明明和明礼子合作在先，为什么又派自己率领大军去进攻他的根基所在？！难道，师尊和师叔，真的是貌合神离……
“莫将军，你的问题可问完了？”狂夫子的声音，在莫降头顶响起。
“问完了。”莫降无奈的回答。
“那现在，轮到你回答本帅的问题了——你是否接受副帅所提的建议？”
“末将——接受。”莫降的头低的更低了。
“那么，便请你拿出切实的证据来，以证明军师无资格审问汤矮虎等人。”狂夫子的声音，就像是一块又一块的巨石，摞在莫降的胸口，直压迫的他无法呼吸……
“末将……”莫降转头，望向汤矮虎等人，看着那一双双满是期望的眼睛，他最终还是别过了头去，“末将——没有证据！”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不止是汤矮虎等人，惊讶的长大了嘴巴，一脸难以置信的望着莫降，就连明礼子，也猛地坐直了身体，死死的盯着莫降——慢慢的，这些人的眼中，都燃烧起一团火来，那团火的名字，叫做怒火！
原来，你这混蛋，一直是在耍我们？！莫降啊莫降，你，你，你简直不可饶恕！！
莫降低着头站在那里，似是能感受到那些人眼中怒火的温度——此时的他，已被逼入绝境！
第53章 反击（上）
除了朱乾濠之外，所有人看向莫降的目光中，都写满了难以置信，甚至于张凛，眼中也闪过一丝异样——他印象中的莫降，是那种哪怕谎言被当面拆穿，也绝不会承认的主……为何今日，他却突然转了性子呢？
便在此时，莫降缓缓抬起头来，目光正巧和朱乾濠望来的目光相遇——从对方的眼中，莫降读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对于那一抹笑意，莫降是再熟悉不过了——每当他筹谋已久的计划得以实现，每当他绞尽脑汁想出的计谋能够成功，那种独特的快感和无法抑制的兴奋，会让他的嘴角不由自主的微微上扬……他也曾尝试过控制那种感情的流露，但无论怎么控制，无论怎么隐藏，也无法阻止那笑容的出现……
最终，莫降还是选择了妥协，选择遵从于自己的本心——自己心中本来就很得意，为何一定要掩饰呢？既然无法掩饰，不如用心享受那种快感和兴奋吧！
慢慢的，莫降爱上了那种美妙的感觉，甚至愿意去回味它，所以他的脸上，也总是带着那若有若无的笑容——这种结果，反而成了意想不到的收获，因为他的脸上总是带着那种笑容，以至于别人对他那副笑容习以为常，完全看不出他是不是在琢磨什么阴谋诡计了……在别人、尤其是敌人眼中，莫降的笑容是诡诈而阴险的，可若要莫降自己去评价那时常挂在他脸上的微笑，他更愿意用“真诚”二字去形容，不过这“真诚”，却是“真奸若诚”的“真诚”……
然而，就在方才，就在莫降低下头的时候，那“真诚”的笑容，从他的脸上消失了——然而，也不过是片刻功夫，他又回到了莫降的脸上，因为，莫降从朱乾濠的眼中看到他刚刚失去的东西，也就是在那一瞬间，他明白了——原来，你才是那个幕后黑手！！
看到莫降嘴角微微翘起时候，朱乾濠就意识到，刚刚被逼到绝境的莫降，或许找到了反击的机会！虽然他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但是他却知道，一定是自己身上出了问题，让莫降看出了破绽……或许是自己内心深处，已经厌恶了带着伪善的面具活下去的生活，所以才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真正的情感——而莫降之所以看出了破绽，便是因为自己真是情感的流露……
是的，朱乾濠猜对了——莫降正是从他表情的细微变化中，嗅出了阴谋的味道。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只要是阴谋，其中必然包含不能公开的秘密部分，而那一部分，也就是它真正的弱点！
朱乾濠不知道莫降是否洞悉了自己设计的计划中的弱点，可是他却知道趁热打铁以防夜长梦多的道理——所以，他避开了莫降的目光，转而看向狂夫子：“元帅，既然莫将军拿不出实质性的证据，那么也就是说，他之前对军师大人的指责，算不得数——既然如此，我们是否可以继续对汤矮虎等人的审问了呢？”
狂夫子闻言，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陷入到沉思之中——似乎，他也意识到了：这件事情，恐怕不只是汤矮虎等人败坏军纪那么简单……
就在狂夫子思考的时候，莫降却再一次转头望向了汤矮虎等人——就好像，他并不在乎狂夫子如何回应，他更关心的，是汤矮虎等人明明白白写在脸上的精彩表情……
汤矮虎揉着眉头缓缓摇头，时不时看莫降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可莫降却看得明白——他憋肚子里的话，便是——“莫降兄弟，你有负于我对你的信任啊！”
至于常胜，他的脸上更多的却是后悔——他后悔当初轻信了朱巨和陈友暗，以至于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重罪；他后悔轻信了莫降，后悔来到了这里，失去了逃命的机会；他最后悔的，却自己的懦弱和我能，明明就要大祸临头，可看着台上那几人，却没有抗辩的勇气……
朱巨的双眼之中，则是写满了无辜和委屈，他觉得，他只不过做了一个臣子该做的事情——揣度上级的心思，替他们解决那些不便于公开的麻烦，这难道有错么？！要说有错，也是你莫降的错！你为何偏偏要先于大元帅，打出“天选军”的旗号？！为何就没有人告诉我，大元帅麾下的军队，同样是叫做“天选军”呢？要是自己早知道这些，怎么还会曲解信使的意思？怎么能“好心办了坏事”……说到底，自己真是冤枉啊！
陈友暗的表情，和以往相比却没有什么变化，他阴沉着脸，眯着眼睛，好像是在盯着莫降，又好像眼中无物，正在思考保命的对策——只有通过偶尔从他那细长的眼睛中闪过的些许阴狠和犹疑，才能推断出他心中的想法：陈友暗正在考虑，如果狂夫子要把他处死的话，他要不要杀出一条血路，逃出去……
就在莫降专心欣赏那四人脸上表情的时候，却听狂夫子的声音响起：“可……”
“还不可以！”莫降忽然转过头去，大吼一声，打断了狂夫子。
这一下，就连狂夫子也是忍无可忍了，他用异常严厉的声音说道：“莫降！你若是一而再再而三藐视本帅，扰乱公堂的话，也就休怪本帅对你施以军法了！”
“元帅，您误会末将了。”莫降急忙笑着回应道：“末将丝毫没有藐视您的意思，末将只是想说——暂时，还不能审问这几个人！”
“啊？什么？！”此言一出，直引得汤矮虎等人难以自已的发出一声惊呼——什么？！莫降又要替我们出头了？！他方才不是都承认他是在耍我们么？怎么又……这家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这一次，又是为何？”从狂夫子那低沉的声音中就听的出来，他对莫降的耐心，已是消耗殆尽。
“因为。”莫降郑重的施了一礼说道：“方才末将因为考虑不周，说了许多对军事大人不敬的话，现在想起来，末将心中甚是愧疚，一时间很难原谅自己，为了解开末将这个心结，还请大元帅先治末将对上级不敬之罪！”
自小看着莫降长大的狂夫子一听，就知道这是莫降在胡说——什么“甚是愧疚”，什么“很难原谅自己”，统统都是屁话，这混小子说这些，无非是他的缓兵之计……
心中这样想着，狂夫子就要否决莫降的提议——可还不等他开口，莫降却飞快的说道：“军师大人！在您看来，末将所说是不是很有必要？”
明礼子还没开口，朱乾濠却抢先一步说道：“军师大人心胸宽广——自然不会计较这些，莫将军自己能认识到错误，军师大人就很欣慰了。”说着，还向明礼子打了个眼色，提醒他，这是莫降的诡计，你可千万不要上他的当！
这一次，明礼子却有些糊涂了——这莫降究竟是要做什么？刚刚还对自己出言不逊，现在又表现的这般明白事理，难不成，那个被他囚禁在身体里的另一个灵魂又跳出来了？！
“莫将军，你也看到了。”见明礼子犹豫不决，朱乾濠又说道：“军师大人并没有怪罪你的意思——是故，你的罪责也就不必追究了。”莫降开口打断狂夫子的时候，朱乾濠就意识到大事不妙，所以他现在想的，就是尽快把汤矮虎这几个人处理掉……
朱乾濠话音刚落，莫降却说道：“军师大人，您的高风亮节确实让末将钦佩不已，可您若是不惩处末将的话，今日之事若是传出去，那些不知内情的人，怕是会认为您是因为心虚，所以才放过……”
莫降的话，则是戳中了明礼子的痛处——莫降那些无端的指责本就令他愤怒至极，当下莫降又说那些指责会被某些人信以为真，他便不能再沉默下去了，于是寒声说道：“莫降，你休要信口雌黄！本军师为何要心虚？！”
“呵呵。”莫降先是笑了笑，而后给明礼子使了个眼色说道：“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就好了，没必要非得说出来吧？毕竟，那些事关系到您的名誉……”
“莫降，今日你必须把话说清楚！”明礼子立刻说道：“什么事关系到本军师的荣誉？！即便本军师曾经与你有过仇怨，可本军师也不曾用过卑鄙的手段对付你！本军师也不曾做过为天下人所不齿的有损名誉之事！”
“军师大人，话可不要说的太满啊。”莫降笑着说道。
“本军师，问心无愧！”
莫降闻言，心道：好一个问心无愧！且不说别的，就说你化身成“刘先生”常伴与当时还是黑将的朱乾濠身边时，怕是没少设计阴谋诡计吧？虽然你潜伏进诸子之盟的动机不纯，也没少干坏事，但今日我要说的，却不是这些——当然了，这件事很可能和你没有关系，但我若是不把他按在你的身上，怕是会让朱乾濠诡计得逞，我也会一败涂地——所以，为了您师侄我，您就受点委屈吧！
只听莫降幽幽说道：“军师大人，您可还记得留在瑶寨的那些瑶人么？”
第54章 反击（中）
关于来时路上发生在瑶寨的那些事，莫降本是不打算讲的，因为他担心命他进攻光明教廷是狂夫子下达的命令，亦或者是十三羽翼设计的阴谋；他担心，一旦把那件事公开，会导致狂夫子和明礼子的决裂，会中了十三羽翼的奸计，做出什么亲者痛仇者快的蠢事……
可是就在方才，莫降察觉到这一切，很可能是朱乾濠的诡计，所以，他试探性的问出了那个问题——之所以是试探，而不是直接把话挑明，是因为他希望朱乾濠做出妥协，是因为他不希望诸子联军就此分崩离析……
很多很多年之前，在遥远的战国时代——在公孙衍、苏秦等纵横家的倡导下，山东六国曾数次以“合纵”之策合力攻秦，可每一次都是不了了之，甚至有一次六国联军已到函谷关下，却因为秦国的一个计谋，激起了山东六国内部潜在的矛盾，还未攻城，六国联军却自己打了起来，让那一次联合，变成了留在史书中的笑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作为一个汉人，莫降自然是不希望轰轰烈烈的诸子联军尚未同黄金帝国的军队交战就分裂的——所以，他希望朱乾濠能知难而退——大家各让一步，你别算计我，我也别揭穿你，这样岂不是皆大欢喜？
然而，莫降等待了片刻，却没能等来朱乾濠的回应——反而明礼子却皱着眉头沉声问道：“莫降，你方才说瑶寨的瑶人？他们怎么了？！”
也难怪明礼子会如此紧张，自在黄河败给莫降之后，他在神州百姓心中的地位一落千丈，信徒大量的流失，曾经盛极一时、就连朝廷也想方设法安抚的光明神教，从那时起便一蹶不振——也唯有那些深山之中消息闭塞的瑶寨，没有被那一场惨败波及，而那些瑶寨里的瑶人，也几乎成了光明神教最后的信徒……
虽然说，明礼子现在不再是什么光明之神，但这却并不能代表，他真的放弃了过去所有的一切，就算光明神教已是名存实亡，实力大不如前，但至少，那些消息闭塞的瑶寨，还能作为他最后的栖身之所，还能充当他最后的后路。
可莫降却突然提到那些瑶寨，忽然提及他最后的避难之所，明礼子怎能不紧张？他强忍着心中的不安问道：“难道说，趁本军师不在连州之时，你出兵攻下了那些瑶寨？！”
莫降清清楚楚看到了明礼子可以掩饰的慌乱，也知道现在正是趁虚而入打乱明礼子思维的最好时机，不过在说出那些话之前，他还是看了朱乾濠一眼，只希望此人能有所觉悟，不过让莫降失望的是，朱乾濠根本没有在看他。无奈之下，莫降只好摇着头说道：“军师大人，末将确实出兵了——不过，末将却并没有命令军队进攻，不，那些瑶寨，甚至不用末将去进攻，因为末将到达那里的时候，瑶寨之内空无一人！甚至连个看家护院的狗也没有——啊，不对，确实有一条狗，不过却是死狗……”
“你说什么？！”
“末将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还要末将再重复一遍么？”莫降问。
明礼子满脸难以置信的望着莫降，喃喃说道：“不可能！这不可能！本军师离开瑶寨之时，特命圣女守护瑶寨，守护光明教廷——没有我的命令，她怎么可能不在那里？！莫降，这一定是你在骗我！！”
明礼子说到“圣女”二字的时候，张凛的眼睛，猛的眨了两下，也不知是因为瞪的时间太久眼睛干涩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这时，朱乾濠终于开口说话了，他深深的看了莫降一眼，而后幽幽说道：“军师大人，您且不必着急，说不定，这又是莫将军在说一些毫无证据的事情，你我都直到，莫将军此人说话的时候，哼哼，总是会不由自主的把事实夸大一番再说出来……”
“不错！”明礼子点点头喝问道：“莫降，你这样说，可有证据？”
证据自然是有的——莫降嘿嘿一笑，而后忽然转身冲大堂外面喊道：“我说，你跟了一路了，也该现身了吧？我的弟弟——赵胜！”
莫降话音刚落，便有一人，身着一身白衣，踩着月光，从天而降，潇洒从容的“飞”进了大堂——不错，他确实是用飞的，因为他的脚步太过轻盈，以至于那些站在大堂的勇士横出去的长戟，都变成了他脚下可以借力的工具。
那人缓缓落地，正好落在莫降身边——只看此人与莫降有**分相似的容貌，便知道此人正是莫降的胞弟，明礼子的徒弟，赵胜！
“师父，多日不见，徒儿甚为挂念。”说着，赵胜施礼恭恭敬敬的拜了下去，“当日修治黄河之时，徒儿就在那里，师父您既然在场，为何不肯现身与徒儿相见？黄河一战之后，您为何又躲了起来？为何不差人告诉徒儿您的下落……”
说到后来，赵胜的声音，甚至有些哽咽——看来，不管明礼子这个人的人品如何，他对赵胜真的很不错，若非如此，赵胜也不会对他如此的挂念……
看着跪在大堂之内的赵胜，明礼子的眼中也有些湿润，或许很多年前他收赵胜为徒的时候，动机并非多么的单纯，但随着时间的累积，师徒二人还是积累下了很深的感情……
“胜儿，我，为师我……”明礼子缓缓摇头，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赵胜儿时的模样一个个于脑中闪现：那个被自己抱回来的襁褓中的婴孩，那个咿呀学语、蹒跚学步的孩子，那个认真习武，挥汗如雨的孩童，那个英武非凡出类拔萃的少年，那个可以独当一面的黑右车……
到最后，明礼子的眼眶，竟然也有些发红——莫降本以为，像师叔这种心中只有天下的野心家，只想着怎样胜过师兄的偏执狂，不会懂得人世间真实的感情的……不过今日他终于相信了一句俗话——哪怕再混蛋的人，也会懂得珍惜某些人，也会被某些人所挂念……
他们师徒重逢的画面虽然令人感动，可莫降却知道，他把赵胜叫出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他轻咳一声说道：“那夜在瑶寨，我也曾叫你一同上路，可你却拒绝了……为何最后又追上了我？莫不是，你实在舍不得我这个兄长？”
莫降那“自作多情”一般的话语，多少冲淡了赵胜心中因“师徒重逢”而生的感慨，不过他没有站起来，只是自顾自说道：“其实，我本想留在瑶寨，照顾那些瑶人的，可那个名叫山一公的老人却恳求我帮他把圣女找回来，我拗不过那个老人，只好答应帮他这个忙，是故一路北上，到了高邮……也正是在高邮，我意外的探听到了师父的消息……”
“既然你已经到了高邮，为何非要等到今日再现身呢？”朱乾濠忽然问道：“早日和军师大人师徒相认，不是更好么？诸子联军，现在正缺少像你这样的少年英才……”
虽然对朱乾濠之前做黑将的很多做法都不认同，可赵胜还是念在多年老上级的份儿上，很是有礼貌的回答道：“实不相瞒，我也是今夜早些时候，才进到高邮城之内的……”
“如此说来，方才那个在城内屋顶上跟踪我们的人，真的是你喽？”莫降笑着问。
这一次，赵胜却没有回答，忽然想到了什么的明礼子忽然开口了——“胜儿，你方才说山一公求你出寨寻找刘芒？！难道说，她真的离开了瑶寨？！”
或许是“刘芒”这两个字，对张凛而言，并非只是一个名字那么简单——听到这两个字之后，他的双手竟然下意识的抖了一抖……
此时，却听赵胜回答道：“师父您说的不错——光明圣女刘芒确实离开了瑶寨，而且，她还带走了七位圣徒，带走了绝大部分的教廷护卫和瑶寨青壮……”
明礼子愣了一愣，喃喃说道：“她，为何要这样做？她带人去了哪里？！”
“徒儿一路打听，却是没能收集到太多线索。”赵胜略有些愧疚的回答道，“所以，徒儿也不知道他们去了何处。”
“刘芒等人去了何处并不重要。”莫降幽幽开口道，“重要的是，师叔您应该知道，刘芒在离开瑶寨之前，对那些瑶人做了什么……”
“莫降，你此言何意？”明礼子隐约意识到——他的瑶寨，他最后的栖身之所，真的出事了！
“我若说了怕你不信。”莫降有几分无奈摇摇头，“不如，你就问你的宝贝徒弟吧……”
明礼子这才命赵胜站起身来，讲出他知道的一切……
随着光明圣女刘芒在瑶寨所作所为被赵胜一一道出，明礼子心中惊骇，也是越来越深，到最后，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个灵魂如光明一般纯洁的女孩，竟然能做出这种事来？！竟然会用全寨之人的性命作为要挟？竟然会在他们的体内，种下致命的蛊毒……
和明礼子同样震惊的，还有张凛……
第55章 反击（下）（4000字）
张凛一双剑眉紧紧的皱起，眉间那个深深的“川”字，便是他此时心情的最好写照：怀疑，不解，难以置信，种种复杂的情感，让这个心思无比纯粹的男人，心中充满了困惑。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刘芒，那个心灵纯洁的如同光芒一般的女孩子，那个可以用温暖的声音把自己冰冻的心融化的女孩子，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来？她连嗜杀如命的自己都能宽恕，她甚至不忍去伤害一只蚂蚁，又怎么会在那些无辜的瑶人身体里，种下剧毒的蛊？难道说，她变了么……
张凛的情绪波动，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因为大家已经习惯了，把他当成一块冰冷的石头——不过，和张凛关系很好的莫降却注意到了，虽然他不知道张凛心中在想什么，但他的直觉却告诉他，此时此刻，张凛心里不太舒服。
和张凛一样，明礼子此时的心情也是复杂万分，因为刘芒擅自离开瑶寨，也就意味着，他失去了最后的庇护之所——“大元帅，赵胜所说之事，我并不知情。”明礼子摇着头说道，既然瑶寨已经没有自己的容身之所，那么诸子联军也就成了自己唯一的归宿，即便要居于师兄之下，那也总好过做个无家可归的人吧……
“本帅知道。”狂夫子点点头，用目光安抚着明礼子。
便在此时，却听朱乾濠说道：“元帅，末将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从新会到高邮，本不需要经过连州，可句莫将军自己所说，他曾率领大军，浩浩荡荡的杀进了瑶寨……”说着，朱乾濠转过头来，意味深长的望着莫降：“莫将军中途改道一事，有点蹊跷啊。”
朱乾濠这样一说，明礼子也反应过来，他盯着莫降问道：“不错！莫将军你收到大元帅的征召命令后，不速速来此汇合，去瑶寨作甚？！”
莫降迎着二人的目光，心中冷笑，他对狂夫子施了一礼说道：“元帅，您可还记得，末将方才提起的那一封信件？”
“记得。”狂夫子点点头道。
“您可还记得信中的内容？”
“同样记得。”狂夫子沉吟片刻后说道：“你于来信中说，你被光明教廷的势力偷袭，损伤了几个斥候，于是要本帅给你下令，允许你去追剿光明神教的残留势力。”
“不错，正是这样。”莫降笑着点头，“当时，元帅您是怎样答复末将的？”
“本帅答复，你的师叔明礼子已经归顺，光明教廷也与诸子之盟重新修好，你被袭击一事，要么是个误会，要么是别有用心之人刻意冒充——是故，本帅命你不必理会，仍按照原路线来高邮集合。”
“可是，末将收到的信，却是这一封！”说着，莫降探手入怀，把那日狂夫子写的回信掏了出来——这封信他一直带在身上，却从未想过它还能派上用场，也算是无心插柳之举了。
狂夫子见状，对大堂两侧距离玉阶最近的武士点点头，示意他把信拿上来——狂夫子仔细的看过了那封回信，读完之后，眉头便紧紧的皱了起来，一边思索，一边把信递到了明礼子的手里……
回信并不算长，明礼子很快看完，看完之后，眼中不解之意更为浓重——这的确是师兄的笔迹，可信上的内容，却和师兄方才的说法恰恰相反！是师兄说了谎？还是某些别有用心之人，冒充了师兄的笔迹，拿它和真正的回信掉了包？
朱乾濠并没有看信，可他却好像从狂夫子和明礼子的表情上推断出了信件的内容，“如此看来，莫将军准备的倒也是充分，好似生怕被人问起为何改道，才特意把这封信带在了身上。”
莫降“谦虚”的摇了摇头说道：“其实，还不够充分，我若是早知道有人问我此事的话，就该把那信使也带在身边。”
被莫降呛了一声的朱乾濠又对狂夫子说道：“元帅，以末将看来，此事之中，大有蹊跷，况且人证又不在场，不若暂且搁置一旁，改日再议……”
十分罕见的，狂夫子拒绝了朱乾濠的建议，他摆摆手说道：“此事到此为止，不必再议了！”
明礼子则是有些不甘心的说道：“元帅……”
狂夫子很是强硬的打断了他的师弟：“很明显，这是敌人设置的全套，从设伏袭击莫将军，到掉包本帅的回信，到瑶寨中所做的一切，都是敌人事先计划好的，其目的就是要把形势变的复杂，要离间你我师兄弟的关系——是故，对此事放置不理，才是最好的处置手段！”
莫降听了，心中暗自得意——“设伏袭击”一环，本是他自己做的，现在黑锅却让别人背了——不过，事实也证明，当初自己设计之时，某个人也在制定针对自己的计划，只是机缘巧合之下，事情才变成了今日这般模样……
明礼子虽然心有不甘，但还是拱手施礼道：“谨遵大元帅之命。”
“谨遵大元帅之命。”朱乾濠也同时施礼，不过却补充了一句：“光明圣女刘芒此时下落不明，想必是被敌人诓骗出了瑶寨，敌人这样做，怕是还有后手，大元帅不得不防啊。”
“本帅自有分寸。”狂夫子深深看了朱乾濠一眼说道。
而莫降的直觉却告诉他——这件事，一定和朱乾濠脱不开干系，他越是表现的像个事外之人，就越证明他和这件事有关！
朱乾濠却好像不在乎莫降有没有把他列为“嫌疑之人”，仍是朗声说道：“既然已经证明，军师大人与此事无关，乃是清白之人——那么，莫将军也大可不必担忧军师大人名声受到损害了！是故，莫将军之前对军事大人不敬一事，也不必追究了吧？”
“本帅说了，此事到此为止。”狂夫子再一次强调。
“元帅，那汤矮虎等人……”
狂夫子没有直接表明自己的态度，而是沉声说道：“副帅，把你所说的那位朴姑娘，带上来吧！”
莫降闻言，心中又是“咯噔”一下，虽然狂夫子没有言明，对汤矮虎等人的审问是否要继续，但一旦把朴文怡带上来，很多不便公开的事情，恐怕是要大白天下了——要知道，在莫降的计划里，朴文怡也是很重要的一个人！可是现在，这个很重要的人，却落进了朱乾濠的手里！
就在莫降思索期间，朴文怡被一个武士从后大堂后门带了进来——从大堂后面进来，也就说明此人比莫降更先到达这里。
看到莫降等人就在大堂之中，朴文怡也有些吃惊，“你们怎么也在这里？也是被人掳来的么？”——这一句话，透露了两个信息：首先，朴文怡不知道莫降会在这里；其次，她是被人强掳至此的！
“咳！”朱乾濠轻咳一声，阻止了朴文怡继续说下去，他盯着朴文怡问：“你可认得我们？”
朴文怡仔细的打量了座椅之上的三人一番，而后摇摇头回答：“不认得，只是有些眼熟——不过，我却认识他们！”她指着莫降一干人等说道。
“你自然是觉得我们面熟的。”朱乾濠微笑着点头，“想必，奇洛把你们派出来的时候，给你看过我们几人的画像吧？”
朴文怡闻言一愣，旋即恍然道：“是了！你们三个，分别是狂夫子！明礼子！黑将！天哪，你们怎么会在一起？！——娘娘她……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这个你无须知晓。”朱乾濠冷冷的说道：“我且问你，奇洛派你们派出来的时候，可有什么吩咐么？！”
“不好意思，娘娘并不曾交代过我，要对你讲些什么。”虽然是面对天下群雄中势力最大的几个人，但朴文怡却不怯场，或许，这就是无知者无畏的最好解释吧。
“你不讲本帅也知道。”朱乾濠继续冷笑道：“奇洛一共派出了三十九个细作，其中二十七个女人，三个男人，还有九个宦官！她派你们出宫的目的，便是暗中拉拢天下群雄中某些人，而莫降，正是其中之一！当然，或许你比较特殊，除了要拉拢莫降之外，你还有另外一个更重要的目标，便是诸子联军的军师大人！”
朴文怡难掩心中惊骇，张大了嘴巴，像看个怪物一样看着朱乾濠——娘娘给自己的命令，都是绝密之事，这个人怎么会知道？！
“无需你来回答了。”朱乾濠面无表情的说着，就像是宣判了朴文怡的死刑，“你的表情，已经出卖了你。”说罢，他转头望向狂夫子，“元帅，末将要问的问题，已经问完了。”
狂夫子点点头，眉间褶皱又深了几分，他看了朴文怡一眼，沉声问道：“你与莫将军，可是达成了某种协议？！”
只被狂夫子看了一眼，朴文怡的心理防线，就被狂夫子眼中的威严冲垮了——至此，她终于明白，皇后娘娘为什么不敢招惹这个“风烛残年”的老者了……
“元帅在问你话呢，姑娘！”朱乾濠“善意”的提醒道。
“呃……这个，也算是……”
“等等！”莫降忽然一声高呼，打断了朴文怡——他千算万算，也不曾想到，朱乾濠这个可怕的敌人，竟然步步走在他的前面！先是用瑶寨一事逼的他哑口无言，失了先机；又要用这个女人大做文章，要坐实他和奇洛“相互勾结”的罪名！一招比一招狠，一招比一招绝！若是真要朱乾濠得逞，莫说是保住汤矮虎等人了，就连自己，怕也是清名难保！
朱乾濠啊朱乾濠！如果我知道你是这军中副帅，如果我知道你对我的敌意如此之深，在做好万全准备之前，就不会轻易蹚这趟浑水了……不过，既然已经下了河，沾了两脚泥，就必须要渡过这条险况丛生的河去！！
“莫将军，可有什么话讲？”朱乾濠笑着问——此时，莫降再不想用“爽朗而具有亲和力”来形容朱乾濠的笑了，这哪里是在笑，怎么是在呲牙咧嘴，随之准备咬下你一块肉来！
“自然是有话讲的。”莫降冷笑着回应道：“元帅，诚如副帅所说，这个女人和奇洛，是有很深的关联，末将也确实跟她达成了某个协议——不过，这个协议的内容，却不是末将要投敌叛变，而是末将和奇洛做了一个交易！”
“交易？”朱乾濠冷声说道：“我天选军拥兵百万，皆是披甲执锐之勇士，只要元帅大人下令，一举驱除鞑虏、廓清寰宇便指日可待！她奇洛不过是大乾王朝的一个叛徒！虽然坐拥大都雄城，可前有天选军虎视眈眈，北有草原铁骑如狼环饲，在这天下最精锐的两股力量面前，大都城不过如海中飘摇的一叶孤舟，随时可能被巨浪吞噬！是故，自身尚且不保，又有什么筹码同我等做交易？！”
莫降针锋相对的回应道：“我想，副帅大人是太过自信了，而至于骄傲自大，一叶障目，全然不曾想过‘远交近攻’的浅显道理，也不理会‘联弱抗强’的外交常识——托克托老的沙所率草原铁骑战力如何，我等不得而知，可副帅不要忘记，九十余年之前，便是这支铁骑，踏碎了我神州之大好山河！也正是这一支铁骑，东征西讨，四处征伐，打下了黄金帝国的万里疆域！如今，两军未战，副帅便如此轻敌，如此不把敌人放在眼里！对奇洛递到眼前的援手置之不理，却要先破大都，后战铁骑——此战胜负暂且不论！末将只问，作战之时，可是副帅大人亲自到前线拼命？”
“只要元帅大人一声令下，末将愿做先锋，踏平大都城！”朱乾濠强硬的回答。
“副帅或许不惜命，可那些攻打大都城的将士们呢？副帅想过没有？其实，他们本不用牺牲在大都城高耸的城墙之下的！”
“莫降，你要与那个女人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依照副帅之言，奇洛此时孤立无援，不过惊涛骇浪中一叶扁舟——即便她是虎，也不过是平阳之虎……”因为朴文怡在场，莫降不能把话说得太明白，只好说道“末将这样说，你可明白了？”
第56章 险胜（上）
朱乾濠所拥有的情报网络，比之于莫降的，要强大太多太多——当年他统领诸子之盟时，曾把无数个“暗子”派至全国各地，收集情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早在那时，黑将的情报网络，就已十分健全，不管是皇宫大内，还是功勋府邸，甚至于平民家中，都有他的棋子潜伏其中。在那个时候，有太多太多的英雄豪杰，心甘情愿替诸子之盟做着“情报收集”的工作——甚至于就连莫降、文逸、韩菲儿三人，都曾做过朱乾濠手中的棋子……
时至今日，那张复杂而精密的情报网络，依然被朱乾濠牢牢的掌握在手中。天下发生的每一件大事，都逃不过朱乾濠的“眼睛”——是故，他怎么会听不明白莫降在说什么？怎么会不知道莫降要利用朴文怡做些什么？
当然，心中明白是一回事，要不要讲明白又是另外一回事——朱乾濠把朴文怡请到这里来，是要给汤矮虎等人再加上一条罪名——“勾结朝廷，居心叵测”——是要让朴文怡变成压垮敌人求生意志的最后一根稻草，而不是要让朴文怡变成汤矮虎等人的救命稻草……
是故，即便和奇洛结盟真的对诸子联军有利，即便和奇洛结盟真的存在着可能——朱乾濠也不会同意莫降的说法……
“莫将军在说什么？本帅不明白。”朱乾濠冷笑着回应。
朱乾濠说他“不明白”，却莫降终于明白了——今日，他最大的敌人，不是变的陌生的师尊，不是出人意料出现在这里的明礼子，而是这个一直和他纠缠不清的朱乾濠！
同时莫降也明白，如果真要救下汤矮虎等人，就不要和朱乾濠过多纠缠——因为，对方显然早有准备……
“朴姑娘，事关你家主人的安危，你可不能只看热闹不说话啊。”莫降决定，剑走偏锋，避免和朱乾濠的争论，转从他人身上寻找突破口，“不如你跟大元帅讲讲，你家主人的处境和诚意？”
“我……这……”也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朴文怡怯生生的抬头看了狂夫子一眼，却是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大元帅。”莫降见状，眼睛一转说道：“末将觉得，副帅的气势太过咄咄逼人，以至于吓到了这位姑娘……”
“莫将军，本帅倒要问你。”狂夫子目光灼灼的盯着莫降，语气也甚是值得玩味，似是讽刺，似是质问，“你真的觉得，这位姑娘有说话的必要么？换句话说，她的说辞，有什么意义么？”
“呃……”莫降闻言，一时无言以对。
与此同时，朱乾濠却得意的笑了。
莫降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试探着道：“难道说，元帅您也觉得，和奇洛合作，是画蛇添足般的无用之举么？难道您也觉得，此一役，我军必当以摧枯拉朽之势……”
“本帅并没有这种想过。”狂夫子摇着头打断了莫降，“本帅只是就事论事，本帅只是要说，是否跟奇洛结盟，和汤矮虎等人的罪名，又有什么关系么？莫将军和副帅的矛盾，本在汤矮虎等人是否应该得到审判这个问题上，为何二位避开这个问题不谈，转而开始在与奇洛结盟与否的问题上争论不休呢？二位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什么？本帅为何有些看不明白了呢？”
这一连串的问题抛出来之后，莫降和朱乾濠脸上的表情，又有了变化。
莫降略一思索，忽然笑了；朱乾濠沉吟片刻，眉头却皱了起来。
狂夫子的话，听上去是在表述心中的疑惑，但聪明绝顶的朱乾濠和莫降都听的出来——狂夫子是在责怪他们两个，责怪他们勾心斗角，责怪他们为了自己的利益，竟然要曲解一件板上钉钉、不容置疑的事实！竟然要为这状证据确凿的铁案翻案！朱乾濠和莫降这种“窝里斗”的无耻行径，触碰到了狂夫子的原则底线！
狂夫子当然知道，诸子联军内部矛盾重重，别有用心之人大有人在——但他却觉得，在那个“驱除鞑虏，重整山河”的伟大目标实现之前，所有的矛盾都该放一放，所有个人的私利都要放一放，因为在民族大义面前，那些蝇营狗苟的事情，真的很脏……
然而，今日在这大堂之上，他所看到的事实，确是这八个字——大敌当前，内斗不止！先是自己的徒弟和自己的师弟斗，又是自己的副手和自己的徒弟斗，其中还穿插着三人混斗……回想起那一幕幕争吵，狂夫子只觉得忧心忡忡：内部矛盾如此严重的诸子联军，要怎样才能战胜托克托和老的沙率领的黄金铁骑？！
狂夫子强压心中怒气，低头看到莫降时，却发现他正在笑……
“莫将军，因何发笑？”狂夫子冷声问道：“今日之事，有何可笑之处么？”
莫降微笑着摇头说道：“末将之所以笑，是因为元帅所忧心之事的破【解】之法，就在眼前——末将明明已经给元帅讲明，可元帅却浑然不觉，还出言责怪末将……”
“你能看出本帅忧心何在？”狂夫子自问自答道：“噢，是了，早在很多年之前，你就能轻易猜透本帅的心事的……”只这一句话，便让狂夫子的思绪，回到了很久很久之前……
不过，莫降似乎却不希望师父在这个时候开始回忆，只听他说道：“今日再见元帅时，只觉得您很陌生，如帝王般神威莫测，心思深藏，难以揣度——唯有您方才眉间露出的忧愁，才让末将有似曾相识之感——若非如此，末将是很难猜透元帅心中所想的。”
莫降的回答，让狂夫子点了点头——莫降，他总算是长大了一些，不过这长大的代价，却是师徒二人间陡增的陌生和隔阂……
“莫降，既然你明白本帅因何忧心，那么，不妨把你的办法讲出来……”
只因为狂夫子这一句话，便让朱乾濠所面临的形势，急转直下——只是，他一时还想不明白，是哪里出了问题？！
明明一切尽在掌控，明明那莫降已经被自己逼的没有了办法，为何形势忽然逆转，就连一直站在自己这边的狂夫子，也忽然改变了态度呢？！
第57章 险胜（中）
事实上，狂夫子的态度，自始至终不曾发生过任何改变，而朱乾濠之所以会有这种错觉，只是因为——他并没有真正读懂狂夫子……
“元帅？！”虽然尚不知道，狂夫子的态度为何发生了转变，但朱乾濠却十分清楚，绝不能在这个紧要关头，把大堂之中的话语权让给莫降，于是他提高声调说道：“关于奇洛派遣细作，拉拢腐蚀我联军将领一事，末将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在末将看来，奇洛此举，看似是在向我等示好，实则包藏祸心……”
“副帅，莫非你没有听懂老朽的话？”狂夫子略有些失望的摇着头说道：“老朽方才在问二位，奇洛欲与我等结盟之事，与汤矮虎等人败坏军纪，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可有什么必然的联系么？本帅真正困惑的，是二位为何非要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不清！副帅，你可否给本帅一个正面的回答呢？”
朱乾濠闻言一愣，心道，以你狂夫子的智慧，要想明白其中的关节所在，怕不会是什么难事吧？难道你真的看不出来——汤矮虎等人能否脱罪，这个名叫“朴文怡”的女人，就是其中关键么？难道你会想不到——莫降千里迢迢把这个女人带到这里来，不就是想用这个女人来替汤矮虎等人邀功，以求得“将功补过”么？
如此浅显的道理，你智绝天下的狂夫子怎么可能看不明白？！既然看得明白，你这样问，又是什么意思？！
还有，你方才明明是叫莫降说话，解你“心中所忧”；我只不过说了几句话，你又叫我来给你正面的回答……莫不成，你真的被我们两个气糊涂了么？
“副帅，本帅还在等着你的回答呢！”狂夫子的声音再一次响起，而且更加的严厉。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末将……”真要开口时，朱乾濠才发现，莫降刚刚有苦难言的痛苦，此时已悄然降临在他的身上——他总不能对狂夫子说，奇洛身边就有他的人，奇洛那个女人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监视之中；他总不能对狂夫子说，莫降等人的身边，也有他安插的细作，莫降等人的小伎俩，根本逃不过他的眼睛……
同时，朱乾濠的心头，也被一股恐惧所笼罩——狂夫子此人，真是深不可测，只不过用两句看似普通的话语，便让他方才施加于莫降身上的痛苦，原封不动的转移到了他的身上！如此不着痕迹的出招，如此令人难以防备的攻击，真是谋中高手才能使出的手段……
那么，狂夫子这样做，是不是在警告自己？自己究竟做了什么，触碰到了他的底线？这些，都是朱乾濠必须考虑的问题……
“看来，朱将军也答不上来。”狂夫子微微摇头说道。
所有人都听到了狂夫子对朱乾濠称谓的变化——虽然，无论是叫“副帅”还是叫“朱将军”，都没有什么错误，但对于这大堂之上诸位聪明绝顶的人而言，这个称谓的变化之中，实在蕴含着太多的讯息……
最起码的一点，现在狂夫子的心中，莫降和朱乾濠的身份地位，同等的重要！因为，二人，都是“将军”！
朱乾濠敏锐的嗅到了“危机”的味道，他的直觉甚至告诉他，如果这件事处理不好，他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全都讲付之东流——冷汗在他背上滑落的同时，他离开座位，跪了下来……
“元帅，末将知错了！”朱乾濠异常诚恳的说。
“真的知错了？”狂夫子却眯着眼睛问。
“是的。”朱乾濠甚至不敢把头抬起来，只是诚惶诚恐的说道：“末将不该意气用事，不该和莫将军争论不休，不该破坏了军中的团结，不该在汤矮虎等人的事情上太过执拗，更不该越庖代厨，擅自调查朴文怡此人……”
狂夫子这才点了点头，不过他出口的话语却是：“常言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朱将军仅仅知错，怕是不够吧，对于这些错误，朱将军将如何改正呢？”
“末将当克制自己的情绪，不在与任何人陷入意气之争；当以公正之心，以军规平等对待诸位将军；当时时刻刻注意，维护军中【将领】团结；当恪守本分，不再行僭越之举……”
莫降瞪大了双眼，看着跪倒在师尊面前的朱乾濠，看着那个曾经睥睨天下的一方霸主，此时此刻额头贴地、浑身颤抖、像做了错事的孩子一样，承认着自己犯下的错误……
莫降不明白，朱乾濠为什么如此惧怕狂夫子？！若是没有朱乾濠拥立之功，师父怎么可能有今日之地位？！更何况师尊虽然武艺高强，但绝非残暴嗜杀之人，更不曾听说过他担任诸子联军统帅之后，用过什么雷霆手腕，做过什么骇人听闻的事情……那么，朱乾濠又为何怕他呢？
便在莫降困惑不解时，狂夫子忽然转过头来，盯着莫降问：“莫将军，你方才说有办法解决本帅心中之忧愁？现在，怕是不会再有什么人打扰了，莫将军可以说了么？”
莫降微微一愣，旋即讪讪笑道：“元帅心中忧愁，怕是已经解了吧？”
“只解了一部分而已。”狂夫子看似不经意般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朱乾濠，摇了摇头说道：“本帅不妨告诉莫将军——此时此刻，本帅最忧心之事，便是有人违背了军中法律，可因为某人的包庇，军法所代表的正义，却得不到伸张……莫将军，你可有办法，替本帅解决这个难题？”
很显然，把朱乾濠收拾服帖之后，狂夫子便把矛头转向了莫降——他的话外之意很明显：不要再包庇汤矮虎等人了！他们的罪行，必须得到公正的审判！！
莫降还未回答，便感觉到一股威严之势，如泰山压顶般袭来，而那威压的源头，便是目光灼灼的狂夫子——这一次，狂夫子是动了真怒了，莫降和朱乾濠的纠缠不清、自己的爱徒和自己得力助手的勾心斗角，触碰到了狂夫子的逆鳞，他必须拿出一个领导者该有的威严和手段，尽快解决这件事情！
本就心虚的朱巨等人，在那威严的压迫之下，全都跪在了地上，连大气也不敢再喘一口——连朱乾濠都不敢忤逆的狂夫子，这些人又怎能抵挡的住？！
甚至就连张凛，也沉声对莫降说道：“倘若事情真的不可为，也便算了吧！”
算了？！那怎么成？！若是其他的事情，或许还有商量的余地，唯独这件事却不可以！！不知为何，一向嘻嘻哈哈的莫降，这一次却用从未有过的坚毅目光，拒绝了张凛的提议——他上前一步，迎着狂夫子的目光说道：“不瞒元帅，莫降这里真有个法子，既能让正义得到伸张，能让汤矮虎等人受到应有的惩罚，还可以帮元帅解开心中的忧愁……”
第58章 险胜（下）
狂夫子长眉紧锁，双眼微合，垂低的眼睑，却遮不住其眼中的灼灼目光，亦掩盖不住那双略显浑浊的眸子中的怒火……
是的，狂夫子生气了，真的生气了！
身为一军主帅的他，只不过想要明正典刑，惩办几个违反军纪、败坏军威的败类——这本是一件多么“正常不过”的事？！可让狂夫子不曾想到的是，偏偏就是这“正常不过”之事，真的执行起来，却要面对那么多阻挠和龌龊！！
审判汤矮虎等人，本是明正典刑，是惩处罪恶，是维护公平，是彰显正义——可是，因为某些人的利益交错，因为某些人之间的矛盾，因为某些人想利用这几个败类的生或者死谋取最大的利益，对这几个人渣的正义审判，竟然进行不下去！不，它非但无法进行，它甚至无法开始！！
试问，一个连最起码的正义都无法伸张，一个连最基本的军纪都无法维系的军队，怎么可能得到百姓的拥护？！怎么可能在战场上战胜强敌？！怎么可能实现那个“驱除鞑虏、重整山河”的伟大目标？！
当然，狂夫子也明白，“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他允许将领存有些许私心，他允许不同派系之间的将领存在矛盾，为了更好的驾驭这些桀骜不驯的部下，他甚至乐于见到某些矛盾的存在——但是，这些矛盾和争斗的存在，必须要有一个前提！而那个前提就是，那些矛盾引起的内部倾轧，绝不能影响到“重整山河”的大计！
这个前提，便是狂夫子心中的底线！谁触碰到了这条底线，谁就要付出代价！即便是他的徒弟莫降，也不可能得到赦免！
几乎所有的人，都能感觉的到，狂夫子的愤怒，正在大堂之内蔓延……
虽然，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人，都不曾见过狂夫子发怒时的样子，但狂夫子响彻神州的名号，他们却是知道的；狂夫子在短短时间内，云集了百万大军，收服了天下群雄的事实，他们也是知道的——正所谓，盛名之下，庶几无虚，狂夫子被无数人赞为当今天下第一人，其本领自然不会小了去；正所谓，管中窥豹，可见一斑，狂夫子既然能收服那么多英雄豪杰，手腕想必也是多了去——是故，他们的经验告诉他们，不要尝试在这个时候以身试法，不要尝试在这个时候挑战狂夫子忍耐的极限。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可偏偏就是这个时候，莫降却笑着回应了狂夫子——而且，莫降的笑，一向挑衅意味十足，不管是有意还是无心，亦或者只是习惯，甚至是他的长相原因——他的笑，他说话的强调，都像是在刻意撩拨狂夫子那颗狂怒的心……
“莫将军。”狂夫子一动不动的盯着莫降，森然开口道：“如果本帅尚未老糊涂的话，本帅记得，很多年前，本帅就曾告诉过你——‘这世上，没有完美之事，亦没有完美之法’的道理！所有看似美好的回报，都有同等价值的付出；所有看似完美的计划，只不过是做出了最恰当的舍去——这些话，莫将军不会忘记了吧？”
“自然是没有忘的。”莫降眼睛一转，据实回答道。
“既然没有忘，为何要跟本帅说，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呢？”狂夫子的语气愈发的严厉，“难道说，近几年，莫将军又悟出了什么道理，推翻了老朽那不合时宜的言论？”
“这个……末将还没那个本事。”莫降只能老老实实的回应。
“那本帅倒是感兴趣了。”狂夫子的声音中，竟然带上了几分笑意，只是众人一时却很难猜透，这笑意到底代表着什么，“莫将军这‘并不完美’的‘两全其美的法子’，究竟是什么呢？”
换做任何人，听到狂夫子用这种语气发问，都会选择认错或者沉默——因为很明显，狂夫子已经从根本上否定了莫降的法子，他根本就不认为这世上有两全其美的法子！他之所以这样说，只不过是想给莫降找个台阶——如果莫降顺着狂夫子的话往下说，认个错，服个软，这件事也便就这样过去了，他那个法子，自然也就不必再说……
可莫降却选择了另外的应对方式——他仍是笑着回应道：“既然元帅大人想听，那末将说了也无妨。”而且，莫降没有给任何人阻止他的机会，就在狂夫子的注视之下，他飞快的接着说道：“元帅忧心之事，无外乎以下几点——首先，若是饶恕了这几人，会坏了军中的规矩，会让军规军法失去约束将领士兵的能力，甚至，因为这个‘有罪不惩，有过不罚’的先例，会让军中法规成为摆设；其二，宽恕他们，会触怒天下百姓，同时对那些被这几个败类伤害的百姓而言，也是天大的不公，而这种不公，会让天选军失去民心，失去百姓的支持，没有了百姓的支持，天选军也便失去了最重要的‘人和’；其三，元帅忧心之事，并非在这几人身上，却也因他们而起——那便是，因为这三人牵扯到太多利益，以至于末将和元帅的两位副手，先后吵了起来，这未免会让元帅担心，天选军内部矛盾太深……”
莫降一口气说了不少，期间他也留意着狂夫子的神情，看到狂夫子没有阻止他的意思，胆子也就大了不少，于是接着讲道：“可是，若要末将来处理这件事，便会这样做——首先，这几个人，确实违反了军纪，败坏了天选军的名声，伤了百姓的心，这是不容争辩的事实，所以，他们必须受到惩罚！但是，大战在即，而刚刚成立的天选军也正是用人之际，更别提还有很多人在盯着元帅——倘若元帅真的杀了这几个人……是的，正义可以彰显，百姓得以沉冤昭雪，可是，其余的将领会怎么想，会不会有兔死狐悲之感？更别提，大多数‘义军将领’的底子，都不是那么干净……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出现，同时又不至于让天下百姓寒心，是故末将觉得，饶这几个人一命，让他们戴罪立功……”
这时，狂夫子终于打断了莫降：“本以为，莫将军能说出什么新意来，可现在看来，也不过是老生常谈……”
莫降则是直接打断了狂夫子——只听他说道：“旧办法，不一定是坏办法！又有谁说老生常谈，就一定解决不了新问题呢？”
这本是非常不礼貌的的行为，可出人预料的是，狂夫子却没有爆发，而是说：“那就请莫将军具体说说，你的办法吧！”
“以末将看来——免去这四个人的一切职务，将其贬为普通士卒，置与沙场之上冲锋陷阵，戴罪立功……沙场之上，九死一生，这些人若是死了，也属正常，届时，那些心有怨恨的百姓，会认为这就是报应，也不会怪罪元帅；若是侥幸未死，末将认为，他们会感谢元帅一辈子的……”
莫降刚说两句，就感受到了来自于身侧那怨毒的目光——不用想，一定是朱巨等人望过来的——但他却不予理会，自顾自说道：“其次，这些人一路之上，劫掠了不少百姓和财物，元帅可将那些财物，退还给那些百姓，同时在城内给那些百姓找一块安居之地——乱世之中，一个安全的住所，最为难寻，而这固若金汤的高邮城，便是天下为数不多的安定之地了……那些百姓倘若真得到妥善安置，说不定会觉得是因祸得福，甚至会感激元帅的英明……”
这一次，狂夫子许久没有做声，倒是朱乾濠有些焦急了——他知道，莫降巧舌如簧，最善于颠倒黑白，倘若真由他这样说下去，还真有可能说动了狂夫子。不过，自己刚刚被狂夫子严厉的警告过，这个时候再跳出来太过不智……
于是，朱乾濠给明礼子偷偷使个眼色，示意他不要让莫降太猖狂——可是，明礼子却把脸别了过去，眼观鼻鼻观心，如老僧入定般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这个老狐狸，方才嚷的比自己还响，结果狂夫子一发怒，连个屁也不敢放！真是废物！
生气归生气，朱乾濠却也只能无可奈何，只能寄希望于狂夫子没有老糊涂，不会被莫降诓骗……
这时，只听狂夫子若有所指的问道：“莫将军，你方才说，本怀忧心之处有三——你勉强替本帅解决了前两个，那么第三个呢？本帅要如何处理天选军内部的矛盾呢？难不成就这样坐视不理么？还是说，杀了这几个引发矛盾的人，从根本上解决你们的利益争端……”
“元帅！”莫降闻言，急忙说道：“有些矛盾，是无法调和的！但是——为了某个共同的目标，我们可以暂时抛弃个人的恩怨！也不再勾心斗角！”
“这算是莫将军的妥协么？”狂夫子继续问道：“还是说此乃莫将军做出保证？！本帅该如何相信你的诚意呢？”
“为表示末将的诚意，末将愿意离开此地！离开天选军的权力中枢，不再与诸子联军中任何一人争斗！”莫降很是讲义气、很是大义凛然的说道：“末将愿意带着这几个戴罪之人，前去大都和奇洛谈判！与她结盟，共击那支来自草原的无敌铁骑！”
熟料，听完莫降的说辞，狂夫子却笑了——“莫将军真是好盘算啊！本帅问你，去大都谈判，你要带多少人？带那支军队？”
很明显，狂夫子意识到了：莫降想要趁机逃避他对天下群雄军队的整编，莫降像保留新会天选军的军权！所以，他的问题，直指莫降内心深处的软肋！
莫降双眉微微一皱，旋即又舒展开来，他仍是笑着说道：“末将不要军队，末将只要十几个人……”
第59章 险胜（完）
当莫降说出“不要军队”这句话的时候，最为吃惊的人，不是狂夫子，也不是朱乾濠，更不是汤矮虎一干人的，而是站在莫降身边的——张凛。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张凛慢慢转过头来，目不转睛的盯着莫降——虽然他那张被寒冰封冻的脸上，仍是看不到任何表情变化，但他那双如狼般的瞳眸中的坚毅和冷酷，却隐隐有融化的迹象——这便足以说明，莫降的话带给他的惊骇，撼动了他那颗岩石般冰冷的心……
“莫降，你说什么？”在狂夫子做出回应之前，张凛首先开口发问——亦或者说，无论狂夫子做何回应，无论他做不做回应，这一次张凛也必须表态，因为，莫降的话，触碰到了他的逆鳞——要知道，有逆鳞的，可不止狂夫子一人……
而且，张凛此时心中的感觉，已不仅仅是被触碰到逆鳞所引起的愤怒那么简单，他感觉自己被欺骗了，被自己所信任的、被自己视若兄弟的莫降给骗了——张凛清清楚楚的记得，离开新会之前，莫降曾经保证：“绝不会交出军权！”
昨日之言，犹在耳边，可莫降却好像全忘了，忘记他曾经做出过这样的保证——张凛在莫降那张满是笑意的脸上，看不到一丝愧疚……
“张兄，你怎么了？”莫降好似没有意识到张凛情绪的变化。
“我问，你方才说什么？”张凛重复着莫降没有回答的问题。
“我说……”莫降后知后觉一般忽然醒悟，一副这才意识到说错了话，于是歉意的看了张凛一眼，而后转向狂夫子，“师父，啊不是，元帅，末将能不能……能不能收回方对您所讲的最后一句话？”
狂夫子闻言，先是摇头苦笑，而后问道：“莫将军，在你的心中，是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是儿戏？是不是无论多么庄严，多么神圣的场合，那些玩世不恭的轻佻话语，那些不负责任的言辞，都会从你的口里不受控制的跳出来？难道莫将军从未意识到，你对某些值得敬畏的事物，某些应该敬重的人，少了一些尊重么？”
“末将只是收回一句大话，一句话而已，没您所说的那么严重吧？”莫降低下头来说道，“而且，以元帅智慧，想必您也看明白了，张凛他，他似乎不同意末将把军权交出去……”
“噢？”狂夫子好像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竟然笑出了声来——不过，大堂之内压抑的气氛，却没有因为他这一句轻笑而减轻丝毫，只听狂夫子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堂里回荡，“新会天选军，不是以莫将军为首么？难道说，莫将军并非新会天选军的掌权者？每当发号命令的时候，莫将军还要看张将军的脸色行事？”
“末将只是他们名义上的首领。”莫降好像并不觉得，让张凛压过自己一头是什么丢人的事，只听他满不在乎的说道：“而新会天选军从选拔到训练，都是由张将军在做——而且客观来说，张将军比末将更了解那支军队，甚至，他比任何人都要了解那支军队，所以把军队的指挥权交给张将军，其实是个非常不错的选择。”
不知为何，听着莫降的陈述，狂夫子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他沉声说道：“麾下将领拥兵自重，藐视统帅多行僭越……如此看来，莫将军名下的那支天选军，也存在不少问题，需要重新进行整编……”
狂夫子正说话的时候，莫降就注意到：张凛双拳缓缓攥紧，关节咔咔作响，就像是在压制心中的愤怒，就好像身体里那只野狼，好像就要挣脱理智的束缚……
“这小子，不会以为自己和师父合伙骗他到这里来，夺他的军权吧？！”——莫降忽然想到了这个可怕的推论，而且从师尊和自己的对白来看，自己和师尊，确实有“狼狈为奸”的嫌疑……不行，必须洗脱这个嫌疑，不然真让张凛误会了，事情可就不可收拾了！于是莫降急忙问道：“敢问元帅，元帅口中‘整编’，究竟是何解？”
莫降本以为，狂夫子不会理会他这个毫无意义的问题，可熟料狂夫子却详细解释道：“云集至此的军队，虽然顶着同一个名号，但是，因为地域不同，所追随将领不同，平日里所遵法令不同，每一支军队的特点和性格也不同……因为存在如此巨大的差异，所以日后管理起来，必然出现‘军令不通、法令不明’的乱象；因为作战习惯的巨大差异，日后若真打起仗来，则势必出现‘各自为战、你进我退、你退我逃’的混乱场面——为了避免这些情况的出现，来自于不同地域的军队，势必要进行一次重新的整编，以求做到‘令行禁止，纪律严明’……”
狂夫子说到关键之处，立刻被莫降截断——“如此说来，末将的军队，就不必整编了，因为末将的军队，所能做到的，远远超过了‘令行禁止，纪律严明’，是吧？张兄？”
狂夫子闻言，再一次发笑：“如果本帅没有记错的话，莫将军方才是用放弃军权作为交换筹码，请求本帅放过汤矮虎等人的……”
“元帅您误会了！”莫降急忙解释道，“末将让您饶过汤矮虎等人的理由，已经全部讲明白了——而且，想必元帅您心中已经做出了判断。至于末将后面所说的那些话，不过是末将在表决心，表诚意罢了！”
狂夫子笑着问：“莫将军如何知道，本帅一定会听从你的建议呢？”
莫降脸上带着歉然的笑容回答道：“正因为末将不知道元帅是否会同意末将的建议，所以才把话说的那么满，又是表示诚意，又是主动请命的，甚至差点因为说大了话，把新会大军的军权也给交出去……”
狂夫子又问：“如此说来，莫将军并非真心实意要交出军权了？”
“元帅您要知道，末将不交军权，并不是因为‘不肯’，而是因为‘不能’！”说话的时候，莫降还有意无意的瞥了张凛一眼，“希望元帅能理解末将的苦衷……”
狂夫子沉吟片刻之后说道：“不瞒莫将军说，你的法子，确实很合本帅的心意——不过本帅同时也认为，你后面所做的保证同样是很有必要的，况且，去找奇洛谈判，请她与我等结盟，也不需要带那么多人马——是故，莫将军，如果你真要救这几个人的话，就请把新会天选军的军权叫出来吧！”
莫降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师父也会和他讨价还价做起交易来——而且还是用如此**而直白的言语，没有任何含蓄可言！
要用新会的军权，换这几个蠢货的性命？这很明显是个亏本的买卖！莫说莫降交出新会军权之后，张凛会不会跟他决裂；一旦他交出了新会的军权，他莫降也便失去了最后可供依仗的东西，在这高邮城内，他莫降也就真的成了刀俎之上的鱼肉，只能任由狂夫子宰割了！
可若是莫降拒绝了狂夫子呢？他同样是亏，而且亏的更多！你之前明明答应过汤矮虎等人，要救他们一命，要帮他们度过这道难关的！可到头来，因为不肯牺牲自己的利益，却在那几个人眼看就要逃出鬼门关的一刻功亏一篑！这种事若是传出去，对莫降的名望，势必将会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害！届时，天下群雄，将再无人肯信任他！更为可怕的是，如果最后狂夫子选择网开一面，让汤矮虎这几个人活了下来——那么对于他们而言，莫降就会从“救命恩人”变成“不共戴天的仇人”……
所以说，狂夫子那看似和他那威严的身份不甚相符的、带着奸商味道的话语，实则是如蛇蝎一般毒辣的言辞——看似闲聊的不经意之间，就把莫降逼入了绝境！
这，便是言语交锋的最高境界，唇枪舌剑，亦能杀人与无形；只凭三言两语，便能在瞬间主宰整个战局……
这已经是同一个晚上，莫降第二次被逼入到绝境之中了——而这一次，真正让他陷入绝境的人，正是他昔日的恩师！
所以这一次，莫降非但要经受住巨大的压力；还要承受因为师徒情感破裂而引发的痛苦——无论他能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事实已经摆在了眼前……
“师父，您一定要徒儿手中的军权么？”莫降直愣愣的盯着狂夫子问。
“并非是为师要抢降儿你的军权。”不知是不是被莫降一声神情的“师父”，勾起了太多往昔的回忆，狂夫子忽然半转过身去，冷声说道：“而是天下兵马大元帅，为了战争的胜利，必须在开战之前，收缴每一个麾下将领手中的兵权，再进行重新分配！”
“如此，徒儿也就无话可说了。”身后传来莫降的声音：“末将愿意拿手中军权，跟您交换，换这几个人的性命……”
第60章 无奈的选择
若是从字面上看——“末将不要军队”和“愿用手中兵权，换这几个人的性命。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这两句话所表达的意思，并有什么区别——然而，对于这两句无甚区别的话，张凛的反应却大不相同……
这一次，张凛非但并没有质问莫降，而且，还保持着不合常理的沉默——对于张凛如此异常的反应，狂夫子心中，也多少有些意外……
狂夫子慢慢转身，堂内清醒，慢慢转进他的视野之中：堂内诸人所处的位置，几乎没有任何变化——只有一点除外，张凛原本所站的位置上，已是空无一人！
面对这匪夷所思的一幕，震骇取代了狂夫子心中的意外——就在他转身的功夫，张凛便从堂内溜走了？！而且，还是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这头白狼，武艺竟然精进到这种程度了？！
惊骇之余，狂夫子不禁联想到，当日新会海战时张凛那传奇一般的表现，联想到他凭一人之力，凭一杆长枪，便挑了“十三羽翼”中排名相当靠前的“无觉鹰”——需要知道的是，传闻之中，“无觉鹰”的实力并不在托克托之下，那么，能于万军之中枪挑“无觉鹰”的张凛，岂不是具备了在两军阵前斩托克托于马下的实力？
随着心情慢慢平复，狂夫子意识到：这一次，是他自己太大意，忽略了这段时间以来，那头白狼的成长和进步。
确实，张凛身上，并不具备莫降所具备的天赋，身体里也没有上苍赐予的无比强大的汉皇之血，但是，张凛此人的心思，却远比自己那个经常自作聪明的徒弟纯粹太多——心思纯粹者，不会为身边繁事所扰，目及之处、心中所想、唯有终生不变之目标，如此心无旁骛者，其进步之神速，不可估量……
更何况，张凛遇到文逸之后，曾得到过他的引导——狂夫子一直相信，文逸的智慧并不在他之下，他也相信，有文逸的引导和规劝，张凛在武学方面的进步，会愈发神速……
“元帅？”莫降的声音传入耳中，让狂夫子也清醒过来。
“张将军，为何突然离开了？”狂夫子直接开口问道——他知道，莫降看到了他走神时的样子，但他却不想让莫降知道，他是因为震惊才走神的，而用强硬的语气直接发问，可以帮他掩饰很多东西……
“这……末将不知啊。”莫降非常“诚恳”的回答道：“张将军走的太急，并不曾对末将说……”
便在此时，听到动静的朱乾濠也微微抬头，偷偷观瞧，当他发现张凛确实不见了之后，立刻说道：“元帅，那张凛定是听到元帅要夺他兵权，这才逃走的！为稳妥起见，还是立刻下令，关闭所有城门，同时命城中巡逻士兵严查此人……”
狂夫子摆摆手，打断了朱乾濠，“这张凛武艺高强，若他一心要走，依靠那些兵卒，挡不住他的。”
“元帅，那张凛目无法纪，狂悖妄为！”明礼子也说道：“而且，我方才留心看过，此子天生反骨，野性难驯，若是留着，必定是个祸害！我劝元帅，为你我大计着想，立刻下令除掉此人……”
狂夫子若有所指的说道：“当年，朝廷想趁这头白狼尚在幼年时把他除掉，可不曾想却被他逃了，进而招致更猛烈的报复——当年，朝廷动用了怯薛军，都杀不掉他，如今他羽翼已丰，牙尖爪利……试问，你我麾下，又有谁有把握制的住他？”
狂夫子的言外之意，便是告诉明礼子——要杀张凛，并非不可，只是你我不方便出手，否则，必然招致麾下将领离心背德；要杀张凛，必须假借他人之手，可总览你我麾下将领，却无人是张凛的对手……
明礼子思索片刻，先是看了一眼莫降，发现他面带微笑看着狂夫子，完全没有替张凛辩白的意思，就好像，如何处置张凛，要杀要剐，跟他没有一点关系，甚至他还愿意出手帮忙……
然而，尽管此时脸上的笑容，让明礼子怀疑莫降对兄弟的忠诚，但他的视线最终还是从莫降身上离开，最终落在自己的徒弟——赵胜的身上。
明礼子点点头说道：“元帅，我愿推荐一人……”
“师父，徒儿并无追捕张凛的打算，还往您不要让徒儿为难。”赵胜直接开口，非但打断了明礼子的话，而且直接掐灭了他心中那个念头。
“赵胜，你，你……”今夜，明礼子的表现很是差劲，可以说算是丢尽了脸面，他本想用赵胜给自己挣回些脸面，却不曾想徒弟非但没有给自己长脸，反而抽了自己的耳光——如此，他怎能不怒？！于是哆哆嗦嗦的指着赵胜，却是气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只听赵胜接着说道：“师父，徒儿到处寻您的目的，本就是劝您不要再牵扯到这天下的纷争，不要再深陷那乱世的漩涡之中……”
“你，你，你这个孽……你给我闭嘴！！”不知是不是因为那个让明礼子心中怒火一点就着的莫降仍然在场的缘故，明礼子再一次愤怒了……
“师父，虽然徒儿对这诸子联军并不熟悉，虽然只在这军中待了短短片刻……”赵胜缓缓抬起头来，无比真诚的望着明礼子，认认真真的说道：“可是，徒儿却发现，这诸子联军，并非可安身立命之地，亦并非可建功立业之所啊……”
连赵胜都能看明白的问题，明礼子怎么可能看不明白？不过看得明白是一回事，要不要说出来却是另外一回事——因为某些话一旦挑明，诸子联军三大巨头间，便不可能再维系那种复杂而微妙的关系了……
所以，在赵胜把那句最要命的话说出来之前，明礼子离开了座位，转瞬之间便到了赵胜的身前，提着他的衣领，直接把他拖到了堂外。
这一幕，让狂夫子不为人察的摇了摇头，一时间，难以抗拒的疲乏，如洪水般席卷而来，转眼就将他吞没了……
事情变成这个样子，让狂夫子的心很乱，也很痛。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经超出了他能控制的范围——如果，如果这场根本进行不下去的审判仍要强行进行下去的话，那么这一支他辛辛苦苦召集在一起的百万大军，便有直接分崩离析的危险！
狂夫子想不明白——莫降，只不过是一个人，只不过是他的徒弟，是他麾下的一个普通将军，可他的破坏力，为何就如此之大？！他只不过说了几句看似无关紧要的话，却让隐藏在平和的表面之下的诸子联军内部最大的矛盾显现出来，甚至有了公开于天下的巨大危险，他，是如何做到的？！狂夫子实在想不明白其中原因，也想不明白莫降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了几个败类，毁掉这一切？！这样，他就满意了么？！
其实，严格来说，狂夫子错怪莫降了——因为，真正要破坏这个局面，要毁掉这支大军的人，并不是莫降，而是另有他人——他甚至比狂夫子都要明白隐藏在百万大军表面下的巨大危机，他甚至比狂夫子这个领导者还清楚这支百万大军的软肋所在，而他一旦出手，便直指那个软肋，绝不会手软，也不会留情……
而狂夫子之所以会把莫降想成那个罪魁祸首，是因为莫降在最不恰当的时间，出现在了狂夫子的面前——其实，无论莫降出现与否，无论狂夫子接下来要夺谁的兵权，那些隐藏的矛盾和危机，一定会被人揭露出来，无论是谁，一旦点出了那个危机，狂夫子必然会很痛苦——因为，那个危机，在诸子联军建立之时，就存在了；而自始至终，狂夫子也没能消除它……
无视巨大的危机的存在，对其置之不理的话，也就不要怪罪藏在暗中的敌人利用那隐藏的危机，毁掉你的一切……
心情很是低落的狂夫子，暂时还没有想到这一点，他只是沉沉的叹了一口气问道：“莫将军，你方才所说，可是出自真心？”
“自然是出自真心！”莫降微笑着回答。
“既然如此，你可愿意立下军令状……”
莫降当然回答愿意——于是，一纸带着莫降和汤矮虎等人共同签名的军令状，就出现在了狂夫子的案头之上，望着那几个风格迥异的签名，狂夫子摇头苦笑，心中泛起一阵悲凉，望着空荡荡的大堂，狂夫子不禁再一次想起那个无解的难题——自己，到底是哪里做错了？！
“元帅，末将觉得，莫降此人并不可信……”虽然几乎所有人都走了，可朱乾濠依然没有离开，依然陪在狂夫子身边。
“本帅也知道，他的保证并不可信。”狂夫子的语气中，尽是疲惫，“可在事情闹到不可收拾之前，本帅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蒙混过关……我们这支军队，有着巨大的先天不足！出征之前，本帅必须要找出那个问题所在，把它解决……”
第61章 要个醉鬼
走在高邮城的街道上，莫降脸上流露出的悠闲和坦然的神情，和明月高悬的上元月景十分相称，可莫降这份悠闲和坦然，却他身边的几个人，恨的牙痒痒……
虽然莫降在抬着头欣赏月亮，不曾低头看路，也不曾回头看过其他人的表情，但是他却能感受的到弥漫在空气中的躁动和焦急：
狂夫子派过来那几个人很焦急，他们急着渡过长江，到达莫降的营盘，接收新会天选军的兵权……
朱巨他们很焦急，急着离开这个危机四伏的地方，虽然狂夫子赦免了他们的罪行，但他们心中依然没底，因为无论怎么看，狂夫子对他们的宽恕，都是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被迫做出的决定……
站在莫降左手边，和莫降并肩前行的赵胜也很焦急——不过，莫降只记得中途他被明礼子叫了出去，却不知道他们师徒二人说了些什么，更不知道宣称“要远离乱世纷争”的赵胜，为何眼中也会有些许不太自然的焦躁流露出来……
莫降忽然停下了脚步，也回过了头，他的脸上，依然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可在心底，却发出一声不为人察的苦笑——这些人在着急，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也不知张凛回到营盘没有，不知他把高邮城内发生的一切讲给文逸没有，不知文逸是否和自己心有灵犀，不知他是否做好了准备，不知自己心中所想，他能否领悟，不知等一会儿回到南岸，自己的兵权，能不能保住……
正因为这些问题的答案统统不知道，所以莫降才会很着急，甚至比那些人都要着急——不过，越是着急，他就越是要拖延，因为拖延的越久，能给江对岸的文逸争取到的时间就越长！
“莫将军，只不过从中军大帐到高邮西门，你走了将近一个时辰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狂夫子派遣之人其中之一出言催促道：“你若是再这般拖延时间，本使便要差人抬你出城了。”
开口说话之人，正是之前迎接莫降等人进城的迎客使之一，而且此时莫降已经从狂夫子口中探知了他的名姓——此人叫做刘忠，而他的双胞胎弟弟，则叫做刘义——也就是把喝的醉醺醺的宋景廉强行带走的那一个。
“莫将军，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本使说话？”刘忠很不耐烦的催促道，莫降心不在焉的模样，让他很是反感——既然元帅已经答应了你的条件，你也应该积极配合执行元帅的命令才是，如此的不情愿，却又是为何？莫说元帅还是你的师父，即便他不是你的师父，你身为一个将领，也应该无条件的服从统帅的命令！
“来人哪！”终于，刘忠彻底失去了耐心，他高喝一声，招呼左右跟随的士卒，伸手指了指莫降……
“慢着！”莫降终于给出了回应——从他的反应来看，他一直在听刘忠讲话，只是一直懒得做出回应罢了，“迎客使……不，不对，现在应该叫送客使了吧？喂喂，先别动手，别动手，我有话说！”
“莫将军，本使可不是大元帅，也没有大元帅那么好的修养！你这一套，对本使可没有作用！再者说来，本使奉命行事，可不敢误了时辰——左右！抬莫将军赶路！”
“等等！”莫降身影一闪，就闪出了那些士卒的攻击范围，“本人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元帅大人是要收回在下兵权不假，可是却不曾规定过期限——再者说来，元帅可是曾答应过在下，要在下自行挑选跟随在下去跟奇洛谈判的人选……”
“莫将军若是要人，方才在大堂之上，就该跟大元帅说明白！”刘忠上前一步，打断了莫降的话。
“方才在大堂之上，兄台想必也看到了——有人看本将军不顺眼，一直在阻挠本将军要做的事，所以，我即便在堂上提出来人选，怕也是要被某些人拒绝的。与其那样，倒不如从大元帅那里要个许诺方便……”
“既然如此，莫将军就更应该抓紧时间，万一被人察觉到莫将军的用意，大元帅的许诺，怕也会变得不好使了！”刘忠说着，左右打量一番，“更何况这大街之上连个路过之人也没有，莫将军即便再拖延，怕也是等不到什么人吧？”
这一次，莫降却没有说话，只是“饶有兴致”的，上下打量着刘忠……
“莫将军，你不会是想让刘某随你去和那个女人谈判吧？”刘忠似乎从莫降的目光中察觉到了什么，于是急忙说道：“莫将军还请放弃这个念头，我等兄弟，是绝不会离开大元帅身边的！”
莫降则是笑着说道：“兄台若是这样想，就真是多虑了，如此艰巨的任务，我即便挑人，也会挑那同心同德之人，兄台和我道不相同，我又怎会强兄台所难呢？”
“既然莫将军要的人不在街上，也不是我等——那莫将军为何无故拖延了如此之久？”
“谁说本将军在拖延时间了？”莫降意味深长的笑道：“本将军只不过是在欣赏这月色美景……”
“欣赏美景？！”莫降只一句话，就点燃了刘忠心中怒火，“莫降，你实在是太猖狂，太不知好歹了！竟然无视大元帅的命令，在这里欣赏什么美景……”
甚至，就连朱巨也开口劝道：“是啊，莫降兄弟，当下情况特殊，我等应该早些离开这是非之地才是啊……”
“朱巨啊。”莫降忽然转向朱巨，脸上笑容的味道也变了，在月光的照耀下，甚至有些瘆人，“你方才叫我什么？兄弟？”
“啊？这……”朱巨这才想起，自己的将军之职，早就被免了，此时不过是个戴罪立功的小卒而已，更何况莫降还是他的救命恩人，甚至为了救他一命，还把无比宝贵的兵权交了出去，于是慌忙说道：“方才是小人说错了，恩公不要怪罪……”
“你又错了！”朱巨虽然改口了，可莫降仍是不满意，他摇着手指说道：“我现在的身份，是奉诸子之盟盟主、平虏大元帅之命，前去和大乾王朝皇后奇洛商讨合作事宜的特使——当然，你若是想替我保密的话，也可以叫我将军……”
“好的，莫将军……”
“够了！”早已愤怒的刘忠，实在听不下去了，于是指着莫降和朱巨喝道，“莫降，你现在还不承认，你是在拖延时间？！”
“当然不是了——不信的话，兄台请看……”莫降指着黑漆漆的巷子说道：“和我一样想欣赏这月色美景的人，不是出现了么？”
刘忠眯着眼睛，循着莫降所指的方向望过去，却看到一个人，佝偻着背，晃晃悠悠的从巷子深处的阴影中走了出来，待那人走出阴影，月光洒在他的身上，他便看清楚了对方的容貌——那不正是被刘义搀回去休息的宋景廉么？！
他怎么又出来了？！刘义他人又在哪里？！
那宋景廉一边晃晃悠悠的走着，不时举起酒壶，仰头喝上一口，有时也会含糊不清的嘟囔两句——他便这样晃着，三晃两晃，竟然就晃到了莫降等人身前，只见他憋着酒嗝，鼓着腮帮，皱着眉头打量了莫降等人一番，忽然跳了起来，大声喝道：“莫，莫，莫——莫降？！”
“怎么？见到我很奇怪么？”莫降一脸微笑的看着宋景廉，“方才我进城之时，宋先生不是刚刚见过我么？”
宋景廉没有理会莫降，仍是一脸惊愕的说道：“你，你，你竟然……没死？！”
“噢？”莫降饶有兴致的问，“宋先生何出此言呢？这里是诸子联军的大本营，而我是诸子联军的将军，我来此地，只不过是觐见自己的上司，又怎会命丧于此呢？”
想必，宋景廉真真喝的不少，虽然脸上有惊愕之情，可思维却依然混乱。只听他驴唇不对马嘴的回答道：“啊哈！你既然好好的站在这里，这就说明，那个人的计划失败了！！哈哈！我早就跟他说过，要在狂夫子面前除掉天选之子，根本就行不通。可他却不听，如今，事实总算证明，他也有判断错误的时候……哈哈哈哈……”
宋景廉本是在笑，可笑着笑着，不知为何就带上了哭腔，最后，甚至连鼻涕眼泪也流了出来——又哭又笑，疯疯癫癫，如同患了失心疯一般……
闻听宋景廉言辞混乱，词不达意，刘忠也没有阻止他，只是等他说完之后，才问莫降：“这，便是莫将军要选的人？这样的人，适合去做谈判么？”
莫降闻言，摇头感叹道：“自古，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啊……”
这本是一句不太应景的感慨，却不曾想却引起了宋景廉的注意，他忽然冲到莫降身边，双手攥住了他的胳膊，流泪叹道：“莫降贤侄所言极是啊！千里马常有，识马之人却少见；丹心忠臣常有，可惜才明主却是毕生难遇啊！！”
第62章 轿中人
今日早些时候，莫降见到月下买醉的宋景廉第一眼时，就意识到了——在这个特殊的士气，这个身份特殊的故人，值得一用。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莫降知道，宋景廉和朱乾濠，这一对公事多年的主仆之间，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不然的话，宋景廉绝不会在这个诸子联军收缴天下群雄治兵之权的重要时刻，一个人躲在冷清的城墙上饮酒买醉——虽然，在完全失去理智之前，宋景廉曾声称自己是在赏月，赏上元佳节之月，但莫降知道，那一定是个借口……
道理很简单——那些有正事要忙的人，谁会闲到去城墙垛子上躲起来喝酒？
朱乾濠和宋景廉之间的关系裂痕，被莫降这只嗅觉敏锐的“苍蝇”嗅到了，于是，他决定——毫不犹豫的叮上去！
“宋先生何出此言？”莫降摇摇头，废了些力气，才把胳膊从宋景廉紧攥的双手中挣脱出来，“宋先生博闻强记，胸中沟壑万千，乃是当世少有的大才，又何必像那些自以为是的庸才一样，整日里为‘怀才不遇’而发愁呢？”
宋景廉摇头苦笑道：“可如今的事实却是，昔日里那个自以为是的庸才，那个欺世盗名的骗子，那个混混度日的落魄穷酸，如今却坐在了那至高无上的位置上，就因为，就因为我等能看穿他的心思，看穿他的野心，他便要利用手中权力，处处打压我等，直让我等，再无立足之地啊……”
很明显，宋景廉话中所说之人，就是狂夫子，可他既然没有指名道姓的说，刘忠也不能自作主张去让大元帅强行背这个黑锅，所以宋景廉的话虽然不好听，可刘忠却没说话——他现在想的问题是：如今，刘义在哪？自己那个做事一向小心的同胞兄弟，怎么就能让这个和大元帅素来不和的宋景廉喝这么多酒？甚至还把他放了出来？
这时，便听莫降笑着说道：“如此看来，宋先生在这里过的并不开心啊……唉！”莫降忽然叹息一声说道：“看来，古人常说的‘宁为鸡首，不为凤尾’这句话，还是有些道理的，想想也是，做一只领头的雄鸡，总好过做那凤凰尾巴上的一根羽毛啊！领头的雄鸡或许还有机会被人夸赞，可却不曾听谁这样夸过——‘哇，那凤凰尾巴上从左边数第三根羽毛号好漂亮’……”
“呃！”宋景廉打了个酒嗝，狐疑的看了莫降一眼，而后说道：“你，你在劝我？劝我做个朝秦慕楚背弃主上的叛徒？！”
“当然不是。”莫降笑着摇头说道：“我只是想告诉先生，人没有必要因为愚忠，选择在一棵树上吊死——‘学成文武艺，货于帝王家；帝王不用，货于识家；识家不用，仗义行侠……’如此简单的道理，以先生的智慧，怕是不难理解吧？”
宋景廉虽然喝醉了，虽然脑中一片混沌，但多年的阅历还是在关键时刻起到了些许作用，隐隐约约，有那么一条线，从混沌的思绪中被摘了出来——他似乎知道，一旦越过那条红线，就会有某件可怕的事情发生，而那莫降，则正在趁人之危，引诱他越过那条线……
宋景廉咬咬牙，强迫自己略微清醒了一些，转身便往回走，口中却道：“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帝王不用，何其悲哉，若是再货于他人，岂不是于帝王不忠？不可取，不可……”
说到一半，宋景廉的话便戛然而止——因为，有个人疾行两步，到了他的身后，直接伸手把他打晕了——而那个人，正是赵胜。
赵胜没说什么，只是在众人的注视下，忍着刺鼻的酒气，把宋景廉抗在了肩上：“兄长，你不必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知道，你想要这个人为你所用，可又不太想趁人之危，可我也知道，若是就这样放他走了，你肯定会后悔，是故，我便替你做一次恶人……”
“不，你想错了。”莫降立刻摇头说道：“我只是觉得，你我兄弟还不够默契——你早就该趁我们交谈之时，把他打晕——这样，咱们还能节约不少时间……”
从莫降的语气中，很难听出来，这只是个玩笑还是他的真心话，不过，带上宋景廉之后，莫降似乎不再刻意耽搁了。
不久，一行人便到了莫降等人入城所经过的那个城门——汉龙门。
站在这个以自己封号命名的城门洞下，莫降沉思片刻，最终还是迈步出了高邮城——方才穿过门洞时他在想的问题便是：也不知这一走，还有没有机会再回来；也许，自己以后永远都没有机会，搞清楚这个城门如此命名的原因了……
就这样想着，一行人上了渡船——和渡江过来之时相比，渡船变大了些，摆渡人的身形，也高壮了一些，虽然这两人壮的如铁浮屠一般，但两人的皮肤却很白皙，只看一眼便知道这两人是在水里泡惯了的——不过，相较于这些，却是渡船中央的那个小船舱更能引起莫降的兴趣。
莫降本以为，那个船舱是供他们这些乘船之人使用的——毕竟初春时节，夜里还有些寒冷，乘船行在江上也就更冷，有个船舱避风自然是很不错的。可当他接近船舱时，却受到了摆渡人的阻拦——对方胳膊一拧，比莫降小腿还要粗的船桨就横在了他的身前，顺着船桨望过去，就看到对方那虬结隆起的肌肉……
莫降的水性还算可以，但他却没有把握在这船上打过这两个铁塔一般的大汉——罢了，强龙不压地头蛇，不就是冻上一冻么？有什么了不起的？
渡船回到南岸的方式，依然是摆渡人用铁钩钩着铁索，拉动渡船飞速前行——于是，莫降不免就又看了一次“木梭破银河于江上”的瑰丽景色……
渡船靠岸之后，莫降等人下船，刚走两步，却听背后有了动静——回头看时，却看到惊人的一幕：那两个壮硕无比的摆渡人，竟然用两根碗口般粗细的船桨，对穿过船中央那个小船舱，把它给抬了起来！！
这个时候，莫降才明白，原来，那个东西，本不是什么船舱，而是一座轿子。
眼前那一幕，也着实让众人吃了一惊，因为那轿子的大小，简直跟一座小房子无异，可它却被那两个大力士，轻轻松松给抬了起来！整个过程中，都没有听到对方发出一声闷哼，更没有喊过一句号子……
船舱那么大的轿子，莫降也是第一次见到——当然，他心中对那两个力士也是佩服的紧，只两个人，便抬起了那看上去就很沉重的轿子，而且走的还很平稳，哪怕只有月光照明，二人却也是健步如飞，转眼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便在此时，莫降忽然想到了什么，于是拔腿便追，同时说道：“快！绝不能让轿中之人抢了先……”
第63章 最后教诲（上）
众人不知道，莫降为何突然也着起急来，却只见他发足狂奔，双脚化成一团残影，打在江滩上，溅起粉碎的尘泥……
而后，他的身影，也没进黑夜之中，就连那皎洁的月光，甚至也撵不上他。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众人齐齐一愣，旋即也狂奔起来——原因无他，只因为莫降此人，和他们的命运前途息息相关，莫降都跑了，他们当然是要追上去的……
很快，众人就跑到了那支来自于新会的天选军所扎的营盘前面。
营盘还在，可营内的士兵，却是没有了……
眼前这个寂静的营盘，和周围那战马嘶鸣，人来人往的喧闹军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也正是因为这强烈的对比，这座营盘的静谧，也便显现出几分诡异来。
营盘大门前面，新会天选军那红底黑字金边的大旗仍在飘扬个不停，可它也成了这个营盘中唯一还在动的活物——先前那顶轿子，那两个抬轿子的大汉，当然还有莫降，都站在营盘门口，也是一动不动。
他们没有互相交谈，甚至连视线都不在彼此的身上，可站在人群中的赵胜却感觉的出来，自己的兄长在笑，不管他有没有笑出声来，他心里肯定乐开了花。
赵胜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种感觉，但他知道的是——自己这个狡猾的兄长，阴谋诡计又一次得逞了……
便在此时，两个壮汉慢慢放下了轿子——从轿子里走出来的人，却是多少出乎了众人的预料。
诸子联军的最高统帅，狂夫子，他竟然亲自到了这里！！
迎客使刘忠看到狂夫子的背影，立刻就要下跪行礼，却看到狂夫子已先于他朝背后甩了甩手——“降儿，这就是你最终的选择么？”狂夫子侧头问道。
莫降闻言，微微一愣，旋即转头望向狂夫子，唱出一口气叹道：“徒儿也想知道，难不成，这也是师父您最终的选择么？”
狂夫子怔怔的看着莫降，忽然感觉到——这个被自己训斥过无数次“不学无术、朽木不可雕”的不肖之徒终于长大了——是的，他终于变得强大，甚至强大到能和自己分庭抗礼的地步……
只是，让人略感遗憾的是，尽管成熟了很多，尽管经历了很多磨砺，但他的棱角却没有被磨平，他骨子里那份桀骜不驯的狂傲，依然还在，他非但不愿意做高高在上的黄金族人的奴隶，他甚至都不愿意做自己的左膀右臂——哎，想想也是啊，他本是该翱翔于天际的真龙，又怎会低下高傲的头，像头驽马一样伏于枥中，贪婪的吞食那些劣质的草料……
狂夫子深吸一口气，敛去脸上复杂的情绪，微笑着对莫降说：“降儿，随为师进去走走吧。”
莫降双速的转了一转，旋即点头答应：“徒儿，领命。”
莫降回应狂夫子时，仍是那副玩世不恭的、带着几分痞气的语气，也仍是那张隐藏着几分狡猾和邪性的笑脸，一切的一切，都仿若十几年前那般——可师徒二人心中又清楚的很，无论如何，他们师徒二人，终究是无法再回到从前了……
“唉……”狂夫子又是一声轻轻的叹息。
抬轿的那两个大汉发现，今日的大元帅，摇头叹息的次数特别多，他们跟随大元帅很长时间了，却从未发现大元帅似今日这般多愁善感过。二人见狂夫子要进入营盘，下意识的紧跟了过去，却见狂夫子摆摆手说道：“不必跟着了，本帅想和莫将军单独待会儿！”
两个大汉重重的点头，用这个无声的动作接受了命令——他们宛如两座铁塔般站在营盘门口，把赵胜、汤矮虎、刘忠等人，全部挡在了门外……
漫步在空荡荡的营盘之内，便不难从某些细节之处发现，这支军队，走的很急，以至于连营帐都没有带走——不过同时也可以看出，指挥军队撤走的人，是个不世出的军事奇才，因为军队走的虽然急，但却井然有序，从那些虽然混乱但却不难理出大致方向的脚印上看，那些兵卒紧急撤走的时候，绝非狼奔豸突般乱窜，而是在某人的指挥下，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撤退——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们虽然没来得及把营帐带走，但他们却带走了所有的武器和粮食，哪怕是一把战刀，一粒粟米也没有剩下……
“文逸和张凛，这二人之才，不在你之下，可他们却心甘情愿的为你卖命——不得不说，降儿你在收服人心一事上，做的远比为师要出色的多啊。”狂夫子摇头感慨着。
“师父您说错了。”莫降急忙回应道：“文跛子和张凛，他们并非在为我卖命，他们也从未拿我当过他们的主子，充其量，我只能算是他们的兄弟……”
“事已至此，降儿何必再瞒着为师？”狂夫子却是不大相信莫降的话，“他们若非效忠于你，何必对降儿如此死心塌地？”
莫降则解释道：“这只能说，从某些方面而言，我们三人心中，有着共同的理想和抱负，是故，我们恰巧走在同一条人烟稀少又充满荆棘的路上，又因为种种机缘，才结伴而行。”
“理想？抱负？想不到降儿你会用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来敷衍为师。”狂夫子有些失望的说道：“所谓的理想，不过是对野心和**的伪装罢了，只因为世人太过虚伪，不肯正视心中那**裸的**，所以才要美化它——你们三个，看来也是如此，因为臭味相投，因为都有意问鼎神州，所以才要狼狈为奸……”
狂夫子的说辞，让莫降感到陌生，他皱着眉头问道：“师父，您真的是这样想的？”
“事已至此，为师还有骗你的必要么？”狂夫子反问。
“那……徒儿也就大致明白了。”
“明白什么？”
“明白了师父您性格大变的原因；明白了您为何要出山；明白了您所做的一切的目的和原因！”莫降直视着狂夫子那略显浑浊的双眼说道。
“那，说来听听。”
“徒儿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莫降说——确实，师徒二人之间的距离，已是越来越远了，这世间几乎没有什么东西，能修补二人之间的裂痕，从莫降的话中，便不难看出这些……
“那，为师要等到何时？”狂夫子问，“虽然你我师徒有些误会，但为师还是更愿意听你——为师唯一的徒弟，对为师做出评价。”
“徒儿想，只能等师父您计划失败，万念俱灰，再次变成那个‘超然物外、洒脱不羁的狂夫子的时候’，徒儿才能对您说。”莫降顿了一顿，很是认真的说道，“否则，您会把徒儿杀了的。”
狂夫子心中微愕，盯着莫降看了良久才幽幽说道：“虽然不知你想通了什么，但为师，相信你的话……不过，降儿啊，虽然你已经不再完全的信任为师，但为师却依然相信你。所以，有些话，为师必须要对你说明白……”
“不如，等下次见面，我们师徒二人……”
“不。”狂夫子摆摆手，打断了莫降，“为师只怕，下次重逢之前，你我师徒中，必有一人已不在这个世上了——所以，你便把为师接下来对你所讲，当成为师对你最后的教诲吧……”
第64章 最后教诲（下）
当听到“最后的教诲”几个字的时候，莫降愣住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他呆呆的看着狂夫子，看着那张曾经无比熟悉如今却变得陌生的苍老脸庞，看着师尊的满头白发，看着那一双被岁月浸染得浑浊却流露出几分真情的眸子……
莫降的眼睛，情不自禁的湿润了，喉咙也有些发堵……
“虽然，你不相信为师——可为师却相信你的话！”方才狂夫子所说的那句话，在莫降脑中反复回荡个不停，一时间，莫降有些惶恐，有些茫然，有些想不明白——自己如此算计师尊、提防这师尊、和师尊作对，究竟是对是错……
“降儿，为师觉得，你不用自责。”狂夫子缓缓转过头去，不再看莫降的眼睛，“假若你我师徒二人换个位置，为师只怕会做出和你同样的选择……虽然说，做出这样的选择，很是大逆不道，颇有些欺师灭祖的味道，可是，我们怎么能够把自己的命运，把自己穷尽一生所追求的东西，把自己生来就背负在肩上的命运，交到别人的手中？坦白来说，降儿你的选择，非但不曾让为师生气，反而让为师欣慰——倘若，你因为为师一道命令，便把自己辛辛苦苦挣来的一切拱手相让，反倒会让为师失望……”
狂夫子的语气很平淡，就仿佛那些年迈之人的絮叨一般，可在莫降听来，狂夫子的话，每一句都值得深思，此时此刻，他也愿意相信，师父放下了所有的戒备，也抛弃了诸子联军统帅的身份，只是站在为人师表的角度，对自己做最后的交代。
既然狂夫子说，他相信莫降所说的话，那么也便意味着，他也同样认为，自己这一次统领天下群雄，和朝廷进行最后的决战，结果怕是要以失败告终的……
“起初，为师也以为，黄金一族已是穷途末路，只要为师登高一呼，天下群雄必定响应——只要大家团结到一切，就可以终结遍地的战乱，就可以实现驱除鞑虏，重整山河的目标。可真当这诸子联军组建起来，为师才真正意识到，诸子联军内幕的矛盾有多么严重，各个派系之间的明争暗斗是多么可怕，那些‘云集响应’之人的心中揣着的秘密是多么龌龊……可是，等为师明白了一切，却已经迟了。”
“徒儿觉得，师父您若真的狠下心来，以铁血手腕，肃清诸子联军内部的投机者，平息各个派系之间的矛盾，花些时间训练这支大军的话……”
“降儿，你想的过于简单了。”狂夫子摆摆手，话语中满是疲惫，“表面上看，为师治军极严，但实质上，为师也只能是做做样子震慑底下的将领，却不能动了真章，因为名义上为师是这诸子联军的统帅，可真正肯忠于为师的人，却没有几个。”说到这里，狂夫子看了莫降一眼道：“即便是为师的徒弟你，也不肯屈尊于此啊。”
莫降闻言，讪讪一笑——狂夫子的话很明白：连自己这个当徒弟的也不肯跟他一条心，又怎么指望的上别人？也因为群雄乃是怀揣着各种不可告人的目的加入到诸子联军之中的，并非真心投靠狂夫子，是故，如果狂夫子真的要对某些重要人物下手的话，势必引起与其关联紧密之人的反弹…
想到此处，莫降忽然明白了，狂夫子要借败坏天选军名声一事惩处汤矮虎等人的用意——因为群雄之中，也就汤矮虎他们人望最低，影响最小，人脉关系最简单，汤矮虎是朝廷叛将、朱巨是朱乾濠的弃子、常胜也是个无根浮萍、而那个陈友暗的人缘又很差——是故，放眼天下，便没有比他们更适合用来“杀鸡儆猴、整治军旅”的人选了。
“徒儿要救下汤矮虎等人，并非真心和师父您作对……”莫降很是无奈的说道。
狂夫子却道：“为师也并非真要治他们于死地，甚至，为师还想过赦免他们——毕竟，能团结的人越多，不久之后对阵托克托和老的沙，我们的胜算也就越大。”
“师父您有心放过他们？”
“败坏天选军名声之罪，当然要罚，不过为师却从未想过杀掉他们。”狂夫子幽幽说道：“真正想要除掉他们的人，是朱乾濠。”
“为何？”莫降不解的问道：“这几个人，和他朱乾濠并没有什么仇怨，朱乾濠若想培植自己的势力，应该拉拢他们才是，为何要除掉他们呢？”
“如果为师没有猜错的话，伪造为师信件，诱使你率兵进入瑶寨的人，便是朱乾濠。”说到朱乾濠，狂夫子的面色也变得凝重起来，“而给朱巨和陈友暗传达篡改过的指令，误导他们败坏军纪，一路烧杀抢掠的人，也应该是他——他除掉汤矮虎等人，无非是想永远守住这个秘密。”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不应该啊……”莫降一边思考，一边说道。
“当下，诸子联军内部势力虽然矛盾重重，但总体上来说——各方实力还算均衡，为师和明礼子联手，勉强能震慑住朱乾濠。更重要的一点是，为师若要掌控这支军队，就必须维系这种均衡，作为军中最强大的一股势力，朱乾濠当然不希望有其他的人能和他分庭抗礼，所以，他就必须打破这种均衡——而无论是诱使你进攻苗寨，还是误导朱巨等人，都是他打破均衡的手段……”
“如此说来，朱乾濠此人包藏祸心，师父您应该想法子除掉他才是啊。”
狂夫子没有正面回应莫降，而是说道：“降儿，你可还记得为师对你说过——‘所谓理想，不过是野心和**的伪装，若要实现心中的理想，也不必把它看的神圣，更不必恪守什么原则，自古以来，成就大业之人，根本不会在乎实现理想的手段是否肮脏，更不会被什么道德束缚住手脚，通往人生最终目标的道路上，跑在最前面的人，一定是最不择手段的那个人……’”
“徒儿记得——只是师父您的话，徒儿并不怎么认同，过去如此，如今也是如此。”莫降回答道。
“这便是你不如朱乾濠的地方。”狂夫子幽幽叹道：“你若是真想称霸天下，真想实现胸中抱负的话，就必须摒弃所有的原则，就必须不择手段，必须忘记礼义廉耻——或许，这一点很难做到，可朱乾濠却做到了。为了达到目的，他可以把所有人当成最信赖的手下，可一旦事情失败或者计划暴露，他会毫不犹豫的舍掉那些最忠诚的手下；为了实现心中所想，他可以躲在崖山之上，隐忍十数载，可以任由明礼子骑在他的头上发号施令，真到了羽翼丰满的时候，他便会立刻放弃崖山，可以用些阴谋诡计，把明礼子拉下神坛——对于降儿你来说，他可以不计前嫌跟你结盟，也可以把表面功夫做的很漂亮，但你应该很清楚，他背后向你捅刀子的次数，怕是不少吧！”
狂夫子的话，直让莫降连连点头，狂夫子说完之后，他才问道：“既然朱乾濠此人如此阴险，如此无耻，师父您为何还要让他做诸子联军的副帅呢？”
“很简单——因为天下群雄之中，他的势力最大，而且，他甚至愿意让出诸子之盟盟主的位置。”狂夫子苦笑着说道：“当然了，打败黄金族人最后的精锐，也是他的需要和目标，等托克托和老的沙所率领的黄金铁骑被击败后，神州之上，将再没有人是他朱乾濠的对手！”
莫降急忙说道：“既然如此，师父您就更不应该和他合作啊！”
狂夫子摇头说道：“为师出任诸子联军统帅的目的，就是为了终止无休止的战乱啊——又怎么可能拒绝主动要求加入联军，甚至主动放弃盟主之位的朱乾濠呢？”
“看来，朱乾濠已然占尽了先机——这天下，十有**是要落入他的手中了。”虽然心有不甘，但莫降却不得不承认，朱乾濠此人比之于自己，确实更胜一筹，尤其是在利用和掌控天下大势的层面上。
可狂夫子却道：“事情不到最后，谁也不能妄言结果如何——降儿，为师其实很欣慰你今夜的表现，因为正是你的坚持，为你赢得了一线胜利的希望。”
狂夫子的话，似乎话中有话，莫降沉思片刻后问道：“师父，您打算何日率兵出城？何日北上？又准备在何地与托克托等人决战呢？如果徒儿这边一切顺利的话，届时一定率军回援！”
狂夫子转过头来，看着莫降笑道：“为师本以为你猜出来了……”
“猜出什么？”
狂夫子脸上笑容更甚，他幽幽说道：“决战之地啊。”
“徒儿驽钝……”
“莫降，你还记得高邮城的城墙么？”狂夫子忽然问。
狂夫子话音刚落，莫降脑中便浮现出了高邮城那高耸的城墙——心中疑惑，也随着那城墙轮廓的清晰，豁然而解——“您选定的最终决战之地，便是……高邮？！”
狂夫子点点头道：“诸子联军号称拥兵百万，表面上看非常强大，实则是一盘散沙——若想让这支军队发挥出战斗力，就必须将其置于没有退路的死地之上！”
这时，莫降也就明白了，狂夫子以麾下得力将领命名高邮城城门的原因，想必大战来临之时，将领们要守卫的，便是以自己的称号命名的城门——表面上看，这似乎没什么必要，但莫降却知道，铁血战场之上，毫无退路的决战之地，以自己的名号命名的城门，一定会被赋予特殊的意义，会唤起将领心中的责任感……
不过，将这支军队至于死地，也就意味着，狂夫子要舍身犯险——想及此处，莫降郑重的施礼道：“师父，届时，您也将身处险境，还望师父您，多多保重……”
“为师颓废一生，若临死之时，能为世代生活于此的百姓做一件实事的话，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第65章 走为上计
自收到师父担任诸子之盟盟主和诸子联军统帅的那一刻起，莫降和狂夫子之间的关系，便出现了裂痕——导致师徒二人关系破裂的原因很简单：在这个世上，总有那么一些东西，是不可能与他人共享的……
是故，自那一日起，提防和怀疑的种子，便在莫降的心中生根发芽了，可是今日，当狂夫子肯暂时放下他诸子联军统帅的身份，对莫降说出那些话的时候，莫降便决定，让那颗种子的生长，暂时停止。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他同样愿意放下心中的防备，愿意再一次以一个学生的身份，聆听师尊的最终教诲。
莫降万分珍惜这一次机会，狂夫子所说的每一句话，他都牢牢的记在心里，即便狂夫子离开了，那些言语，依然在他的脑中回响……
“降儿，此时此刻，倘若你仍不肯放弃心中抱负，不肯放弃你那飘渺而遥远的梦想的话，你就需要清楚——通向你所期待的理想的道路，只有一条，那便是帝王之路……”
“你要明白，一旦你踏上帝王之路，便注定了一生的痛苦和孤独……”
“你要知道，要成为帝王，要完成那些只有帝王才能完成的伟业，你就必须做好准备，准备迎接身边最可信任之人的背叛和欺骗……”
“你要记住，成为帝王，便可以实现你毕生追求的梦想，大好河山，任你指点！但你更要记住，你在得到那至高无上的权柄的同时，就必须舍弃与其同等价值甚至更重要的东西——可能是缠绵悱恻的爱恋；可能是肝胆相照的情义；可能是血浓于水的亲情……”
“降儿，通往那帝王宝座的道路，可谓艰险万分——一路之上，你必会遇到各种困难，需要做出艰难的抉择，当你进退两难，无法取舍的时候，为师只求你能想起八个字——‘忠于本心，问心无愧’……”
莫降缓缓抬起头来，营盘之内，已经没有了狂夫子的影子——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朝高邮城所在的方向，无比郑重的行了一礼，正如许多年前，那个胡子拉碴、满身酒气、衣衫破损的穷酸，命他行拜师之礼时那般——只是这一次，莫降之心，无比的真诚……
营盘之外，正门。
自众人目送莫降和狂夫子进入营盘时算起，他们已经等了一个多时辰，此时的他们，已是翘首期盼、急不可耐，可营盘的大门处，依然没人走出来。
于众人焦急的目光中，大门之内那静谧的营盘，此时也多了几分森然和诡异——他们猜不透，狂夫子见到这空空如也的营盘时，为何没有发怒；他们猜不透，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师徒二人进到营盘，又是要做些什么？
朱巨、汤矮虎等人最为担心的是，狂夫子把莫降叫进营盘，是要清理门户的——原因很简单，莫降欺骗了他，而且是当着众人的面，用**裸的谎言诓骗了他。既然，莫降给出的条件都是谎言，那么狂夫子显然也没有遵守承诺的必要，他把莫降这个孽徒清理了之后，就应该找上他们“秋后算账”——如此看来，他们实不应该继续留在这里等死，可若是要逃的话，那个刘忠显然不会同意，那四个铁塔般的大汉也不会站在他们那一边——若是真的打起来，胜负未知暂且不说，若是惊动了狂夫子，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如此想来，朱巨等人能否活命的关键，仍然在莫降身上——是故，他们只能希望，狂夫子念及旧情，饶了莫降这一次——只要莫降不死，他应该总有法子救保住他们的性命……
初春的夜，仍有几分寒冷，尤其是湿寒的江风吹过来，更是冻人，可朱巨等人此时却是大汗淋漓，莫降若是再不肯出来，心如蚁行的几人，怕是要撑不住了。
然而，就在几人即将崩溃的关口，却看到一个人影，迈着懒散而悠闲的步子，从硬盘里晃晃悠悠踱了出来。
不用猜了，单凭那懒懒散散的姿势，便知道那人一定是莫降无疑！
朱巨等人强行压下胸中狂喜，只恨不得冲过去，把莫降抱起来，抛向半空！
便在此时，却听莫降笑着说道：“呦？！几位还没走呢？”
朱巨等人闻言，心中狂喜便消了一大半——走？大爷您不出来，我们敢走么？又能往哪里走啊？！
可是很快，四人之中的陈友暗就发现了异样——方才进入营盘的是两个人，可出来的时候，就剩下了莫降一个！！难不成，莫降这个胆大妄为的家伙，干出了欺师灭祖的勾当，把狂夫子给杀了？！
陈友暗关心的问题，同样是刘忠和那四个壮汉所在意的，今夜莫降和狂夫子在“中军大帐”的对峙，早已把莫降推向了诸子联军的对立面。从“帐”内出来之后，刘忠便一直没给过莫降好脸色，到达此地之后，那空空荡荡营盘更是让刘忠见识到了莫降的奸诈和狡猾，如今诸子联军统帅又莫名其妙的失踪了，他自然不免会怀疑奸诈无比的莫降对狂夫子做了什么……
是故，不等莫降走到面前，刘忠便上前问道：“大元帅人在哪？为何还不出来？”
莫降闻言，忽然想起师父方才在营盘之内对自己说过的关于忠诚的那一番话，于是笑着问道：“兄台这样问，是关心大元帅的安危呢？还是急于掌握大元帅的动向，好给某人通风报信……”
莫降的质疑，让刘忠很是不快，只听他咬着牙说道：“我等兄弟对大元帅的忠心，日月可鉴——大元帅他人在哪里？告诉我！”
“噢——！”莫降这才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笑着回应道：“我只是跟大元帅闲聊了几句，叙了叙旧，过后大元帅便走了，我也不知他去了何处，或许是有什么事要处理吧……”
刘忠只以为，莫降是在敷衍他，可还不等他追问，却见莫降忽然转向那几个大汉，笑着说道：“对了，大元帅还说，轿子就不用等他了，那囚笼一般的东西，他坐不惯。还请你们几个回去后告诉副帅，不要再为大元帅准备这些东西，他老人家，很是不喜欢！”
四个大汉闻言，转头对视一番，却是什么也没说，便抬着空轿子离开了……
“莫降，大元帅究竟去了哪里？！”刘忠又逼近了一些，沉声问道：“还有，你欺骗元帅一事，又该当如何？莫不成就这样算了么？！”
莫降回过头来，看了刘忠一眼说道：“大元帅都没有追究，你还要怎样？”
“本使奉大元帅之命，前来接收新会天选军的治军之权——你却把一个空无一人的营盘交给我，然后告诉我，就这样算了？！”
莫降摊开双手说道：“我可没有阻止你接收治军之权啊，况且我在大堂之上说的很清楚，新会天选军，一向由张凛指挥，你若要军权，也该去找他，缠着我又有什么用呢？”
刘忠恶狠狠的看了莫降一眼，冷声说道：“好！我这便去找那张……”
“慢着！”莫降伸手拉住了刘忠，略微压低了些声音说道：“兄台，难道你看不出来么？大元帅本就有意放我们一马，若是他真想要我的兵权，又怎么可能只派你一个人过来？又怎么可能在营盘之内跟我谈了那么久，还不让你们跟随呢？”
刘忠微微一愣，将信将疑的问道：“大元帅他……对你说了什么？”
“有些话，实在不方便透露。”莫降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旋即附在刘忠耳边说道：“倘若你对大元帅真的忠心的话，就应该时时刻刻守卫在他的身边——军中，怕是有人要对大元帅不利啊……”
莫降的提醒，直让刘忠身体猛的一颤，可不等他追问，便听莫降接着说道：“我只能透露这么多了，至于信或者不信，全在你自己！”
刘忠紧紧的抿着嘴唇，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而后说道：“好吧，莫将军——这一次，算你侥幸赢了！刘某，告辞！！”
“等等！”莫降却忽然又叫住了他，声音压得更低，“忘了跟你说了，营盘之内，有一个门口立了黑旗的帐篷，里面有一个人——他在等着你，去救他……”
这一番莫名其妙的话，直让刘忠听的心惊肉跳，他很怕那个等着他去救的人是狂夫子，于是挣开了莫降的手，转眼就跑了进去……
“还傻愣着干什么？赶紧走啊！”刘忠刚一走远，莫降便招呼众人，立刻跟上他，尽快离开这里！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这一次，真的是要开溜了！
于是，立刻顺着莫降所指的方向，迈腿便跑……
只有扛着宋景廉的赵胜，在经过莫降身边的时候问道：“你方才所说的那个人，可是狂夫子？”
“你听到了？”莫降反问。
“世上耳聪目明的人，可不止兄长您一个啊。”
“噢，差点忘记了。”莫降这才坏笑着摇头说道：“那个家伙，只不过是个被张凛打伤了的细作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