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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重木     重整山河txt下载     重整山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85章 崖山(一)

    013-10-15

    虽然,大乾王朝政治**,官场黑暗,但它的海运,却是华夏文明发展至此最为发达的一朝。。黄金一族的朝廷重视海运,一来因为黄金帝国幅员辽阔,要将各地的物资运送到皇族所在大都城,海运是效率最高的途径;二来,黄金帝国的海上贸易,亦是极为发达,无数艘海船,载着瓷器和茶叶出洋而去,带回来的,便是满船的黄金白银……

    是故,为了保障海上航线的安全,黄金帝国在沿线设置了航标船、标旗、航标灯等指挥航行。而航标的所在,也便是海船集中的运输线。所以,当文逸等人所乘坐的王家海船,自沿长江顺流而下,进入海洋之后,众人才发现他们其实并不孤单——各sè各样的海船,悬挂着各式各样的旗号,点缀于碧海蓝天之间,文逸等人所乘坐的王家海船,只不过是其中平凡的一艘罢了。

    和广阔无垠的大海相比,航线上的海船显的无比渺小,可等海船加入到船队之中,站在船舷向远处眺望,一股豪情便悠然而生——长长的船队破浪而行,高高的桅杆点缀着视线,在头船的带领下,如一条巨龙般,驶向那远无尽头的海平面,那幽蓝sè的深海,能将每一个男人心中的豪情唤醒!

    “如果你是真正的勇士,那就来征服我!”这是大海深情而真挚呼唤,这是大海豪迈而热情的邀请!

    船头,张凛和文逸并肩而立,数十汉子站在他们身后的甲板上。

    他们迎着海风,将那带着海腥味的空气深深的吸进肺里,一股莫名的激情在他们胸腔内来回冲撞,似乎要带着心中那被压抑已久的激情从身体里冲出来,冲破一切桎梏和束缚,在这碧海蓝天之间,任意驰骋!

    众人胸中那种yù罢不能的血脉喷张,一如此时的天气。

    时间已近破晓,在极其遥远的东方,在那海天相接的地方,已经现出了一片红晕——太阳暂时沉睡在海平线之下,默默的积蓄着力量。

    文逸缓缓转过身来,映入眼帘的首先是西面天空中的一片乌云——想必,建康城的大雪,仍在下个不停——这波澜壮阔的海上,并没有一颗雪花飘落,天空中的乌云似乎也畏惧大海的力量,厚厚的黑云,只悬在海岸线以内的天空,整个天空,被分成了两半,一半乌黑,一半湛蓝,而海中的航线,则恰巧位于天空中分界线的正下方。

    文逸将自己的目光收回来,落在甲板之上那些汉子的身上,文逸曾数过人数——加上常大牛,一共有二十七人。

    这二十七个人,有高有矮,有胖有瘦,年长者看上去已过不惑之年,额头上已经有了皱纹;而年少者则未及弱冠,下颚上的胡须都没有长成,只有淡黑sè的绒毛。

    表面上看,这支队伍良莠不齐,再加上他们的破衣烂衫,加上他们的风尘仆仆,让他们看上去更像是逃荒的难民——但是,文逸心中却知道,这支不足三十人的队伍,是历经磨难生存下来的jīng华,是战胜了优胜劣汰残酷法则的真正的勇士,是光复神州重整山河希望的种子……

    “既然,你们成功到达了建康,那么文某便兑现当初的诺言。从今rì起,你们便是‘天选之子’麾下的第一支亲军!”文逸的话铿锵有力,穿过海风,清晰的传达到每一个人的耳中,“也许,你们心中会问,我神州百姓整rì议论的‘天选之子’,究竟会做些什么?你们跟随着他,又将做些什么?既然你们已经成为我们的军队,那么我就将你们的使命告诉你们!”

    文逸的目光无比灼热,这个看似孱弱的书生,终于向众人展示了他内心中所蕴含的强大能量,他的声音,如同黄钟大吕的震响,敲击着每一个人的心脏:“自黄金一族入主中原,野蛮的yīn霾就将整个神州笼罩,传承了数千年的华夏文明,被无情的摧毁。我们的同胞,饱受欺凌,我们的尊严,屡遭践踏,我们的民族,正经历前所未遇的黑暗时代!但是,曾经伟大的民族,绝不会沉沦!我华夏民族的jīng神,也永远不会灭亡!我们的先辈创造的灿烂而辉煌的文明,不会消亡于历史长河中!哪怕她正经历低谷,哪怕她已变的黯淡无光,但只要有人坚持,她终将再次闪耀光芒,我们的民族,终将会再次崛起!”

    “我们这些人,就是要将落在她身上的尘埃轻轻拂去;我们这些人,就是要将笼罩在神州大地的yīn霾尽数驱散;我们这些人,就是要将那些高高在上的黄金族人,从我们这个美丽的家园驱赶出去!光复我们的神州!重整惨遭铁蹄践踏的壮阔山河!”

    文逸说完了,但回应他的,却是沉默。

    虽然有些冷场,但文逸并不以为意,只是略微降低了些声调继续说道:“也许,你们无法理解我说的话!但你们一路行来,应该看到了,寰宇之中,到处是反抗的烽火;你们应该看到了,神州之内,尽是无家可归的流民;你们应该看到了,阡陌之间,都是荒芜的田地;你们应该看到了,道路之上,遍是倒地的饿殍!”

    这些话,引起了那些汉子的共鸣,文逸所说的情景,正是他们一路南行的所见所闻——他们确实看到了,成群结队面黄肌瘦衣不蔽体的难民;他们确实看到了,道路两旁吞噬饿殍眼睛猩红的野狗;他们确实看到了,卖儿鬻女易子相食的人间惨剧……

    “当然,还有一些事情,是你们看不到的。”文逸接着说道:“你们不会看到,居住在豪门大院内的黄金族人,在炎炎夏rì里享用着冰镇汤饮,在寒寒冬rì里围坐在炭炉一旁饮用温热的琼浆佳酿;你们不会看到,大都城皇宫内的太液池,即便在寒冬时节也不会结冰,因为湖下面燃烧着凶凶的火炭;你们不会看到,大乾朝皇帝不顾哀鸿遍野,带领着成群结队的宫女,到珍兽苑喂食猛兽——你们不会知道,那些反季节的冰块和热酒,是黄金族人府中的奴隶无rì无夜工作的成果;你们不会知道,太液池下燃烧的火炭,足够整个大都百姓冬rì取暖;你们不会知道,皇帝陛下每月投放给猛兽的食物,足够供养一县的百姓足足一年……”

    文逸说到这里,很多人的眼中都流露出愤怒的神sè——在他们中间,多数人都是无家可归,无法生存才冒险追随“天选之子”脚步,以求的生存机会的难民。他们知道自己的痛苦,但却不知道黄金族统治者的奢华,当文逸将黄金族人的骄奢yín逸陈列在他们面前,强烈的对比,巨大的不公,很容易就点燃了他们胸中的怒火。

    神州,是华夏民族的神州;土地,是华夏民族的土地——可是凭什么,占去人口绝大多数的汉人就要被划归为最低等的贱民,就要流离失所,就要易子相食;而那些作为异族入主神州的黄金族人,就可以过上神仙般的生活?只因为他们是这个国家的统治者么?只因为他们的快马弯刀曾经征服过那个没落的王朝么?

    “是的!我们曾经是失败者,我们曾经被黄金族人征服!但是,失败者也有失败者的尊严!我们这个民族,自古以来就多灾多难,神州大地,曾经历过无数次王朝更迭!我们的民族,也曾无数次遭受兵灾之祸!但是,从来就没有一个统治者,像当今的朝廷这般残暴;从来就没有一个统治者,像当今这个朝廷一般贪婪;从来就没有一个统治者,将我们划归为最低等的贱民,夺走我们的一切,像奴隶一样驱使着我们,践踏着我们的尊严!”

    “如果说,黄金族人这样做的依据是他们曾征服我们,他们曾用暴力战胜我们的话。如果说,黄金族人是靠暴力维系着这不公平的规则的话!那么,我们一样可以用暴力推翻他们的统治,我们一样可以用我们的拳头打破这不公平的规则!因为失败,我们成为了奴隶,同样的道理,我们可以因为胜利,成为神州大地的主人!”

    文逸的话,终于引起了共鸣,二十七个人,都攥紧了拳头——文先生说的很对,既然黄金族人能凭借快马弯刀做神州的主人,那么,他们一样可以靠着这紧握的双拳,扭转充斥在世间的不公,打出一片公平来!

    “很早很早之前,我们的先辈就曾呼喊出豪迈的口号,挑战那不公的法则!今天,我们将再一次呼喊出那句口号,表达我们的愤怒和不满!终有一天,黄金族人会在这响彻天地的呼喊声中颤颤发抖!”文逸顿了一顿,振臂高呼:“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二十七个人,同时振臂高呼!

    他们人数虽然有限,但情绪已被文逸渲染到濒临爆发的边缘,所以这口号一但喊出,便震颤了天地!

    船上的水手也加入进来,跟着他们一齐高声呼喊!

    甚至,船队之中的其他船只,听到这句口号后,也是爆发出同样的呼喊声!

    正如文逸他们乘坐的船只在大海中并不孤单一样,在反抗暴政光复神州的道路上,这些人也不孤独!

    自古以来,民不患寡而患不均;自古以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自古以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是黄金族的残暴制造的恐怖,暂时蒙蔽了神州百姓的心灵,但是,流传在华夏民族骨子里的豪情和jīng神,从不曾消失——只要一个恰当的时机,这压抑已久的豪情,总会爆发出来!

    奴xìng,从不属于华夏民族!

    我们的民族,珍惜和平,厌恶战争;我们的民族,淳朴聪慧,温文尔雅;我们的民族,勤劳本分,踏实肯干——但是,自古以来,他们对幸福人生的追求就从不曾改变,他们对美好生活的憧憬就从不曾消失,他们生而为人,不是为了做他人的奴隶,而是做生活的主人!

    他们征服了神州大地,改造了这里的山川地貌,他们创造了无比辉煌的文明,让华夏民族,成为这世界上最伟大的民族!他们,从不曾低人一等,从不曾在任何人面前唯唯诺诺的苟活!

    他们,从来就不是奴隶!

    “既然,我们的先辈可以创造辉煌;既然,我们的先辈能让我们的民族成为这世间最伟大的民族!那么我们,又怎能辱没先辈的荣光,臣服在黄金族人的脚下,做他们的奴隶?!”文逸的声音越来越大,甚至已有些沙哑,“奴xìng!从不曾属于华夏民族!”

    “奴xìng!从不曾属于华夏民族!!”

    ——这象征着反抗之声的怒吼,响彻寰宇!!

第186章 崖山(二)

    013-10-16

    船舱之内燃着油灯,柔和的灯光照在莫降的脸上,却很将那温暖的颜sè染到他那张苍白如纸的脸上。。

    韩菲儿跪坐在矮榻一边,不时从矮榻旁的铜盆里拧出一块手巾,小心而仔细的替莫降擦拭过脸庞,又轻轻将那块手巾丢进铜盆里——船舱外的喧嚣,似乎和她没有一点关系,她在乎的,只有眼前这个昏迷不醒的男人。

    唐沁慵懒斜靠在船舱的一角,好像虚脱了一般,偶尔用手掩口,强忍着胸中泛起的呕意,嗔道:“既然早就决定了是要坐船,就该早点告诉人家嘛,害的人家一点准备都没有……呕!”

    “这个文逸也真是的,刚一出海,就鼓动那些人造反,带着一帮臭男人呱噪个不停,让人好不心烦……呕!”

    “妹妹,你怎么不说话?是担心小笨蛋的伤势吗?放心,小笨蛋是因为被汉皇之血反噬,导致体力严重透支,再加上一次流了那么多血,这才虚脱昏倒,只要静心休养,吃些补品,很快就能好过来……呕!姐姐我不行了,得出去透透风。”

    唐沁本想靠着说话,让自己忘掉晕船带来的痛苦,可是她说了半天,韩菲儿却一句不回,这让她的心情更为糟糕,脑袋也是一阵晕眩,胸中的呕意几乎要压制不住——万般无奈之下,她只好挣扎着站起身来,向舱外走去。

    “把门关好。”韩菲儿头也不会,淡淡的说。

    唐沁无奈的摇摇头,本想说些什么,可这一摇头,顿时感到天晕地旋,她不愿再在这压抑的船舱中多呆一刻,扶着门口,踉踉跄跄走了出去。

    刚一开门,冷冷的海风裹着腥气吹了满脸,这让唐沁稍稍好受了些,她强打jīng神,站直了身体,顺手关上了舱门,迈步踏上台阶,向甲板上走去。

    甲板上视野极佳,海天一sè的湛蓝,辽阔无垠的大海,还有那即将破海而出的朝阳,这壮丽唯美的景sè,本该让人心旷神怡——可唐沁心中却没有这种感觉——她久居崖山,早就看惯了这rì复一rì、千年不变的海景,海中rì出的景象,更是不知道见过多少次了,所以她仍是心情怏怏,提不起一点兴致来。

    唯一让他心情稍微好转的是,当他出现在甲板上的一瞬,甲板上的呱噪之声立刻停了下来,唯余海风呼啸,响个不停。

    轻纱漫卷,长袖飞扬,发丝飘飘,那白sè的面具,为其增添了些许神秘——唐沁袅袅婷婷的踱步于甲板之上,好似降临凡间的龙女,将甲板上众人的目光,尽数吸引了过去。

    一时间,水手忘记了掌帆,壮士忘记了呼喊,这些曾征服过海中怒浪的汉子,对眼前这飘渺似仙的龙女,却没有一点抵抗之力,他们痴痴的望着唐沁,好像丢了魂魄。

    “你出来做什么?”文逸低声问——或许是对屡次帮忙的唐沁心有感激,文逸竟然主动同唐沁讲话了。

    “人家在船舱里憋的难过,出来透透气不行嘛?”唐沁回答,那甜蜜的嗔怪之音,几乎能将人的骨头甜酥。

    “你的身份,是九大人!”文逸提醒道。

    “你们在甲板上高呼推翻朝廷的口号,我这个九大人,不该出来看看么?”唐沁调皮的反问,看到众汉子脸sè微变,唐沁立刻变了语气,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好了,不吓你们了——其实呢,姐姐我这个‘九大人’是假冒的啦!瞧把你们给吓的,哈哈,真是有趣,有趣的紧。”

    “咳咳。”文逸轻咳一声,转身对张凛说道:“你带他们到船尾去,找个通文晓字的人出来,对他们一一登记造册,特别要注明,每个人都擅长做些什么,哪些些方面又是短板所在。”

    张凛点点头,长枪一挥,带着二十七个人向船尾走去。

    队伍中,有人不时回过头来,偷偷看唐沁一眼,唐沁则是轻摇着白藕般的手臂作为回应,绝不会让每一个回头的人失望。

    待那些汉子的身影被船帆挡住,唐沁收敛了轻佻,转身说道:“文逸,你真的变了许多。似是空喊口号一般的行径,之前的你,是绝不屑于去做的。”

    “我这并不是夸夸其谈,我只是告诉他们,身为一个汉人该承担的使命。”文逸淡淡的回应道:“这些话,我必须事先讲给他们听,否则,他们必将陷于迷茫。”

    “我记得,当初在郾城之北,黑右士亦曾用类似的言论鼓动百姓——可是,你们却出面破坏了那一次集会。”唐沁幽幽说道:“今rì你所做的,与那一rì黑右士所为,又有什么不同?”

    “当然是有不同。”文逸解释道:“当rì黑右士鼓动的对象,是无辜而朴实的百姓,而我宣讲的目标,则是真心追随我等的壮士,这是其一;第二,黑右士鼓动百姓的用意,并不是要带领着他们结束苦难的生活,而是要将他们引到此地,拿他们当做引诱我们现身的诱饵,而我呢,则是将这二十七人当成并肩战斗的伙伴,对于伙伴,我当然要将我们并肩战斗的目的说给他们听。”

    “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黑将蛊惑那些百姓,是用粮食诱惑他们,是卑鄙的利诱,而我的宣讲,是要让我们的伙伴知晓我们的理想——利益的诱惑,只会唤醒人们心中的贪念,甚至最终引发大家争相抢夺,因为利益走到一起的人,很容易因为利益分配不均分道扬镳,可是理想却不同,理想会团结意志坚定的伙伴,将我们共同的希望凝聚起来,前路漫漫,越是艰难,理想的光辉却会更加耀眼……”

    “噢,我明白了。”唐沁出声打断了文逸的话,“黑右士要带着大家造反,好歹给了大家一些甜头,可是狡猾如斯的你,却想要画饼充饥,空手套白狼……”

    文逸闻言,哭笑不得的摇摇头道:“我说了够多了,你既然无法理解,我也不再强求——也许,这就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一边说着,文逸摇着头走开了。

    “喂!我的问题还没有问完呢!你怎么就要走了?”唐沁的声音从文逸背后传来。

    “话不投机,半句也嫌多啊,更何况,我跟你讲了那么多……”文逸越走越远,声音也越来越微弱,最终被海风彻底吞没,再也听不到了。

    看着文逸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之内,唐沁幽怨的跺了跺脚,转身立于船舷,望着无垠的海面再不言语,似是陷入沉思之中……

    文逸来到船尾,正看到众人已经列好了队,刘超站在胡力面前,二人一问一答,每说一句,站在陈汉身后的陈汉,就要在一个本子上记上一句。至于张凛,他则是站在队列之前,一言不发,只是时不时瞟一眼陈汉手中的本子。

    文逸走过去,低头观看——只看了一眼,他便忍不住摇头,因为陈汉的字实在是太过难看——白sè的纸上,好像有几百条黑sè的虫子在爬——如果仅仅是字迹难看也就罢了,其中竟然还有好多错别字,每隔几个错字,就会跳出一个歪瓜裂枣般的圆圈来,写着写着没了墨汁,陈汉就将毛笔放在口中咬上一口,把脚下那个砚台,当成了摆设……

    “咳咳。”文逸不忍再看陈汉侮辱汉字书法,于是出声问道:“陈汉,你上过私塾?”

    陈汉连忙将纸笔放下,苦笑着问:“文先生,您说啥?”

    “我问你去没去过私塾?”

    “私塾?小的没去过,不过小的去过县学。”陈汉理直气壮的回答。

    “哦?你还去过县学?”文逸饶有兴致的问道,不过很快就补充了一句,“以后回答我的问题,不要自称小的,要自称属下,等你以后有了职位,就要自称卑职,等你当上了将军……咳咳,还是先说上学的问题。”

    “是,小……属下,属下的确去过县学,不过是做县学里的厨子,给那些金师做饭,要说那些金师,可真不是东西,顿顿鸡鸭鱼肉,一个个道貌岸然,养的白白胖胖的,可就是不好好教书……”

    文逸苦笑着问:“你怎么知道他们没有好好教书呢?”

    “他们的课,属下每一堂都偷着听了,可就学会了那几个破字——先生,这可不是因为属下蠢笨,而是因为那些金师,整天都讲他们黄金族人如何如何伟大,讲他们征服了多少国家,吹嘘他们的功绩,诓骗学生说,他们将这个天下治理的多么出sè——他们屁话讲了一堆,可就是不教学生们读书写字……”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文逸挥挥手打断了陈汉的啰嗦,“你先站到队伍里面去——诸位之中,可还有谁会写字?”

    一个人缓缓举起了手,可是看到大家的脸sè,又将手缩了回去。

    文逸看的清清楚楚,那个人就是常大牛。

    “常大牛,你过来。”文逸冲他招招手。

    在众人鄙夷的目光中,常大牛低着头站了出来——在暴露身份之前,常大牛是这一伙人的头,可是后来,张凛忽然剥夺了常大牛的权力,取而代之的便是胡力,胡力则放出风去,说常大牛和柳铁心勾结,害了好几个兄弟的xìng命——如此一来,常大牛在众人心中的地位急剧下降,如今,他非但不是这支队伍的老大,还是个惹人恨的叛徒。如果文逸和张凛同意,众人早就将常大牛丢到海里喂鱼了……

第187章 崖山(三)

    013-10-17

    文逸弯下腰去,研墨蘸笔,随后将那个册子拿起来,一齐递到了常大牛的手中,微笑着说:“且写几个字来给我看。。”

    常大牛接过纸笔,沉吟片刻,深吸了一口气。

    只见他屏气凝神,悬肘抬腕,笔锋随力在纸上游走,划下一笔力道十足的墨迹。

    只是这一笔,就让文逸眼前一亮——要知道,在大乾朝,汉人的地位极为低下,而汉人儒生的地位就更为低下,常大牛能写出这力透纸背的一笔,足见他曾在书法此道下过苦功。

    黄金族朝廷曾按照职业,将皇帝以下的臣民分为十等,用一句顺口溜概括,就是“一官二吏三僧四道五医六工七匠八娼九儒十丐”,读书人的地位,仅比乞丐高一等,却比娼jì还要低上一等。在大乾朝,十年苦读非但换不来“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机遇,还会被冠以“臭老九”的屈辱称号。百姓嫁女,宁愿将自家女儿嫁给走街串巷的货郎,也不愿嫁给百无一用的书生。是故,在大乾朝,读圣贤书的人是越来越少,人们宁愿去学一门能混饭吃的手艺,也不愿在读书写字一事上浪费时间。

    朝廷开办的各级学校的目的,也不是宣讲圣贤诗书教化子民,朝廷将金师派往各地,最大的用意,还是宣扬黄金一族的丰功伟绩,唯在课余之际,金师可能会教学生识几个字——而朝廷甄选人才的方式,也主要是靠各地金师的保荐推举,是故“金师”这个差使,在大乾一朝可是富得流油,为得金师一纸荐书,倾家荡产者不计其数,可一旦因为金师的举荐被朝廷录用,那么也就意味着有机会换来百倍于付出的财富——而获取财富的唯一手段,便是搜刮百姓……

    甚至,有些人为了让家中男丁入朝为官,会将自家的女儿送于金师,美其名曰是“子女同等,入学修习”,实质上则是想和金师结成翁婿关系,靠出卖女儿的**,换来自家的门庭光耀——如此令人发指的无耻行径,非但败坏了社会风气,而且还助长了金师的贪邪之念。那些金师本就掌握着年轻人的命运,手中握着令人艳羡的权力,各个嚣张至极,为了满足自己的邪念,有些金师甚至会以手中权力要挟学生的父母,逼他们物sè女子献给自己,否则就要毁掉他们孩子的前程。这强抢民女一般的野蛮行径,直将各级学校,变成了乌烟瘴气之地,更让寻常人家敬而远之,如此一来,进入学校学习的人就更少了。

    如今,黄金一族统治神州已近百年,可各级学校中的学生,已经是凤毛麟角,在黄金帝国将近百年之际,在黄金族人的“英明”领导下,她正朝着“文盲帝国”的未来,高速迈进……

    当常大牛将几个端端正正的楷字呈到文逸面前时,文逸不免又多看了常大牛一眼,当然,他的目光,最后还是落在这几个方方正正,遒劲有力的字上。

    常大牛一共写了五个字——“常胜”、“光明教”。

    “常胜是你的真名?”文逸正sè问道。

    “正是。”常大牛点点头道。

    “你是光明教徒?”文逸又问。

    “是。”常胜回答。

    “那为何又跟柳铁心相互勾结?”文逸继续追问道。

    “先生您都知道了?”

    “为何有此一问呢?”文逸笑着说道:“其实,你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暴露了,不然也不会将自己的真名写出来。”

    常胜点点头,叹一口气徐徐说道:“常某本是怀远人,生于富贵人家,自幼便在自家私塾修习文章,又跟家中护院习武强身,本想学习一身本事报效国家,却无奈身为汉家子弟,报国无门,于是终rì赋闲在家。常某也曾想继承家业,经营自家买卖终此一生,却无奈祸从天降。今年夏天,托克托南下督战,长江以南各地官兵为向托克托邀功,频繁袭扰百姓。其中有一支军队南下至怀远县,那军中将领看中了某家的财富,于是便编织罪名,说某家暗中资助盗匪反贼,容不得家父申辩,那将领竟然命属下冲进某家院内,将某家金银抢掠一空,家父去与那督战官理论,反被其以冲撞官军的罪名杀于马前!还将家父尸首悬于营门,暴尸三rì,以儆效尤。”

    “常某亲眼看着家父命丧刀下,可也只能强忍愤怒,趁夜潜入军营之中,砍下了那将官和督战官的狗头,又将家父尸体抢回。然而,常某却不曾想到,离开军营时,竟不慎惊动了哨兵——因为家父尸体失踪,那帮黄金族狗贼很容易就猜到了行凶之人便是常某无疑……”说到这里,常胜已是眼含热泪,不过他还是咬着牙接着道:“那些黄金族狗贼追到常某家中,将常某家中老小尽数斩杀,可怜某家数代基业,也被那黄金族狗贼一把大火烧成了灰烬……”

    文逸听完,拍了拍常胜宽阔的肩膀,继而说道:“于是,遭此不幸,无家可归的你就加入了光明神教?”

    常胜抹了抹眼睛,摇摇头道:“常某将家父安葬之后,本想加入义军的队伍,可就在南下途中,却遇到了一个人。”

    “是谁?”文逸问。

    “那人自称李子明。”常胜回忆片刻,望了文逸一眼说道:“实不相瞒,李师气质儒雅,翩翩君子气度,更胜先生许多——他骑着毛驴悠哉游哉赶路的神态,文先生是无法比拟呢。”

    文逸摆摆手,示意常胜继续往下说。

    “李师非但生的一副好容貌,而且洞察力极其敏锐,只是三言两语,便看穿了常某的心事。也不知为何,常某本是个遭到朝廷通缉的要犯,本该对陌生人有所戒备,可在那人面前,竟然提不起一点jǐng戒之心,反将心中话语,全盘托出。李师听后,替常某分析一番,指出常某最大的仇人,便在黄金族**的朝廷,因为有那**的朝廷,所以才有那军纪败坏的军队。常某若想大仇得报,加入义军的队伍也是没错,可更为可行的一条路,却是加入光明神教——李师劝常某说,光明神教教徒遍布天下,人数以百万计,只要时机成熟,便可揭竿而起,效仿当年黄巾起义,推翻黄金一族腐朽的朝廷!”

    “所以,你被那李子明说服,加入了光明神教?”文逸问。

    常胜点点头道:“是的,李师见我入教,非但给了我一笔银钱,反而带着我回到了常某原籍——我们回到怀远县时,那支军队已经离开,李师亲自为常某横遭不幸的家人做了法事,超度他们的亡魂,又帮常某收敛家人遗骨,与家父合葬。自始至终,李师都是亲力亲为,他的虔诚,就连常某也感到汗颜。”

    文逸点点头道:“他知你是至孝之人,如此做法,足可让你肝脑涂地……”

    可文逸一句话还未说完,就被常胜打断:“文先生,常某虽然将这些事说与你听,但绝不代表常某要背叛李师,也不代表常某要退出光明神教!”

    “那你跟我等出海,却是为了什么?”

    “常某今天要这样做,只是为了报答张大侠不杀之恩。”说着常大牛看了张凛一眼,继而说道:“张大侠早就对常某的身份起了怀疑,以他的本事,十个常胜也不是对手,可张大侠非但没有杀我,反而在建康码头救了常某一命。常某虽然是个卑鄙无耻的jiān细,但也自知不该恩将仇报,所以没在当时站出来帮助柳铁心……其实,常某也知道,当时柳铁心大势已去,即便常某相帮,最终获胜的,还是你们——常某之所以跟你们出海,并非是要转投莫大侠手下,常某来此,只为还张大侠一命。”

    张凛闻言,斜睨常胜一眼,却是什么也没说。

    文逸则道:“还是说说,你是如何做了李子明的细作。”

    常胜点点头道:“处理完常某家中之事后,李师带着常某一路北上,一直到了大都城。”

    “你们去了大都城?”文逸眉毛轻轻一拧问道:“是什么时候的事?”

    “**月间,具体是那一rì,我也记不清了。”常胜回答。

    文逸点点头问:“莫降法场被劫之时,你们在哪里?”

    “当时么?”常胜想都没想回答:“我们就在现场,对于张大侠冲进法场救人的一幕,常某可谓是记忆深刻。”

    “噢。”文逸点点头道:“那么,接下来的事,我就知道了。你们先于我们一步,离开了大都城,并且等在我的必经之路上,那李子明找来一个老农,借那老农之手,将他的毛驴转卖于我。他又命你一直追在我们的身后,等我们的跟随者出现,就混入他们中间……”

    “大致上是这样子了。”常胜点点头道:“可是有一点先生说的不对,那rì将毛驴卖给先生的,不是李师找来的老农,那个老农,就是李师本尊!”

    文逸闻言,略微愣了一愣,感叹道:“我文逸常常自夸有识人之能,却不知那大名鼎鼎的明礼子,就曾站在我的眼前,而我竟然看不出丝毫破绽,还从他的手中,买过了他的毛驴……”

第188章 崖山(四)

    013-10-18

    “文先生,您的意思是,李师和明礼子是同一个人?”常胜问。。

    “种种迹象都表明,是的。”文逸点点头道。

    “常某却不这样认为。”常胜则否认道:“李师行事光明磊落,颇具君子风度,他没有必要,也不会对常某隐藏身份的。”

    文逸不置可否的一笑道:“常兄既然认定那‘李师’是个光明磊落的豪杰,文某若一再诋毁,倒是显得文某小家子气了。但是文某可以保证,终有一rì,常兄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来rì之事,自然要等到来rì才会知道结果。”常胜则摇着头说道:“常某这一次站出来,除了和文先生说明一切之外,便是要报答张大侠的恩情——既然文先生现在需要识字的人帮忙,常某很乐意帮这个忙。”

    “既然如此,那么就有劳常兄了。”文逸大方的答应了。

    “文先生,俺胡力有话说!”不等文逸答应,胡力已经从队列中站了出来,瓮声瓮气说道:“我等追随莫大侠、文先生,是要造反!这可是掉脑袋的大事!既然如此,常大牛这个jiān细就不该参与!我等兄弟,也不会将自己的底细,透露给这个jiān细!”

    “对!胡大哥说的有理!”

    “没错,不能信任这个叛徒!”

    “若是他拿着咱们的花名册,去找那什么‘李子’,岂不是授柄于人?”

    “是啊,这位兄弟说的在理啊,这么重要的东西,绝不能让他来做……”

    队列之中,附和的声音此起彼伏,在对待常大牛的问题上,大家的态度出奇的一致。

    文逸也不恼火,只是微笑着说:“除此之外,诸位还有其他的意见么?”

    “我等只是不愿意与这叛徒为伍,没有其他的意思。”胡力说道。

    “好,既然如此,那文某就以人格担保,常兄绝不会再次背叛大家——只要他在我们身边一天,他就是我们的兄弟!”说着,文逸的笑容慢慢敛去,放缓了语气说道:“诸位若是还有什么疑问,就与张凛说。”

    说完,竟再不理会愤愤不平的众人,转身便走。

    众人还想再说,却看到张凛冷着脸挡在前面,那锐利的目光,直让众人将到嘴边的话都咽进了肚子里。

    “按照文先生的意思办。”张凛的话如他的目光和表情一般冰冷,不带任何感情,“刘超,你来问话——常大牛,你来记录!”

    张凛说话的语气虽然生硬冰冷,但其实却很讲究说话的方式——他仍旧称呼常胜为“常大牛”,也就是提醒众人,忘记他真实的身份,忽略他今天说的一切。

    张凛的命令,明显比文逸好声好语的劝说更有约束力——不等他再说第二遍,刘超已经开始从头询问了。

    只是,细心的刘超发现,这一次某几个人呢的回答,与第一次有了些许不同,显然,大家并没有完全按照文逸的吩咐去办,那些城府较深的人,或多或少隐藏了一些个人情况……

    整个过程中,张凛都没有说话,但他却将每一个细节都记在了心里——尤其是那些前后说法不一的人,其中,以胡力为代表——刘超第一次问话的时候,他简直像个话痨,可刘超第二次问的时候,他却只报上了自己的名姓,而后随便敷衍了两句,就无话可说了。

    张凛没有再说些什么,因为曾管理过一个帮派的他,深深的知道,任何一个帮派之中,都会存在或大或小的矛盾,但是有些矛盾,只要不影响到帮派的根基,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将其放置一旁,任其慢慢冷却,若是非要将其摆在明面上解决,让那些矛盾变的公开,非但不会对帮派有实质xìng的帮助,反而会增加不必要的矛盾。

    管理帮派,有些时候就和持家一样,有的时候,确实需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稀里糊涂就好——若是刻意追求完美,反而会适得其反,埋下更大的隐患。

    张凛拿着常胜写好的花名册去找文逸,文逸却看都没看就将其放进了怀里。

    “你不看看么?”张凛问。

    “现在没必要看。”文逸摇摇头说。

    “那要何时再看?”张凛继续问道。

    “也许很快,也许永远都不会看。”文逸的回答,跟没说一样。

    张凛剑眉微皱道:“那你还激化了他们之间的矛盾,又是何意?”

    文逸笑了笑,压低声音道:“想要看透一个人,最好的时机就是看他面临矛盾时做出的选择!如果常大牛不主动站出来,我也是要在众人面前揭穿他的身份的——这一招,就叫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那这个册子,岂不是成了毫无用途的废物?”

    “非也,非也。”文逸笑着摇头说道:“非但不是废物,对比之后这些人的表现,再看看他们当初对自己的评价,反而能更深入的了解他们的xìng格——这个册子,可是能看出这二十七个人xìng格本质的关键证物啊。”

    张凛越听越糊涂,但他却是个执拗的xìng子,越是想不明白,便越是要想——于是,他陷入深深的思考之中,这思考的直接表现,便是沉默。

    这时,唐沁幽幽飘了过来——是的,就是“飘”,她纱衣漫飞,步履虚浮,身姿曼妙,简直就像是在甲板上滑行。

    “明礼子对常胜的所作所为,只能看出来他爱收买人心。”唐沁幽幽说道:“可是你,文逸,你却想要控制人心!从某种程度来说,你比那明礼子还要yīn险。”

    “文某不是要控制人心,文某只是想了解自己的属下……”

    “文跛子,你可真够无耻的!”

    只听一个声音自甲板下飘出来,直让文逸变了脸sè,张凛停止了思考,就连唐沁的身体也是颤了一颤。

    莫降忽然就醒了,而且醒的毫无征兆!!

    文逸急忙转头望过去,却看到在船舱的出口处,一个披头散发的男子,在韩菲儿的搀扶下,一步一步登上了甲板!

    那不是莫降,还能是谁?!

    “唯战兄,你怎么醒了?!”文逸大喜过望,一时间竟然口不择言,问了句废话。

    “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醒了,我也就醒了。”莫降笑着回答,他的声音很是虚弱,甚至有点沙哑,他披头散发的样子,却很是洒脱,一件大氅,被他随意的裹在身上,一双鞋,被他趿在脚下,他这一副尊荣,倒是和那放浪形骸的魏晋名士有几分相像。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文逸仍旧说着废话,拖着残掉的那条腿,向莫降走过去。

    莫降却给韩菲儿打了个眼sè,而后韩菲儿搀着莫降侧移一步,躲开了文逸,让文逸扑了个空。

    “沁姐姐,救命之恩,永世不忘。”莫降郑重的对着唐沁鞠了一躬。

    唐沁躲也不躲,受了莫降这一礼,可嘴上却说:“小笨蛋,姐姐可不记得什么时候救过你。”

    “我失去理智之时,若非沁姐姐一番安抚,若非沁姐姐对我用了安魂催眠之术——我恐怕会一直到鲜血流干,体力竭尽时才肯倒下。”莫降郑重的说道:“还有,最关键的一点,姐姐让我看到了你的脸……”

    “这件事,不要再提了。”唐沁似乎不愿旧事重提。

    可文逸却听了个清清楚楚,他吃惊的问道:“你看到了她的脸?”

    “是啊,还不止一次。”莫降压低声音道:“我知道,沁姐姐是你的老情人,可兄弟我只是看看她的脸,又没有什么非分之想,也算不得对兄嫂不敬?”

    “唯战兄,不是这样的。”文逸也悄声解释道:“她成年后,曾立下重誓,看到他的脸的男人,都要死……”

    “那你为何还厚颜无耻的活着?”莫降瞪了文逸一眼问。

    “我……我哪里厚颜无耻了?”

    “我被汉皇之血反噬之后,你为何不去救我,还要阻止菲儿去救我?”莫降问。

    “这……这不是唯战兄你的意思么?你利用最后一点残余的理智远离我们,不就是想要我们远离危险么?我若是去救唯战兄,被唯战兄伤了的话,岂不是会让你寒心?”

    “是么?”莫降双臂骨折,只能用眼神来传达自己的情感,所以的表情很是夸张。

    “是的。”这一次替文逸解围的,是唐沁。

    “如此说来,你们都没有被我误伤喽?”莫降问。

    “其实……也不尽然。”文逸说着,看了韩菲儿一眼,意思是,难道你没有跟莫降讲清楚他失去理智后发生的事么?

    “这不能怪菲儿,是我坚持要到甲板上看看的……”莫降说着,目光从眼前这几人身上一一扫过,他看到这几人都是完好如初,疑惑的问道:“我伤了谁?”

    “你的徒弟,王维翼。”韩菲儿答道。

    莫降微微一愣,旋即问道:“他……没事。”

    “命悬一线。”韩菲儿说,“不过,还没死。”

    “菲儿,说话大喘气可不是什么好习惯。”莫降说,“他现在在哪?”

    韩菲儿回答道:“就在船上,另一个船舱中静养——有王家的人专门照料。”

    “马上带我去见他。”莫降说着,就要转身返回船舱。

    可是,莫降突然登上甲板的动静,已经惊动了船尾的二十七人。

    不等莫降离开,他们已经来到了莫降的面前,除了常大牛之外,剩下的二十六人一齐单膝跪地,高声喝道:“见过莫大侠!”

    文逸提醒道:“现在,你们对他正确的称谓,应该是——主公……”

第189章 崖山(五)

    013-10-19

    “主公?”莫降眉头一皱,旋即展颜笑道:“如此正式的称呼,实在是不适合我——况且咱们一共就这几十个人,你们叫我主公,自称为属下,这也太过麻烦——索xìng,大家暂且以兄弟相称,等咱们在乱世之中站稳脚跟后再改这称谓也是不迟。。”

    众人闻言,齐齐将目光投向文逸——文逸和莫降对大家的要求,尤其是在礼节方面,差别很大,众人望向文逸的意思也就是在问:“到底要听谁的?”

    文逸则笑着说道:“既然唯战兄不喜欢这些繁文缛节,那么大家便暂以兄弟相称——只是,你们要时刻谨记,莫降是你们的主公。”

    “是!”众人齐声答应。

    文逸本想请莫降说上几句,鼓舞众人的士气,可莫降心中却惦记着王维翼的伤势,在加上莫降刚刚从昏迷中苏醒过来,身体还十分虚弱,只吹了一会儿海风,便觉得头痛难忍,是故,脸sè苍白的莫降,只匆匆露了一面,就让韩菲儿搀扶回船舱去了。

    众人却没有时间议论莫降的伤势,因为在文逸的授意下,众人的训练立刻展开,而负责教授众人基本的格斗技巧的,正是张凛。

    莫降一步一步走进船舱,在完全进入甲板之前,他回头看了一下。

    莫降的回头一望,恰逢太阳升起!

    只见,一个红sè的火球,伴着万丈霞光冉冉升起,海上的一切,都被染上了一层深红,甲板上的身影,也在那刺眼的光线的照耀下变的模糊,只剩下一个红sè的轮廓。

    西边天际的乌云,也被那耀眼的光芒逼退,整个天空都亮了起来,天空那深深的湛蓝sè,在阳光刺透乌云的刹那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更为明亮的浅蓝。乌黑的云层边缘,也被镀上一层厚厚的金sè,之前那种黑云yù摧的压抑感不复存在。海天之间,只剩下满目的壮美景sè……

    海船上的水手也被这壮丽的景sè所感染,他们齐声高喊:“天空放晴!撑满船帆!全速前进——!”

    “好兆头,不是么?”莫降沉默了很久,才说出一句话来,深深的看了甲板上的众人一眼,继而转头,用无比虚弱的声音问道,“菲儿,等那乱世到来,你说在这二十几个人当中,会有几颗将星冉冉升起呢?”

    韩菲儿看着莫降那张惨白若纸的脸,心中升起一阵不祥的预感,她不想再让莫降多说话,是故冷冰冰的回答道:“不知道。”

    莫降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在强行压制着体内的痛苦,他断断续续说道:“不知道?这个答案,可不行哦。”

    韩菲儿只好说:“也许每一个人都会大放异彩,也许会在第一次战斗中一齐死去。”

    “不要这么悲观嘛……咳咳!”莫降说着,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似乎要将那肺也咳出来,整个身体剧烈的抖、抽搐着。

    韩菲儿一边替莫降拍着背,一边嗔道:“你刚刚苏醒过来,就不要那么多话了。”

    莫降不住的点头答应,可仍是止不住咳,他原本苍白的脸涨的通红,那咳声在船舱通道内回荡个不停,森然若鬼,甚是吓人。

    韩菲儿也不知道情况为何突然变成了这个样子,她心中虽然焦急,但却强作镇定,只是一下接着一下的,温柔的抚摸着莫降的脊背,只希望莫降尽快将气息理顺。

    过了好一会儿,他的咳声才慢慢停歇,只是他的气息已经变得非常虚弱,简单的说话,对于他而言,都成了一项异常艰巨的工作。

    “菲儿,我,我……”

    “你怎么了?”韩菲儿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缓一些,她若是焦急,只会让莫降更着急。

    “我没事。”莫降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任谁都看得出来他有事,但他偏偏却说自己没事。

    “你骗我。”韩菲儿说。

    “没,没有。”莫降慢慢别过头去,似是不愿让韩菲儿看到他的目光,他向船舱通道深处望过去,淡淡说道:“王维翼,是在里面么?”

    “你还是先回去休息,等身体情况好转了再来看他。”韩菲儿握着莫降冰凉的手掌劝道。

    “不,我现在就要……去看!”莫降却是执拗着要去探望王维翼,虽然声音虚弱,但那确实不容商量的语气。

    韩菲儿只怕莫降着急,只好叹了一口气,由着他的xìng子来。

    之后,莫降再没说过一句话。

    韩菲儿搀扶着莫降一步步的前行,光线昏暗的船舱通道中,只余下莫降沉重的呼吸声——纵使韩菲儿不懂医术,但她也听的出来,莫降的呼吸声无比浑浊,而且长短不一,间隔有长有短,似乎随时都有断掉的可能——这哪里是武艺高强的“天选之子”该有的呼吸声?这分明就是个患有肺痨的病人……

    好再,莫降和王维翼疗伤的船舱,距离并不是很远,二人走了一阵,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韩菲儿感受的到,莫降身上披的大氅,已经被汗水湿透,要知道,二人只不过走了短短几步路而已——当初,莫降中毒之时,韩菲儿也曾搀扶着莫降走路,但却不似今rì这般吃力,今rì的莫降,每迈出一步,都好似婴儿学步那般艰难,支撑着他整个身体的,也不再是气力,更像是心底的某种执念。

    如果没有了那个执念,他恐怕会立刻瘫倒——韩菲儿忧心忡忡的想。

    “是这间么?”莫降问,“我闻到了药草的气味。”

    “是这里。”韩菲儿一边回答着,一边轻轻推开了舱门。

    浓重的药草味扑面而来,烟雾缭绕的船舱内,王维翼静静的躺在矮床之上,没有一点动静。在矮榻旁边,跪着两个侍女——莫降认得那两个侍女的装扮,当rì在建康王府同王肃会面时,奉上热茶的婢女,便是这样的打扮。

    那两个侍女听到舱门处的动静,齐齐转过头来,等看清来的人是莫降,却是愣在了当场,一时也不知该起身相迎,还是将莫降请出去——当rì,莫降浑身浴血与傲崖激战之时,这两个侍女虽不曾亲眼得见当时的惨烈场景。但是,她们事后却听别人说过,正是这个看似削瘦的年轻人,仅用一声怒吼,就让二老爷王恭吓破了胆,还打碎了家传的印信,正是他,一把扭断了那光明圣使的胳膊,像个恶魔一般杀尽了冲进王家的光明教徒,还是他,打败了那个连家主都谈之sè变的傲崖——二人的战斗,还毁掉了整座院落……

    根据某几个护院的说辞,那场战斗,根本就不是人与人的战斗,那简直就是天神和恶魔的战斗!

    所以,两个婢女对莫降充满了恐惧——以至于莫降突然出现在她们面前,便将她们吓傻了,一时间忘记了豪门大族家的婢女该有的修养……

    “他怎么样了?”莫降首先开口,化解了那两个婢女的尴尬。

    “公子他……他虽然伤的很重,但却没有伤及内脏,只是筋骨之伤——只要好生静养,便不会有xìng命之忧。”距离莫降较近的那个婢女战战兢兢的答道。

    “噢,那就好。”莫降点点头道:“听你说话,你好像学过医术?”

    “婢子不敢说学过,但婢子被家主买来之前,确实生于杏林之家。”那婢女低着头回答,“婢子的父亲,便是当地有名的大夫,后来被朝廷抓进军中,而后便杳无音讯,婢子无家可归,只好自卖到王家做了奴婢。”

    “你叫什么名字?”莫降问。

    “婢子之前的名字已经忘记了,在王府,大家都管婢子叫杏儿的。”

    “杏儿妹妹,你可不可以替我把把脉?”莫降问。

    杏儿闻言,又是一愣,有些为难的说道:“这个,婢子不敢……”

    “只是把把脉,有什么不敢?”莫降问。

    杏儿吞吞吐吐回答道:“婢子真的不敢……”

    “你似乎很怕我?”莫降又问。

    “是,啊不是,婢子,婢子……”杏儿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姐姐,你看他脸sè好差,甚至比公子还要差。”杏儿身后的那婢女低声劝道:“你就替他看看,再不然,若是把他逼急了……”说到这里,那婢女打了个激灵,似是想到了一件极为可怕的事情。

    杏儿犹豫再三,终于回答道:“好!婢子就替您把把脉,不过婢子医术有限……”

    不等杏儿把话说完,莫降的胳膊已经伸了过去——当然,这不是他自己伸过去的,而是韩菲儿将莫降那断掉的胳膊递过去的。

    杏儿姑娘款款站起身来,手指搭在莫降的手腕上,只触碰一下,她的手就像是触碰到烧红的烙铁一样猛的缩了回去——她战战兢兢的跪倒在地,磕着头说道:“您的病,婢子看不了……”

    杏儿的一句话,就让韩菲儿的心沉了下去……

    莫降则是苦笑着低声道:“汉皇之血,诅咒之血,赵胜,或许你说的是对的……”

第190张 崖山(六)

    013-10-20

    接下来的几天,莫降都把自己关在船舱内,他不让任何人进入,甚至连韩菲儿都不行。。只有在每天吃饭的时候,人们才能知道莫降还活着,他会让胡力将饭菜放在门口——除此之外,莫降断绝了和外界的一切联系。

    根据居住在莫降隔壁的婢女杏儿的说法,每一天的深夜,她都能听到隔壁传来一声声低沉的咆哮,像是猛兽的压抑的吼叫,又像是厉鬼的悲鸣……

    整船的人都在猜测,莫降到底怎么了?

    到了后来,传言已经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有人说莫降已经死了,只有他的灵魂还留在船舱之内,rì夜哀嚎——如此骇人听闻跟的说辞,让整条船上的人都人心惶惶,大家刚刚确立的“推翻黄金一族暴政”的信念,也出现了动摇……

    事到如今,文逸不得不出面了。

    他先是找到了替莫降把过脉的杏儿,几经安抚,他才从杏儿口中得知:“莫降身受重伤,突然醒来只不过是回光返照——他全身经脉,都受到了严重的伤害,恐怕再无复原的可能,即便能靠药石的帮助活下来,之后的rì子里,他恐怕也只能瘫在床上,像个废人一样了却残生……”

    文逸并没有立刻发表自己的看法,他只是告诉杏儿,不要将此事外传——而后,他找到了韩菲儿和张凛,将他们二人约到一个隐蔽的船舱里,就这件事询问二人的看法。

    待文逸将话说完,跪坐在船舱内的韩菲儿一言不发,她摇着头,咬着嘴唇——她不是不想说,只是不知该说些什么,她甚至不敢去想,莫降变成废人之后的样子,虽然,无论莫降变成什么样子,她也不会弃莫降而去,她会永远陪在他的身边,但是,韩菲儿却深知莫降的脾气,他整rì里看似嘻嘻哈哈没个正行,但骨子里却非常倔强,而且机有原则——韩菲儿知道,要强而且执着的莫降,宁愿去死,也不会甘心像个废物一样躺在床上度过余生的……

    “对于杏儿姑娘所说的话,我并不完全相信。”靠着木墙站立的文逸首先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如果他真的残废了,那么胡力每rì放在船舱门外的饭菜,又是谁帮他拿进去的?如果变成了废人,他又是怎样死死的抵住舱门,阻止别人进入呢?我曾问过胡力,胡力说他也曾尝试打开舱门,可舱门却锁的死死的,即便他使出了十成力道,也是打不开——要知道,木质的门闩,很难承受胡力那个壮汉的力量。”

    “那他为何要躲起来?”张凛站在韩菲儿身后——他一如往常般站的笔直,像他手中的枪。

    “这个,就很难猜测了。”文逸摇摇头道:“也许是因为距离崖山越来越近,而唯战兄却身负重伤,他唯恐在崖山有什么yīn谋诡计等待着我们,担心重伤中的自己无法护得大家的周全,所以才将自己关起来,闭关疗伤——要知道,莫降他的保护yù过于强烈,我等一行人好不容易走到这里,如今崖山在望,他定然不想让任何人出现意外。”

    “文先生,虽然您说的很有道理,这也只是您的猜测而已。”韩菲儿不无担忧的说道:“我只怕,莫降他一时想不开……”

    文逸摆摆手道:“菲儿,这一点你大可放心,唯战兄什么事都可能做,但惟独不可能自寻短见。”

    韩菲儿则说道:“可是,莫降他很要强,万一他受不了这沉重的打击……”

    文逸则说:“菲儿,你想一想,一个要自寻短见的人,怎会每天向他人索要饭菜,并且每一天都会将送进舱中的饭菜全部吃光呢?”

    韩菲儿闻言,细想一番,心道文逸所言确实不假,可恼自己关心则乱,竟然忽略了眼前的线索——如此想来,每天就将饭菜吃完的莫降,是不会轻生了……

    “既然莫降不会寻死,每rì能吃能喝,你将我们二人叫到这里又是为了何事?”张凛直愣愣的问。

    “唯战兄不会寻死,可他若再这样躲下去,我等就要寻死了。”文逸半开玩笑似的说道,他故作轻松的神态,很难瞒过张凛的眼睛。

    “有我在,那些人反不了。”张凛的话虽然听起来有些自负,但文逸却知道张凛所言非虚——不过,防人之口甚于防川,对众人的猜疑,宜疏不宜堵,除了靠张凛强势弹压之外,总是需要莫降再露一面,只要莫降能健康的出现在众人面前,所有的流言,定然不攻自破。

    “张兄,在这茫茫大海之上,那些人迫于你的强大,自然不敢做些什么。”文逸顿了一顿接着说道:“可是,我们每在海上航行一rì,距离那崖山就要近上一些,等海船开到崖山之下,若唯战兄还是不能出现,黑将只需要三言两语,便能将那二十几人策反——更何况,唐沁就在你我身边,虽然说她曾数次帮助我等,但她效忠的对象却是黑将,这一点始终不曾改变,等到了崖山,只要她略施手段,我们才招致麾下不久的‘第一支亲军’,恐怕就要拱手送人了。”

    “那就是说,要解决此事,必须要让莫降出面不可了?”张凛问。

    “最关键的一点事,我们现在只能确定莫降他不会寻死,至于其他的情况却是一无所知——哪怕他现在真的不能露面,但总该要让我们知道,他到底在做些什么,要做些什么。”文逸说道:“这样,我们也好制定计划,安抚众人。”

    “文先生所言有理。”张凛说着,转过身去,迈步就要离开。

    “张兄你去哪里?”文逸问。

    “我亲自去问他。”张凛回答。

    “没用的。”文逸摇摇头道:“我早就去敲过他的舱门,可是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无论出了什么事,他总不能一直躲下去!”张凛说:“如果他仍是不肯回答,我只好破门而入了!”

    韩菲儿忽然站起身来,转身说道:“遇到困难时,莫降他从未逃避过——我相信这一次也不会例外,他不肯见我们,总有他的理由!我们既然知道他还活着,而且不会自寻短见,这还不够么?”

    “当然不够!”张凛皱眉反驳道:“那张凛既然说,同我们是兄弟,那么有什么困难,就该一起承担!他一个人躲起来,又算是怎么一回事?!”

    说着,再不理会韩菲儿,径直冲了出去。

    文逸和韩菲儿急忙追了过去。

    一行三人来到莫降居住的船舱之前,恰恰看到胡力来给莫降送晚饭。

    “饭菜放在门外。”莫降的声音从船舱里传出来,相较于前几rì的虚弱,他的声音多了些底气,然而却远不及受伤之前那般清朗。

    “莫大……莫降兄弟,你好些了么?”胡力不无担忧的问。

    舱内静了片刻,莫降才问道:“是谁让你问的?”

    “没有谁,是俺自己想知道——弟兄们也都想知道,莫降兄弟你为何躲起来,谁都不见!”胡力大声回答道。

    “告诉他们,我正在疗伤。”莫降回答。

    “您总得让大家看看啊!”胡力先是大声说了一句,而后又小声嘟囔道:“整rì躲在船舱内,像个缩头乌龟一样,又怎能让大家心甘情愿认你为主。”

    胡力等了很久,却等不到莫降的回应,末了,只好发出一声叹息,摇头走开了……

    待胡力走后,张凛等一行三人才走了过来。

    “你们心中,也是抱着和胡力一样的想法么?”莫降似乎早就知道三人要来,不等三人开口,他已经率先发问。

    “想法或许有所不同,但我却很想见你一面。”文逸回答。

    莫降没有正面回应文逸,只是问道:“文跛子,我且问你,如果我一直躲到崖山,会有什么后果?”

    “恐怕,我们这支刚刚组成的队伍,会分崩离析。”文逸推测道。

    莫降的回答却是:“如果这支队伍连这点考验也经受不起,那就让它分崩离析好了!”

    “你说什么?”张凛皱眉问道。

    “张凛,你不要着急,听我慢慢说来。”莫降徐徐说道:“无论是他们还是你们,都该明白——我们走到一起的原因,并不是因为我个人的身份!我们走到一起,聚义揭竿,是为了共同的理想!如果只是因为队伍中的某个人的某种身份,他们才同我们并肩作战的话,那么也就意味着,他们与我们并肩作战的真正原因,并不是要实现那个共同的理想,而是想借助‘天选之子’之名这个特殊的资源,在即将到来的乱世中分一杯羹;同时也就意味着,如果将来他们遇到了比我的名声更为稀缺的资源,他们一样会为了更大的利益,转投他人;进一步讲,如果没有了我,没有了‘天选之子’光环的庇护,他们还会同我等并肩作战么?还会记得当初与我们共同立下的誓言么?”

    文逸思索片刻后说道:“唯战兄,你说的虽然在理——可是,我们既然拥有‘天选之子’这个优势,就该好生利用——即便那些投靠我们的人动机不纯,我们暂时利用他们的私心又有何妨?等我们手中握有足够的人才,自然可以进行甄别筛选,留下那些意志坚定、思想纯粹的才俊……”

    片刻之后,船舱里传出来莫降幽幽的声音:“逸才兄,如果我告诉你——我们现在已经失去了‘天选之子’这个优势了呢?”

    文逸一时没能反应过来,沉默片刻后才吃惊道:“唯战兄,你说什么?”

    过了很久,莫降才幽幽说道:“现在的我,已经唤不醒‘汉皇之血’的力量了,也就是说,现在没有什么能证明我体内流淌着汉皇的血脉,没有什么能证明我是‘天选之子’了……”

第191章 崖山(七)

    013-10-21

    文逸沉默片刻后,开言道:“即便如此,唯战兄依然是汉皇血脉的传人,依然是天选之子!这身份是由流淌在唯战兄体内的血脉所决定的,无论那神赐之力沉睡与否,只要唯战兄活着,任谁也无法否认唯战兄天选之子的身份!”

    张凛则说道:“乱世之中,机会对每个人都是平等的,胜者为尊的冷酷规则,绝不会因为你是汉皇的传人而有所改变——如果你失败了,即便你的身份再尊崇,其下场也不过是倒在路边的一具枯骨而已,其作用也不过是成为别人的垫脚石而已——所谓的‘天选之子’,有或者没有,又有什么区别?”

    文逸闻言,不禁向张凛投去了赞赏的目光——张凛在建康的表现已让文逸对他刮目相看,今rì又有这般鞭辟入里的言论,更是让文逸心中感叹:当初拉张凛入伙,让他成为伙伴,实在是正确的选择。。

    这时,莫降的声音从船舱里传出来:“我看中的,也不是那‘天选之子’的名分,其实在我眼里,每一个抵抗jīng神不死的汉人,都是‘天选之子’,都有机会成为新的‘汉皇’,想我家先祖,未掌九鼎之前,也不过是个普通人而已。”

    “那你还有什么可纠结的?为何要将自己关起来?”张凛追问道。

    “方才你也说了。”莫降很快回答道:“想要在乱世之中突围而出,最重要的东西便是自己的实力!如果我们选对了伙伴,那么我们的实力必将大增,如果我们让心怀叵测的投机者混进了我们中间,那必将为我们之后的争霸之路埋下隐患!而且,崖山已是越来越近,这也就意味着,我们与黑将正面碰撞的rì子越来越近了——谁能保证,那些别有用心靠近你我的所谓伙伴会不会在我们与黑将对抗之时,背后捅我们的刀子?所以说,在到达崖山之前,我们必须完成一次对这支队伍的鉴别,必须去伪存真,让那些别有用心的宵小之徒现出原形,让我们知道,谁才是值得我们信任的忠诚伙伴!”

    “唯战兄,那支队伍,到现在只剩下二十几人了——如果再jīng简,真到了崖山,我们身边恐怕就剩不下几个人了。”文逸不无担忧的说道。

    “自古以来,兵贵jīng而不贵多,一个真正的伙伴,胜过十个别有用心的投机之徒。”莫降顿了一顿接着说道:“当rì我登上甲板之时,也曾专门留意过那些人的表情——心怀忐忑者有之,莫名兴奋者有之,盲目崇拜者有之,眼神闪烁者有之——只是二十几个人,便呈现给我十数种迥异的表情。rì后,我们若是对这些人委以重任,他们又将带领出什么样的队伍?是将成为我们驱除异族助力,还是将成为我们光复神州大业上的拦路虎?在正式开始我们的反抗道路之前,我们必须确保我们自己的队伍足够纯粹,足够团结!而确保我们自己队伍能做到这一点的关键,便是我们必须确保我们最初找到的伙伴,足够纯粹!”

    文逸沉思片刻后说道:“唯战兄,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是要去伪存真,要甄选出真正的伙伴——仅仅躲起来,恐怕还是远远不够。”

    “我知道,要想真正建立起一支预想中的队伍,仅仅靠这样是远远不够的。但是时间紧迫,我已别无他法——在到达崖山之前,我们必须完成对那二十七个人的初步甄选,那些居心叵测的投机者,那些心怀不轨的yīn谋家,必须剔除我们的队伍!”说到后来,莫降已经喘起了粗气,话语几乎有些断断续续,这让舱外一言不发的韩菲儿担心不已。

    “唯战兄,只希望你这个计策能够奏效,让某些心志不坚、别有所图的人暴露出来。”文逸说完这句话后,再不多言。

    张凛则更是干脆,他沉吟片刻后说道:“我知道该怎样做了。”说罢,便迈步向甲板上走去。

    “开始cāo练!”片刻之后,张凛的呼喝之声,便传了过来。

    “是!”众人虽然齐声答应,但与最初的几rì有所不同的是,众人的应答之声,已不像最初的几rì那般整齐划一。

    “看来,我的计策已经起了效果。”莫降的声音,从船舱里传来。

    “唯战兄,你莫不是在骗我们?”文逸眼睛转了一转说道:“你方才说你已经无法唤醒汉皇之血的神力,可是为何你的听觉还如此灵敏?”

    回应文逸的,只有沉默。

    文逸还要再问,却听有脚步声传来,他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模糊的人影自光线昏暗的船舱通道深处慢慢走了过来——那个人,正是侍候王维翼的侍女之一,文逸依稀记得,她的名字,好像是叫做蜜儿。

    当rì和杏儿姑娘说话时,文逸得知她们的名字都是王维翼起的,当时他就想到——这个王维翼还真是有趣,他的贴身丫鬟,每一个人的名字,都让人“食yù大增”……

    不知是害怕船舱里的莫降,还是惧怕文逸和韩菲儿,蜜儿姑娘走到文逸身前,只是向他浅浅的施了一礼,而后绕开他们,贴着另一侧的墙壁,小心翼翼挪了出去……

    整个过程中,文逸一直盯着蜜儿姑娘的步法,等蜜儿离开他有一段距离,突然加速小跑时,文逸的眼睛,似乎是亮了一下。

    待蜜儿姑娘的声音彻底消失在通道之内后,莫降的声音,才幽幽传来:

    ——“文跛子,这船上,并不是你想象的那般太平啊。”

    之后一连几天,文逸等人都没有再去找过莫降。

    而莫降和外界的接触,也是越来越少。最初的几rì,他每天都要吃三顿饭,慢慢的,他的饭量开始减少,由三顿变成两顿,由两顿变成一顿——到了最后,他几乎连一顿饭都吃不完,每一次胡力送饭过去的时候,都会发现,昨rì送去的饭菜,莫降又剩下了不少。几乎每一天,众人都能看到登上甲板的胡力捧着一盘子剩菜摇头叹息的情景。

    又过了几rì,莫降不再索要饭菜——他每rì的要求,只是命胡力送淡水进去。

    因为莫降的船舱内,有排污的通道直通船底,而后再有专人收集丢进海里。

    忽然有一天,那个倒夜香的水手——香蛋,突然成了话题人物,几乎每一rì清晨,都会有人跑过来问他——“莫大侠那个船舱内,昨夜有没有污秽之物排出来?”——而那个倒夜香的水手,则会将那根与莫降船舱连接的管子下的木桶展示给问话的人看——那个问话的人也是有趣的紧,如果看到桶内有东西,他就会抱着又脏又臭的木桶高兴的舞蹈;如果那个木桶空空如也,那人就会蹲在木桶前沉默不语,一副如丧考妣的沮丧模样。

    慢慢的,香蛋和那个人混熟了,也知道了这个疯子一般的家伙的名字——廖九。

    至乾五年十二月十七。

    自离开建康算起,众人已经在海上漂泊了足足一月。

    这整整一个月时间里,众人只在出海的头一rì破晓时分,匆匆见了莫降一面——自那之后,众人就再也没有见过传说中的‘天选之子’。

    虽然莫降已不在众人的视野中出现,但他却是众人议论的焦点。

    这不,这一rì晌午,众人在cāo练之余,趁着在甲板上晒太阳的时候,又讨论起来。

    连续一月的海上航行,阳光曝晒,海风凛冽,众人的肤sè都变的黝黑而粗糙,这让这支本就像极了难民的队伍,更加的寒酸了……

    然而,破败的衣着,风尘仆仆的面容,并不影响这些人的谈xìng,他们围在一个年纪不大、身形jīng瘦的马脸男子身边,七嘴八舌的问着。

    “廖九,今天你到船底看了么?”有个留着八字胡的中年汉子的声音最高。

    廖九虽然被众人围着,但兴致却不是很高,他怏怏的说道:“看了啊,不过我每天都去问,倒夜香的香蛋,都把我当成疯子了。”

    贺五白了他一眼说道:“少废话,快说说看到了什么?”

    廖九道:“除了屎和尿,还能看到什么?”

    “这也就是说,莫大侠还活着了?”贺五问。

    “废话,莫大侠当然还活着了!死人能有屎和尿么?”人群中的陈汉替廖九回答了贺五的问题。

    “说的跟你亲眼看见似的。”刘超瞪了陈汉一眼,接着问道:“小九,我听那倒夜香的香蛋说,你经常抱着莫大侠的马桶又哭又笑,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廖九回答:“我笑的是,莫大侠还活着;我哭的是,莫大侠好像把咱们给忘了,明明答应咱们,让咱们做他第一支亲军,可莫大侠跟咱们这亲军,也太疏远了一些,只跟咱们见了一面,就把咱们丢给冷面阎罗这里不闻不问了。”——“冷面阎罗”,便是廖九给张凛起的外号。

    “说的也是,莫大侠对咱们不闻不问,可张大侠和文先生却对咱们要求很严格啊。”一个新的声音加入的讨论,“有的时候我真是搞不清楚,咱们这里的头,到底是莫大侠还是文先生?”

    “当然是莫大侠了。”刘超用笃定的语气说:“吴小四,难道你忘记了,文先生让咱们时刻谨记莫大侠是咱们的主公么?”

    吴小四压低声音,一脸神秘的说道:“这就是你不懂了,你要知道,读书人的花花肠子最多了,他嘴上说一套,心里想的多半是另一套——难道你们忘记了,那一rì莫大侠出现在甲板上时,还大骂文先生无耻,骂文先生不救他——由此可见,他们两个人是有矛盾的!”

    “吴小四!你放屁!”胡力声如洪钟的骂道:“就算白痴也听的出来,那一rì在甲板上,莫大侠和文先生是在开玩笑!你现在这样说,是要挑拨离间么?!!”

    “是谁要挑拨离间啊?”一个冰冷的声音幽幽传来,直让众人都愣在了当场——不为别的,那声音的主人,便是众人惧怕至极的冷面阎罗——张凛!

第192章 崖山(八)

    013-10-22

    张凛提着芦叶钢枪迈步走来,每一步,都似是踩在众人的心头,众人对这个稳健的步伐再熟悉不过,所以不等张凛走到他们身边,他们已经站了起来。。

    “方才,是谁……

    “他!是他说的!”众人心中虽然忐忑,但反应却是极快,张凛话未说完,众人已齐齐伸出手臂指向了吴小四——当然,队伍中有一个异类,有个人没有指正吴小四,那就是常胜——自身份暴露以来,常胜就被众人孤立在外,所以,除了一起训练之外,这支队伍的一切,好似都和他无关。

    这支队伍虽然人数不多,但一齐指向某人,也有些“千夫所指”的气势,吴小四呆呆的站在指尖的汇集出,当张凛冰冷的目光望过来时,他的身体已在颤抖个不停,仿佛风中的枯草。

    “张大侠,我错了!”不等张凛说话,吴小四双腿一软,跪了下去。

    “站起来!”张凛瞥他一眼,冷冷的说道:“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双亲——我张凛又是你什么人?你跪我做甚?”

    “我……”吴小四一张四方大脸羞的通红,却是磕磕绊绊,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让你站起来!”张凛说着,手腕轻轻一抖,手中芦叶枪便嗡嗡颤抖起来,那吴小四听到这声音,已是肝胆俱裂——极度恐惧之下,吴小四颤颤巍巍站了起来,他低着头,看都不敢看张凛一眼。

    “方才你说莫降和文逸有矛盾?”张凛停在吴小四身前,冷声问道。

    “不,不是,小的,我没有……”

    “到底有没有?!”

    “有……”

    张凛的威势实在太盛,那双狼眸般的眼睛实在太过锐利,即便低着头,吴小四也挡不住张凛周身散发出的凛冽气势,短短两句问话,他的意志便被压垮了。

    “为何不当着文逸的面去说?”张凛又问。

    “吓?”吴小四没想到张凛会这样问,愣了好一会儿才道:“当面说?”

    “是!既然你对他们二人的关系有疑问,就该当面问个清楚!在别人背后,像那好事的妇人一样乱嚼舌根,又岂是大丈夫所为?”张凛的语气冷冰冰,几乎没有yīn阳顿挫,也让人听不出他的真实情感,他整个人,就像是被清冷的海风吹了亿万年却仍然屹立不倒的一块顽石——但是,每当他用他那特有的,冰冷而生硬的语气说出类似的话语时,总会让人感觉到,这块冷漠的顽石,却有着藐视海天的傲然豪情!

    “是是是!”闻听张凛不再追究他挑拨离间之罪,而只是不满意他那长舌妇一般的行为,吴小四心中一颗石头终于落地,他慌忙不迭的点头说道:“张大侠之言,小的一定铭记一生!”

    吴小四本以为这件事到此就算了结了,熟料张凛那里却还有下文,只听他仍然用那副平平淡淡的语气说道:“为了让你记得更牢一些,今rì午后的训练,你不用参加了!”

    “吓?”吴小四又是一愣,旋即心中大喜——这世上还有这样的好事?冷面阎罗也有大发慈悲的时候?自己一番胡言乱语,竟然换来了整个下午的闲暇时光?

    可是,吴小四并未高兴的太久,因为张凛分明下令道:“你不必参加训练,从现在开始——你绕着船舷开始跑步!”

    “跑步?”吴小四心道,这冷面阎罗又想出了什么折磨人的点子?

    “对,跑步!”张凛说:“一直跑!我不让你停,你就不能停!”

    吴小四装着胆子问道:“要跑到什么时候?”

    “跑到吃晚饭!”张凛的语气,不容商量。

    “张大侠……”

    “还不快跑?!”张凛眉毛一挑,眼睛一瞪。

    这个表情,比任何言语都管用,不用张凛再催促,吴小四已经迈着大步跑了起来……

    待吴小四跑开,张凛却不打算给众人幸灾乐祸的机会了,他走到众人面前,沉声喝道:“站好队列!”

    众人闻声而动,张凛面前,瞬间就出现了一个整齐的方阵。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张凛严格要求的结果——出海这一个月以来,张凛对众人的要求,从未有过放松的时候,无论莫降是否出现,无论船上流传着何种流言,无论yīn晴雨雪,这些人的训练,一刻也不曾停止过。

    在众人看来,张凛训练他们的方式方法,用“严格”来形容已是远不足够,用残酷勉强可以形容,若是用惨无人道来描述,那便是再合适不过了。

    这二十七个人之中,也有从戍边军队中逃出来的逃兵,他们也曾经历过军营的磨练——但是那些磨练,跟张凛的要求相比,简直是不值一提!

    对于汉家子弟组成的军队,黄金一族的要求一向不甚严格,若是扎马,扎半个时辰就足够了,可在张凛这里,这二十七人,无论长幼,无论强弱,每天都要扎够两个时辰,而且中间还不得休息!仅这扎马一项,已让众人苦不堪言,最初的几天,他们扎的双腿都没了知觉,晚上睡觉都要痛醒几次,清晨醒来,甚至连如厕方便的力气都没有了!

    然而,这扎马一项,仅仅是噩梦的开始——当张凛开始教授众人格斗技巧的时候,每一个动作,他都要掰开了揉碎了讲给众人听,没一点技巧,每一个细节,他都会翻来覆去的讲好多遍!张凛如此负责,也就意味着众人的rì子将过的更苦——每一个动作,他们都要重复练习成千上万遍,直到那个动作成为他们下意识的反应为止。而且,张凛的教授按部就班,每一天都会有新的内容——前一天讲过的,前一天必须掌握,若是白rì里掌握不住,那么等待众人的,便是夜晚的加练!船上的水手们,早就习惯了这二十几人,成宿成宿的不睡觉,在甲板上闹腾个不停……

    当然,将众人折磨的最苦的,还是对练一项——分组对练时,张凛的要求是“拳拳到肉,不要留情,不要点到即止!每一击,都要将对手打痛!因为,记得住疼痛,才能学会如何避免疼痛!现在越痛,战时活命的机会也就越大!”。当然,最一开始,也有个别不想得罪对练伙伴的人手下留情,然而手下留情的后果就是,他将会被张凛叫到一边“单独辅导”,“单独辅导”的结果就是,接下来的三天里,那些个家伙都躺在床铺上呻吟个不停,若不是有长相可人的杏儿姑娘替他们疗伤,他们恐怕就要死在冷面阎罗的黑手之下了。有了那几个自作聪明的家伙做榜样,众人再对练的时候,再也不敢客气,再也不敢给对手面子——因为,给对手面子,那就是不给张大侠面子——为了给张大侠面子,众人都使出了看家本领,每一拳每一脚,都是狠狠的招呼过去——对练进行了几rì之后,海上的船员,也就习惯了,这艘海船之上有二十几个鼻青脸肿的猪头……

    今rì,张凛让众人练习的,仍然是徒手对打。

    筋骨碰撞之声不绝于耳,喊爹骂娘的粗言秽语也是此起彼伏,看着这二十几人在甲板上或是辗转腾挪,或是扭打在一起,张凛的嘴角,不为人察的拧了一拧。

    张凛特别注意到——今rì是胡力做常胜的对手,为了公平起见,每一rì张凛都会为众人安排不同的对手,但这二十七人两两分组,却多出来一个——于是张凛决定,多出来的那个人,就被安排到某个二人组中,绝大多数时候,张凛都会让那个多出来的人,和某人组成一组,一起去对付常胜……

    二十几个人中,几乎每一个人都与常胜有仇恨——在路上,常胜一直是他们真正的领导者,那时候,常胜对众人是又打又骂,众人可谓是吃透了常胜的苦头,再加上常胜还有勾结柳铁心的污点,这就让众人对常胜更为怨恨,如今有以二敌一的机会报复,众人怎会手下留情,所以,常胜往往都是被揍的最惨的一个……

    可是,常胜却从未表达过自己的不满,他默默承受着痛苦,默默的努力着,自始至终,他都没有违背过张凛的任何一条命令,对张凛的每一个要求,他都会完成,绝不偷jiān耍滑——这一切,都被张凛看在眼里……

    当然,张凛要看的,也不止常胜一人,其他二十几人——谁在耍小聪明,谁在默默流汗,谁在yīn奉阳违,谁在执行命令,谁在偷jiān耍滑,谁在努力训练,谁心无旁骛,谁又和那唐沁眉来眼去,他都一一记在了心上……

    张凛正监督众人对练之时,忽听背后有脚步声传来,他转头望去,便看到文逸迎面走来——今rì的文逸,换了一身崭新的雪白长衫,头上冠了一顶青sè唐巾,脚上也换了黑sè方口靴……

    虽然张凛心中奇怪文逸的穿着为何如此正式,但他却没有问——对于衣着方面,张凛从不上心,时至今rì,他仍旧穿着那身早已破旧的单衣,脚上则是一双看不出原本颜sè的麻鞋……

    文逸来到张凛身边,面向茫茫大海眺望一阵,忽然开口说道:“崖山,已经近了……”

第193章 崖山(九)

    013-10-23

    崖山在哪里?近在咫尺亦或者远在天涯——张凛其实并不是很关心。。

    张凛之所以身在此处,一是因为文逸同他有个约定,他是个重视承诺的人,“承君一诺,信守一生。”是他的人生信条,既然答应了文逸,就一定要达成自己许下的诺言。再者,韩菲儿也在这里,对于张凛来说,韩菲儿是他的义妹,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护得义妹周全,是他这个义兄必须要做的事——所以,长路漫漫,一路艰险,他都陪在莫降等人的身边,从未想过离开。

    张凛来此,不求万世扬名,亦不为争雄夺鼎——他会出现在这里,只因为一句必须兑现的承诺,一些必须承担的责任。如果非要说张凛还有什么伟大的追求的话,那便是不断的战胜强大的对手,直至到达武学的巅峰了,所以,尽管强大的对手一个接着一个出现,但张凛从未感觉到过疲惫,因为每战胜一个对手,就意味着他距离追求的武道极致又近了一步。

    当文逸在他耳边说出“崖山近了”的时候,张凛的心中并未泛起任何波澜,他知道,总有一天,他们会到达此行的终点。无论心中怎样想,期待也好,抵触也罢,崖山就在那里,总有一rì会抵达。崖山是什么地方?在崖山有什么在等待着众人?yīn谋诡计也好,可怕的对手也罢,终究也是要来的……

    文逸站在船头,目光越过眼前争斗纠缠在一起的人们,越过无限辽阔的海面,隐隐约约,好似看到了此行的目的地,崖山。

    一时间,文逸忽然诗兴大发,于是一首七言脱口而出:“一路艰险一路战,几多风雨几多难。乘风破浪跨怒海,昨rì崖山已眼前。”

    “许久不曾听你作过诗了。”唐沁的声音,自文逸背后传来。

    “的确是许久不作诗了。”文逸头也不回道:“水平竟然下降的如此严重,搜肠刮肚,也只想出这几句歪诗来。”

    “可我却觉得,这首诗很好。”唐沁幽幽说道:“可是具体好在哪里,我却说不出来……”

    恰在此时,绕着甲板跑圈的吴小四经过唐沁的身边,他有意放慢了脚步,对着衣纱漫飘、身姿曼妙、长发飞扬的唐沁笑了一笑。

    唐沁已经换回了她那张黑sè面具,为了回应吴小四,她冲他眨了眨眼,玉臂轻轻挥动——只这一个柔情无限的动作,便让吴小四的半个身子都酥软下来,以至于他的脚步也多了几分轻浮……

    “吴小四,今rì的晚餐,你不用吃了。”张凛好似背后生了眼睛,“看到”了吴小四的小动作,头也不回的宣布了对他的惩罚……

    正在甲板上格斗的众人听到这句话,立刻打起了十二分jīng神,认真对练起来,刚刚稍有松懈的训练热情再次高涨,再也不敢多看唐沁一眼。

    “张大侠,你真是个优秀的教头呢。”唐沁飘然来到张凛身边,用那特有的甜腻嗓音说道:“我看你这训练方法颇为有趣,不如这样你看如何,等到了崖山,我将你引荐给黑将,黑将此人极为爱才,他若见到张大侠,一定会在诸子之盟中替张大侠安排个非常不错的职位,说不定,还能成为我的上司……”

    自唐沁加入以来,张凛几乎就不曾跟她有过什么交流,这一次,唐沁依然碰了钉子,只听张凛冷冷说道:“若我需要什么职位,自会凭本事去挣,用不到什么人来送。”

    唐沁尴尬的轻咳一声道:“张大侠,可能您不知道,这诸子之盟在国人心中的地位……”

    “什么诸子之盟,我毫无兴趣。”张凛说完,转身便走。

    “若我下次出来时,发现尔等偷懒——今rì的晚餐,谁都不要吃了!”张凛虽然没回头,但苦练中的人都知道,张凛这话,是说给他们听的。

    是故,张凛虽然走下了甲板,唐沁虽然就在眼前,所以众人还是不敢有丝毫懈怠。

    张凛刚刚进入船舱通道,便听到一阵“嚓嚓”的怪响,似是老鼠在啮咬船板。他眉头一皱,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未走多远,张凛便看到韩菲儿从她自己居住的船舱中走了出来,显然,韩菲儿也是被这奇怪的声音引来的。

    二人相互点了点头,齐齐屏气凝神,放轻脚步,向那声音传出的船舱走去。

    发出声音的船舱,正是莫降居住的船舱。

    张凛和韩菲儿刚到莫降的船舱门前,那声音就停止了。

    “莫降,是你发出的声音么?”韩菲儿紧张的问。

    船舱之内,没有回应。

    “莫降,你说话啊!”韩菲儿焦急的催促道。

    仍是没有回应。

    张凛皱着眉说:“待我破门而入……”

    他话音未落,便听舱门开动的声音,不等二人反应过来,便感到胸前一紧,那感觉,便像是有一只钢铁般冰冷的手掌,抓住了他们的衣襟——紧接着,一股巨大的力量透过那只“钢手”传来,二人尚未作出反击,便被那股力道扯进了船舱之内。

    舱门乍开乍合,只在一瞬之间。

    一瞬之间,通道内归于平静,张凛和韩菲儿都不见了踪影,好似他们两个从未出现过。

    他们当然出现过,而且此刻,就待在莫降的船舱之内。

    船舱只内凌乱无比,破衣烂衫、碎瓶裂罐、盆碗箸勺丢了一地,一股莫名的臭味充斥在船舱之内——这也不奇怪,整整一个月,莫降的吃喝拉撒,全在这个一丈见方的船舱里,所以,这里的气味怎能好闻的了——再看船舱内壁,到处是深达半寸的抓痕,横七竖八历历在目,若不是披着棉被蓬头散发的莫降就站在矮榻之上,看到那些抓痕的人,定然会以为,这船舱之内,关了一头暴怒的野兽。

    莫降的身体,被一床棉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个脑袋来,透过几缕纠结在一起的长发,可以看到莫降那张脏兮兮的脸,唯有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一如往常般明亮。

    韩菲儿呆立片刻后问道:“莫降,你怎么了?莫不是汉皇之血再次反噬?”

    “汉皇之血反噬?”莫降咧咧嘴,露出两排白牙,“若是能反噬倒是好了,我现在根本唤不醒体内沉睡的它。”

    “那墙上这些抓痕是怎么回事?”韩菲儿问。

    “这些抓痕啊……”

    “这些抓痕,就是你练习使用方才那两只铁手时留下的?”张凛截过话头说道。

    “张大侠不愧是大侠。”莫降笑着说着,身体微微一动,两只钢铁手臂,便从棉被里伸了出来——那当然不是莫降的胳膊,而是两只真正的钢爪,钢爪之后,还连接着长长的铁管——从铁管上的缝隙和关节判断,这两截钢管,可以zì yóu的伸缩。

    “方才就是这东西拉你们进来的。”莫降说着,身体又是轻轻一动,那两只钢爪便一张一合的动了起来。

    “这是什么东西?”韩菲儿盯着这两只奇怪的,闪着金属光泽的“铁手”问。

    “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莫降摇摇头道:“反正是我从那个盒子里翻出来的。”说着,有一只钢爪便转了个弯,指向墙角。

    张凛循着那“手指”所指的方向望过去,便看到一个巨大的盒子静静的躺在墙角,他认得这个箱子——这是那一rì莫降从洪铁翁家背出来的……

    “起初,我还以为洪铁翁给我的,都是一些破烂玩意,都是制作机关兽时留下的下角料和报废的零件,可是经过我的认真摸索才发现,这不是废料,这是一盒子宝贝啊!”莫降的双眼闪着兴奋的光芒说道:“在那里面,不但有上等的火铳,还有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比如这两只铁手,比如……”

    “你让我们进来,就是要跟我们说这些?”张凛略有不满的问。

    “谁说我让你们进来了?”莫降更为不满的说道:“本来,我正在认真研究这些东西的使用方法,你们两个家伙却突然出现,还声称要破门而入,我只好把你们拉进来了——还真别说,这两只铁手还真好使,竟然连张大侠都没有反应过来……”

    “义妹,我们出去。”张凛注意到,莫降的气sè好多了,最起码呼吸顺畅,言辞犀利——仅是这一点,就足以证明莫降这段时间恢复的不错,就足以打破外面的所有流言,既然如此,他也就没有必要再担心莫降的安危,在这说来,这船舱之内的气味真的很不好闻,张凛不想多呆一刻……

    “莫降,你不出去么?”韩菲儿关切的问。

    莫降皱着眉头想了想道:“还不到时候。”

    “不到时候?”

    “义妹,他若是想出去,自然会出去的。”张凛望着韩菲儿说道:“他不出去,说明他还有别的打算。”

    “可是……韩菲儿咬咬牙说道:“你躲在这里这么久,吃的饭也是越来越少,我……外面的人都很担心你。”

    “如果我告诉你们,我故意减少饭量,只是个假象……不,不能说,若是说的多了,一定会被某些人看出破绽的。”莫降顿了一顿接着说道:“你们这就出去,记住不要对任何人说及今rì看到的一切,不然的话,我的一番努力,可就全部白费了。”

    “努力?努力什么?”韩菲儿问。

    “不能说,不能说,说了就不灵了,趁现在外面没人,赶紧离开。”莫降说着,已经开始用那两只铁手推两人出去。

    “可是,我想看看你的伤势如何了,尤其是你的胳膊,骨头长上了么?”韩菲儿看到莫降满是jǐng惕的目光,让步道:“我不过去,你就把棉被撩开就行,我只看一眼……”

    “不行,不行,棉被之下,都是秘密。”莫降神秘的说道:“现在还不是公之于众的时候——好了,今天的会面到此结束,二位,请!”

    张凛无奈,拉着韩菲儿的手离开。

    就在二人离开船舱,准备关门的时候,却听背后的莫降忽然说道:“张凛,你悄悄告诉文逸,小心那个叫蜜儿的婢女……”

第194章 崖山(十)

    013-10-24

    入夜之后,海船靠岸停泊。。

    沿着黄金帝国长弓形状的海岸线行驶,越是向南,水路便越是难行,因为在长江以南河流遍布,这也就意味着,在神州南部沿海地带,多是江河冲击出的浅滩河原,而且这些被河水冲刷出的浅滩,仍在不断的向外扩张。昨rì里通常无比的航道,今rì再来,可能就变成了险滩——若是一味疾行,连夜赶路,海船便有搁浅的危险。

    有道是yù速则不达,虽然崖山已经很近了,但为了能顺利到达目的地,入夜之后,在船老大的指挥下,海船照常靠岸停泊。

    海船抛下船锚、降下船帆之后,几乎所有人都去吃晚饭了,可甲板之上,却还留着两个人。

    其中一个,是仍在跑个不停的吴小四——他已经绕着甲板,跑了整整一个下午,现在的速度,比乌龟也快不了多少,但是他仍然不敢停下,因为张凛就站在一边。

    同样的,为了督促吴小四,张凛也没有顾得上吃饭——其实,他一直都是这样,众人每一次加练,都有他的陪伴,每一个夜晚,他总是最后一个离开甲板,每一次吃饭,他总是最后一个用餐休息,所以他的训练方法虽然残酷,但大家也只敢背地里抱怨,却没有公然表示不满——不为别的,只因为张凛做到了“与士卒共寒暑、同劳苦、共饥饱。”

    “张,张大侠,我,我跑不动了。”经过张凛身边的时候,吴小四气喘吁吁的说。

    “犯了错误,就要受到惩罚。”张凛淡淡的回应,“今rì我若饶恕你的过错,那么来rì,就无人再听我的命令。”

    “我,我真的知错了。”吴小四听得出来,张凛已不似午后那般愤怒,所以试探xìng的停了下来——当他站定之后,才发现双腿已经无比酸软,完全支撑不住疲惫的身体,是故,“咕咚”一声,他瘫倒在地。

    “站起来,接着跑!”张凛沉声说道。

    “我,我真的跑步动了。”吴小四有气无力的说,“我犯了错,我认罚——您怎么罚我都成,可就是别让我再跑了。”

    “在军队之中,从来就没有讨价还价的时候。”张凛盯着吴小四说道。

    吴小四闻言,不再说话,只是大口的喘着粗气。

    “如果你真的放弃了,那就不用再跑了。”

    吴小四刚要谢过张凛的宽容,便听张凛紧接着说道:“而且,从今rì之后,你都不用再跟着我训练了。”

    吴小四闻声,一时愣住了——这一个月来,每一天都无比劳累,每一天都受尽了折磨,陡然间,他忽然发现,自己也可以不受这些劳累和折磨,但是享受惬意旅行的前提便是,自己必须首先选择放弃,让这一个月的辛苦,变的毫无价值……

    见吴小四愣在那里,张凛接着说道:“某个人曾跟我说,这支队伍良莠不齐,而且其中混杂着居心叵测的宵小之辈,等这次旅行结束,总会有那么几个人,要被淘汰出去。”

    张凛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说着,吴小四就在那里听着——一直以来,张凛都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他肯主动说这么多话,可是非常罕见的事。

    “可是,我却偏不信这个邪,我不相信,也不愿意看到,这支经历了重重考验的队伍,会因为这最后一次遴选,再次减员。”张凛摇摇头说道:“也许,你们每个人坚持到现在的理由都有不同,也许你们某些人真的是心怀不轨,也许真的有人是想投机才坚持到现在——但是,我总以为,这些东西,本不该是你们被淘汰的理由。没有人生来就是完美的,任何人都有懦弱的时候,任何人都有可能走上邪路——但是!作为一个男人,我们不能放任自己满身缺点而不去改正,不该让自己懦弱一生,不该让自己在错误的路上越走越远,因为那样,也就意味着你放弃了自己的人生。”

    吴小四已经听傻了,他从未想过,不善言谈的张凛,竟然也能说出这样饱含哲理的话来——张凛的每一句话,都像是振聋发聩的箴言,撞击着吴小四的耳膜,震撼着他的灵魂,让他呆在当场,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一直以为,没有天生的强者,只有不断败给自己的弱者。我一直都希望,你们这些历经苦难的人,能不断的战胜自己,成为真正的强者,战胜由我制造的所有困难,成为真正合格的亲军。”说着,张凛叹了一口气道:“但现在看来,我错了,你们当中,终究还是有人过不了这一关,终究还是败给自己的惰xìng和懦弱,终究还是有人要被淘汰——而你,吴小四,就是第一个……”

    “不,我不是!我不是懦夫!”吴小四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然再一次站了起来,他深深的看了张凛一眼,然后转身,迈步,再一次冲了出去。

    不知是不是休息过片刻的原因,吴小四的速度,明显快了许多……

    便在此时,又有两个人出现在甲板之上——那是刘超和陈汉。

    二人各端着一个食盘,盘子里是热气腾腾的饭菜。

    “张大侠,吃饭。”刘超笑着说道。

    张凛摆摆手,压低声音道:“你们两个留在这里看着他,等他再跑半个时辰,让他把这两份饭菜全部吃掉。”说完,张凛就要离开。

    刘超和陈汉一时愣住了——因为这是自开始训练以来,张凛第一次在甲板上还有人训练或接受惩罚的时候提前离开。

    二人之中,刘超的反应要稍微快上一些,等反应过来,他急忙冲着张凛的背影喊道:“张大侠,下面已经没有饭菜了,这是最后两份了!”

    “都给他吃。”张凛头也不回的说。

    半个时辰后,刘超让满头冒着热气的吴小四停了下来。

    吴小四望着二人手中的饭菜,口水直流,感激的话语还来不及讲,刘超和陈汉却冷着脸,将两个食盘硬生生的丢到吴小四怀里。

    一下子拿过两个食盘,吴小四颇有些手忙脚乱,左拧右拧,才没让饭菜洒出来——饭菜虽然冷了,但对于又累又饿的吴小四来说,这可浪费不得……

    “说,你又怎么惹张大侠生气了?!”刘超冷冷的问。

    “吓?”刚准备开吃的吴小四奇怪的看了刘超一眼,喘着粗气说道:“我怎么惹到张大侠的,你们不是见了么?”

    “我们说的不是午后那件事!”陈汉说。

    “那就没别的事了啊。”吴小四一脸被冤枉的表情。

    刘超接着问道:“我且问你,刚才都发生了些什么,以至于张大侠连晚饭都不吃了!以至于张大侠第一次先与受罚的兄弟离开了甲板?”

    吴小四愣了一会才说道:“刚才,张大侠跟我说……”

    甲板之下,文逸的船舱内。

    相较于莫降那凌乱不堪的船舱,文逸这里就要整洁很多,每一件物事都放在它该放的地方,在船舱内的矮几之上,甚至还有几幅字画,为这个狭小简陋的船舱,增添了几分书卷气息。

    文逸仍然穿着白rì里新换上的雪白长衫,端坐在矮几一旁,手中握着一杆狼毫,随着他手腕翻动,白sè的宣纸上,便出现了几行龙飞凤舞的墨迹。

    张凛则站在文逸的对面,并未说话影响文逸。

    连续写满两张宣纸之后,文逸终于开口道:“真是太久不走水路了,以至于推测错了时间——按照原来的旧航道,我们今rì该到崖山了。”

    “你记得是新的航道图?”张凛问。

    文逸点点头道:“有些东西,还是仔细记下的好,也算是未雨绸缪,说不定有朝一rì能用的上——对了,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今rì午后,我去了莫降的船舱。”张凛说。

    “噢……什么?”文逸身体微微一动,抬头问道:“你去了莫降的船舱?他允许别人见他了?”

    张凛没有回答文逸问出的毫无意义的问题,而是直接回答道:“他似乎在准备着什么计划。”

    “噢?他在准备什么?”这一下,文逸来了兴致。

    “他用棉被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的,说了一些奇怪的话语,从那些只言片语中,我实在不知道他在准备什么——不过,他却让我提醒你注意一个人。”

    “是蜜儿姑娘么?”文逸直接说出了答案。

    “你怎么知道是她?莫非你跟莫降有过联络?”张凛问。

    “我们只见,却是没有联系过——不过,我跟这船上每一个人,都有过交谈。”文逸详细说道:“我也曾特别留意到那个蜜儿姑娘,根据她的脚步声和身法判断,她的武艺,当会不弱于韩菲儿。”

    “王肃派这样一位武艺高强的姑娘上船,是为了保护王维翼的安全么?”

    “最大的疑点就在这里。”文逸摇摇头说道:“趁蜜儿不在王维翼身边侍候的时候,我曾侧面向杏儿姑娘打听过,她却说,她和蜜儿都是王维翼的贴身丫鬟,而那蜜儿更是自幼便在王维翼身边——而且,蜜儿从未学过武功……”

    “如此说来,这个蜜儿是他人易容假冒的?”

    文逸仍是摇着头说道:“如果是他人易容假冒的,那么与她相熟的杏儿怎么会看不出破绽来?所以,我想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

    “哪一种?”

    文逸将声音略微压低了些说道:“有人在暗中帮助蜜儿,帮她蒙混过关——而最好的帮助方式就是,蛊惑催眠之法。”

    张凛闻言,眉毛一挑说道:“你是说,唐沁她……”

第195章 崖山(十一)

    013-10-25

    文逸摇摇头道:“这天下懂得蛊惑之术的,并不只唐沁一人——而且,从唐沁之前的作为来看,她并不想和我们作对,所以我想,暗中协助蜜儿的人,该不是她。。”

    “她不想和我们作对?”张凛皱着眉说道:“种种迹象都表明,唐沁依然对黑将忠心耿耿,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黑将。”

    “不,你错了。”文逸摇摇头道:“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唐沁的为人,她是个极有心机的人,也是个极聪明的人——她对任何人的忠心,都是假象,黑将也不会例外。”

    张凛紧接着问道:“那么,她三番五次引诱我的手下,又是为了什么?”

    “她这样做,是想挖我们的墙角不假——但是,她这样做,却不是为了黑将,而是为了她自己。”唐沁和吴小四等人有所亲近之事,文逸也有所耳闻,但他却并不认为唐沁是要设计拆散这支队伍——今rì被张凛问及,文逸便将自己的说法说了出来。

    “为了她自己?”张凛的眉头越皱越紧,文逸的说法显然不能说服他,“如你所说,崖山已近在眼前,这也就意味着,我们已经进入了黑将的势力范围,唐沁作为黑将的心腹,自然也知道这里已经是她的地盘,难道在她的地盘上,还有什么人要害她不成?”

    “唐沁对黑将的忠心是假的,黑将对唐沁的信任也未必是真的。”文逸幽幽说道:“唐沁若是真想完成黑将交付给她的任务,她该对付的人就是我们,无论是在面对欧阳逐鹿时还是在建康时,她都有机会倒戈一击,陷害我们,但是她没有,她反而屡次帮助我们度过难关——如今,她只不过是跟吴小四等人走的很近,若是仅凭这一点就断定唐沁要与我们为敌的话,未免太过牵强。因为,即便她将整支队伍握于手中,即便她将整支队伍献给黑将,黑将也不会开心——因为黑将要的不是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人物,黑将要的是顺从于他的莫降,黑将要的是我们这些人的xìng命。”

    张凛听文逸说完,沉吟片刻后说道:“你是说,黑将不满唐沁屡次帮助我们,所以对她起了杀心。而唐沁和某些人走的很近,只不过是想暗中培植忠于自己的势力,以防黑将突然发难,她没有能力与黑将抗衡——可是,唐沁若真的想自保,只需要与我们合作便好,为何还要挖我们的墙角?”

    文逸继续分析道:“唐沁三番五次的说,我们不信任她——这其实从侧面证明了,其实是她本人对我们仍有戒心。你我都知道,我们根本就不曾想过要害她,可她却仍然对我们心存戒备,这是她的xìng格使然,任谁也改变不了。”

    张凛道:“按照你的说法,这世上就没人能让唐沁敞开心扉了?”

    文逸摇摇头道:“本来,在我们几个人之中,唐沁对莫降的防备之心最小,可是自出海以来,唯战兄却一直把自己关在房中,任谁也不见,这一点,让唐沁心中最后所存的安全感也渐渐消失,是故,她只好退而求其次,试图在吴小四等人之中,寻找一个可以信任的对象。”

    张凛对这支队伍的了解,要远远超过文逸等人,是故他说道:“若是要对付黑将,唐沁找到他们又有什么用途?”

    “张兄不要小看任何一个人的作用——哪怕是再平凡再微不足道的人,也可能是扭转战局的关键。”文逸顿了一顿说道:“正如那王维翼,或许他的武功并不高强,但若不是他舍命一搏,菲儿早就被莫降杀掉,若是没有了菲儿,莫降也不会活到现在……”

    “如此解释,倒也说得通……”

    “咚咚咚咚!”

    张凛话未说完,忽然头顶的甲板上传来一阵震动,仿若敲响的战鼓,若是再仔细听的话,便能听到,震动之中隐约还夹杂着朦胧不清的口号声。

    文逸抬抬头道:“你的命令?”

    张凛则摇摇头道:“今夜,我并没有布置加练的任务——这些混蛋,究竟是要干什么?”

    说着,张凛转身离开——他快步穿过通道,径直登上了甲板。

    甲板之上,整支队伍的所有人都在,众人自动排成了整齐的队列,在刘超和陈汉的带领下,绕着甲板跑圈,就连跑了一整个下午不曾休息的吴小四,也吃力的跟在队伍最后——人群中,惟独不见了常胜。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张凛寒声喝道:“立刻停下来!!”

    队伍并没有停下来,排在最前的刘超却喊道:“启禀张大侠,我们在训练!!我们不能停!!”他的话显得不伦不类,又是启禀又是大侠的,可谓是将朝廷官话和绿林黑话融合在一起。

    “是谁让你们训练的?”张凛黑着脸问。

    “启禀张大侠,没人让我们训练,是我们自己加练!”刘超理直气壮的回答。

    张凛闻言,脸sè越来越难看,沉声喝问:“为什么?!”

    “因为,我们想让张大侠知道,我们中间没有懦夫,我们都能战胜自己的惰xìng和懦弱,我们是真正的强者!”刘超引用张凛之前教训吴小四的话说道——显然,吴小四将方才发生的事,都对他讲了。

    张凛气的抖了一抖,开口大骂道:“真是胡闹!立刻给我停下来!!”

    说着,张凛手腕一沉,手中芦叶钢枪的枪鐏便扎进甲板之内,整条钢枪,稳稳的立在了他的身侧。

    众人张凛真的动怒,这才停了下来,在刘超和陈汉的带领下,整个方阵,停到了张凛面前——众人都是满头大汗,头顶上冒着热气,一缕一缕的,好似二十多根燃烧的巨型佛香。

    “是谁带的头?!”张凛寒森森的问道。

    刘超急忙开口道:“启禀张大……”

    “不用你来说!”张凛立刻打断了他的话,这种时候,绝不能问油嘴滑舌心思活泛的刘超,相较之下,老实巴交的陈汉倒是个不错的人选,于是张凛命令道:“陈汉,你来回答!”

    “是!”陈汉老老实实的站出队列说道:“俺们是自愿的!”

    “自愿的?”张凛眉毛一挑问道:“平时怎么不见你们这么积极?”

    “俺们真是自愿的。”陈汉重复道。

    “吴小四,你来说!”为了节省时间,张凛又换了个人。

    “是这样的。”吴小四气喘吁吁的回答道:“我吃过晚饭后,想起张大侠的教导,越想便越觉得有道理,是故就主动加练,继续跑圈——大家看到我仍在跑圈,就自发的加入进来,最早只是刘超兄弟和陈汉兄弟两个人,后来,大家都来了……”

    张凛点了点头,心中怒气稍减,开口说道:“好了,我知道了!今rì的训练到此为止,任谁也不必再加练。”

    “可是张大……”刘超似乎还有话说。

    “没有什么可是,立刻下去休息!”张凛用不容商量的语气说道,“还愣着干什么?!立刻下去休息!!”

    “是!!”这个方阵人数虽然不多,但应答之声,却是格外响亮。

    看着众人迈着整齐的步伐从自己身边走过,张凛忽然叫住了排在末尾的廖九,“廖九,你留一下。”

    “什么事?”廖九转过身来,眼神中有些畏惧——“冷面阎罗”这个外号,就是他给张凛起的,所有人中,也数他对张凛最为害怕。

    “你睡在吴小四的旁边是么?”张凛问。

    “是的。”廖九据实回答道。

    “夜里,你别睡的太死,注意吴小四的身体状况,如果他感到不适,立刻找船医过来!”张凛吩咐道。

    “是!”廖九行个军礼——转过身去后,廖九才忽然想起来,明rì一早,自己还要到船底去看马桶,如果夜里要照顾吴小四的话,第二天肯定没什么jīng神……不过,罢了!张大侠的命令,必须执行,累一些就累一些……

    看到廖九的背影顿了一顿,不顾很快就追上了队伍,张凛心中不禁感慨:如此纯粹的队伍,如此可爱的手下,莫降你竟然要说其中有人心怀不轨,到最后,我会给你证明,二十七个人,个个都是好样的……

    第二rì一早,众人迎着rì出重上甲板。

    张凛点过人数,发现吴小四没到——昨rì训练过量,吴小四腿脚酸痛,船医嘱咐他今rì不必训练,在船舱内休息。

    除他之外,每一个人都是jīng神抖擞,身兼数份工作的廖九,看到身边的兄弟都是jīng神饱满,于是也不甘示弱,挺起胸膛站在方阵之中。

    张凛满意的点点头,凌厉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开口说道:“今rì的训练……”

    话未说完,便听背后有缓慢而沉重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便是一声虚弱的呼喊:“张大侠,吴小四请求归队,参加训练!”

    张凛头也不回道:“今rì的训练你不能参加!”

    “张大侠,您真的不让小的参加训练了?真的要把我踢出队伍?!”吴小四急忙问。

    “三rì之后,你再归队。”张凛的回答,简单明了。

    归队训练,本不是什么好事,但听到张凛这样说,吴小四却喜极而泣,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可是,吴小四却没能哭上多长时间,挂在他脸上的泪水还未低落,他便被人从身后撞倒了——众人看的清楚,撞倒吴小四的,是清秀可人的杏儿姑娘。

    她气喘吁吁的跑上甲板,对着张凛的背影说道:“张大侠,我家公子病情突然恶化,文先生叫你立刻下去……”

第196章 崖山(十二)

    013-10-26

    王维翼所居住的船舱外,围了很多人。。

    因为王维翼的病情突然恶化,张凛不得不取消训练,他们若是在甲板上折腾,对需要静养的王维翼自然不利,所以张凛走下甲板之后,队伍中不少人也跟了过来。

    众人虽然没有见过王维翼,但却听过他的作为——这个锦衣玉食的二世祖,能在关键时刻舍命救下菲儿姑娘的xìng命,从这一点来说,他就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更何况,菲儿姑娘是张大侠的义妹,众人爱屋及乌,对王维翼的好感,也就增加了几分。再者说来,他们整天在甲板上训练,想必也是影响到了这位好汉的恢复,所以听到王维翼生命垂危,众人心中多少有些愧疚,这才跟了过来。

    不过,他们却并没有进入房间,一来船舱空间狭小,二来他们不懂医术,进去也只能添乱——所以他们等在船舱之外,只想着帮忙跑个腿,取个药什么的。

    可是,众人等了许久,却从未见舱门打开过,所以众人并不知道舱内的情况,心情很是焦急……

    船舱之内,却是沉寂异常,静的有些可怕。

    王维翼的脸sè发青,印堂乌黑,静静的躺在矮榻上,呼吸微弱,要等上许久,他的胸腔才会起伏一次。

    文逸、张凛、韩菲儿、唐沁站在一旁,韩菲儿长发遮面,唐沁戴着面具,所以看不清她们二人的表情,文张二人则都是眉头紧锁;杏儿和蜜儿跪在矮榻之前,眼中噙着泪花,小心翼翼的侍候着;海船上的船医也来了,只是此刻却跪坐在船舱一角,手中提着毛笔,迟迟写不出一个救命的方子……

    “公子……你可不能有事啊。你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奴婢又怎么和老爷交待?”杏儿抽泣着轻声呼唤道,她的面容本就清秀俏丽,这一哭,更是梨花带雨,可惜,双目紧闭的王维翼却听不见这轻柔的呼唤,也看不到面前这俏丽的容颜。

    当rì,莫降和韩菲儿来探望王维翼之时,他虽然昏迷不醒,但脸sè也不似是今rì这般难看,本以为他会很快醒来,静养些时rì就能下榻行走,可一个月过去了,王维翼的病情非但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严重了。起初,杏儿只以为这是海上颠簸所致,所以就想先用上等药材维持住公子的xìng命,等船靠岸之后,在找个好地方jīng心调养——可是,还不等海船到达目的地,王维翼却撑不住了。

    就在昨夜,王维翼的病情突然恶化,将白rì里吃下的水米和汤药全部吐了出来,杏儿本想再喂,可却怎么也撬不开王维翼的嘴——今rì清晨,王维翼的脸sè开始发青,她急忙替王维翼把脉,却发现他的脉象,已是弱不可察……

    眼看着自家公子就要死在自己面前,杏儿越想越怕,又联想到往rì里公子对自己种种的好,更是悲从心来,一时间只顾哀伤,却忘记了其他。

    最终,还是在蜜儿的提醒下,杏儿才恍然大悟,急忙叫来船医,叫来见多识广的文先生,只希望合众人之力,能救得公子的xìng命。

    可是,该请的人都请来了,大家却都是一筹莫展,找不到救命的办法……

    “公子,你若是不在了,杏儿也就不活了。”杏儿呜咽着说道,“你若是这么想走,就将杏儿一起带走……”

    “杏儿姐姐,你不要这样。”蜜儿也是流着眼泪说道:“公子好人有好报,他一定不会有事的。”

    杏儿忽然转过身来,跪倒在文逸身前,磕着头说道:“文先生,奴婢知道您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您一定也知道公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对不对?”

    “杏儿姑娘你不要这样。”文逸急忙将杏儿扶了起来,“文某一直在想,一直不曾放弃,可文某绞尽脑汁,却想不通其中的缘由——杏儿姑娘,并非是文某不想帮忙,只是这治病救人,实在不是文某所长啊……”

    “文逸,你何必说这些假惺惺的话呢?”唐沁的话音忽然想起,而且跟这船舱内的氛围颇为不符,“其实你早就看出来这其中的蹊跷所在了不是么?为何还要瞒着杏儿姑娘呢?”

    “文某确实不曾看出来,还请唐姑娘明示。”文逸皱着眉说道。

    “你看看他。”唐沁指着王维翼说道:“你看他脸sè发青,印堂发黑,唇齿之间,亦有紫气,这一切的一切,都说明他身中剧毒!如此浅显的道理,连我都看得明白,你又怎么会不知道?”

    此言一出,船舱之内更是寂静,几乎是落针可闻。

    片刻之后,船医和蜜儿,齐齐将目光投向了杏儿——一直以来,都是她为王维翼选药,都是她为王维翼喂饭,如今王维翼突然中毒,她的嫌疑自然最大。

    杏儿似是感受到了蜜儿和船医的目光中的敌意和怨恨,但是她却不明白其中的缘由,于是问道:“蜜儿妹妹,你为何要这样看着姐姐……”

    “因为你……”

    “行了!”唐沁再次发言,打断了蜜儿的话,“我相信,投毒的人,绝不是杏儿姑娘!”

    “您说什么?投毒?!”杏儿这时才反应过来。

    “若是王维翼被人投毒,嫌疑最大的无疑便是杏儿姑娘,可是,她虽不是极其聪明的人,但也没有傻到自掘坟墓的地步。况且,她生xìng胆小懦弱,对主人又极其忠心,又怎么会做出如此大胆卑劣之事?”唐沁幽幽说道。

    韩菲儿也在一旁说道:“是的,杏儿姑娘的胆子确实很小,她甚至不敢替莫降把脉……”

    “有道是,知人知面不知……”蜜儿说。

    “小姑娘,非常不巧的是,姐姐我偏偏能看穿他人的心思!”唐沁再一次打断了蜜儿的话,“依我看,这下毒之人,一定是个心思玲珑,xìng情狠辣,做事不择手段的人。”

    文逸心道:你这不就是在形容自己么?

    张凛则说道:“现在还不是找凶手的时候,当务之急,还是要救得王维翼的xìng命。”

    “若是找到了凶手,自然也就救了王维翼的xìng命。”文逸则说道:“王维翼所中之毒,没有人比凶手更清楚了。”

    “你终于肯说话了么?”唐沁问。

    “有些话,文某虽不想说,但既然唐姑娘步步相逼,文某也就不再隐瞒。”文逸叹口气,接着说道:“文某初闻王公子生命垂危之时,也是心中暗惊,但仔细思索后便明白了,我等如此焦急,实在是毫无用途。我们既不知道凶手为何要下毒,也不知道凶手是什么时候下毒,更不知道凶手进一步的计划和目的——是故,文某觉得,我们现在最好的选择,便是静观其变!”

    “静观其变?文逸,你的心好狠啊。”唐沁毫不留情的说道:“你不要忘了,你能走到这里,是靠建康王家的帮助,甚至,为了帮助你们,王维翼还差点献出了自己的生命!”唐沁这一番说法,既像是替王维翼喊冤,又像是替自己辩白……

    “是啊,文先生,您若是真的知道怎样救公子,就赶紧救救他!杏儿求您了!”杏儿再次跪倒。

    “并非是文某不想救他,而是文某知道,若是贸然替王公子解毒,反而会害了他!”文逸并未理会众人异样的目光,自顾自说道:“凶手投毒,一定是有所图谋,他的目的,也绝非是要杀害王公子,我们若是沉得住气,等凶手的真正意图暴露,再反击也是不迟——若是贸然解毒,活着逼迫凶手现身,反而有可能将凶手逼急,他若狗急跳墙,将王公子杀害,又该如何是好?”

    蜜儿忽然开口问道:“并非是小女子对先生不敬,只是文先生,我们若就这样等下去,凶手若一直不现身,我们又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看着公子毒发身亡么?”

    “这一点,你们可以放心。”文逸笃定的说道:“我敢肯定,凶手绝不会看着王维翼死去。”

    “你又不是凶手,你怎么知道?”唐沁问。

    “首先,凶手若是要杀害王公子,大可不必非要等到今rì再动手;其次,凶手若是要杀了王维翼,就必须承担建康王家和唯战兄的报复——众所周知,建康王家家主王肃只有这一个儿子,而唯战兄也只有这一个徒弟,如果王维翼死了,无论凶手背后的势力是哪一方,也承受不住建康王家和天选之子的怒火;再次,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凶手对王维翼下毒,还让中毒迹象如此明显,究竟是为了什么?是不是诱使我等尽快替王维翼解毒?如果这真是凶手布置的圈套,我等为王维翼解毒之后,又会发生什么?诸位可是做好了足够的准备?!”

    待文逸将话说完,众人都是噤声不语——显然,文逸的分析很有道理。

    就在众人不知该如何抉择的时候,却忽然闻听船舱墙壁有了动静——“吱吱扭扭”的,好像老鼠在打洞。

    船医刚把脑袋凑过去,一个银亮的钻头却忽然破墙而出!

    船医下了一跳,跌坐在当场——可钻头却忽然收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根铜管从那个破洞里伸了进来,铜管里传来莫降的声音:“就按文跛子的意思去办——还有,自今rì起,凡是之前跟王维翼有过接触的人,都不得再单独行动,无论吃饭睡觉,都要有人陪伴,即使如厕,也要至少两人一组……”

第197章 崖山(十三)

    013-10-27

    尽管莫降的要求有些奇怪,但是王维翼躺在病榻之上奄奄一息,任何与他有过接触的人,都不想成为被怀疑的对象——至少,没有人现在愿意引火上身——是故,对莫降的要求,大家都没提出反对意见。。

    经过商议,众人很快确定了分组:张凛和文逸一组,韩菲儿和杏儿一组,唐沁、蜜儿以及船医李缺分成一组——船医李缺是今rì王维翼病情突然恶化之后才被叫进来的,他之前也不曾和王维翼单独相处过,按理来说他不会加害王维翼,但是在这个微妙时刻,如果他非要证明自己是清白之身的话,反而会加重自己的怀疑,更何况,有蜜儿和唐沁这两个如仙女般的女子终rì陪伴,何乐而不为呢?

    众人又商定一些细节之后,便决定一切照常,至于王维翼会不会死,但既然文逸和莫降先后说话,都认为王维翼不会有事,是故便无人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倒是杏儿姑娘,一直不肯放心,几次想要插话,却都被韩菲儿用眼sè阻止——“杏儿姐姐你且放心,文先生既然要我等静观其变,就一定有他的准备,他手中一定握有救命的方子,否则的话,他不会拿王公子的xìng命开玩笑的。”

    “既然大家没有什么意见,那么暂且这样决定了。”文逸开口做最后的发言,“依文某看,王公子现在最需要的,仍是需要静养——既然如此,今rì便由我和张兄来服侍王公子,诸位若是无事,便请暂且回避。”

    其余人等闻言,只好离开——在舱门推开的刹那,围在舱外的那些人,差点挤了进来。

    “你们在这里作甚?”张凛皱着眉头问。

    刘超抢先答道:“启禀张大侠,大家伙是担心王公子的安危……”

    “他没事,你们速速散了,照常训练。”张凛用平淡的语气说:“这几rì,我不会再如往rì那般,时时刻刻盯着你们——可是,你们却不能偷懒。胡力,常胜!”

    “在!”人群中的二人齐声答道。

    “我不在甲板上的时候,便有你们两个监督众人,若是有人偷懒,有人不服命令,有人乱嚼舌根,便将名单记下来,报与我听。”

    “是!”二人再次齐声答应。

    “还等什么?速速散了!”

    众人闻言,立刻一哄而散,片刻功夫,船舱通道内就没了人影。

    “你将他们训练的很不错嘛。”铜管内,传来莫降的声音。

    “他们每一个人都很优秀。”张凛回答。

    “希望如此。”莫降说。

    “确实如此。”张凛针锋相对的回应。

    文逸似乎还有话要问莫降,看唐沁等人依然等在那里,便做了个请的手势,连推带说,将那几人请到了舱外,顺手关闭了舱门。

    听到那几人走远后,文逸才开口问道:“唯战兄,你都知道些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就一定知道些什么?”莫降反问。

    文逸笑一笑说道:“你若不知内情,怎么会轻易同意我的看法?唯战兄你是个重感情的人,更何况王公子是你的徒弟,又是被你打伤,所以你一定不会拿他的xìng命冒险——而你这样无条件的支持我,那你一定知道,王公子会没事。”

    “嘿嘿,果然还是瞒不过你,乖徒儿,给咱们的文先生一个惊喜,哈哈。”莫降的笑声从铜管里传出来,带上了几分诡异,不过这诡异的笑声,却让病榻上的王维翼,缓缓正开了双眼!

    方才还奄奄一息的王维翼,就这样毫无预兆的醒来了!

    “这是……”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文逸都有些吃惊。

    “这是师徒默契,心有灵犀。”莫降得意的说。

    “文先生,其实,这一切……咳咳。”王维翼虽然醒了,但声音却有些虚弱,“这一切,都是师父的计划……”

    “罢了,还是让我来说。”毕竟,甲板之下空间有限,若是让王维翼来说,万一隔墙有耳,稍有不慎,莫降的计划就会全部曝光,而莫降耳聪目明,由他注意着周围的情况,再将计划讲出来,是最合适不过,“虽然这一个月来,我都将自己关在船舱里,但船上发生的一切,却没有逃过我的眼睛。”

    “眼睛?你的船舱又没有窗户,你又用什么观察?”文逸不解的问。

    “全靠这根铜管。”莫降得意的说:“这根铜管,非但可以传声,若是在我这一端接上一个细管,就能偷听别人说话,若是在一端拧上钻头,便能钻洞,若是将两个透明的宝石镜片放进去,便能偷窥,甚至能将极远处的景观,也看的清清楚楚,若是再放进两个单面反光的宝石镜片,便能在我这一端,看清甲板上的一切——你说神奇不神奇?说到这里,我不得不感谢洪铁翁……”

    饶是文逸见多识广,听到如此神奇之事,心中也是感叹不已,只道如有机会,一定要将洪铁翁拉拢过来——说到洪铁翁,也不知在汝阳疗伤的冯冲恢复的如何,自己留给他的那封信,他仔细看了没有?有没有按照上面的指示去做……

    文逸正想着,便听莫降接着说道:“其实,我一开始并没有想要监视他人,但被关在这巴掌大的船舱里,一个人也太过无聊,于是我就开始研究从洪铁翁那里得到的那一箱子奇形怪状的物事。我琢磨出了很多有趣的物事,就拿那个可以躲在船舱里观察甲板情况的东西,就让我爱不释手,我给它起名叫‘潜窥镜’——有一天夜里,我用自己组合出的‘潜窥镜’欣赏夜景,无意间却看到蜜儿姑娘一个人在船尾鬼鬼祟祟,我仔细观察,才发现她是在放信鸽……”

    “有了这个线索,我便开始注意对她的观察——最终我发现,信鸽是从南面飞来,而且有一次,我通过观察蜜儿在读信的时候嘴唇的动作,确认她是在默念‘黑将’二字——确认蜜儿和黑将有所关联之后,我对她的一举一动更加注意,也更为小心,有几次,她都差点发现我在用潜窥镜偷窥她。”莫降顿了一顿接着说道:“不过,一来我打出的观察孔都十分隐蔽,二来这世上恐怕还没有‘潜窥镜’这种东西,所以她才没有发现我……”

    这时候张凛插言道:“如此说来,那一rì我和菲儿在通道内听到的你船舱内传出来的怪声,便是你在打洞时发出的声音?”

    “不,那不是钻洞的声音。”莫降否认道:“我一般在深夜里大家熟睡之后,亦或者在风浪大、杂音大的时候才会钻洞——那一天你和菲儿听到的声音,是我在制作洞孔塞子,洞打的多了,连我自己都有种被偷窥的感觉,所以我就像做些塞子,把那些孔洞堵住,等使用的时候,再把塞子顶掉。你和菲儿看到我船舱内的一道道的抓痕,有些确实是我练习‘铁手’之时留下的,而有一些则是因为我就地取了木料,做成了木塞,所以舱壁才变的坑坑洼洼……”

    “唯战兄的观察方法,确实新颖无比,若不是你主动讲明,恐怕无人能想到,再加上唯战兄你一直躲起来,而且还不断减餐,大家都以为你身受重伤,身体状况每况愈下,所以并不会怀疑到你的头上——如此种种,环环相扣,唯战兄真是好心机。”文逸说着,忽然话锋一转道:“可是,唯战兄一人乐在其中,却苦了我们这些蒙在鼓里的人,尤其是菲儿,因为不知唯战兄的伤势恢复的如何,我屡次见她一人躲起来,暗自垂泪……”

    “唉——!”莫降也是叹息一声说道:“其实,我也知道瞒着你们不对,可如果我跟你们有所接触的话,别人也就不会相信我难以痊愈,这样的话,那些心怀不轨的人,势必会对我有所提防,我也就不能再肆无忌惮的偷窥……啊不,监视别人了。其实,我也曾想趁菲儿洗澡……咳咳,睡觉的时候跟她说两句话,但是又怕她被从墙角yīn暗处钻出来的管子吓到,所以只好保持沉默……”

    既然船上的人,对“重伤难愈”的莫降不曾有过什么防备,更不会想到他一直在暗中窥视众人,自然也不会对他有什么提防——那么,莫降也肯定看到了很多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文逸并不是个龌龊的人,他也不会细问莫降一个月的“监视”,都看到了些什么,他最关心的,还是莫降的计划,于是轻咳一声问道:“唯战兄的计划,究竟是什么呢?”

    “因为维翼的船舱跟我的船舱距离较近,所以我观察这个船舱的时间比较长。有一天夜里,我发现蜜儿趁杏儿睡觉的时候,偷偷往熬药的砂锅里添加一种紫黑sè的粉末——后来,我终于等到机会,偷了些药渣,我吃下药渣后,便感觉到一阵眩晕,而且脸sè发青,印堂发紫……”

    文逸急忙问:“如此说来,王公子中毒的迹象,不是假装的?”

    王维翼点头答道:“是的,我确实中了毒——不过这应该是一种慢xìng毒药,要积累到一定程度才会发作,而师父曾偷偷告诉我,让我每次吃药的时候,都洒一些,再偷偷吐一些,这才一直坚持到现在。”

    “我也怕维翼一直吃下去,会出现什么意外,再加上我又知道了蜜儿下毒的用意,所以就让他在今rì装病。”莫降接过话头道。

    “她的真正用意是什么?”张凛问。

    “是黑将。”莫降回答道:“黑将不想我得到王家的支持,所以才命蜜儿对维翼下毒。”

    “黑将为了削弱我们的实力,不惜与王家为敌?”文逸问。

    莫降则道:“他并不是要除掉维翼,而是要先害他,再救他,以他的xìng命做要挟,逼迫王家向他效忠……”

第198章 崖山(十四)

    013-10-28

    莫降即将到达崖山,这件事非但会让莫降紧张万分,同意会让黑将感到很大的压力——莫降早已公开他“天选之子”的身份,如果他以这样的身份到达诸子之盟总坛,那么黑将要将他放到什么样的位置?盟中之人对他又会是怎样一种态度?黑将苦心经营多年,会不会替莫降做了嫁衣?天选之子的突然出现,会不会破坏黑将的布局?

    所有的问题,都容不得有半点差池——因为在黑将看来,如果在这次与莫降的对决中败下阵来,那么他所失去的,不仅仅是些许威信,不仅仅是对诸子之盟的绝对控制——如果他败在莫降之手,那么也就意味着,他将失去整个天下!

    所以,莫降距离崖山越近,黑将便越是谨慎——他不想再与莫降正面交锋,只是计划剑走偏锋,从侧面削弱莫降不断膨胀的实力——首先要砍掉的,便是刚刚投靠不久,而且对莫降帮助巨大的,也就是被建康王家放在莫降身边,拥有“质子”和“联络人”双重身份的王维翼,如果能斩断王维翼这个将莫降和王家联系到一起的纽带,并且利用王维翼特殊的身份,让王家转而效忠自己,那么非但削弱了莫降的实力,而且壮大了自己的实力,此消彼长的作用之下,崖山未到,莫降的实力就已经受了重创。。

    可是黑将万万没想到,机缘巧合之下,莫降竟然撞破了他的yīn谋,让黑将的一番努力和布置,都化成了影——这恐怕就是赵胜曾经感叹过的,莫降所拥有的“无与伦比”的运气。如果黑将得知莫降识破他的yīn谋所用的手段不过是在好奇心驱使下的意外收获,估计也会感叹“上苍对天选之子的眷顾”……

    可是,莫降却不觉得自己是走了狗屎运——他现在的苦衷,一路来他的付出,他的努力,也只有他自己知晓。

    不知因为什么,自建康重伤之后,他就无法再唤醒沉睡的汉皇之血了,可是崖山rì益临近,莫降也知道在崖山还有一场关键的对决在等待着自己。是故,在到达崖山之前,他必须用尽各种手段,让自己变的足够强大——正因为这个原因,他才会如此的在意那支队伍可信任的程度,他才会将自己关起来,专心研究自己从洪铁翁那里得到的一切。既然武艺有所退步,那就只好用工具来弥补。

    莫降相信,只要努力,总会有收获,当自己的付出和努力暂时没有收获时,千万不要放弃,也不要以为自己是在做无用之功,因为上苍是公平的,会垂青每一个付出努力、为梦想留下汗水的有心人,她会在你想不到的时候,给你意外的惊喜和宝藏——莫降认为,用“潜窥镜”撞破了黑将的yīn谋,便是上苍赐予他的宝藏。

    而现在,他就要好好利用这个“宝藏”。

    “我们将计就计,便让维翼装作奄奄一息,将‘生命垂危’的他,抬到黑将面前。”莫降的声音继续从铜管中传出来,“我相信,只要我们演的足够逼真,黑将一定会上当,在我们面前暴露他更多的真实想法。”

    “示敌以弱,是个不错的办法。”文逸先是点头,旋即又摇头道:“可是,如此简单的障眼法,或许能瞒过蜜儿和船医,但却不一定能骗过黑将——如果这障眼法被他识破,我们所做的伪装,也就失去了意义。”

    “你们放心,我既然有办法让维翼骗过蜜儿,就一样有办法骗过黑将!”

    “唯战兄,你如此的自信,相比是还有什么计划没对我讲?”文逸笑着问。

    铜管里传来莫降神秘的声音:“有些话,现在还不能说啊。”

    文逸还想再问,却看到那根铜管已经缩了回去——这时候,文逸才注意到,在铜管之中,有两条细线,当铜管缩回,莫降抽动两根细线,系在细线上的木塞便恰巧堵在了洞孔之上,若不是仔细观察,在光线有些昏暗的舱内,很难发现这里已经被莫降钻通。

    莫降的手法如此熟练,足见这一个月中,类似的事,他做过很多次。

    可是,莫降刚把那洞孔堵上,文逸却将它抠开了,作为替代品,文逸找来一张宣纸,团个纸团,堵住了洞孔。

    “正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文逸解释道:“如果这个在众目睽睽之下钻出的洞孔就这样消失了,那么势必会引起蜜儿的怀疑,如果她又发现了其他的洞孔,那么唯战兄窃听窥视的手段,就有暴露的危险了。”

    虽然这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细节,但却足以看出文逸的谨慎。

    张凛也不得不感叹:以莫降的急智和奇思妙想,再加上文逸的心思缜密,那黑将若是想在这两人手上占到便宜,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

    想到黑将,张凛不由得看了王维翼一眼。

    王维翼虽然是在装病,但他的脸sè确实很难看,呼吸也极为沉重,虽然他所中之毒,不足以要了他的xìng命,但从他的病容就不难看出,他现在一定在承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

    “这个黑将,手段真是卑劣。”张凛忍不住轻轻摇头道:“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全然没有一个盟主该有的磊落气度。”

    “自古以来,能问鼎神州者,有哪个不是杀伐果决,城府极深的枭雄?”文逸淡淡说道:“张兄,你要慢慢习惯,逐鹿于天下和混迹于江湖,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照你所说,自古以来,我神州历朝的开国圣主,都是些道貌岸然的卑鄙之徒了?”张凛问。

    “虽然我很想说不是,但我却不能欺骗你。”文逸苦笑着点点头道:“古谚有之,窃玉者诛,窃国者侯,窃天下者君——能在众目睽睽下将整个天下窃为己有的人,不一定是无耻之徒,但也一定不会是个真正的谦谦君子……”

    张凛沉吟片刻后问道:“那么,你们呢?你们之后会变得同那些窃取天下之人变的一样么?”

    文逸沉吟片刻后道:“正因为不想让神州的权柄永远掌握在yīn谋家的手中,正因为不想让神州历史再一次陷入怪圈,不想她再一次被伪善的大恶之人篡改,不想我神州大地再一次沦陷在异族的铁蹄之下,不想我神州黎民再一次成为某些人的奴隶,我和唯战兄才会踏上这条充满艰险的道路。”说着,文逸的面容变得肃穆起来,“文某无法保证,文某的心会永远如今rì这般纯粹,但文某可以说,至少现在,文某依然保持着赤子般的心灵。”

    张凛深深的看了文逸一眼说道:“等文先生兑现诺言之后,张某会离开,张某此生都不会立于庙堂——所以说,文先生是否会变,其实跟张某的关系不大……”

    文逸摇摇头,异常庄重的说道:“不,这一切跟张兄的关系很大。文某相信,我们抵达崖山之后,群雄征战的大幕将会拉开,张兄一定能在其中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如果我们的梦想能够实现,张兄便是与我等并肩作战的追梦人。文某相信,张兄也不希望自己的梦想被玷污——如果有朝一rì,文某纯粹如赤子的心灵被权力玷污,如果文某沦为权柄和个人私利的奴隶,文某希望,张兄能取走文某的xìng命,结束文某的一生。”

    张凛定定的看着文逸,眼神极为复杂。

    文逸这一番话,就连病榻之上的王维翼,也艰难的扭过头来——王维翼初听到文逸所讲之话时,只当这是个书生的癫狂之言,只当那一番说辞这是个完美主义者虚妄的呓语——夺取天下,不为扬名青史,亦不为被万世传颂,只为了心中那遥不可及的梦想——这话实在是有些疯狂,有些荒诞。

    可是,当文逸将自己的xìng命交给张凛之后,王维翼的灵魂被深深的震撼了——他终于知道,在这个世上,真的有人是为了虚无缥缈的梦想而活,真的有人会为了那没有实质的东西付出一切,乃至于生命和灵魂……

    张凛盯着文逸看了很久,曾经凌厉的眼神几次变化,甚至出现了些许感动和柔情——最终,他点点头郑重的答应:“承君此诺,信守一生——只是,张某希望,那一天永远也不要出现……”

    王维翼的眼睛忽然有些湿润,他并不知道这是因为什么,只是恍惚中,他忽然记起师父曾对他讲过的一番话:“我有一个一生的朋友,他虽然很sāo包,他虽然是个瘸子,但是他身上却有些特质,是我所永不能及的——他远比我要伟大的多,也远比这世俗中任何人都伟大的多……”想到这一番话,王维翼模糊的视线里,文逸那跛着腿的背影,忽然变的异常高大……

    便在此时,忽然有人敲门。

    “谁?”张凛沉声问道。

    “启禀张大侠,是我。”舱门外,传来刘超的声音。

    “什么事?”张凛问。

    “船老大说,明夜我们就能抵达崖山。”刘超回答道:“船老大问,崖山之下,可有码头供我们停靠?”

    “这件事,你该去问唐沁。”文逸说道:“我离开崖山很多年了,早已不知道今rì的崖山,变成了什么模样。”

    “噢……”刘超虽然答应,但舱外却没有脚步声响起。

    “你为何还不走?”张凛问。

    “启禀张大侠,您曾经说过,让我们和唐姑娘保持距离,是故,我不敢去问。”刘超回答道。

    文逸看了张凛一眼,笑着说道:“张兄对这些弟兄,真是宝贝的紧啊,生怕他们被什么人挖了走。”

    张凛则回答道:“既然文先生肯将身家xìng命,托付给张凛一人,那么张凛也可以说——张某相信,经我调教出的人,没有一个会背叛!若有一人做出那卑劣之事,张凛项上人头,但由莫降和文先生来取……”

第199章 崖山(十五)

    013-10-29

    至乾五年十二月十九,rì落时分,王家海船披着晚霞,驶进崖山下的海港。。

    众人乘坐的海船停靠的码头,其实是建在一处峡谷之内,峡谷东面为崖山,西面为瓶山,两山夹成的峡谷,形成了一条天然航道——然而,这条航道却并不好走,即便有那位仙衣曼妙的唐姑娘指路,海船仍是几次险些触礁,所以说,若有外来船只贸然进入,十有**是要触礁沉默的。

    是故,当海船靠岸之后,众人都齐齐的长出了一口气。

    可奇怪的是,码头之上却一个人也没有。众人在海上航行一月有余,好不容易到达了目的地,却没有受到热情而隆重的迎接仪式,更没有美酒和笑脸,迎接他们的,只有寒风呜咽不尽的荒凉萧索。

    瓶山的山势虽然不甚高耸,但也完全遮住了西陲的夕阳,是故两山之间峡谷内的光照很是不足,放眼望去,亦是满目yīn暗。萧萧风声中,青sè的崖山矗立在眼前,绝壁之上,是一条羊肠小道,小路绕着陡峭的山崖蜿蜒而上,直至被郁郁葱葱的树木完全掩盖,消失在半山腰处,也不知最终通向何方。

    其实,崖山和瓶山一样,山势并不高耸——但站在崖山山脚之下的众人,却自心中升起一种错觉,仿佛这座矮山,足有万仞之高。

    就在众人愁眉苦脸之时,文逸和张凛也登上了甲板,眼前这番情景,让文逸也面露苦笑,他摇摇头说道:“看来,这崖山之主,并不知道我等今rì要来啊。”

    “你错了。”唐沁头也不回说道:“他知道这世间的一切。”

    “既然如此,为何不派人接待我等?”文逸问。

    “文逸,你不要忘了——莫降现在仍是戴罪之身,他来这里的目的,是要到总坛受审。”唐沁幽幽说道:“对待待审之人,也要隆重迎接么?”

    “唐姑娘忽然对我这么冷淡,是因为到了崖山脚下的缘故么?”文逸笑着说道:“那我是不是可以说,我们的合作关系,到现在起,就算结束了呢?”

    唐沁沉默片刻后回答:“我现在只希望,我们从未有过合作……”

    她话未说完,峡谷内忽然响起一阵尖锐的响声!

    张凛一听便知道,那是利器破空的啸声,他凝目望去,只见一个黑sè斑点自半山腰处急速飞来!

    张凛纵身一跃,站在甲板最外侧,挡在了众人面前。

    待那物事飞到眼前,张凛手腕一拧,芦叶钢枪横在了身前。

    张凛手中长枪轻轻一挑,“叮”的一声脆响过后,一个黑sè的物事跌落在文逸面前。

    文逸将那物事捡起来,拿在手中仔细观瞧,却发现这东西有几分面熟。他正在想这块黑sè令牌似的物事究竟是什么,却看到唐沁忽然跪倒在他的面前——这时候,文逸才猛然记起,这是黑将特制的“将令”。

    只是,当初文逸仍在崖山之时,这“将令”不过是类似于腰牌一类的信物,它的特殊之处,也就是这块腰牌是黑将所有罢了,类似的令牌,其实文逸也有一块,不同的是,他那块令牌之上,刻的是个“马”字,只是现在,属于他的那块马字令,早就不知被他丢在了何处——这其实也怪不得文逸,他潜伏在大都城内做暗子,将这种东西带在身边,除了会增加自己身份暴露的危险外,再无他用。

    让文逸不解的是,这块普通的腰牌,究竟是自何时起有了这等威力?竟然让心高气傲的唐沁心甘情愿向它下跪……

    文逸正思索间,却听一个声音自崖山之上传来:“方才击落将令的,究竟是何人?!”

    崖山虽然不高,但众人距离半山腰总有一段距离,但那个声音却异常清晰,仅此一点,便足见喊话之人的深厚功力。

    将令牌挑落的张凛却懒得回答,只是拄着长枪站在船头——如果半山腰那人视力够好,他便应该能理解,张凛的站姿,就是最强硬最直接的回答。

    “文逸,速将将令还给我!”唐沁的声音,竟然带着几分焦急。

    文逸将那块再平凡不过的令牌又看了看,才满脸不解的将其交到了唐沁的手中。

    唐沁毕恭毕敬的接过令牌,缓缓站起身来,紧接着,她将令牌高高举过头顶,沉声喝道:“黑将之令,威严无穷——见此令如见黑将本尊,文逸,你身为盟中之人,还不速速下跪?!”

    “吓?”文逸一时愣住了,旋即便是一脸的哭笑不得,他指着那块令牌说道:“唐沁,你莫不是傻了?我怎么会对这块令牌下跪?”

    “这块令牌,代表的是黑将!”唐沁使着眼sè说道。

    “黑将又如何?”文逸一脸轻蔑的摇摇头道:“想当初,诸子之盟建立的初衷,是要延续我华夏文明,是要继承往圣绝学,正是因为这个共同的追求,诸子百家传人才走到一起。当初先辈们建立诸子之盟时,可没有将诸子百家分出个三六九等,在那个伟大的追求和理想之下,诸子门徒,都是平等的,诸子之盟盟规中,也从未有一条说,盟众需要向盟主下跪!”

    “让你跪,你就跪。”唐沁压低声音说。

    “我若是不跪呢?”文逸针锋相对问。

    “若是不跪,便是对黑将不尊,便是对诸子之盟不敬,便是对诸子先贤的背叛,便是对华夏文明的亵渎。”半山腰那人,似乎有顺风耳一般,立刻用清晰的声音,回答了文逸的问题。

    “哈哈哈哈!”文逸听罢,仰天大笑,“如此荒诞而可笑的说辞,文某还是第一次听说!还请问阁下,究竟是自什么时候开始,黑将便等同于诸子之盟,进而等同于诸子先贤,最后竟然等同于华夏文明了呢?”

    “文逸,住口……”唐沁压低声音说。

    “文逸!”半山腰那人紧接着说道:“黑将早就说你有反骨,当初我等还曾替你说话,若不是我等苦苦哀求,你以为黑将会让尔等再回诸子之盟?时到今rì,你非但不知感恩,反而大放厥词!由此看来,黑将的看法,果真没错!”

    “文某如何行事,如何做人,文某心中自有分寸,用不得他人评判。”文逸大声回应道:“总之,文某今rì断然不会对这块令牌下跪,阁下若是还有什么话,就请尽快说明——与阁下这样扯着嗓子穷嚼蛆,文某并无兴趣。”

    “文逸,既然你不肯悔改,也就休怪我不念同盟之情了!”

    “有什么手段,尽管明说。”文逸冷声道:“大可不必讲那么多废话。”

    “黑左士,对黑将不敬,按诸子之盟盟规,该如何处罚?”半山腰那人高声问道。

    “蔑视黑将权威,属不敬大罪,按诸子之盟盟规,该杖责三十!”唐沁无奈的回答。

    “既然如此,还不行刑?!”半山腰那人爆喝一声,音传九里。

    众人一时全部愣住了,他们如何也想不到,刚刚到达目的地,迎接他们的,就是一顿杀威棒!虽然这杀威棒不会落到他们的头上,但闻听文先生即将受罚,众人心中都是愤懑难平。

    “文某倒是要看看,有谁敢来动文某一下!”文逸冷笑着说。

    很快,敢动文逸的人就出现了。

    崖山山脚的树丛晃动一番,七八十个黑衣大汉从树丛中钻了出来,这些人各个身材魁梧,好似石刻的金刚,每个人的手中,都握着一根黑漆大棍,一头为圆,一头为扁,圆的那头足有儿臂般粗细,扁的那头也有手掌般宽厚。

    慢慢的,那些人汇聚在一起,组成一个黑sè的方阵,他们迈着整齐的步法,向海船这边压了过来。

    待那些人走的近了,众人才看的清楚,那些大汉的衣服并非纯黑,每个人的胸前,绣着四个白字——“执法内卫”;再看这些人的面容,每个人的眉目之间,都透着一股森森然的yīn鸷,那一双双冷漠的眼睛中,没有一丝对生命的怜悯,没有一点对生活的热爱,所有的,只是无边的冷酷。

    张凛冷眼观瞧着这支迫近的队伍,拧着眉,横着枪,隐隐挡住了这些人的去路。

    那支平rì里跟着张凛训练的队伍见到如此情景,也都沉默着站在了张凛身后,各自的眼神,也逐渐凌厉起来——隐隐透出一股杀机。

    执法内卫行进到海船跟前,换换抬头,用默然的眼神看了船舷一眼。

    紧接着,激变陡生!

    前排的内卫,忽然将手中的奇怪兵刃甩了出去!

    “笃笃笃!!”怪响声中,十数根黑漆棍,深深的插进了船帮之内!

    顿时,木屑纷飞!

    能将钝头的木棍甩进厚达半尺的船帮之内,足见这些人臂力之足!

    可是,张凛以及站在张凛身后的那支队伍,却没有后退半步!

    紧接着,执法内卫借着插进船帮之内的木棍,开始了攀爬,他们动作迅捷,而且彼此的动作都出奇的一致,彼此都像是彼此的影子。

    眼看,接舷之战就要爆发……

    便在此时,自甲板之下传来一个懒散的声音:“我们的黑将,还真是热情的有些过头了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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