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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重木     重整山河txt下载     重整山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70章 被诅咒的血脉(三)

    013-10-01

    龙吼余震,慢慢消竭。。

    王家祖祠之内,祖宗牌位倒了一大半,有几个还跌落在王恭的身边,他瘫坐于地,满头大汗,脸sè惨白,望着碎在眼前的玉石印信,颤抖不已;王肃虽然还站着,但也是面露惊骇,微微抬头望着屋顶,却不知在想些什么;而那些跪在祖祠内的人们,亦是被吓的面如白纸,战战兢兢,惶然四顾。

    屋顶的尘土扑簌落下,有几颗尘埃飘进王维德的鼻孔里……

    “阿嚏!”这一声喷嚏,打破了屋内的沉寂。

    “巨龙示jǐng,印信摔碎,这是不祥之兆啊!”有老人望着地上摔成几块的印信,捋着胡须揣测。

    立刻就有人反驳道:“巨龙?这天底下哪里有龙?谁见过?你见过?”

    “不是龙,怎么会有这么大动静?连祖宗的牌位都震倒了。”

    “是地龙翻身?”有人大胆的猜测。

    立刻就有人反驳道:“不可能,地龙翻身,声音应该从地下传来,可方才那声巨响分明是从屋顶上传进来的。”

    “那是打雷?”

    “打雷?你傻了么?隆冬寒天,打什么雷?!”

    “就算是打雷,能劈到屋顶上么?”

    王维德适时插话道:“屋顶上……啊!一定……一定是那几个人!”

    若是搁在平时,这祖宗祠堂之内,断没有王维德插话的份儿,但是这一回,他一开口,众人的目光便齐齐望向了他,可当众人的目光盯在他的身上时,他反而不知道该怎样解释了,因为他也不知道,那个震耳yù聋的声响,是来自于何处,还有,一想到那个满身浴血的血人,一想到那双赤sè的眸子,他的脑中,就变的一片空白……

    有心急的人看着王维德干张嘴不说话,出言催促道:“你这是怎么了?倒是说话啊!”

    “就是,就是!你慌慌张张闯进祖祠,又是为了什么?!”

    “我……”王维德的脑海中,不免又浮现出那个血人,那双被血染红的眸子,他不禁打了个激灵,磕磕绊绊说道:“我……我看到了血,血……”

    此言一出,众人心头疑惑更甚,纷纷表示,不堪大用的王维德,是被那声巨响吓傻了——于是,局面再次混乱起来,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吵闹个不停。

    众人正吵闹着,却有一个声音从祖祠之外传来:“建康王氏的族人听好了,你们若是再吵闹个不停,家族灭亡之rì,遂不远矣!!”

    随着这个声音飘进来,祖祠内又安静下来。

    “王安!祖祠重地,休要乱讲话,否则家法处置!”有人听出了那个声音——那不正是王家新买来的门丁么?

    “王安”却不理会,仍是继续高声说道:“你们这帮蠢材!王氏一族,正处在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我等受光明神指引,特来帮你们渡过难关,若不想建康王氏就此覆亡,速速开门迎接光明圣使!”

    “光明圣使?”王家族人人数众多,其中不免有人接触过光明神教,也知道“光明圣使”乃是何物,是故,听到这四个字之后,那人不免对周围的人解释一番。

    那人的解释,震惊了周围的人群,于是,激烈的讨论,开始以那个人为中心,飞速的向四周扩散,不消片刻,祖祠之内,已是人声鼎沸。

    嘈杂的人声中,王肃低下头来,看了王恭一眼,然后轻轻咳嗽一声,示意王恭这个现任家主立刻发言,做出决定,以安抚人心。

    王恭知道王肃的用意,但他却双腿发软,站不起来,期期艾艾的望着王肃,希望他过来帮自己一把。

    可王肃却站在那里无动于衷,好似没有看到王恭的窘迫。

    自一开始,王家很多人就不同意将家主之位交给王恭,此时看到王恭无能的模样,忍不住高声说道:“家主,您倒是说句话啊!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此言一出,便将众人的注意力全部引到了王恭的身上。

    于是,数十道目光,齐刷刷的望过来。

    王恭张了张嘴,却发觉口舌僵硬,喉咙干燥的冒烟,几乎说不出一句话来。

    本就不看好王恭的人见状,叫嚷的声音更大了,那些倒向王恭的人,见王恭如此怯懦,也都变了心思——于是,不满的催促声,不绝于室!

    王恭的脸涨的通红,一脸的尴尬——情急之下,他忽然大叫一声:“吵够了没有?都给我住口!!”

    场面立刻安静下来,等待着王恭教导的众人,却听到下面一番说辞。

    “方才家主交接的仪式并没有完成,我也没有将印信接过来!所以说,现在的家主,还是王肃!”王恭厚着脸皮说道:“有什么话,你们问他好了!”

    众人闻言,纷纷指责王恭毫无担当,可王恭却不以为忤,反而厚着脸皮破罐破摔,扭过头去,再不理会众人。

    事到如今,王肃只能将这个烂摊子接过来,他伸出双手虚按下去,示意众人安静,同时开口说道:“诸位,请听我一言!”

    今rì家主交接之事,本就来的突然,所以王肃积威仍在,他一开口,众人便立刻安静下来。

    “诚如祖祠之外那个人所言。”王肃的表情沉稳而严肃,即便他说的话,关系到整个家族的存亡,但他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淡然,“我们王家,的确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

    王肃的声音不大,可王安的耳朵却很灵敏,“既然家主您有如此的看法,那么还请速速打开府门,迎接光明圣使!只要有光明圣使在,你们王家一定会转危为安!”

    王肃却道:“王家目前的处境虽然危险,但建康王氏自发家以来,从未借助过任何宗教的力量——以前不会,今后也不会!”

    王肃的拒绝,可谓是没有留下丝毫的余地,他话刚说完,祖祠大门处便闪出一个人来,王肃凝神望去,正是“王安”。

    “王肃,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王安冷声问。

    “王某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王肃沉声回应道:“而且,我还知道,你们光明神教来到建康,究竟是为了什么。”

    “噢?常人都道王氏家主手眼通天,难不成您还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么?”

    “未卜先知的本事倒是没有,不过知道的事情多了一些罢了。”王肃微微摇头道:“王某知道,你们来到建康,还将你安插进我王家,只是为了一个人!至于帮王家度过难关么——你们若是得到了那人,王家的难关自然会平安度过……彭莹石,我可以告诉你,你要的那个人就在屋顶,你若是有本事将他带走,我绝不阻拦!”

    彭莹石闻言,眉毛一跳问道:“家主所言当真?”

    “自然。”王肃点点头道。

    “既然如此,那为何不开门迎接光明圣使?”彭莹石问。

    “我不会阻拦你们带走他,同样不会帮你们分毫。”王肃说着,低头望向自己的族人,然后命令道:“诸位,王家的生死存亡,还是掌握在我等手上——我只希望你们派出各房的壮丁,把守住每个门口,绝不可放一个外人从门口进来。”

    “我们王族许多子弟,根本不会武功,怎么可能守得住?”王恭问。

    王肃失望的看了他一眼,幽幽说道:“我们只管守住门口,若是有人有本事从别的地方进来,我们也无可奈何啊——毕竟,正如你所说,建康王族,乃书香门第,怎有力量挡得住那些凶徒?”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王肃要表达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审时度势之后,王肃做出决定,那就是整个王氏,要从此事抽身而出,只管维护王家自身的清誉,至于其他各方的争斗,他们都不会插手。

    是故,听明白王肃的话后,彭莹石转身离开,而祖祠中的众人,也是纷纷起身,到各自的院中,去唤自家的年轻子弟……

    望着重归冷清的祖祠,王肃慢慢转身,对着横七竖八倒了一片的牌位开口说道:“王家列祖列宗在上,并非是不肖子王肃要出卖友人,只是因为王家其他子弟,实在不堪大任,王肃我要做这王家家主,只能放弃莫降——而在不肖子王肃看来,那莫降这一次活命的机会实在渺茫……希望天选之子的xìng命,能拯救我王家老小,也希望莫降到了鬼界,能原谅我这个背信弃义的小人……”

    而此时的莫降,仍是一动不动的站在屋顶,望着远方,像一块倔强的顽石。

    韩菲儿小心翼翼的迈着步子,缓缓的向他靠近,只希望不要惊动了他。

    可是,她刚刚夸出一步,莫降便忽然转过头来,一双赤红的眼睛,死死的盯住了韩菲儿。

    “呜——!”莫降的喉间,发出野兽般低沉的咆哮,好似是在jǐng告韩菲儿踏入了他的领地。

    韩菲儿并不畏惧莫降的目光,她只是更喜欢那双纯黑如墨的双眸,为了再看到让她心动的那双眸子,她又迈进了一步。

    “嗷——!”莫降见状,眉头一拧,眼中凶厉之sè更盛,他弓起腰,双腿微蜷,身体缓缓拧向韩菲儿!

    “你不认得我了?我不信!”韩菲儿倔强的说道,她忽然抬手,撩起了长长的刘海,让那娇艳的面庞,暴露在莫降面前。

    莫降并未再念出那首歪诗,他只是愣了一愣,然后发出一声咆哮,猛的扑了过来!!!

第171章 被诅咒的血脉(四)

    013-10-02

    韩菲儿从未想过,有朝一rì,莫降也会咆哮着向她扑过来。。

    看着莫降狰狞的面容,感受着那双赤sè眼眸中散出的杀意,韩菲儿心中尽是绝望,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根本就不曾想过要躲闪——如果连莫降都要杀了自己,如果连自己最在意的人都要致自己于死地,那么自己活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意义?

    于是,韩菲儿慢慢闭上了眼睛……

    当一个人一心求死之时,他不会感到一点痛苦,因为死亡对他们来说只是解脱——韩菲儿亦是依然,扑面而来的劲风,吹动她的发丝,娇艳的脸庞上,没有一丝恐惧,甚至,她还笑了。

    然而,凌厉的劲风却戛然而止,闭上眼睛的韩菲儿只听到一声闷响,紧接着便是瓦片哗啦啦的碎响之声。

    韩菲儿睁开眼睛,却看到王维翼气喘吁吁的站在她的身前,浑身浴血。

    是王维翼冒死撞开了莫降。

    在府衙之时,王维翼撞开傲崖,是为了救莫降;如今在王家祖祠的屋顶上,撞开莫降,依然是为了救他。

    作为一个富家子弟,王维翼比莫降更懂得爱情的滋味,他尚在幼年之际,便有贴身丫鬟服侍他的饮食起居。朦胧的情愫,便在繁琐的生活中渐渐萌发,和很多富家公子一样,王维翼人生中的第一个女人,便是他的贴身丫鬟。那个心细如发的温柔女子,伴着王维翼一路成长,伴他经历人生的各个阶段,让他懂得少年时懵懂的爱意,让他体会少年时迸发的**,让他由一个男孩,一夜之间成长为一个男人……

    之后,王维翼有过很多女人,青楼jì馆中的头牌也好,国sè天香的艺jì大家也罢,还有深闺之中的大家闺秀,都曾走入过王维翼的生活,作为他丰富的感情经历中旖旎的点缀,渲染他艳丽的人生——相较于莫降,混迹于花丛中的王维翼,更加了解女人。

    王维翼能读懂女人的内心,单纯而倔强的韩菲儿对莫降的情愫,自然瞒不过他的眼睛。他同时也能感觉到,在莫降的心中,韩菲儿也是极为重要的存在——如今,莫降失去理智,他怎能眼睁睁看着莫降辣手摧花,怎能眼睁睁看着莫降杀掉那个深爱着他的痴情女子?

    王维翼不相信莫降会死,他不希望莫降清醒过来之后,抱着韩菲儿的尸体嚎啕痛哭——为了避免这悲剧一幕的出现,王维翼义无反顾的冲了过去——他还是觉得,莫降变成这个样子,全是他的责任,如果韩菲儿真的死在莫降手中,那同样是他的责任,他愿意为自己犯下的过错负责,哪怕是付出生命的代价……

    王维翼慢慢转过身来,韩菲儿便看到,他的胸腔,已深深的凹陷下去,折断的肋骨刺穿了皮肉露在外面,白森森、血淋淋,惨不忍睹。

    “谁……谁都可以放弃师父,唯独,唯独你不可以!”王维翼脸上带着微笑,断断续续的说完了这句话,便仰面摔倒,砸进了瓦片之内——好在方才莫降发出那声怒吼之时,屋顶的瓦片已经松动,是故很多瓦片被砸了起来,阻住了王维翼从屋顶滚落的趋势。

    看着躺在瓦片中的王维翼,看着他那张带着微笑的脸,王维翼那句话,在韩菲儿的脑海中回响个不停,撞进她灵魂的最深处!

    韩菲儿忽然间醒悟过来,往常时才有的倔强神sè,再一次出现在她的眼眸之中,她缓缓转身,看着半跪在屋檐上的莫降,开口说话,声音虽然很轻,却透着坚定:“他说的对,无论你变成怎样,我都不该放弃你。现在的你,并不是真正的你,我不喜欢现在的你,我要你变回原来的模样!”

    莫降则好像没有听懂韩菲儿的话一般,他单膝跪在屋檐,喉间发出低沉的咆哮,赤sè双眸凶光毕露,他看待韩菲儿的目光,根本就不像是看待深爱的女子,而像是看着将死的猎物。

    “你不是莫降!”韩菲儿冷声说道:“恶魔,你必须离开他的身体!”

    或许是这句话激怒了莫降,他怒吼一声,像饿极的猛虎样忽然跃起,再一次扑向韩菲儿。

    这一次,韩菲儿虽然仍是站在原地,但眼神中却已写满了坚毅。

    高高跃起的莫降,在韩菲儿的头顶降落。

    韩菲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她手腕一翻,一把短匕已被她握在手中——匕首不是他物,正是刺鞑。

    这一把匕首曾经属于莫降,作为莫降的防身利器,不知刺穿过多少人的心脏,不知饱饮过多少人的鲜血,然而自从这把匕首到了韩菲儿的手中之后,它就很少出现在杀戮的场景之中,更多的时候,它都是作为一件特殊的物品出现,维系着韩菲儿和莫降之间那微妙的关系,维持着其中的平衡,有的时候,韩菲儿甚至将这把血淋淋的凶器,当做她和莫降的“定情信物”……

    当这个奇怪的“定情信物”出现在莫降面前时,他的眼神,也出现了些许变化。

    对于莫降来说,这柄匕首同样是意义非常,他的梦想,他的人生过往,甚至于他肩负的使命,都或多或少跟这把名字拗口的匕首有着关联……当他的师父狂夫子将刺鞑送给他之后,这柄匕首便和他的生命纠缠在一起,每一次战斗,每一次冒险,都有它陪伴着莫降,在韩菲儿出现之前,这把匕首就是莫降最为信任的伙伴……

    莫降停了下来,直愣愣的盯着匕首,围着它绕着圈子,他依然在发出低沉的咆哮,眼中的目光依然凶厉无比,但其周身散发出的杀气却有所收敛,狂躁和愤怒慢慢的被好奇和困惑所替代。

    他慢慢抬起手来,缓缓的,颤抖着伸向刺鞑。

    赤红sè的眼眸中,终于流露出一丝人类该有的情感——渴望!

    然而,稍稍恢复的理智并未能维持太久,莫降眼中的渴望很快就被痛苦所取代,他忽然缩回了伸出的手,双手抱头,手指深深的插进血染的长发之中,他甩着脑袋,双脚来回交替着践踏在瓦片之上,他像是在跳一曲诡异的舞蹈,又像时陷入了某种矛盾的螺旋,他痛苦的吼叫着,疯狂的舞蹈着,像个疯子,又像个心智未开的孩童……

    “莫降!不要纠结,不要迷茫,也不要痛苦!我明白,你一直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不要让自己成为汉皇之血的奴隶,不要被那强大的力量吞噬掉你的人格,不要因为一时的失败放弃自己,不要像欺诈你的恶魔投向,不要出卖你的灵魂和梦想!”韩菲儿极少用如此慷慨激昂的语气说话,但是今天却是个例外,她举着刺鞑,慢慢的靠近莫降:“你是zì yóu的人,不该成为任何力量的奴隶!你要成为支配它的主人!我相信你一直都明白,真正强大的,不是汉皇之血的神力,而是你自己强大的内心!”

    绝大多数时候,韩菲儿都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但她知道的内幕,明显比她说出的话语要多的多——一个人不说话,并不代表他不知道,只是因为他觉得没有必要,任何人,只要胸中藏有沟壑,总会等来“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契机。

    “嗷——!”莫降仰天长啸,他整个面容都扭曲起来,显的痛苦无比,他的眼中第一次露出恐惧的神情,望着步步逼近的韩菲儿,他开始后退。

    每迈出一步,莫降都要踏碎一块瓦片,碎块在他的脚下纷飞,shè向四方,可韩菲儿却不躲避,只是迎着那些碎片,向莫降靠近。

    “不要——!”莫降大吼一声,吼出了他疯魔之后第一句人话,他忽然转身,跳到了庭院之中,背着韩菲儿逃走了。

    韩菲儿追过去,临走之前,她回头看了躺在瓦块碎片中的王维翼一眼,真诚的说道:“谢谢你!”

    王维翼不可能回答她,因为他已经昏死过去……

    原本喧闹的王家祖祠,忽然安静下来。

    有黑sè的人影闪动,跃上了屋顶,轻盈的落在王维翼的身前。

    “吾儿,你做的很好。”来者不是别人,正是王维翼的父亲,王肃,看着昏迷不醒,流血不止的王维翼,他的神态异常复杂,声音失去了以往的坦然和镇定,父子间的真情,流动在他的话语之中,“可是,为父却不能张扬你的功绩,为了整个王家,为父必须将你舍弃,但这并不代表,为父不爱你!相反,作为你的父亲,我比任何人都要爱你!”

    说着,王肃缓缓俯下身去,伸出双手,将王维翼折断的肋骨一更塞进他的胸腔,将那块凹陷进去的皮肉小心翼翼的恢复成原样,然后取出特制的针线,替他缝好了伤口,又洒了疗伤之药,最后喂他吃了一颗药丸。

    “吾儿,为了王家,你必须离开这里。”王肃轻声说道,似是在哄爱子开心,又似是用父亲的语气给他鼓励:“即便没有了王家的庇护,吾儿的人生,也不会暗淡无光,为父相信,乱世之中,你终究会成为闪亮的乱世之星——因为,吾儿懂得什么是责任,亦懂得用生命去捍卫一个男人的责任……”

第172章 被诅咒的血脉(五)

    013-10-02

    莫降夺路而逃,一直逃到了王府的围墙之下。。

    韩菲儿紧追不舍,她望向莫降的目光中,有那么一丝怜悯,还有些不屑,“莫降,这绝不是真的你!因为真正的你,从不会失去希望,无论面对怎样的困难,你也不会放弃!你的人生中,从来就没有‘投降’二字!”

    莫降悠的转身,盯着韩菲儿的俏脸,眼神中露出绝望。

    “恶魔!你根本没有资格支配莫降的身体!因为,你只是一个依靠杀戮来掩饰自我心中懦弱的懦夫!”韩菲儿迎着莫降的目光望过去,厉声喝道:“离开他!把我的莫降还给我!!”

    “啊——!”莫降伸长脖子,发出凄厉的嚎叫,似是不甘,似是暴躁,又似是发出被人揭露本xìng之后的抗辩。

    围墙之下,除了韩菲儿和莫降外,还有王家的子弟。

    本来手持棍棒jǐng戒的他们,正紧张的望着门外,可是此时,他们的注意力都被这一对奇怪的男女吸引了过去——他们完全无法理解,一个身形高挑,面容惊艳的令人赞叹的美丽女子,究竟是靠着什么样的神力,才能将一个浑身浴血的恶魔逼到无路可退的地步……

    就在王家子弟困惑的时候,庭院中忽然有人冲了过来。

    那个人,王家的子弟大都认识,他便是刚来王家不久的门丁王安。

    但是,慢慢的,众人就不再认识那个王安了……

    王安每迈出一步,他的体型都要变化一次。他人跑步,多会跑出匀称健美的体型,可“王安”却和他人截然相反,他的身体越来越胖,以至于撑破了衣衫,露出巨大的肚腩,四肢也是不断胀大,以至于将崭新的家丁服完全撑裂——最后,“王安”一把撤掉了自己的头发和“脸面”——于是,“王安”就彻底的变成了一个肥胖的大和尚!

    王安自然便是彭莹石,他一边跑,一边开口喝道:“速速开门,迎接光明圣使!”

    王家子弟早就得到过吩咐,绝不会开门放所谓的光明神使进来,他们要做的,只是守住院门,然后尽量无视发生在府内的一切怪诞行径,然后静观其变,在家主的指挥下,度过关系到建康王家生死存亡的难关……

    所以,望着那个大腹便便,每跑一步身上肥肉都要颤上一颤的胖和尚,他们除了露出讥诮的表情外,再无任何的行动。

    可是,彭莹石心中却是焦急异常——站在王家祖祠外面时,他就看到了屋顶的莫降,只是当时他并没有去挑衅莫降,因为他的本能告诉他——浑身浴血,眼神凶恶的莫降,十分的危险,若是贸然靠近,下场恐怕会很惨……

    所以,他只好暗中观察着莫降的一举一动,当他看到莫降一招将王维翼打成重伤后,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他要观察,他要等待,等待莫降露出破绽,而后发出讯息,让邹普赢带人进来,然后一举擒下莫降!

    现在,他的机会来了!

    莫降被韩菲儿逼到了墙角,像个困兽一般垂死挣扎着——此时再不唤邹普赢进来,将这处于混乱之中的天选之子抓住,还待何时?!

    所以,彭莹石蹦了出来,而且露出了真身。

    王家自己脸上的讥诮表情并没有维持太长时间,因为转眼间,彭莹石就冲进了人群之中!

    彭莹石虽然很胖,但身法却是异常的灵活!

    几乎没有跟任何人发生肢体上的碰撞,彭莹石三闪两躲、辗转腾挪,轻轻松松就到了院门之后。

    在王家子弟错愕的眼神的注视之下,彭莹石抽开了院门的门闩。

    王府的院门保养很好,开门时几乎没发出任何声响。

    身穿法袍,带着面具的“光明圣使”邹普赢,带着十几个光明教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进来,兵不血刃,就夺得了院门的控制权——那些临时武装起来的王家子弟,完全不是彭莹石和邹普赢的对手。

    不再理会倒了一地的王家子弟,彭莹石伸出大手,朝躲在墙角的莫降一指:“他在那里!”

    邹普赢看了一眼,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招呼众位手下,呼啦啦冲了过去。

    “离他远一些!”韩菲儿大声喝道:“不要给他创造杀戮的机会,否则那恶魔只会越来越难以控制!”

    邹普赢怎么可能听从韩菲儿的劝告,他打个眼sè,示意彭莹石去缠住韩菲儿,然后抬臂一挥,身先士卒冲向了莫降。

    之前,韩菲儿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莫降的身上,若是稍有懈怠,莫降恐怕就会从她的视线中逃走,甚至会出手伤了她的xìng命——所以,全神贯注的她,完全没有想到彭莹石的突然出现会带来怎样的后果,当彭莹石将光明神教中之人带进来之后,韩菲儿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xìng……

    彭莹石脚步轻点,来到韩菲儿面前,韩菲儿只想尽快解决掉他,所以抬手一甩,两点星芒激shè而出,分取彭莹石咽喉和心脏。

    可彭莹石却将身体扭转成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轻松躲过了韩菲儿的暗器,而且,改变身形的时候,他的速度并未降低——转眼之间,他就到了韩菲儿的身前。

    韩菲儿只能暂时转身去对付彭莹石。

    她对莫降的逼迫稍有放松,莫降便获得了杀戮的机会!

    邹普赢还未碰到莫降的衣角,莫降却率先杀到了他的眼前!

    邹普赢心中大惊,因为他连莫降是如何发动的,是何时发动的,都没有看清楚!

    一双赤红sè的眸子,就在他的眼前,近在咫尺——他的身体,已被那凶恶的目光彻底笼罩!

    “光明神,救我……”邹普赢第一次真心的向光明神祈祷,因为他真的看到的恶魔的双眸……

    一句话还未说完,邹普赢忽然感觉到右臂有些发麻,他下意识的想活动活动手指,可五指却不听使唤了,完全没有了知觉,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他扭头望去,瞳孔骤缩,视线中——半截手臂,正打着旋,喷着血,高高飞起……

第173章 被诅咒的血脉(六)一会还有一更

    013-10-03

    邹普赢根本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因为他已经被莫降扼着咽喉,单臂举了起来!因为带着面具,所以看不清他的脸sè,但可以看到的是,他脖子之上的青筋,全部暴起,他的右臂齐根断掉,可左手却来不及去捂那伤口——他只想将那只如铁钳般的手掌,从自己脖子上掰开。。

    然而,无论邹普赢怎样挣扎,全部都是徒劳。

    莫降将他举在半空,嘴角一咧,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他用那双赤红sè的眸子盯着邹普赢,发出狂妄而yīn森的笑声:“桀桀桀桀——!”

    跟着邹普赢冲锋的那些光明教信徒见到如此情景,全都停下脚步,愣在了当场——他们双腿颤抖着,看着被举在半空挣扎的光明圣使,看着地上那根仍在微微抖动的断臂,只感觉手臂发愣,喉咙发紧,脑中一片空白,不知该做些什么。

    当然,给他们的心灵造成最大冲击的,还是莫降——那个长发张扬、浑身浴血、双目赤红的男人,他简直就是一头暴怒的野兽——不,他不是野兽,他是一个恶魔,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

    “恶魔”动了一动,他忽然转过头来,森然的目光望向一干光明教众,赤sè瞳眸中,杀机毕现!

    “妈呀!”

    “光明神在上!”

    “救命啊!!”

    “快逃啊——!”

    光明教众一片鬼哭狼嚎,第一时间丢下了手中的兵刃,丢下了被“恶魔”挟持的光明圣使,转身便跳,什么光明教义,什么教廷命令,都不及他们的小命重要……

    他们想逃,可莫降怎么可能让他们逃。

    他将停止挣扎的邹普赢丢了出去,将数名光明教众砸的口吐鲜血,当场扑到;同时双脚踏地,猛的蹿了出去,刹那之间,已经冲到光明教众身前,挡住了王府的院门!

    光明教众立刻齐齐转身,向相反方向跑去。

    莫降怪笑一声,如鬼影般从他们中间穿过,再一次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光明教众无奈,只好再次转身,继而又被莫降堵住——如此来来往往,反反复复好几次。

    莫降好像喜欢上了这“猫戏老鼠”一般的游戏,他zì yóu的在人群中穿梭着,用反复的冲刺和堵截消磨着光明教众的体力,将他们的信心一点点摧毁,把他们逃生的希望慢慢毁灭。

    似乎,他喜欢看着别人被逼到绝境,陷入绝望。每当看到有一人放弃逃跑,一脸死灰的蹲在地上,他便要发出得意的笑声,然后在来回冲刺的过程中,结果掉那人的xìng命——他好像爱上了这种感觉,这种可以主宰他人生死的感觉。

    那一边,韩菲儿连发数枚飞镖,将彭莹石逼退,然后沉声喝道:“马上带你的人离开这里!”

    其实,彭莹石早就注意到了莫降那边的情景,心中惊骇的同时,却不得不感慨汉皇之血的强大,因为就连他也没有看清莫降用什么手段断掉了邹普赢的胳膊,他更没有看清莫降是如何在急速穿梭的过程中,将陷入绝望的光明教众一个个解决掉。

    起先看到莫降被逼如绝境时,他以为那是抓捕莫降的绝佳时机,可是现在看来,这更像是一个陷阱,一个引他入瓮的陷阱——当光明教众一个接着一个的牺牲,当不绝于耳的惨叫声在王府内响个不停的时候,他更加坚信自己的判断。

    所以,当韩菲儿说出那句话时,他并不相信,他更愿意相信,当他转身之后,韩菲儿会用暗器洞穿他的心脏……

    可是,不逃走又能怎样?韩菲儿虽然伤不了他,但他也杀不掉韩菲儿;等那些光明教徒被莫降屠杀干净,下一个送命的,必然是他!

    思来想去,彭莹石还是决定自己先溜走——他默念一句:“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不入地狱,谁爱入谁入!”然后飞速的倒退——开溜!

    正执着于猫鼠游戏的莫降看到了准备逃走的彭莹石,他怪叫一声,将活着的光明教众全部解决,而后突然折向,冲了过来!

    韩菲儿立刻甩出几枚暗器,直取莫降!

    莫降猛的停住,那几枚暗器便落在他的前方,没进地面,消失不见。

    莫降转过头来,用怨恨的目光看着韩菲儿,却不敢杀过来。

    “嗷——!”莫降发出愤怒的咆哮,他来回踱了两步,忽然将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邹普赢拽了起来,然后朝已退到院门门槛处的彭莹石丢了过去!

    “砰——!”

    “诶哟!”

    彭莹石被砸个正着,和邹普赢叠在一起,连滚带爬摔到了王府之外。

    莫降迈步想追,背后却传来韩菲儿的声音:“我的莫降,从不曾滥杀无辜,从不曾欺凌弱者!你如此行径,根本配不上天选之子的名号!”

    莫降却不回头,仍是向外走。

    “你若再走一步,我便杀了你!”韩菲儿冷声说道:“省得你用卑鄙恶劣的行径,玷污了莫降的名号!”

    莫降站住,悠的转身,恶狠狠的盯着韩菲儿,他抬起手臂,愤怒的挥舞着拳头,却还是不敢冲过来。

    “莫降,从你看待刺鞑的眼神中,我就知道你还没有彻底迷失,我知道你还在,即便那恶魔暂时控制了你的身体,但我还是相信,你不会放弃希望,你要记住,你就是你,不会成为任何人的傀儡,也不会沦为任何人的奴隶……”

    “他这样不是挺好么?”

    从墙外飘进来的那句话,打断了韩菲儿的劝说。

    韩菲儿循声望去,便看到一个壮硕如山的男人,迈步走进了王府——他的身体虽壮,但脚步却无比轻盈,那些被光明教徒打伤的王家子弟想阻止他,却被他轻松的闪过,王家子弟,连他的一角都碰不到。

    他轻轻松松穿过一地的尸体,飘飘然到了莫降的身后。

    莫降缓缓转身,像对待一个陌生人一样,饶有兴致的打量着他。

    “怎么?不认识我了么?”傲崖笑着说道:“我在府衙之时,便听到了你的声音,未进王府,就嗅到了你的味道——我已站在你的面前,你却认不出我是谁了么?”

    莫降的回应,是低沉的咆哮,傲崖虽然在笑,但莫降却能感受到他的敌意,能读懂那双金sè的瞳眸中内敛的杀机。

    “托克托曾对我说,‘汉皇浴血,神鬼皆愁。’可如今看到你,我却感觉不到一丝威胁,莫降,你到底再等什么?难道你不想杀了我么?”傲崖挑衅似的问。

    莫降好似听懂了傲崖的话,他的脑袋偏了偏,扫了韩菲儿一眼。

    “噢。”傲崖恍然大悟般点点头道:“原来,是这位小美人不让你和我打!这我就奇怪了,因为世人都道你胆大包天,从不畏惧,如今为何要在一个娇滴滴的小美人面前畏手畏脚呢?”

    韩菲儿柳眉一皱,寒声问道:“你是……傲崖?”

    “现在才认出我来么?无相法手韩菲儿,你的洞察力可是很一般啊。”傲崖的态度傲慢无礼,似乎是要激怒韩菲儿。

    韩菲儿却不理会傲崖的挑衅,她冷声说道:“你若想杀掉我们,直接出手便是!没必要在这里啰嗦。”

    傲崖轻轻摇头道:“啧啧!相府中的人都说,你人虽美,但却是朵带刺蔷薇,只可远观,不可亵玩——今rì一见,果然如此,你的脾气,真的很差。”

    韩菲儿闻言,微微一愣。

    这傲崖竟然知道她潜伏在相府时的外号,由此可见,此人在十三羽翼中虽然名为“傲崖”,但实质上并不是个目空一切的高傲之人,追杀莫降之前,他还是打探过莫降等人的情报的。

    韩菲儿正思索时,忽然感到面前人影一闪!

    本能的趋势下,韩菲儿手腕一闪,数点寒芒激shè而出!

    “叮铛!”

    金石相碰之声响起,韩菲儿尚未看清楚打到了何物,便感觉到喉咙一紧,整个人都飞了起来!

    她被傲崖扼住咽喉举了起来——这情形,和方才莫降举起邹普赢时一般无二!

    只是,相较于傲崖山丘般的伟岸身形,韩菲儿高挑的身体,纤细的就像山脚之下的野草——大山倾倒之势,一颗柔弱的野草,怎能抵挡。

    “无相法手,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怎么一点jǐng觉xìng都没有呢?”傲崖得意的问。

    “咳咳……咳!”韩菲儿涨红了脸,细长的脖颈,被傲崖的大手攥了个严严实实,两相比较之下,她实在是太弱小了,仿佛只要傲崖稍微一用力,她的小脑瓜就要被掐掉了……

    傲崖慢慢回过头去,望着莫降说道:“既然是这个小美人不让你跟我打,那么我就将她杀掉如何?我真的很想看看,束缚全无的汉皇之血,有何等的神力。”

    莫降看着眼前的一幕,看着命悬一线的韩菲儿,眼神一变再变,时而愤怒,时而狂喜,时而不舍,时而冷酷——他似乎又陷入了矛盾,又开始纠结,又开始痛苦……

    “怎么?很难做出抉择么?”傲崖冷声说着,手上渐渐用力,韩菲儿的脖颈,被攥的咔咔直响,“那么,便由我替你做出选择可好?”

    “呜呜——!”莫降发出野兽般的咆哮,森然的目光落在傲崖的身上,慢慢的,咆哮声变的可以分辨,若是仔细去听,便能依稀分辨出来,他好像是在说:“放开她……”

第174章 被诅咒的血脉(七)

    013-10-03

    “你说什么?我没有听清……嗯!”傲崖正说着,忽然发出一声闷哼!

    他早已练成金刚不坏之身,无论是昊冕长剑,还是韩菲儿的暗器,都难伤他分毫。。时间久了,他甚至忘记了疼痛是什么感觉……

    可是如今,他竟然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久违的疼痛,而且还因为这痛苦喊出了声!

    对他造成伤害的,正是莫降!

    傲崖方才说话的时候,莫降突然冲了过来!

    其实,傲崖看到了莫降双脚踏地的动作,他也预示到莫降会冲过来,但是他却没能做出任何反应——因为莫降冲锋的速度,大大超过了他的反应速度!

    等到傲崖做出反应动作,将手掌握实之时,韩菲儿早已经离开了他的手掌,被莫降救了出去——他的用力一握,没能扼死韩菲儿,却只握住了一捧空气。

    傲崖的小臂之上,多了一圈牙印,牙印很深,刺破了他的皮肤——甚至,还有两颗血珠,从最深的那两个齿印中渗了出来。

    莫降方才将韩菲儿救走之时,还咬了他一口……

    傲崖哭笑不得的看着那一圈牙印,暗暗心惊不已,他不曾想过,莫降的速度会如此之快,力量会如此之大——仅凭借一口牙齿,就破了他的金刚不坏之身!

    反观莫降,他将韩菲儿抱在怀里,站在距离傲崖不远的地方——他身上渗出的鲜血,染红了韩菲儿的黑衣,甚至在韩菲儿的俏脸上擦上了一抹妖艳的血红。

    韩菲儿在莫降怀里剧烈的咳嗽着,她痴情的望着莫降,眼角挂着晶莹的泪珠,“我,我就知道,你,你不会将我忘记……”

    韩菲儿还未说完,便被莫降抛在了地上,摔了个结实!

    这一摔,摔的韩菲儿好不尴尬,也不知是因为窒息太久,还是因为脸上那一抹血红,韩菲儿的脸红的几乎能滴出血来……

    不解风情的莫降完全没有注意到韩菲儿的窘羞之态,他咆哮一声,又冲傲崖冲了过去!

    傲崖这一次再不敢怠慢,打起了十二分的jīng神应对。

    可是,冲到他身边之后,莫降却突然折向,向反方向退去,转眼就跃过了院墙,跳到了其他的院落。

    傲崖见状大怒,只觉得他受到了莫大的羞辱!

    “莫降!你竟敢耍我!!我要你死!!”口中大骂着莫降的无耻,傲崖立刻追了过去!

    韩菲儿躺在地上,刚刚躲过一劫的她,心绪未宁,但眼见莫降忽然消失,她再也顾不得害羞什么,连忙爬了起来,向莫降退走的方向追了过去。

    韩菲儿的速度已经很快了,但相较于莫降和傲崖,她还是慢了少许。

    待她翻过院落之间的矮墙后,却是没能找到莫降和傲崖的身影。

    于此同时,莫降等人歇息的那个小院。

    唐沁和文逸仍留在客房之内,文逸站在破坏的门窗前,望着前方沉默不语。

    “这么久了,你不去外面看看么?方才那一声吼,分明是来自于莫降,你不去看看他怎么样了么?”唐沁忽然问。

    “若是他死了,你很开心么?”文逸冷声问到,还不等唐沁回答,他已自问自答道:“你当然开心了,黑将一直将莫降视为他一统天下最大的威胁,若是莫降死了,你当然是大功一件——说不定,你会因为莫降之死,成为诸子之盟中仅次于黑将的第二号人物。”

    “文逸,在你的心中,我就是那么不堪么?”唐沁问。

    “你是什么样的人,只有你自己最清楚——我不知道,我也不关心——我只知道,当年的那个你,早就死了。”说着,文逸迈步走了出去。

    他刚走到院子里,心头便感觉到一阵异样,一抬头,便看到两个黑影从头顶飞过——两个影子一小一大,分别落在院内两间客房的屋脊之上,遥遥相对。

    那个小的,便是莫降;而大的,自然就是傲崖了。

    “莫降,你为何要引我来这里?”傲崖眯着眼睛问道:“难道,你想与文逸合力,将我杀掉么?”说着,傲崖看了院中的文逸一眼,摇头说道:“可惜,文逸他已经受伤,虽然武功修为仍在,但无奈身体已残,连原有战力的一半都发挥不出来,你若找他当帮手,可就是大错特错了。因为他非但帮不了你,甚至还有可能变成你的累赘,拖你的后腿!”

    莫降并不回答,只是一边咆哮着,一边俯低了身体。

    文逸也没有说话,他只是定定的看着莫降,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傲崖继而说道:“还是说,你用稍稍恢复的理智,救下了韩菲儿,为了避免伤害到她,所以就将我引走呢?被汉皇之血反噬的你,早就失去了理智,只因为对这个院落残留的记忆还在你的脑海中,所以你才回到了这里……”

    傲崖的话,还是没能说完,因为莫降故技重施,再一次趁他说话的时候,杀了过来!

    莫降这一跃,横跨过正个院落,从他所站的那个屋脊,直接跳到了傲崖所在的屋脊之上!

    “哗啦啦!”莫降所站的那个屋脊垮塌的同时,莫降已经和傲崖交手了!

    “砰!”二人手臂相撞,发出一声闷响!

    巨大的冲击力,压垮了傲崖脚下的屋脊,二人随着坠落的瓦片一起,落进了客房之内!

    文逸刚要冲进去,却听轰隆一声巨响,一个红sè的身影撞破了墙壁,横着飞了出来!

    先飞出来的是莫降,傲崖紧跟着冲了出来!

    半空中的莫降怪叫一声,在空中折返方向,再一次杀向傲崖!

    即便被汉皇之血反噬,但之前学过的武功招式,他依然记在心底,自然而然便使用出来,甚至比以往的时候更为熟练!

    二人在半空再次相撞,而后一齐落下!

    四只手掌,两两相握,二人站在院落正中,就像两个正在角力的斗士。

    二人身形虽然相差巨大,但却斗了个旗鼓相当,谁也占不了半点便宜……

    傲崖本就粗壮的胳膊胀大了整整一圈,隆起的肌肉几乎要撑破皮肤,暴起的筋脉几乎要爆裂开来!

    莫降的身体虽然没有明显的变化,但那双眸子却是赤红入血,愈发妖艳!

    文逸在一片看的心惊不已,略一沉思,计上心来……

第175章 被诅咒的血脉(八)五千大更

    013-10-04

    莫降的手掌已不算小,可一但被傲崖那双蒲扇般大小的巨掌握住,就好似婴孩的小手被成年大汉攥住了一般——如此强烈的对比之下,文逸不免要为莫降担忧。。

    虽然莫降现在被汉皇之血反噬,丧失了理智,但他既然还在与傲崖战斗,那么文逸便不能坐视不理。

    于是,趁着院中二人斗的难解难分之时,文逸悄悄踱步,到了傲崖的侧后方。

    傲崖注意到了文逸的举动,但苦于莫降的纠缠,他无法分身——他引以为傲的钢铁般坚硬的身体,已很难完全抵挡住莫降的攻击,他若分身去对付文逸,正面必然会露出破绽……

    所以,对于文逸的偷袭,傲崖选择了另一种应对方式——从表面上看,那就是对文逸的靠近无动于衷。

    然而,莫降却对文逸的加入表示了不满,他忽然大吼一声,震的文逸倒退两步,紧接着猛然发力,将傲崖推了出去!

    方才二人角力之时,傲崖已经使出了九分力气,之所以会有所保留,是因为他想试探出莫降力道的深浅之后,再全力以赴——现在看来,却没有保留实力的必要了。

    倒飞着的傲崖意识到,即便他使出全力,也未必会比莫降的力气更大!

    傲崖轻盈的落地,深吸了一口气,做出全力防御的态势。

    莫降却不管傲崖是要进攻还是防守,此刻的他,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进攻,进攻,再进攻!所有挡他道路的人,都得死!!

    怪叫声中,莫降已经冲了过去。

    文逸只感到一股劲风从他面前刮过,吹的他面颊生疼,转头一瞧,却发现莫降和傲崖又战在了一起。

    既然莫降不要自己直接出面帮忙,那么就只好剑走偏锋暗中出手相助了!

    如是想着,文逸绕过二人,快步走进那间被二人毁掉大半的客房之内。

    庭院之内,只剩下莫降和傲崖两个人。

    这一次,莫降没有再让傲崖握住他的双手!

    他的速度,比在府衙内时,快了一倍不止!

    从高高跃起到杀到傲崖身前,不过只是一瞬间的事——那红sè的残影,仍留在发动进攻的起始位置,可莫降的真身,却早已杀到了傲崖的面前!

    “砰、砰、砰……”

    骨肉碰撞的闷响,密集的响起,速度之快,简直连成了一线!

    那便代表着,短短时间内,莫降已经攻出了数招,每一次攻击,都打在了傲崖竖起防御的胳膊上!

    傲崖站在原地,不动如山——表面上看,他还是一如既往的稳健,可他的心中却是震惊不已。

    别人可能看不清楚,可战斗中的傲崖,却将莫降所有的动作,全都瞧在了眼里!

    只不过眨眼的功夫,莫降竟然锤出了十七计重拳!每一拳,都重重的砸在傲崖的胳膊上!

    莫降虽然不曾变换过招式,但傲崖却已接近溃败的边缘——因为莫降出拳的速度之快,力量之打,已经大大超出了他的防御极限,他根本来不及使用技巧将重拳上的力道卸去,下一拳又呼啸而至!

    傲崖的手臂,已经发麻,甚至开始隐隐作痛——傲崖太长时间不曾体会到痛苦的感觉了,可是今天,莫降却让他在短短的时间内,将这种感觉深深的刻在了心底,如果他能活下去的话,他将再也不会忘记疼痛是怎样一种感觉!

    让傲崖庆幸的是,莫降的攻击虽然很难抵挡,但他却似乎只懂得靠一身蛮力作战,只知道攻击一个地方——这样,傲崖便不需要分神,他只要将所有气力运到手臂之上,挡住莫降的攻击,就能暂保无忧!

    “砰!砰!砰!”莫降依然再用重拳攻击,依然在攻击傲崖的小臂,他像是个不知疲倦的铁匠,拧着xìng子,异常执着,一锤接着一锤的捶打着同样一个位置。

    莫降每捶出一拳,凝结在他手臂上的血珠,就要被震飞一层——是故,每一拳捶下,都要带起一捧血雾,然而,那全是莫降的血……

    傲崖苦苦的支撑着,手臂由麻到痛,由痛到麻,最后已经彻底没了知觉,可是他却不能改变姿势,因为一旦改变姿势,莫降快如闪电、重若雷霆的重拳,必将砸在他的脸上!是故,他现在能做的,只有坚持,只有等待,等待着反击的机会!

    机会,来了!

    飞溅的鲜血,溅入了莫降的眼中!

    莫降愤怒的咆哮一声,即便是自己的血,污了自己的眼睛,也会引起他的愤怒!

    愤怒之余,莫降改变了招式,他抬起双手,双拳同时出击!

    莫降变招的空挡,给了傲崖喘息的机会!

    等莫降双拳击出的同时,傲崖,也同时伸出了双手——他的双掌张开,正对莫降双拳冲来的方向迎了上去!

    二人拳掌接触的瞬间,傲崖双臂剧烈的震动,卸掉了莫降刺来的重拳上绝大部分的力道,尽管如此,他还是感觉到双掌发麻,几乎难以握实。

    可是,傲崖心中也清楚,他必须握住莫降的拳头,否则,他将丧命于此!

    种种想法,不过是在电光火石之间发生!

    “砰!”

    闷响过后,傲崖攥住了莫降的双拳!

    莫降愤怒的吼叫一声,猛的抬起脚来踹过去,无奈傲崖胳膊太长,他的脚根本够不到对方的身体。

    他连续发出愤怒的吼声,似乎是在指责傲崖采取如此无耻的战术,又似乎是在激傲崖放开他,然后跟他打个痛快。

    傲崖最擅长的,本是以巧制胜的搏斗技巧,可这一次却完全发挥不出来。常言道“一力降十巧”,在莫降惊人的力量的压制之下,他很难使用出那些技巧,万般无奈之下才跟莫降以力相搏——既然不能以己之长攻莫降之短,那么他又怎么会跟莫降“打个痛快”?

    莫降全身都被鲜血覆盖,一双手也是湿滑无比,可却很难从傲崖的手掌中挣脱出来。

    失去了理智,是莫降最大的劣势所在——以往的战斗,他之所以能屡屡得胜,悍不畏死是一方面;但临机应变、屡出奇招,才是他能不断战胜远比他强大的敌人的最**宝。而这一次,莫降再也不能依仗他的急智和出sè的应变能力了。

    反观傲崖,现在的他,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他很清楚的知道,这一次,是力与智的较量,虽然大多数时候,被汉人视为蛮夷的黄金一族是野蛮的象征,但是这一次,傲崖却和莫降的角sè进行了交换,莫降成了只靠蛮力取胜的怪物,而他傲崖则是以智御敌的睿者。

    傲崖现在所采取的应对办法,便是一个字——“拖”。莫降力量虽大,但终有力竭之时,更何况失去理智的莫降只知道横冲直撞,根本不懂得节省体力,所以傲崖相信,他一定能拖到莫降力气用尽之时!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二人却依然保持着以力相持的姿势,好像两头角力的水牛,谁也不肯先放弃——莫降攻不过去,也撤不回来——为了牢牢的锁住莫降,傲崖已经使出了全部的力量,不敢再有半分保留!

    莫降大吼一声,想要将傲崖推开,可是自己的双手却像是粘在了傲崖的手心里——怎么也甩不开。

    莫降身后的客房之内,作为这场战斗旁观者的唐沁打了个哈欠——当莫降和傲崖来到这个院落之时,她本以为这里即将上演一场激烈的战斗,双方你来我往,打的不亦乐乎,可眼前这一幕却让她感到乏味,因为自始至终,二人就没换过几个姿势,虽然中途曾短暂分开,但之后又粘在了一起,而后再不曾分开——在她看来,这样的战斗,真是无聊之极。

    然则,院落中二人的战斗,远不像唐沁想象中的那般无趣;相反,这一场表面上看似乏味的战斗,却可以用惊险万分来形容——因为,这是旗鼓相当的战斗,也是依靠力量比拼决出胜负的战斗,这种最原始,最简单的战斗方式,却对双方的功力修为有着更高的要求。哪怕是再细微的失误,都会直接影响到最后的战果!

    莫降和傲崖,其实谁都承受不起对方全力的一击。

    傲崖忍不住想,如果啸空没有受伤,只要它能稍微分散莫降的注意力,那么他就能轻而易举的取胜,只要莫降给他进攻的机会,他就能将莫降削瘦的身体折成两段!

    莫降则是完全忘记了思考,他全靠一股蛮力支撑着,脑海中还是那个单纯的念头:打败他!杀了他!从那如山般壮硕的身体上跨过去!

    二人依然僵持着,傲崖的身体,整个胀大了一圈,肌肉喷张,青筋暴起,全身的骨骼都咔咔做响,他的双脚,踏进青石砖铺成的地面深达半尺,仍在不停的下陷——这并非是莫降的力量作用在他身上的结果,而是他有意为之——只有深深的扎根与土地之内,他便不会失去根基,他就能守住自己的方寸之地!

    所谓战斗,总该是要先追求立于不败之地,而后才有资格追求胜利——傲崖采取的策略,与兵书战法颇为相合——他坚信,只要自己坚持下去,莫降总会露出疲态,他总能等来机会!

    “吼——!”莫降再一次发出巨龙般的怒吼,直震的傲崖双耳嗡鸣!同时再一次发力,试图将傲崖推离自己。

    傲崖强定心神,咬牙坚持,死死的攥着莫降的双手,没有移动一分一毫——当然,他的双腿已深深陷入地面之下,他想动都难。

    傲崖古铜sè的肌肤之上,已经有汗水渗出,汗水慢慢汇聚成流,顺着虬结的肌肉间的纹理,缓缓的留下——坚持了如此之久,傲崖却感觉到,莫降的力量,从未有过减弱,相反,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力道,却越来越大……

    其实,傲崖心中明白,并不是莫降的力气又变大了,而是因为他的体力损耗太过严重,他已经开始出现力竭不支的迹象!

    傲崖心中大骇,他缓缓抬起头来,却看到莫降那双赤红如血的眸子。

    愤怒的火焰,在那双红sè瞳眸中燃烧着,越来越盛!

    那是无限的战意,那是无限的愤怒——那同样代表着,莫降有无限的力量!

    恐惧——这种久违的情绪,开始出现在傲崖的心中。

    傲崖流出的汗水越来越多,心中恐惧之感也越来越浓——他知道,恐惧会让他失败,甚至会让他丧命,可是,他却很难阻止恐惧在心中的蔓延,正如他很难阻止汗水不断的渗出来……

    “死——!”

    一个让人惧怕的字眼,自莫降的喉间发出——他的声音森然无比,好似地狱中的阎罗,对灵魂的审判!

    傲崖知道了,自己的策略失败了——他根本坚持不到莫降力竭之时,再这样僵持下去,失败的人,只能是他!

    事已至此,傲崖只能冒险一试。

    他的身体开始抖动,幅度很小,但速度却极快。慢慢的,傲崖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以至于与他粘在一起的莫降,那削瘦的身体,都开始颤抖。

    如果莫降还有理智的话,他一定会回想起府衙之内他与傲崖的战斗,他一定会回想起,这样的震动,意味着傲崖正在蓄力,正准备借力打力——失去理智的莫降,将这不同寻常的震动忽视掉了,他仍在不断的加力,仍在试图将傲崖推开,已离开那双粘人的手掌!

    莫降的身体,震动的幅度越来越大,好像一条咬住钓钩却仍在挣扎个不停的大鱼。

    鲜血被他甩落下来,在阳光的照耀下,散shè出诡异的光芒。

    血雨之中,傲崖大喝一声:“开!”

    一股巨大的力道逆着莫降的胳膊,传向他的身体——这力量太大了,完全超出了他身体的承受能力,也完全超出了他的掌控。

    那股巨大的力道,将莫降震开了傲崖的身体。

    莫降如断线的纸鸢一般,倒着飞出去很远,才重重的落在地上。

    反观傲崖,他陷入地面的双腿,又深了一分,堪堪超过了他的膝盖。

    傲崖还未将双腿从土地中拔出来,莫降又嚎叫着冲了过来!

    莫降的速度还是一样的快,快的像是一道红sè的闪电!

    可傲崖的速度却慢了很多,因为方才的冒险反击,几乎耗尽了他全部的体力。

    转瞬之间,莫降再一次冲到了傲崖身前!

    傲崖哀叹一声,无奈的闭上了眼睛——他的心中闪过无数个想法,但让他感触最深的一点,还是后悔——他很后悔自己轻敌,后悔自己小看了莫降的力量,后悔自己低估了汉皇之血的威力,托克托的jǐng告和提醒在耳边响起:“除非万不得已,否则绝不要将莫降逼上绝路,他心中的那头猛兽一旦释放出来,我等恐怕很难抵挡——汉皇之血,非但是刑天之血,亦是恶魔之血啊。在汉人的神话传说中,刑天的血脉,就连天帝也是惧怕不已,避之不及,所以对那血脉种下了万世难以解除的诅咒……”

    可是,傲崖预想中的重拳,并没有砸到他的脸上。

    傲崖缓缓睁开眼睛,正看到那双赤sè的瞳眸,正盯着自己——从那如两团火焰般的眸子中,傲崖读到了杀意,同样也读到了困惑。

    傲崖眼睛向下一瞟,便明白了莫降的困惑所在。

    莫降的两条手臂,垂在身体两侧,钟摆一般晃动着——原来,方才傲崖聚力反击之时,震断了莫降的胳膊。

    失去理智的莫降,甚至不曾注意到这一点,所以当他冲到傲崖身前时,想挥拳将眼前挡住他道路的敌人砸倒——可是,他的拳,却抬不起来了!

    没有思考能力的莫降,几乎没有想到用脚,他像是一台零件出了故障的机关兽,呆呆的站在了那里,似是等待着它的主人过来修理。

    可是,不会有人过来提醒莫降用脚的,莫降等到的,却是傲崖的反击。

    傲崖怎肯放过这个绝佳的时机,于是,他咬着牙,拼尽了全力,挥出了拳头!

    自二人开打以来,这是傲崖第一次主动采取攻势。

    可这唯一一次的主动攻击,却砸中了莫降的前心,将他轰飞了出去!

    莫降倒着飞出去很远,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傲崖也向后摔倒,砸在了地上——不过,他的脸上,却带着胜利者的笑容。

    远处的莫降,却没有认输,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身体扭成了一个诡异的姿势,双手无力的垂在身体两侧,双腿在地上蹬来蹬去,却很难将驱赶撑离地面——失去了思考能力的莫降,根本不曾意识到,失去了平衡,他根本就站不起来,可他却像个执拗的傻子,做着徒劳的努力,一遍遍,一次次的尝试着;一遍遍,一次次的摔倒;一寸寸,一分分的向傲崖靠近……

    这种近似于病态的执着,让观战的唐沁唏嘘不已,她的眼睛忽然有些湿润,然后走到了院落之中。

    于此同时,文逸也从对面的房间内走了出来——他的手上,拿着一把短铳。

    唐沁没有理会文逸,她走到莫降的身边,轻轻的抚摸着莫降的脸颊,眼中没有任何畏惧,只有无限的怜爱,她用轻柔的声音,满含深情的说道:“孩子,你已经尽力了,安心的睡……”

    莫降则走到了傲崖的身边,用短铳抵住了他的咽喉,淡淡说道:“你败了……”

第176章 破围(一)

    013-10-05

    “哈哈哈哈!”傲崖猖狂的大笑,胸腔剧烈的起伏着,几乎要喘不上气来,“我败了?文逸,你最好看清楚些!”

    “文某看的清清楚楚,是你败了。。”文逸朝莫降那边扫了一眼,淡淡的回应。

    “天选之子死在我的手中,汉皇血脉从此断绝,你们没有了领导者,你竟然说我败了?!”傲崖边笑边说道:“我已经完成了我的任务,即便身死,我也可以欣然离去了……”

    “依我看,该看清楚形势的是你。”文逸的话若有所指。

    傲崖眉头一皱,金sè瞳眸中闪过一丝犹疑,他艰难的转过头去,便看到唐沁跪在地上,伸手将莫降揽进怀里,轻轻的抚摸着他的脸颊,小心翼翼的将莫降额前凌乱的长发拨开。

    莫降仍在挣扎着,只是他已经非常虚弱,甚至挣脱不开唐沁纤细的双臂。

    “睡,睡!”唐沁柔声细语的说,“你不是失败者,你的执着,你的不放弃,让人动容——你今天所做的一切,对得起你的名字,莫降。”

    文逸心情平静的看着那温馨的一幕,有那么一瞬间,他在唐沁身上,真的看到了母xìng的光辉:包容,慈祥,还有无限的爱……

    莫降终于慢慢的停下了挣扎,他用那双猩红的眸子,痴痴的望着唐沁,目光略显呆滞,已没有了之前的凶恶。

    唐沁伸手,抚过莫降的眼睑,希望他能尽快睡着,可她的手掌抚过之后,莫降的眼睛依然睁着,目光落在唐沁的面具之上。

    “你要看我的脸么?”唐沁轻声道:“看也是可以的,不过不要告诉别人……”说着,唐沁缓缓摘下了自己的面具。

    莫降的视线内,本是一个红sè的世界,他能看到的一切,都是血的颜sè,所有的物事,都在冲着他张牙舞爪,一双双赤红sè眼睛,盯着他,所有的人和物,都冲着他发出野兽般低沉的咆哮,露出沾血的獠牙,所有的物事都在那个红sè的世界中扭曲,张着血盆大口,要将他一口吞下——莫降心中并不喜欢那个血sè的世界,但他有无力逃离,有一个声音不断的在他的脑海中回荡“杀光他们!以暴制暴,用他们的鲜血,洗刷这个肮脏的世界!否则,你就会永远待在这里!”

    于是,莫降只好杀戮,可是,敌人流出的鲜血越多,他眼中那个世界的血sè,就要重上一分,就要鲜艳一分,敌人的鲜血在他的脚下汇聚,汇聚成一个血池,他的灵魂慢慢陷进了黏稠的血池中,越是挣扎,就陷得越深——他忽然想到,他可能上了那个恶魔的当,但醒悟过来时,已经为时已晚。

    就在那时,一个如山般的身影,横亘在他的面前,一只海东青,傲然立在山巅,轻蔑的看着他,嘲讽着他的愚蠢,嘲笑着他那无谓的执着。

    海东青的爪下,踩着一朵娇艳的蔷薇花——莫降忽然记起,那好像是他最爱的花朵!

    莫降的愤怒彻底的爆发了,脑中那个声音,虽然仍在响个不停,但他已经听不清那声音在说些什么,心中也只剩下一个念头,爬上山巅,把那只该死的臭鸟扯个粉碎!

    他慢慢的从血池中挣扎出来,身后拖着黏稠的血,那血像是魔爪,要把他再一次拖进血池之中——他咬着牙,手指深深的陷入山石之内,每爬上一寸,都要消耗极大的体力,但他却感觉不到疲惫,因为那朵蔷薇花,正等着他。

    山巅上的海东青,或许是被他的执着吓到了,丢下蔷薇花,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山风吹来,卷走了蔷薇花,落到了山的那一边。

    把这座山推倒!!

    莫降心中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于是,他开始了艰难的推山之旅。

    山没有被他推倒,也没有被击穿,他却没有了力气,被山石磨伤了双手,他再一次被拖进了血池之内。

    绝望,慢慢的将他包围,血池的红sè光华慢慢暗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黑暗。

    莫降在绝望中沉沦了。

    难道,就要这样死了么?那朵蔷薇花,怎么样了呢?

    一双柔软的手掌,忽然拖住了他不断下沉的身体,一个温柔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孩子,你已经尽力了,你做的很好……”

    那是……娘?

    莫降张张干裂的嘴唇,却喊不出那个字,那个最简单同时也是最复杂的字——他本该在婴孩时期就学会那个字,但是,他没有学会,因为周围没有人承担的起那个字代表的责任,所以,他只能将那个字珍藏在心底,直到今天。

    血池里黏稠的血液,敌不住那双手掌轻轻的一抚,一双臂膀向他拢过来,温柔的抱住了他——他一直奢望能在如此温暖,如此安全的怀抱中睡上一觉,今天,他的愿望实现了。

    一道明亮的光线,照shè进那个黑暗的世界——光线明亮,但绝不刺眼,而且,十分的温暖。

    慢慢的,莫降看清了,那光线的光源,是一朵绽放的雪莲。

    有温柔的风吹过来,带过几点黑sè的墨汁,墨汁在半空飞舞,很快变成墨线,墨线交织着,慢慢勾勒出一个女人的脸庞。

    她很美,但绝不妖媚;她很慈祥,但绝不老迈;她很温柔,但绝不柔弱——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唇,她的发,她的脸,线条都是那么的柔美,她是那样的端庄,好像佛教壁画中的观音,好像神话传说中的圣母……

    “娘?”莫降发出沙哑的呼喊声。

    他睁开了眼睛,从那个令人恐怖的世界中逃了出来——映入他眼帘的,是那朵盛开的雪莲花。

    唐沁又将面具扣上了,只让他看到了那朵绣在脸颊的莲花。

    “睡,睡。”唐沁说。

    莫降微微转头,看到一个黑sè的身影翻墙而入,落在距他不远的地方。

    他看到韩菲儿的脸,看到了韩菲儿的泪,也看到了韩菲儿的笑……

    莫降很累,于是他闭上眼睛,沉沉的睡去……

    “他……他没死?!”傲崖难以置信的问。

    “他本来可能会死,但你却救了他。”文逸淡淡的说。

    “你说……什么?!!”

    “被汉皇之血反噬的他,心中只有杀戮,若是无人阻挡,他会一直杀下去,直到力竭而亡——然而,你却忽然出现了。”文逸顿了一顿,接着说道:“你挡住了他,阻止了他的杀戮,让他将心中的怒意,尽数释放在你的身上,最后,你还打伤了他,这时,即便莫降心中不服,但也无力在战——所以说,事实就是,你变相的救了莫降的xìng命。”

    “呵呵……”傲崖闻言,不禁苦笑,他虽然并不是十分相信文逸的话,但事实就摆在眼前——躺在唐沁怀里的莫降,已经安静的睡去了,呼吸平稳,凝在身上的血层,也在缓缓的脱落……

    “杀了我。”哀莫大于心死,傲崖眼中的光华黯淡下去,再没有之前盛气凌人的神采。

    “我不会杀你。”文逸说,“我们要借你离开这个地方。”

    “你们要拿我做人质?!”傲崖大声道:“那你们还不如杀了我!!”

    文逸并不理他,只是给身后的韩菲儿打个眼sè——韩菲儿落在院中之时,文逸就看见了她。

    韩菲儿会意,从袖子中抽出一根细长的银针,一甩手,银针便准确的扎在了傲崖的眉心。

    “不!我不会做你们的人质的!快杀了我!快杀了我……”

    傲崖的叫嚷声越来越小,最后完全停止,他张着嘴巴,睡着了……

    莫降睡了,傲崖也睡了——可文逸要做的事,还有很多。

    是夜,王肃先找到了文逸,二人表面上进行了友好的交谈,对于王家和莫降遭遇的不幸,分别表示了最真切的慰问和关切——而后,经过一番唇枪舌剑、讨价还价,二人在友好的氛围中,达成了协议。

    首先,文逸等人暂时可以留在王府之内,王府不会泄露他们的行踪,但是,文逸等人也不可轻易外出,所有对外交涉的事宜,全部交由王肃去负责——对外,王肃则宣称,莫降等人早已离开了建康,他还说,在这次事件中,王家是无辜的受害者,他们先是被莫降要挟,又被光明神教欺骗,最后仍是尽了最大的努力,保住了傲崖鹰的xìng命。

    其次,莫降等人走的时候,要将王维翼带走——对外,王肃的说法是,王家已经将王维翼逐出族谱,他在这次事件中,扮演了家族叛徒的角sè。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关于柳铁心的问题,王肃仍然不会插手,但他会替文逸离开建康,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当然,这些协议,都是口头的约定,没有任何字据——双方是否会遵守这个约定,就要看他们的信誉如何了。

    王肃走后,唐沁幽幽的问文逸:“你真的相信他说的话?”

    “这一次,倒是信了几分。”文逸淡淡的回应:“因为,傲崖的xìng命我们手里,我们若是让傲崖死在王府……”文逸并没有把话说完,只是话锋一转道:“看来,谈判的时候,手里还是要握着对方的把柄才好啊……”

第177章 破围(二)

    013-10-07

    王府深处另一处院落,西边的客房之内,莫降盖着棉被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他,眉头紧皱,额上冒汗——韩菲儿在一边默默的替莫降擦着脸,已经不知湿了几块手巾。。

    莫降昏迷了整整一夜,韩菲儿便守了整整一夜,直到凌晨时分,文逸和唐沁前来看望时,或许是开门时寒风吹到了莫降,他忽然开口讲话——不过,他所讲的,都是些梦话呓语。

    “子时,烟花为信!”

    “船,大船,乘大船入海!”

    “柳铁心,骗子!不要理他!”

    “娘亲,不要走……”

    “菲儿,蔷薇……”

    翻来覆去,总是这几句断断续续、颠三倒四的话语,除了韩菲儿听得懂莫降曾叫她的名字之外,剩下的话,却是一句也不明白。唯有文逸,在一旁缓缓点头。

    “你知道他在说什么?”唐沁轻声问。

    “或许知道。”文逸沉声回答。

    “怎么?你到如今还是不肯信任我么?”唐沁幽怨的问道。

    “我这个人,疑心很重的。”文逸不冷不热的回答。

    唐沁看了文逸一眼,再不说话,气鼓鼓的转身离开了客房。

    文逸说道:“菲儿,你留在这里照顾他——即便他醒了,也不要声张。”

    韩菲儿点点头,她知道莫降现在身子极其虚弱,若是再被某事激起了心中的怒气,再一次被汉皇之血反噬,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文逸又对韩菲儿嘱托一番,交代一些细节后,转身离开。

    望着昏睡不醒的莫降,韩菲儿忍不住想,如果他总是这样安静,这样乖顺,其实也是不错的……

    文逸来到院中,在院落一角,看到了唐沁的背影。

    此时正值rì出前最黑暗的黎明,苍穹如墨,无星无月,唯有微微夜风,习习不停。望着角落里那个衣带飘渺的婀娜背影,文逸并未追过去安慰,只是轻轻摇着头道:“你去看好傲崖,千万不要让他逃走,他可是关系到你我xìng命的重要筹码!”

    唐沁只装作没听到,似是自言自语般道:“疑心很重的某人,是不是实在无人可用了,所以才让本姑娘去看着傲崖,某人就不怕本姑娘心生歹念,把傲崖给放跑了?”

    文逸也不辩驳,转身便向院外走去。

    听着身后脚步声渐行渐远,唐沁忍不住低声嗔道:“这个认死理的呆子,真是无可救药……”话虽然这样说,但她还是转身向囚禁傲崖的那间客房走了过去……

    院落之外,有王府的护院把守,不过这一次人却少了很多——王肃刚刚跟文逸达成协议,即便他只是跟文逸虚与委蛇,心中还有其他打算,也不便这么早就翻脸不认,他留下这几个护院,只是为了方便他跟文逸的联络。

    “带我去见你们的家主。”文逸吩咐道。

    护院也不答话,只是分出一个人来,打着灯笼,走在前面带路。

    文逸这么急着去找王肃,是因为他真的听懂了莫降的“呓语”,对莫降的计划,已经猜到了大概——他们几人中,若论默契程度,还要数文逸和莫降二人,这并非只是因为他们认识的时间最长,更重要的是因为他们二人有着同样的理想,同样的追求,踏上了同一条道路——在那条满是荆棘的道路之上,他们二人,是最早走到一起,并且相携而行的伙伴。

    之前,莫降被汉皇之血反噬时,文逸并未追过去帮忙,并非是他不看重莫降这个朋友,而是他知道,二人一齐选择的这条道路,必须要坚持走完,如果有一人中途倒下,那么剩下的那一个人,就要背负起另外一人的梦想,将悲痛和愤怒埋藏在心底,继续默默的前行——活着的人必须明白,只有最后的成功,才能告慰亡者的在天之灵!

    如今,莫降大难不死,若说最幸福的一人,恐怕是韩菲儿;但若说最高兴的一人,那绝对就是文逸。只是,文逸没有时间庆祝,没有时间感谢救了莫降一命的唐沁,更没有时间照料莫降——莫降倒下了,他便要扛起所有的责任,他能做的,只能是将兴奋之情埋藏于心底,继续完成莫降的计划,带领众人离开这个危机四伏的地方——或许,等他们从建康破围而出之后,他会给唐沁补上那句迟到的感谢……

    文逸正沉思着,已经被那个护院带到了王肃所在的房间。

    王肃显然也是一夜未睡,眼中爬满了血丝——从某种程度上说,肩负着家族安危的王肃,比文逸还要累。他身上穿的锦衣,还是白rì里穿的那一身,这几rì发生的事情太多,他根本就没有时间打理自己的仪容,他的衣服上,虽有几点污渍,但却没有一点褶皱——这位王氏家主,任何时候,都会尽量将他一丝不苟的一面展示给他人。

    “王兄,文某不请自来,还望王兄勿怪。”文逸虽然有事要说,但对王肃这种城府极深的人,他却不想一开始就暴露自己的真实想法,总要兜个圈子,他才觉得安心——这是这几rì来,文逸从二人的接触过程中,总结出的经验。

    “文先生言重了。”王肃摆摆手道:“文先生若是再不来,我都要找人去请文先生过来了。”

    “噢?”文逸却不曾想到这一次王肃会这样直接,他眉毛轻轻一挑问道:“王兄,莫非是又出了什么变故?”

    “文先生请看。”说着,王肃将几个物事递到了文逸的手中。

    这时,有婢女奉上茶水——王家此刻虽乱,但待客的礼节,还是没有一分懈怠。

    文逸却顾不上去品杯中香茗,只是将那几个物事举起来,接着屋内的灯光仔细观看。

    那是四枚令牌——准确的说,那是四枚“柳字令”!

    四枚“柳字令”,其中有三枚都是正面柳字,背面匕首的“凌迟之令”,还有一枚,却是连文逸都未曾听说过的——它的正面依然是个柳字,背面的图案,则是一根圆柱,圆柱之下,有熊熊的火焰在燃烧……

    这样的图案,只让文逸联想到一种消失了多年的酷刑——炮烙!

    相传,这种酷刑,乃是古时暴君殷商纣王所发明,行刑之时,取一铜柱,立于刑场,铜柱之上摸有膏油,柱下燃烧火炭,待铜柱烧红,以铁链捆绑囚犯,命其抱铜柱爬行,如此一来,囚犯要么被铜柱烫死,要么跌落炭火中烧死,其惨状直让人不忍想象……

    “这是……”文逸沉声问。

    “炮烙之令。”王肃幽幽说道:“柳字令中,级别最高的一种,亦是最让人恐怖的一种——只有罪大恶极,人神共愤的犯人,才会被柳家戴上这种柳字令。”

    文逸闻言,微阖双目思索片刻,忽然笑道:“王兄真是言重了,只是几块破铜烂铁,又有什么可怕?”说着,随手一甩,将四枚柳字令全部丢到了地上。

    叮当之声过后,房间之内,只剩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文逸此举,无异于向柳家开战——要知道,当初柳家如rì中天之时,柳字令,便代表着朝廷的权威,便代表着官府的司法,便代表着决定他人生死的无上权力。当然,也曾有人藐视过这几块“破铜烂铁”,但是,他们的下场,往往都很惨……

    如今,面对重显于世的柳字令,面对柳家从未使用过的“炮烙之令”,文逸的态度,真可谓是前无古人……

    许久之后,王肃才从惊愕中挣扎出来,颤声道:“文先生,你……”

    “我怎么了?”文逸反问。

    “唉。”王肃先叹口气,指着静静趟在地上的柳字令问:“文先生,你可是不知道它们的可怕之处?”

    “若是早个几十年,这几块破铜烂铁还有可怕之处,现在么……柳家已被朝廷所弃,惶惶如丧家之犬,为求苟延残喘,不得不避祸于山林,自身难保的他们,只拿几块过气的令牌出来,就把王兄吓住了么?”

    “文先生莫非不知道,柳家新的靠山,是……那个人?”

    “王兄说的是明礼子?”文逸微笑着道:“文某驽钝,实在不知这明礼子有什么可怕之处,想那明礼子的师兄狂夫子,见了文某都要叫一声文先生的。”

    王肃摇摇头叹道::“文先生,你我早有约定在先,柳铁心一事,王家绝不插手——昨rì夜里,我从文先生住处归来后,下人便呈上这几枚柳字令,王某当时只想,即便不能帮忙,也该给文先生一个jǐng醒,可今rì见文先生的态度,想来王家只能抽身事外了。”

    文逸闻言,冷笑一声,心中暗道:说这么多废话,还不是想将王家从这件事中摘个干净?也好冷眼旁观——王肃啊王肃,那柳铁心究竟有什么依仗,竟然你怕到这种程度……心中虽然这样想的,但出口之话却变成了:“当然,文莫也是个言而有信之人,王兄既然不愿与柳铁心冲突,文莫也不强求——文莫此次来找王兄,并不是为了柳铁心之事,而是为了……”

    文逸站起身来,走到王肃身前俯身下去,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直引得王肃微微睁大了眼睛,盯着文逸看个不停……

    “王兄尽管放心,离开建康之前,文莫定有办法将柳铁心解决,绝不会给王家带来任何麻烦。”文逸郑重的送上保证。

    王肃沉思片刻道:“如果文先生能将柳铁心这个麻烦干净的处理掉,那么文先生拜托王某的事,王某一定办到。”

    “如此甚好!”文逸笑着点头。

    “还望文先生马到功成!”王肃亦是笑——此刻的他,眼中哪里还有一丝惶恐,想来,方才种种惊愕,不过是演戏给文逸看罢了……

    “哈哈哈!”二人对视一眼,齐声大笑,任谁都能听得出这笑声,是各怀鬼胎……

第178章 破围(三)

    013-10-08

    王肃半蹲在地上,手中所拿,正是那四枚“柳字令”——柳字令已经扭曲,连正面的“柳”字都变了形状。。

    “这个文跛子,脚力倒是不小。”王肃望着门外,淡淡的说——此时黎明已至,遥远的天际,已有了一线光明,可文逸的身影,却消失已久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文逸离开的时候,“凑巧”踩到了被他丢在地上的四枚“柳字令”……

    因为和王肃有言在先,文逸等人不得擅自离开王府,所以文逸与王肃分别后,径直回到了客房休息。他没有再去探望莫降,一来不想打扰他,二来唐沁去休息了,所以只能由他来看着傲崖。

    傲崖被铁链绑的死死的,加之他被韩菲儿那淬过迷药的暗器刺中,即便醒来,也是无力挣脱,所以文逸虽然在旁看着,注意力其实却不在傲崖的身上。此刻,他正歪着头,斜斜的望着窗外,淡淡的说:“张凛,现在就看你了……”

    建康城北,天险长江南畔有一片浅滩,滩上生满了芦苇,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边。

    此时正是隆冬时节,芦苇也已枯萎,枯黄的苇杆顶端那白苍苍的苇缨,早已不知被江风吹去了何方,此时也只剩下光秃秃的苇杆,在风里争相摇曳,互相碰撞,发出嚓嚓的轻响。

    若是在太平时节,这里的芦苇恐怕早就被百姓割了去,做成苇席、蓑衣沿街贩卖了,可是今年,这芦苇荡却不太平,因为有一股强悍的水贼盘踞于此,藏匿在芦苇荡的深处,到叫百姓们不敢靠近,只能任由这些芦苇长在这里。

    对于芦苇荡中的水贼来说,这里是绝佳的藏身之所——首先,这芦苇荡是江边浅滩,朝廷水军的大船根本驶不进来,其次,这芦苇荡中航道复杂,仿若迷宫,若是不熟悉此中水路,贸然驾船进来,定要迷失方向,被困在芦苇荡中。大船进不来,小舟不知路,朝廷若想剿灭荡中水贼,便只剩下火攻一项,可即便是要用火,也是带有极大的风险的,枯萎的芦苇分量极轻,若是燃烧起来趁风飞向城中,引燃了城内建筑,岂不是自讨苦吃?再者说来,若是一把大火烧不尽芦苇荡中的水贼,没了藏身之所的他们,说不定又要去建康城中大闹一番,刚刚经历过毕四之乱的建康城,已是惊弓之鸟,再也经不起这帮悍匪的折腾了……

    所以,即便大家都知道,毕四带着他的手下,就躲在这芦苇荡中,可是无论是官府还是百姓,都无人愿意找他们的麻烦——大家似乎暗地里达成了共识,就这样暂时和平相处,你不犯我,我不犯你,岂不正好。

    若站在芦苇荡外,只能听到芦苇间相互摩擦的哗哗声;可是,若顺着复杂的水道深入其内,就会发现,苇杆轻响,早已被鼎沸的人声彻底掩盖。

    芦苇荡中一块高出水面的干地之上,建有一排草堂,草堂之下,一条条长桌长凳连成一串,好似一条长龙,长桌两旁,尽是饮酒吃肉的壮汉,其中不乏身材壮硕,满脸横肉,面露凶相之辈,有几个身穿锦衣,头领模样的汉子,怀里还搂着战战兢兢的女子。

    人群之中,有两人最为显眼——在长桌摆成的“龙头”位置,一个穿着皮裘却敞着怀的汉子,正搂着两个女子,坐在首座之上畅饮酣食,此人面相生的极凶,一笑起来,满脸的横肉都挤成一堆,更显的yīn鸷狠辣,此人袒露的胸膛处,还裹着厚厚的绷带,紧绷的白布上,染有血迹,斑斑猩红,更为其增添几分剽悍,他怀中的两个女子,好似怕极了他,小心翼翼的将盘中之肉分成细条,再喂给他,不时还嘴对嘴渡给他一口美酒,引的此人一阵狂笑。狂笑过后,那人望着坐在他左手边的一名男子,同时也是这宴席之上格外醒目的另外一人,皱眉问道:“白狼兄弟,为何枯坐于此,不吃不喝?是饭菜不合口味?还是嫌弃我毕四招待不周?”

    “我吃饱了,所以不再吃。”回话的,自然就是张凛,和莫降分别几rì来,他又瘦了不少,可见这几rì的饭菜,确实不合他的胃口,不过,他虽然有所清减,但削瘦的脸庞却更显冷峻,凌厉的眼神亦是胜于往昔,如今,他仍是穿着一身单衣,笔直的坐在长凳之上,像一杆长枪。

    张凛如此回答,倒是噎住了毕四,他愣了一愣,忽然又道:“白狼兄弟,饭菜虽饱,这酒总是要喝的?”

    “张某从不饮酒。”张凛仍是那副冷冰冰的语气。

    毕四闻言,浓重的眉毛连跳了几下,他怀中的女子看见,忽然发起抖来——好像,毕四眉毛一挑,就意味着有什么可怕的事要发生了……

    果然,那毕四忽然将两名女子推开,粗糙的大手猛的拍在桌子上,顿时稀里哗啦乱想一片,他这一拍,也不知震倒了多少酒碗。

    这一突发的变故,让喧闹嘈杂的场面,立刻变得安静不少——方才还在闹腾的众人,都齐齐转头,望向了毕四,有几个喝高的,一时没反应过来,还嚷嚷着“喝喝,今天不醉不归”,这格格不入的叫嚷声,直让毕四的脸sè更为难看……

    想到这几rì以来,他在张凛身上吃到的瘪,毕四的气就不打一处来——毕四其人,虽在建康,但他混迹绿林rì久,对白狼张凛的名号,早有耳闻,再加上张凛自跟随莫降南下以来,屡屡临阵斩杀官军军将,名震江湖,更让毕四心生向往。

    前些时rì,毕四在建康城造反不成,反被傲崖所伤,他正躲在芦苇荡中好不烦闷。却在前rì忽听得手下喽啰们禀报,说有一支数十人的队伍,正乘船渡江,为首一人,生的满头白发!毕四一听,略一沉思,便想到了张凛,他远远观瞧,断定那站在船头立的笔直的人必是张凛无疑,于是便命属下将张凛等人“请”到了寨中,只想着将张凛招揽过来,共图大事。可张凛来到水寨之后,却从未给过他一个好脸sè,他屡屡示好,反倒屡屡受辱,让他丢尽了面子。

    今rì里,他设宴款待张凛等人,几乎用尽了寨中窖藏的酒肉,可张凛只草草吃了几口,便不再吃,独自坐在那里闭目养神——张凛这一番作态,可谓是寒透了毕四的心,他强颜欢笑吃了一阵,本想劝张凛几句,也好给自己个台阶下,却不曾想又受其辱,三言两语,将毕四心中积攒下的怒气一下子点燃了!

    “张凛,这几rì来,我将你奉为上宾,处处优待,你不领情也就罢了,为何屡屡当众折我的面子?!”毕四的喝问,首先惊醒了酒醉中叫嚷个不停的那几人——是故,整个草堂之内,一时变的极为安静,风吹芦苇之响,趁机飘进了屋内。

    张凛仍是坐在原地,看都没有看毕四一眼。

    毕四的一张脸,涨成了猪肝sè,两根又粗又短的浓眉,抖个不停。

    毕四的手下,目光都落在张凛的身上,只希望张凛也识得这个危险信号,给毕四一个台阶下,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见张凛仍是动也不动,有胆小的几个,好似是想到了什么可怕之处,竟齐齐吞了口吐沫。

    “张凛!老子问你话呢!!”毕四大声喝道,声音几乎能将草堂之顶整个掀翻。

    “我不想答。”张凛淡淡的回应。

    “张凛!你……”毕四又是一拍桌子,猛的站了起来。

    毕四的身形并不高大,但却颇为壮实——在水寨之中,他不算长的高的,但若论剽悍之气,却以他为最,他站在那里,像一座矮塔,颇有威严。

    可张凛却丝毫不为他所动,他也缓缓站起身来,缓缓转头,冲着坐在他身边的胡力说道:“饭吃完了,带我们的人去休息。”

    张凛不懂为客之道,胡力却懂,他当然看得出这其中的凶险,可是,他还是执行了张凛的命令——因为,张凛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实在是比毕四的满脸怒容更为可怕……

    看到自己的人都站起身来准备离开了,张凛也不想多待,于是也跟在胡力身后,转身迈步。

    “张凛!你休要欺人太甚!!”背后,传来毕四的咆哮。

    张凛若是肯听毕四的话,早就同意留下来同他“共谋大事”了,所以,他理也不理,仍是迈步前行!

    “好!好!好!”毕四大笑着说道:“既然你不给老子面子,老子也犯不着贱歪歪的哄你高兴!来人啊——!”

    “有!”众属下轰然答应。

    “好好教教咱们这位贵客,什么才是为客之道!”毕四大声道。

    “喏!”众属下看到寨主如此受辱,早已是义愤填膺,闻听寨主命令,齐齐围了过来。

    顿时,武器出鞘之声不绝于耳——这些水贼,多是好勇斗狠违法乱纪之徒,刀不离身,早已成为他们的生活习惯。

    反观张凛等人,却是无一人手持兵刃,胡力、常大牛等人本就没有兵器,这一次赴宴,张凛也没有随身带着那杆芦叶枪。

    “张凛!你若不识抬举,我定要让你横着滚出这个草堂……”

第179章 破围(四)

    013-10-09

    张凛却似是没听到毕四的威胁,步履如常,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毕四的肺简直要气炸了,咬着牙吼道:“宰了他!!”

    众喽啰闻言,一哄而上——顿时,草堂之内刀光乱闪,攒动的人影,霎时间便挤成一团,堵住了张凛的去路。

    “让开。”张凛面无表情的说。

    回应他的,是裹着劲风斩落的长刀。

    张凛剑眉一皱,略一转身躲过刀锋,持刀的喽啰一刀劈空,没掌握好身体的平衡,迎面向张凛扑过来。

    张凛抬腿一弹,正中那喽啰的小腹,一声闷响过后,喽啰已经倒着飞了出去,砸倒一片水贼。

    众水贼见状,不禁面面相觑,他们甚至没能看清,张凛是如何出手的!

    “带我们的人离开。”张凛说。

    胡力闻言,立刻推着前面的人从那缺口冲了出去——断后的张凛,却没有急着离开,他停在门口,缓缓转过身来。

    “愣着干什么?!一齐上,把他剁成肉酱!!”毕四大声吼道。

    众喽罗这才醒悟过来,嚎叫着,挥舞着手中刀剑,一窝蜂似的扑了过去!

    如此场面,张凛见的多了,当年他还是角龙帮帮众之时混迹街头之时,不知参加过多少次街头斗殴,今rì再看到眼前这一张张狰狞的面孔,张凛不免又回想起年少时好勇斗狠的混混生涯……温暖的回忆袭上心头,竟然让他咧嘴笑了起来。

    众喽啰却不管张凛想起了什么,就在张凛咧嘴一笑的同时,十数把钢刀,已经斩到了他的面前。

    张凛敛去笑容,猛的蹲了下去。

    众喽啰一下失去了目标,砍出去的钢刀,却不知该斩向哪里了。

    实力上的巨大差距,让这场战斗变成了独狼与群羊的较量——既然是羊,即便生出了锋利的獠牙,在狼王面前,那锋利的牙齿,也只能是个摆设。

    张凛伸腿一扫,在地上画个半圆,骨骼碰撞之声接连响起,紧接着便是不绝于耳的惨叫——站在前排的喽啰,全都丢下钢刀,捂着断掉的小腿,哀嚎着倒了下去。

    第二排的喽啰们还不曾反应过来,便赶到小腿处传来一阵剧痛,身体也不受控制的倒了下去,直到倒地之后,他们的惨叫声才喊了出来。

    当rì在大都夜闯禁宫,武装到牙齿的宫廷禁卫,都不曾是张凛的对手,被他杀穿了数次,面前这些只凭着胸中狠劲打架,对阵法战术一窍不通的水贼,又怎能是张凛的对手?

    于是,水贼喽啰一圈接着一圈的倒下,好像是被人收割的庄稼。

    自始至终,张凛只用了一招扫堂腿,但就是这再简单不过的一招,便让那些与张凛接触过的水贼,都变成了残废。其实,张凛已经手下留情了,若是他愿意,取这些人的xìng命,简直是易如反掌。

    眼看着手下一片片的倒下,毕四心中的怒火也慢慢平息——他终于意识到,同张凛撕破脸皮,实在是个无比愚蠢的决定!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到如今,毕四已经别无选择。

    “都给老子让开!”毕四大吼一声,顺手将身前的长桌抄在手中,高高的举过头顶,向人群冲了过去。

    众喽啰立刻给毕四让开一条道路,道路的另一端,张凛也站了起来。

    “给老子去死!!”吼叫声中,毕四将手中长桌重重的砸下!

    张凛见状,捏指成拳,直拳刺出!

    “喀拉!”一声,张凛的拳头击穿了条桌的桌面!

    一股劲风,卷着纷飞的木屑,打在毕四的脸上。

    一个拳头,在毕四的视线中越变越大,向他的脸上砸过来。

    “吾命休矣——!”毕四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

    可是,猛烈的拳风却戛然而止,草堂之内,也安静下来。

    毕四慢慢的睁开眼睛,却看到那拳头几乎紧贴着他的脸停了下来——他的眉毛仍在抖个不停,不过这一次,他这标志xìng的动作,却不再让人恐惧,因为任谁都看的出来,这一次眉毛抖个不停的原因,是因为无法遏制的恐惧。毕四发紫的嘴唇颤了一颤,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张凛淡淡的说,“实力不济,却要发怒,只能自取其辱。”

    “是,是,是!”毕四苍白的脸上汗如雨下,他吞口吐沫说道:“张大侠教训的是,小人知道错了。”

    张凛没有兴趣听毕四在这里忏悔,只是将拳头慢慢收了回去。

    毕四小心翼翼的放下条桌,单膝跪倒在地。

    张凛并未刻意回避毕四的跪拜,他甚至没有多看毕四一眼,只是缓缓的转过身去。

    张凛刚抬起一只脚,毕四忽然从小腿内侧抽出一柄短剑,猛的向张凛的后心刺了过去,口中喝道:“去死——!”

    张凛似乎轻轻叹了口气,又似乎没有,众人也没看清张凛究竟做了什么,只是看到刚才还挥剑刺向张凛的寨主,忽然间就飞了出去,将摆在草堂中的桌椅,砸了个粉碎,绑在胸口处的绷带,又渗出血来……

    张凛慢慢转过身来,用波澜不惊的语气说道:“你们都待在这里,没有我的命令,不许离开!”

    众水贼哪里敢说半个不字,慌忙点头答应。

    “那几个女子,可是被他们从建康城中强掳至此的?”张凛淡淡的问。

    几个女子早已惊的面无人sè,沉默了好一会,才点头承认。

    “既然如此,你们几个跟我出来。”张凛说。

    带着几个女子来到草堂外,张凛便看到了守候在外的胡力和常大牛。

    “胡力,你带几个人,看好他们,一个人也不许放走。”张凛沉声命令道。

    胡力连忙点头答应,只是在心中忍不住想:听张大侠的语气,他似乎早就料到了这样的结果,这场看似偶然爆发的冲突,难道早就在张大侠的计划之内了?

    这时,却听常大牛憨笑着问:“张,张大侠,您,您看,俺能干点啥?”

    张凛瞥了常大牛一眼,凌厉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你跟在我的身边,不得离开我半步。”

    “吓?”常大牛闻言,不禁面露苦sè,磕磕绊绊道:“张,张大侠,俺,俺怕……”

    “怕什么?”

    “怕您。”

    “待得久了,自然就不怕了。”张凛竟然也十分难得的风趣一次,说完这句话,他再不多言,转身带着那几名女子离开,常大牛摇了摇头,万般无奈的跟了过去……

    建康城王府之内。

    午时刚过,本是饭后小憩的时间,人也很容易在这个时间困乏,所以,侍候莫降一夜未睡的韩菲儿也趴在床沿休息。

    可是,韩菲儿尚未睡实,却听到屋门响动,jǐng觉的她立刻转头望去,却看到文逸走了进来。

    韩菲儿刚要起身,文逸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而后悄声说道:“你马上带莫降离开这里。”

    “马上离开?”韩菲儿疑惑的问。

    “是的。”文逸点点头道:“马车已经准备好了,你们将和王肃父子,同乘一辆马车。”

    “我们要去哪里?”韩菲儿问。

    “城北码头。”文逸顿了一顿说道:“时间有限,我来不及细说,你只要记住一点,时刻保证让莫降和王维翼待在一辆车上。”说着,便将昏迷不醒的莫降扶了起来。

    韩菲儿一边将莫降背在背上,一边问道:“这是为何?”

    “其实,我并不是十分的信任王肃,可事到如今,我们也只能赌这一次——而那个王维翼,便是证明王肃此人可信的最关键证据,如果王维翼莫名失踪了,你就要立刻离开王肃,不得有任何迟疑——莫降的安危,可就交在你一个人的手里了。”文逸说着,从身后拿出两个黑纱斗笠,分别戴在韩菲儿和莫降的头上。

    “我记住了。”韩菲儿郑重的点头答应。

    待她背着莫降走到屋外,便看到有十几个跟她身形将近,穿着一模一样的女子,而且她们的背上,也都背着头戴斗笠身形削瘦之人——那些人同莫降一样,也是一动不动。

    “跟着她们走就行了。”文逸吩咐道。

    韩菲儿点头跟上了那支奇怪而沉默的队伍。

    一行人来到王府后门,便看到门外的巷子里,停着十几辆一模一样的马车。

    不用韩菲儿去问,自然有人引着她上了其中一辆。

    车帘乍开乍合,韩菲儿已在车内——果然如文逸所说,王肃父子便在车内,同莫降一样,王维翼也是昏迷不醒,而且胸前的绷带上,还有斑斑血迹。

    随着一阵鞭响,车队缓缓开动,然而,十几辆车,却是驶向不同的方向……

    转过街角,便是一条大街,街边聚集了不少百姓,对着王家的车队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柳铁心和他几个手下,就混在人群之中。

    一个手下望着面前经过的车队,悄声说到:“大人,看来主公预测有误——那王肃,并未选择旁观此事,他竟然要帮助莫降等人逃离此地!”

    柳铁心则摇摇头道:“不,王肃没有帮莫降对付我们,相反,他是在帮我们对付莫降。”

    说完这句话后,柳铁心不再理会面露困惑的属下,而是转头望向王府之内,自言自语般说道:“文逸,你是一齐走了呢?还是留在王府内负责断后呢……”

第180章 破围(五)

    013-10-10

    当车队的最后一辆马车消失在街角后,王府的大门悠然关闭,将街上的喧闹隔绝在外,整个王府,忽然安静下来。。

    只有文逸他们居住的那个院落,还残留着一些动静——悉悉索索的,不知是什么声音。

    柳铁心带着几个手下站在王府高高的院墙之外,侧耳倾听,他花白的长眉皱了起来,他的直觉告诉他,沉寂的王府中,一定在酝酿着什么yīn谋。

    柳铁心很想进去看看,可是,他新投靠的主人却叮嘱他,绝不能对莫降等人用强,只要保持足够的耐心,走投无路的莫降一定会寻求他的庇护——可是事情发展到现在,柳铁心却没有看到有丝毫的迹象表明莫降会向他投降,而且,他命人送到府内的柳字令,也似是石沉大海一般,没有任何回音,尘封已久重现江湖的“炮烙之令”丢入王府,却没有任何的反应,也是自那一刻起,柳铁心开始着急了……

    “找个手脚麻利的人,进去看看。”柳铁心最终还是决定主动探查一番。

    立刻有一名属下站了出来,瞅准四周无人后,翻身进了王府。

    等了片刻,那人又跳了出来,在柳铁心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柳铁心的眉毛越皱越紧,那人说完之后,柳铁心沉声问道:“可是你亲眼所见?”

    “小的看的清清楚楚,他们确实是在屋里挖地道。只是因为门口有人把守,小的无法靠近,所以不能确定是谁在指挥。”那人郑重的回答道。

    “好,待老夫亲自进去看看!”柳铁心说着,就要跃起。

    可是,他却被另一名属下拉住了,“大人,主公的命令……”

    “主公让我出山,是为将莫降等人一网打尽,若是让那文逸跑了,我一路追着他们来到建康,又有什么意义?”柳铁心解释道:“你们要知道,那文逸号称天文地理无所不知,对神州各处地质亦是了然于胸,当时在大都城畔野山头,文逸就曾利用掘土地遁这一手,成功的将张凛从几万大军的包围圈中救了出去。这一次,文逸再挖地道,绝不能掉以轻心。”

    “可是大人,那莫降又怎么办?”那个属下又问,“一下子出现那么多辆马车,我们人手有限,不可能每一辆都派人跟踪。”

    柳铁心轻轻摇头道:“只要不让文逸逃掉,他们征用再多辆马车,也是毫无用途——那莫降身受重伤,绝不可能单独离开,文逸一定会跟他在某个地方汇合,我们只要跟紧了文逸,就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说完,柳铁心再不解释,单手一抓,五指就嵌进砖缝之间,而后他身体一甩,整个人便荡进了王府。

    有两个属下急忙跟了上去,另外几人,则是在原地等待。

    在之前探过路的那名属下的带领下,柳铁心很容易就找到了文逸所在的那个院落。

    他们翻身上了屋顶,附耳贴在瓦片之上,果然听到了掘土之声。

    柳铁心小心翼翼的揭开一块瓦片,向屋内望去,便看到屋内的家具都被堆放在一个角落,腾出的空地上,有几个家丁打扮的男人,正挥舞着铁锹和锄镐,挖个不停,在那几个家丁身旁,有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正指挥着众位家丁——因为观察角度的问题,柳铁心看不到那书生的相貌,只是从声音判断,他隐约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柳铁心正沉思间,却听身后有人喊:“你们几个,干什么的?!”

    柳铁心急忙回头,只见一个身着护院服饰,手持哨棒的汉子,正用那双铜铃大眼瞪着自己。

    “你又是谁?”柳铁心心中疑惑更甚,因为这个护院出现的时机也太巧了,他做了几十年的捕快,潜伏起来抓捕犯人的经历不下百次,他自然懂得该如何隐藏行踪——白rì时分,这屋顶便是最好的藏身之处,因为除非特别注意,又有谁会在光天化rì之下到屋顶上查看?可是,柳铁心多年的经验似乎失效了,面前这个凶巴巴的护院,就在白rì里登上了屋顶,将柳铁心等人抓了个正着。

    “我是王府的护院,你们几个是什么人?”那护院道。

    还不等柳铁心回答,屋内那书生已经开口道:“上边是怎么回事?”

    柳铁心知道自己已经暴露,再赖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意义,索xìng翻身下房,怀揣着满腹疑惑,推开了屋门。

    当他迈步进屋,看清那年轻书生面容的刹那,他忽然醒悟——他中计了!!

    那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并不是他柳铁心要找的文逸,而是建康王氏的子侄——王维德!!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柳铁心眉头紧皱,难掩心中错愕。

    “这是我家的客房,我为何不能在这里?那个……你好像认识我?”王维德觉得面前这个老头的问题有些莫名其妙。

    柳铁心心道,我当然认识你,你们王家上上下下我全都认识,不过他并未回答王维德,只是接着问道:“你为何会在自己的家中挖地道?”

    “谁告诉你我在挖地道了?”王维德越来越觉得这个老头不可理喻。

    “那你在做什么?”柳铁心继续追问。

    王维德只觉得这个老头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奇怪,没好气的说道:“我家自己的地方,我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你管得着么?倒是你,光天化rì之下,擅闯民宅,又是为了什么?”

    柳铁心知道在这个二世祖身上问不出什么线索,跟他废话只会耽误时间,索xìng也不再与他纠缠,转身就要离开。

    “老头儿!你别走!我问你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你闯进我家,究竟是为了什么?喂……”

    两个家丁想要上去拖住柳铁心,可柳铁心身旁的两个属下却直接亮出了兵刃,逼退了家丁。

    就在柳铁心即将离开房屋的刹那,王维德忽然说:“老头,你看看这几个东西是不是你的?”说着,顺手一甩,向柳铁心丢出了几个物事。

    柳铁心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反手一抓,便将那几个物事抓在了手中,仅凭手感,他就知道那东西便是他命人送入王府的柳字令,只是将那四枚柳字令摆在面前时,他才发现,柳字令已经扭曲变形了……

    时间紧迫,柳铁心根本来不及多想,脚步匆匆离开了。

    柳铁心走后,王恭从一旁的偏房内闪了出来,走到王维德身边道:“儿啊,为父不曾想,你竟然有如此的胆sè……”

    “爹,您就别夸我了!”王维德擦擦汗道:“儿的魂儿都要吓飞了,若不是伯父嘱托再三,说这件事关系到王家的存亡,儿可演不了这戏……”

    “总之,你做的很好。”王恭拍拍王维德的肩膀道:“只希望,吾儿此功,能抵得上为父将家传印信摔碎的罪过。”

    “爹,摔碎印信那是您的事,立功是孩儿的事,两不相干好么?俗话说,亲兄弟还要明算账,所以等伯父回来,等这件事了,孩儿领孩儿的功劳,您担您的罪过……”

    “你说什么?!你这个畜生!竟然不管爹的死活?看我不打死你这个不肖子……”

    只可惜,王恭父子这段对话,柳铁心没有听到。

    离开王府后的他,站在大街上,只觉得午后的阳光好不刺眼,明晃晃的地面,耀的他头晕目眩,脑中的思绪,也似是一团乱麻,理不出个头绪来。

    “金蝉脱壳?!端的好计谋!”柳铁心慨叹一句,“文逸,好计谋啊……”

    柳铁心站在建康城中的街道上茫然之时,张凛则坐在芦苇荡内水寨的大厅内。

    说是大厅,其实也只不过是一个大一些,宽敞一些的草堂罢了。

    草堂之内,立着几十个汉子——他们便是一路追随莫降南下的那支队伍中存活下来的jīng华了。

    张凛便端坐在正对大厅门口的主座之上,用他那副百年不变的冷淡语气发号施令:“廖九,你去把载咱们过江的那几个船老大找来,记得,对他们礼貌一些。”

    “喏!”一个年纪不大,干练jīng瘦的男子领命而去。

    “贺五,你去检查咱们渡江时乘坐的渡船,看看是否牢固,若是需要加固,马上找人去做!”

    “喏!”一个身材敦实,留着两撇八字胡的中年汉子重重的抱拳施礼,而后离开。

    “陈汉,刘超,你们二人护送这几名女子回到建康。而后引官军来此,该怎样演戏,不用我来教?”张凛指着站在他身边的那几个女子说道。

    队伍中立刻有一高一矮两个汉子站了出来,那高个的说道:“张大侠,我有疑问。”

    “讲。”张凛淡淡的说。

    “我们不知道出去的路。”

    “去前面的草堂中找个水贼出来带路,记得,找个瘸腿的。”张凛淡淡的说。

    “若他们不肯……”高个的还要再问,却被那矮个子一把拉住,同时对他打了个眼sè。

    高个子还未明白那眼神的意思,就被那矮个子拉了出去。

    这时,张凛转身对那几个女子说道:“你们回到建康之后,先不要急着回家,你们找到城门处官兵,就说芦苇荡内的水贼起了内讧,自相残杀死了大半,头目毕四也受了重伤,而后恳求他们来此剿灭水贼,明白了么?”

    “恩公吩咐,小女子一定办到。”为首的那个女孩子叩首回答。

    张凛甩甩手,示意她们可以离开了。

    几个女孩子频频袅袅而去,人群中的常大牛站出来问道:“张,张大侠,这一次,俺干什么活?”

    张凛看他一眼,不冷不热的回答:“待在我的身边,护卫我的安全……”

第181章 破围(六)

    013-10-11

    建康城秦淮河畔,临江楼。。

    在二楼,柳铁心特意选了一个靠窗的座位,要了几碟小菜,一壶浊酒,一边细细品着,一边望着窗外的景致。

    此时已近黄昏,如血斜阳垂于天边,残阳红光,将秦淮河面映照的波光粼粼,点点碎金在河面上跳跃——这如画的景sè,却让柳铁心感到厌烦,唯有不时卷进窗内的寒风,倒像是懂得柳铁心此时的心情,为这秦淮河畔,增添一份肃杀和萧索。

    店小二看柳铁心总是眉头紧皱,所以笑着问道:“客官,可是受不得秦淮河湿寒过重的江风?给您调换个座位如何?”

    “噢?”柳铁心愣了一愣才回应道:“不必了,我坐坐就走。”

    口头上虽然这样说,但柳铁心却不知道,他还要坐到什么时候,他也不知道,杯中苦酒,要品到何时才能苦尽甘来……

    今rì早些时候,刚从王府出来的柳铁心,意识到自己中了文逸的诡计,立刻就做出了应对之策——他将所有手下全部派出,分头去跟踪自王府出来的车辆,而他自己则选择坐在临江楼等候。

    然而,前来汇报的人一拨接着一拨,却无一人找得到文逸乘坐的马车。

    那些马车从王府出来之后,分别奔向四面八方,驰向建康城各个城门,因为是建康王家的车马,所以守门的官兵无人敢拦,数十辆马车都顺利的离开了建康城,马不停蹄便向郊外驶去,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每一个方向,都有可能是文逸选定的突围方向,每一条路,都有可能是文逸选定的逃生之路——柳铁心之所以坐在这里一动不动,就是因为掌握不到有价值的情报,拿捏不准文逸究竟会选择哪一条道路,若是贸然追去,恐怕又中了文逸的“声东击西”之计。

    “唉。”柳铁心长叹一声,无奈摇头道:“真是一招不慎,满盘皆输,一处纰漏,全局受制于人——文逸,你好狡猾!”

    “噔噔噔!”

    就在柳铁心摇头慨叹之时,忽闻一阵如密集的鼓点般的脚步声响。

    柳铁心抬头望去,果然看到自己的属下气喘吁吁赶了过来。

    “有什么发现么?”柳铁心沉声问道,语气中毫无期待之意,他今rì听了太多回报,每一条都加重了他心中的失望,对这一次,他也没抱有什么希望。

    “大人,小的跟踪的那辆马车,去了个不寻常的地方。”

    “什么地方,直接讲来。”

    那人又离近了一些,小声道:“建康驻军大营!”

    柳铁心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抖,继而问道:“驻军大营?!”

    那人点点头道:“属下还看到,他们从车上抬下一个人来,似是受了重伤……”

    “那人什么模样?”柳铁心忙问。

    “因为遮盖的颇为严实,所以小的无法看清,不过从外形轮廓上推断,那伤者生的极为壮硕。”

    “极为壮硕?”柳铁心沉思片刻才道:“既然敢将车辆开到军营驻地去,定然不会是文逸等人了。你去其他兄弟那里看看,需不需要帮忙。”

    “那军营那辆车……”

    “放弃。”柳铁心摆摆手道。

    那属下领命而去,柳铁心自言自语一般说道:“文逸,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已经成功破围而出了,所以将傲崖这个保命的人质还了回去……”话说到一半,柳铁心忽然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妥,急忙站起身来,冲楼下喊道:“你先回来!!”

    店小二被突然站起的柳铁心吓了一跳,可不等他回过神来,柳铁心已经丢下一块碎银子,如一阵风般离开了——桌上的小菜,动也没动……

    柳铁心追上那名属下,径直来到了建康驻军营房之外。

    军营之外拒马横立,营门之上军旗摇曳,哨兵手持长戟来回巡视,营内刁斗之声不绝于耳,军号呼喊战马嘶鸣不曾停歇,好似是遇到了什么大事。

    柳铁心脚下的大地,忽然震动起来,隆隆声响,自军营之内传出,放眼望去,只看到一排排兵士,列队而出。

    柳铁心急忙带着属下躲闪到一旁,看着那支军队从身边走过,躲闪的同时,他们将手中兵刃藏了起来。

    军队没有打任何旗号,但行走速度颇快,好像是要去执行什么紧急任务。

    “你们几个,干什么的?”有一个骑马的军官,看到了柳铁心一行人。

    柳铁心一个属下换了一副北地口音,面露惊恐之sè答道:“俺,俺跟俺爹是从北方来建康投亲的,不想却迷了路,转着转着,就来到了这里……”

    “乡巴佬!”那军官鄙夷的骂了一句,“不知道军营重地,擅闯者死么?!”

    “是是是!”那人慌忙不跌的点头,“俺这就走,俺这就走。”

    “想走?哪有那么容易!”那军官喝道:“来人啊,给本将军绑了!!”

    “将军,将军!这是为啥啊?为啥要绑俺?!哎呦,轻一点!”

    柳铁心那个属下还想争辩,却早有军士从一旁冲过来,将几人绑了个严严实实——幸亏柳铁心和他的属下随身携带的都是易携带的短刀,而且他们藏的颇为隐蔽,否则若是被那几个军士搜了出来,难免就要有一场冲突。

    “本将军怀疑你们是jiān细!”那军官说着,挥鞭向军营内一指道:“把他们带进去,严加看管,等本将军凯旋归来,再找水寨之中的水贼辨认,若你们不是水贼同伙,本将军自会放了你们,若那水贼认得你们,哼哼……”

    “将军!冤枉啊,俺们不是水贼,俺们是从北方来的……”柳铁心一行人的抗辩,无人肯听,叫嚷声中,他们已经被推进了军营之内。

    当那支队伍的末尾行进到柳铁心身边时,他猛然发现,走在队伍最后面,两个身着破烂棉衣的汉子有些面熟,可他还未来得及细看,那两人已经跟着队伍跑远了,柳铁心转过头去,却只看到了那两个人的背影……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念头从柳铁心脑中穿过,他忽然记起来了——那两个人,正是跟随莫降南下的那支队伍中的两个人,之前收集到的情报中有那两个人的名字,高个子的叫陈汉,矮个子的叫刘超……

    “失去踪迹的张凛,和芦苇荡中的水贼混到了一起?这两个人跑到军营来,又是来做什么的?”柳铁心心里想着,同时对身边两个属下打了个眼sè。

    几个军士一路推搡,在军营里绕来绕去,也不知要将柳铁心等人带向哪里。

    等一行人走到一个隐蔽的角落,柳铁心忽然动了。

    绑在他身上的麻绳,被他轻易的挣脱开来——押送的军士还未反应过来,就觉得喉间一凉,低头看去,只看到喷shè而出的鲜血……

    位于军营深处的某个营帐之内,文逸和唐沁相对而坐,昏迷的傲崖,就横在他们二人之间。

    唐沁小声问道:“老是让人家假冒媚生驹,你们能不能有点新意?”

    “用计之道,不在新颖,而在实用,若是能成功,计谋再老套,又有何不可?”

    “我又一次帮了你的忙,你要不要谢谢我?”唐沁知道,若论计谋,她不是文逸的对手,所以直接改变了话题。

    “帮我,也就是帮你自己。”文逸如此回答。

    这个回答,让唐沁几乎无话可说,但她思索片刻,再次转移话题问道:“你明明已经将柳铁心引到了这里,为何又放他走了?”

    “并不是我要引他来的,而是他自己跟来的。”文逸淡淡说道:“他本来已经发现了些许端倪,但很可惜,他没有坚持下去,又被其他的‘线索’将注意力吸引了过去,做出了错误的选择,偏离了正确的方向——天下第一神捕,终究是老了啊,他的直觉,已经远非当初那般敏锐了……”

    建康城北,军用码头。

    那一支军队,绕过整个建康城后,终于赶在天sè完全黑下来之前,到达了这里。

    稍做整顿之后,这支军队便开始登船,只是因为长时间没有打过水战,登船的场面,略显混乱。

    柳铁心趁乱混进了队伍之内,顺利的登上了战船,他和他的两个属下,就站在船舷,距离陈汉和刘超不远的地方。

    “若是能顺藤摸瓜,找到张凛,便能找到文逸和莫降!他们三人,一定会一齐撤退,不会将任何一人留在此地。”柳铁心低声说着,似乎是在给自己以鼓励。

    “大人,那张凛也是个狠角sè,恐怕就凭咱们三人,不好对付。”站在柳铁心左手侧的那个属下提醒道。

    “张凛勇猛有余,而智谋不足,他既没有文逸的睿智,也没有莫降的狡诈——充其量,他不过一头独狼而已。”柳铁心道:“老夫曾面对过比张凛凶残百倍的囚犯,区区一只独狼,只要让老夫看到,他也是插翅难逃。”听他的话语,柳铁心又找回以往的自信。

    “大人,不可轻敌啊……我们现在的局面已经很被动了。”

    “放心,在那张凛身旁,还有老夫的内应;就算老夫杀不了他,他又怎能防得住身边之人的黑手……”

第182章 破围(七)

    013-10-12

    夜sè中,战船破浪而行。。

    哗哗水声,萦绕在官兵耳际,不时有人窃窃私语,小声讨论着即将到来的战斗的胜败。

    战船距离芦苇荡越来越近了,整船将士的脸sè,也变的凝重起来。

    夜已经深了,加之天空中乌云密布,无星无月,那一大片芦苇荡,只剩下一个粗略的轮廓,徐徐的江风也停了下来,水手只好摇撸催动战船,缓缓前行。

    船舷划过苇杆的刷刷声,水流撞击船底的隆隆声,船橹与芦苇纠缠在一起的沙沙声,悬挂在船身两侧的救生小舟和船舷碰撞的咔咔声,都因为这漆黑如墨的夜sè增添了几分诡异。

    战船之上的最高长官,是个千夫长,他将陈汉和刘超叫到船舱中,又细细询问一遍,刚要下达命令,战船忽然停了。

    芦苇荡的所在,本就是个浅滩,能载千余人的战船走了一阵,便无法前行,若是再深入,恐怕就有搁浅的危险。

    问明情况之后,那千夫长下令,将小船从战船之上解下,抽调二百人换成小船,由陈汉和刘超引路,走最近的水路,杀进芦苇荡去,其余人等,留守战船。

    当然,为了监视陈汉刘超二人,千夫长和他们二人共乘一船,行在最前。

    好在,那个头矮小的刘超记xìng非常不错,即便夜sè如墨,即便那个带他们走出来的那个水贼已不在身边,刘超还是记住了芦苇荡中复杂的水道,在他的指挥下,为首的小船灵巧的在芦苇间穿梭着,很快就穿过了厚厚的芦苇荡,来到了水贼藏身的那个小岛前。

    那千夫长凝神望去,却只见眼前黑漆漆一片,没有一点灯光,小岛之上也是寂静异常,没有一点动静。

    “怎么会如此安静?”千夫长问。

    “待小的上去看看。”刘超眼睛一轮说道。

    “你去查看,他留在这里。”千夫长指着又高又瘦的陈汉说。

    刘超点点头,领命而去,身影很快就隐没在黑暗之中。

    片刻之后,小岛之上亮起了一点灯火。

    陈汉看到那点灯火左右摇动几下,转身对那千夫长说道:“将军,可以登岸了。”

    那千夫长狐疑的看了陈汉一眼,沉思片刻后,终于还是下令道:“登岸!”

    随着那千夫长一声令下,二百兵士乘坐的小船,齐刷刷靠到小岛一旁,兵士们下船登岛,向着那点灯光列阵而行。

    一路之上,这一队兵士没有遇到任何阻拦,无比顺利的到达了小岛之上的那个草堂外面。

    只有刘超一个人举着个灯笼等在那里。见千夫长带人过来,他将草堂的屋门推开,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那千夫长满脸狐疑的走了过去,当他借着昏暗的灯光,看到草堂之内的景象之后,一时愣在了当场。

    草堂之内,横七竖八躺着百余水贼,每个人都蜷缩着身体,抱着各自的小腿,轻轻的抽搐着,好似百余只将死的秋虫……

    千夫长蹲下去查看一番后断定,这些伤者被丢在这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想必,他们也曾挣扎过,也曾哀嚎过,现在之所以半死不活的躺在这里,是因为耗尽了力气,叫哑了嗓子。

    “那个人。”刘超将灯笼伸出去,朝一个躺在桌椅碎片中身材敦实的汉子一指,“他就是水贼的头领,毕四。”

    千夫长闻言又愣了一下,急忙将灯笼从刘超手中抢了过来,跨过满地的伤员,走到那奄奄一息的男人身前,仔细辨认一番,最终确定此人便是被建康官府通缉的悍匪毕四无疑!

    千夫长看了片刻,忽然抚掌大笑,他如何也想不到,这一份战功,竟然来的如此容易。他本以为,就算是水贼内讧火并,总会剩下最后的胜利者,那最后存活的胜利者,总要负隅顽抗一阵,才肯束手就擒,却不曾想,一干水贼,从喽啰到头领,全都趟在了这里,一个也不少——这番景象,的确有些奇怪,但将盘踞在芦苇荡中的水贼一网打尽的功劳,却是不容争辩的事实……

    “好,好,好!”千夫长满意的笑道:“那个谁啊,现在水寨的头领是哪一个?速速带他来见过本将军,本将军重重有赏……”说着,千夫长转过头去,却没看到刘超的身影,他急忙走出去寻找,却发现连陈汉也不见了……

    千夫长将一个亲兵叫过来问:“那两个报信之人哪里去了?”

    “他们说,去找新任大当家来拜会将军,小的看将军正在勘察敌情,所以也就没有打扰。”亲兵很会说话,巧妙的将责任推了个一干二净。

    “也好,也好。”正在兴头上的千夫长没有怪罪,只是笑着说道:“那咱们就在此等上一等罢!来人啊!将草堂内的一干水贼,都给本将军绑了!尤其是那个毕四,可得绑结识了!还有,小的们,都亮起火把……”

    千夫长的心里美滋滋的,白白捞到了这份功劳且不说,更重要的是从京城赶来的媚生驹,也就是九大人,就在建康军营之中,自己若是能凭借这一份战功得到九大人的赏识,升官发财岂不是板上钉钉的事……

    兵士们心里也是美滋滋的,能不能混到战功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不用打仗,不用和这帮凶悍的水贼交战,不用死人,嗯,高高兴兴出征来,平平安安回营去,比什么都好……

    他们等啊等,等啊等,一直等到了亥时末,等到了火把行将熄灭,等到了天空中飘下了第一片雪花,等到心中的喜意慢慢弥散在这寒冷的冬夜之中,却还是没有等来那个“新任大当家”的到来……

    千夫长意识到,一定是有什么地方出了差错,他迈着大步冲进草堂之内,一把将毕四拎了起来,立刻有洞悉长官心意的亲兵拎着一桶凉水走了过来,猛的浇在了毕四的头上。

    在这寒冬雪夜,被一桶刚从长江中提上来的冷水浇个通透,毕四一个激灵就醒了过来!他瞪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已是大祸临头,可挣扎一番后却发现,自己早就被绑了个结结实实。

    千夫长不理会毕四眼中的绝望,厉声喝道:“谁是水寨新任的大当家?!”

    “哈?!新任大当家?!”毕四哭笑不得道:“哪里有什么新任大当家?”

    “那是谁将你打伤的?”千夫长追问道。

    毕四闻言,眼中立刻涌出无边的恨意,他咬着牙回答道:“张凛!!”

    “什么?!你说张凛?!白狼张凛?!”千夫长怪叫一声,将毕四丢在了地上,“这,这可真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话音未落,草堂之外忽然亮了一下。

    千夫长急忙赶了出去,却看到建康城方向的天空中,有三颗礼花冉冉升起,耀亮了半边天空……

    同时看到这三朵礼花的,还有张凛。

    此刻的他,正笔直站在渡船的船头,一手背在背后,一手拄着芦叶钢枪,飞上天际的礼花,映亮了他那张刀削般冷峻的脸庞。

    “莫降,你很守信。”张凛淡淡的说。

    其实,早在官兵进入芦苇荡之前,张凛就已经登船,等陈汉和刘超从那千夫长身边脱身离开,与张凛汇合后,他们就立刻出发了。

    为了避免遇到官兵乘坐的战船,他们特意绕了个圈子——不过,渡船掌舵的船老大,驾船技术明显比战船的水手高明许多,虽然绕了远,当等那三枚礼花冉冉升起之时,他们早已经离开了芦苇荡,马上就要到达码头了。

    张凛还记着胡力从莫降那边带回的消息——“控制码头!”——所以,为了达成这个目标,为了应付可能出现的麻烦,他选择了提前出发,而莫降也没有让他失望,准时放出了礼花。

    等张凛乘坐渡船来到码头,却发现这里早已经在他们的控制之下了,他虽然已经提前出发了,但还是被文逸抢了先。

    两车一人,就在码头上等待着张凛,毫无疑问,那个站在两辆车中间的人,便是文逸,落雪已在他的头顶的斗笠上积了薄薄的一层——看来,他已经等了一段时间了。

    文逸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船头的张凛,那一头白发,实在是太显眼了,即便是在雪夜,也不会让人忽视。

    “文先生,现在看来,你的计策奏效了。”王肃的声音从文逸左手边那辆马车里传出来,“你已经成功甩掉了柳铁心。”

    “这还多亏王兄帮忙。”文逸说。

    “不,王某并没有帮忙,王某只是想将自己那不肖的儿子送出城外,为掩人耳目,不得不多用了几辆车。”王肃急忙说道。

    文逸也不强求些什么,因为他知道,王肃所谓的“帮助”,不过是因为自己手中握着傲崖的xìng命,而王肃又想将王维翼托付给自己,迫不得已罢了——如果柳铁心此时出现,王肃绝不会承认曾帮助过文逸的。

    或许是为了验证文逸的猜想,就在张凛乘坐的渡船靠岸的瞬间,一个声音自江中传出,飘到了岸上:

    ——“文先生,你兜这么大一个圈子,究竟是要去哪里呢?”

第183章 破围(八)

    013-10-13

    一叶扁舟,从渡船身后慢慢探出身来,三个人站在小舟之上,为首那人,正是柳铁心。。

    码头之上,尚有几艘大船停泊在此,所以,那一尾小船的灵活xìng便显现出来,它七绕八绕,从大船的缝隙中穿过,转眼就到了码头之下。

    小船船身轻轻一颤,柳铁心已纵身跃起。

    柳铁心年纪虽然大了,但身手依然矫健,这一跃,就跃到了木板搭建的码头之上,恰巧停在文逸身前三尺之处。

    文逸却像是没有看到柳铁心的表演一般,转身对左右边那辆车拱拱手道:“这几rì在建康城内,承蒙王兄照顾了!常言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文某这就告辞了!王兄,咱们后会有期!”

    “却不知车内那个‘王兄’,究竟是何人呢?”柳铁心开口问道:“难不成是建康王氏的家主王肃么?”

    “柳老先生还请不要误会。”王肃的声音从车厢里传出来,“王某到此,只是为了接应今夜到达码头的王氏商船船队,至于文先生为何也到了这里,王某其实并不知情,更无送行之意,还请柳老先生不要误会了。”

    停靠在码头港口中的海船之中,确实有几艘挂的是王家商队的旗号。

    “原来如此。”柳铁心满意的点点头道:“不过,这也确实是太巧了些。”

    “是啊,确实是有些巧合。”王肃尴尬的回应道。

    王肃这一番应答,让文逸略感失望——看来,王肃对站在柳铁心背后的明礼子确实十分忌惮,即便被柳铁心抓了现行,他仍然想着从这件事中抽身而出。只是,不知道王肃这孩童扯谎一般的说辞,能否让柳铁心满意呢?

    对于王肃的说辞,柳铁心其实是很满意的,他当然知道王肃是在说谎,但他并不想揭穿王肃的谎言,今夜,可谓是将文逸、莫降等人一网擒获的最后机会,在这样的关键时刻,柳铁心不想和王肃撕破脸皮——至于建康王家暗中帮助莫降一事,等这件事了,再追究他们的责任也是不迟。如果处理得当的话,自己非但能将莫降等人抓获,还能抓住王家意yù同主公作对的把柄,若是能以此要挟王家倒向主公,家财雄厚,实力强劲的建康王氏,势必将成为主公创立宏图伟业的一大助力……

    柳铁心正想着主公的宏图伟业,文逸却径直从他面前走了过去——好似完全没将柳铁心放在眼里。

    柳铁心究竟是何打算,文逸毫不关心。

    其实,文逸见到那几枚“柳字令”时的表现,他已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什么“柳字令”,什么“明礼子”,什么“光明神教”,他文逸从未放在眼中!在建康城中,文逸唯一所忌惮的,不过傲崖一人而已,可是,傲崖已经被莫降打败,那么白rì里文逸所做的一切,又是为了什么呢?

    文逸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对付黑将——之前,曾数次出手阻拦莫降的黑将,在建康城中却忽然偃旗息鼓,甚至,当莫降陷入“四面埋伏”的重重包围之时,黑将都没有出手。文逸完全猜不到,黑将如此反常,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可是,只要代表黑将一方的势力一天不出现,文逸心中的jǐng惕便一天不能放下。如今,莫降身受重伤昏迷不醒,文逸必须更加的小心,绝不让黑将有可乘之机……

    文逸白rì里做出的种种举动,虽然未能引黑将现身,但却成功迷惑了柳铁心——不过,文逸对柳铁心这个误打误撞撞到蛛网上的虫豸没有任何兴趣,否则的话,在军营之中,唐沁完全可以借媚生驹的身份发号军令,调用军队,将柳铁心杀死在军营之内。

    文逸在军营中已经放过了柳铁心一次,可他却又找了上来……

    柳铁心并不知道文逸心中的想法,所以,文逸的轻蔑和无理,便被柳铁心认作是文逸对他的挑衅。

    于是,当文逸和柳铁心错身而过时,柳铁心转头说道:“文逸,你以为你走的掉么?”

    “为何我就走不掉呢?”文逸头也不回,反问的语气也是平平淡淡。

    “莫降身受重伤,你又是个跛子,韩菲儿要照顾重伤的莫降,那个带着面具的女人,却跟你们貌合神离——你们一行人中,唯有张凛有几分本事,可是,他恐怕也不会有出手的机会了。”柳铁心将文逸即将失败的原因,一条条罗列出来。

    “在这里,我要借用唯战兄经常说的一句话——‘真是不知道,你的自信从何而来。’”文逸脚步不停,只是淡淡的说,“文某虽然残废了,但是你,却没有将文某留下来的本事。”

    “文逸,你也太自负了!”柳铁心冷笑着说道,说完这句话,他将手指放进口中,紧接着,尖锐的哨声响起,在这雪夜中传出很远很远……

    哨音刚落,十数个人影忽然出现,隐隐对文逸形成了包围之势。

    “早在跟踪张凛乘坐的渡船之时,我就发出了暗号。”柳铁心自信的说道:“我的属下,早就开始向码头集结了!文逸,自负的你一再羞辱老夫,却不知尔等已经陷入重围——我倒是要问问,你的自信,又是从何而来。”

    文逸将斗笠扶正,望着柳铁心轻蔑的笑道:“柳老先生,怪不得大家都管您叫做神捕,原来,您胸中所持,不过是缉盗捉贼那一套——难不成,您真的将我们几人,看做是小毛贼了不成?”

    “文逸,我知道你牙尖嘴利,但这些都毫无意义,不顾实力的妄言,只会让你自取其辱!在我柳家子弟面前,你武艺再高,也是插翅难逃!”柳铁心自信的说道。

    “我真是不曾想到,你我最后要像街头混混打架斗殴一般,看双方的人数多寡分出胜负。”文逸失望的摇摇头道:“柳老先生,您要跟文某比谁的人多么?那也好——在下奉陪!”

    说着,文逸抬起双臂,击响了双掌。

    掌声未绝,木板搭建的码头,忽然震动起来!

    只一声脆响,却好像引来了江cháo!

    轰隆隆的响声虽然低沉,但却震撼着在场之人的心灵,那声音延绵不绝,好似巨浪拍击堤岸时的巨响,好似从天边传近的闷雷,直激的那漫天飞雪,也狂舞起来!

    一支大军,迈着整齐的步伐,从码头大门冲入,冲破了这迷乱的雪障,一直冲到了众人身前!

    一个在风雪中摇曳的身姿,从另一辆马车中飘了出来,轻盈的落在码头之上,她藕臂轻抬,一个恍若天籁的声音响起——“孩儿们,止步待命。”

    “谨遵九大人吩咐!”为首的将军下马拜倒,他一下马,整支军队便停下了脚步,如一座巍峨的大山矗立在众人面前,单看这支军队令行禁止,整齐划一的动作,便让人不敢小觑。

    一支武装到牙齿的军队,哪怕不知它战力如何,但对于普通人而言,只要一排排,一列列手持利刃的兵士齐刷刷的站在他们的面前,军阵散发出的威势和压迫力,便足以让他们胆寒!更何况,建康城的守军——在半年之前,刚被来此督战的托克托狠狠的cāo练过——所以,这支军队普一出现,便让所有在场之人都为之侧目,尤其是柳铁心等人,已是震惊的不能言语!

    柳铁心瞪大了双眼——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文逸竟然调动了镇守建康的军队!!

    其实,柳铁心又错了,调动军队的不是文逸,而是假冒媚生驹的唐沁——“十三羽翼”,作为黄金一族的守护者,直接对黄金帝国的皇帝效忠,直接由黄金帝国的皇帝指挥,这同时也意味着,他们每一个人,都拥有莫大的权力。只要唐沁不将这支部队调出建康随意开战,她完全有权力先斩后奏……

    这时,王肃也从车厢里走了出来,直接跪倒在雪地之中,口中说道:“草民,不知九大人到此,未曾远迎,还请九大人恕罪!”

    唐沁心道:“我明明在你府中住过,你还曾派人监视过我,怎么如今就变成了‘不知九大人到此’了?这个王肃,当真是个玲珑八面的人物。”心中虽然这样想着,但出口之话却变成了“前些时rì悍匪毕四在建康造反时,建康王氏曾出力抗贼,付出了很大的代价,由此可见建康王氏的忠心,所以,本官不会怪你,你且起身。”

    王肃恭恭敬敬的站起身来,心中却是惊骇不已——因为文逸从未对他讲过,会调用建康的守军!

    “柳老先生,依您看来,现在的胜负,又当如何呢?”文逸笑着问道。

    “文逸,你……”柳铁心又气又惊,说不出一句话来。

    王肃也是偷偷观瞧着文逸,他现在已经明白了,文逸从未信任过自己,他一直在利用自己,利用建康王氏的实力,非但如此,他还要将王维翼带走,他还要将傲崖的xìng命握在手上——此人心思之缜密,城府之深,实在是太可怕了!

    王肃正寻思间,却听文逸朗声说道:“登船!!”

第184章 破围(九)

    013-10-14

    文逸的命令,便是唐沁的命令。。

    不用唐沁亲自开口,便有军士主动走出军阵,跳上那两辆马车,驾驶着它们向距离码头最近的海船上赶去——车是王家的车,船也是王家的船,但王家的主人王肃,却没有发表任何看法。

    柳铁心岂能眼睁睁看着文逸从自己面前走掉,他咬着牙说:“文逸,你最好……”

    “柳老先生,您最好保持沉默。”文逸一只脚已经踏上了船板,“否则,可是会有xìng命之忧的喔,您老已是风烛残年,活不了几年了,可您的那些属下,却都年轻的很啊。”

    “文逸,你是在威胁我么?”柳铁心冷冷道:“你能想象到威胁我的后果么?你可知道,我所代表的……”

    “文某当然知道。”文逸抢先截断了柳铁心的话,“你背后的主人,是明礼子嘛。不过,文某倒是觉得,一个连面都不敢露的懦夫,也不会有什么可怕之处。”

    闻听文逸辱及自己新投靠的主公,柳铁心厉声喝道:“文逸,注意你的言辞!”

    “文某也知道,逞这些口舌之利,其实毫无用途。”文逸摇摇头道:“这样,还麻烦柳老先生替文某带句话给你的主子,如果他想与我们为敌,就请光明正大的站出来,向我们宣战。似柳老先生这般坐山观虎斗,妄图坐收渔翁之利的幼稚伎俩,就不要再用了——我等一路南下,斩棘而行,不知战胜了多少困难,若只是因为您的几句恫吓就自愿请降,岂不是很可笑么?而柳老先生时至如今依然相信您能将我等抓获,岂不是异想天开么?”

    “文逸,你……”柳铁心现在才意识到,既然已经大势已去,他就不该再开口,否则也只是自取其辱罢了。

    这时,张凛乘坐的那艘渡船驶了过来,它并没有靠向岸边,而是慢慢向文逸乘坐的那艘海船缓缓靠近,当两辆船舶的距离足够接近后,便有水手在两船之间架起了船板——看来,张凛是要走这船板,直接登船了。

    说起来,文逸得知张凛的行踪,还是一个巧合。

    白rì里,文逸到军营中去,原本只是想着调用当地的守军,以备不时之需,却恰巧遇到了陈汉和刘超二人到军营去“通风报信”。三人秘密会面之后,文逸才了解到,张凛所在的位置以及他当时的处境,于是文逸当时便决定:张凛和莫降之前约定的计策不变,至于寻找海船出海、护卫莫降离开建康城之事,全部交由自己来负责……

    其实,即便没有这个巧合,文逸也有办法通知张凛——当rì他们初到建康之时,张凛渡江之后便失去了踪迹,而且,这几天时间里,张凛并没有在建康城中出现,文逸也没有听到张凛和建康守军有过冲突,所以文逸断定,张凛的藏身之处,应该就在江畔附近。所以,即便通知不到张凛,他只需要以烟花为信,定能引张凛前来汇合……

    柳铁心出现在这里,虽然有些yīn差阳错,但是有一点他的判断是准确的,那就是,文逸绝不会将张凛留在建康。

    柳铁心虽然猜到了这一点,但事情的发展,已经超出了他的掌控范围,自从军队出现的那一刻起,柳铁心知道,他想要抓捕莫降等人的计划已经不可能实现,若要强行对手,最多也是个玉石俱焚、鱼死网破的两败俱伤的结果。

    想到这里,柳铁心抬头,目光落在张凛的身上。

    张凛此时正走在船板之上,每一步都十分稳健,自始至终,他都不曾看过柳铁心一眼,在张凛心中,真正的黄金族人尚不足惧,柳铁心这个朝廷的鹰犬,他又怎会放在眼中?

    站在码头之上的柳铁心心中泛起一阵苦涩,他那个“神捕”的名号,他们柳家的“柳字令”,非但没能让文逸等人感到恐惧,反而换来了对方接连的蔑视……

    柳铁心怨恨的目光稍稍移动,落在紧跟在张凛身后的常大牛身上。

    常大牛好像觉察到了柳铁心的目光,他扭头朝柳铁心这边望了一眼,二人四目相对,却不知该怎样形容彼此眼中的神情。

    搭建在两船之间的船板,本就有些狭窄,而且海船和渡船一高一低,高度上差了足有一丈,所以船板倾斜的十分厉害,再加之大雪纷飞,船板异常湿滑,所以常大牛斜目望向柳铁心之时,船板一颤,常大牛脚下便打滑了……

    常大牛那壮硕的身躯失去了平衡,眼看就要从船板上坠落。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略显削瘦的手掌从常大牛前方伸了过来,稳稳的拽住了常大牛的胳膊。

    惊魂未定的常大牛抬眼望去,只看到张凛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常大牛,雪夜走板,还要专心致志才好,若有行差就错,你怕是要后悔终生。”沉默寡言的张凛很少这样说话,似这样话中有话若有所指的暗示xìng言论,说的就更少了。

    常大牛已是惊出了一身冷汗,寒风夹杂着飞雪从脖领子里灌进去,拂过他的身体表面,只让他汗毛倒竖,忍不住打了个激灵,望着面前那双凌厉的眼睛,望着张凛另一只手中紧握的芦叶钢枪,常大牛做出了选择,他一用力,悬空的腿脚再次踏上了船板,紧接着咬牙说道:“张大侠救命之恩,俺常大牛没齿难忘!”

    张凛对常大牛的表态不置可否,只是看到常大牛再次站稳,随机便松开手,转身继续向海船上走去。

    看到张凛再一次将后背放置与自己身前,常大牛心中悔恨非常,联想到自己之前的种种举动,他极为汗颜——张凛那盖世无双的豪情和傲气,真是让他自惭形秽……

    见常大牛再也不看自己,柳铁心隐隐察觉到,他可能失去了一个极为优秀的弟子——不过也罢,这常大牛本就不是柳门中人,“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且随他去好了,只是,这常大牛是主公派来协助自己的,若是就这样放他走了,主公追问下来,自己要怎样解释呢?总不能说主公有眼无珠,识人无方……

    柳铁心正沉思间,却听已站在船舷之上的文逸朗声说道:“全员到齐,起锚——!”

    此言一出,船上水手齐齐望向码头上的王肃——这毕竟是王家的海船,是否起锚出航,终究还是要看看自家主人的意思。

    只见王肃抬起头来,无力的挥了挥手,示意水手照着文逸的话去做。

    事到如今,木已成舟,他王肃还能做些什么呢?

    当初,莫降等人抵达建康去到王府,由莫降出面和王肃交涉之时,局势仍在王肃的掌控之中,面对莫降的请求,他尚能游刃有余的处理,既不会驳了莫降的面子,不会让莫降心中生厌,也能让王家抽身事外,独善其身。

    后来,莫降与傲崖交战,当王肃收到莫降战败的消息时,第一时间就做出了应对之策,他相信,只要他的计策成功,只要他站出来承担下一切责任,替整个建康王氏背下这口黑锅,贡献出自己的亲生儿子,将莫降等人送到官府手里,王家一定能避过这一次灾难……

    可是,让王肃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狂化的莫降居然有那么强大的力量,轻描淡写之间就粉碎了光明神教的yīn谋且不提,他竟然将杀到王府的傲崖打败了!

    事情发展到此却出现了转机,本来处于不利局面的王肃,因为莫降“意外”的胜利,忽然峰回路转,再一次掌握了主动权——如果能保住傲崖的xìng命,并将所有责任都推卸到莫降等人身上,趁建康镇守使身亡,建康府衙大乱之际,建康王氏一定能将自己择的干干净净——试想,就连镇守使和傲崖鹰都不是莫降的对手,他们王家被莫降胁迫,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更何况,他们王家还能救下傲崖的xìng命,这一件功劳,怎么也能抵得过王家所犯的过错了……

    然而,当今的王肃,却发现,他的如意算盘,好像打错了——直到文逸将那一句“起锚”喊出口,他终于意识到,真正将主动权握在手中的人,并不是他王肃,而是那个跛腿的书生——文逸!

    如今,文逸等人即将乘船离开了,可傲崖的下落,对文逸来说依然是个谜——文逸将傲崖的xìng命握在手中,便意味着他握住了这里的主动权,也握住了建康王家的命脉。王肃不敢再用整个家族的命运去做赌注,所以不敢对文逸的意愿有丝毫违背,文逸说要起锚,那就只能起锚了。

    在水手的推动下,船舷之上的巨型轮盘缓缓转动,巨大的铁锚被碗口粗细的铁链慢慢拉起。

    水手喊着号子,升起了船帆,巨大的船橹从海船一侧的橹孔中渗出来,重重的砸进江里,溅起巨大的水花,随着船橹的摇动,海船缓缓离开码头,向江心退去。

    “九大人,一路顺风。”王肃抬起头来,毕恭毕敬的说道:“只是,九大人是否还有什么话,要嘱托给草民呢?”

    文逸站在船头,俯视着码头,朗声说道:“王兄,媚生大人托我给你带话,你要的那个人,现就在军营之内,你若是去晚了,恐怕救下他的功劳,就要变成别人的了……”

    “谢过九大人!”王肃急忙拜谢,不等“媚生大人”发话,自行起身,转身便向码头外疾走而去。

    身后,传来唐沁那恍如天籁的声音:“儿郎们,本官此次出海,机密非常,码头上的可疑人等,一定要控制起来!严加审问之后,确认他们身份并无可疑,才可放行!”

    柳铁心一时愣在了当场,他没想到临了临了,文逸还要摆他一道!

    “谨遵大人吩咐!!”一干将士齐齐拜倒,“祝九大人一路顺风!!”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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