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四面埋伏(一)
013-09-16
“王安”抬手,一把将脸上的人皮面具连同头上长发扯去,脸上的肥肉立刻弹了出来,微微直颤,或许是被面具裹的太久,他的脸上已经挤压出了褶皱——不过,这些褶皱却并未影响他的面容,于是,莫降和文逸,再一次看到了彭莹石那张无处不带笑的脸。。
“施主,昔rì岳王庙一别,本以为你我无缘再见,却不曾想在今rì这般情形下重逢——以我看来,施主佛缘不浅啊!阿弥陀佛。”彭莹石说完,唱个佛号,只是,因为他手中尚拿着那张人皮面具,所以立于身前的手掌显的有些诡异。
莫降则撇撇嘴笑道:“休要提什么佛缘了,我们会在此相逢,不是你们安排好的么?”
“施主此话怎讲啊?”或许是因为他脸上的笑意太浓了,以至于彭莹石虽然开口发问,但却很难从他的眉宇间看到些许疑惑和不解。
文逸上前一步说道:“起初,我们一直不解,傲崖鹰和柳铁心怎么会知道我们的行踪,今rì见到阁下真容,一切困惑,便迎刃而解了。”
彭莹石微微皱眉道:“这位施主,你这可就冤枉贫僧了,那柳铁心虽然大名鼎鼎,但他和贫僧却并不相识——贫僧更不知他是敌是友,怎么会将二位的行踪透露给他?还有,那个什么傲崖鹰,贫僧更是闻所未闻,施主不由分说,便将这些罪状扣在贫僧的头上……敢问施主,你可有什么证据么?”
莫降却没兴趣给彭莹石看什么证据,他冷冷的盯着彭莹石看了片刻,忽然拇指猛的一推剑格!
呛啷一声,昊冕出鞘!
剑吟之声未绝,一抹耀眼的光华从彭莹石身前闪过!
彭莹石还未来得及看清那一抹光华的真正面貌,剑吟之声忽然断绝,那一抹光华也随着长剑入鞘的声音转瞬即逝——彭莹石只觉得,左边面颊隐隐发痛,似有一股暖流,顺着脸上的肉褶流下,他抬手一抹,果然抹了满手的鲜血!
彭莹石并不惊慌,只是尴尬的笑道:“施主,几个月不见,你的武艺又jīng进不少,如果那一rì在岳王庙施主能有如此的身手,有如此的神兵利刃,圣女殿下说不定真的会被施主抢了去!”
“不要扯开话题!你们将刘芒掳走的账,总有一天我会跟你们算个清楚!”莫降寒声喝道:“我现在只想让你亲口承认,我兄弟所做的推测,全是真的!”
“真的假的,又如何分的清楚?有的时候,真的未必比假的好,假的未必比真的……”
彭莹石话未说完,又是一道光芒闪过——他的右侧脸颊,也被开了一道口子。
“疯和尚,你每说一句与我的问题不相干的话,我便在你身上开一道口子,如果恰巧你的嘴碎,那凌迟之刑,说不定恰巧会落在你的身上!”莫降寒声威胁道。
彭莹石却不为所动,从容道:“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贫僧虽然屡屡犯戒,但既然有缘进入佛门修行,便想效仿佛祖,舍身饲鹰——既然这位施主今rì肯给贫僧这个机会,贫僧接受便是,说不定,施主手中的长剑,可助贫僧涅槃,脱离这六道轮回的苦海。”
面对这个满嘴胡话、油盐不进的滚刀肉,莫降真是没有太好的办法。他承认,凭他和文逸二人的武艺,要制住彭莹石,可以说是易如反掌,可是对方根本就没有要逃的意思,非但主动撤去了锁骨之法的伪装,而且摆出一副任君宰割的无赖模样,就是这样一个大腹便便的肥胖和尚,却让莫降觉得像是面对一个浑身是刺,无法下手的刺猬……
等等,无从下手?那干脆就不要用手了!
莫降忽然灵光一闪,站起身来,俯在文逸耳边轻声说了句话。
莫降的嘴巴刚闭上,文逸的眉头就皱了起来,他沉声说道:“我想,还是唯战兄去请她来比较好?毕竟,你和她现在的关系,远好过我。”
莫降则摇头道:“文跛子,她已三番两次表态,在建康不会帮我们的忙,所以呢,如果我去请她,多半是要碰一鼻子的灰,可是你就不一样了,也许她就在等着你去求她呢,对她来讲,旧情人放下自尊的请求,远胜过我这个新欢的撒娇……”
文逸听莫降越说越不靠谱,若是任由他说下去,还指不定扯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言语来——为了让他闭嘴,只好无奈的摇着头叹着气离开了。
看着二人奇怪的举动,彭莹石虽然心中困惑,但也没有问些什么,只是在文逸打开房门的时候,他移动肥胖的身体,往旁边躲了一躲——在莫降面前,露出真身是表明自己不合作的态度和决心,在王府仆人面前暴露自己的真身,就毫无必要了……
文逸离开之后,莫降也不再说话,只是斜着身子靠在座椅上,细细的品味着茶盏中的茶水,那一脸惬意的模样,却让彭莹石心中升起阵阵不安。
彭莹石又换回了王安的声音,小心问道:“如果您没什么吩咐,小的就……”
“不忙,不忙着离开。”莫降像个大爷般翘起了二郎腿,一副吊儿郎当的二世祖模样,“小爷我一路赶来,身体有些疲乏,过来给小爷我揉揉脚。”
彭莹石当然不可能去给莫降揉脚,他也知道这是对方在出言激他发怒,他更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必须保持镇定,绝不能发怒,是故闭上了眼睛,低声诵起佛经来。
也不知是不是真的累了,在催人入眠的经声中,莫降只感到阵阵困意袭上头来,他打了个哈欠,脑袋一歪,便在茶桌边的椅子上睡着了,手中捧着的茶水洒了一身,都没有觉察道……
睡梦中,莫降隐隐听到有个温暖的声音,将他的身体包围起来,将他托举到很高很高的夜空之中,虽然身处高地,但莫降却不觉得危险,因为那声音让他感到安全,好似,那声音的主人,便是他从未见过的母亲。
母亲的形象,是个身着纱衣的朦胧身影,好似下凡的玄女般飘在半空中,他看不清母亲的容貌,只能依稀辨认出来,母亲的脸上带着慈爱的笑容——当然,最为清楚的,还是母亲脸颊之上,那朵盛开的雪莲……
母亲那飘渺的影子闪着荧光,虽然并不刺眼,但莫降却感到心中有一股莫名的力道,推着一股气息堵在咽喉之间,让他呼吸有些困难,两股微热的液体在眼眶中打转,却怎么也流不出来……
莫降努力的睁大眼睛,要释放胸中的憋闷和委屈,要看清母亲的容貌,可一双眼皮却似有千钧之重,怎么也抬不开。
“啊!”莫降大喝一声,猛的睁开了眼睛!
眼前的影像逐渐清晰,待完全看清之后,他不禁摇头苦笑——摆在他面前的,不过是一张纯黑sè的面具,不带任何表情,没有一丝情感,冰冷的像块石头,唯有面具后面那双瑰丽的眸子,让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怎么?不认得姐姐我了?为何要用如此神情的目光看着姐姐?”唐沁满是笑意的问候,将莫降从似梦非梦的恍惚中唤醒了。
莫降甩甩脑袋,却不慎将存在眼眶中的泪水甩了出来,还不等唐沁看到,他已将泪水擦了去。
再看窗外,却是漆黑如墨,想来,此时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如此说来,自己这一觉,睡的也够久了。
活动活动发僵的脖子,莫降扭头问坐在茶桌另一侧的文逸:“怎么样?他招了么?”说着,莫降指着躺在地上昏睡的彭莹石。
“有姐姐我出马,他当然会将心底的秘密吐个一干二净!”唐沁替文逸回答了莫降的问题。
“他都说了些什么……”莫降急忙问。
“怎么?连一句感谢也没有么?”唐沁嗔声打断了莫降的话,娇声道:“若不是看某人的面子,我才不会从温暖的被窝里爬出来,替你们审问这个好sè的胖和尚……不过话说回来,方才那胖和尚炙热贪婪的眼神,却让我联想到某人也曾有过的能将人融化的火热目光……”说着,唐沁望向文逸,可文逸却扭头躲开了唐沁的眼睛。
“咳咳。”莫降用一声轻咳化解了文逸的尴尬,紧接着便笑道:“这里,当然要感谢沁姐姐出手相帮了!不过沁姐姐,您也想我们尽快处理好建康的事,尽快启程?所以呢,时间紧急,那些客套话,咱们还是以后慢慢说,好不好?”
“我只是想听某人亲口说一声谢谢。”唐沁幽怨的望着文逸,虽然看不到她的相貌,但仅凭那一双惹人心醉的眼睛,便足够让天下所有的男人放弃抵抗了——然而,文逸却别着头,看着墙角,无动于衷。
莫降无奈,只好悄悄捅了捅文逸,给他打个眼sè,示意他暂时以大局为重。
文逸也很无奈,只好拱拱手,眼睛却看着别处,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来:“谢谢!”
“现在我能知道,这家伙究竟招了些什么了……”
第156章 四面埋伏(二)
013-09-17
“果然,是这些狡猾的混蛋利用了刘芒的纯真!从她口中探听出我们的南下路线!真是无耻至极!”听完文逸的陈述,莫降一边愤愤的说着,一边踹向趴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彭莹石,每一脚下去,都会引得彭莹石腰间的肥肉颤上一颤。。
“小笨蛋,我觉得问题不是出在光明圣女的身上哦,被这些人知道了行踪,责任全在你们自己不够小心!”唐沁开口提醒道。
莫降闻言,停止了泄愤,他抬头问道:“沁姐姐,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从表面上看,他们确实是从光明圣女口中得到的情报,得知你们要南下去诸子之盟总坛,可光明圣女早就同你们分开,而光明教廷又不想失去你们的行踪,所以才在那支追随你们的队伍中安插了忠实的信徒——所以说,对于光明神教来讲,那支队伍里的信徒才是最重要的线人,而撬开光明圣女的嘴,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开始。”唐沁忽然笑了,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儿,她面相莫降,幽幽问道:“所以呢,小笨蛋,请你仔细想一想,究竟是谁把取道建康的消息透露给那支队伍的呢?”
“是……是我。”只一个问题,便让莫降恍然大悟,原来,将自己行踪暴露给光明教廷的罪魁祸首,就是自己……
唐沁笑着点点头道:“所以说,这完全不怪对手狡猾,也怪不得光明圣女纯真——要怪啊,就怪小笨蛋你太蠢了,你明知那支队伍来历不明,鱼龙混杂,还把取道建康如此关键的消息透露给他们,这又怎能怪得了别人?”
若是搁在平时,让别人这样一番数落,莫降早就心生厌烦,可面对唐沁的喋喋不休,莫降却偏偏生不起气来,他甚至希望,唐沁的语气再严厉一些……
“小笨蛋,你又怎么了?又用这样深情的眼神看姐姐,莫不是,你爱上姐姐我了?”唐沁眨着眼睛问。
“咳咳。”文逸咳嗽了一声。
“咳咳咳咳!”莫降的嗓子好像也不大舒服。
“嘻嘻,如果你们两个都爱上我……”
“时候不早了,你去休息。”文逸出声打断了唐沁的话。
“没劲!人家只是开个玩笑嘛!”唐沁先是白了文逸一眼,紧接着却话锋一转道,含情脉脉的望着文逸道:“不过,我就是喜欢你紧张我的样子,放心,我只是逗小笨蛋玩,我才不会看上这个鼻涕虫小鬼……”
“沁姐姐,这里真的没您什么事了。”莫降一脸的尴尬,半推半送把唐沁推到了门口,“您还是早点休息,熬夜对皮肤不好……”
唐沁也没有要留下来的意思,只是口中说道:“小笨蛋,姐姐我替你拿到了关键的情报,你可好好好的利用,争取早rì离开这个鬼地方,早rì踏上南行之路。”说完,不用莫降再催,推门离开。
莫降关好房门,转过身来时,脸sè已再次变的凝重,他沉声说道:“文跛子,方才那彭莹石真的说,要在建康将我除掉?”
唐沁走后,文逸也恢复了往常的神态,他点点头回应道:“是的,据彭莹石交待,正是他们将你的行踪透露给了傲崖鹰,而且他们光明教廷也在此地布下了天罗地网,再加上那柳铁心,真可称的上是三方围猎……”
“三方?”莫降摇摇头道:“恐怕不止三方?既然十三羽翼和光明教廷都牵扯进来,黑将又怎会放过这样的机会?想必,他在此地也是有所布置。”
“如此一来,再算上柳铁心的话……我们现在的处境,真可称得上是四面埋伏啊!”文逸面sè凝重的说道。
“管他四面还是八面,看我一一破之!”莫降自信的说道。
相较于莫降的自信,文逸还是多了些谨慎,他不无担忧的说道:“那柳铁心料定我们三rì之内会自缚双手向他投降,想必他早就知道,几大势力早就在建康布置好了一切等待我们自投罗网,他或许认为,向他投降,是走投无路的我们最好的选择。”
“彭莹石没有讲那柳铁心是什么来路?”莫降问。
文逸摇摇头道:“没有——不过,如果王肃的话可信,如果我推断没错的话,那柳铁心应该只是单纯的倒向了明礼子,并未和光明神教有太多的关联。”
“文跛子,你终于肯信任王肃了?”莫降问。
文逸沉声回答道:“不,还谈不上信任!这些豪门大族的领导者,为了家族的利益,可以放弃一切,也可以出卖任何朋友——他现在没有出卖我们,只是因为还能从我们身上获得利益。”
“噢?”莫降闻言,眉毛轻轻一挑问道:“彭莹石还说了王家的事?”
文逸并没有直接回答莫降的问题,而是说道:“唯战兄,在说这件事之前,我想先听听王家的家史。”
“王家的家史……”莫降沉思片刻后才答道:“王家的故事,堪称传奇——当年黄金族人南下灭汉的时候,建康王家只不过是个地方豪强,远没有如今这么大的家业和势力。当初黄金族军队南下之时,很多地方豪强都选择了依附,充当黄金族人的走狗,作为灭汉的先行军,一路烧杀抢掠,趁机捞取财富和政治资本,可是王家却没有这样做,他们只是盖好堡垒,以求自保,一面向黄金族的军队供应粮草,一面暗中派船出海暗中资助当时已流亡海上的前朝小朝廷。等前朝小朝廷于崖山被灭,陆相抱着小皇帝跳海殉国时,王家还曾派暗中派船打捞过陆相和小皇帝的尸体。”
“当黄金族人一统神州之后,朝廷非但没有降罪王家,相反却表彰了王家的忠烈——也正是因为这一次表彰,王家得以趁势而起,一方面他们因为曾暗中帮助过汉家皇族,所以得到了绝大多数汉人的拥护;另一方面,王家在黄金族人灭汉之时,并未暴露出自己的财富,这也让他们在接下来的黄金族朝廷对汉家豪族的大清洗、大掠夺中逃过一劫。再往后,王家凭借历代家主的眼光和智慧,以及建康王氏子孙的团结奋斗,得以不断壮大,逐渐发展成建康一带势力最大的汉家大族……”
等莫降把话说完,文逸才点点头道:“原来如此——王家发展壮大的根本原因,便在于独到的眼光和必要的坚持——也正是因为这样,今rì的王肃,才没有公然站在朝廷的对立面,没有光明正大的帮助咱们。”
“详细说来听听。”莫降一边喝着茶润着嗓子,一边说道。
“据彭莹石所说,近rì来,王家内部出现了分裂——矛盾双方主要分成两派,一派以王肃为首,主张向历代先辈学习,在观望中等待机会,对各方势力均要示好,不急于在朝廷和各方势力间做出选择,一直等到天下格局大定之rì,再选择效忠的对象;另一派则以王肃的胞弟,也就是王维道的父亲为首,他们主张主动出击,向朝廷靠拢,他们认为,王家有今rì的辉煌,全是靠朝廷所赐,如今朝廷为难,正是他们表露忠心的大好时机!如果能抓住这个机会,挽黄金帝国大厦于将倾,那么建康王家,势必将成为华夏第一大族!他们还认为,朝廷如今已到了病急乱投医的地步,已开始大肆提拔汉族官吏——前不久,皇帝亲自下令,命汉人太平为左丞相……”
文逸说了很多,但莫降却只记住了两点:首先,王肃如今麻烦缠身,正陷于家族内斗的漩涡中无法自拔;其次,那个“太平”,已经当上了左丞相……
等到文逸说完,莫降才问:“文跛子,你方才说王肃想从我们身上获取利益?是什么利益?”
文逸回答道:“王肃需要我们与朝廷交战,以证明朝廷羸弱,不可依靠——或许,在旁观望的他,早就盼望这几方势力的交锋了!我相信,几方势力汇聚在建康,势必要彼此碰撞,而王肃正可以通过这次交锋和碰撞,判断出这几方势力的强弱——而我们,便是这几方势力强弱的最好的试金石!”
“原来如此。”莫降点点头道:“怪不得他不让我的徒儿帮我,恐怕是担心他的独子在这场大碰撞中粉身碎骨!”
文逸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问道:“形势就是这样了,不知唯战兄可有什么具体的打算么?”
莫降并未急着回答,他先看了趴在地上的彭莹石一眼,才开口说道:“我决定,先从傲崖鹰开始!如果能战胜这个最强大的对手,一来能震慑其余三方,二来能帮王肃脱身,让王家那些想倒向朝廷的人看清楚,黄金一族最强大最神秘的十三羽翼,也并非不可战胜……”
“唯战兄打算何时采取行动?”文逸问。
“本来打算今夜就出相府,不过既然外面那么多人都在等着我出去,我还是先把jīng神养足比较好。”莫降打个哈欠回答道。
“张凛那边……”文逸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忧虑,自长江北岸一别,他们还未取得联系。
“我们是几大势力强弱的试金石,他们又何尝不是我们的试金石呢?凭此机会,正好看看白狼张凛,能否独当一面!”说着,莫降跳上了床,也不管地上的彭莹石,倒头便睡。
文逸苦笑着摇摇头,将灯吹灭,到另外一张床上躺下了。
寂静的黑暗中,文逸忽然开口说道:“唯战兄,你不要怪我啰嗦,我还是要提醒你,轻易不要招惹唐沁,这个女人心机太深……”
“放心,兄弟我不会抢你的老情人的。”莫降含糊不清的回答道:“我对她亲近,只是觉得,她身上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像我的母亲……”
第157章 四面埋伏(三)稍后还有一更
013-09-18
“砰砰砰。。”轻轻的敲门声,唤醒了沉睡的彭莹石。
他费了很大力气才睁开眼睛,从那个既诱人又可怖的诡异梦境中挣扎出来。五感六觉恢复的一刹那,他只感到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痛,那种酸胀难忍的疼痛感,就好像被人当成沙包捶了整个晚上。
彭莹石揉着僵硬的脖子,扭转那颗肥胖硕大的头颅,只想找到害他如此痛苦的元凶——他眯着眼睛看了一周,却没看到任何人。
屋内两张床上,被褥铺盖都整整齐齐的叠在床角,好似从没人睡过,可彭莹石却记得清清楚楚,昨夜,就是在这间房里,莫降点破了他的真实身份,逼他暴露了真身,再往后,他巧妙的避过了莫降的问题,没让莫降占到任何便宜,可再后来,他却看到了一双sè彩瑰丽的眸子……
——那是一双很难用言语形容的眼睛,说它们多情,偏偏又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说它们火热,偏偏又似隔着一层氤氲薄纱。就是这样一双诡异的眸子,让修行多年的彭莹石迷失了,心中熄灭多年的yù再一次被燃起,而这一燃,就不可收拾!那虚无的火焰直将他整个身体烧的火热,将灵魂和**间的链接全部烧断,他只能任由自己的灵魂在**的火焰中跳舞,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沦为那双眸子的俘虏……
魅惑之术!彭莹石心中陡然一惊,冷汗顺着他脸上的肉褶留下来,他僵硬在那里,震惊的几乎无法思考,任由豆大的汗滴一颗接着一颗落下。
可现实却不肯留给他太多思考的时间,这时门外敲门声再次响起,伴着仆人的催问:“文先生,莫先生,早饭已经准备好了,要端进来么?”
彭莹石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将乱糟糟的思绪暂时扫进思想的角落,他缓缓站起身来,深吸了一口气,将手中的人皮面具,重新套在头上。
戴上面具的同时,彭莹石再次施展缩骨之法,噼噼啪啪的声响中,他肥胖的身体急剧缩小——肥胖的肚腩被收进腹部,宽大的肩膀紧缩在一起,撑破靴子的脚趾也重新缩了回去——只片刻功夫,他的身体便缩小了好几圈,胖和尚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个穿着破烂家丁服的半大小子。
彭莹石上前两步,打开了屋门。
门外刺眼的光线顿时照shè进来,耀的他几乎睁不开眼睛,不过,他还是看到了站在门外的仆人眼中的惊诧。
“唉,咱们这些做下人的,真是太不容易,稍有做的不对的地方,就要被人打。”彭莹石将碎成布条的衣服展示给门外的仆人看,“我跟你们说,那个莫先生的脾气可是大的很,我只不过在大门挡了他一下,就被他打成这个样子。”说着,彭莹石向他的脸指去,仆人看向他所指之处,果然看到他的右边脸颊肿起来很高……
彭莹石jīng通缩骨敛肉之法,身上每一块骨头,每一块肌肉都是收放自如,所以肿起一边的脸颊,对他来说,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将莫降对他犯下的“暴”展示给仆人之后,彭莹石再不理会仆人惊愕的目光,迈着大步快速离开了……
彭莹石没有发现的是,在庭院的深处,有两个人猫在怪石后边,看着门口发生的一切。
两个人,一个是文逸,另一个却是王家的公子,王维翼。
“先生,您说让我看场好戏,不知好戏在哪里?”王维翼面露疑惑,作为富贵公子,他还从未尝像做贼一般偷看过府里的下人对话,半年之前,他跟着师父莫降偷看婢女洗澡的时候,也没有似今rì这般小心……
“好戏已经演完了。”文逸笑着说道。
“在哪里?我怎么没看到?”王维翼说着,直起了身子,扒着怪石观望个不停,他正看到仆人走进了莫降所在的客房,可不久之后,又端着食盘走了出来,站在门口四处观望——王维翼早就知道莫降已不在房中,所以看到那个仆人的表情,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主角不是他,而是刚才走的王安。”文逸提醒道。
“王安?”回想着王安方才的滑稽模样,王维翼忍不住笑道:“确实,师父是有些小心眼,他也很善于整治那些得罪他的人,王安被师父收拾成这样,师父心中的恶气,也该出了。”
“唉。”文逸闻言,叹口气道:“看来,你师父并未将四目四耳的本事传授给你啊。”
“文先生您说什么?四目四耳?”王维翼问,他也曾听父亲说过,师父乃是当世异人,能视常人不能视之物,闻常人不可闻之声。
“公子没有看出来么?那个王安,用了易容之术——他曾是个带领乡邻造反的匪首,姓彭,名字唤作莹石,后来又成了光明教的教徒,他混进王府,其实是另有所图!”文逸并未在莫降特殊能力的问题上纠缠,而是直接开口,揭穿了彭莹石的真实身份。
“文先生您说什么?!”王维翼闻言大惊,经历过上一次建康城毕四的叛乱,王府上上下下,都是绷紧了神经,如今再听到巨盗的消息,王维翼怎能不惊?
文逸还未再说话,却听王维翼一拍大腿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这就去告诉父亲!”
“公子且慢。”文逸急忙拉住了王维翼的袖子,“公子,以令尊的智慧和眼光,他恐怕早就看穿了彭莹石的身份,之所以没有揭穿他,还让他担任门房,如此安排定有深意,公子若是莽莽撞撞去告密,很有可能坏了令尊的大事噢。”
“可,可是,我王家乃良善门第,怎能将彭莹石这个被朝廷通缉的巨贼藏在府中?”王维翼问。
“看破却不说破,或者尚未完全看破便脱口而出,这恐怕就是检验一个人成熟与否的标准了。”文逸深看了王维翼一眼,沉声说道:“公子,有朝一rì,你也是要坐上王家家主的位置的,想要担此重任,公子就必须比同龄人更成熟,为人处事,切忌莽撞冲动。”
王维翼沉默片刻后说道:“可是,我的师父却告诉我说,男子汉大丈夫立于世间,不一定要磊落,但一定要洒脱,不一定要正派,但一定要分清是非,一旦有人触碰到自己的逆鳞,则立刻要做出雷霆般的反击!唯有这样,才对得起自己生为男儿!”
文逸摇头笑道:“所以说,唯战兄并不是一个好的老师,他可以把你教育成一个豪气云天的大好男儿,或许可以让你在乱世之中纵横捭阖,成就一番功业,但是他却不可能将你教育成一个合格的家主。”
“文先生,我承认你有大才,但是,您的大才未必适合我。”王维翼闻言,眉头微皱正sè道:“我觉得,我的师父,是天下最好的老师!”
文逸讶然,细细想来,莫降也不过给王府当了几个月的西席,他跟王维翼在一起的时间,也不过那几个月而已,可王维翼却对莫降如此忠心,真是有些出乎文逸的预料。
“如果文先生再无他事,在下就要告辞了。”王维翼拱手说道。
从某种程度上说,王维翼还真和莫降一样,是个驴脾气,一言不合,转身便走——不过,相较于莫降,这王维道还是多了些冲动率真,少了些圆滑狡诈……
“公子,切莫去揭穿彭莹石的身份,如果你信得过文某,文某可以保证,只要我在王府之内,那彭莹石的yīn谋绝不会成功。”文逸再次提醒道,似是怕王维翼的冲动坏了大事。
“先生放心。”王维翼点头说道:“既然现在建康王家的家主还是父亲,那么我实在没有越庖代厨的必要。”
“公子这样说,文某就放心了。”文逸说完这句话,却看到王维翼已转身离开了,他急忙问道:“公子这是要去哪里?”
“去找我的师父。”王维翼头也不回答道。
“可是令尊……”
王维翼的声音遥遥飘过来:“家父是家父,我是我!他可以为了所谓的大局,和师父虚与委蛇,可我却做不到……”
王维翼刚走,王肃便从另一块怪石后面踱了出来,他望着文逸,笑吟吟说道:“以先生大才,恐怕早就对我王府内斗之事,了然于胸了。”王肃开口并未谈论王维翼,可见对于王维翼的举动,他虽然嘴上不说,但心中也是默许了。
“本来呢,这只是王家的家事,可因为我们自南下以来,一路危机重重,这也让我们不得不加倍小心。”文逸解释道:“所以,这才打听贵府之事,还请王兄勿怪。”
“无妨。”王肃大度的摆摆手道:“其实,在下也很想听听,文先生对此事的看法——以文先生的智慧,定能给在下不少启发……”
王府之外,建康城中。
此刻的莫降,换了一身破败衣衫,脸上涂了泥巴,扮成了一个乞丐。
他蹲在建康府衙对面的墙角,晒着太阳,捉着藏在棉絮里的虱子。
忽听面前的破碗叮铛一声响,莫降抬头望去,却看到柳铁心正面带微笑的看着他,幽幽说道:“莫降,你还有两天……”
祝大家中秋快乐,合家团圆,稍后还有一更。
第158章 四面埋伏(四)
013-09-19
莫降只瞥了柳铁心一眼,而后再不看他,只是将碗中银钱收进怀中,口中不耐烦的说道:“柳老头,你若还要施舍,我定不嫌钱多,如果再没有银子,那就请速速离开,不要耽误我做生意。。”
“莫降,你管这叫做生意?”柳铁心指着莫降面前那个缺了少半边的脏兮兮的破瓷碗问。
“柳老头,我发现你还真是多事,我要怎么做生意,也要你来管?”莫降头也不抬的问道。
“你若是缺了盘缠,自可向我索要,何必自我作践来做乞丐呢?不如,你自缚双手……”
莫降打断了柳铁心的话,斩钉截铁般说道:“柳老头,你若是没其他的事,就请离开——我早就说过,我的人生里,不会有投降这两个字!”
“真是可笑!”柳铁心嗤笑一声,言语中满是轻蔑,“如果你真的像你所说的那般高傲,怎么会只因为傲崖鹰的追赶,一路跑到这里?到了这里之后,王家不肯帮你,你就落的如此田地,竟然要装扮成一个乞丐——你该不会是想,扮成这样接近傲崖,然后突然行刺?”
“我见过很多老者,但嘴像您这样碎的老头,还真是头一次见到。”莫降说着,伸手去拿那个破碗,显然他不想和柳铁心在建康府衙前纠缠——这一条路,是建康城最宽的一条路,行人往来如织,他若是和柳铁心纠缠的久了,定然会引起路人的围观,到时候若是被府衙捕快或者巡逻的官兵注意到,他的计划可就彻底汤了。
望着离去的莫降,柳铁心并未去追,只是提醒道:“莫降,老夫可以告诉你,建康已被几大势力铸成铁笼,只为围猎于你,无论你逃到哪里,总会有人监视着你——也许,老夫就是众多势力中最光明正大的那一个,你若是肯向老夫屈服,老夫或许会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你若是落在他人手里……”
莫降转过街角,进到一个狭窄的巷子里,终于不必再听柳铁心的啰嗦,他甚至怀疑,柳铁心当年抓捕罪犯,究竟靠的是手还是嘴……
他刚坐下来,准备思考下一步的行动,面前却又站了一个人——而这个人,只需看上一眼,便可确定他不是施舍莫降的善人。
此人生的五大三粗,身体黝黑,仿若铁铸,他四肢粗短,肌肉喷张,大手大脚,一看就是个有力气的主。
“你又是谁?”莫降依稀觉得,这人也有几分眼熟。
“俺叫胡力,是黑三的兄弟——嗯,黑三,就是相府里那个黑三,您认识的。”那人笑着自我介绍。
“黑三?”念着这个名字,莫降脑中不禁浮现出黑三那张凶神恶煞般的刀疤脸。
“俺本来在中兴府那鸟不拉屎的戈壁滩上开垦天地,三哥被流放路过那里,跟俺说莫大侠义薄云天,武艺超群,让俺别在那破地方土里刨食,让俺跟着您干大事——所以俺就丢了锄头,从屯军里逃了出来,一路跟着您到了这里……”
这时,莫降才恍然记起,这个胡力,也是那支队伍中的一员——只不过之前都是常大牛跟他接触,所以他虽看过胡力的脸,却不知道他的名字和来路。
莫降上下打量着胡力,心中直犯嘀咕:“我不是跟他说了么?让他派个机灵点的——他可倒好,派了个五大三粗的主。”虽然猜到了胡力的来意,但为保险起见,莫降还是出言试探道:“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是张大侠让俺到城里找您的,俺本来想去王府,可刚走到县衙,就看见您了——只是那条街人太多,俺不好去跟您说话,幸亏您来到这个巷子里,不然俺还真不知道该怎样跟您接头呢。”胡力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破布来,上面写着歪歪斜斜的两个字——“张凛”,除了那块破布之外,还有一束雪白长发,作为凭证。
确认那两个虫趴般的破字确是张凛所写之后,莫降才问道:“他人现在在哪?”
胡力小心的看过四周后,才小心的回答道:“建康城东北十里,一片芦苇荡里。”
莫降知道,胡力所说的芦苇荡,便是当年黄天荡之战战场的一部分,那里江水茫茫,芦苇密集如发,水道繁复好似迷宫,确实是个藏身的绝佳地点。可是,莫降却有一点不解,张凛他们并没有船,是怎样藏进去的?总不能把那几十条大汉,绑在细细的芦苇上?
想到此处,莫降问道:“你们有船?”
“嘿嘿!”胡力闻言,先是得意的一笑,而后才讲道:“莫大侠您有所不知,俺们渡江之时,本打算乘坐百姓的渡船,可百姓见俺们面向不善,都不敢载俺们。就在这时,却有几条小船说愿意搭俺们过江,可等俺们坐船到了江心,那撑船之人却硬要拉俺们入伙!”
胡力jīng明与否,莫降并不知道,但通过这一番讲述,他便知道,胡力此人虽然话多,但却不善言辞,讲起话来东一句,西一句,该细讲的没有细讲,该一句略过的却讲了太多——他只好出言问道:“入伙?是谁要拉你们入伙?”
“那人自称是建康水贼毕四的手下,说他们头领称霸长江,前些rì子差一点就将建康城打了下来……”
这不是莫降第一次听到毕四的名字,但他却对此人的事迹不感兴趣,只是提醒道:“继续说你们的事。”
胡力点点头道:“嗯,听那人这样说,俺们心里都有些发慌,因为俺们大多是北方来的汉子,不善水xìng,若是拒绝了他,恐怕要被这帮水贼丢到江里去喂王八——可这时候,张大侠却发话说,要见他们头领……”
“噢。”莫降点点头,想当然说道:“见面之后,张凛一枪将那毕四挑了,然后你们就占了他们的水寨和舟船,是么?”
“不,不是!可不是这样!”胡力急忙摆手道:“张大侠没有杀毕四,那毕四却待张大侠极好,非但在水寨中设宴款待我们,和张大侠把酒言欢,若不是张大侠拒绝,也许他们二人早就结拜为异xìng兄弟了……”
这个答案,却让莫降多少感到有些意外,因为他知道,张凛绝不是个善于交际的人,和盘踞在黄天荡里的悍匪毕四见面,二人没打起来已是意外,坐在一起把酒言欢,还要结拜成异xìng兄弟?这更是天方夜谭!不过,莫降看胡力不像是在说谎,又在胡力的衣褶中,看到些苇絮,所以也就相信了胡力的话——他料定,张凛带人暂住毕四寨中,而且没有雀占鸠巢,没有和对方起了冲突,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隐情……
“要说那毕头领,为人真是不错,非但管俺们吃喝,还派人帮俺混进城来,若不是他,俺今rì不可能这么顺利就跟莫大侠您接上头。”
虽然莫降并不喜欢毕四,也不想和这个劫掠建康城中百姓的匪首狼狈为jiān,但这些话,却暂时不能对胡力讲,所以他只是说道:“嗯,事情我都知道了——你这就回去,告诉张凛,那支队伍的一切事宜,全权由他一人决定。”说完这些,莫降顿了一顿,正sè道:“接下来的话,你一定要记清楚——明夜子时,你们注意建康城方向,若看到三枚礼花升起,立刻撑船到建康城北渡口,一个时辰之内,务必将渡口控制在手中!”
虽然不知莫降的吩咐是何用意,但看到莫降凝重的表情,胡力却有重担在肩之感,他无比郑重的拱手应道:“俺都记清楚了!”
莫降又道:“这件事,只对张凛一个人讲,如果行动之前,计划泄露的话,我拿你是问!到时候,可别怪我不给黑三的面子!”
胡力再次拱手应道:“莫大侠您放心,俺也是在当过兵的人,懂得令行禁止——而且当初您也说了,如果能到达建康城,俺们便是您的亲军!既然是亲军,就该服从军法。”
这几句话,还算有点水平——莫降暗暗点头,继而说道:“见我的事,也只能讲于张凛一人知晓,别人若是问起来,就说没找到我,明白了吗?尤其是那个常大牛,一定要将他看好了。”
听到常大牛三个字的时候,胡力脸sè微变,喃喃道:“那个常大牛,确实有些手腕……”
“这件事有我们cāo心就好,你只要将我的话传到,就是大功一件!”
“小的明白了!”虽然不善言辞,但胡力行事却颇为干练,既然得到了莫降的命令,他也不做停留,抱拳施礼之后,转身便走。
胡力走后,莫降用指节敲击着面前的破碗,口中喃喃道:“两天就两天!柳老头,到时候我倒要看看,究竟是我自缚双手向你请降,还是你放下自尊,拜服在我的面前……”
说着,莫降忽然住口,因为他听到了逼近的脚步声。
待那脚步声的主人转过街角,来到这个偏僻的小巷子里,莫降不禁哑然失笑——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徒弟,王维翼——此时的王维翼,却不知从何处找来一身破烂衣裳,胡乱披在身上,还未走到莫降身前,便得意的说道:“师父,您看我扮相如何啊……”
祝大家中秋快乐!万事如意!
第159章 四面埋伏(五)
013-09-20
莫降并未对王维翼的扮相做出评判,他看了王维翼一眼,继而摇头淡淡道:“回去。。”
“师父?!”王维翼闻言大惊,虽然莫降声音不大,但王维翼却听的出来,他不像是在开玩笑,“徒儿是真心想要帮您的!”
莫降轻轻点头说道:“翼儿啊,你的心意我是知道的,但你却真不该趟这浑水——你先不要急着争辩,听我把话说完!翼儿啊,当初我未经师尊允许,便收你为徒,并不是因为建康王家的家族势力,而是因为师父我看重你的品xìng,因为知道你的脾气秉xìng,所以我宁可放下自尊让令尊帮忙,也不会麻烦你出手,因为师父我知道,只要我提出的要求,即便超出了你的能力范围,你也会豁出xìng命去办。相较于你,令尊却懂得量力而行,他会在保全自己的前提下,尽量帮助为师——师父我虽然找王家帮忙,但我却不希望因为我,导致王家的根本受到损伤……”
“师父,既然您明白徒儿的心意,就不该拒绝徒儿!”王维翼斩钉截铁般说道:“再者说来,我爹是我爹,我是我,他会为了王家敷衍师父,但是徒儿我却绝对不会!”
“真是混账话!”莫降的语气中多了些严厉,“翼儿,我虽然教你要懂得维护自己作为一个男人的尊严,但是我却从未教你蛮干行事。作为男人,我们要懂得担负责任,而你的责任,便是将王氏家族的命运担负起来,若干年后,你会继任成为王氏族长,背负起整个家族的荣耀,理解王家先辈创业的艰辛——到那个时候,你便会懂得什么是如履薄冰,什么是身不由己,你若是一味鲁莽行事,令尊又怎能放心将整个家族的命运交在你的手中?”
“师父!自从徒儿认您为师以来,从未顶撞过您。但是今rì,徒儿却很难认同您的说法!”王维翼真诚的说道:“或许,在很多人眼中,我王维翼不过是个仗着王家的势力作威作福的二世祖,那些人恭维我,逢迎我,围在我的身边供我驱使,只因为他们早就知道,终有一rì,作为家父独子的我,会成为王家新的家主,巴结上我,便是巴结上整个王氏家族——几乎所有的人都以为,我会成为王家新的主人,几乎所有的人都以为,从家父那里继承家族的领导权,对我而言是最重要的事!但是徒儿却并不这样认为,因为徒儿明白,这世上有些东西,比那高高在上的地位更为重要……”
“翼儿,师父也曾年轻过,也曾有过反叛的年纪,也曾认为,那些被长辈强加在身上的责任和使命,统统都是狗屎,但是翼儿啊,人总是要长大的,总会明白有些东西是你无论如何也摆脱不掉的命运……”
“徒儿并不想去挑战所谓的命运,徒儿只是不想违背自己的本心!”王维翼虽然打断了莫降的话,但却并不让人厌烦,只因为他的真情流露,“师父,您了解徒儿的xìng格,徒儿又何尝不知道师父您的秉xìng?师父您让徒儿遇事冷静,三思后行,那么师父您当初为何要冒着极大的危险,冒着被近在咫尺的托克托识破身份的危险,潜入建康学府去刺杀那个禽兽不如的金师?!师父您可以一怒杀人,徒儿我为何就不能不计后果的帮您?难道,您是个言行不一的伪君子?难道您真的想教出个懦弱的徒弟?”
莫降闻言,无奈的苦笑道:“翼儿,你怎么能和师父比?为师无亲无故,光棍一条,做事当然可以无所顾忌,可你的所作所为,却关系到整个家族的命运……”
“师父,徒儿也只不过是个靠着家族势力作威作福的二世祖而已——说实话,徒儿也很想做一回真正的二世祖,真正的无法无天一次!如果徒儿真的惹了祸,可建康王家却连徒儿这个唯一的家主继承人也保不住,那徒儿又何必贪恋这王家继任家主的位子?”说着,王维翼嘿嘿一笑道:“再者说来,我爹还年轻的很,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再生十个八个儿子——所以说,我这个家主继承人看似金贵,实则是多我不多,少我不少的鸡肋。”
“翼儿,你是铁了心要违背令尊的意思帮助为师了?”莫降无奈的做出了让步,王维翼连如此混账的话都说得出来,若是强硬的拒绝他,刚刚十六岁的他,还说不定做出什么更出格的事情来——对待这种既叛逆又认死理,偏偏还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主,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他留在自己身边,看着他,教育他,他这一身的蛮力,才能用对地方。
闻听莫降的语气有所松懈,王维翼面露喜sè,他慌忙答道:“没错!师父,您若是不让我帮忙,只让徒儿袖手旁观的话,如果您这次在建康真的有什么闪失,徒儿即便rì后真的当上了王家家主,心里的疙瘩一辈子都不会解开!”
“行了行了,你不要再胡搅蛮缠了,师父我答应你便是!”莫降脸上虽然苦笑,但心中却是欣慰无比,他总算是没有看错王维翼的为人。
王维翼高兴的几乎要跳了起来,这些年来,凭借着建康王家的光环,他的人生可谓是顺风顺水、波澜不惊,他什么都不用做,便在未及弱冠之龄,当上了建康驻军的校尉——他实在是烦透了这种平静的生活,总觉得浑身力量得不到施展,总觉得似有一条看不见的锁链栓在自己身上,让自己怎么也快活不起来!这一次,莫降忽然来到,他虽然并不知道莫降究竟遇到了什么危机,但是他可以确定的是,莫降这一次的麻烦一定很大,不然他也不会屈尊去求父亲;他也知道,只要跟在莫降身边,定然能体会到与以往枯燥无味截然不同的人生趣味……
十几岁,正是一个即将成长为男人的男孩最疯狂的年龄,渴望冒险的他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宣泄心中愤懑的机会!而王维翼更是觉得,这一次冒险,必将是他这十几年的人生中最为jīng彩的篇章!
“愣着干什么?又改主意了?若是不愿意跟着我,为师绝不会强人所难的。”莫降见王维翼高兴的又蹦又跳,却没有一句答复——其实,他早就猜到了答案,之所以有此一问,只不过是想跟王维翼开个玩笑。
“当然愿意,当然愿意!”王维翼脸上狂喜的情绪稍稍收敛,他兴奋的问道:“师父,您真是全天下最好的老师!”
“马屁少拍!若是让令尊知道了,他定然要扒了我的皮!”莫降沉下脸说道。
“嘿嘿,不会的,不会的——我爹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心口不一,心里想着一套,做出来又是一套,他虽然口头上不让我帮您,但我若真是听了他的话,他定然会看轻我。”
莫降不想跟王维翼讨论王肃的为人,他只是开口说道:“你跟着我可以,但咱们要约法三章!”
“啊?还有规矩啊?师父您不是说过,所谓的规矩,存在的唯一用途,就是让人来打破的么?”王维翼老大的不情愿。
“如果不想听,那您就请回,我这里可不收不听命令的士兵。”
王维翼立刻变脸,满脸堆着笑说道:“好好好,我听我听!别说是三章,就是三十章,我也听!”
“少跟我耍贫嘴!”莫降笑着骂道:“因为这第一条规矩,便是不可跟我讨价还价,我吩咐你去做的事,你便要坚决彻底的执行,不可讨价还价,亦不可敷衍了事,更不许违令不遵!”
王维翼沉吟片刻道:“只要您的命令不是赶我回去,徒儿绝对做到令行禁止!”
“滑头!”莫降无奈的摇头笑道:“第二条,你跟着我可以,但要做好伪装,绝不能暴露身份,遇到再熟悉的人,也不能露出马脚,如果因为你,导致我们的行踪和身份暴露了,你立刻就要回家——明白了吗?”
“师父,我觉得这一条有点难度唉。”王维翼说着,望着莫降道:“首先,您这身装扮就不合格,让徒儿我一眼就认了出来,您若是没有更好的易容办法,咱们若是不想暴露身份,恐怕很难……”
莫降竖起一根手指,打断了王维翼的啰嗦:“我刚才说的第一条,是什么?”
“是……”一不留神,王维翼就坏了规矩,好在他反应很快,及时改口道:“当然,徒儿只是提个建议,今后的一切事宜,还是要由师父您做主,只要您觉得对,觉得可行,徒儿绝无二话。”
“油嘴滑舌!”
“都是跟您学……咳咳,您接着说第三条,第三条。”
“这第三条嘛。”莫降沉吟片刻后说道:“你跟着我帮忙的事,决不能让令尊和军营中的同袍知道,你若是有能力瞒过他们,便跟着我,若是连那个本事也没有,就请立刻回家。”
“师父您放心,徒儿我虽然是虚报年龄进的建康戍卫部队,但徒儿在营中人缘不错,徒儿早就跟长官请了假,说是到外地去买马——至于家里,徒儿也给家父留了字条,他看到字条后,绝不会找我。”说完,王维翼得意的笑着问:“师父,是不是连您觉得徒儿我思虑特别周全?”
“周全个屁!”莫降说着,将王维翼的双手拿起来,笑着骂道:“你见过指甲缝如此干净的乞丐么……”
第160章 四面埋伏(六)
013-09-21
建康府衙后门外,两个衙役晒着太阳,抽着旱烟,哈欠连天,一副没jīng打采的样子。。
这也怪不得他们,府衙的后门本就少有人来,再加上这里是官衙重地,所以寻常百姓更是不会到这里闲逛。
然而,这世上终究是有胆大包天或者别有用心的家伙,就在两个衙役享受着惬意的站岗时光时,两个人佝偻着身体,慢慢的向府衙后门挪了过来。
这两个人都带着破旧的毡帽,帽檐压的很低,将他们的脸严严实实的遮挡起来,二人身上穿的衣服都是破烂无比,发霉发黑的烂棉絮,从衣服的破洞里露出来,仔细看上去,甚至还能看到几只虱子在棉絮里钻来钻去……
二人一边低头向府衙后门靠近,一边低声私语。
“师父,据我所知,那傲崖将毕四打伤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甚至连达鲁花赤在府衙设下的接风宴都没有参加……”
“你到底想说什么?”
“徒儿是想说,傲崖鹰不可能在府衙之内,我们来这里闹事,就算把府衙掀个底朝天,恐怕也是找不到他。”
“我有说过要来这里找傲崖么?”
“那您之前问我府衙里的防卫情况,又带我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我要等傲崖来找我。”
不错,这两个人正是莫降和王维翼——因为他们之前都曾被人认出来过,所以二人又换了一身打扮,虽然说仍是扮乞丐,但这一次却进步多了,现在,除非他们主动摘掉毡帽,把脸上的泥污洗掉,否则很难看清楚他们的本来面貌。
莫降和王维翼正窃窃私语的功夫,他们已经走近了两个衙役的jǐng戒范围。
“官衙重地,闲杂人等不得靠近!”一个衙役将烟杆拿在手中,遥遥点着那两个无知的“乞丐”喝道。
可是,那两个“乞丐”却似是没听到他的话一般,仍是低着头慢吞吞的向府衙后门靠近。
另一个衙役也顾不上喷云吐雾了,他用更大的声音喝骂道:“你们聋了吗?听不懂人话?马上给老子停下来!!”
他的呼喝亦是没能起到任何效果,那两个“乞丐”看似走的奇慢,但他话音刚落,那两人已走到了府衙后门前。
这下,两个衙役才拿出了比烟袋更具威胁的工具——腰刀。
“再进一步,人头不保……”两个衙役挥舞着明晃晃的腰刀威胁道。
可他们一句话还未说完,便觉得眼前有两道影子闪过,影子过后,他们手中的腰刀已不见了踪影。
两个衙役惊讶的长大了嘴巴,因为方才还属于他们的武器,现在却到了那两个“乞丐”的手中!
好一会儿,那两个衙役才回过神来,可他们还是没能发出jǐng报——两柄腰刀,分别架在了他们的脖颈之上。
“形同虚设!”莫降刻意将声音压的很低,“怪不得那毕四能在建康城中掀起这么大的风浪。”
王维翼也哑着嗓子回应道:“这些衙役,吓唬百姓还行,若是让他们去对付凶残的反贼,他们就只有给人家送武器的份儿了。”
二人方才神鬼莫测般的身手,已让这两个衙役吓坏了,再加上看不到他们的脸,而且这两个人的声音也如厉鬼一般森然,更是让这两个衙役惊骇的说不出一句话来,他们打着哆嗦站在原地,惨白如纸的脸上,冷汗直流,只希望这一切是个噩梦。
然而,现实就是现实,无论它多么残酷,无论它多么难以接受,也不会像虚无缥缈的梦境,随着眼睛的睁开消散而去。
因为颤抖,锋利的刀刃划破了两个衙役脖颈的皮肤,疼痛和凉意将他们昏过去的权力也剥夺了,他们只能像两个木偶般站在那里,任凭对方处置。
“这两个人,要怎么处置?”王维翼问。
“不要滥杀无辜,打晕他们就好。”莫降冷声回答。
莫降仁慈的回答,并未让两个衙役感到高兴,因为他们太了解达鲁花赤的脾气秉xìng——残暴的达鲁花赤大人,虽然剿匪无能,但对他们这些下人,却比那凶悍的毕四还要恐怖,因为毕四一事,被达鲁花赤杀掉的衙役,多达二十余人,可死在毕四手中的衙役,也不过区区两人而已……
更为恐怖的是,为了威慑下属,达鲁花赤将两个临阵退缩的衙役的头骨做成了酒杯,每rì都用那骷髅形状的酒杯饮酒——衙役们虽不知道早已逃之夭夭的毕四是否会因为此事感到恐怖,但他们却知道,他们心中却害怕的很,深有兔死狐悲之感……
而且,达鲁花赤的恐怖手腕,并未起到太大的作用,在他的面前,那些下属乖顺的像条狗,可一旦离开他的视野,好不容易甩掉压力的下层官吏和衙役们,却比以往更加不堪,生活在恐惧中的他们,会抓紧一切机会去享受——在府衙后门抽烟的衙役,便是最好的例子……
莫降当然不知道衙役们心中在想些什么,他虽然注意到,他说出那句话之后,两个衙役抖的更厉害了,可他还是手腕一翻,用刀柄将两个衙役磕昏了过去——接下来,他和王维翼扒掉了衙役的差服,拿了他们的帽子——僻静的府衙后街,让他们有充裕的时间换好衣服,并且将两个衙役拖到巷子的角落,给他们穿上乞丐的破衣烂衫……
如此以来,莫王二人便和两个衙役完成了角sè转换,“乞丐”变成了看门的衙役,衙役变成了蜷缩在巷子角落昏睡的“乞丐”……
一切都布置妥当后,二人相视一笑,转身推开了府衙的后门。
王维翼提供的情报很准确,府衙之内,几乎没有设防,不知是达鲁花赤懒得从毕四身上吸取教训,还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偌大一个府衙内院,几乎看不到什么人,更别提巡逻的衙役和兵士了。
“这里是镇守使平时休息的地方,他的家人也居住在那个院子里。”王维翼指着离后门不远的那个石拱门说道。
莫降率先跨进拱门,便看到一圈白墙黑瓦的房子,将这个院子围出了一个天井,他刚刚走过的拱门通道,正好从贴着围墙的那幢二层小楼的一层穿过——如此结构,也算得别出心裁了。
更让莫降感到兴趣的是,在天井正中,却扎着一顶帐篷,帐篷之上,锈着一头巨大的金sè猛虎,虎口张开之处,正巧便是帐篷门帘的位置,那门帘染成了红sè,好似那头金sè猛虎的血舌。
二人刚要去掀那门帘,却听到有阵狂放的笑声从帐篷里飘出来。
莫降的手停在了门帘的边缘,可帐篷里的骂声却传了出来:“是谁?鬼鬼祟祟在做什么?给本官滚进来!”那声音虽然洪亮如雷,但声音的主人说出的汉话,却是带着几分生硬。
王维翼冲莫降点点头,示意他发话之人正是建康府衙内官阶最高的达鲁花赤,也便是汉人常说的“镇守使”。
莫降收回手臂,却用腰刀挑开了门帘。
门帘掀开的刹那,一股浓重的酒气立刻冲了出来,其中还夹杂着刺鼻的膻腥。
“大胆!刀放下!!”莫降人还没进去,那声音再次喝道,与之同时响起的,还有尽数碰撞的声响。
莫降自然不会将腰刀放下,手腕一抖,腰刀趁势横削——红sè的门帘,被他一刀斩落。
缺了虎舌的猛虎图案,立刻没了威严,却添了些许滑稽。
帐篷之内,一个身形肥胖、挺着肚腩的光头**着上身,手中握着一柄铁叉,双目怒睁,用那双金sè的瞳眸上下打量着莫降。
莫降看那个光头满脸横肉,面带凶相,手中铁叉上还有一块肉,而在那光头的身前,是一堆燃的正旺的篝火,正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两个赤身**的女子,分别趴在那光头的两侧,抱着两条粗胖的大腿,瑟瑟发抖。
“大人真是好雅兴。”莫降笑着说道。
“你是谁?”那光头厉声喝道。
“大人真是健忘——大半年之前,五月初五,端午节宴席之上,你我曾见过面的。”莫降微笑着迈步进来,跳动的火焰,将他那张脏兮兮的脸庞,映照的忽明忽暗。
“半年前?五月初五?”那光头闻言,眉头一皱——半年之前的端午节,是他宴请托克托的rì子,虽然当时他很想亲近托克托,但那一rì的宴席却不欢而散,因为托克托曾在酒宴之上批评他奢侈浪费、平叛不力,让他在众下属面前丢尽了面子。所以时至今rì,回想起那rì的宴会来,仍是历历在目,当时,他暗中记住了那一rì赴宴官员的相貌和表情,等托克托一走,凡是站在托克那一边的、凡是对托克托所说之话都点头赞同的,他是一个也没有放过,全部免职罢官,其中为首几人,还被他找个借口砍了脑袋……
他并不觉得他哪里做的不对,因为对于黄金族人来说,神州大地已被他们的快马弯刀征服,土地上的一切,都是他们的私有财产,而那些汉人们,都该是他们的奴隶,汉人官员,就是他们管教那些奴隶的忠犬——主人杀掉几条狗,又有什么不可?
所以在他看来,端午节宴会一事,随着那几条认错主人的蠢狗掉了脑袋,也就到了终点——今rì,又有个不知死的蠢货,竟然又提起了那件事,却又是什么意思……
“看来,大人还是没想起来啊。”莫降微微摇头说着,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擦掉了部分泥污,他又走近了一些,隔着那团苟活和对方四目相对,“苏rì勒和克,我就是那个阿丑啊!那一rì,托克托将你骂的狗血喷头的时,我就站在托克托的身边……”
第161章 四面埋伏(七)
013-09-22
“噢!我记起你是谁了。。”苏rì勒和克点点头,忽然笑起来,露出满口黄牙,满脸的横肉挤在一起,让人看不出是喜是怒。
“故人,是故人,别害怕。”苏rì勒和克将手中铁叉放在篝火之上的铁架上,拍了拍两个女人光滑的脊背——那双肥厚的手掌,在女人的洁白如脂的皮肤上,留下一个油腻的掌印。
两个女人并没有因为苏rì勒和克的安抚平静下来,相反却颤抖的更厉害了。
苏rì勒和克大刀金马的坐下来,将两个女人搂在怀里,强迫她们贴近他那沾满油腥的长须,两个女人闭着眼睛,身体颤颤发抖,仿若被猛虎揽在怀中的羔羊。
莫降也大咧咧的坐下来,面带微笑的看着眼前这香艳和诡异并存的一幕,淡淡开口道:“大人,既然你知道我是谁,那么也便知道我今rì的来意了?”
“来意?什么来意?”苏rì勒和克大嘴一咧笑着问。
“大人不曾听过我一路南行的事迹?”莫降笑着问。
“我只知你逃离了相府,被朝廷通缉。”苏rì勒和克顿了一顿,忽而问道:“莫不是你不想再侍奉托克托了?转来投奔于我?”
“苏rì勒和克,你觉得你有何德何能,值得我弃托克托而来投奔你呢?”莫降的反问挑衅xìng十足。
苏rì勒和克闻言,脸sè微变,虽然仍带着诡异的笑容,虽然他仍坐在那里,但他的双手却在握紧,被他揽在怀中的两个女人脆弱的骨架,已发出了痛苦的呻吟,两个女人脸sè惨白,嘴唇颤抖,但却无一人敢表示不满,只是抱着苏rì勒和克肥胖身躯的手臂,越搂越紧。
莫降曾经在建康待过,虽然不曾来过这个府衙后院,但他对于苏rì勒和克的为人,却多少有些耳闻——此人自大、贪婪、残暴而且刚愎自用,最忌讳别人说他的不是。莫降有足够的自信,他方才那一句反问,足够激怒苏rì勒和克。
二人对视片刻,苏rì勒和克忽然放生大笑起来,手上也去了力道,两个女人的身体立刻瘫软下来,俯在他肥胖的肚腩之上,大口的喘着气。
苏rì勒和克一把将两个女人推开,口中喝道:“去,拿酒来!”
两个女人虽刚从苏rì勒和克的魔爪下逃脱,浑身酸痛,但她们却不敢违抗主人的命令,于是趴在地毯上,匍匐着爬离了苏rì勒和克的身体。
“我何德何能?我曾是黄金族军中万人难当的拔都勇士!我曾斩落过无数敌人的头颅!我曾得到过皇帝陛下的亲口嘉奖!我是黄金帝国南都城的最高长官!这些荣耀,你们这些懦弱低贱的汉人一辈子也得不到!你来投奔我,又有什么不对?!”
苏rì勒和克正慷慨激昂的说着,两个女人爬了回来,一人小心翼翼的拿着一个骷髅头形状的漆器,另一人则捧着一个词坛。
二人恭恭敬敬的将物品送上,苏rì勒和克一把夺过,还不忘趁机摸了摸两个女子的柔荑。
他将那个骷髅头形状的漆器展示给莫降看,口中说道:“这人头骨,只要刷一层漆,便是最好的酒器,尤其是拿敌人的头颅来做原料,真是这世上再痛快不过的事情了!每当我饮下一口酒时,那人被砍头的画面便在我脑中浮现——脸上惊恐的表情,从脖子里喷出的鲜血,慢慢倒下的无头尸体……哈哈哈哈!当我把杯中烈酒饮下时,恍惚中便会有一种错觉,仿佛我喝的不是酒,而是他的鲜血!”
苏rì勒和克说了很多,但莫降只有了一句反驳,只听他淡淡说道:“恐怕,大人手中所持的酒器,不是用您敌人的头颅做成的?”
“你什么意思?”苏rì勒和克寒声问。
莫降表情不变,缓缓开口道:“或许,他们本是大人平rì里最亲近的人,只是因为某一事得罪了大人,所以大人就杀掉他们来泄愤,用他们的头骨做成酒器,然后喝酒的时候,便将手中所持的酒杯,意yín成敌人的头颅——我是不是可以说,大人所认为的强大,只存在于大人的臆想之中,而大人自己,实则只是个靠意yín来寻求快感的懦夫呢?”
苏rì勒和克刚倒满一杯酒,却被莫降锋利的言辞戳中心中最痛之处,怒火中烧的他,手上一用力,骷髅酒器便被捏碎,淡红sè的烈酒,自崩裂的酒器中洒落,落在篝火之上,直让火焰蹿的老高,几乎烧到了帐篷的顶上……
“莫降!”愤怒中的苏rì勒和克直呼莫降的xìng命,扭曲的面容被火光映照着,他大声咆哮道:“莫降!你要为你的挑衅之语付出代价!!”
“很多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但遗憾的是,他们却没人成功。”莫降笑着眨眨眼睛,顿了一顿才道:“而且,他们的下场通常都会很惨。”
“你来此地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苏rì勒和克大声质问道。
“很简单。”莫降也缓缓站起身来,淡淡说道:“我只想激怒你而已——现在看来,我的目的达到了。”
“是的,你成功了!”苏rì勒和克继续咆哮着,他赤着脚踏上篝火的边缘,顿时,火星四溅!
两个女人被这一幕吓傻了,趴在地毯上瑟瑟发抖,再也不敢抬起头来。
“苏rì勒和克,你虽然官居高位,但修身养xìng的水平,却连个孩童都不如。”莫降冷冷说道:“你这样靠折磨自己来恫吓对手的方式,跟街头打架发狠的混混,又有什么区别?”
“我要杀了你!!!”苏rì勒和克咆哮着,将火架上烧红的铁叉一把抄起来,大步跨过火焰,便向莫降冲过来。
“求之不得。”莫降淡淡的说,却是连个防御姿势都懒得摆。
养尊处优的糜烂生活,常年沉迷酒sè,已让苏rì勒和克这头猛虎蜕化成了一头肥猪,他奔跑起来,身上的肥肉便抖动起来,除了脸上狰狞的表情有些吓人之外,这头冲锋的肥猪,便再无可怕之处了。
莫降只是缓缓将腰刀举到半空,静待苏rì勒和克冲到跟前,才轻轻一抖手腕。
腰刀和铁叉碰的碰撞,火星四溅。
愤怒中的苏rì勒和克只想一叉将莫降叉个对穿,见莫降挡住了铁叉,他大吼一声,猛的用力——虽然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已大不如从前做拔都勇士的时候,但黄金族人强悍的体质根基仍在,随着他的用力,烧红的铁叉慢慢弯曲,二人之间的距离,也是越来越近。
这时,莫降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个邪气十足的笑容,他手腕轻盈的一扭,铁叉便被他巧妙的带偏了方向。
苏rì勒和克陡然意识到情况不对劲,铁叉前的着力点突然消失不见,但他身体灵敏的反应能力早已被酒sè消磨殆尽,只能由着身体被巨大的力道带出去,向前扑倒。
看着地毯向自己迎面撞过来,苏rì勒和克心中充满了恐惧,他知道,如果自己就这样摔倒,炽热的铁叉将会无可避免的插进自己的胸膛——他意识到了那个可怕的结果,也想到了那恐怖的一幕,但此时的他只懂得恐惧,却忘记该如何摆脱恐惧……
这时,莫降却救了苏rì勒和克的xìng命,他飞起一脚,狠狠的踹在苏rì勒和克的腰间。
“咔”的一声怪响,苏rì勒和克肥胖的身体像个肉球般飞了出去。
噗通——滋——“啊——!!!”
三个声音先后响起,它们分别是:苏rì勒和克坠地时的声音,铁叉烫进他的皮肉时的怪响,以及他发出的一声惨叫。
莫降缓缓迈着步子,走到苏rì勒和克的身前。
苏rì勒和克仰面躺在地上,身上的肉褶垂下来,贴在地毯上,有一股混合着臭味的烟气,从他后背和地毯间的缝隙中冒出来。
望着莫降手中明晃晃的腰刀,苏rì勒和克叫声更为响亮,仿若一头被屠夫手中的屠刀吓傻的肥猪。
“别叫了,只是烫伤而已。”莫降皱着眉头说。
“你踹折了我的腰椎骨!”苏rì勒和克大声纠正莫降的错误。
“那只能怪你的骨头太不结实。”莫降撇撇嘴道:“你们黄金族人不是号称铜筋铁骨么?”
“莫降,你死定了!你不会有好下场的!!”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疼痛,苏rì勒和克已经开始语无伦次了。
“噢?”莫降幽幽一笑道:“却不知咱们两个人谁先死呢?”
“一定是你!”苏rì勒和克咆哮道:“我要扒了你的皮做成坐垫,我要用你的骨头做烛台,我要用你的血酿酒,我要用你的头骨做酒杯!!”
“空喊口号,是没有任何意义的。”莫降略带失望的摇摇头,继而对帐外说道:“搞定了。叫人来救我们的镇守使大人。”
王维翼沙哑的声音传进来:“恐怕,不用我们再叫人了,镇守使大人的哀嚎,已经惊动了府衙里的守卫。”
“原来,高声喊出口号还能搬来救兵。”莫降淡淡的一笑说道:“那就让我们看看,你叫来的帮手,究竟有没有本事将你救走……”
第162章 四面埋伏(八)
013-09-23
如果苏rì勒和克和莫降交换身份,将躺在地上的人换成莫降的话,苏rì勒和克一定会将他那只肥大的脚掌踩在莫降的脸上,以此来展示他的强大——可莫降却没有这样做,他只是将腰刀归入鞘中,静静的在一旁等待。。
强者无需通过欺凌弱者来证明自己的强大,可弱者却爱站在对手的尸体上呱噪——这个浅显的道理,莫降是知道的,他将苏rì勒和克打到,也不是为民除害,他只是想通过最简单最直接的方式,引傲崖鹰现身。
从现在掌握的零星情报推断,傲崖鹰是个强大的对手,为了掌握主动权,为了增加取胜的几率,莫降决定用引蛇出洞的方式逼傲崖现身,他要做守株待兔的那个农夫,却不想做被鹰眸锁定的猎物。
帐篷外有杂乱的脚步声传来,莫降闭着眼睛听了一会儿,却微微摇头——赶来的人,脚步忽轻忽重,虚浮不定,都是些武艺寻常之辈,莫降所期待的鹰啸之声,并未出现。
“大人,傲崖在哪里?”莫降低下头来,笑着问道。
“呸!你休想从我口中得到些什么!”苏rì勒和克恶狠狠的说道:“等下我的人来了,你就死定了!”
“是么?”莫降不置可否的笑笑。
“莫降,我知道你很有本事,但你不要忘记了,这里是建康,是关系到帝国半壁江山的江边重镇!这里的守军,足有数万!本官从军中挑选的贴身护卫,各个都是以一当百的拔都英雄……”
“大人的护卫还真是厉害,竟然让我如此轻易的潜进了大人的帐篷,将大人挟持做了人质。”莫降用讽刺的话语打断了苏rì勒和克的喋喋不休。
“正因为他们太强大,才会忽视你的存在。”苏rì勒和克狡辩道:“这道理很简单,就像强大的狮子从不会留意老鼠的踪迹,即便它们从狮子脚边走过,狮子也不会看上一眼——而你,就是那一只自大的老鼠。”
想不到,苏rì勒和克也能讲出如此富有哲理的寓言来,看来朝廷让他来做建康的镇守使,也是有几分道理的——是故,莫降多看了苏rì勒和克一眼。
便在此时,一直站在帐外放哨的王维翼也退进了帐内——因为赶过来的救兵之中,确实有苏rì勒和克从建康驻军中挑出来的jīng锐,王维翼不想被那些人看破自己的身份,也不想招惹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暂时选择了回避。
“外面什么情况?”莫降问道。
“来者不善啊。”王维翼扒着帐篷门口的边缘向外偷看,报出帐外的武装配备:“十六杆长戟,十二柄腰刀,二十四……不,二十五根哨棒,还有四柄强弩!”
莫降没有做任何回应,只是点了点头。
“哈哈!”苏rì勒和克猖狂的大笑一声道:“莫降,你是不是吓的连话也说不出了?其实你根本无需这样恐惧,因为那强弩的努矢能轻易击穿你的身体,你还来不及感到疼痛,便已经死了……”
“让他闭嘴。”莫降淡淡的说。
王维翼闻言,看着苏rì勒和克一眼,忽然咧嘴一笑。
苏rì勒和克还没搞清楚这个满脸泥污的家伙那诡异的一笑所代表的含义,却看到一个红乎乎的物事迎面撞过来——而后,他就再也说不出话了,因为帐篷门帘的一角,狠狠的塞进了他的口中。
苏rì勒和克想要挣扎,可腰部和脊背传来的剧痛,却让他动弹不得,他只能任由对方把门帘一点点用力塞进他的嘴里,直到咔嚓一声,他的下巴被撑的脱了臼,对方才拍拍手停止了动作。
此时,帐外救兵已经赶到。
可他们却不敢轻易闯进来,生怕因为一时冒失冒犯了喜怒无常的苏rì勒和克。
有一个清朗的声音喊道:“大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苏rì勒和克心中虽然焦急万分,但却只能发出呜呜的叫声。
倒是莫降替他回答了帐外的问题:“外面的人听着,你们的大人现在在我们手上——如果不想让他有事,就听从我们的吩咐!”
此言一出,外面便“轰”的一声炸开了锅——他们的反应如此剧烈,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前些时rì毕四作乱一事事了之后,苏rì勒和克秋后算账,借机在建康府衙内展开了一场大清洗,很多人因为“平叛不力”在那场清洗中丧命,苏rì勒和克手中所持的人头骨酒杯,便是来自于那次清洗中被杀的死者。
如今,苏rì勒和克通过残暴手段制造的恐怖yīn云仍未散尽,竟然又有贼人闯进了他的帐中将他劫持,可以想象,如果这一次苏rì勒和克获救,又一场大清洗势必将在府衙之内展开,更多的人要因为苏rì勒和克的残暴死于非命……
哄乱过后,帐外便陷入了沉默,无人再敢说话,因为无人愿意成为苏rì勒和克睚眦必报的xìng格的第一个牺牲品……
“看来,你的属下并不是很想救你出去。”莫降说着,转身向后走了两步,走到那两个全身**的女子身前,低头道:“麻烦两位姐姐替我们传个话,就说毕头领来报仇了,除非满足我们提出的条件,否则我们就把你们的镇守使大人给烤了!”
两个女子闻言,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她们慌忙点头,顾不上穿上衣服遮羞,踉跄着冲出了帐篷。
可是,帐外等待她们二人的,却是两声弦响。
弦响过后,再无声音。
“怎么回事?”莫降皱着眉头问。
“他们……他们把那两个女人杀了,并没有给那两个女人开口的机会!”在门口处观察情况的王维翼回答道,他望着门外身插箭矢,倒在血泊中的那两个女人,脸上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莫降沉思片刻后道:“苏rì勒和克,我原本只以为你人心尽失,却不曾想,建康府衙内大小官吏,恨你恨到如此程度!”
王维翼急忙问:“您是说,他们要……”说着,王维翼冲着苏rì勒和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没错。”莫降点点头道:“帐外那群人,根本就不是来救苏rì勒和克的,他们是想趁着这个机会,将苏rì勒和克连同我们一起杀掉!”
听到这句话,苏rì勒和克也猛然睁大了双眼,眼中尽是惊愕!
“可是,杀害朝廷命官,等同于造反啊!”王维翼道。
莫降则摇摇头道:“将帐中之人全部杀掉,他们便可将苏rì勒和克之死嫁祸给我们;如果救了苏rì勒和克,他们多半会死于苏rì勒和克的报复——两害相权取其轻,他们有这样的选择,也不为怪。”
“原来,这才是前些rì子毕四在建康城中掀起这么大风浪的根本原因!”王维翼心中暗道:“当rì,并非是官兵平叛不,而是出于对苏rì勒和克高压统治的恐惧,上下级官员畏首畏尾,因为做的越少,错误也就越少,做的越多,被苏rì勒和克抓住的把柄就越多——建康城空有数万jīng兵,却无人敢指挥,所以才会乱成一团,让毕四钻了空子……难怪,父亲宁愿让自己加入朝廷的军队,也不愿意让自己到府衙来做官,父亲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自己避开苏rì勒和克这个魔头啊……”
“想什么呢?”莫降的话,把王维翼从沉思中拉回了现实。
王维翼不便回答,只是问:“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怎么办?”莫降咂咂嘴道:“本来还以为咱们抓了个人质,却不曾想这个人质众叛亲离,外面的人根本就不想救他,就连咱们也有可能为这个不合格的人质而送命……”
“您的意思是说,苏rì勒和克没用了?”王维翼问。
莫降并未回答王维翼的问题,他只是微笑着转头,望向苏rì勒和克。
此时的苏rì勒和克,眼中的惊愕已经变成了悲凉——他一直以为,他就是建康城中的皇帝,建康城内所有的人,都对他充满了恐惧,在他的强硬手腕下瑟瑟发抖,跪倒在他的身前,做他的狗……然而现在看来,他的恐怖统治,远没有他想象中的那般稳固,无边的愤怒,便隐藏在那些“忠狗”恐惧的眼神之后,只需要一个恰当的时机,隐藏已久的愤怒便会爆发出来,将他和他靠残暴维系的统治,彻底的撕成碎片……
沉默片刻之后,莫降才幽幽说道:“不,他还有用——帐外之人虽不想救他,但那个人却不想让他死。”
“那个人?”王维翼不解的问道:“那个人又是谁?”
“还能是谁,自然是我们要等的那个家伙。”莫降望着面如死灰的苏rì勒和克道:“那个高傲的家伙既然来到了建康,他就绝不会允许我们在他的眼皮底下,害死建康城的最高领导者……”
莫降话音未落,却听帐外有了动静。
王维翼急忙向外面看去,头也不回说道:“他们要动手了!一齐冲过来……”
“吒——!”
便在此时,一声鹰啸,响彻天际!
整个世界,因为这一声尖锐的鹰啸,忽然安静了下来,帐外刚刚响起的喧嚣,亦是戛然而止。
“傲崖,你来的很及时嘛。”莫降微笑着说……
第163章 四面埋伏(九)
013-09-24
海东青尖锐的鸣叫渐渐停止。。
莫降抬起头来,望向帐篷顶端——虽然隔着厚厚的皮毡,但他却能听到海东青的长翼划破空气的细微声响,他隐约感觉到,有一股无形的压力自帐篷的正上方压了下来,他似乎看到了,海东青就在帐篷的上方盘旋着,越飞越低……
“刺啦——!”一声,帐篷顶端已破了一道口子。
透过那道口子,莫降看到海东青矫健的身影如流星般稍显即逝。
几乎在同一时间,刺眼的阳光透过裂口照shè下来,正好落在莫降的身上。
莫降下意识眯起了眼睛,裂口之外,一个黑sè的剪影急速逼近,越来越大。
那影子落在帐篷顶端,整个帐篷都晃动起来,因为承受不住他的体重,支撑帐篷的骨架发出吱吱怪响。
“莫降,抓到你了!”那个影子将脑袋探进帐篷之内。
“傲崖,恭候多时了。”莫降淡淡的回应。
“哈哈哈哈!”傲崖大笑一声,扯裂了帐篷,如山丘般壮硕的身体重重的落下。
傲崖恰巧砸在那堆篝火之上,星火四处飞溅,引燃了名贵的地毯,引燃了帐篷的骨架——这一顶大帐,以竹木为骨,皮革为表,都是极易燃烧的材料,再加上冬rì干燥的气候,更让火势迅速的蔓延,只片刻功夫,大帐之内,已变成一片火海。
但是,莫降和傲崖,都是一动不动。
苏rì勒和克虽然想溜,但他被莫降伤了腰椎,完全动弹不得;王维翼也想离开这里,但帐外却有强弩恭候,他若贸然出帐,定要被锐利的弩矢shè个对穿——方才那两个不幸送命的女子,就是摆在眼前的教训。
赤sè的火蛇顺着帐篷的骨架攀爬,在帐篷顶端汇聚、碰撞,而后向四周飞速的蔓延,吞噬着帐篷内一切可以燃烧的物质——那奔涌的粗犷线条,直将这里变成了人间炼狱!
傲崖就像块倔强的顽石般站在这炼狱zhōng yāng,火海正中的他,仿若天神!
相较之下,莫降的气势要弱上不少,一来他身形削瘦,二来,他比傲崖确实是少了些霸气。
但是,气势上的差距丝毫不影响莫降必胜的决心,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让灼热的空气充满了整个胸腔,在胸中难以名状的燥热的趋势下,莫降出手了!
他猛的踏击地面,向傲崖蹿了过去!
火光在他的身上镀上一层赤红,踏火疾行的莫降,仿若一枚流星!
他速度极快,只在他的行进路线上留下一道红sè的残影。
王维翼的眼睛根本追不上莫降的身影,他只隐约看到,在那道红sè身影的最前端,有一抹耀眼的银sè寒芒,乍隐乍现。
“勇者之杀?”傲崖竟然还有暇念出莫降所使用的武功招数。
是的,莫降所使用的,正是君子九式中气势最盛,杀意最浓的勇者之杀——无畏!
可是,面对莫降这气势如虹的一招,傲崖做出的应对,只是缓缓抬起了他的右臂,五指伸展,横掌立于身前。
火海之中的傲崖,那古铜sè的皮肤,泛着淡金sè的光泽,他便静静的站在那里,不动如山,稳健似岳。
那尾红sè的流星,便撞上了那座古铜sè的山岳!
在王维翼看来,这本该是一次剧烈的碰撞,但是,近在咫尺的他,却没有听到任何声响。
他只看到,那尾红sè的流星,忽然停了下来。
透过火的帘幕,王维翼再一次看清了莫降。
莫降仍旧保持着前冲的姿态,弓腿而立,单臂向前伸出,手中握着一柄薄如蝉翼的长剑,在火光的映照之下,整个剑身都变成了赤红sè,好似,太阳的光华在莫降手中凝聚,凝成了一柄长剑。
但是,这柄如太阳光华般耀眼的长剑,却被傲崖捏在了手中——是的,就是捏,因为他只用了两根手指……
“看来,被世人称颂的天选之子,也不过如此。”傲崖淡淡的说,神情高傲,隐隐的,还有一丝失望。
莫降脸sè微变,再次踏地,整个身体绕着握剑的手腕转动起来。
只要他能转动长剑,便能削掉傲崖的手指。
但是,傲崖却纹丝未动,他捏着长剑的两根手指,也是纹丝不动,长剑赤红sè的剑身,好像和他那两根手指焊接在了一起。
随着莫降的旋转,长剑的剑身被拧成了麻花,剑身上的赤sè光华,顺着那诡异的螺旋缓缓流动——如此的画面,诡异而唯美,二人好像不是在打架,而是在共同完成一曲难度极高的剑舞。
但是,这始终不是一曲舞蹈,而是以命相搏的决斗。
“撒手!”傲崖寒声喝道。
莫降并未回应,只是脚尖点地,想再转上几圈——即便薄如蝉翼的昊冕长剑韧xìng极佳,但它总有个极限,超过那个极限,它一样会碎成裂片,而莫降宁愿将这柄绝世神兵彻底毁灭,也不愿拱手让人。
这一次,傲崖终于动了。
他手腕轻轻一抖,半空中刚刚启动的莫降忽然停了下来,紧接着,他开始朝着反方向旋转,由慢到快,缓缓加速。
莫降心中大骇,他本以为,身形壮硕的傲崖,所使用的武功招式也该是勇猛刚烈的类型,可交手之后才知道,这人的武功路数,竟然走的是借力打力绵里藏针刚中带柔的路线。
方才,莫降刺过去的时候,傲崖是用两根手指夹住了昊冕长剑不假,但他其实并未硬生生的接下莫降这气势如虹的杀招,当他的两根手指夹住昊冕的瞬间,他整个身体都发出了不为人察的颤抖,正是这个细微的抖动,卸掉了莫降那一击的绝大部分力道。而莫降握剑旋转的时候,傲崖看似未动,实则一直在动,昊冕长剑每转上一圈,傲崖的手指便微微抖上一抖,轻微的震动顺着他的手臂,传遍他的全身,最后通过他的双腿传入大地——可以这样说,傲崖是在用他的整个身体,来缓冲二指之间昊冕长剑旋转的力道……
而王维翼之所以看不到傲崖身体的震动,一是因为傲崖的动作幅度极小,但频率却奇快无比;二是因为他要通过被火焰炙烤的空气,才能看到傲崖,帐篷内的空气早已因为高温而变得扭曲,所以王维翼看到的“不动如山”的傲崖,不过是个扭曲后的假象……
当莫降再要旋转的时候,傲崖之所以要动,是因为他明白,他虽然能通过巧妙的技巧卸掉长剑剑身上的力道,但凡事总要有个极限,一旦超过那个极限,仅仅凭借技巧,便很难控制那强劲的力道了——如果剑身上的力道真的超过了他的控制范围,他也只能做出选择,要么跟着莫降一起旋转,要么撒手,否则的话,他的手指,就要被锋利的剑刃割伤。
可是,高傲的傲崖,绝不允许莫降在自己身上留下伤口,他也不想撒手,更不想像个傻子一般在半空旋转——所以,他开始了反击。
拧成螺旋状的剑身中,实则蕴含着巨大的力道——当莫降再一次跳到半空无法借力的时候,傲崖便掌握了控制这股暗劲的主动权,他只需要一个巧妙的技巧,引导着这股巨大力道释放出来,身在半空的莫降,便只能像个陀螺般转动起来了……
莫降自然也不想成为被人抽打的陀螺,这不但是面子和气势的问题,而且还关系到这场战斗的胜负——试问,一个连自己身体都控制不了的人,又怎样控制战斗的结果?
旋转中的莫降决定开始反击,而他反击的方式,便是:“君子九式,侠者之为——破禁!”
然而,傲崖似乎却不打算再给莫降扭转战局的机会,看着旋转中的莫降略有减速的迹象,傲崖冷冷一笑,单臂猛的用力,将莫降甩向身体的一侧!
正要使用侠者之为的莫降,忽然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力道透过剑柄传来,跟剑身旋转的力道混杂在一起,好不混乱!
所谓“侠者之为”,从表面上看,是能破除运动禁忌,化不可为为可为的jīng妙招式,可从本质上来说,使用侠者之为后之所以能在半空中改变运动轨迹,实则是因为使用者对身体承受的每一个力道的jīng确分析以及巧妙的控制——当身体在空中运动时,施加在使用者身上的各个力道,势必存在着一种“平衡”,正是在这种“平衡”的作用之下,身体才会按照某种特定的运动轨迹运动,而要想在空中改变特定的运动轨迹,便是要打破之前那微妙的“平衡”——使用者要找到原有平衡的脆弱点所在,而后用细微的力道去攻击那平衡点,让原有的“平衡状态”崩塌,便能达到使用者预想的目的……
之前,莫降在使用“侠者之为”这一招的时候,虽然身在半空,但那些时候他和对手并无直接的身体接触,所以他有足够的时间分析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力道,然后找到维系那平衡的关键点所在,而后再通过一个细微的动作——如以极快的速度踩踏空气——借着那微弱的外来之力,他便能改变运动轨迹,让敌人措手不及……
可是今天,他所面对的对手傲崖,却好像对他的一切都十分了解,对方甚至知道他所有招式的原理,能在他释放之前,就想好应对之策,或者在他释放招数的关键点上,加以破坏!
这个傲崖,看似粗鲁,实则心细如发;看似高傲,实则yīn险卑鄙——或许,他真的是莫降至今遇到的,最为强大的对手……
第164章 四面埋伏(十)
013-09-25
莫降被傲崖单臂举了起来!
突然袭来的力道造成的混乱,让莫降很难释放出“侠者之为”,他的节奏已被傲崖彻底打乱,正盘算该如何脱身的他,却听到傲崖的一声怒喝:“去!”
话音未落,一股巨大的暗劲透过剑身传达到莫降握剑的手臂上,他之前通过旋转施加在剑身上的力道,一齐反弹回来——巨大的力量在一瞬间爆发,让莫降很难再握住剑柄,他只感到虎口处传来一阵剧痛,剑柄忽然变的湿滑,难以握住,尚未看清手掌是否受伤,他已经倒着飞了出去。。
而王维翼看到的景象却是:恍若天神一般的傲崖,只用两根手指,便将莫降举了起来,紧接着,莫降被傲崖的一声怒喝震退,身体打着转,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而后猛然坠落!
哐——!
莫降重重的砸到帐篷的角落,转瞬之间,就被火焰吞噬。
王维翼见状大惊,虽然明知不是傲崖的对手,但他还是蹿了出来——不过,他并没有冲向傲崖,他是要去救莫降。
傲崖只斜睨王维翼一眼,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不屑的表情,而后手腕一甩——被他夺过去的昊冕长剑脱手而出!
长剑破空,带着凄厉的尖啸,直shè向王维翼!
王维翼无从躲藏,被长剑贯穿了手臂,巨大的惯xìng带着他向火海中的莫降飞过去。
直到被长剑钉在地上之后,他才看到莫降半埋在地毯里的脸。
让王维翼不解的是,莫降的脸上,却带着邪气十足的微笑。
“君子九式,虽然强大,但每一式都有明显的弱点。”傲崖的声音幽幽飘过来,“勇者之杀,虽然威势很盛,但却直来直去,应变不足,这一招若是用于突然袭击或许效果不错,但若对方早有防备,这一招的用途将会大打折扣,而且,因为变化太少,若是贸然使用这一招,很有可能受制于人,方才你只出一招就被我制住,便是最好的例子。”
“哼哼哼哼!”趴在火种的莫降,发出诡异的笑声,却不知他是因何而笑。
傲崖并未理会莫降,继而说道:“至于侠者之为这一招,破绽更是明显——这一招看似神奇无比,但就像戏法一样,若是明白它的原理,它就再无神奇之处。只要发力的时机得当,全神贯注寻找所谓的‘平衡点’的你势必陷入混乱,从而失去对那些力道的控制,控制力道失败的你,下场只有一个,就是被那些力量反噬,然后彻底的失去平衡!”
“哈哈哈哈!”莫降忽然大声笑起来,笑声猖狂无比。
莫降缓缓站起身来,因为帽子已在方才坠落时甩落,所以他的长发披散下来,有几缕已被火焰烧焦,他的身上,也尽是被火焰烧出的破洞,甚至,有几处棉絮,还带着火星——莫降抬手,将上衣一把扯了下来。
可以看到,莫降的身上,刻满了或长或短,或深或浅,纵横交错的疤痕——这些疤痕,便是莫降一路历尽艰险的证明。
亮相比较之下,虽然傲崖鹰那小山般壮硕的身躯更为彪悍,但**上身,长发遮面的莫降,总算找回了一些气势。
莫降缓步走到王维翼身前,伸手握住了昊冕长剑的剑柄。
王维翼看到,莫降的手掌已被鲜血染红,但莫降却像是感觉不到痛楚一般,稳稳的握住剑柄,缓缓向外抽。
整个过程中,王维翼都未发出任何声响,只是静静的看着那染血的长剑,慢慢的抽离了自己的胳膊——王维翼知道,他的武艺在傲崖面前不值一提,他已经拖了莫降的后腿,为了不让自己被贴上废物的标签,他至少要表现的硬气一些。
莫降将长剑抽出来,缓缓转身,面对帐篷正中的傲崖。
傲崖所站之处,虽然是起火地点,但现在却变成了火势最弱的地方,因为现在燃烧的正旺的,是地上的地毯,和大帐的主体。
非常不幸的,苏rì勒和克就躺在帐篷边缘,火焰已经开始炙烤他那肥胖的身体了……
苏rì勒和克开始扭动他肥胖的身体,虽然腰椎依然疼痛,但他若再不动弹,就要被活活烧死,相较于疼痛,还是死亡更能激发他的求生意志。
终于,他将自己的双手从身体下面抽了出来,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个门帘从自己的口中拽出来!
强忍着疼痛,苏rì勒和克将自己脱臼的下巴装了上去——或许,在烈火的淬炼下,他总算找回了些许当年做拔都勇士时的英武。
“傲崖!你还愣……着干什么?!马上杀了他!!哎呦!!”发出含糊不清的命令的同时,苏rì勒和克还在惨叫个不停。
“外面的人!你们给本官听好了!”见傲崖不为所动,苏rì勒和克转而冲着帐外喊道:“莫以为本官不知道你们在盘算些什么!你们想袖手旁观,等本官和刺客一同被烧死,再将一切责任都推到刺客的身上!我呸!你们想的倒美,告诉你们,傲崖大人已经来救我了!你们若是再不冲进来,等本官脱身,定要让你们好看!!!”
然而,仍是没人理他,帐外没有一点动静。
“他们不会进来的。”傲崖的语气虽然平淡,却透着不容质疑的威严。
苏rì勒和克挣扎着坐起来——他不相信这句话是傲崖说的,所以,他要转过头去,看着傲崖的眼睛跟他对质。
“他们不会进来的。”傲崖重复道:“因为,这是万鹰之神狩猎的圣地,绝不允许其他劣等生物侵入。”
“都什么时候了?!”苏rì勒和克不满道:“你还要说这些屁……”
苏rì勒和克讪讪住口,因为他转过头来的一瞬,便看到了站在帐篷正中的傲崖,傲崖站在那里,他身边的火焰,好似一朵被他踩在脚下的巨大火莲,他周身上下都泛着古铜sè的金属光泽,耀眼的阳光正好透过他头顶的破洞倾斜下来,落在他的身上,沐浴在“神光”中的傲崖,仿若天神般威严,哪怕只看上一眼,都需要极大的勇气……
苏rì勒和克缓缓低下头去,将心中的愤怒全部藏起来,他颤抖着俯下身去,额头贴地,跪在傲崖身前,像个虔诚的信徒。
对于苏rì勒和克的反应,傲崖好像已经习以为常了,自始至终,他都没看过苏rì勒和克一眼——他的目光,始终落在莫降的身上。
在火焰的炙烤之下,莫降的身体慢慢变红,隐隐的,能看到那赤红的sè彩,好似浪cháo一般,在莫降的肌肤之下,向着他的心脏部位涌动——红sè的暗cháo慢慢汇聚到一起,sè彩也越来越浓,那一抹妖艳的红sè,几乎要从莫降的前胸渗出来!
“汉皇之血?”傲崖淡淡的说:“莫降,你早就该唤醒它的力量,只有依靠体内受到诅咒的恶魔之血,你才有向我挑战的资格。”
莫降并未用言语回应,他只是缓缓的抬起头来。
黑sè长发之后,一双赤红sè的眸子若隐若现——或许,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就该有一双这样杀意凛然的眼眸。
“好!很好!!”傲崖高声赞道:“来!!汉皇之血的传人!让我看看,你究竟有什么本事?竟让天下人尊你为天选之子!!”
莫降缓缓移动脚步,正对着傲崖站好,握剑的右手垂低,昊冕长剑微微震动,其声仿若龙吟。
傲崖双眉微蹙,金sè的瞳眸中露出些许诧异:“原来,这柄剑是有灵xìng的,它能感受道主人的杀意……”
话音未落,莫降已动。
没有任何预兆,没有任何言语,莫降突然出招!
在他发动攻势的瞬间,他的身影便消失在火海之中。
一道红sè的闪电,赫然出现在帐篷之内!
那道红sè的闪电,斩开了沸腾的火海,击穿了扭曲的空气,几乎在一瞬间,就劈到了傲崖的身前!
王维翼已经看呆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招式——恍惚中,他生出一种错觉:这气贯长虹的一击,足可击穿苍穹!!
然而,傲崖应对这一击的方式,仍和刚才一样,他将手臂抬起来,伸出了两个手指。
便在此时,帐内的红sè闪电,忽然转折,改变了方向!!
傲崖皱着眉头,抬起了另外一只手臂。
可是,那一道红sè闪电,再一次微微偏转,紧贴着傲崖的身体掠过!
莫降的速度太快了!想以不变应万变的傲崖,根本来不及变招,莫降已经到了他的身后!
不动如山的傲崖终于移动了脚步,他单脚为轴,猛的转身。
当他的转身进行的一般的时候,莫降亦是再次折返!迎着傲崖冲了过来!
红sè闪电的最前端,隐隐凸显一点星芒!
至此,傲崖终于笑了——他心道,星芒一出,也便意味着莫降使出了杀招!而且,愚蠢的莫降所使用的,竟然还是“勇者之杀”——于是,傲崖完成转身,两条手臂同时迎向那点寒芒,他知道莫降这一次攻势势头更猛,力道更强,仅用两只手指,恐怕夹不住那柄长剑。
当傲崖做好了一切准备,准备要用双掌钳住那柄长剑之时,莫降突然又改变了方向!!!
第165章 四面埋伏(11)
013-09-26
莫降突然变向,所使用的招式,正是被傲崖嗤之以鼻的“侠者之为”。。
如此之短的时间内,傲崖避无可避,他忽然将双拳握紧,稳稳的站定!
此时,莫降正好绕到傲崖身侧,见傲崖定立当场,莫降回手一剑斩落,直削向傲崖的脖颈。
昊冕长剑,劈开了扭曲而灼热的空气,斩在傲崖的脖子上!
“铛——!”
明明是钢铁利刃斩在皮肉之上,却发出金属互相碰撞的声响!
莫降的身形微微一顿,但他并未在原地停留太久,因为傲崖已经反手抓了过来——傲崖的手臂看似动的极慢,但在莫降看来,这一臂扫来,非但有泰山压顶之势,而且还封住了他后退的方向。
莫降曾经想过傲崖的身体会很强悍,但却不曾想到此人的身体竟强悍到这种程度,锋利无比的昊冕长剑,竟然伤不了他!莫降不想与傲崖强悍的身体正面碰撞,也不想试试那条从背后甩过来的手臂是不是坚硬如铁——所以,他选择踏地向前。
傲崖并未转身,只是将另一条胳膊,也甩向了身后——他两条铁臂同时甩向身后,从前后两个方向,夹击莫降。
莫降不敢怠慢,猛的停在傲崖背后,同时伸出右腿,狠狠踹在傲崖的腰间——他这一踹,可谓是使出了全力,再加上他已唤醒了汉皇之血的神力,所以这一脚之力,足可开山裂石!
但是,被莫降踹到的傲崖却仍是巍然不动,而莫降本人,则倒着飞了出去!
好在莫降早就有所准备,飞出去的同时,他将昊冕长剑猛的插入地下。
“擦拉拉!”昊冕长剑在地上划出一道长长的裂痕之后,莫降才止住了他的退势。
傲崖缓缓转身,盯着手拄长剑半跪在地的莫降,淡淡说道:“终于有点意思了。十多年了,你还是逼我使用双手作战的第一人。”
莫降大口喘着粗气——他已经使出了全力,却还是伤不了傲崖分毫。再加上自南下以来,莫降屡受重创,身体早已是伤痕累累,肌肤表面的伤口可以很快恢复,但内脏所受到的损伤,却是很难复原,这一次,他强行唤醒汉皇之血,身体已是不堪重负。
莫降缓缓抬头,视线中,傲崖的身影已有些模糊,他能感觉到,汇聚在体内的力量,正飞速的流逝,仿若溃堤的洪水,怎样拦都拦不住。
“怎么?这么快就不行了么?”傲崖挑衅似的问,“我可是刚夸过你。”
莫降一咬牙,将长剑拔出,再一次踏极地面,再次化身成一道赤sè的闪电,冲傲崖杀了过去!
傲崖仍是如山岳般稳稳的站在原地,只是用双手防御。
这一次,莫降的攻击方式更为诡异多变,他围着傲崖飞速的旋转、跳跃,躲避着对方的扫来的胳膊,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只在傲崖身边,留下一片残影。
只有在瞅准时机之后,莫降才会出手攻击,昊冕长剑在他的手中化成一尾灵蛇,或劈或削,或刺或挑,频频刺向傲崖的各个要害。
但是傲崖却只凭着一双手,就将防御做的密不透风,莫降的每一次攻击,都是无功而返。
到了后来,莫降的身影已经完全消失了,无数的残影连起来,将傲崖层层包围,傲崖站在zhōng yāng,缓慢的舞动着他那两条钢铁般结实的手臂,迎向斩落的剑锋——顿时,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王维翼已经彻底的呆在当场——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战斗!
那是闪电与山岳的较量,一方凌厉诡变,一方稳如泰山,即便近在咫尺,他也无法预料最后的结果,是稳健的山岳压倒赤sè的闪电,还是的凌厉闪电会将山岳一下劈开……
这时,叮铛之声忽然停止。
王维翼慌忙凝神望过去,却看到莫降真身已从无数个残影中脱身而出,高高的跃到了傲崖的头顶。
莫降双手握剑,将昊冕长剑高高的举过头顶,将体内所剩余的全部力量,都凝结进这一斩之中!
在那一刹那,他披头散发,**上身,高擎长剑的影像,被定格在阳光里。
王维翼呆呆的看着那个黑红sè的剪影,从中,他读到了勇猛、刚烈、无畏——甚至,还有那么一丝视死如归的决绝。
等等,决绝?!
王维翼忽然间想到了什么,再也顾不得伤痛,他拖着流血不止的胳膊,站了起来。
长剑斩落,气势如虹!
同是在长剑斩落的瞬间,帐篷开始崩塌,仍在燃烧着的竹木骨架,纷纷坠落。
傲崖微笑着抬头,望着空中的莫降,缓缓的举起双臂,他那双金sè的瞳眸中,闪过一丝惋惜。
转瞬之间,这凝聚了莫降所有力量的一击,落在了傲崖的头上。
不,准确的说,是落在了他的手上——傲崖举起的双臂,稳稳的夹住了斩落的长剑!
时间,仿佛在那一瞬间有过短暂的停顿,而后才开始缓缓流动。
帐篷内的一切,仿佛都中了这时间的魔咒:火焰慢慢的跳动着,几乎能看清每一次涨消;火星在空气中缓缓飘动,几乎能看清它们飞舞的轨迹;凝聚在莫降胸口的那一抹妖艳的红sè,缓缓褪去了sè彩……
仿佛,时间之神也干预了这一次战斗,悄悄调慢了时光流逝的速度……
可是,奔跑中的王维翼却只嫌时间走的太快,当他看到莫降胸口那一抹红sè彻底消失,便猜到了这次战斗的结果,那句话也脱口而出:“师父!小心——!!”
或许是因为王维翼这一声呼喊,悄悄参与进来的时间之神被惊动了,于是他撤去了魔法,让时光陡然加速!
“莫降,你完蛋了!!”傲崖用自负的语气的宣布了莫降的死刑,说话的同时,他的双手开始发力,紧紧的夹着长剑,将莫降扯向自己的身体。
空中的莫降,本就处于降落的状态,被傲崖这一扯,坠落的速度更快,眼看就要撞进傲崖的怀里。
而莫降好似并未听到王维翼急切的呼喊,也没有听到傲崖胜利的宣言,脱力的他,任由自己的身体向下坠落……
直到二人近在咫尺的时候,莫降忽然笑了,笑容中,带着几分诡异和狡猾。
不知怎地,一向沉稳如山的傲崖,看到莫降脸上诡异的微笑之后,心中升起一阵莫名的不安……他也不知这莫名其妙的感觉从何而来,按理来说,莫降已经脱力,强行唤醒汉皇之血,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再也使不出任何武功招式,再也不会对自己造成威胁,可是为什么,心中那份不安,偏偏就挥之不去呢?
傲崖想的虽多,但所有想法,也只是在电光火石间一闪而过,便在此时,傲崖瞥道了莫降身上的另一处诡异所在——莫降的左手,竟然插在冬裤之内——可傲崖明明记得,莫降跃到半空之时,还是双手握着长剑的……
他是什么时候换成单手握剑的?他将左手藏起来,究竟要干什么?
这一次,傲崖很难找到这些问题的答案了,因为莫降已经落了下来,二人的脸,几乎已经贴在了一起。
就在莫降的左手即将抽出来的那一刹那,王维翼撞了过来……
傲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莫降的身上,亦或者说,他根本就不曾想过,连他一招都挡不住,而且被他伤了手臂的那个人,会有勇气冲过来——甚至,在王维翼高声呼喊出“师父”二字的时候,傲崖都不曾向这边看过一眼……
然而,王维翼切切实实冲了过来,而且不偏不倚,重重撞在傲崖的后背上。
毫无防备的傲崖,被王维翼撞了一个趔趄。
这时多么荒诞的一幕,莫降久攻不下,无可奈何的傲崖,仅凭一双手,就将防御做到无懈可击的傲崖,竟然被伤了一条胳膊的王维翼,撞了个趔趄……
然而,这荒诞的一幕,就这样发生了,而且还有个看似“美好”的结果——坠落的莫降,落进了王维翼的怀里。
接住莫降的刹那,王维翼早就想好了该怎样做,不等莫降说些什么,他已抱着莫降飞奔而去!
傲崖转过头来,却只看到一个逃出帐篷的背影。
紧接着,帐外传来强弩扳机扣响的声音。
弩矢破空之响过后,傲崖并未听到有人倒地的声音——看来,帐外的弩手,还是shè空了——仔细一想,这也再正常不过,照那小子逃跑的速度,或许连弩箭都追不上他……
傲崖摇头苦笑,他完全不曾想过,他和莫降的战斗,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不,这绝不是结束,只是告一段落而已——现在的傲崖,脑中挥之不去的画面,便是莫降那张带着诡异笑容的脸,还有他藏起来的那一只手……
他的手里,究竟藏着什么?那东西难道能左右胜负么?肯定是的,不然的话,莫降定然不会露出那种奇怪的笑容——可是,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呢……
想了很久,傲崖还是没能找到答案,他一边摇着头,一边走到苏rì勒和克的身前,幽幽开口问道:“在建康城里,有莫降的徒弟?”
第166章 四面埋伏(12)
013-09-27
王维翼扛着莫降,在建康城的街道上飞奔。。
虽然王维翼打架的本事不怎么样,但是逃命的功夫却是一流。
他穿大街,过小巷,在如织的人cháo中来回穿梭,几乎从未碰到过行人的衣角。
路上行人虽多,但绝大多数人都来不及看清王维翼的容貌,因为王维翼疾步如风,从他们身边一闪而过,好似白rì里乍现乍逝的鬼影。
“你小子倒是跑的快。”趴在王维翼肩膀上的莫降苦笑着说。
“‘打不过就跑!’——这可是您教给我的!”王维翼一边狂奔不止,一边答道。
莫降哭笑不得问:“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师父您还真是健忘!当初我拜师之后,想跟您学狂夫子威震天下的绝学‘君子九式’,可您却说,时间仓促,来不及传授,所以就只把这招逃命的功夫传授给我,还说轻易不要跟人打架,若是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开战,一定要在失败之前用这一招开溜,免得坠了您老的名声……师父,这些可都是您亲口所说,难不成您全忘了么?”
“我像是老糊涂的人么?我只比你大几岁而已!”莫降没好气的说道。
王维翼撅着嘴嘟囔道:“那您还问……”
“你小子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王维翼急忙岔开话题道:“师父,您随托克托离开建康之后,徒儿可是不敢怠慢,每天都在勤学苦练!还别说,您教给徒儿的这一手,虽然说只是逃跑的功夫,但徒儿练熟了,却发现这一招真是奇妙无比,徒儿敢打包票,现在在建康城内,没有人能追的上徒儿,甚至就连我爹都……”
王维翼正说着大话,忽然瞥道前方有个黑影迎面撞过来!
大惊之余,王维翼急忙运用灵动的步伐躲闪,可对方却好像早有准备,总是挡在他前进的路线上,几乎转眼间,就冲到了他的跟前。
眼看双方就要相撞,那人忽然停了下来,紧接着闪到一边,和王维翼擦身而过。
在经过王维翼身边的时候,那人甚至还有闲暇凑到莫降耳边说了一句:“你们无路可逃了!”
突发的情况,彻底打乱了王维翼的步点,慌乱之中的他,又接连碰倒了几个路人,最后狠狠的撞在巷子的拐角,因为速度太快,他整个人几乎都贴到了青砖墙上!
他的身体贴着砖墙慢慢下滑,却听身后传来个声音道:“莫降,对你来说,建康城已是四面埋伏,大家都想要你的命,你若不想死的话,还是尽早自缚双手,来投降我的好……”
王维翼艰难的扭过头去,却见路上看热闹的行人已将他围了起来,冲着他们师徒二人指指点点。
王维翼低头一看,却见自己仍穿着衙役的差服,于是两眼一瞪,厉声喝道道:“都看什么看?!没见过官差办案么?!再看,就将你们统统锁了,抓进府衙大牢里去!”
围观之人闻言,立刻一哄而散——而那个突然冒出来挡他去路,并且留下jǐng示之言的家伙,也随着哄散的人群一并消失了……
“真是见鬼了!”王维翼嘟囔一句,再次将莫降扛了起来继续逃跑——这一次,他老实了很多,也不敢再说大话,生怕刚夸下海口就被打了脸。
王维翼并未看到挡路之人,可莫降却看了个清清楚楚——那人不是别人,正是yīn魂不散的柳铁心。
伏在王维翼背上,莫降忍不住想:这柳铁心还真是奇怪,明明想抓自己,可却放过了这么好的机会,难道这老家伙真的食古不化,非得要等自己送上门去才行么?还有,这老头儿每一次出现的时机,为什么都是如此之巧?难不成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监视之中……
莫降正胡思乱想间,心头忽然一紧。
他下意识的抬头,正看到海东青矫健的身姿从他们的上方一闪而过。
“这之破鸟,跟柳老头一样烦人!”莫降低声说了一句。
“吒——!”
似乎是听到了莫降的牢sāo,高空中的海东青发出尖锐的鸣叫表示不满。
“停下来!”莫降沉声说道。
“不行啊师父,那只鸟儿好像还在追着咱们呢。”王维翼说话的时候,脚步更快了,现在的他,几乎是在贴着地面低飞。
“让你停下你就停下!忘了咱们的约法三章了么?”说着,莫降挣扎着就要直起身来。
“师父,命都快没了,还说什么约法三章?”王维翼回应道。
“你还有脸说,若不是你小子横插一杠子,我早就把傲崖一铳给崩了!”
“师父您说什……”听到这句话,惊骇中的王维翼总算停下了奔逃的脚步。
他回过头去,正看到莫降手中,握着一根乌黑sè的“拐杖”……
只见莫降将那根泛着金属光泽的拐杖慢慢举起来,指向天空。
“师父,这,这是,火,火铳?!”王维翼说话忽然变得结巴了,显然他极为震惊,莫降怎么会拥有一根做工如此jīng良的短铳?
“闭嘴,别乱晃!”莫降闭上一只眼睛,双手稳稳拖住火铳,在空中寻找海东青的影子。
王维翼身在军中,自然知道火铳是为何物——要知道,黄金帝国东征西战、南征北讨连连告捷,最依仗的其实并不是黄金族人强悍的身体,而是他们的火器!当年黄金帝国南下攻打城高墙厚的建康城时,就曾动用过载着巨炮的楼船,轰开了建康城的城墙。可以这样说,正是靠着发达的火器,黄金族人几乎没有付出多少牺牲,便攻破了建康城——也正因为火器如此的强大,所以朝廷对火器的管理极为严格——这一类东西,非但严禁在民间流通,哪怕是在军中,也只有纯粹的黄金族军队才有资格使用火器。像王维翼这样的汉族军官,哪怕是想见识见识火器的威力,也只能趁着黄金族军队演武之时,隔着很远的距离听个响儿而已……
可以说,拿到一根火铳,亲手打上几铳,一直是王维翼梦寐以求的事。
如今见莫降冷不丁的抽出一根火铳来,他怎能不激动,身体怎么能不颤抖?
“我说了,别乱晃!”莫降举着火铳瞄了半天,海东青已在他的视线中来来去去了好几回,可他却没能锁定目标——作为师父,他很自然的就将责任推到了王维翼的身上。
王维翼留着哈喇子,目光呆滞,反驳的话都忘了说——被莫降斥责,但他丝毫不觉得委屈,能近距离见一次火铳发shè,他只觉得此生无憾了。
此时,海东青已经开始在莫降头顶盘旋——海东青直来直去的时候,莫降都瞄不准,现在它又开始转圈,莫降更是难以锁定目标。
莫降试了几次,还是没有把握,索xìng说道:“放我下来!这一铳你来打。”
愣了好久,王维翼才反应过来,一把将莫降丢在了地上!
“干什么呢?!小心点儿!别走了火!”莫降用身体护住了火铳,这种火铳,发shè一次,就要重新装填弹药,而现在枪管里的弹药,则是昨天晚上文逸装好的——其实,这也是文逸第一次给火铳装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保险不保险……
王维翼却浑然不觉,只是难以置信的回应道:“师,师,师……”
“师什么师?!”莫降揉着被摔痛的屁股道:“大惊小怪!”
“真,真的给我打?!”
“不打就算了。”莫降望着不成器的徒弟,叹了口气。
“打!打!打!”说着,王维翼一把将火铳抢了过来,拿在手里来回抚摸,好似他怀中所抱着的不是火铳,而是他最爱的情人。
“你再不打,傲崖可就追过来了。”莫降无奈的提醒道。
王维翼本想说“若是他敢来,就一铳把他崩了。”,可仔细一想,他之前从未打过火铳,万一没什么准头,岂不是害了二人的xìng命?索xìng,就先拿这只烦人的鸟儿来练练准头!
想到这里,王维翼将火铳稳稳举了起来。
他一手端住铳管下的护手,一手握住木把,食指放在木把下的扳机之上,将木把的一端,抵在肩窝里——虽然他也是第一次打火铳,但姿势就比莫降要顺眼多了。
此时,王维翼的心中别提有多兴奋,握住这杆火铳的刹那,他就知道这是个宝贝,虽然未曾仔细研究过军中配备的火铳,但他也知道军中火铳多是用火捻子来引燃火药,可自己手中所握的这杆火铳,却装了扳机,而在铳管的一段,明显能看到一块火石——这说明,这杆火铳可以直接击发,无需在用火折子引火……
莫降慢慢站起身来,却看到王维翼瞄了半天,仍是不肯开火,于是问道:“小子,你到底能不能行?”
虽然心中狂喜,但王维翼还是答道:“等等,再等等!”
“还等什……”
莫降话音未落,却看到空中的海东青,忽然改变方向,径直俯冲而下!!
王维翼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作为典型的二世祖,若说正经事他不懂,但若讲架鹰斗狗,他可是行家里手——所以他知道,鹰这种东西,在空中盘旋的目的,便是等待时机,只为俯冲而下,攻击猎物!
正因为明白这一点,他才沉得住气,正因为沉得住气,他便等到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轰!”的一声巨响,一条火舌从铳口喷出,紧接着便是一阵白烟……
白烟过后,空中再无海东青的影子,只有几根羽毛打着旋飘落。
莫降揉着鸣响不止的耳朵,拍拍王维翼的肩膀道:“小子,你可以啊!这杆火铳,就送给你了!”
可王维翼的反应却出乎莫降的预料,不知他是耳朵被震聋了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他忽然转过身来,一把将莫降扛在肩上,一手拎着火铳,转身便跑……
第167章 四面埋伏(13)
013-09-28
虽然已经跑出了一段距离,可王维翼的心还是“突突突”跳个不停,久久难以平静——活了这些年,他还从未听过这么大的响声。。常言道,“若论声响,莫如惊雷。”可在王维翼看来,远在天际的滚滚雷声,哪有这声响震人心魄,若是胆小者,定要被这霹雳般的炸响惊的肝胆俱裂,魂飞魄散——王维翼胆子虽然不小,但也被方才那一声炸响震的双耳嗡鸣,眼冒金星。
虽然脑仁嗡嗡直响,但王维翼总算没乱了分寸——他知道,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定会把附近巡查街道的官差引来,必须抓紧时间开溜,所以打完那一铳后,他来不及看战果,背起莫降便跑。
莫降被王维翼扛着,小腹紧挨着他的肩膀,身子折叠起来,脑袋贴着王维翼的后背——随着王维翼迈动脚步,他的脸不断的和王维翼的后背碰撞。
感觉到师父的身体软的像根面条,后背上也传来一阵温热,王维翼急忙问道:“师父,您怎么了?”
“嘘——我在思考。”莫降的声音虚弱无比。
莫降虽然这样说,可王维翼却能明显感觉到,背后那片湿热的范围,却是越来越大,片刻之后,有一道温热的液体,渗透了他的棉衣,顺着他的脊椎往下流……
王维翼猛的停了下来,小心翼翼的将莫降放下来——可莫降的身体仍是软趴趴的,站都站不住了。
待他拨开莫降凌乱的长发,看到莫降那张脸,更是大吃一惊。
莫降双眼紧闭,脸sè惨白,殷红的鲜血,正从他的鼻孔和嘴角不断流出……
王维翼伸手一探,却发现莫降鼻息已微弱至极……
“小子……哇……怎,怎么不跑了?”莫降刚一开口,便呕出一口鲜血。
“师父……”王维翼急忙伸手帮他去擦,可又怎能擦的干净?
“为师,为师错……”
一句话尚未说完,莫降便脖子一歪,昏死过去。
王维翼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急忙将莫降双手抱在怀里,发足狂奔!
“师父,你可一定要坚持住啊!”一边跑着,王维翼一边跟莫降说着话,“师父,这一次是徒儿的不对,若不是徒儿坏了您的好事,您早就一铳将傲崖崩了,徒儿保证,再也不拖您的后腿了,再也不当着您的面乱打火铳了——师父,您还没有告诉徒儿,您教我的这一招,叫什么名字呢,您曾答应我将君子九式全部传授给我的,你可不能……”
那个“死”字还未出口,两行热泪已从王维翼这个七尺男儿的眼眶中喷涌而出,他只感觉喉咙有些发堵,竟是再难说出一个字来。
王维翼陷入深深的自责当中,见识过莫降和傲崖的战斗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的本事是多么的低微,多么的不值一提,自己跟着师父,只能拖他的后腿,害他分心。若不是自己坏了师父的计谋,师父恐怕早就结果了傲崖,若不是自己只顾狂奔,忘记了师父的感受,也不会将师父颠簸成重伤,若不是自己……
越是这样想,王维翼心中便越是难受,眼泪止不住的流出来,像决堤的洪水,可却冲刷不净王维翼心中的自责和愧疚。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使出全部的力气,发足狂奔,将师父带到个安全的地方,尽快为师父疗伤,如果……王维翼强行止住了自己的念头,不敢去想那个可怕的结果……
也不知跑了多久,也不知拐过了几条街,也不知一路之上撞倒了多少个行人,王维翼终于看到了王家的府邸。
年少轻狂的他,一直对这个表面辉煌,内里却死气沉沉的府邸充满了抵触,平rì里,他一有闲暇,定要和自己那群狐朋狗友出去花天酒地寻欢作乐,一时一刻都不想在这个金碧辉煌的囚笼里多待——可是今rì,当他看到“王府”那两个镏金大字的时候,却有一种想嚎啕大哭的冲动,第一次,他对这个称之为“家”的地方,有了归属感……
可是,他辛辛苦苦才寻到的“家”,却大门紧闭……
王维翼眉头一拧,也顾不上路上有没有行人了,纵身一跃,便直接跃过了院墙,跳进了王府之内!
“什么人?!”高墙之内传来一声喝问。
“瞎了你的狗眼了!?是我!!”王维翼愤怒的声音也传出来,只是他的声音还带着几分哽咽。
“公子?!您,您怎么哭……快来人啊!公子受伤……啊不,公子昏过去了!!”
王维翼纵身一跃时,便已经惊动了街道上的行人,正当街上行人侧目望向王府之内时,又听到了那几句对白——行人们互相看看,然而点头示意,眼神中传达出的信息便是:建康王家,好像出事了……
建康王家,确实出事了。
王维翼离开王府没多久,王肃安排在建康城中的线人便送来情报,说亲眼看到他的独子王维翼,和朝廷通缉的要犯待在一起,二人化妆成乞丐,朝着建康府衙的方向去了。
王维翼去找莫降这件事,王肃其实是知道的,若不是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王维翼怎能轻易离开王府——所以,对于这个线人所说的情况,王肃的处理方式便是给了他一笔银钱,做为赏金,然后恭恭敬敬将他请出了王府。
可第一个眼线刚走,第二个又来了,说看到王维翼伙同那个通缉要犯打晕了府衙后门的看守,然后潜入了府衙——王肃虽然隐隐察觉到了不妥,但他还是采取了同样的处理方式,只不过这一次却给出了更多的银钱。
当第三个眼线者将“镇守使大人被人劫持”的消息送过来的时候,王肃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xìng,除了给出赏金外,他加派了更多的人手,将整个府衙都监视了起来,府衙内发生的一切,都将变成详尽的情报,送到王肃手中。
当获取“傲崖已经进入府衙”的消息之后,惊诧于傲崖鹰支援速度的同时,王肃做出决定——他决定亲自到府衙去一趟,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想要低调处理已是不可能,他必须亲自出面了……
可王肃还没动身,下一条情报就让他打消了去府衙的念头——“傲崖进入帐篷,镇守使帐篷起火,府衙官吏叛乱,yù借刺客之手除掉苏rì勒和克”——这样一条情报,足矣让王肃放弃既定的策略了,为了保全整个家族,他必须付出代价,而这一次他要舍弃的,便是他的独子,王维翼。
所以,王家大门紧紧的关上了,而王肃已经开始准备王家家主更替的仪式了,为了王氏家族的百年基业,他必须将家主的位子让出去,如果必要,如果王维翼牵连到了他,他不介意付出自己的生命。
之后,尽管情报还是一条接着一条,不断的传递进来,但王肃已经不甚关心了——当他获知“傲崖进入府衙之后,并未急着救出苏rì勒和克,而是选择直接和莫降开战。”的消息之后,他便猜到了,傲崖这样做,也就表明了——这一次的冲突,绝无和谈的余地,傲崖来建康的真正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杀掉莫降,所有阻拦他杀掉莫降的人,也要死……
对于府衙之内那场战斗的结果,王肃早就知道了结果——莫降没有用暗杀的方式,而是选择了直接和傲崖正面冲突,如此一来,莫降绝无胜算。
王肃选择信任莫降,没有将他交到官府手上,而且提供了力所能及的帮助,说到底便是一次赌博,不过照现在的情况来看,他似乎赌输了——为了将这次不理智的赌博带来的损失减到最小,他必须舍弃可以舍弃的一切,无论是他的独子,还是他的家主之位……
虽然莫降杀掉傲崖的计划失败了,虽然莫降的简单粗暴,但他并没有迁怒于莫降,所以,他还是负责任的通知了文逸等人,让他们做好准备,尽快离开建康……
对于王肃的劝说,文逸的回应却只是一句话:“我不认为我们会败,还请王兄给唯战兄些一些信心,也给我们一些时间——即便四面埋伏,我能也能突围而出!”
可王肃却不相信文逸的话,为了整个家族,他只能暗中派人将文逸等人严密监视起来,反正他已经劝说过文逸,既然他们不肯离开,也就怪不得他言而无信了,如果必要的话,他会将文逸等人交出去,换取王家基业延续的筹码——当然,他并不想做个言而无信之人,但正如文逸所说“承诺这东西,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毫无存在的意义”……
处理好文逸那边之后,王家家主更替的仪式,正式开始。
可正当那仪式进行到关键时刻之时,王维翼抱着昏迷不醒的莫降,回来了!
与王维翼和莫降一齐来到王府的,还有另外一条消息:“建康镇守使苏rì勒和克葬身火海,海东青重伤,傲崖震怒!”
而此时被软禁在房中的文逸,却幽幽说道:“四面埋伏合围之时,便是突围之际,唯战兄,只希望你伤的不重,还能在战一场……”
第168章 被诅咒的血脉(一)
013-09-29
“救人——!”王维翼沙哑的声音,在空旷的庭院里回荡个不停。。
可他喊哑了嗓子,却仍是没有一个人理他。甚至,那些在他跃进庭院时围过来的护院们,在看清他的容貌之后,也都纷纷躲开了,消失的无影无踪。
短短半rì功夫,王维翼便从建康王家的二世祖,变成了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瘟神。
王维翼虽然不知道他离开王府的这半rì发生了些什么,但通过眼前的情景,他隐约也能猜到一二——他知道王家家主之争的内幕,也知道父亲的为人,更知道在整个王氏家族的利益面前,他这个看似风光的二世祖,其实是不值一提……
王维翼摇头一叹,抱着莫降便向后院奔去——师父莫降的好友,文逸便住在后院的客房之中,或许,那个文先生,会有什么办法……
明明是在“自己”的家中,王维翼却不得不去求助于一个外人——王维翼心中的悲凉,可想而知。
来到莫降居住的那个小院,王维翼却发现小院早已被护院团团围住。
“让开!!”王维翼沉声喝道。
众护院齐齐转身,却见脸上仍有泪痕的王维翼,抱着那个口吐鲜血昏迷不醒的“贵客”,站在他们面前。
王维翼并不说话,只是闷着头往院里走。
两根忽然伸出的哨棒,在空中交叉,挡住了他的去路。
“我让你们让开!”王维翼道。
“公……”护院们称呼王维翼为“公子”,早就成了习惯,可是前些时候,家主却吩咐下来,王维翼已被从族谱中除名,也就是说,他早就不是王家的人了,更不再是什么公子。
可是,望着那张熟悉的脸庞,护院们却不知该怎样称呼这个曾经的少主人……
“都聋了么?!”王维翼沉声喝道:“给我让开!”
“王维翼,你休要再猖狂!”一个yīn阳怪气的声音,从人群中传出。
王维翼凝神望去,却看到他的堂弟,也便是他三叔家的小儿子、王维道的胞弟——王维德,正冷冷的盯着他看,脸上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王维翼并未说话,他和王维德的关系一向不好,一来是因为两房的家主之争,二来是因为当年王维道被逐出王氏家族,便是王维翼之父,王肃的决定,所以他们这两房的矛盾一向很深。
“王维翼,本公子告诉你,你现在已经不是王家的公子了,你已被家主从族谱中除名了……”
王维德的话还未说完,便被王维翼打断:“让他们让开,否则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现在的王维翼,只想救莫降的xìng命,家族的矛盾,只会让他的心情更为烦躁。
“哟嗬!”王维德尖着嗓子嚷道:“你这个王家的罪人,在我王家耍什么威风!?来人啊,给我乱棍打出去!!”
众护院闻声,迈步逼向王维翼。
王维翼很想直接闯过去,可他却怕棍棒无眼,伤了师父——莫降已是奄奄一息,若是再受伤,恐怕就真要死在他的怀里了……
便在此时,王维翼却瞥到护院身后的庭院中,有人影闪动。
他定睛一瞧,却见是文逸带着一个长发遮面的黑衣女子,站在了院中。
只看了一眼,文逸就猜到了王维翼被堵在门外的缘由,他转头对韩菲儿说道:“把他们二人带进来。”
不等文逸把话讲完,韩菲儿便蹿了出去,因为早就看到了昏迷不醒的莫降,早已是心急如焚。
众护院只感到身后有一股劲风袭来,还未回头,却看到一个黑影从眼前闪过。
眨眼间的功夫,那黑影已闪到了王维翼身前。
众护院早就得到命令,对院中之人严加看管,绝不能让他们走了——此时黑衣女子突出重围,他们心中既惊又怕——惊的是,这女子的身手,怕的是,若这个女子就这样走了,他们该如何交差。
正当众护院心中忐忑之际,那女子却忽然折返,如一只灵巧的黑燕,折身向他们冲过来。
众护院下意识伸出手中哨棒阻挡——他们被韩菲儿的身手扰乱了心神,一时犯了迷惑,既然这女子返回来了,他们本该让开一条道路,放她进去才是……
可他们还未反过味来,韩菲儿便已经冲到了他们身前。
王维翼紧跟在韩菲儿身后,转瞬间也到了护院围成的人墙之前——方才韩菲儿到他身边,先是低头看了看莫降,而后只说了一句话:“跟紧我。”
王维翼知道,这长发遮面,声音冰冷的女子是要替他开路,所以便用起了莫降传授给他的唯一的本事,紧随在黑衣女子身后,不敢落下半步。
那些护院,完全不是韩菲儿的对手,他们组成的人墙,在韩菲儿面前,也是一触即溃——韩菲儿虽然身穿黑衣,但却像一根炙热的火钎子般,凡是她经过的地方,在她身旁的护院,纷纷惨叫着摔倒。
转眼间,韩菲儿便在人墙中开出了一条通道,不等那条“通道”合拢,疾行如风的王维翼,早就穿了过去。
“抱他进屋。”文逸看了莫降一眼,顺手指了指旁边的客房。
围在院落之外的护院们尚未完全搞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院落之中早就没了人影,若不是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就在耳边响个不停,他们还真是无法确定,王维翼是否真的来过,院内之人是否真的出来过……
“一帮废物!”王维德指着那些躺在地上的护院骂道,“这么多人,却连个小女子也挡不住!”说着,他环视四周,见护院们都是一副蠢相,气急败坏的骂道:“还杵着干什么?还不把这几个废物抬走?!留在这里丢人现眼么?!”
说完这句话,王维德长袖一甩,转身走了,直留下一帮护院们面面相觑——王维德看似生气,但心中却清楚的很:那个女人那么厉害,若是院子里那些人要出来,仅仅依靠这些护院根本挡不住,所以,为安全起见,他还是先撤——等父亲接过家主之位,他王维德便是下一任家主的第一继承人,若是将小命丢在这里,实在是不值得。至于院子里那些人嘛,他们武艺如此高强,逃走了也是很正常的嘛……
可是,文逸他们却不想逃。
客房之内,莫降平躺在床上,鲜血不断的从他的嘴角流出,韩菲儿跪在床边,小心的用手帕擦拭着,很快,整块手帕都被鲜血染红。
“唯战兄,你可以醒过来了。”文逸望着莫降惨白的脸庞,淡淡开口说道。
可是,莫降并未如他预期的那般醒过来……
文逸见状,眉头皱了起来,伸手探探莫降的鼻息,又握住他的手腕——莫降的脉搏,已是极其微弱……
“怎么会这样?”文逸心中微微一惊,转头望向王维翼:“他又唤醒了汉皇之血的神力?”
王维翼虽然并不太清楚“汉皇之血”到底是什么东西,但莫降和傲崖交手的时候,他确实听到傲崖提到了这几个字……于是,王维翼点了点头。
文逸闻言,摇着头叹了一口气——他和莫降作业定下的计划,明明是说让莫降引几方势力同时现身,而后在伺机除掉傲崖,傲崖一除,这“四面埋伏”之局必然要破——可为何莫降就跟傲崖打起来了呢?还身受重伤……文逸知道,莫降虽然冲动,但并不愚蠢,他明知道傲崖实力深不可测,为何还要与他交手呢?
文逸皱眉沉思之时,唐沁从一侧闪了过来,开口道:“让我来看看。”说着,不等文逸同意,便伸出葱白玉指,搭在了莫降的手腕上。
直到此时,王维翼才注意到这个戴着面具的女人——他进屋之时,一心都在莫降身上,根本无暇他顾,所以不曾留意到站在屋角望着窗外景致的唐沁。
“这个笨蛋,怎么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唐沁嗔道:“伤势明明还未彻底痊愈,为何还要唤醒那受了诅咒的力量?”
文逸知道唐沁所言非虚,一路行来,后有追兵,前有堵截,莫降屡受重创,根本不可能彻底恢复,而且他还数次使用汉皇之血的神力,身体早已是不堪重负——这一次唤醒汉皇之血,便成了将他压垮的最后一根稻草。
“你可有办法让他醒来?”文逸忽然问。
“办法倒不是没有。”唐沁幽幽回答道:“可是,我若是用幻惑之术将他强行唤醒,等他再睡去,便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文逸还未拒绝,便听韩菲儿道:“那,就让他休息一次。”
“休息?”唐沁轻轻摇头道:“看上去,他好像是在睡觉,是在休息——可是,他的五脏六腑正在衰竭,他每吐出一口鲜血,便向地狱迈近一步……”
韩菲儿闻言,攥着手帕的小手不由的一颤,似是再也不敢去擦莫降脸上的血迹,两颗眼泪,在刘海的遮掩之下,偷偷的流了出来,正好滴在莫降的胸膛之上。
“有……那么……严重么?”莫降的声音,忽然响起!
莫降陡然睁开了眼睛!
可是,那双纯黑如墨的眸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双赤sè红瞳!!
红sè的眼瞳中,好似有两团火焰在燃烧……
第169章 被诅咒的血脉(二)
013-09-30
莫降直愣愣的坐了起来,好似一具诈死的尸体。。
那一双猩红sè的瞳眸中,仿若有两团赤sè鬼火在燃烧,他死死的盯着正前方,眼珠一动不动,似是要用目光将床幔点燃!
“唯战兄,你怎么了?!”文逸惊声问道。
莫降缓缓转过头来,两道目光,仿若发狂的野兽,只是一望,便让文逸愣在了当场——一向坦然淡定的文逸,竟然一时慌了神,呆在了当场。
那是什么样的目光啊!
凌厉?霸道?凶残?深邃?狂怒?冷血……数十个词汇在文逸脑中闪过,可他却不知该用哪一个去形容。
就在他愣神的功夫,莫降忽然跃起!
很难想象,直着上身坐在床榻之上的莫降,就保持着那样一个不可思议的姿势,腾空而起!即便身体蹿到了半空,他的上身和双腿,仍旧保持着方才端坐时的角度!
“莫降?!”距离莫降最近的韩菲儿,下意识的伸出双手,去拉莫降的手臂——莫降以这样的方式突然醒来,任谁都能看出其中的异常,更何况是对莫降无比关切的韩菲儿?就在莫降睁开眼睛的一瞬间,韩菲儿心中便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莫降虽然“醒”了,可平rì里那个为她所熟知的莫降,却是渐行渐远……
是故,韩菲儿下意识的伸手,去拉莫降的胳膊。
可是,莫降弹起的姿势虽然诡异,但速度却是极快,几乎在一瞬间,便越过了众人,落在了客房正中,韩菲儿伸出的手停在半空,微微发抖,虽然没能拉住莫降,但她却触碰到了莫降的肌肤……
韩菲儿的指尖上,残留着莫降身体的温度——那绝不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体温,那简直就像是一块燃烧的火炭该有的温度!
众人齐齐转过头去,却看到莫降缓缓转过身来,一团妖艳而诡异火红印记,赫然刻在他的心脏部位——即便是能将整个天际染红的落rì,也比不上那一团赤红!
如血的赤红,飞快的扩散着,那红cháo在莫降的身体内疯狂的咆哮着,仿佛奔腾的cháo头,吞噬着他的身体,只片刻功夫,莫降整个上身,都被染红!
文逸曾亲眼见过莫降唤醒汉皇之血的神力,但以往的时候,都是红sè的暗cháo,沿着莫降的经脉,汇聚在他的心脏部位,可这一次的情景,却是截然相反!
更让文逸惊骇的是,以往只会在莫降体内奔腾的红sè暗cháo,这一次却突破了表皮的束缚,滴滴血珠,从他的毛孔中渗出来,凝结在莫降的身体表面,慢慢变大——最后,一粒粒晶莹的血珠破裂了,很快连成一片,将莫降的整个身体都包裹起来!
莫降已变成一个血人!
便在此时,那双赤红sè的眸子里,一抹墨sè一闪而逝,就是在那点墨sè闪过的一瞬间,众人好像从中读到了些什么……
王维翼读到了“原谅”;唐沁读到了“无奈”;文逸读到了“决绝”;而韩菲儿读到的却是“歉然”……
莫降慢慢转身,然后猛的踏地,地板碎裂声中,莫降已经冲着屋门撞了过去!
在莫降转身的刹那,韩菲儿隐约看到,那双赤红sè的双眸中,似有晶莹的泪光闪动。
莫降竟然也会哭?他为什么要哭?为我落泪么?
倔强的韩菲儿,一定要弄明白这个问题,所以在莫降撞破屋门的瞬间,她迈步追了过去!
“拦住她!”唐沁忽然大声喝道。
挡住韩菲儿去路的,却是文逸。
文逸的一条腿虽然瘸了,但屋内方寸之间,他的速度,丝毫不逊于韩菲儿,而且,不只是速度,他的武学修为,也要远高于韩菲儿,他虽然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却封死韩菲儿所有的去路。
“让开!”韩菲儿冷冷说道。
文逸既然挡住了她,断然不会让开。
“你若出去追上莫降,会被他打死的!”唐沁的声音,在韩菲儿背后幽幽响起。
“不可能,莫降他绝不会伤我!”韩菲儿执拗的说道。
“他已被汉皇之血反噬!现在的他,早就失了心智,就是一头暴怒的野兽!无论任何人靠近他,都会丧命!”唐沁解释道:“远离我们,是莫降用他最后一丝残存的理智做出的决定,他远离我们,是不想伤害我们……”
“无论他变成什么,野兽也好,僵尸也罢,我都会守在他的身边!”韩菲儿用斩钉截铁般的话语,打断了唐沁的话,“文先生,请你让开!”
“菲儿,我觉得……”
“你不用再说了,即便被他杀死,我也认了!”韩菲儿说着,手腕一翻,两颗黑丸,出现在她的手中,“文先生,我敬佩你的为人,也视你为我的朋友,但你若再不让开,就休怪菲儿我不念友情了。”
唐沁幽幽道:“你这个小妮子,这是何苦啊……”
韩菲儿不答,只是手腕一甩,掌中黑丸,激shè而出!
两颗黑丸,却无一颗飞向文逸。
文逸眉头皱起的同时,那两颗黑丸已经嵌进了文逸身后的木窗中。
“砰砰!”两声怪响过后,屋内顿时烟雾弥漫。
文逸心中暗道“不好”,可韩菲儿那黑sè的身影,早已消失在缭绕的黑烟之中,文逸刚要再找,却感到双眼一阵火辣辣的疼痛,泪流不止,视线也变的模糊了。
待烟雾散尽,文逸才堪堪睁开被熏的通红的双眼,韩菲儿已不在屋内了。
“这个女子,倒是痴情。”唐沁幽幽说道:“相较而言,文逸你就有些无情了。”
文逸并未直接出言反驳,而是问道:“你认为,莫降这一次能活下来的几率有多大?”
“除非出现奇迹。”唐沁回答,“怎么,绝情的你已经开始打算舍弃莫降另择明主了么?”
“这一生,我既然选择了莫降,断然不会再叛。”文逸转过身去望向屋外,揉着痛苦的眼眶沉声说道:“我留下来的原因,并非是我绝情,而是因为——我们的大业,总要继续下去,总要有人活着,去继续我们的梦想……”
唐沁深深的看了文逸的背影一眼,眼神复杂。
“王维翼也走了。”唐沁没话找话。
“我知道。”
“他去了哪里?”
“我不知道……”
王维翼去了哪里?他就跟在韩菲儿的身后。
莫降忽然转醒之后,王维翼便没再说过话,虽然他并不清楚什么是“被汉皇之血反噬”,但他的直觉却告诉他,师父突然醒来,并不是什么好事;当他看到莫降全身被鲜血侵染之后,他更加的坚信自己的判断,师父的处境极其危险——而造成这一切的根本原因,便是因为自己拖了师父的后腿……
韩菲儿速度虽快,但王维翼却跟的上,此时的二人,已经分别站在王家祖祠的两个檐角之上。
莫降站在屋脊的正中间——那是建康王府建筑群的最高点——周身染血的莫降定定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仿若一尊被漆红的脊兽。
祖祠之内,正在进行王家家主的禅让仪式,祖宗牌位之前,王肃和他的弟弟王恭相向站立,王家各房的代表,则跪在牌位之下,注视着牌位前的二人。
此刻,仪式已进行到最为关键的一步,印信交接——只要王肃将手中那一枚象征着家主权力的印信,交到弟弟王恭的手中,建康王氏的家主,也就正式换成了王恭。
王恭伸出的双手有些颤抖,他的多年夙愿,这一刻就要成真,回想往rì所受屈辱,他怎能不激动?!
就在这关键的时刻,祖祠之外,忽然传来一阵sāo乱。
王恭皱了皱眉头,可他却不想打断这个仪式,只希望王肃的动作能快一点,再快一点!
他的手指,已隐隐碰到了那枚晶莹剔透的玉质引信。
偏偏就在此时,一个男人连滚带爬的闯了进来:“不,不好了!他,他们逃出来了!已经到了祠堂的屋顶上!!”
王恭心中大怒,斜着眼望去,他要看清楚究竟是谁,打扰这神圣的仪式,他要看清楚究竟是谁,让他在王家各房面前丢脸!等他接过家主之位,一定要好好整治他一番!
然而看清了闯进祖祠那人的相貌之后,王恭的表情便由愤怒变成了苦闷,因为大胆闯进来的,正是他王恭的亲生儿子——王维德。
虽然祖祠内庄重严肃的气氛已被突然闯入的王维德破坏殆尽,但王恭却一心只想着尽快完成交接,就在跪在祖祠中的人开始窃窃私语的时候,他忽然猛的伸出双手,将那枚印信,从王肃的手中夺了过来!
“吼——!!!”
一声巨响,在王恭头顶响起!
一声咆哮,震动了整个王府!
一声怒吼,传遍了整个建康!
这一声咆哮,惊天动地,仿若巨龙之吼,仿若当空霹雳,直震的大地都微微颤动,铺在祖祠屋顶的黑sè瓦片,哗啦啦乱响个不停。
突如其来的吼声,吓破了王恭的胆,那枚刚刚拿到手中的印信,从他的手中滑落,摔在地面之上,碎成了几块……
于此同时,站在建康府衙后院那一片焦炭之上的傲崖,扭头望向吼声传来的方向,一边抚摸着受伤的海东青,一边淡淡说道:“托克托,看来你说的是对的!莫降的体内,确实关着一头猛兽!而今,这头猛兽,被彻底唤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