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绝代媚色
珍兽大盗?欧阳逐鹿?
书生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脑中灵光一闪道:“传说中的中原四怪之一,流窜各地,猎取奇珍异兽的怪侠,欧阳逐鹿?”
官差见书生知道此人,脸sè转喜,那大胡子官差忙道:“你见过他?”
“没见过。”书生急忙摇着头否认:“小生只听说过珍兽大盗,却不知道珍兽大盗的名号叫欧阳逐鹿。”
“没见过说这么多废话!”大胡子官差瞪他一眼,将通缉令闭合,转身就要离开。
“我见过!”书生怀中的小女孩不知何时停止了啼哭,红着眼睛大声道。
书生急忙去捂她的嘴巴,然而却是迟了——“他就在前面,顺着这条路就能找到……呜!”小女孩口齿伶俐,在书生捂住她的嘴巴之前将欧阳逐鹿的行踪说了出来。
女孩年纪虽小,但相貌纯真,声音甜美,所说之话仿佛拥有魔力,让人深信不疑。
两个官差先是一愣,紧接着喜形于sè,也顾不得追究书生欺骗他们的罪过,急忙向北方跑过去,转眼就没了踪影……
“沁儿,你怎么能这样?”书生斥责道:“他好歹是武林前辈,你怎能帮朝廷……”
小女孩却不理会书生的斥责,眨着眼睛说道:“逸才哥哥,我们也追过去。”
“追过去干什么?”书生皱着眉头问。
“等那官差把那老伯伯抓走了,我们就可以趁机将那一对小兔子抢过来。”小女孩拍着手,高兴的笑着说。
小女孩理所当然的语气,让那书生在炎炎夏rì感到后脊梁一阵阵发凉,看着怀中这可爱的女娃天真烂漫的笑容,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这样一个粉雕玉琢的可人儿,怎就生得一副蛇蝎心肠?
“逸才哥哥?你热了么?”小女孩见书生额头渗出了汗珠,伸出小手仔细的帮他擦拭干净,旋即她弯眉一笑道:“好啦,沁儿帮逸才哥哥擦干净啦!现在我们就追过去吧!”
书生略一沉思,转身发足狂奔。
他看似弱不禁风,但狂奔起来,却是速度极快,仿若一阵旋风。
书生和小女孩赶到摊位之前,却发现两位官差已倒在地上,沾了一身的尘土,他们脸sè发黑,口吐白沫,四肢抽搐,好似中了剧毒。
那老汉仍是一手拿着蒲扇,一手端着茶壶,只不过此时,他脸sè那份坦然和惬意却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狂傲的笑容。
“就凭你们两个,也想抓我欧阳逐鹿归案?”欧阳逐鹿大声笑道:“想那守卫森严的皇家林苑,我都是来去自如,千余禁卫,碰不到我一根毫毛,皇帝老儿最爱的猛兽珍宠,都被我盗了出来!你们以为我珍兽大盗,是浪得虚名不成?”
倒在地上的两个官差,痛的已无法回答,只是扼着各自的咽喉翻滚个不停,好似要自己掐死自己一般。
“七段蛇的毒,无药可解,你们不用再挣扎了。”欧阳逐鹿笑容变的残忍起来,忽然间,他将目光投向书生和那小女孩,口中说道:“你这书生,也太不讲江湖道义!你买不起我的兔子也就罢了,为何又引官差来抓我?”
“老伯伯你可别误会。”小女孩一脸无辜的说道:“那两个官差可不是我们找来的……”
“哼!”欧阳逐鹿冷笑道:“不是你们找来的,难不成还是他们自己找到我的?看这两个狗腿子武功低劣,脑子又笨,若无他人告密,他们又怎能找的到我?我在路旁摆摊半月有余,途径官差无数,比他们有本事的官差我不胜其数,他们都看不出我的破绽来,偏偏他们就看的出来?这难道是巧合不成?”
“老伯伯,这世上有句俗话,叫‘瞎猫也能碰上死耗子’的。”小女孩怯生生的说。
“闭嘴!”欧阳逐鹿大喝一声,吓的那小女孩急忙将头埋进了书生的怀里。
欧阳逐鹿接着说道:“在这个世上,没人比我更了解动物!无论是猫是狗,是虎是豹,是鼠是蛇——我对他们的习xìng,可谓是了如指掌!所谓‘瞎猫遇死鼠’这种狗屁话,纯粹就是胡扯!猫儿即便是瞎了,凭借嗅觉和听觉,以及胡须的探测,它们一样能抓到老鼠!但是这两个笨蛋官差,没有一点本事,他们如果真的如猫儿一般聪敏,我栽在他们手上也是不冤!可是,他们不是猫,他们是狍子,傻到家的狍子……”
“其实,狍子也不傻的。”那书生小声嘀咕一句。
“你说什么?!”闻听有人质疑自己对动物习xìng的判断,欧阳逐鹿眉毛一竖喝道:“你这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蠢书生,竟敢反驳我?”
“逸才哥哥才不蠢呢!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比你可要厉害多了!”小女孩不服气的争辩道,可她刚将头转过来,看到欧阳逐鹿凶神恶煞般的表情,立刻又将头转了回去,再次埋进书生怀里。
“他知道的再多,又有个屁用?书读的再多,还不是读到狗肚子里了?”欧阳逐鹿吐口浓痰,粗鲁的骂道:“终究是个出卖江湖前辈的无耻败类!”
“不许你说逸才哥哥无耻!”小女孩又转过头来,欧阳逐鹿三番五次侮辱那书生,小女孩是真的生气了,她瞪着眼,鼓着腮,气愤不已。
“我没功夫跟你们在这里废话!”欧阳逐鹿说着,弯腰收拾他的摊位。
“前辈,我们是不是可以走了?”书生见欧阳逐鹿再无下文,只以为他不再追究二人的过错了。
“想走?哪有那么容易?”欧阳逐鹿头也不抬道:“你们将官差引来,害我使出七段蛇——你们可知道,那七段蛇牙齿极细,每咬一次人,牙齿就要脱落一次,再长出来要等三个月?”
“那又怎样?”小女孩问道:“难不成还要我们赔你不成?我们可没有银子!”
“能赔我那是最好了。”欧阳逐鹿嘿嘿一笑道:“可我看你们穿的寒酸,想必也没什么钱!我这七段蛇可是一千两银子一条,咬这两个官差用了两条,那就是两千两——你们定是赔不起的。”
“是啊,老伯伯,我们很穷的,赔不起的。”小女孩立刻换了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泪汪汪的央求道:“所以,就求求你放我们走了吧!反正那两个官差也要死了,老伯伯你也没事……”
“你们没钱赔不要紧,可以肉偿嘛。”欧阳逐鹿怪笑道。
“沁儿的肉很臭的,不好吃……”
欧阳逐鹿并不理会,只是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自顾自说道:“书生,方才我看你见到我手掌之时,便面露异sè,想必是看到了我手心的老茧,断定我有武艺在身,所以才急着带那女娃娃离开——凡是见到陌生的习武之人,神sè匆匆离开的,十有仈jiǔ,是被江湖中人追杀——我看二人相貌非常,虽然以兄妹相称,但容貌却相差巨大,想必你们不是亲兄妹吧。”
“这位老丈,你到底想说些什么?”书生皱着眉头问道。
“按理来说,你们出卖我一次,我也得出卖你们一次才算公平。”欧阳逐鹿yīn险的笑道:“可是呢,我这个人宅心仁厚,心肠很好,喜欢以德报怨……”
“老丈有话便请直说。”那书生说着,微微侧身,将小女孩严严实实护在了怀里。
“书生,你害我损失两条珍贵无比的七段蛇,总得拿一样东西赔偿我才是。”欧阳逐鹿忽然抬起头来,露出两排黄牙笑道:“不如,你就将这小女娃赔给我如何?”
“不行!”书生和小女孩异口同声拒绝道。
“这可就容不得你们了!”欧阳逐鹿说着,伸手朝地上一指,“若你们不从,这就是你们的下场!”
这时,两个官差已停止了挣扎,翻着白眼,直挺挺的躺在地上死掉了。至死,他们都紧紧的扼着各自的喉咙,关节深陷进了皮肉之中,鲜血顺着指缝流出来,浸入土地。他们的面容已扭曲的不chéng rén形,两个人都是七窍流血,目突口肿,只看上一眼,便让人毛骨悚然。
小女孩尖叫一声,将脸深深的藏起来,呜咽个不停;那书生也是眉头紧皱,脸sè发白,冷声问道:“久闻珍兽大盗一生追逐奇珍异兽,只要听到哪里有异兽现世,无论多难,也要将其猎至手中驯化——既然前辈只对野兽感兴趣,要这小姑娘有何用途?”
“你这书生真是迂腐的可爱。”欧阳逐鹿直起身来笑道:“歹人想要你手中的东西,还会跟你讨价还价么?不过念在你如此可爱的份上,我便与你把话讲明白——我看这小女娃的面相如此jīng致,便知道她一旦长大,定然是个倾国倾城的绝代美人。要知道,奇珍异兽虽然难得,这绝sè美人却比奇珍异兽还要稀有,我神州历史几千年,至今也不过有四大美人——你怀中这位可人儿,长成之rì,恐怕比那四大美人还要美丽!我欧阳逐鹿一生,只爱收集珍宝,而这位女娃娃,在我心中,便是万中无一的珍宝!我这样说,你可明白了?”
书生点点头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明白了。”他忽然话锋一转道:“可是,不才虽然武功低微,但也不想珠玉蒙尘,更不会将沁儿拱手相让——你若有本事,就自己来取吧!”
“好,既然你敬酒不吃……”
欧阳逐鹿话音未落,脸sè大变。
因为自那书生身后,忽然飘出一个人来。
准确的说,那是一个女人,一个带着白sè面具的女人!
那书生也是面露诧异,扭头望去,只看了一眼,便觉得恍恍惚惚直坠梦中。
世界上竟然有如此惊艳之人——她纱衣幔裙,飘然若仙,酥胸半露,细腰丰【臀】,肤白如雪,纤纤细足,配以金环,随着她摇曳的步伐,叮当作响恍如天籁……
此女一出,天地间的一切,都失了颜sè。
“你是谁?!”欧阳逐鹿亦是觉得心神恍惚,视线之中,那女人的影像已是有些模糊,唯有那白sè面具后的一双凤眼中,闪烁着金黄sè的光芒,依然灿烂若星……
“十三羽翼,媚生驹!”那女人的声音,仿若梵妙佛音,催人入眠,偏偏又似情女吟呻,撩人心神……
第125章 困兽(一)
“媚生驹报出她的名号之后,那个书生和小女孩却不知为何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双双倒地。”唐沁幽幽说道:“等他们再醒来时,已没了媚生驹和欧阳逐鹿的踪影,甚至就连那两个官差的尸首也不见了……”
唐沁的故事讲完了,莫降却是一脸的痴相,不知是在脑中勾勒媚生驹如飞天降凡时的画面,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莫降弟弟,姐姐的故事讲的很无聊么?”唐沁怨声的嗔道。
“吓?”莫降微微一愣,好似刚从经年久远的回忆中回过神来,“沁姐姐你说什么?”
“唉。”唐沁这一声叹息,婉转幽怨,即便看不到她的面容,但仅凭这声音,便让人心生怜惜,“看来,姐姐的故事真的讲的很差……”
“没,没有这回事。”莫降苦笑着摆手,脑中却是思绪翻转——如果他猜的不错的话,当年那个书生便是文逸,小女孩就是唐沁,而他们现在要找的人,就是欧阳逐鹿了。
不过,从唐沁所述的故事听来,他们二人虽然向官差透露了欧阳逐鹿的行踪,但却并未给欧阳逐鹿带来伤害,相反却给那两个倒霉的官差招来了杀身之祸。更何况,那欧阳逐鹿猎奇心重,竟然妄图从文逸手中抢夺唐沁。也许,他早就想得到唐沁,早就在二人的必经之路上等待多时,只为守株待兔,伺机抢夺唐沁。奈何,人算不如天算,欧阳逐鹿螳螂捕蝉在前,媚生驹黄雀在后。即便他遭了媚生驹的毒手,那也怨不得文逸,要怪也只怪他觊觎唐沁,心怀不轨,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综上所述,就算他欧阳逐鹿心中心中有恨,也不该恨到文逸的头上,他与文逸的仇恨,又是和从谈起呢?
想到这里,莫降笑着问道:“文跛子,方才那个故事,可是真的?”
文逸沉默片刻后回应:“是真的。”
“那我就奇怪了,如果说故事中的情节不是杜撰,那么你和欧阳逐鹿,又是怎样结下的仇怨呢?”莫降问。
“故事是真的,但却只是一个片段。”文逸幽幽说道:“对于我们来说,故事到我们晕倒便已经结束,但对于欧阳逐鹿来说,媚生驹的突然出现,却是他悲惨生活的开始……”文逸并未再使用“书生、女孩”的字眼,而是直称“我们”,这便从侧面验证了莫降的判断,当年那两个人,正是文逸和唐沁。
“之后……在欧阳逐鹿身上,又发生了什么?”莫降隐约猜到,接下来听到的话,便是欧阳逐鹿和文逸结仇的关键。
“据江湖传言,欧阳逐鹿被媚生驹俘虏之后,受尽了折磨。”文逸沉声说道:“听说,媚生驹命人在俘虏欧阳逐鹿的地点挖了出土牢,将欧阳逐鹿囚禁其中,用铁钩穿了他的琵琶骨,又用铁链将其束缚,然后,便从各地网罗野兽,待那些野兽饿极之后,便将野兽投入牢中……”
“那,欧阳逐鹿岂不是死定了?”莫降急忙问道。
文逸摇摇头道:“媚生驹此人心肠狠毒,甚至有些变态,她以折磨她的猎物为乐,怎会让欧阳逐鹿轻易死掉?她将野兽投入牢中,只为见到欧阳逐鹿的举世无双的驯兽绝技。她要亲眼看着欧阳逐鹿将那些因为饥饿而暴躁的野兽驯化的服服帖帖,然后再将那些驯化好的野兽送如皇宫,供大乾朝皇帝观赏享乐——她知道,处在生死边缘的欧阳逐鹿,为了保命,一定会使出浑身解数驯服那些野兽……”
莫降闻言,心中惊凛,暗道:那媚生驹的心肠要歹毒到什么程度,才能想出这等残忍的方法?即便她长的再美,也是个蛇蝎美人,自己若是遇到,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我若是欧阳逐鹿,宁愿自我了断,也不愿受此大辱。”负责殿后的张凛冷声道。
唐沁闻言,却幽幽道:“媚生驹媚术无双,比我不知要高了多少,她若不想让欧阳逐鹿死,欧阳逐鹿便只能苟活,变成一个为皇家林苑训练猛兽的工具——用他此生所余的所有时间,来偿还他之前犯下的罪孽……”
“我还是搞不明白,那欧阳逐鹿为何会恨上你。”莫降望着文逸问道:“要恨,他也该恨折磨他的媚生驹才对啊。”
文逸苦笑一声道:“当年,媚生驹便是从我背后突然出现,而起她出现的时机,恰恰是在欧阳逐鹿正要强夺沁儿……咳……强夺唐沁之时,所以,他一直都以为,媚生驹和我们是一伙的。”
莫降却道:“他又不知道你姓谁名谁,他更不会知道,当年那个书生早就变了模样,而且还瘸了一条腿;当年那个小女孩,如今早已长大。即便你们两个现在站在他的面前,他也不一定识得——既然如此,你们又有哪门子仇?”
“唯战兄……”
“逸才兄!你先听我把话说完!”莫降摆摆手,用飞快的语速说道:“一会我们到达那个地牢之后,我们就直接闯进去,将欧阳逐鹿救出来。重见天rì逃离苦海的他,绝对会将我们当成救命恩人一般看待。到时候,我们顺势求他施展驯兽之术,将傲崖鹰的海东青驯服——没有了海东青的傲崖,也就变成了盲人,变成了一只瞎鸟,他就休想再追上我们!哈哈,文跛子,我这个瞒天过海的计策怎么样?”
文逸听完,只是苦笑一声道:“唯战兄,你以为我愿意跟欧阳逐鹿结仇么?我与他结仇,实非我所愿,但却已成事实,这并不是我的臆想。”
“有什么证据?”莫降问——他始终觉得,文逸和欧阳逐鹿之间的仇恨,结的太过莫名其妙,而且颇为荒诞,所以他一直不信。
“证据么……”文逸沉思片刻道:“我想,唯战兄应该可以听到……有一个厉鬼般哭号的声音,正从北方传来。”
“文跛子,你这是自己吓自……”说着说着,莫降便忽然住嘴了,因为他真的听到了文逸形容的声音。
那凄惨的嚎叫声,幽远、凄厉、绵长、时断时续、却又延绵不绝——它就夹在呜咽的南下的寒风之中,呼号的北风,裹不住那声音的凄厉,掩不住那声音的凄凉。无边的悲意,最终都化作一声怨毒的诅咒:
——“文逸文逸才,我今rì所受的折磨,来rì必将百倍返还到你的身上!”
太多的恨意和愤怒夹杂其中,直让莫降不寒而栗。
这时,韩菲儿回过头来,见莫降脸sè惨白,身体微微发抖,忍不住关切的问道:“莫降,你怎么了?”
“菲儿,你,你没听到么?”莫降问。
“听到什么?”韩菲儿不知所以。
“算了。”莫降咧嘴惨然一笑,心道这种毛骨悚然的鬼声,能晚一刻听到,就别早一刻听到,免得受其折磨——看来,听觉太过敏锐,有时候也不是什么好事。
见莫降脸sè一会儿一边,韩菲儿又问:“莫降,你到底怎么了?”
“没,没事。”莫降深吸一口气,安抚自己的情绪——自做过那个奇怪的梦之后,莫降的神经一直紧绷着,此时又在光天化rì之下听到凄厉的鬼叫,这更让他感到压力倍增。一会儿若是见了欧阳逐鹿,倘若他不肯原谅文逸,执意要向文逸报仇的话,那么他们去找欧阳逐鹿,就成了自投罗网了——到时候前有仇敌,后有追兵,那可如何是好?
“现在,你信了?”文逸苦笑着问。
莫降一脸沉重的点了点头。
文逸无可奈何的说:“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何欧阳逐鹿会如此的恨我。这一次前去,我只希望能化解我们之间的仇怨。”
“若是化解不了呢?”莫降问。
“那也必须化解!无论用什么办法!”文逸咬着牙说道:“这是我们摆脱傲崖鹰追踪的唯一机会!若是欧阳逐鹿不肯帮我们,我们就只能和傲崖一战了!”说着,文逸的目光扫过韩菲儿和张凛,忧心忡忡说道:“根据我手中仅有的情报,那傲崖鹰实力强大,甚至连老的沙都要忌他三分,若是与他交手,我们的胜算真的不大,即便是胜了,恐怕也要付出些代价……”
听到“老的沙”三个字之时,张凛身体不由得一顿,握紧了手中的芦叶枪,纯钢锻造的枪身,传来丝丝寒意,这寒意,也让张凛想到了他闯荡江湖至今唯一一次败绩。
“比老的沙还要强么?”张凛沉吟道。
莫降没有回答张凛的问题,因为他也不知傲崖鹰实力如何,他只知道,他们这支南行的队伍,至今正面临着自南下以来最艰巨的挑战,而且,从实力对比的角度来说,他们不能硬抗,只能智取。想到这里,莫降挤出个笑容为大家鼓劲:“扭转战局的关键,就在欧阳逐鹿的身上——所以,无论如何,不管用什么手段,我们也要将其拿下!他为朝廷驯了这么长时间的野兽,也该腻烦了,我们这就去搭救这位珍兽大盗!”
莫降的豪言壮语刚刚说完,胯下的驴儿却忽然发起了脾气,任凭莫降怎样抽打,它就是不肯前行,弄的莫降好不尴尬。
这时,莫降之前听到的凄厉鬼号,也越来越清晰。
“将坐骑的耳朵堵上!”莫降说着,从衣角撕下两根布条,塞进了毛驴的耳朵中。
可这一招却不太管用,毛驴仍在发着脾气,拧着身子,一个劲儿的倒退。
“看来,这一次要姐姐我出马了!”唐沁说着,飘悠悠跳下车来。
莫降不由得将目光投在唐沁的身上,却看到她不知何时已换上了一面纯白的面具,只是面具虽白,却白不过她胜雪的脖颈。
这一次,唐沁却没有调戏莫降,只是眨着眼睛问文逸:“逸才哥哥,怎么样?换了面具的我像不像那媚生驹……”
第126章 困兽(二)
文逸正愣神的功夫,唐沁却软绵绵倒了下去。
莫降反应很快,可他刚要去扶,却瞥到韩菲儿手腕微动,暗藏杀机。他生怕自己这一扶,会让唐沁身上多出几个窟窿,于是急忙刹住,变扶为拉,将文逸从车辕上拖了下来,甩到了唐沁身边。
文逸顺势扶住了唐沁,脸上却是一副错愕表情。
“怎么,不情愿扶着沁儿么?”唐沁调皮的眨着眼睛问。
“不要胡闹。”文逸黑着脸说道:“此事非同小可,如果不能说服欧阳逐鹿帮助我们,我们就只能与傲崖鹰正面对抗了!”
“你是对我没信心?还是对自己没信心?”唐沁的声音中满是失望。
“正面对抗又如何?”张凛轻挥芦叶枪问道。
文逸摇摇头道:“可是我们现在不需要正面对抗,我们要做的,是尽可能的节约时间,尽量摆脱敌人的纠缠,尽快到达总坛。可是,太多的人不想我们顺利到达崖山,一路之上,他们设下各种陷阱,我们之前曾经破解了一些,但也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耽误了很多时间。我想,在接下来的旅程中,还会有更多的yīn谋诡计等待着我们,可如果我们像个莽夫一样,非要与其硬碰硬,非要与他们正面对抗的话,那么我们也就落入了敌人的圈套之中。”
文逸的话,引发了众人的思考,自他们决定张扬行事以来,困难一个接着一个,他们一直没有退缩,将敌人的全部yīn谋尽数粉碎,但是,每一次胜利之后,却少有人脸上会露出胜利的笑容,他们嘴上虽然没说些什么,但其实已是身心俱疲。
别的暂且不说,连续使用汉皇之血神力的莫降,也是心力交瘁。这一次他如此紧张的原因,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发现喜乐寺一战后,他很难再唤醒汉皇之血沉睡的力量。
“凡事物极必反,过犹不及。”这是狂夫子经常教育莫降的话,一路擎着汉皇大旗,张扬行来的莫降,也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过刚易折”——他知道,短时间内,自己很难再次使用汉皇之血的神力,因为连续经历郾城和汝阳两次大战之后,他的体力已透支的太过严重。
而且,每使用一次汉皇之血的神力,每将身体内沉睡的猛兽唤醒一次,莫降就感觉自己的灵魂距离万丈深渊又近了一步。绝对强大的力量让人疯狂,让人目空一切,也会让人迷失自己。莫降真正担心的是,频繁使用汉皇神力,自己的灵魂是不是会堕进深渊,自己会不会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恶魔猛兽——要知道,汉皇之血的另外一个名字,便是“诅咒之血”……
众人沉默了许久,却是唐沁打破了这凝重的氛围,“文逸,你说来说去,还是要去找那欧阳逐鹿!而你们若想顺利进入那个地牢,就需要我的帮助——这一次,我会站在你们这一边,帮你们对付傲崖鹰!”
虽然,唐沁说的情真意切,让人一时难辨真假——众人在洪铁翁的家中,已经领教过唐沁的反复无常和yīn狠毒辣,而且,唐沁之前曾说过“同归于尽,玉石俱焚又何妨?”之类的话——这让众人如何敢信她!
“你们若是再婆婆妈妈,傲崖可就要追上来了。”虽然重伤的身体仍未恢复,虽然被文逸搀扶着,但唐沁的话语之中却尽是自信——现在,她恐怕是这支队伍中心态最轻松的一个人了。
可莫降等人却仍是沉默,那唐沁只好继续演着属于她一个人的独角戏:“莫降,你是汉皇之血,你是天选之子!能不能拿出点魄力来让姐姐看看?难道让黑将视为最大敌人的天选之子,内心竟如此脆弱,如此不堪一击么?你若是连这点冒险jīng神都没有,又有什么资格做黑将的对手?”
“我知道,你现在如此畏手畏脚,不是惧怕敌人的强大,而是因为心中有太多顾忌。你并非害怕失败,而是害怕因为失败,让你身边的人受到伤害!你虽然一直未曾说过,但姐姐我却知道,冯冲的重伤,对你心灵造成了极大的冲击!因为他的受伤,你再也见不得再有人倒在血泊之中了,无论是韩菲儿还是张凛,你都不想失去他们。”唐沁继续说着,越来越动情,“可是,你要知道,有些东西,越是害怕失去,往往失去的越快!你将一切的责任都扛在自己的身上,将这支队伍中所有人的安危都背负起来,但是,你是人,不是神,你总有累的一天,总有力竭的一刻——当你疲惫不堪的时候,当你扛不起这重担的时候,你就要相信伙伴——所谓的伙伴,所谓的兄弟,不就是该在危难之际,帮疲惫的你撑起一片天空吗?”
唐沁身受重伤,身体依然很虚弱,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她的气息已经有些紊乱,但她仍坚持着将这些话说完了——其实,她自己也很奇怪,今rì的自己,为何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她隐隐觉得,自己寒冷如冰的内心,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那裂痕出现的原因是什么,她也不知道,只是,恍惚中的她,脑中却总是浮现出莫降做噩梦的画面,那张因为惊恐而扭曲的脸庞,让她的心隐隐作痛……
唐沁用了很久,才将气息调匀,她深吸了一口气,注视着莫降的眸子说道:“相信你的伙伴,相信我!当你感觉到累的时候,不要试图再背负太多的负担,如果你强行为之,只会害了你的伙伴,害了这支队伍!”
唐沁的话语,如惊雷般击中了莫降,他的身体猛的一震,呆在了当场。
振聋发聩的厉声喝问仍在莫降脑海中回荡,但他的思维,却渐渐清晰起来——他终于意识到,因为那个噩梦,自己陷入了某种怪圈:因为紧张,将敌人的强大无限放大,进而怀疑自己的能力,让自己变的六神无主,畏首畏尾,那个曾经勇往直前无所畏惧的猛士,在犹豫和退缩的折磨下,斗志渐渐萎靡,在这艰险的世界中,彻底迷失了,再也冲不出一条血路……
因为犹疑,所以迷失;因为迷失,所以只能深陷在困难的泥沼中,无法前进。
其实,暂时忘记敌人的强大,记得自己要的是什么,认清前进的方向,这看似复杂,看似难以抉择的难题,其实再简单不过……
“沁姐姐,谢谢你。”莫降笑着说,他这句话说的发自真心,而且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中那份自信和坚毅,再次回归——纯黑如墨的瞳眸中,隐隐有两团星火在燃烧。
“欢迎回来,我的莫降。”韩菲儿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句。
“再也不会走了。”莫降笑着回应。
是啊,那个玩世不恭却意志坚定,那个勇敢无畏却心思细腻,那个永远心怀着希望的莫降又回来了——当那轻佻中带着自信的腔调再一次响起时,众人忽然感到一阵安定,曾经笼罩在众人头顶,惊弓之鸟般的惶恐情绪,随着那熟悉的腔调再一次响起,彻底的消失不见。
“莫降弟弟,姐姐我将你骂醒,可不是让你跟这位菲儿姑娘**的。”唐沁有些不满的说道。
“放心吧,我知道该怎样做。”莫降微笑着点点头说,“文跛子,如果你不反对的话,从现在起,我将收回这支队伍的指挥权。”
“指挥权本来就是你的。”文逸豁达的笑笑,“我只是暂时拿过来而已——不过从实际效果来看,我还是更适合做个出谋划策的军师,而唯战兄你,才是这支队伍的真正领导者。”
“谢谢你们。”莫降再次致谢,而且深鞠一躬,“谢谢你们,没有在我迷失惶恐的时候离我而去。”不等众人说“不客气”,莫降已直起身来笑着说道:“其实我也知道,除了我之外,这世上恐怕无人愿意再收留你们这些怪胎了!”
“莫降弟弟,你能不能有些正行?”唐沁哭笑不得的问道。
“他一向都是如此,嘻嘻哈哈,没个正经。”文逸苦笑着摇头道,“但是,所有的困难,都在他的嘻嘻哈哈中,迎刃而解。”
“谁说我没个正经的?”莫降笑着反问,继而成竹在胸般说道:“关于如何对付傲崖鹰,我已经想好了计策——只是像我这种大智若愚之人的智慧,你们这些人,很难理解。”
“你是不是觉得,将他骂醒是个错误?”韩菲儿问唐沁。
唐沁摇摇头道:“不!这恐怕是我此生做出的最正确的选择——而且,现在我也明白了,你们为何心甘情愿追随着这个家伙,因为他是汉皇之血,他是天选之子,他是天生的领导者!既然是领导者,就不该在犹豫中徘徊,就不该在惊疑中困惑。”
“不要再夸我了,我会不好意思的。”莫降大言不惭的说着,脸上哪有一点“不好意思”的羞怯。
“莫降弟弟,现在你肯相信姐姐我了吧?”唐沁笑着问。
“不,我依然不相信你——不过,我还是会请你帮我们这个忙,请你伪装趁媚生驹,带我们进入地牢,接近欧阳逐鹿。”
唐沁笑着问:“怎么突然开窍了?不怕姐姐我带你们玉石俱焚了么?”
“有什么yīn谋,你尽管用好了。”莫降则坦然说道:“如果我被你耍了,那只能说明我笨,活该被你骗;如果我识破了你的yīn谋,那你就只能乖乖做我的属下,受我的驱使……”
第127章 困兽(三)
这是一片方圆近三里的荒芜之地,冻土之上,除了连成一片的黄sè的枯草,什么都没有。凛冽的北风中,一人多高的荒草如海浪般摇摆着,发出沙沙的怪响,仿佛猛兽磨砺着牙齿。怪响之中,掺杂着时断时续的哀嚎,那哀嚎冲破了寒风织就的屏障,钻进人们的耳朵里,让人头皮发麻。在茂密的荒草从中,偶尔有人影闪动,不时发出几声抱怨。
“文跛子,那欧阳逐鹿不是中原四怪之一么?其他三怪又是谁?他们为什么不来救他?”莫降嘴里叼着一截枯草,漫不经心问道。
文逸则是一直皱着眉头,欧阳逐鹿犹如困兽般的嚎叫声,让他心绪难平。
所以,文逸一时没能听到莫降的问题,倒是趴在文逸背上的唐沁回答道:“中原四怪只是他们四人从各自师父那一辈继承下来的名号,如今只余一个空名罢了——而他们四个人之间却是无甚关联,亦不是一个团体——而且,当代的中原四怪行事准则极为诡异,既不容于江湖,又为朝廷忌惮,所以他们的行踪都极为飘忽,要么大隐于市,要么隐居山林,总之四人都是各扫门前雪,对其余三人的事从不过问。所以,无论欧阳逐鹿的处境,其余三怪也是不会出面救他的——而导致他们四人分崩离析的根本原因,还牵扯到诸子之盟当年一段秘闻。”
“沁姐姐,能否说的明白一些?”莫降追问道。
唐沁点点头道:“最早的‘中原四怪’各个身怀绝技,当年,他们亦是诸子之盟的门主,分执医、匠、驯、盗四家牛耳。可是,他们四人的门主地位,却在一次由黑将主导的改革中彻底失去。当年,黑将尚未成为诸子之盟的领导者,但却颇受上一代门主赏识,而且背后还有明礼子的支持,在盟中势力很大……”
“沁姐姐,我问的是欧阳逐鹿,黑将的过去,我现在却不关心。”莫降忍不住出声道,
唐沁却不理他,只是自顾自说道:“当年,黑将虽然年少,但却心怀壮志,他要进行一场改革,将诸子百家整合到一起,取消各家门派之别,再将一些旁门左道剔除出去——而中原四怪所领的门派,本就是鸡鸣狗盗之流,难登大雅之堂,又因为他们四人思想陈旧,态度顽固,抵【制】黑将的合并之策,所以被黑将以强硬手段驱逐出了诸子之盟。”
文逸则补充道:“当年,黑将对诸子之盟的改造尚未正式开始,他做这些的目的,只是为后来将诸子之盟改造成他的一言堂扫清障碍,而他之所以拿医、匠、驯、盗四家开刀,一是因为这四家势弱,非华夏文明正统,门徒数量很少;二是因为,这四家的门主极难控制,他们的存在,是黑将一统诸子之盟的巨大障碍……”
“大哥大姐,我问的是欧阳逐鹿!拜托你们不要再跑题了。”莫降哭笑不得的说道。
“我们说的就是欧阳逐鹿的事!”文逸和唐沁齐声道,二人异口同声这一幕,很有些夫妻同心,同仇敌忾的感觉。
“咳咳。”文逸尴尬的咳嗽一声,飞快的说道:“不知因何原因,四位老门主离开诸子之盟后,他们的门派很快衰落下去,门人不是莫名其妙死掉,就是叛逃师门,四位门主的手艺,甚至面临失传的危险——还好,苍天有眼,他们找到了各自的传人,也就是当代的中原四怪。不过,当代的中原四怪,远没有他们师尊那一辈那样团结,他们虽然继承了中原四怪的名号,但却各自为政,老死不相往来;新一辈的江湖中人,已经很少有人知道他们了……”
莫降知道,文逸所言不假,因为他就不知道这中原四怪到底是何方神圣……
这时,唐沁幽幽补了一句:“这就是与黑将为敌的下场啊。”
莫降却道:“依我看,某个东西既然存在,就有它存在的道理——那医、匠、驯、盗四门,在黑将看来,或许是细枝末节,鸡鸣狗盗,但是在我看来,却是争夺天下的利器。他黑将能为一己之私,将这四门赶尽杀绝;我就能让这四门再次辉煌……什么人?!”
莫降话音刚落,众人前方草丛忽然分开,从中钻出两个全副武装的士兵来。
“你们是什么……啊!九大人!您怎么来了?!”两个士兵只向众人这边看了一眼,忽然将手中兵器丢在地上,长跪不起。
“怎么?”唐沁傲慢的回应着,声音像是从鼻孔里发出来的一般,冰冷而轻蔑“本座来看看自己的宠物,也要事先告知你们不成?”
“属下不敢!”两个士兵磕头说道。
“好了,起来吧。”唐沁语气稍和,寒声道:“去前面开路。”
两个士兵隐隐觉得突然出现在面前的这个九大人有些不对劲,但他们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只抬头看了一眼,就看到对方寒冰一眼的眼神,几乎将他们冻在当场。
二人挣扎着站起身来,诚惶诚恐道:“九大人……”
只说了三个字,二人忽然感觉到一阵眩晕,眼中“九大人”的影像,忽然变的极为模糊,那模糊在视野中飞速的蔓延着,很快就将他们视线中的一切全部渲染成虚幻而模糊的轮廓,到了最后,他们连最基本的辨别能力也失去了——他们分辨不出来,对他们下达命令的,究竟是不是九大人?九大人究竟是不是伏在一个陌生的男人的背上?九大人的身边究竟还有没有外人……他们的思维陷入混乱,脑中一片混沌,仿佛一锅炖烂的羊肉,恍惚之中,脑中却只有一个命令分外清晰:“带我去见欧阳逐鹿!”
两个士兵木偶一样转过身去,行尸走肉一般,深一脚浅一脚的前行。
莫降很想问唐沁一句,跟着这两个脚下拌蒜的家伙靠不靠谱,会不会踩中什么机关。但他却没有问,因为他看到,唐沁的目光中,尽是专注,而且,唐沁的额头,已渗出了细细的汗珠。
搁在平时,要催眠控制这两个普通士兵,对唐沁来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可是此时她重伤在身,又经车马颠簸,身体状况极差,控制这两个士兵的同时,唐沁的身心,亦是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两个士兵走的虽然很慢,但莫降已知道,他们带的路却是对的——因为欧阳逐鹿的嚎叫之声,已是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了。
这哀嚎之声对于他人来说,或许只是对耳朵的折磨,但对唐沁来说,却是严重的外界干扰——文逸已经听到了唐沁沉重的呼吸声。
“你们是什么人……”又是一声戛然而止的喝问,发出喝问的将官,只说了半句话,就变成了唐沁的俘虏,呆呆的站在了原地,目送莫降等人从他身边走过。而唐沁在经过那名将官身边的时候,顺手将那将官腰间的钥匙摘了下来。
莫降则对韩菲儿打个眼sè,示意她提高jǐng惕,如有意外,一定要第一时间将敌人解决。
韩菲儿点点头,手腕轻翻,数枚sè泽乌黑的钢钉已握在手中。
众人小心谨慎的前行,路上虽然又遇到几个暗哨,但都有惊无险的闯了过去。
文逸的后背已经湿透,但那却不是他的汗。
寒风掠体而过,文逸只感到后背一阵发凉,他下意识的揽紧了手臂,将唐沁稳稳固定在背上,二人也因为他这个举动,贴的更紧了。
连闯七道关卡之后,众人终于到达了一扇锈迹斑驳的铁门之前。
“你们可以走了,周围不要留人。”唐沁的声音有些发虚。
两个士兵顺从的离开,周围的草丛中,传来一阵脚步声。
脚步声渐行渐远,终于彻底隐没在风声之中。唐沁将钥匙丢给了莫降,她气若游丝般道:“我的任务,完成了……”
就在莫降拿着钥匙走向那扇铁门的同时,在这片茂密的草地之外,有两个人正在交谈。
二人一男一女,男人强壮如山,女人苗条似蛇,男人粗壮的手臂上,站着一只神态孤傲的海东青,女人的脸上,带着一面纯白的面具。
不错,二人都是十三羽翼,男人便是傲崖鹰,女人则是媚生驹。
“你真是多管闲事!”傲崖冷声说道。
“这怎么能算是多管闲事呢?明明是他们愚蠢,愚蠢到非要自投罗网。”
媚生驹天籁般的声音,却没能换来傲崖的赞同,他寒声道:“我命令你,不许碰他们一根毫毛!他们,是我的猎物!只能被我傲崖杀死!”
“好啊,等我将他们抓住,任由你来处置。”媚生笑着道。
“哼!”傲崖冷笑一声道:“就凭你这座土牢,也想困住他们?!”
“怎么?你不信么?那咱们就走着瞧好了——如果他们能从里面逃出来,我保证不再插手你的事……”
厚重的铁门被莫降推开,牢内漆黑如夜,没有一丝光亮——可是,欧阳逐鹿的声音,确实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莫降站在门口,眉头微皱,却不急着进入。
“放心,姐姐我不会害你们的。”唐沁说着,在文逸的肩头轻轻拍了一下,“走,我们先进。”
文逸没有犹豫,迈步进了地牢。
文逸的脚步声从里面传出来,很清脆,也很沉稳。
张凛和韩菲儿先后进入,莫降则留在了最后。
当韩菲儿的背影彻底消失在黑暗中的时候,莫降下定了决心,抬脚进门。
就在他进入暗室的刹那,身后铁门重重的关闭!
莫降喃喃道:“哎呀,好像真的上当了……”
第129章 困兽(四)
铁门关闭的瞬间,莫降等人也被的黑暗彻底包围。
“呼!”
有人吹了口气,黑暗中便出现了一抹亮光——那是一尾突突跳动着的火苗,来自于张凛手中的火折子。
“噗!”
短暂的光明如昙花一现,很快又被莫降吹灭。
“小心机关。”莫降压低声音说——借着方才转瞬即逝的光明,莫降看的清楚,他们现在所处的暗室,统共只有两丈见方,六面均包裹着铁皮,拇指盖大小的铆钉密密麻麻。而且,莫降还在四周的墙壁之上,看到了数个半尺见方的小口,他担心这些小口是发shè弩箭的机关口。在如此狭小的空间之内,即便有光,但如果敌人发shè弩箭的话,他们还是无从躲避——所以,与其眼睁睁看着弩箭shè进自己的体内,还不如赌上一赌,赌敌人在猛然失去目标方位的情况下,来不及再次瞄准!
“现在,听我的口令!”借着方才光明出现时印在脑中的画面,莫降一伸手,将众人全都拢在了自己身边,他低声说道:“文跛子,你背着唐沁向北,走两步,而后转身,背靠北面铁墙站好,靠住铁墙后,在你的右胸位置,有一个小孔,记得向左平移一步躲开它;张凛,你转身直接向东走三步,接着是转身背靠墙壁,你那面墙上有两处小孔,一在你头顶位置,一在你右腿根部,注意躲开。”
将命令快速下达之后,莫降双手微微一推,将众人轻轻推离出去,却唯独将韩菲儿留在了身边。
莫降在韩菲儿耳边低语几句后,则将她推向了南面,而他自己则是转身向西,走了三步,一伸手便摸到了冰冷的铁墙,紧接着,他转身蹲下,避开了墙壁之上的三个发shè孔。
“菲儿,一会就看你的了。”莫降小声说。
于此同时,在与这间暗室紧邻的一个房间内,媚生驹站在正中,目不转睛的观瞧着一个造型奇特的匣子,而傲崖鹰则站在媚生驹的身侧,时不时才会瞥那铜匣一眼。
匣子为铜制,固定在一根铜柱之上,看那匣子的构造,正是莫降等人所处暗室的微缩模型。在铜匣之内,有五个青铜小人,伴随着轻微的“咔咔”声,小人缓缓移动。
这些青铜小人的运动轨迹,竟然与暗室之内莫降等人的移动轨迹一模一样!
“是不是很好玩?”媚生驹笑着问。
“无聊!”傲崖鹰扭过头去,伸手抚摸立在其小臂之上的海东青。
“这东西叫‘玲珑铁室’,是陛下得意的发明!暗室内壁上的每一个铆钉,都通过机关与这个铜匣内的小人儿相连,被囚禁在暗室之内的人,若是触碰到铁壁之上的铆钉,他们真实的运动情况,就会通过复杂的机关,在这个铜匣之内的小人儿身上得到体现!”一边说着,媚生驹抬起如葱白般的玉指,指着铜匣内的小人道:“你看,这个蹲下来的是莫降,这个站的笔直的是张凛,这个像小野猫一样弓着身子的是韩菲儿……”
媚生驹的嗓音美如天籁,可傲崖鹰却只感到一阵阵的厌烦,他不耐烦的说道:“托娅!我希望你注意,他们是我的猎物,不是你的玩具!”
“嘻嘻,你的猎物现在归我了!”媚生驹调皮的语气中,又带着些不讲理的野蛮。她灵巧的转身,轻纱织就的裙摆随着她的旋转飘起来,露出她凝脂白玉般光洁的小腿,她跳着jīng灵般的舞蹈,飘飘然来到傲崖鹰身边,伸出皓白胜雪的手臂,轻轻环住了傲崖鹰的脖子,丰满挺拔的玉【rǔ】贴在傲崖鹰强壮的胸脯上,微微抬头,用那双多情的眸子凝视着傲崖问道:“傲崖,我发现你这几个猎物很是好玩,不如你将他们让给我如何?”
傲崖鹰却不为所动,似一块顽石般站在哪里,声音生硬似铁:“媚生驹,我傲崖鹰狩猎,从没有放跑过一只猎物——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哎呀!”媚生驹柔若无骨的柔荑,轻轻抚摸着傲崖鹰脑后那条小辫子,口中嗔道:“除掉汉皇之血,是老的沙对那个冒充你的人下达的命令,你是真的傲崖,本该对此事一无所知,所以说呢,他们根本不是你的猎物啦。”
傲崖鹰浓密的剑眉一挑,冷声问道:“你是说,老的沙他早就知道,有人假冒于我?”
“十三羽翼中,很多人都知道啊。”媚生驹似是在陈述一个众所周知的“秘密”,语气很是平淡。
“你们既然知道,为何不去过问?为何任由那个蠢货玷污我的名号?”
媚生驹解释道:“大家不揭穿他的身份,不过是藏拙之计,奇洛那贱女人越是猖狂,露出的破绽便越多,等她的野心全部暴露之后,我们就将其党羽一网打尽!不过可惜了,你杀了那个冒牌货,恐怕会让我们的第二皇后有所jǐng醒……如此一来,要除掉这个比狐狸还狡猾的女人,可就难了……”
“既然如此,我犯下的过错,就由我来负责。”傲崖鹰说的斩钉截铁,“汉皇之血和奇洛,都由我来对付!”
“哎呀,你怎么就不明白呢?”媚生驹轻轻掐着傲崖鹰的耳垂嗔道:“老的沙让假的傲崖鹰来杀莫降,本意只是要将奇洛的人手调离大都,不然的话,他也不会再派我等在这里守株待兔了。”
“媚生驹,有些愚蠢的男人或许会上你的当,但是你要骗我却是绝不可能!”傲崖鹰冷声说着,只一个转身,便离开了媚生驹的怀抱,“老的沙之所以派任务给那个冒牌货,真正的用意只是引我现身!老的沙对我了解很深,他知道我的xìng格,亦是知道,一旦假傲崖现世,我必定会出现,将其除掉!所以,老的沙的本意,一定是想要我亲自出手,结果掉莫降等人!而且,想那莫降等人一路向南,离开汝阳之后,才折向东方,如果老的沙真的要你等在莫降等人的必经之路上守株待兔,绝不会将你放置在这里!”
“真是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我看你是在深山中待的时间太长了,人都变傻了!”媚生驹白了傲崖一眼,踩着优美的舞步远离了傲崖,再次回到那个jīng巧的铜匣一旁。
傲崖鹰却是自顾自说道:“我虽然高傲,但我绝不愚蠢!我虽然不知道你和我争夺莫降的原因,但是我却看的出来,在我出现之前,你并没有看破假傲崖的身份!”
任凭傲崖怎样说,媚生驹却是不答话,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个铜匣。
“媚生驹,无论你心中隐藏着什么秘密,无论你是奉谁的命令行事,也无法阻止我猎杀莫降的决心!”说着,傲崖向前迈出一步,站在媚生驹的身后,一字一顿说道:“莫降,能且只能由我来杀!”
至此,媚生驹终于有了回应,她的语气亦是变的冰冷,再没有之前撩人心神的轻佻,“即便是熊神的命令也不能让你退让么?”
媚生驹口中的“熊神”,便是十三羽翼“四犬四骏四鹰一老罴”中的“老罴”,亦是十三羽翼中位阶最高的人,是十三羽翼中实力最强之人。
“如果老罴有命,那么就让他来见我!”傲崖鹰语气冰冷,完全听不到对熊神的尊敬。
媚生驹回头看了傲崖鹰一眼,摇摇头道:“傲崖,你的高傲在熊神的意志面前一文不值!为确保万无一失,这一次我不会将莫降拱手相让!我不乞求你助我一臂之力,只希望你不要出手阻拦——我还是那个保证,等我将莫降抓住之后,他将任你处置!”
傲崖鹰则说道:“高傲的雄鹰,不同于秃鹫,它永远都不会贪食腐肉,我傲崖鹰也不会受你的恩惠——我会亲手将莫降杀掉,而且不需要你的帮助!”
“你的意思是,我抓不住他?”
“就凭这个玩具?”傲崖鹰轻蔑的瞥了那铜匣一眼,对这jīng密的机关嗤之以鼻,“如果天选之子连这个玩具般的囚牢都逃不出去,那么他根本不值得我出手。”
“那就走着瞧好了!”媚生驹淡淡的说了一声,纤纤玉指轻轻在那铜匣上一点。
顿时,机关之声大作。
于此同时,囚禁莫降的暗室之内。
“菲儿,准备!”莫降大声喝道!
一抹亮光,重现暗室之内。
这一次,点燃火折子的人却是莫降!
韩菲儿眯着眼睛,尽量去适应暗室内的光线,因为长时间处于黑暗之中,骤然出现的亮光,刺痛了她的双眼,她强忍着眼睛的酸痛,看准了铁壁之上所有孔洞的位置。
机关之响越来越密集,仿佛成百上千头老鼠同时啃噬着这暗室的铁壁,整个暗室都微微震动起来。
就在那令人牙酸的怪响连成一片的时间,韩菲儿猛然站了起来!
可就在她站直身体的一瞬,激变突生!
暗室的屋顶,忽然像天窗一样打开了!
刺眼的光线,猛的投shè下来!
那光线之亮,几乎亮过正午的骄阳!
韩菲儿只觉得双眼无比刺痛,整片视野变成一片惨白,紧接着,那苍白的画面就燃烧起来!
她只感觉到,双眼一阵刺痛,难以忍受的灼热,几乎烧化了她的双眼!!
韩菲儿闷哼一声,捂着眼睛跪了下去。
就在她跪倒的瞬间,数张大网从墙壁的孔洞中喷shè而出,准确的落在几人的身上,将他们困了个严严实实……
而在隔壁的房间之内,媚生驹轻轻拍了拍手,耸耸肩膀说道:“莫降,已经是我的俘虏了。”
而傲崖鹰却微微摇头,对着手臂上的海东青问道:“啸空,你信么?”
第130章 困兽(五)
“不用再挣扎了,此网乃皇蚕丝织就,其中还掺了钢线,仅凭人力,是挣脱不开的。”一个yīn阳怪气的男声在莫降头顶响起,莫降隐隐觉得,这声音有几分熟悉。
紧接着,莫降便感觉到有一双大手在自己身上摸索。
“喂喂,你要干什么?”莫降闭着眼睛问,方才那道强烈的光芒,亦是灼伤了他的眼睛,他只感到双目胀痛,泪流不止,眼睛怎么睁也睁不开——在眼睛受伤之前,莫降看的清清楚楚,暗室屋顶的背面,是两面无比明亮的镜子,屋顶打开翻转,将太阳光加强了数倍,所以投shè进屋内的光芒才会如此的强烈。
那人没有回答莫降,而是将他藏在腰间的昊冕长剑拿走了。
呛啷一声,昊冕出鞘,长剑低鸣之音,在莫降耳边回荡。
紧接着便有人赞叹道:“好剑!”
“剑是好剑,但人却不是好人。”莫降尝试着睁开眼睛,但眼皮却只能打开一条窄窄的缝隙,扁成一线的视野中,是个模糊的身影,他依稀觉得,这身影似曾相识。
那人低下头靠近莫降,冷笑着说道:“真是想不到,你我竟是在此番情景下重逢,想当初,你我大都一别,王某只以为,你我再无相见之rì了呢!”
那人离的近了,终于辨认清楚对方的容貌——那男人不是别人,正是莫降的老熟人,王维道!
莫降最后一次见王维道,还是数月之前,当时在大都城的死牢之内,王维道正是负责审问莫降的官员之一。莫降从相府出逃一事影响巨大,就连当朝相国马札儿台、枢密副使托克托、都指挥使也先都受到了牵连,流放的流放,贬职的贬职,唯独这个王维道,非但没有被问罪,反而升官发财。莫降也曾想过,这个王维道究竟有何后台,在变幻莫测的官场中,竟然比托克托站的还要稳,可是因为掌握的情报太少,思来想去,终究是想不明白。
今rì再见王维道,只见他已换上一身紫sè罗袍,仅从王维道得意的表情来推断,便知道他一定又升官了。
“这人生,还真是个世事无常。”王维道用怜悯的目光审视着莫降,摇着头说道:“当初,我在相府之时,受尽你的欺凌,还差点被你杀了。你逃离相府之后,很多人都以为你赢了,可事实又是怎样呢?你离开相府之后,只能仓皇逃亡,而我则是平步青云,步步高升。你一路向南逃窜,过着朝不保夕,餐风饮露的生活,而我呢,则是加官进爵,锦衣玉食——莫降,你现在觉得,咱们两个是谁赢了呢?”
莫降的回应,只是一声冷笑,对待王维道这样的人,他是一句话都懒得同他讲。
“你是不是很后悔,后悔当初没杀了我?”王维道得意的说道:“可惜,再后悔也是于事无补了。你我都是读书人,都该知道,天与不取,反受其咎的道理。当初你没杀了我,于是上苍就要惩罚你的妇人之仁——它让你身陷囹圄,饱受酷刑,而我则站在牢门之外审问你;它让你再次被俘,被大网缚住,摔倒在我的面前,只能用仰视的目光看着我,再一次接受我的讯问。”
莫降仍是不答话,只是扭头看向别处,哪怕被缚网中,匍匐在地,他也不愿意仰视王维道——在莫降的视野中,他和他的伙伴已经全军覆灭,尽数被缚,唯有唐沁摔倒在一旁,伏地不起,也不知是晕是死……
“莫降,上一次你能逃脱,是靠文逸帮忙,可是今天,他却是自身难保了。”王维道一边说着,一边拎着昊冕长剑,迈步向文逸走过去。
“你要干什么?”莫降冷声问道。
“怎么?害怕了?怕我一剑把他杀了?”王维道晃着手中长剑笑道:“你放心,我不会杀他的,我的主人告诉我,无论如何,也要留下你们的xìng命,将你们这些乱党,尽数带到大都城,公开处死,以正典刑!”说到“我的主人”四字的时候,王维道向唐沁看了一眼,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
一边说着,王维道拎着文逸的衣领,将他拽了起来。
文逸的身体软趴趴的,若不是有王维道大腿的支撑,他早就像一滩烂泥般瘫倒在地了。
“这是怎么了?智慧无双的文先生吓晕过去了?”王维道啼笑皆非道:“亏我家主人如此高看文先生,还曾特意交代我多加提防你呢,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嘛。”
莫降见文逸受辱,只觉得心中万般难受,然而,他也只能在心中积攒着愤怒,除此之外,再无他法。因为那张大网实在绑的太紧,死死的勒住了他,割裂了他的棉衣,他没挣扎一下,坚韧而锋利的暗金sè网丝便深入一分……
莫降只能眼睁睁看着王维道将文逸的长弓踢到一边,而后又目送王维道踩着官步,一步三晃晃到了张凛身边。
“这不是张大侠么?人们口口称颂的大都城第一高手!黄金族人的梦魇!武艺高强的白狼,您怎么也落的如此田地?”王维道笑吟吟道:“张凛,如果你死在我的手上,那么我是不是就成了大都城第一高手了呢?嗯?你这是在干什么?瞪我?哎呀,眼神好凶,我好怕啊!哈哈哈哈!”
王维道放肆的笑着,嚣张无比。
张凛双目喷火,却也无可奈何——他比莫降挣扎的更为剧烈,所以那张大网已经割进了他的皮肉,殷红的鲜血,顺着金sè的丝线滑下,滴落。
将张凛的长枪拿走之后,王维道就不再理他,仍是迈着官步,晃晃悠悠来到了韩菲儿这一边。
“美人儿,我们又见面了。”王维道轻佻的笑道:“这些rì子,你跟着莫降受苦了,如果知道他的命运这么悲惨,当初我死也不会让莫降带你离开相府的。”
“滚!”韩菲儿紧闭着双目,语气冰冷。
王维道闻言,不怒反喜,恬不知耻的说道:“我就是喜欢你这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艳。来,让我看看,美人儿你瘦了没有……”一边说着,一边用手中长枪去挑韩菲儿的刘海。
便在此时,韩菲儿手指微微一动。
铁牢之内,寒光乍现!
一点寒芒,直取王维道面门!
那一点寒星,速度极快,几乎在空中划出一道细细的亮线来!
王维道只感到脸颊一凉,伸手一摸,便摸到一道口子,温热的鲜血,正缓缓流出来。
“这只是jǐng告,若再出言不逊,下一枚暗器,便要带上剧毒了!”韩菲儿冷声说道。
哐当一声,王维道将芦叶枪和昊冕剑一齐丢在地上,跺着脚,指着韩菲儿骂道:“你,你,你这贱人!竟然如此不知好歹!我屈尊向你示好,你却这般对我!既然你敬酒不吃,就休怪我心狠手辣了!”
说着,王维道拍一拍手掌,铁牢铁门吱嘎嘎打开,六个顶盔掼甲的大汉,迈着大步冲了进来。
王维道并未在第一时间下达命令,他先是躲到那几个大汉身后,确认自己的身体已被严严实实的遮挡住之后,他才伸手乱点一番后说道:“你,你,你!你们三个,去把那个女人抓起来!”
“大人,她已经被俘了啊。”一个大汉哭笑不得的说道。
“蠢货!”王维道闻言,甩手便是一记耳光,“你可知道她是谁?她是无相法手韩菲儿,她是顶级暗器高手!她身上所藏的暗器不计其数!本官可不想在安全得不到保证的情况下,审问这些穷凶极恶的罪犯!”
“大人您想怎样?”被打的大汉捂着脸颊问。
“把她摁在地上,让她一丝一毫也动弹不得!”王维道恨恨的说,“记住,是一丝一毫!若她再发出一枚暗器,我就禀明主人,砍了你们的脑袋!”
被王维道指过的三个大汉闻言,迈着大步走到韩菲儿身边,不由分说便将她摁在了地上,又用铁靴将韩菲儿的四肢死死的踩住!
众人几乎听到韩菲儿手骨碎裂的声音!
可是,韩菲儿却紧闭着双眼,虽然脸sè惨白,但却哼都没哼一声。
莫降见状,更是目睁yù裂!那张原本俊俏的脸庞,因为愤怒变的扭曲,他将双拳攥的咔咔作响,奋力的挣扎着,任由锋利的皇蚕丝,割裂了他的皮肉——他的身体在流血,却感觉不到疼痛,这点皮肉之伤与他那颗正在滴血的心相比,真是微不足道……
站在隔壁房间的媚生驹和傲崖鹰,则通过观察孔,冷眼观瞧着莫降等人遭受的一切。
“媚生驹,你不该如此践踏他们的尊严,即便他们是你的俘虏。”傲崖鹰冷声道。
“俘虏还要什么尊严?”媚生驹满不在乎的反驳道:“对敌人的怜悯,便是对自己的残忍,如此浅显的道理,你不该不知道吧?”
“尊重你的对手,也就是尊重你自己!作践你的敌人,也就是作践你自己。”傲崖鹰的语气依然冰冷而生硬,“你派王维道这个跳梁小丑出场,真是不该!”
“我倒是觉得此人极有手段,他懂得最关键的一点,要摧毁一个人,就要先摧毁他的内心。”媚生驹幽幽说道:“如果不是他和奇洛关联太深,我真想将他引为心腹。”
“这个小丑,会毁了你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因为他非但没能摧毁敌人的内心,相反,他对敌人尊严的践踏,已经激起了敌人心中的愤怒。”傲崖冷声道。
“先不要这么早下结论嘛!”说着,媚生驹伸出手指在铁壁上轻轻一点。
铁牢剧烈的晃动起来,轰隆巨响中,莫降身后的钢铁墙壁缓缓抬起。
另外一头被囚禁的猛兽,暴露在众人面前——他是欧阳逐鹿,被媚生驹囚禁了十数年的珍兽大盗……
第131章 困兽(六)
“文逸,你这yīn险小人,究竟有何胆再来见我?!!”伴随着铁链的哗啦响声,欧阳逐鹿的怒喝如同霹雳骤然降落,炸音震颤,直震的铁牢四壁嗡嗡作响。
这一声怒喝,亦让文逸悠悠转醒,他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才看清楚欧阳逐鹿的处境。
儿臂般粗细的铁链,死死的锁着他的手腕脚腕,因为时rì太过长久,铁链有些部分已陷入皮肉之中,与他的骨肉长在了一起,cháo气和血液腐蚀了那铁链的表面,为其镀上一层血红,随着欧阳逐鹿枯瘦的身体的不断颤抖,长长的铁链剧烈的晃动着,铁链每晃动一下,都能将他带个趔趄。
因为在地牢中待的时间太长了,欧阳逐鹿的须发已经长的很长,乱糟糟的花白长发几乎贴到了地面,脏兮兮的胡须,拧成了一个疙瘩垂在胸前。他周身上下,只剩下一件破破烂烂的短裤遮羞,嶙峋瘦骨,皆暴露在众人眼前。尤其是他的肩胛处,两柄铁钩钉穿了他的琵琶骨,尾端连着两条铁链,固定在他身后的墙壁上——尽管那两处创口已有十余年了,可只要他动上一动,发黑的脓水便要从创口中流出来,散发出刺鼻的臭味。
整间铁牢,只在牢顶开有一扇一尺见方的小窗,一小束清冷的阳光投shè下来——仿佛,连一向号称仁慈的上苍,也不愿意给这地狱般的囚室施舍些光辉,只是任由那受折磨的灵魂在这里慢慢腐朽。直到那一面铁墙打开,吝啬的天神才将明亮的光辉洒向此处,欧阳逐鹿的惨淡景象,才暴露在众人面前。
铁牢之内,污秽之物遍地皆是,甚至还有野兽的白骨散落其间,硕大的老鼠,睁着猩红的小眼睛,在铁质的地面上爬来爬去,鼠爪挠在地面上,发出刺耳的声响,直让闻者汗毛倒数、头皮发麻——如此恶劣的环境,经历如此惨无人道的折磨,众人都是诧异,欧阳逐鹿究竟是如何活下来的?
欧阳逐鹿咆哮着,用世间最恶毒的语言诅咒着文逸,直将他骂的体无完肤。
文逸并未解释些什么,只是静静的趴在冰冷的地面上,注视着欧阳逐鹿那一双怒睁的双眸,认真的体会着其中的愤怒和冤屈。
这时,王维道掩着嘴巴发话了,他不耐烦的说道:“行了行了,差不多得了!”
欧阳逐鹿却是不听,仍是骂个不停。
王维道一脸厌恶的甩甩手,立刻就有一名壮汉上前一步,从墙壁上摘下一条长鞭,将鞭梢甩进屋角的木桶中沾过盐水之后,不由分说便向欧阳逐鹿身上狠狠的抽了下去!
欧阳逐鹿被铁链栓的死死的,面对劈头盖脸抽来的皮鞭,根本无从躲避。皮鞭一下下重重的抽在他的身上,慢慢的,他的咆哮变成了惨叫,那凄惨的哭号,宛若厉鬼!又是几鞭子下去,欧阳逐鹿已无力气再哭号,于是哭号变成了痛苦的呻吟,他呼吸微弱,间隔许久,才能吊上来一口气,若是再打下去,恐怕会将他生生打死。
“够了!”文逸冰冷的声音,几乎能冰封铁牢内的一切。
“停停停!”王维道也甩甩手命令道:“既然文先生说够了,那今天就到这里吧!”说着,恨恨的瞪了欧阳逐鹿一眼:“这老东西,就是皮痒,不打不老实!”
“王维道,你究竟想做什么?”文逸冷冷的问。
“文逸,你这是什么语气?!我给你面子,叫你声文先生,可你不要蹬鼻子上脸!你若对我不恭,下一个挨鞭子的可就是你……”
“我问你的问题是,你究竟想做什么?!”文逸艰难的抬起头来,凝视着王维道的双眼,一字一顿说道。
王维道从未想过,一向温文尔雅的文先生,竟然也有如此犀利的眼神,只被那两道如有实质的目光看了一眼,他便下意识的后退一步!
好在,王维道“百变书生”的名号也不是白来的,经过一番调整,他终于稳住了心神,但也不敢再说废话,他感受到了文逸的愤怒,那愤怒让他感到恐惧。
“嘿嘿,其实呢,让你们见见欧阳逐鹿,也是主人的意思。”王维道说着,上前一步,躲在两个壮汉身后,利用壮汉的身体,挡住了文逸的目光,“主人慈悲为怀,本想让你们化解当年那段恩怨。我的主人知道,文先生为欧阳逐鹿一事愧疚多年,所以只想等文先生了却这桩心事之后,再让文先生了无牵挂的上路。”
“上路?上什么路?”文逸冷声问。
“我说出来您可别不愿意听。”王维道顿了一顿,而后换了副语气,用主审官宣判的腔调说道:“莫降文逸等一干人等,以武乱禁,劫走朝廷重犯,杀害朝廷命官,对抗朝廷军队,残害大乾黎民百姓,累累罪行罄竹难书——尔等罪恶滔天,不可饶恕,一旦抓获,应将尔等立即押赴大都,凌迟处死!”
“噢!”文逸若有所悟般点点头道:“原来是上黄泉路……”
“本来呢,众位所犯之罪,已是罪无可恕,可我家主人念及文先生大才,有招安之意,如果……”
“没有如果。”文逸冷声打断了王维道的话,“你若是想劝降,我还是劝你少废口舌。”
“文先生,识时务者为俊杰啊。”王维道踮起脚尖,探出半个脑袋来,偷偷观瞧着被皇蚕大网绑的紧紧的文逸,眼中有些得意,有些畏惧,还有些怜悯。
“王维道,你劝我识时务,可我问你,你觉得自己又是个识时务的俊杰么?”文逸此时正好抬起头来,目光再次与王维道相对。
王维道眼睛眨了一眨,脸上表情有些不自然——对方明明动弹不得,可为什么却偏偏给自己一种感觉,仿佛胜券在握的人不是自己,而是倒在地上的这些自身难保的“蚕蛹”?
王维道心中虽有疑惑,但却不敢示弱,因为他知道,有个更厉害更狠辣的角sè,就在隔壁观察着自己的一举一动,自己这一次若是行将差错,那么下场一定会很惨,那欧阳逐鹿就是最好的榜样……想到此处,王维道轻咳一声道:“文逸,我看你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既然你不领我家主人的情,那就休怪我翻脸了!”
文逸再不答话,只是一脸冷笑,似是在说“有什么招式,尽管使出来吧!”
在两个壮汉的护送下,王维道踮着脚尖,小心翼翼走到欧阳逐鹿的身边,他俯下身体低声说道:“欧阳逐鹿,从现在起,这几个人就交给你了——不过,你办事可要有些分寸,你可以尽情的折磨他们,释放胸中的愤怒,但绝不可取了他们的xìng命,这是主人的底线,你若是将这件事做漂亮了,我家主人可以替你向九大人求情,给你zì yóu!”
“zì yóu”二字,对欧阳逐鹿来说,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王维道话音刚落,昏死过去的欧阳逐鹿忽然转醒,他缓缓的翻身,身上铁链哗啦啦响个不停。
“他们,都归我处置?”欧阳逐鹿哑着嗓子问道,声音森然。
“不是归你处置,是任你折磨,但不能折磨死。”王维道再一次明确欧阳逐鹿的任务。
欧阳逐鹿挣扎着坐起来,一双眼睛盯着文逸,眼中尽是复仇的火焰。
“好了,你可以出去了。”欧阳逐鹿冷声道。
“事办的漂亮一些,我很看好你的。”王维道说着,在几个壮汉的护送下,向牢门走去。
临离开铁牢之时,他特意命两名壮汉将唐沁抬到了墙角,指着唐沁的后背说道:“欧阳逐鹿,你看清楚了,这个人不能受到伤害。”
欧阳逐鹿瞥了一眼,并未认出唐沁便是当年的小女孩,点点头答应了王维道的要求。
王维道离开之后,制服住韩菲儿的那几个壮汉最后离开。
此时的韩菲儿,已是一动不动,脸颊贴在冰冷的铁质地面上,长发盖住了她的面容,看不清她的表情,只是那双原本美丽的纤纤玉手,被铁靴蹂躏一番后,已是鲜血淋漓。
自欧阳逐鹿出现之后,莫降和张凛都未再说过一句话,二人沉默着,挣扎着,任由身上被锐利的皇蚕丝割出了无数道口子,任由鲜血浸透了衣衫,却仍是执拗的坚持着,——他们不信,仅凭这一张破网,就能宣告他们的失败!
“哐当!”一声,铁门关闭,莫降等人所处的这间房屋的屋顶也慢慢合拢。
铁牢之内的光线再次变暗,唯一的光源,亦只剩下了欧阳逐鹿头顶那扇一尺见方的小窗。
欧阳逐鹿盘腿坐在那一束清冷的光线之下,双眼微闭,似是在等待着什么。
“在过去的十几年中,似今天这一幕,我经历过无数次。过去,当皮鞭抽在我身上的时候,只会加重我的痛苦,加重我心中的怨恨。”欧阳逐鹿幽幽说着,仿佛魔鬼在低声吟唱着诡异的咒语,“但是今天这一次却不同了,等野兽撕裂你们的身体,等它们咬断你们的手脚的时候,我心中的愤怒,将得到释放……”
恶魔般的低语声中,铁牢另外一侧的铁墙缓缓打开,铁墙后的暗室中,是一双双绿幽幽的眼睛……
第132章 困兽(七)
低沉的咆哮声,在幽暗的铁牢内回荡不止。
咆哮声中,有桀骜的野xìng,亦有冷血和凶残。
欧阳逐鹿身畔的硕鼠听见那咆哮声,便直起前身,撑着尖尖的小脑袋,瞪着圆溜溜的红眼睛扭着脖子四处观望,待看到那一双双幽绿的眸子,立刻放下前爪,跐溜一声逃到了墙角,发疯似的噬起那铁壁来。
顿时,老鼠的尖齿和铁壁摩擦之声不绝于耳,但任凭它们怎样卖命,却咬不动那铁壁一分一毫。
文逸和张凛则是屏住了呼吸,盯着黑暗中的那一点点恍若鬼火的绿光。
欧阳逐鹿仍是坐在原地未动分毫,只是嘴里淡淡说了声:“来!”
他的嗓音沙哑,但却好似带着魔力,话音刚落,低沉的咆哮渐渐停止,点点绿光开始缓缓移动,缓缓向众人所在的方向靠近,却是不带一点声响。
铁牢之内,只剩下硕鼠噬咬铁壁的喳喳怪响,而且越来越急。
随着四匹苍狼走进光线之中,它们眼中的绿sè光芒,亦渐渐黯淡下去。
四只苍狼个头极大,几可与幼年的马驹相比,尤其是走在最前的那一只,虽然它身形稍显消瘦,但骨骼奇大,即便四爪着地,但也有半人之高。随着它踱起脚步,肩胛骨的轮廓突出与脊背之上;它四肢细长,爪子有如熊掌般宽大,只是因为消瘦,就连筋腱也显露无疑;它昂首挺胸,趾高气昂,胸脯之上的肌肉显露无疑,从给人的感觉来看,它便是头狼!
头狼一边缓缓前行,目光钉在莫降的身上,莫降的身体被皇蚕丝割裂,鲜血的腥味,几乎让这头饿了月余的苍狼不能自持。
“畜生,看我!”欧阳逐鹿大喝一声!
头狼身后的三只苍狼,难以抵抗那苍老沙哑的嗓音的威严,只能暂时扭过头去,望向欧阳逐鹿,可是那只头狼,却仍是恶狠狠的盯着莫降,锋利的狼牙,呲出了嘴唇之外。
欧阳逐鹿眉头微皱,轻轻甩一甩手臂,铁链划过铁牢的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那头狼不满的低吼一声,扭头看了欧阳逐鹿一眼,但就是这一眼,已让它的目光再不能离开欧阳逐鹿。
欧阳逐鹿忽然睁大了双眼!
苍老如斯的他,眼中却没有一丝浑浊,他双眼赤红如血,其中似有火炭在燃烧,即便身处阳光之下,仍是闪着莹莹红光!
“呜呜!”欧阳逐鹿的喉结剧烈的抖动着,自喉间发出如野兽一般的低沉咆哮。
头狼听到那咆哮声,竟然下意识的倒退一步!
不过,它很快就决定反击,因为它是这里的头狼,是这里的王!四条苍老的xìng命,全部压在它的肩上!
它止住了后退,四爪紧紧的扣在地上,粗大的尾巴夹进双股之内,它双肩耸起,脖子伸的直直的,脖颈间的苍sè狼毫,全部竖了起来!
头狼亦是发出了低沉的咆哮,死死的瞪着欧阳逐鹿,分毫不让的与他对峙。
欧阳逐鹿见状,哮生渐响,长长的须发亦是剧烈的抖动起来,在清冷的阳光的照耀之下,须发张扬的他,仿若一头猛兽!
他抖动着双臂,铁链与铁牢地面剧烈的摩擦着,发出刺耳声响的同时,擦出串串火花,而欧阳逐鹿则就坐在火花的包围之中,不动如山!
野兽最为怕火,眼见火光四溅,头狼身后那三只苍老,都吓的缩了脖子,四肢颤抖,几不能站立,口中呜咽悲号,若不是腿脚发软,早就转身逃窜了!
欧阳逐鹿的叫声却是越来越响,越来越刺耳,直引得整个铁牢,都与之产生了嗡嗡共鸣!
那叫声,仿若虎啸深林,仿若狮吼荒原,仿若万兽之王的霸权宣告!
墙角的老鼠被这叫声震晕过去,四只短小的爪子朝天,挺着圆鼓鼓的肚皮,再也不动弹。
文逸隐隐感觉到,铁牢的地面也在微微震动,他头痛难忍,脑浆几乎被震成了一锅浆糊,意识逐渐模糊,眼神也迷离起来……
此时,再观那头狼,亦是再抵抗不住这吼声的威势,四肢忽然撤去了力道,脱力一般匍匐在地,低声呜咽着,声音中尽是乞求之意——它的下颌挨着地面,耳朵也收起来,紧紧的贴在脑后,眼镜眯起来,目光闪烁,就连那条生硬的尾巴,也微微摇动起来——这哪里是头狼,分明就是只乖顺的家狗嘛!
头狼一倒,三只从狼再不敢造次,都是乖顺的趴了下来,笨拙的摇着生硬的狼尾乞怜。
欧阳逐鹿见状,满意的点了点头,慢慢停下了咆哮,轻轻招一招手,四匹苍狼便乖乖的匍匐前进,向他那边爬过去。
文逸见状,微微点了点头,心道:珍兽大盗果然不是浪得虚名,这驯兽一技,端的是当今一绝!只是,自己这次来寻他,本是指望化解当年的恩怨,而后请他帮忙,驯服傲崖那只海东青,让自己摆脱傲崖鹰的追踪——可事情的发展实在太过出乎自己的预料,敌人似乎早就知道自己会来找欧阳逐鹿,早就摆下了陷阱等自己撞上门来!自己一来,正中敌人下怀,变成了笼中困兽,更为讽刺的事,自己原本打算寻求帮助的对象,亦是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他如今已驯服这几匹苍狼,下一刻,苍狼的利齿恐怕就要咬在自己的身上了吧……
文逸抬头望向欧阳逐鹿,只见他坐在那里,像个孤傲的君王,那只头狼拧着脑袋,乖顺的在他的身上蹭来蹭去,偶尔还会吐出舌头,轻轻舔着他的脸颊,三只从狼却像是失宠的妃嫔,落寞的趴在外围,发出幽怨的低鸣。
“去,撕咬他们的**,尽情享用这次人体盛宴吧!”欧阳逐鹿淡淡说道。
四匹苍狼站起身来,缓缓向莫降等人走过去。
它们步调一致,迈步前行,凶残而贪婪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仿若在看待一块块喷香的生肉。
最终,它们的目光首先锁定在莫降的身上,因为他距离苍狼最近,而且自始至终,他都没看过它们一眼。
头狼最先来在莫降身旁,低下头嗅他的气味,即便已近在咫尺,但莫降仍是没看它一眼。
头狼口中喷出的热气,裹着腥臭,打在莫降的头顶,它呲着牙,唾液顺着尖锐的狼牙滴落,沾湿了莫降的长发。
莫降却是头也不太,仍是忙着自己的事——从韩菲儿被制服到现在,他的目光,一直落在韩菲儿的身上,不曾有过丝毫转移,尽管已经遍体鳞伤,但他仍分离的挣扎着,执拗的坚持着,硬是要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对抗束缚他的皇蚕丝!
头狼见莫降看也不看他一眼,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莫大的挑衅,更何况,它刚刚认下的主人就在身后注视着它,这是它第一次奉命行事,绝不该受到这样的侮辱!
头狼仰头长嚎:“嗷……”
“滚!!”莫降森然道。
一个低沉的“滚”字,杀机凛然,直让头狼的嚎叫戛然而止,好不尴尬!
饶是欧阳逐鹿,听到这个滚字,也是凛然一惊,莫降的声音虽然低沉,虽然短促,但威严之盛,远胜于他的长嚎——如果说他的嚎叫是虎啸狮吼的话,莫降的声音,便是愤怒的龙吟!
猛虎雄狮虽是万兽之王,但终究是人间凡物,怎能与神龙相提并论?!
那头狼此时已是颤颤发抖——方才,它还敢与欧阳逐鹿对峙一番,但是面对莫降,它却是一点抵抗的勇气都没有——即便莫降此时被绑的结结实实,像个蚕蛹,但他是汉皇之血,是天选之子,是天下苍生的希望,是万民的主宰!区区一只畜生,怎敢忤逆与他。
欧阳逐鹿也不曾想到会出师不利,他被关进铁牢多年,根本不曾听说过莫降的名号,也不知莫降是什么人,更是想象不到,被自己驯服的苍狼,普一出场,就栽了个大跟头,让他好不丢脸!
可是,欧阳逐鹿并不肯放弃,他念念不忘王维道对他许下的承诺,忘不了“zì yóu”二字对他的诱惑——既然苍狼不敢撕咬这个年轻后生,那么,再换其他的目标便是……
欧阳逐鹿抖一抖铁链,利用刺耳的噪声,将头狼从惊骇中唤醒,而后喉间再次发出低声的咆哮,眼中炙热红光更盛。
头狼回头看了一眼,很快便再次镇定下来,它直接略过了莫降,踱着步子带着三匹从狼向下一个目标走去——这一次,欧阳逐鹿给出的目标是,白发之人。
在几个目标当中,毫无疑问,欧阳逐鹿最恨的人是文逸,但是他却不急于向文逸下手,他要先让文逸看到伙伴被猛兽撕咬的惨象,等他肝胆俱裂之时,再命群狼撕扯他的身体——欧阳逐鹿觉得,只有这样,才能消解他的心头只恨!
在欧阳逐鹿的cāo控之下,四匹苍狼向张凛走了过去。
然而,欧阳逐鹿实在是离开江湖太久了,他和苍狼都不知道的是,他们接下来要面对的对手,是有白狼之称的大都杀神……
第133章 困兽(八)
张凛虽然被缚,但那双丹凤长眸中,却是杀机弥散,不逊于之前。
他死死的盯着那头逐渐逼近的头狼,微眯着眼睛与之对视,视线从未有过转移。
头狼的目光亦是不曾有过丝毫闪烁,它的脚步异常坚定,方才已在莫降身上坠了威风,这一次无论如何,也要表现出一只头狼该有的凶残来。
一狼一人,就这样对视着,铁牢内的空气,在二者目光不断的碰撞下,渐渐凝结。
双方都读懂了彼此眼中的凛然杀机,但却没有一方肯让步,因为,谁稍有退让,也就意味着失败。
慢慢的,头狼开始低声吼叫,随着它的吼叫,跟在其身后的三匹从狼散开了队形,有两头通过张凛的身体两侧,绕到了他的侧后方,还有一头,则是藏在头狼身后,利用头狼高大的身躯遮住了它那稍显瘦小的身体。
苍狼虽然已被欧阳逐鹿驯服,但其骨子里的凶残和狡诈还在,对头狼绝对服从的纪律xìng还在,这些东西,都是保证狼群能在无比恶劣的环境中生存下来的关键因素,同样的,这也是它们今天取胜的法宝……
而此时,王维道已经到了隔壁的房间,神态恭敬的站在媚生驹和傲崖鹰的身后,垂手恭立,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此时的他,再不似方才面对莫降等人时那般轻佻和呱噪,相反却小心翼翼,谨慎异常。
“傲崖,现在你还是不相信我会赢么?”媚生驹的语气虽然自信,但她却并未转头,而是通过观察孔,目不转睛的注视着铁牢内发生的一切。
“你自己也在怀疑?为何又来问我?”傲崖淡淡的回应,他只是低头逗弄着海东青,好似对铁牢内的胜负并不关心,又好似早就知道了结果。
“谁说我在怀疑自己?”媚生驹不服气的辩道:“我的计策完美无缺,每一环都得到了完美的执行,这一次,天选之子必将折于我手。”
“何必自欺欺人呢?”傲崖鹰仍是那副不冷不热的语气,但就是这种语气,最能激起他人心中的怒气,可傲崖鹰却似没有察觉到媚生驹那曲线玲珑的后背正隐隐抖动,仍是用那语气说道:“你说你的计策没有纰漏,可摆在你眼前的事实却是,即便莫降被绑的动弹不得,可你却对他毫无办法,他身上的伤口,全因自残而来——托娅,你仅仅想凭借铁牢中的那个傀儡和他的四条狗便想战胜莫降,这是不现实的……”
“我本就不曾想过,只凭借这几条苍狼就能将他打败,所以我还替他准备了更为凶猛的对手——至于那几条苍狼,不过只是开胃菜而已,它们只要将其余三人咬伤,就算完成任务了。”
“恐怕,这只是你的一厢情愿。”傲崖鹰冷声道。
媚生驹忍无可忍,她转过头来,瞪着那双金sè的瞳眸说道:“傲崖,我知道你的高傲,但你却不该目空一切!是的,我承认你很强,但你不要忘了,我也是十三羽翼之一,我也是黄金帝国最强大的守护者之一,我的武力虽然不及很多人,但我却懂得未雨绸缪的道理!这四匹苍狼,是我费了很大的力气从草原上猎来的,那只头狼,更是被数百头苍狼尊为王者的狼王!为了得到他们,我甚至付出了一个百人队的代价!狼王的凶残,你根本不曾见到过!更何况,张凛已被皇蚕丝缚住,他根本动弹不得……”
“即便被网,但张凛依然是大都城的白狼,是黄金族人的梦魇,当年为了抓他,甚至出动了黄金帝国最jīng锐的部队,怯薛军,但结果怎样呢?我们还是让这头白狼逃走了!”傲崖鹰顿了一顿接着说道:“这说明什么?说明张凛这头白狼,比那头所谓的狼王要凶残狡猾百倍!如果说那只头狼是狼王的话,那么张凛便是狼神!”
媚生驹闻言,冷笑一声,她心中争胜的yù望已被傲崖刺耳的言语彻底点燃,她深吸一口气,自负的说道:“既然如此,那就请你拭目以待吧!我要让你明白,我既然敢抢你的猎物,就代表我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就说明我有本事将他们抢过来!”
“再完全的准备,在实力的差距面前,也是不值一提。”傲崖淡淡的说,“好了,不要再争辩了,你看好的狼王,马上就要败了。”
媚生驹闻言,急忙转过身去观瞧,却见二人说话的功夫,四匹苍狼已经完成了对张凛的包围,在头狼的命令下,四匹苍狼都完成了攻击准备。
它们弓着身子,全身的狼毫全部炸起,前腿绷直,后腿微蜷,双股肌肉喷张,粗大的尾巴微微扫动。
这时,欧阳逐鹿身形微动,喉间发出一声凄厉而短促的吼叫。
这一声吼叫,便是攻击的命令!
吼叫之声刚绝,头狼已经率先扑了出去!
几乎是在头狼扑出的同时,位于张凛身体两侧的从狼,亦是嚎叫着蹿了出去!
三狼速度之快,在半空留下三道残影,仿佛在它们发动攻击的瞬间,它们的身体被拉长了。
张凛却是纹丝未动,目光仍停留在头狼起跳的位置,并未追随头狼已跃向半空的身体。
空中的苍狼,张开了血喷大口露出两排尖利的狼牙,锋利的前爪从前掌肉垫中伸展出来,隐隐直向张凛的后心。
就在三只苍狼到达最高点,即将开始下落的同时,张凛动了!
他猛的将身体蜷缩起来,而后骤然伸展,借着身体与地面的摩擦力,贴着地面猛的蹿了出去!
苍狼扑下的速度够快,但是张凛贴地滑行的速度更快!
皇蚕丝网虽然缚住了他的手脚,但是他的身体仍可像巨蟒捕食那般猛的蹿出去!
张凛的目标,便是隐藏在头狼身后的那匹苍狼!
张凛之所以被称为白狼,是因为他本身的许多习xìng,都和白狼无异——他藏起来时,如狼般隐忍,他战斗之时,如狼般果决,他杀戮之时,如狼般凶残……从某个角度来说,张凛是比狼更像狼的人!
因为像狼,所以懂狼——他了解狼的xìng格,亦懂得狼的行为准则,更明白狼群作战的策略——他早就看穿了四匹苍狼的计谋,知道最先扑出的三匹狼,不过只是虚张声势,而那匹埋伏在头狼身后的苍狼,才是真正的杀招所在。
这就是狼群,狼王可以把对猎物最后一击的机会让给默默无名的从狼,只要能胜利,它对荣耀和虚名,没有任何兴趣。
平心而论,这四匹苍狼已经做的够好了,但无可奈何的是,它们遇到的是比它们更为优秀的猎手,是杀伐果决的白狼,是被大都城内无数百姓敬称为狼神的张凛!
张凛猜的一点不错,那匹躲藏在头狼身后的苍狼,正是真正的杀招所在。
可是,被张凛看破之后,这杀机所在也就变成了破绽所在。
张凛贴着地面滑行到那匹苍狼身前的时候,那匹苍狼还未来得及扑出去。
本来,按照头狼的吩咐,它是应该在猎物的注意力被首先扑出的三头狼吸引过去之后发动突然袭击,一口咬中猎物的咽喉——但是,猎物远比它们想象中的狡猾……
“砰!”
张凛和那匹苍狼,狠狠的撞在了一起。
“咔嚓!”
苍狼枯瘦的前腿,被巨大的冲力撞断,它的头颅,不可避免的低垂下来。
它还来不及发出一声悲鸣,便再也无法发声,因为张凛已经咬住了它的咽喉!
腥臭的狼血爆shè而出,喷了张凛满脸!
直到这时,率先扑出去的三匹苍狼,才刚刚落地。
在头狼的带领下,三匹苍狼转过身来。
因为是畜生,所以它们不懂得惊诧,亦不懂得反思失败的原因,它们恶狠狠的盯着张凛,看着自己的同伴的身体慢慢瘫倒,看到鲜血喷了一地,将铁牢的地面,变成一汪血池。
张凛脖子一甩,将那匹苍狼的尸体甩了出去,他吐出口中的狼血和狼毛,继续与那头狼对视。
头狼猛然昂起头来,仰天长嚎!
嚎叫声中,有悲愤,也有决绝!
欧阳逐鹿闻声,脸sè大变,急忙晃动手臂——两条铁链,如两条被掐住七寸的铁蛇般剧烈的晃动起来!
铁链和铁牢地面摩擦着,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可无论那声响多么刺耳,却盖不住那声凄厉的狼嚎……
隔壁房间。
“这是怎么回事?”媚生驹转头问道。
傲崖鹰却道:“你深入草原,狩猎狼王,却不曾提前了解它的习xìng么?”
“别卖关子了,快些说来!”媚生驹催促道。
“对于狼群来说,狼王不止意味着地位和权威,同样代表着责任!它要对狼群中每一条生命负责,一旦有从狼因为它的失误丧命,如果它不能替其报仇的话,就要主动退位!狼群犯了错误,有整个狼群承担,而狼王犯下的错误,只能由它自己背负,所以,报仇一节,只能由狼王独自完成,无论面对多么可怕的对手,它也必须舍命死战……”
第134章 困兽(九)
欧阳逐鹿的喉结急剧抖动,尖锐而短促的鸣叫声,不断从他的口中传出。
即便不懂狼语,也能听的明白,那叫声中的怒斥、喝止、不满——甚至乞求。
可是,头狼无动于衷。
慢慢的,头狼停止了嚎叫,它高昂的头低下来,双肩低低的沉下去;尖利的前爪扣在铁牢地面之上,脚掌之上筋肉暴露;它身上的毛发越来越蓬松,整个身体都胀大了一圈;它的长尾微微抖动着,将身体内仅存的最后的力量全部凝聚在一起;一双狼眸中,似有两团火焰在恣意的燃烧,愤怒的火焰在它的眼中,慢慢凝结成两个字符——复仇!
张凛趴在头狼的对面,与它四目相对,他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沾血的牙齿。
双方无声的对峙,是头狼复仇的决心,亦是张凛求胜的信念。
双方都知道,这一次,不是胜,便是死!
欧阳逐鹿此时仍不肯放弃,他亦是知道,头狼这一次攻击,有去无回。头狼的失败,也就意味着欧阳逐鹿的失败,他不允许自己失败,因为失败将他和“zì yóu”之间的距离再一次拉远!他已经被囚禁了太多年,他实在受够了这暗无天rì的铁牢,受够了作为一只困兽被人圈养起来的生活——虽然他的驯兽之技天下无双,那些饿了多rì的猛兽,根本伤不了他的xìng命,虽然在这十几年里,他驯服了太多的猛兽,完成了太多次壮举,无数次将自己的生命从鬼门关里拉出来——但是,他还是受够了这样的生活,因为这些所谓的成就,跟珍贵的zì yóu比起来,简直是一文不值!
于是,欧阳逐鹿再一次施展驯兽之法,他将两条铁链舞动起来,再一次与铁牢的地面摩擦,再一次擦出灿烂的火花,欧阳逐鹿须发皆张,口中暴喝道:“畜生,回来!”
然而,这一次欧阳逐鹿的驯兽之法却是失败了,头狼对他的命令充耳不闻,甚至看都没看他一眼。
那两头从狼,却是来到了欧阳逐鹿的身前,不过这一次,它们没有再摇尾乞怜,而是稳稳的站在了欧阳逐鹿的身前,冷冷的盯着他,口中呜呜的叫着,满是敌意。
“畜生,要造反么?!”欧阳逐鹿厉声喝道。
两头从狼闻言,不进反退,踱着步子向欧阳逐鹿靠近过去。
欧阳逐鹿脸sè微变,手中铁链,却是舞动的越来越快,哗啦啦的怪响,直让人心烦意乱,迸发出的火星,灿烂的如烟花一般,将铁牢内的一切映照的忽明忽暗。
按理来说,野兽最畏惧的东西,一是火焰,二是噪声,可这一次却不知为何,这两样东西却没能吓退那两头从狼……
“怎么会这样?”在隔壁观瞧的媚生驹,不解的问道,她曾无数次看过欧阳逐鹿驯服野兽,但却从未见过他驯兽失败,从未见过他的驯兽之法失效。
“欧阳逐鹿的手法虽然高超,但人的本领再高,也无法挑战大自然的铁血法则。”傲崖鹰淡淡说道:“对于狼群来说,服从狼王,服从狼群的法则,是它们能在残酷竞争中生存下来的最重要原因。在这个法则之下,狼王必须要对狼群中所有的生命负责,它必须让伤害狼群中任何一分子的敌人付出相应的代价——这是它无法推卸的责任,亦是它不可违背的自然铁律!一旦违背了这个法则,那么狼群的败亡,也就不远了。”
“可是,这里并没有狼群,狼群已经被我们消灭了!这里只有四匹苍狼。”媚生驹似乎发现了傲崖鹰言语中的漏洞。
“哪怕只有两匹狼,也是一个狼群,也会有一个狼王,也会有这条规则!这规则融在苍狼的血液之中,永远不会消失——你是毁灭了狼群不假,但你也付出了一个百人队的代价,这也是那三匹从狼仍旧尊头狼为主的根本原因。如今,张凛当着头狼的面咬死了它的属下,那么,头狼就必须要为它报仇!这是兽xìng,亦是野兽的生存法则。”
“不,肯定不是这样的!”媚生驹仍是不肯承认,她摇着头辩解道:“就在方才,欧阳逐鹿分明已经驯服了苍狼,你方才也该看到了,四匹苍狼是多么的顺从!”
“有谁能证明,它们的顺从,不过只是狡诈的伪装呢?也许,它们只是想活下来,所以才不想做无谓的争斗;也许,它们只是想吞食张凛的血肉,才会假装服从欧阳逐鹿的命令。”傲崖鹰亦是摇着头说道:“可是,它们却发现,那些被绑起来的猎物,根本不是待宰的羔羊,而是如它们一样,是嗜血而狡诈的猎手,于是,它们也就撕破了伪装,再一次回归自然的法则,顺应这铁血法则,一较高下,以证明自己才是这个规则之下的王者!”
媚生驹转过身来,不以为然道:“这些只不过是你的猜想罢了——想那欧阳逐鹿曾经驯服的野兽,个个都是无比的乖顺,从未再伤过人,我将它们献给陛下,陛下异常满意,有的时候,还会骑在那些野兽的背上,命宫廷画师画下陛下当时的雄姿……”
“所以才说,人类有的时候,比野兽还要愚蠢!”傲崖鹰毫不留情的打断了媚生驹的话,“那些野兽之所以会伪装,只是因为他们只有伪装,才能得到充足的食物和安逸的生活!它们只是将陛下当成个冤大头,一次次的戏耍陛下!陛下在骑着猛兽哈哈大笑的同时,那些猛兽的心中,又何尝不是在嘲笑人类的愚蠢?!”
“你是说,它们的顺从模样,都是装出来的?都是演戏在给我们看?”媚生驹有些哭笑不得。
傲崖鹰并未直接回答是或者不是,而是说道:“被囚于铁笼之中,供人观赏品评的猛兽,它们在人前或许很乖顺,但是在人后呢?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很好寻找,你只要躲起来,暗中看一次狮虎山中猛兽的决斗,就知道了……”
说完这些话,傲崖鹰便要转身离开。
“你要去哪里?”媚生驹问。
“我要走了,继续我的狩猎。”傲崖鹰头也不回说道:“铁牢之内的胜负已定,再没有看下去的必要了。”
“我说过,我还有后招,我不会失败的!”媚生驹跺着脚,焦急的说道,她似乎很想请傲崖鹰留下来,见证她将击败莫降等人的荣耀时刻。
可是,傲崖鹰并未停下脚步,而是淡淡说道:“我早就说了,你的计策不会成功,因为从一开始,你就犯下了巨大的错误!”
“什么错误?”媚生驹不解的问。
傲崖鹰没有停下来,只是在离开铁牢的时候,扭头瞥了神态恭敬的王维道一眼,似是自言自语般说道:“到底是谁给你们的胆子,在胜负未分的情况下,就彻底激起了天选之子心中的愤怒?要知道,那可是连千仞鹰都深深忌惮的汉皇之血啊……”
望着傲崖鹰消失在铁牢之外的身影,媚生驹跺着脚嗔道:“即便人家胜不了莫降,你也用不着走啊!你我联手,何愁莫降不死呢?”
王维道讷讷道:“九大人,我听我家主人说,三大人他xìng格高傲,向来都是独来独往,从不与别人合作……”
“你闭嘴!”媚生驹没好气的斥道:“若是这一次不能成事,我就拿你是问!还有,从今往后,我再也不想听到‘我家主人’四个字!对你来说,我才是你的主人……”
媚生驹正说着,忽听喀拉一声怪响,她循声望去,只看到原本固定在铜柱之上的铜匣,不知为何摔落在地,jīng密的零件散了一地,那些微缩的小铜人,摔的到处都是……
她急忙转身,透过观察孔向铁牢之内望过去,却发现张凛和狼王之争早已分出了胜负,张凛依然趴在地上,狼王的尸体,就躺在他身侧不远处,脖子之上,是一个骇目的伤口,汩汩鲜血,从狼王的咽喉中喷涌而出;而那两头从狼,此时也已倒在了地上,不过它们却是倒在欧阳逐鹿的身体旁边,儿臂般粗细的铁链,绕过了它们的脖子——显然,它们两个,是被欧阳逐鹿勒死的……
媚生驹心中又恨又惊,恨的是,自己太过专注于同傲崖鹰的辩论,以至于忘记了留意铁牢之内的情况;惊的是,铁牢内的形势变化竟如此之快,只短短一刻功夫,四匹苍狼竟已全部毙命!更让媚生驹不解的是,那欧阳逐鹿为何突然勒死了两匹从狼……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因为她媚生驹还有后手!
媚生驹再一次伸出纤纤玉臂,在身前铁壁上轻轻一点。
铁牢再一次震动起来,另一面墙壁缓缓提起,铁壁之后,却是阳光灿烂——一头白额猛虎,正在耀眼的阳光中眯着眼睛打盹。
忽然,猛虎睁开了眼睛,琥珀sè的瞳孔慢慢缩小,它用力的吸了一口气,而后猛然跳了起来!
铁牢之内,狼血的味道,让它疯狂!
可是,与此同时,媚生驹也忽然跳了起来——当然,她并非也是嗅到了狼血的味道,而是眼前那一幕,让她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莫降竟然也站了起来!!!
第135章 困兽(十)稍后还有一章
莫降颤颤巍巍的站起来,鲜血浸透了他的棉衣,顺着皇蚕丝勒出的纹路缓缓流下,噼噼啪啪砸在铁制的地面之上,摔的粉碎。
如今时间正值寒冬,而铁牢之内则更为寒冷,鲜血冒出的热气围绕着莫降,让满身浴血的他,看上去如个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魔一般可怖。
有一缕热气,飘进了猛虎的鼻中。
按道理来说,鲜血的味道,本该让这只饥饿了很久的猛兽为之疯狂,但让人匪夷所思的是,那头猛虎闻到莫降鲜血的味道之后,整个身体都为之一震,紧接着它低声吼叫一句,叫声中既有不甘,也有恐惧,它焦躁不安的踱着步子,原地转了两圈,最后竟然再次卧了下去,眯着眼睛又打起盹来。
见此一幕,欧阳逐鹿忍不住惊呼道:“这,这怎么可能?”他之前从未见过这般景象,也从未想过兽中的王者,竟然也会发出如此惊恐的叫声,在无人胁迫的情况下,百兽之王竟然自愿放弃了近在咫尺的食物,更何况,这还是一只饿了半月的辽北猛虎!
“你这娃娃,究竟是什么来路?!”欧阳逐鹿大声问道。
莫降并未理他,只是站在那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而后屏住呼吸,双拳紧握,将身体绷的直直的,咬着牙继续力量。
随着莫降的用力,皇蚕丝勒的更深了,众人几乎能听到锐利坚韧的皇蚕丝切割皮肉的诡异声响,但是慢慢的,那诡异的声响渐渐停止,取而代之的,是皇蚕丝被拉伸到极致的怪响,咔咔吱吱不绝于耳。
那声音,是皇蚕丝临绷断前的呻吟!
“开!”莫降暴喝一声!
“嘣!”皇蚕丝织就的大网应声而裂,散落一地。
欧阳逐鹿看的清清楚楚,皇蚕丝的断面处,闪耀着金属的光芒——他知道,那是掺杂在皇蚕丝中的金属细线,他更知道,这种大网,就连猛虎和黑熊都是难以挣断——那些刚被抓来的猛兽,就是被缚在这种大网中投进铁牢的,等那些猛兽饿的没了力气之后,才会有专人拿着长长的铁杆,将大网挑开,而后,才轮到他来驯服。欧阳逐鹿见过太多次大网将猛兽的身体割的惨不忍睹,他见过太多的猛兽放弃了挣扎,屈服与这坚韧无比的大网,但是他却从未见过,有任何一只猛兽,能将这大网挣断……
难以描述的惊骇,让欧阳逐鹿长大了嘴巴,他像审视个怪物一般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年轻人,久久不能言语。
慢慢的,欧阳逐鹿好像理解了,那头猛虎不战而降的原因——这个看似瘦弱的年轻人,绝非是它的食物,亦不是它可以战胜的对象,猛兽最敏锐的直觉告诉它,这个年轻人太过危险……
沉默良久之后,欧阳逐鹿才战战兢兢问道:“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莫降仍是没有回答,而是迈起步子,缓缓向韩菲儿走了过去。
他每走一步,就要在地面上印下一个血的脚印,二人之间这段短短的距离,可谓是莫降用鲜血丈量出来的。
走到韩菲儿身边之后,莫降慢慢的弯下腰去,伸出血染的胳膊,轻轻将韩菲儿翻过身来,揽在怀里,他伸手将韩菲儿的刘海轻轻拨开,动作无比温柔。
韩菲儿漆黑的长发被拨开的刹那,yīn暗的铁牢之内,因为她那娇美的脸庞,陡然多了一分美丽。
“柳弯淡眉墨描轻,杏剪漆瞳秋惊鸿,瑶鼻樱口缀玉卵,蔷薇亦能压倾城。”莫降柔声念道——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韩菲儿面容时,从文逸那里剽窃来的一首歪诗,今rì在这种特殊的情况下再见韩菲儿的容貌,他仍是觉得,用这首诗来形容韩菲儿的娇美容颜,是再合适不过了。
“菲儿,你醒一醒。”莫降轻轻摇着韩菲儿柔软的身体,他的动作既温柔又小心,好似生怕把怀中佳人的魂魄摇散了。
可是,韩菲儿仍然阖着双眼,没有任何回应。
“菲儿,算我求求你了,醒醒好不好。”莫降柔声说着,将韩菲儿那双被踩破的双手握在手心,二人的鲜血混在一起,分外妖艳,他心疼的说道:“菲儿,只要你肯醒过来,我可以对天发誓……”
“莫降,你好烦啊。”韩菲儿轻笑着回应道,“我只是被踩伤了手,又不是什么致命伤,怎么会醒不过来呢?”
莫降尴尬的笑笑,口中说道:“我知道,可我若是不说这些肉麻又白痴的对白,还真不知道你打算装死到什么时候?”
“是啊,确实很肉麻。”韩菲儿闭着眼睛点点头,“不过,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很好听。”
“我这里还有更好听……”莫降话到一半,忽然察觉到韩菲儿的眼睛仍有些不大对劲,当他看到有两颗晶莹的泪珠,从韩菲儿的眼角滑落,急忙问道:“菲儿,你的眼睛……”
“只是有些痛,应该不会瞎。”韩菲儿淡淡的回应。
“呸呸呸,说什么胡话,怎么会瞎呢?你一双眼睛那么好看,就是上苍也不忍让它们失去光明的。”莫降急忙打断了韩菲儿的话。
韩菲儿知道,莫降是在安慰自己,她也知道,方才牢顶突然打开,一道强光照入的刹那,她的眼睛受到的伤害最深,因为当时她正全神贯注的盯着墙壁,正在一一确定莫降对她讲的铁壁之上那些小孔的位置,只等着一有机会,便要抢在敌人出手之前,向小孔内发shè暗器——可是,莫降失算了,敌人首先使用的“暗器”,竟是阳光!阳光,恐怕是这世间最难防备的暗器了,因为它的速度无限快,可以在一瞬间洒遍这世界的每一个角落,照耀世间的一切……于是,韩菲儿的双眼无可避免的被灼伤了,至于伤到什么程度,韩菲儿自己也不知道。
对于一个使用暗器的人来说,一双能明察秋毫的眼睛,无疑是最重要的工具,眼下,韩菲儿这个暗器行家的眼睛流泪不止,但是她却并不太在意,因为对于此时此刻的她来说,正沉浸在某种难以名状的甜蜜之中,听着莫降的话,就好像饮下了一坛陈年美酒,那种微醉的熏然,会让人暂时忘记疼痛——其实,她心里并不知道,莫降突然说这些让人心醉的话语是什么意思,因为她所受到的伤害,还远不能达到让莫降吐露出心声的程度。
此时,却听到莫降继续说道:“菲儿,其实呢,即使你瞎了也是不要紧的,因为你若瞎了,我可以当你的眼睛,反正我有四目四耳,分一双给你也没事,你的手若是残了,我便做你的义肢,替你发shè暗器……”
韩菲儿也不回答,只是轻轻笑着。
此时,莫降身上流出的鲜血,已经染红了韩菲儿的衣衫,二人抱在一起,像是一对血人。
慢慢的,莫降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竟然微不可闻了……
“莫降?!”韩菲儿终于觉察到莫降的异常所在,因为她感觉到了,莫降的一双手,已是越来越凉!
“哐当!”铁牢之门忽然被人撞开,方才来过的那几个身穿铠甲的大汉,再一次破门而入。
六人分成两列站好后,又有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走在前面的那个女人,轻纱幔裙,身姿摇曳,脸上带一面白sè面具,她迈出的每一步似乎都经过了jīng心的计算,让她那婀娜的身段显露无疑,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暗含魅意,摄人心魄——若不是唐沁就晕倒在铁牢的一角,众人定会以为是她用了分身之术。
跟在那女人身后的,就是王维道——这一次,他的态度要谦逊很多,只是低着头,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再不似之前那般不可一世。
“莫降,我不得不承认,你很强大,骨头也很硬。但是,哪怕是再强悍的身体,要挣破皇蚕丝的束缚,也是要付出代价的!”那女人冷冷说道。
她慢步轻摇,缓缓上前,口中说道:“在这铁牢之内,没有人比我更了解皇蚕丝的坚韧和锐利了,莫降将其挣开的时候,已被它伤了血脉,所以才会流血不止。我想呢,如果再不医治的话,他很快就要失血过多而亡了!”
韩菲儿闻言,娇躯一震,她忽然明白了,莫降说那些肉麻对白的真正原因——那不是因为自己重伤不治,而是因为莫降深知他受伤之重,将方才当成了最后告白的机会……
“不,不会这样的!!”韩菲儿闭着眼睛摇着头,晶莹的眼泪如断线珍珠般洒落,她紧紧的握着莫降的双手,却阻止不了那双手越变越凉……
“是啊,不会这样的,天选之子本不该这样无声的斯却。”那女人笑着道:“其实呢,要保住莫降的xìng命,也很简单,只要你们肯自废武功,做我的俘虏,我便用这瓶止血妙药为他治伤。”说着,那女人从怀里掏出一个jīng致的瓷瓶来,放在那双如玉的柔荑中,展示在众人面前。
“不要信她!”唐沁的声音忽然幽幽响起,她扶着墙壁,艰难的站起身来,口中说道:“天底下,没有人比媚生驹更爱骗人了……”
第136章 困兽(11)
013-09-02
“嘻嘻。。”唐沁的话语,只换来媚生驹一声轻笑。
虽然戴着面具,但她还是抬起纤纤玉臂,捏个兰花指,挡在了嘴巴前面——只这一个动作,便看得出媚生驹与唐沁的区别,二人一个成熟风sāo,一个娇弱柔媚。如果说唐沁那娇媚的动作和语气会让人心神恍惚的话,那么媚生驹的一颦一笑,便可用倾倒众生来形容了——尽管二人修炼的都是魅惑之术,但仅凭这一个简单的动作,二人功力孰强孰弱,高下立判。
“是我将莫降他们带到这里来的,他们的xìng命,也该由我负责!”唐沁缓缓抬起头来,直视着媚生驹那双金sè的眸子,话语无比坚定,“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让你的yīn谋得逞!”
“小妹妹,像我们这样的人,谎话可以说,但是大话就不要讲了。”媚生驹的语气,仿佛在教育一个晚辈,“再者说来,你跟这些人本就是各为其主,又何必为了这些不相干的人,妄送xìng命呢?”
“我与莫降的恩怨,始终是诸子之盟的内部矛盾,我们之间的矛盾如何解决,无需十三羽翼的人来插手!”唐沁说着,扶着铁壁艰难的前行一步,逼视着媚生驹的双眸,口中说道:“在我领到黑将命令的那一刻,我只想除掉莫降,而且不惜任何代价,甚至可以与他们同归于尽。但是现在,我却改变了主意,这里,我还要感谢你们十三羽翼!”
唐沁这样说,便是表明了他们诸子之盟成员的身份,这同时也就意味着,她再无同十三羽翼合作的可能!诸子之盟和十三羽翼,是神州之上无法共存的两方势力,二者都是为了毁灭对方而存在的组织,它们之间的矛盾,不可调节。
“小妹妹,你将诸子之盟抬出来,是为了表明你要与我为敌的决心么?”媚生驹轻轻晃着脑袋,秀发之上钗珠轻摇,晃人眼眸,“可你不要忘记了,当年你还是个孩童时,正是因为我的出现,你才走上了修习媚术的道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便是你修行路上的引路人,亦是你一直想超越的目标!今rì的你,虽然媚术jīng进不少,但若想挑战我,还是为时过早了些!”
唐沁知道,媚生驹所言不虚,自当年见到她的那一刻起,唐沁便立志成为像媚生驹一样的女人——她纤弱无比,却可倾倒众生,她柔弱可怜,但可魅惑万物——唐沁一直以为,似媚生驹这样将女人的妩媚之sè修行到极致的女人,才是这世上最为强大的女人,她一直都以媚生驹作为自己要超越的目标,作为自己一生的对手,当时年幼的她就隐约觉得,二人之间,必有一战!
这一次,为了自己,为了诸子之盟,亦为了文逸和莫降——唐沁不得不将二人对决的时间大大提前。
“媚生驹,废话少说,出招!”唐沁只觉得,同媚生驹话讲的越多,她的气息便越凌乱,意识便越模糊——于是,她直接开口宣战,尽管她的实力尚不如媚生驹,但只要有一丝希望,她总要搏上一搏!
媚生驹闻言,摇着头失望道:“唐沁,自你被困在铁牢之后,我一直对你手下留情,既不曾命王维道羞辱于你,也不曾将皇蚕网缚在你的身上,我本希望你能识时务,本希望你能看清形势,与我联手,一齐对付我们共同的敌人莫降——但是现在看来,你却太让我失望!似我们这样的女人,就该不择手段,就该寡廉鲜耻,就该无视一切规则!什么诸子之盟,什么十三羽翼,为了达到我们的目的,都该统统抛却!但是,唐沁你却做不到,所以说,你根本没有修习媚术的资格!”
媚生驹说着她的长篇大论,唐沁却充耳不闻,因为她知道,听的越多,自己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便越动摇,所以,她全神贯注的调息,运气,只为的能在二人的初次较量中,利用媚生驹的骄傲和轻蔑,杀她个措手不及。
“唐沁,既然你冥顽不灵,也就休怪我辣手摧花了!”媚生驹说着,猛然之间将那个jīng致的瓷瓶抛向半空!
一时间,文逸和张凛的注意力,便被那个瓷瓶吸引了过去——虽然他们不知道媚生驹讲的是真是假,但他们却宁愿相信,莫降的伤还有救,那个瓶中的药粉,真的能救莫降的xìng命!
于此同时,王维道和欧阳逐鹿却是同时闭上了眼睛,抬手死死的捂住了各自的双耳。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了,那个表面泛着温润光泽的瓷瓶,缓缓的上升,每一次翻转,都变的极为缓慢。
媚生驹却不去管那个瓷瓶,只是双目微阖,她双手轻抬,小臂在身前交叉,双掌遮面,她十指灵动,仿若无骨,幻出一片残影,环在藕臂之上的鎏金细镯,随着手臂的轻微晃动,彼此碰撞,发出悦耳的轻响。
唐沁则是彻底闭上了眼睛,同时捏个指诀,虚点向自己的眉心,口中低声呢喃,念着稀奇古怪的口诀。
其实,所谓媚法幻术,只不过是利用特殊的眼神、手势、口诀,影响他人的感官,扰乱他人神智,最终达到催眠对方甚至控制对方的目的——要想成功魅惑他人,手法、声音、眼神的控制,都要恰到好处,多一分则显得做作,少一分则力道不足,当所有的条件全部达成,在声音,眼神,手势,甚至环境的共同作用下,施术者所求的效果才会出现……
唐沁是媚术的修炼者,对于其中诀窍,自然知之甚详,这一次又面对媚生驹如此强大的对手,自然不敢有丝毫大意,她亦是明白,二人只需要一个回合的交锋便能分出胜负,而二人睁开眼睛的同时,便是真正交手的时刻!
瓷瓶缓缓上升到最高点。
唐沁缓缓伸手向前,遥指媚生驹的眉心;媚生驹的十指停止了晃动,眼睑微动。
二人同时睁开了眼睛!
四道目光,穿透了地牢内晦暗不明的光线,两两碰撞!
在看到媚生驹那双凤眸的一刹那,唐沁便意识到,她败了……
那双琥珀一般的瑰丽双眸,实在是太有魅力,实在是太过多情,连连秋波虽不锐利,但却如润物细雨,无法阻挡!
唐沁恍惚觉的,有两抹柔和的光芒,缓缓渗进了自己的身体,侵染着自己的灵魂,将自己的大脑和身体隔离开来,那两道光芒,在她的意识中,幻化成两条金光闪闪的锁链,将她的灵魂牢牢锁住,囚禁在无边的黑暗之中,深深的恐惧似黑sè的cháo水慢慢涨起,一寸一寸的侵蚀着她,慢慢将她的灵魂淹没——她只觉得,自己的灵魂和身体,被厚重而黏稠的黑sècháo水阻隔开来,无边的黑海之上,有个声音幽幽回荡:“从现在起,你的身体不再属于你,而我,则是它新的主人……”
“不——!!”唐沁大叫一声,迷离的眼神中,是无尽的恐惧,她望着眼前的白sè面具,只觉得似有一张恐怖的大嘴出现在面具之上,狰狞的红唇慢慢裂开,露出白森森的利齿……
她下意识的后退两步,后背便触碰到冰凉的铁壁——她恍然发现,自己已无路可退!
她心中恐惧,却不知自己究竟在恐惧些什么;她想要逃跑,却不知自己为何要逃跑;她心中后悔,却不知自己是为了何事而后悔——她的灵魂,正躲在黑暗的角落掩面哭泣,她的身体,贴着冰冷的铁壁,缓缓滑倒。
“你败了!”媚生驹轻声说着,伸出洁白如雪的藕臂,要去接那从天而降的瓷瓶。
但是,她却什么都没能接到。
媚生驹双目一凛,抬头一看,视野之中,并无她要寻找的瓷瓶。
“是谁?!”媚生驹厉声喝问,声音之中,再没有之前的优雅和妩媚。
“是我!”一个声音冷冷的响起。
媚生驹循声望去,只看到躺在莫降怀中的韩菲儿,手中正握着她要寻找的东西——那个瓷瓶,已被韩菲儿手中的鲜血染红。
韩菲儿依然被皇蚕丝网绑着,她的双眼依然闭着——那么,她是怎样确定那个瓷瓶在空中的位置的?又是怎样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将它夺过去的?难道,这个面若寒霜的女人,会使用妖法不成?!
“这,这……”
“这不可能是么?”莫降虚弱的声音响起,“我今天,实在是听够了这几个字!张凛战胜苍狼,你们说不可能;我睁开皇蚕丝网,你们说不可能;我们得到了瓷瓶,你最大的谈判砝码,你还是说不可能——敢问,面对已经发生的事实,你们为何总能说出‘不可能’这三个字来?”
“莫降,你,你明明已经因为失血过多昏死过去了!”媚生驹大声说着,似乎是在怪罪莫降耍赖——你明明已经快死了,怎么还这么嚣张?!
“谁告诉你我昏过去了?”莫降缓缓抬起头来,那张惨白若纸的脸上,带着邪气十足的坏笑,“我只不过是流了点血,休息一会……”
第137章 困兽(12)
013-09-02
“我说过了,如果菲儿瞎了,我就是她的眼。。”莫降笑着眨眨眼睛,似乎是要证明给媚生驹看,他那双如墨般漆黑的双眸,不比韩菲儿的眼睛难看多少。
“可是,你不会用暗器!你不可能准确命中正在半空的瓷瓶!”媚生驹大声说道。
“怎么又是一个‘不可能’?你就不能换个新鲜点的词儿?”莫降不耐烦的撇撇嘴道:“我是不擅长使用暗器,但是‘无相法手’韩菲儿是我的发妻……怎么?你不信?不信就去问托克托!这件事他再清楚不过了!”
媚生驹无意在莫降的配偶是谁的问题上纠缠,她关心的是铁牢之内的胜负,当然,与其说是胜负,倒不如说是她急于弄明白自己失败的真正原因。
“就算韩菲儿在你身边,可她又怎样帮你?她的手明明已经伤了!”媚生驹这一次没有再用不可能,因为心高气傲的她,实在不想被莫降一阵奚落。
“我也说过了,如果菲儿的手残了,我便做她的义肢。”莫降无奈的摇摇头道:“这些话我明明已经说过一遍了,可对你这种笨人,总得再重复一遍。”
“莫降,若论骗人,你绝不是我的对手!”媚生驹冷冷的说道:“所以,你休想用这种低劣的谎言敷衍我!”
莫降叹口气说道:“说你笨你还不承认——难道你以为,世上所有的暗器,都是要修炼个十年八年才能熟练掌握的么?有一种叫袖箭的东西,不知这位姐姐听过没有?”
袖箭,媚生驹当然听说过,当年她的媚术尚未大成的时候,她的小臂上,也曾戴过袖箭以防不测——袖箭这种东西,比之于其他暗器,就好似将弩和弓放在一起比较——前者都更容易掌控,无需训练多久,便能用它们杀敌;而要熟练的使用后者,则要难上许多。飞镖和弓箭,在新手手中,可谓是毫无用途;可袖箭和弩箭则不同,即便是握在一个三岁孩童手中,它们照样能杀人……
“好!莫降,就算你有袖箭——可是,如果你用袖箭shè击瓷瓶,即便你能击中目标,也只会将它击碎!然而,它现在却完好无损的放在你的手上,这你又如何解释?”
“唉——!”莫降叹口气,将手掌打开,染血的掌中,是一个方方正正的小盒,好似个微缩版的墨斗,“这个小东西,是一位高人送给菲儿的!它的使用方法和袖箭大同小异,不同的是,从这里面shè出去的东西却不是袖箭,而是个小爪子,小爪子后面连着长线,只要能命中目标,我再按一下机关,小爪子就会飞速收回……”说着,莫降将那个小盒握在手中,轻轻一动,便听喀拉一声微响,一个小爪子果然激shè而出,直取媚生驹的面门!
媚生驹不曾想过,莫降会借着演示暗器的机会,突然向她发难,可她也深知,自己的面容,绝不能让这些人看见,情急之下,她随手一扬,将手腕上的鎏金细镯甩了出去!
叮铛一声脆响过后,线绳抽动的怪音中,那个小爪子已经抓着媚生驹的鎏金细镯缩回了莫降的手中!
“这位姐姐,您这是要赔我汤药费么?真是客气啦!”莫降说着,将那几个鎏金细镯,尽数带在韩菲儿的手腕上,继而低头说道:“菲儿,方才多亏你悄悄将这东西放进我的手里,我才能得到这一瓶‘止血妙药’,不过我们也付出了让这件宝贝提前暴露的代价,作为补偿,我就借花献佛,将这几个镯子送给你——你可千万不要推辞,这镯子这么细,肯定不值钱……”
莫降和韩菲儿**一般的话语,如同一个个耳光抽在媚生驹的脸上,她气的浑身微微发抖——她活了几十年,还从未像今rì这般狼狈过!
这时,媚生驹忽然想到,方才自己遇袭之时,几名护卫和王维道都没有保护她……
一个念头在她脑中闪过,她猛的转身,却只看到王维道闭着眼睛,捂着耳朵,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
“啪!”——耳光响亮。
王维道急忙睁开眼睛,捂着腮帮子,惊慌失措道:“九,九,九大人——小人,小人又做错了什么?”
“你捂耳朵闭眼睛做什么?!”媚生驹寒声问道。
王维道一脸尴尬的回答道:“小人深知九大人魅惑之术天下无双,也深知九大人施术之时,最烦别人打扰,所以小人就闭上嘴巴和眼睛,捂住耳朵,屏住呼吸,一来呢,是避免干扰九大人施术,二来呢,是怕九大人媚术威力太强,误伤了小人……”
“如此说来,你这样做还是替我着想了?!”媚生驹死死的盯着王维道的眼睛问。
“小人无时无刻不再替九大人着想。”王维道急忙承认,尽管地牢内yīn寒无比,但他说话的时候,额头却渗出了汗水。
“我看你是胆小如鼠!”媚生驹恨恨说道:“就是因为你的胆怯,他们将瓷瓶偷走了!本来呢,我还以为是你反骨再现,暗中帮助他们偷走了瓷瓶,可是看你这窝囊的样子,定然没有背叛我的胆子!”
王维道闻言,身体哆嗦一下,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一边磕着头一边说道:“小人就算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背叛九大人您啊!小人曾立过重誓,认您为主!怎敢违背誓言呢……”
媚生驹葱白般的手指,轻轻点在王维道的头顶,二者触碰的刹那,王维道的身体就僵硬在那里,只听媚生驹幽幽说道:“王大人,你是知道的,我有本事进入一个人的内心,看穿他的灵魂——所以你也该知道,对我说谎的后果!”
王维道汗如雨下,舌头也有些打结,“小,小人,小人绝没有说谎!”
媚生驹嗤笑一声,优雅的转身的同时,目光在那几名护卫身上一一扫过——她目光所及之处,再无一人敢站立,都是诚惶诚恐的跪下来,磕头如捣蒜一般。
媚生驹鹤立鸡群般站在铁牢之内,仿若一只高傲的孔雀,而她身边那些人,要么趴着,要么跪着,像是卑微的蛆虫,像是无助的困兽。
看到这一幕,媚生驹又找回了些许自信,最终,她凝视着莫降的双眸说道:“莫降,你真的很强,屡屡让我震惊,可是,既然拿到了止血药,为何还不使用?我看你脸sè惨白,你觉得你还能再支持多久……”
第138章 困兽(13)
013-09-03
“我还能支持多久?这个问题,得让我好好想一想。。”莫降坏笑着,摆出一副专心思考的表情。
媚生驹却不催促,对于她来讲,莫降能活着自然最好,若是死了,总好过让他跑了——所以,她并不介意莫降多流些血。
“好了,我想到答案了!”莫降忽然说道:“这位姐姐,虽然我看不到你的相貌,但仅凭你的声音,我就知道,你一定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不过,姐姐虽美,但也该明白韶华易逝,岁月不饶人的道理,根据姐姐您的声音和动作,我可以断定,您一定年长于我。”
“那又如何?”媚生驹笑着问,毫无疑问,莫降回答问题的方式很有趣,更何况他现在流血不止,还能以如此轻松和坦然的语气,说出这番引人开心的话来,若不是深知莫降的狡诈和yīn险,媚生驹真是不想亲眼看着这个有趣的男人命丧于此。
“那样的话,我就可以说,小弟我一定比姐姐晚死。”莫降笑着回应,因为脸sè惨白,所以他的笑容看起来有些惨淡,“也就是说,我会比姐姐你多支持一些时rì。”
“小滑头,你xìng命将绝,还说什么大话?我倒要看看你怎样比我撑的时间长!”媚生驹不无自傲的说道。
莫降闻言,将韩菲儿缓缓放下,而后握着那个瓷瓶站起身来——他稳稳的站在那里,像一块顽石,“就您看来,我真的像是个将死之人么?”
只此一言,就让媚生驹心中起了疑惑,她本是个极jīng明的女人,尤其善于察言观sè,揣度他人的内心活动,可莫降的神态和语气却让她看不出真假——看着那张虽然惨白但却不减生机的俊俏脸庞,看着那双神采奕奕的如墨双眸,恍惚间,她好像生出一阵错觉——就在她和莫降之间,仿佛立着一堵无形的厚墙,那厚厚的壁垒,将莫降严严实实的保护起来,让旁人很难接近他的内心世界。
“这位姐姐,我从你的眼神中看到了犹疑,麻烦请你告诉我,你在犹疑些什么?你之前的自信和张扬,都哪里去了?难不成那只是你在虚张声势么?”莫降笑着问。
媚生驹打个激灵,猛然间回想起在皇宫内流传的那个传说——据传,莫降曾经单枪匹马杀进皇宫大内,朴不花在他面前大跳“十六天魔舞”,莫降非但没有受到魅惑,相反却让朴不花神智混乱——最早听到这个传言的时候,媚生驹只以为这是朴不花为了掩饰他的失败寻找的借口,今rì看来,眼前这个年轻人,似乎对媚术一门,有着极强的抵抗力!
媚生驹修炼魅惑之术多年,举手投足间,俱都蕴含着幻法媚术的jīng妙,一颦一笑间,都让观者心神动摇,每一个眼神,都足以让人神志恍惚——魅惑之术,可谓已经融入了她的血液,所以她观察莫降之时,虽然没有刻意为之,但实际上也是使用了媚术……
一个可怕的想法在媚生驹心中生成——莫降什么都没做,却将她的媚术尽数挡了回来,施加在她的身上!
“回答我的问题!”莫降说着,迈步上前一步。
媚生驹望着凝聚在莫降脚下的一汪血池,如琥珀一般晶莹瑰丽的双眸骤然紧缩,她失声道:“不,这绝不可能!你流这么多血,早就该死了!”
此时的莫降,已经懒的去反驳媚生驹口中的“绝不可能”了,他笑吟吟的迈步上前,淡淡说道:“在这里,我想借用某位前辈的一句话——如果我不想死,即便鲜血流干,阎王也取不走我的xìng命!”
莫降步步紧逼,媚生驹却在节节败退,只几句对白的功夫,她已经落到了和唐沁一样无路可退的境地——她的身后,便是冰冷的铁壁。
透过轻纱传来的一丝凉意,让媚生驹稍稍恢复些许冷静,她强作镇静问道:“既然你如此确信自己不会死,为何还要抢我的止血圣药?!你一定是在说谎!”
“我身上有伤口,流了很多血,这是个事实,既然如此,我为何放着眼前的妙药不取?”莫降再近一步,距离媚生驹,仅有三尺之距。
“既然拿了它,你为何不用它?”媚生驹问。
“你怎么知道我没用?如果没用,我怎么有力气走这几步路?”莫降紧接着问。
“你若用了,我为何没有看到?”
“方才我取药之时,你不是也没有看到么?要知道,高手对决,一个不经意的瞬间都能分出胜负!更何况你刚才跳舞的时候,那么全神贯注,你又跳了那么久,足够我做很多事情了!”
“你骗我!此药乃滇王赠与陛下的止血圣药,需要外敷使用——如今,你衣衫完好,哪里是敷过药……”话到一半,媚生驹忽然住口——她猛然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极度紧张之下,她将瓷瓶中所盛之药的用法说了出来,这也不就是间接说明,瓶中之药可以放心使用么?!!
“噢。”莫降若有所悟般点点头道,“原来,这药是要外敷的啊,真是多谢了!”
“我是骗你的!”媚生驹急忙改口,“你知道,我最爱骗人的。”
“是么?”莫降笑着问,“可我却宁愿相信,想您这样漂亮的姐姐,不忍心骗我这样英俊的年轻后生。”说着,莫降伸手便将上衣扯了下来——线条流畅的躯干上,横七竖八满是触目惊心的伤口,鲜血正从伤口中汩汩流出,几乎将莫降的身体,全部染红。
“那是毒药!”媚生驹又说。
莫降却不理会,只是打开了瓷瓶,而后将瓷瓶放在媚生驹眼前,让她看了一眼,继而又将瓷瓶收回来,手腕一翻,白sè的药粉,倾洒而出。
“阻止他!”媚生驹冲王维道和那几名卫士大声喝道——事到如今,她知道,仅用言语,已不足以阻止莫降,因为那瓷瓶中所盛的,真的是产自彩云之南的止血神药,她带着这个药瓶,本是以备不时之需,从未想过要给莫降使用,之前之所以要拿出来,只不过是增加谈判的砝码,让文逸等人相信她能救治莫降,诱使文逸等人自废武功……
可是现在,媚生驹的如意算盘打空了,白sè的药粉,已经落在莫降的身上,和鲜血混合在一块。莫降肌肤的表秒,立刻泛起一层血sè的沫,噼噼啪啪,爆裂不停,那些极其微小的气碎裂之后,立刻在莫降身体表面形成了一层血sè的保护层,有这层薄膜的保护,流血立止!
见王维道和众卫士仍是未动,媚生驹大声喝道:“都愣着干什么?!”她知道,那层新生的薄膜并不稳定,只要莫降稍有动作,伤口还会再次崩裂,可如果再拖下去,等药粉深入肌理,将莫降皮肉深处的出血点也止住之后,再要伤了莫降,可就难了!
“杀了他们,立刻!!”媚生驹再次催促道。
这一声催促,好似真的有了效果,话音刚落,数名卫士同时动了一动,而王维道则是直接抱着头跪在了地上。
媚生驹还未来得及出言责骂,只听“噗通”之响不绝,众卫士同时倒了下去!
只见,韩菲儿从莫降流出的那滩血迹中,缓缓站了起来!
她面sè微红,手臂微抬,窄袖之中,隐隐泛着星点寒芒——她的手指受伤,此刻只能用袖箭了——更让媚生驹惊骇的是,韩菲儿已经睁开了眼睛!
或许是因为方才流泪的缘故,在泪水的浸之下,韩菲儿双目的灼痛有所减缓,虽然尚不能看清,但她已经能通过模糊的身影,分辨敌我——既然能看到东西,要杀掉这几个体型巨大的目标,对jīng通暗器之道的她来说,绝非难事。
那么,韩菲儿身上的皇蚕网是怎样解开的呢?
其实,莫降刚才在起身之前,已经从韩菲儿身上将“刺鞑”摸了出来,并且用极快的手法将韩菲儿身上的皇蚕网割破了,完成这个工作之后,莫降又将刺鞑悄悄放回了韩菲儿的怀中——至今,韩菲儿想起方才莫降在她身上的一阵摸索,还是脸生红晕,心中娇羞一片。
而她方才之所以没有急着站起来,首先是因为视力尚未恢复,其次,她也在等待出手的绝佳时机……
“现在看来,是我们占尽了上风啊!”莫降脸上带着微笑,他一边说着,一边就要将自己的棉裤也扯下来……
“你要干什么?!”媚生驹眼看莫降正自己解开腰带,饶她见过再多风月,可如此的情境之下,要让她看着一个男人脱裤子,却也是难以接受。
可谁知,莫降做脱裤子的动作,只是骗她。
趁媚生驹眼神微变的功夫,莫降一步跨出,空闲的那只手,已经锁住了媚生驹的咽喉——她的武艺本就不高,加之现在神情无比紧张,猛的被莫降锁住咽喉,大脑竟然一片空白,忘记了应对之策。
“菲儿,替文跛子和张凛松绑,然后带着欧阳逐鹿离开这里!”莫降沉声命令道。
其实,凭借莫降和韩菲儿的默契,这些本不用他多说,他发话之前,韩菲儿已经在做她该做的事情了——等莫降把话讲完,文逸和张凛已经站起身来,而韩菲儿正用刺鞑斩断束缚欧阳逐鹿的铁链……
“然后呢。”莫降注视着媚生驹瑰丽的双眸,微笑着说道:“就要辛苦这位姐姐,将我们平安护送出去了……”
第139章 困兽(14)
013-09-03
铁牢之外,兵士林立,他们顶盔掼甲,手持利刃,顶着正午的rì头,神sè紧张的注视着那扇半埋在地下的铁门。。
方才铁牢内发生的一切,已经有专门负责观察的士兵告知队伍中的百夫长知晓。其实就在刚才,他们也想再次发shè皇蚕丝网,将那几个贼人再次制服,可是却因为九大人和贼人的距离太近,而且他们又不曾收到九大人的命令,若是冒然动用铁牢机关,伤了九大人,可无人敢承担这个责任。
现在,他们能做的,就是严阵以待守在那扇锈迹斑驳的铁门之前,等贼人出来,瞅准时机,将九大人从贼人手中解救出来,也好将功赎罪……
铁门缓缓打开,莫降等人从铁牢中鱼贯而出。
张凛单手掐着王维道的脖子,推着他走在最前面;文逸背着唐沁紧随其后;身上带着半截铁链的欧阳逐鹿,则是亦步亦趋的跟着文逸;而视力尚未完全恢复的韩菲儿,则是牵着透过欧阳逐鹿琵琶骨的那半截铁链跟在后面;至于将媚生驹制在手中的莫降,则是负责殿后。
行在队伍中间的欧阳逐鹿如何也想不到,他会是以这样一种方式重获zì yóu——当年害他深陷囹圄的文逸,这一次却做了他的引路人。当然,他心中对文逸的恨意未消,奈何穿过琵琶骨的锁链却被韩菲儿攥在手中,即便他心中有什么想法,也只能暂时忍耐。
在暗室中待的久了,欧阳逐鹿的眼睛很难适应牢外的强烈光线,而且,他被囚禁之时,能活动的范围,不过几尺见方。而且媚生驹极少给他送去食物,这十几年中,他主要的食物来源,便是那些被他驯服,又被他杀死的野兽,十几年茹毛饮血、野人一般的生活,几乎让欧阳逐鹿忘记了怎样像个人一样直起腰来行走,只不过走了几步,他便好几次差点摔倒。
每一次踉跄,都会扯动他背上的两条铁链,而铁链又连着贯穿他琵琶骨的铁钩,哪怕再轻微的晃动,伤口之处都会传来钻心的疼痛,更何况是几个踉跄——所以这短短几步路,欧阳逐鹿却是走的异常艰难。
饶是如此痛苦,可欧阳逐鹿仍然欣喜若狂,因为被折磨了十几年的他,终于走出了这个暗无天rì的铁牢,终于结束了不堪回首的困兽生涯!
接下来,会有怎样的遭遇等待着他,他心中也是不明,但是此刻,他却不愿多想以后——此刻的他,只愿意用心体会阳光晒在身上那种酥痒难耐的奇妙感觉……
“让他们让开!”行在队伍最前的张凛冷声喝道。
被推在最前面的王维道,只感觉自己像个人肉盾牌,兵士手中的刀枪箭弩,泛着幽幽寒光,让他遍体生寒,汗毛倒数。
“张,张大侠,您,您不要强人所难嘛,小人只是个御史令,哪有资格命令这些兵士?”王维道战战兢兢的说道,他的言外之意,便是他在张凛手中,除了充当盾牌之外,再无他用,只希望张凛不要难为他了,如果他真的帮了张凛,等张凛他们脱身之后,他可没有胆子面对媚生驹的愤怒……
“这位姐姐,您想活还是想死?”走在队伍最后的莫降,微笑着问,一边说着,他一边将那瓶止血圣药塞进腰带中放好——这白sè的药粉如此管用,一会定要给菲儿和张凛用用,更何况自己腿上的伤口还未来得及治疗,所以这药可不能丢了——莫降如是想着。
“莫降,自古以来,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次败在你的手上,我自是无话可说。”媚生驹冷冷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是你若想让我命令这些兵士放你离开,却是绝无可能!”
媚生驹的态度如此强硬,多少有些出乎莫降的预料,按道理来说,越是美丽的女人,就该越在乎自己的xìng命,媚生驹悍不畏死,是不是说,她的容貌,并非如自己想象的那般美丽呢?
如此想着,莫降抬起另一只手,就要去揭媚生驹脸上的白sè面具。
“你要干什么?”媚生驹冷声问道。
“嘿嘿,我只想看看这位姐姐的容貌。”莫降坏笑着说,“我们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今rì一别,还不知何rì才能再见,若是连姐姐的容貌都不曾看过,岂不是非常的遗憾?”
“莫降,天下见过我容貌的人,都得死!”媚生驹语气,不像是再开玩笑。
“在姐姐的心中,恐怕早已将我千刀万剐了,所以再死上一次,也没什么关系!”莫降摆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手上动作不停。
“住手!”这一声暴喝,却是来自于兵士阵中。
莫降循声望去,却见站在兵士队列最前的一个络腮胡将军发大声说道:“你这贼人,休要无理!”
“我偏要无理,你待怎样?”莫降说话的同时,手指已经触碰到媚生驹脸上的白sè面具。
那将军见状,脸sè大变,急声道:“壮士!且慢!”
莫降见他的惊恐模样,心中暗喜,他心道,自己的运气真是不错,只因一时好奇,误打误撞,也能撞到敌人的短处!也能撞开一条逃生之路!那络腮胡子如此的紧张,想必也是不敢看媚生驹的相貌,自己大可诈他一诈……
想明白其中关节,莫降更是不肯“且慢”了,于是,他手指微微用力,将那面白sè的面具,揭开了一道缝隙。
但是,揭开这一道缝隙之后,莫降便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了——因为,在媚生驹的脸颊之上,莫降看到了一朵白sè的莲花!
那昙花本是一块白斑,但经过名家巧匠的用心雕琢,变成了一朵纯洁无暇的白莲,在媚生驹的脸上怒然绽放——这朵栩栩如生的白莲,将莫降的目光尽数吸引了过去,以至于让他完全忽略了媚生驹的容貌如何……
便在此时,莫降只听到自兵士队列那边,传来一阵嘈杂。
他扭头望去,却看到所有的士兵,全部丢掉了手中的兵刃,齐齐跪倒在地,额头紧贴着地面,身体颤颤发抖。
“莫降,这一次,你真的赢了!”媚生驹红唇微启,音若天籁,却冰冷无比,“我放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