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黑手(一)
“阿钢它不是杀人的兵器,它是我的助手!”洪铁翁盯着韩菲儿说道。
韩菲儿也没有强人所难的打算,她虽然不是君子,但也不喜夺人所好,只是幽幽说道:“有朝一rì,它会是最冷血的杀手,最恐怖的兵器。”
“这种话,好像只有我这种有远见的人才能说出来的吧?”莫降看气氛有些紧张,于是笑着活跃气氛。
文逸苦笑着站起身来,他与洪铁翁是老相识,也对洪铁翁怪异的脾气略知一二,别看他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按年龄来说,足可以当自己的爷爷,但有的时候,他的心xìng却像是个孩童一般,幼稚而倔强。对于洪铁翁来说,阿钢既是他心血的结晶,又是他亲密的伙伴,韩菲儿开口索要,他断然不肯相让。虽然韩菲儿并未强行索要,但文逸还是惊出一身冷汗,因为文逸知道,这洪铁翁有时候无比大方,有时候又异常吝啬——他糊涂的时候,可以忘记病重的发妻;他jīng明的时候,可以挣下偌大的家业,只是这洪铁翁的脾气太难捉摸,就像那六月里的天气,说变就变,毫无预兆……
文逸更明白,自己这几个朋友,脾气秉xìng也是相当特别:莫降yīn险无赖;韩菲儿冷血淡漠;张凛凶狠弑杀。这几个奇葩,遇到脾气诡异的洪铁翁,真不知会上演什么戏。若是再有摩擦,恐怕会激化双方的矛盾,对铸枪一事极为不利。更何况,文逸今rì来找洪铁翁,除了铸枪,还有一件更为重要的事要他帮忙,不过这件事,却不能直接提出来……
为避免洪铁翁这个老小孩再与己方人员发生冲突,也为了那件关乎到他们能否在即将到来的乱世立足的大事能顺利完成,文逸笑着开口道:“洪老丈,既然铸枪一事已经议定,文某这便要离开了。”
闻听文逸谈及铸枪,洪铁翁一下又来了兴致,只是他仍不肯站起身来,不肯让阿钢暴露在众人面前,他两眼一转说道:“铸枪的许多细节,我还没对你们说明……”
“既然张凛已经同意由洪老丈重铸虎头錾金枪,那么如何重铸,都由您来做主。”文逸笑着说道:“具体的细节步骤,您心中清楚就可以了,我们知道与否,却不怎么重要。”
“文跛子,你的说法有问题。”莫降却不认同文逸的说法,因为还在想着能得到几件绝世神兵,“洪老丈这样说,也是对客户负责嘛!我们若是就这样离开了,万一rì后虎头錾金枪铸成之时,不合我们的心意,那可如何是好?我们总不能再送回来让洪老丈返工吧?”
张凛却道:“洪老丈,我信任您的手艺!虎头錾金枪交在您手,我很放心。”
莫降闻言,狠狠的瞪了张凛一眼,而后又忽然变脸,笑眯眯的走到洪铁翁身前,用哄孩子一般的口气说道:“洪老丈,您要相信我,我是个讲道理的人,您方才说的清楚,让我们随意挑选兵器,我们兵器还没挑,怎能就这样离开!这要是传出去,别人一定会说您言而无信的。”
洪铁翁闻言,上下打量着莫降,眼神中流露出几许赞同,几许jǐng惕,“我洪铁翁向来说一不二,既然方才答应了你们,你们只管随意挑选便是。不过——”洪铁翁话锋陡然一转,努着嘴说道:“喏,喏,喏,这三台机关兽,却不在挑选之列……”
“明白,明白。”莫降慌忙不跌的点头,笑着说道:“您方才说的很清楚了,它们是您的助手,不是兵器,我们懂规矩的。”
“它们是兵器,而且是人间凶器。”韩菲儿却执拗的说道。
莫降急忙跳到韩菲儿身边,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巴,压低声音说道:“我的姑nǎinǎi,我拜托您住口好不好?你拿走我的匕首,让我一直没有趁手的兵刃防身。今rì好不容易有机会挑选一件称心如意的兵刃,您可别用您那条毒舌给我搅黄了……”
感觉到韩菲儿点头,莫降才放开了她,而后又换上一副笑脸说道:“那么,我就开始挑选了……”
“且慢!”洪铁翁忽然扬起手臂道。
“怎么?”莫降闻言一愣,笑着道:“难道您要变卦不成?”
“并非是我要变卦,而是我们做事要讲原则,要按部就班。”洪铁翁jǐng惕的看着韩菲儿,见她一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才慢慢站起身来说道:“我刚才说的清楚,我们要先喝茶,再选兵刃,现在茶还没喝,怎么能挑兵刃呢?”
“这很重要么?”莫降闻言,哭笑不得,若不是早就看出来这洪铁翁心思简单,他定会以为这个老头是在故意刁难于他。
莫降望着屋门处碎裂的第二个琉璃瓶,心道若要同意先喝茶,洪铁翁定然要去再找琉璃瓶装水,这一来一回,定然要耽误很多时间。而现在呢,莫降只想尽快选完兵刃,然后尽快离开这里。因为自喜乐寺出来之后,他就再未见过孛rì帖赤那的影子,而且昨rì夜里,孛rì帖赤那先于他离开喜乐寺,可当他和韩菲儿从位于县衙内的密道出口出来之后,县衙之内却一个人也没有!当时冯冲受伤,莫降来不及想太多,可是现在想来,此事必有诡异——莫降唯恐夜长梦多,迟则生变,于是笑着说道:“先喝茶再选兵刃,或者先选兵刃再喝茶,二者有什么区别么?”
“自然是有区别的!”洪铁翁义正言辞道:“就拿锻造兵刃来说,淬火,锻打,煅烧,三者顺序不容打乱,若是乱了,再好的矿石,也只能锻出一堆废铁……”
莫降嘴角抽搐着说道:“可是洪老丈,这完全是两码事嘛……”
“在我的铁匠铺里,就得按照我的规矩来!”洪铁翁不知为何忽然发怒,长须乱飞。
莫降用求助的目光望向文逸,希望他能说上两句好话,但文逸却是面带微笑看着他,似是在说:“这都是你自找的,若非你硬要贪这便宜,哪里会有这些麻烦事?”
“你们等着,我这就去取井水!”洪铁翁自顾自说着,也不理会众人的感受,如一阵风般再次离开。
闻听洪铁翁脚步声渐行渐远,莫降凑到文逸身边低声说道:“文跛子,我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文逸却似笑非笑道:“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既然不能脱身,我们不妨静观其变。”说着,文逸忽然压低了声音道:“洪铁翁是个人才,将来我们若要起事,定要将此人纳入麾下,我们现在正好借此机会,考察考察。”
莫降亦是压低声音说道:“我怎么感觉,这个老头是个疯子?时而博学,时而疯癫,时而成熟,时而幼稚……”
“即便他真是个疯子,也是个价值连城,匹敌三军的疯子。”文逸的话,却是大有深意。
莫降刚要说话,忽然听到一阵细微声响自后院传来,他眉头一皱,急忙向后院走去,还未出屋,洪月奴却披头散发、跌跌撞撞跑了进来,不等众人发问,她便咕咚一声跪倒在众人面前,悲声泣道:“几位壮士,救救我爹吧!”
众人闻言心中大惊,张凛则是快步上前,急切的问道:“洪老丈怎么……”
话未说完,一抹耀眼的光芒乍现,带着锐利的尖啸,向张凛的咽喉削去!
张凛的身体向后疾仰,那一抹光芒,擦着他的喉结抹过。
这时,莫降也反应过来,随手抄起身边的阿钢,向半跪在地的洪月奴掷了过去。
洪月奴横剑抵挡,光芒一闪,阿钢已被斩成两半。
而张凛则是趁这个机会向后疾退一步,他伸手在喉间一摸,再看指尖,已染上鲜血——饶是他刚才反应极快,躲避迅速,喉结处还是被剑气划了一道浅浅的伤口。
张凛脱险的同时,韩菲儿已经绕到洪月奴身后,堵住了她的去路,若非是心中尚有疑惑,她的暗器早就出手了。
这一切,不过在一瞬间发生,直到阿钢的零件在哗啦啦怪响声中散落一地,莫降才有机会问道:“月奴小姐,你这是要做什么?!”
“唯战兄,她不是洪月奴。”文逸则是微笑着上前一步,上下打量着被众人围在zhōng yāng的那人道:“黑左士,真是想不到,你才是这件事的幕后主使……”
“哼!”被文逸唤作黑左士之人冷笑一声,声音却是宛若银铃般悦耳,她手腕一抖,薄如蝉翼的昊冕长剑归入剑鞘,紧接着,她顺势一撩头发,便露出一张漆黑若炭的脸——仔细看去,才发现这人白皙的脖颈——原来,她是带了面具。
虽然看不到她的相貌,但这个女人举手投足之间,都散发出浓浓的妩媚之气,只是这个撩发的动作,便足可以将男人的魂魄尽数勾了去。
“这位大姐,难道您就是传说中黑将身边的第一美女——黑左士么?”莫降声音发腻,脸上却带着yín贱的笑,猥琐而下流……
第111章 黑手(二)稍后还有两更
闻听莫降夸赞自己的美貌,黑左士咯咯笑道:“黑左车,你从未见过姐姐我的容貌,也从未见过黑将本人,更不知道是何人整rì围在黑将身边,为何你就能断定,姐姐我便是他身边的第一美女呢?”
莫降闻言,便是一愣——黑左士的嗓音甜腻如蜜,那声音灌进他的耳朵,渗进他的大脑,那黏稠的蜜液,将他的思维粘成一个疙瘩,再不能流转半分。
黑左士却自顾自怜般摇着头说道:“我本以为,我带了面具,就不会再有人夸赞我的容貌,却是忽略了黑左车乃是汉皇血脉的传人,有四目四耳,能轻易看穿姐姐的面具。”
听到这里,韩菲儿眉头一皱,心道这个女人真鲜廉寡耻,莫降只不过是随口一说,这厚脸皮的女人竟然直接认下了“第一美女”的称号……
“嗯?”黑左车见莫降长时间不语,声音中也多了些嗔怒,“弟弟你怎么不说话了?难不成刚才只是寻姐姐的开心,胡言乱语么?”
韩菲儿见这女人每一个细微动作,都是娇媚异常,又闻听她称呼莫降为“弟弟”,心中厌恶之情更甚。
可韩菲儿还未来得及说出心中的厌恶,却见莫降一脸痴像的说道:“姐姐言重了,小弟虽不曾见过姐姐的容貌,但只听姐姐的声音,便知道姐姐定然是个绝sè美人。只是因为姐姐的声音太好听了,小弟我正在细细品味其中美妙,是故言语上有些怠慢,还请姐姐原谅则个……”
韩菲儿咳嗽一声说道:“莫降,你……”
“黑左士……”
“文逸,你难道忘记了,当年你我情谊正浓,花前月下之时,你对我的称谓?”文逸刚一开口,就被黑左士打断,“如今虽是各为其主,但我总以为,当年的情谊不该被时光冲淡,哪怕你我不能再在一起,也应该将那段感情铭记……”
文逸抬手打断了黑左士的话,他冷声说道:“黑左士,你我现在都不是孩子了,也不该用这些毫无意义的话语,祭奠当年那段不成熟的感情。”
“毫无意义?我真是想不到你会如此的绝情。”黑左士声音中带了些苦涩,只是这声音,便引人怜爱,让人不忍斥责,“薄情最是读书人,这话果然不假——文逸,难道你真的忘记了?当年你我相拥相依时,我称呼你为‘才哥’,你则亲密的唤我做‘沁儿’……”
“够了!”文逸沉声喝断了黑左士的话,他冷声说道:“唐沁!既然你我曾经相知过,那你就该知道,你的媚术对我毫无作用!再者说来,你当初与我相好,只不过是想利用我接近黑将,拿我当你的垫脚石而已!”
“文逸,难道在你的心中,我只是个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女人吗?”闻听莫降揭穿她的伤疤,唐沁的声音也逐渐冰冷下来,“我若是心怀叵测的靠近你,怎么会把处子之身交给你?!”
虽然唐沁说出了这般秘闻,但文逸却依然面如止水,不为所动,只是冷声说道:“不错,我是要了你的身子,但我也还了你一条右腿!你我二人,早就互不相欠了!”
“你说什么?!”唐沁恼怒道:“文逸,你休要血口喷人!你于大都城内断腿之时,我人远在崖山,听到你受伤的消息,我也是悲伤莫名。”
“休要在这里假惺惺了。”文逸冷声道:“常言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难道你真的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无人知晓?难道你真以为你的计划完美无缺?你不要忘记了,你所有的计谋策术,都是跟我学的!”
“你……”唐沁伸直手臂,chūn葱般的玉指指着文逸的胸口,微微发颤。
文逸见状,微微摇头道:“其实,当我知道你才是陷害我的幕后黑手之后,我并不恨你——要怪,我也只能怪自己有眼无珠,没能看穿你的蛇蝎心肠!”
“好,好,好!”唐沁连连说出三个好字,声音却比冬月的寒风更为yīn冷,“文逸,既然你如此绝情,也就休怪本姑娘心狠手辣!”
“你一向心狠手辣,这跟我绝情与否,又有什么关系?”文逸冷笑着问。
唐沁深吸一口气,似是在压抑胸中的怒火,“本来呢,我还想看在你我二人情分上,饶你一命,但现在看来,这只不过是我自作多情,只是我一厢情愿。”
“我早就该想到了。”文逸淡然说道:“你便是汝阳之事的幕后黑手,如此幼稚的计策,也只能是出自你这个学艺不jīng的女人之手了。”
“你说什么?!”唐沁冷声问道。
“我说的还不够明白么?”文逸说着,向前迈进一步,逼视着唐沁的双眼道:“你用魅惑之术迷惑赵胜,让他勾引洪月奴,激将张凛去喜乐寺,想借枯荣之手除掉张凛!却不曾想人算不如天算,枯荣非但没能除掉张凛,反而丧了xìng命!可你却不肯死心,于是对赵胜下了毒,控制他杀害洪氏父女。可这一次,上苍又没站在你们一边,赵胜因为中了‘狂乐散’之毒,狂傲之态毕露,jǐng惕xìng也大为降低,杀害洪氏父女之时,行踪被冯冲发现,他一怒之下对冯冲出手,却又被及时赶回的我们吓跑。可是,倔强偏执的你却仍不肯死心,便设计驱使洪月奴设法破坏铸枪之事,可洪铁翁却没有受到亲生女儿的干扰,决定为张凛重铸虎头錾金枪——所有的计策失败之后,无可奈何的你,便决定亲自出手……”
“啪,啪,啪!”闻听张凛说到此处,唐沁击掌称赞,她冷笑着说道:“文逸,我一直以为,你是这世界上最聪明的男人,哪怕是黑将也不及你,可你却太让我失望了!因为你的推测,实在是谬误百出!”
文逸失望的摇摇头道:“都到这个时候了,你仍是在狡辩。唐沁,我早就对你说过,世间计谋的jīng髓虽在一个‘诡’字,但设计之人的心态一定要‘正’,你如此的偏执,屡屡受挫却不肯放弃,哪怕是上苍也不会帮你的!俗话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心态不正,即便计谋设计的再巧妙,上天也不会让你成功。”
“可是,我已经成功了。”唐沁冷声说道。
“你说什么?”文逸闻听此言,心中一紧——难道说,洪氏父女已遭不测?虎头錾金枪重铸无望?
“我承认,那些计谋很幼稚,漏洞百出!但那都是黑将的命令,我身为他的属下,无论那命令多么愚蠢,我也要执行。”唐沁好像很喜欢看到文逸紧张的模样,一双明亮的眸子,似是在说话一般,“我本以为,如此简单的计策,遇到你们这些狡猾的对手,很难得手,然而让我失望的是,你们虽然挫败了喜乐寺的yīn谋,但暂时的胜利却让你们开始骄傲,你们忽略了对洪氏父女的保护……”
“你对他们做了什么?”张凛沉声喝问,声音仿若野兽的低声咆哮。
“这位小哥,不要生气嘛。”对手越生气,唐沁反而越开心,是故她的声音再次变的甜腻,那甜腻的声音如有实质,每一个吐字都能撩拨对手的心房,“你若生气的话,姐姐可是会害怕的哦,姐姐一害怕,说不定就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
“我是问,洪氏父女现在情况如何了!其余的废话,我一概不想听。”张凛说着,上前一步。
几人将唐沁围在正中,她已无路可退,随着文逸和张凛的逼近,她可以活动的空间却是越来越小了。然而,唐沁却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慌乱,只是摇曳着身姿说道:“哎呀,小哥哥你这么凶,姐姐我好怕啊!”
“就是,你们两个大男人,如此对待这位如花美女,不觉得羞愧么?”莫降也笑吟吟的说道——方才,他一不留神着了唐沁的道,可他却趁着唐沁和文逸纠缠于二人曾经那段感情之时,从媚术中挣扎出来。现在的他,双眼明亮,脸上带着微笑,再没有痴呆之相。
莫降知道,这世上有一种媚术,靠语言、眼神、动作催眠他人,进而实现对敌人的控制。而这个唐沁声音如蜜,眼神若电,身段婀娜,再加上那张诡异的黑sè面具,敌人稍有不慎,就会被她控制——而要防备这种媚术,一是要有强大的意志力,二是要提高jǐng惕,趁媚术释放者对自己控制力稍弱时,趁机清醒过来。莫降正是抓住了唐沁和文逸对话时的空档,及时jǐng醒。
“弟弟,姐姐真是小看了你。”唐沁双目若星,秋波暗送,上下打量着莫降,“沉睡在姐姐为你编造的梦中,不是很好么?”
“是啊,是很好。”莫降笑嘻嘻的说道,“可是姐姐您该知道,所谓最美温柔乡,不过千古英雄冢,可小弟我呢,却不想这么早死掉,不想老老实实躺在坟墓之中,所以就擅作主张爬了出来——还请姐姐原谅则个。”
“嘻嘻。”唐沁掩口一笑,媚态百出,“弟弟,你说话好有趣,比你身边那两个榆木疙瘩都有趣,而姐姐我呢,就喜欢有趣的男人——若不是有命在身,说不定姐姐我会对你以身相许呢。”
唐沁的轻佻,让文逸眉头稍皱,他不想再看唐沁在众人面前搔首弄姿,沉声说道:“唐沁,你或许很jīng明,但武功一直是你的弱项,当下你以一敌四,更无成功的可能。你若真的聪明,便请将洪氏父女交出来,或许看在同门之谊的份上,我们会放了你。”
“咯咯——!”唐沁闻言,笑的花枝乱颤,“文逸,枉你如此的聪明,却说出这样的蠢话来——如果换做你是我,这种情况之下,你会将他们父女二人交出来么?把他们交出来,我还有活命的可能么?”
“你若不交,就休怪我们用强了!”张凛虽然厌恶这个狂蜂浪蝶般的女人,但还是在出手之前给了她一个jǐng示。
“姐姐我好怕啊!”唐沁以手遮心,声音也变的可怜楚楚,忽而,她眼睛一亮,紧接着以手托颚说道:“可是呢,那父女二人,应该比我更害怕吧——白狼小哥,如果我死在你手中的话,你定会给我一个痛快,可那父女二人就没有我这么好运了,他们此刻正饱受某种毒药的折磨,简直是生不如死,如果我死了,他们也活不过今rì的!”
“你对他们下了毒?”文逸冷声问。
“哎呦!你这是什么话?”唐沁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我一个弱女子,要对付一个整rì挥舞着铁锤锻铁的铁匠,总不能硬拼吧?所以呢,我就只好用了一点点毒药啦。”
“什么毒?”张凛冷声问着,又上前一步,他只道,洪氏父女现在既然中了毒,那么早一刻拿到解药,他们就少受一些折磨,若是拖的太久,那父女二人,恐怕就毒入骨髓,无药可救了。
“‘裂尸粉’这种毒药,不知张大侠听过没有呢?”唐沁说着,眼睛一眨,调皮之中,隐藏着几分yīn毒。
“裂尸粉!??”文逸脸sè大变,他想不到,唐沁的心思竟会如此之毒,竟然对这对无辜的父女用了如此狠辣的毒药——身中裂尸粉之毒的人,会觉得浑身奇痒无比,那种痒,不知存在与体表,甚至可以说已深入了骨髓!而中毒之人,为了减轻那深入骨髓的痒,双手会控制不住的去挠,直到把自己挠的体无完肤,肌肤尽裂,抓破了皮肤之下的血脉,才会因为失血过多而亡——因为身中裂尸粉死亡的人,尸体表层,会布满触目惊心的抓痕,仿若一道道裂痕。那一道道深红sè的裂痕,就是这毒药名称的由来……
文逸甩甩脑袋,把洪氏父女惨死的景象从脑海中甩了出去,他深吸一口气,死死的盯着唐沁问道:“你究竟想得到什么?”
“我想得到的东西,有很多啊。”唐沁天真烂漫的声音,直让众人抓狂,“可我最想要的,还是你的心……”
第112章 黑手(三)凌晨还有一更
“文跛子,既然这位姐姐想要你的心。”莫降冲文逸努努嘴说道,“为了救洪氏父女,你不妨就牺牲下sè相吧……”
文逸给莫降的回应,则是个凌厉的眼神。
“死脑筋,逢场作戏救个人也不行么?”莫降低声嘟囔一句,转而向唐沁问道:“这位姐姐,不如您看这样如何?姐姐你别要他的心了,要我的心——你看他脾气又臭,人又是个瘸子,哪里有我风流倜傥,潇洒不羁……”莫降说着说着,便讪讪住口,因为他看到韩菲儿的身体已在微微发抖。
“好弟弟,难得你有心。”唐沁却微微摇头道:“可姐姐这次奉命前来,只为剪除你的羽翼,除掉你身边的朋友,可黑将却不曾命令姐姐要你的命。所以呢,你那颗心,只好先寄存在你的身体里,等姐姐哪天高兴了再取好不好……”
“吓?”莫降一愣,抬手指着文逸的心口道:“姐姐你要的,是他的——心脏?”
“弟弟真是爱开玩笑。”唐沁笑着说道:“姐姐我不要他的心脏,还能要什么?他早就与姐姐我恩断义绝,难不成还要姐姐我跪下来求他再爱我一次不成?他如此绝情,让姐姐我很是伤心,所以呢,姐姐我就想把他的心挖出来,看看他的心,究竟是不是石头做的。”
刨人胸膛,取人心脏这种事,唐沁竟然笑着说出,这让莫降心中惊凛,他心道,跟这个女人想比,还是韩菲儿好一些,最起码自己委婉着拒绝她的时候,她并没有要取出自己的心来看个究竟……
莫降正胡思乱想间,却听唐沁说道:“文逸,即便你现在变的再蠢,也该知道,洪氏父女遭此磨难,全是拜你所赐,你若不找洪铁翁为张凛铸枪,他怎么会被我们盯上,又怎么会中裂尸粉之毒?”
闻听唐沁将所有的罪责,一股脑全都推到文逸身上,韩菲儿眉头暗皱,只道这女人真是不讲道理,明明是她犯下的过错,却要由别人来承担后果——若是再任由她这么胡搅蛮缠下去,洪氏父女恐怕真的会有xìng命之危。于是,韩菲儿手腕一抖,两枚钢针便出现在手中。
唐沁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忽的转过神来,盯着韩菲儿说道:“妹妹,可不要做什么蠢事哦——若是杀了我,可就没人能解洪氏父女身上之毒了,那样的话,倘若他们父女二人真的惨死,你也就变成帮凶了哦。”
韩菲儿却是不信,她善用暗器,jīng于暗杀,偶尔也会用到毒药——根据她的经验,下毒之人,解药往往随身携带,这样做的原因,是因为下毒之人往往要先接触毒药,为了避免自己中毒,有的时候,下毒之人会事先服用解药……
“妹妹。”唐沁却好像看穿了韩菲儿的心思,她微笑着说道:“姐姐身上可没有解药哦,而且呢,姐姐我给洪氏父女下的‘裂尸粉’,乃是经过我细心的改造,是由我亲手配置而成的,所以他们所中的毒,这世上也只有我一个人能解,你若是杀了姐姐,他们可就死定了……”
韩菲儿闻言,虽是仍保持着沉默,但是手腕一翻,将手中钢针收了起来。
“这才乖么。”唐沁眨眨眼睛,点点头道:“姐姐离开总坛之时,特意收集过你的情报,所以姐姐我也知道你很多往事。当初,若非是针对托克托的‘美人计’失败,大都城第一暗子,绝轮不到莫降去做。这也就是说,你的在诸子之盟的职位,虽然只是个小小的‘卒’,但你的能力,绝不比黑左车差上太多。”
说着,唐沁的目光扫过众人,她叹一口气道:“若让姐姐来说,你们中间,莫降是实力最弱的一个——他既不具备文逸的智慧,也没有张凛的武艺高强,若是真打起来,他甚至不是韩菲儿的对手。可事实往往就是这样,真正具备实力的人,往往不能站在舞台的zhōng yāng,因为历史舞台最重要,最显眼的位置,要让给所谓的天选之子嘛……”
“喂,沁姐姐。”莫降不满道:“方才你还说我这个人很好,比他们都有趣,现在又为何将我贬的一文不值?”
“姐姐可没有说你一文不值哦。”唐沁摇着粉嫩的手指道:“单是你身体里的汉皇之血,就比他们三个加起来要值钱的多了。如若不然,黑将也不会将你的xìng命留到最后,而你身边的人,虽然能力很强,但却要为你这个价值连城的废物陪葬……”
至此,莫降终于明白,唐沁说这些话的目的,是为挑拨众人的关系,在众人间制造矛盾——如果不是众人对唐沁多有防备,如果不知道她jīng于蛊惑之道,所以心中jǐng惕,恐怕真的会被这个妖娆婀娜,脸都没露就足以倾倒众生的女人三言两语搞的四分五裂。
“沁姐姐,虽然你言辞犀利,但我们却不会上你的当哦。”莫降学着对方的语气说道:“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姐姐你现在身陷重围,哪怕是实力最差的我,要战胜你也轻而易举。就算你手握神兵,却没能偷袭得手,也就再没有机会杀掉我们之中任何一人。所以呢,我劝你还是把洪氏父女交出来……”
“让我交出洪氏父女嘛,条件我早就说过了啊。”唐沁说着,又转向文逸,指着他的胸口道:“拿他的心脏来换。”
张凛的拳头,攥的咔咔作响,却是很难出手——面对这个浑身是刺的女人,他这个江湖草莽,全无下手的机会。正如莫降所说,这个女人手握神兵,又是偷袭,竟然没能杀了自己,这足以证明她的武功极为平常。可就是因为洪氏父女的xìng命掌握在她的手中,众人投鼠忌器,竟然奈何不了她!
“你们考虑好了没有?究竟是换还是不换?”唐沁出言催促道,“小文逸,脸sè不要这么难看嘛,虽然我们已经恩断义绝,但是看到你犯难,我这心里还真有些不忍呢。”
文逸沉思片刻,沉思问道:“我的死,真的能换来洪氏父女的生?”
“文跛子,不要啊。”莫降急忙压低声音道:“这女人心如蛇蝎,她的话怎么能信?”
“呦呦,弟弟,当着别人的面,说别人的坏话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噢。”唐沁笑着数落莫降之时,好像全然忘记了,方才就是她当着众人的面将莫降贬的一文不值……
“菲儿,匕首给我。”文逸没有理会莫降的劝阻,也没有在意唐沁的言论,只是向韩菲儿伸出了右手。
韩菲儿闻言,看了看文逸,又看了看莫降。
“不要给他。”莫降急忙摆手道。
“容我算一算。”唐沁掐着手指头说道:“洪氏父女中毒到现在,已有一炷香的时间,若是再拖一炷香,他们可就要抓破自己脖颈上的血脉了,到时候,就算是大罗神仙,恐怕也救不了他们的xìng命了……”
“匕首给我!”文逸沉声喝道。
“妹妹,把匕首给她。”唐沁笑着说道:“咱们也正好趁此机会看清楚,他文逸是不是个敢担当的男子汉,想那洪氏父女如此无辜,全是因为他才遭此劫难,如果他再不挺身而出,以命换命,那么就只能说明他这个人,真的心硬如铁……”
韩菲儿犹豫片刻,还是探手入怀,将刺鞑掏了出来。
“咦?”唐沁望着那柄匕首道:“这柄匕首,我好想见过……”
“实不相瞒,这匕首乃是赵胜的。”莫降说谎的时候,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他煞有介事一般说道:“昨rì夜里,那赵胜潜入医馆,妄图杀害冯冲,却被我们撞见,于是我们三人合力杀了他,还抢了他的匕首……”
“弟弟,对姐姐说谎可是不对的哦。”唐沁幽幽说道:“你以为姐姐我不知道,那赵胜与你真正的关系?”
莫降闻言,心中暗惊,他强定心神,摆出一副茫然的表情:“什么关系?”
“啧啧,你还真是淘气。非要姐姐我把话说明白了才肯死心是么?”唐沁点着莫降的鼻子道:“你与那赵胜,乃是一母所生……”
“你……”莫降闻言,心中翻起惊涛骇浪,惊骇之下,他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与赵胜的真正关系,原本只有他们兄弟二人、以及他们各自的师尊知晓,后来,莫降他也曾透露给韩菲儿只言片语。除了这五个人外,或许有人知道他们二人有同门之谊,但绝不该有人知道,他们两个是一母所生的同胞兄弟……
昨夜,莫降和赵胜夜谈之时,因为二人谈论的都是绝密之事,所以他曾特意留意过周围的动静,确认无人偷听后才敞开心扉与赵胜交谈——然而今rì,听到唐沁谈笑间便道出了二人真正的关系,这让莫降心中大为惊骇!他与赵胜是一母同胞这件事,实在是事关重大,如果流传出去,甚至会影响到整个天下大势的走向!
想当年,汉皇一脉绝于崖山一役的消息,几乎成为压垮汉人斗志的最后一根稻草。黄金一族入主神州之后,虽然百姓反抗不绝,但他们起事,只为对抗黄金一族的暴【政】,从未提出过‘复我汉家河山’之类的口号——所以,对于这一类的起义,黄金一族的统治者并不重视。亦或者说,他们并不畏惧。因为他们知道,只要汉皇血脉的传人不出现,那些起义的实质,不过只是贱民的暴【动】而已;只要天选之子不出现,民间的反抗就不能形成合力,在黄金族军队的镇压之下,那些只为能吃上一口饱饭而起义的泥腿子们,终究难成大事……
可是,一旦有汉皇之血的传人出现,情况将立刻发生变化。继承汉皇之血的天选之子,就好比黑暗中的一颗明星,他的存在,会为那些在黑暗中挣扎的百姓指明方向,他会将民众的力量聚集到一起,形成一股连黄金族人都难以抗衡的强大力量——“汉皇不绝,华夏不灭。”——华夏的百姓,以及现在的统治者,都知道这个道理。同时,这也是托克托费尽心机要驯服莫降的原因,一旦驯服失败,他们便要想法设法除掉莫降,因为他们知道,一旦杀掉了莫降,那么汉人的抵抗意志,将得到极大的削弱,黄金一族的统治,将会更加的稳固。
然而,如果让黄金一族的统治者发现,这汉皇血脉的传人,不止莫降一个,他们会作何感想?是该感到绝望?还是会使出更加残暴的手段?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莫降不得而知,但他却知道,无论朝廷选择哪一条对策,都会影响到整个天下的走势。
而且,赵胜的真实身份,还会影响到诸子之盟,会影响到黑将对他的态度,如果赵胜的身份暴露了,那么他是否还能得到黑将的信任,黑将是否会向他痛下杀手……
莫降正沉思的功夫,却听唐沁笑着问道:“弟弟,还让我继续说下去么?”
“不用了。”莫降摇摇头道。
“弟弟,你比文逸强太多了。”唐沁冲莫降眨了眨眼睛,继而说道:“最起码,你比他懂得取舍。”
“菲儿,匕首给我。”文逸再一次喝道。
这一次,莫降并没有出言阻止。
韩菲儿手腕一抖,刺鞑便准确的落在了文逸的手中。
文逸扯开衣襟,露出自己的胸膛,他右手握着匕首,将其尖端,抵住了自己的胸膛。
因为心脏的跳动和呼吸的关系,文逸的胸膛微微起伏,而锋利无比的刺鞑,则因为这微笑的起伏,划破了文逸的前胸。
唐沁眼中流露出一丝惋惜,但转瞬便消失不见,她笑了笑说道:“还愣着干什么?动手吧!”
“唐沁,我希望你能遵守诺言。”说着,文逸手腕一沉。
可是,刺鞑却没能刺入文逸的胸膛,而是到了莫降的手里。
一切只发生在一瞬之间,众人只看到人影一闪,刺鞑便从文逸的手中消失不见,定睛再看之时,莫降已经握着刺鞑,飞身而起!
他刺杀的对象,正是唐沁!
第113章 黑手(四)三更完毕,一万一千字
正如唐沁所说,莫降是个懂得取舍之人。
所谓取舍,在有的时候,便是放弃。
为了汉皇一脉的传承,为了赵胜的安危,莫降只能选择牺牲洪氏父女,放弃所谓的道义——即便,这父女二人很是无辜。
之前,刘芒总是说,莫降的心中,隐藏着无边的黑暗。这或许就是在说,有的时候,冷静到可怕的莫降,心会变的如铁石般冰冷,哪怕是再灿烂的光明,也不能照进其中,温暖他的冰冷……
这一次,危急时刻,莫降再一次选择了冰冷,敛去了怜悯。他也知道,若是他杀了唐沁,若是洪氏父女中毒身亡,他的一生都将背负良心的谴责。但他也知道,为了汉皇之血的传承,他必须承担这些。当初在大都城,面临凌迟之刑,他可以义无反顾,因为那是他知道,即便他死了,赵胜也会担负起这个重担,可是现在,赵胜却有暴露的危险,他必须将这危险扼杀在萌芽状态!
转瞬之间,莫降手中刀锋,已迫近唐沁的咽喉。
众人虽是大惊,但却无人阻止——准确的说,是无人来得及阻止。他们或曾想过,如果文逸真的要自裁,他们会夺下文逸手中的匕首,但是他们却不曾想过,莫降会突然暴起,杀害唐沁!
唐沁被众人围在中间,本就五路可逃,她又不是顶尖高手,对莫降这突然一击,当真是避无可避。
可是,唐沁却没有死,因为在莫降手中刀锋隔开她的咽喉之前,她喊了一句话:
——“我怀了赵胜的孩子!!”
此言一出,不但是莫降心中惊诧莫名,就连一向稳如泰山的文逸,身形也是一晃。
莫降人在半空,招式疾变,手腕一翻,刀锋隐没,待他冲到唐沁身前,抵住唐沁脖子的,已经变成了刀柄。
“你说什么?”莫降冷声问道。
唐沁瞄了莫降一眼,嘻嘻笑道:“姐姐我说,将来呢,我有可能会怀上赵胜的孩子……”
“你……”莫降几乎被这个女人气死,一向言辞犀利的他,面对这个女人,短短一刻钟之内,竟然连续两次无话可说,若非他养xìng功夫极好,说不定早就喷出一口鲜血。
“弟弟,先别着急嘛。”唐沁稳稳的站在原地,不见一丝慌乱,“听姐姐把话说完先。”
“交出洪氏父女!”这个时候,张凛只想救人,却没有兴趣听这个女人信口雌黄。
“给我我想要的东西,我自然会放过洪氏父女的。”唐沁老生常谈,即便被莫降制住,她仍是不肯放弃几乎到手的东西。
“你想要的东西,我们给不了。但我们要的东西,你必须给。”莫降此时已再不肯相信这女人的话,他猜测,洪氏父女或许早就已经遇难,这个女人与他们周旋如此之久,说不定只是在拖延时间。
“我若是不给呢?”唐沁笑着问。
莫降给张凛和韩菲儿打个眼sè,却不言明。
凭借一路南行培养的默契,二人会意,分头离去——韩菲儿去的是后院,而张凛则是从铁匠铺前门离开。
对于二人的离开,唐沁毫不在意,只是说道:“我既然敢一个人来到这里,就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没有我的指引,你们找不到洪氏父女;你们也找不到帮手,因为孛rì帖赤那早就于昨夜离开了汝阳县,去附近的兵营寻求帮助——你们若不尽快离开,等待你们的,便是大军的围剿。”
“这么说,你是劝我们快走喽?”莫降冷笑着问,同时心中也在思量唐沁的话,他不排除孛rì帖赤那的背叛,但是他却不相信唐沁的话,因为孛rì帖赤那若是去搬救兵的话,他不会不知道,昨rì夜里,赵胜虽然不曾将黑将的整个计划讲给他听,但从赵胜所透露的只言片语中,莫降也能猜出黑将计划的大概。
当时,莫降就已经断定,这一次yīn谋的背后,虽然隐藏着诸子之盟,但他们却没有牵扯太深,亦不可能和汝阳县官员直接接触——要知道,对于诸子之盟,朝廷时时刻刻都在想着将其连根拔起,彻底摧毁。唐沁的身份是保护黑将安全的“士”,而不是过河越界,深入敌阵的暗子,绝不会与汝阳县官员有直接接触,相反,面对汝阳县官员之时,她会躲的远远的,因为在汝阳县衙的背后,是整个朝廷,而朝廷之中,便是诸子之盟的最大对手——十三羽翼!
黑将做事,一向谨慎,他也深知十三羽翼的可怕之处,他也不可能在汝阳县这种无关紧要的地方,派遣暗子——那样的话,一来会增加诸子之盟暴露的几率,二来也收集不到有价值的情报,似这样有百害而无一利的愚蠢决定,黑将是绝不会做的。
凭借这些,莫降便可以断定,唐沁是在说谎,因为她既然不是暗子,也就没有接近、监视黄金族官员的权力,所以他不可能对孛rì帖赤那的动向如此清楚——是故,她的说辞,是百分百的谎言。
种种想法,不过在莫降脑中一闪而过,他将思绪再捋一遍,才得到唐沁的回答:“姐姐我可以放你们走,但你们走之前,要留下我想要的东西。”
“不要相信她,她不会这么好心放我们走的。”在鬼门关走了一圈的文逸,此刻已经清醒了许多——方才他之所以要自裁,主要原因还是受了唐沁的蛊惑,而当时唐沁正是利用他们二人的情史,扰乱了文逸的心神,并趁机在文逸的jīng神防御上打开了缺口,这才让文逸差点着了她的道。
文逸深吸一口气,表情慢慢舒缓开来,“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她,她的偏执,她的善变,她的疯狂,她的野心!她作为黑左士,平rì里的工作,便是负责保卫黑将的安全。这一次好不容易离开总坛,她定然要有所斩获,才会回去,如若不然,她一生都不会甘心……”
唐沁的目光中,忽然多了一丝迷离,她望着文逸说道:“原来在你的心里,我是这样一个女人。”
“我也是断腿之后,才有闲暇仔细回忆我们的过往……”
“喂喂。”莫降忍不住插言道:“大哥大姐,现在可不是追忆似水流年的时候……”
唐沁转而对莫降说道:“弟弟,难得他会对我说上几句真心话,你就给姐姐这个聆听的机会,好么?”
“这种话呢,最适合在夜深人静的时候……”
莫降一句话尚未说完,韩菲儿突然出现在屋内,她沉声道:“找到洪氏父女了!”
“不可能!”唐沁闻言,娇躯一颤,眼睛下意识的朝身后一瞥……
莫降见状,狡黠的一笑,对韩菲儿说道:“菲儿,你很聪明。”
“你配合的也很好。”韩菲儿回应一句,转身再次离开——有了唐沁这一瞥,她的搜寻范围,会大大的缩小。
唐沁这才反应过来,她上当了!
人在危难之际,会下意识的想起他们最在意的东西,情况紧急之下,他们的下意识动作,往往会暴露那东西的所在!
善于利用他人jīng神弱点,进而达成控制对方目的的唐沁怎会不知到这一点,只是方才她的注意力被文逸和莫降转移到了其他方面,又猛的听闻韩菲儿找到了洪氏父女,情急之下,露出了破绽……
“善骑者坠于马,善水者溺于水,善饮者醉于酒,善战者殁于杀——古人诚不欺我。想我唐沁最善于把握人心,这一次却被你们狠狠的利用了一次,真是……唉!”唐沁黯然一叹道:“黑左车,你确实很厉害。”
“惭愧惭愧。”莫降微微一笑道,“都是沁姐姐您让着我,故意露出个破绽……”
他话还没说完,忽见屋内一抹耀眼光芒乍现!
原来,是那唐沁再一次出手偷袭!
薄如蝉翼,光华绝伦的昊冕长剑低吟着出鞘,顿时让屋内的一切都失去了光彩。
莫降心中暗惊,他也太大意了!自以为制服了唐沁,却忽略了这个女人最善于把握人心,最善于捕捉对手的懈怠!
可莫降的应变也是极快,眼看着那一抹光芒冲他的脖颈削过来,莫降没有躲避,而是手腕一扭,刺鞑翻转,横在了自己身前。
“叮!”的一声脆响,两把绝世神兵陡然相撞,其音仿若天籁。
唐沁的杀招,却不止于此,刀匕相撞余音未了,她的另一只手,已经抬了起来——在她的食指和无名指之间,夹着一根银针——当初,她正是利用这根银针,刺中了赵胜的合谷穴,让当时身中狂乐散的赵胜,狂态毕露。
可是这一次,她却没能刺中莫降。
因为一只大手突然劈来,捏住了她皓白若藕的手腕。
捏住他的人,正是文逸。
唐沁的jīng神一时有些恍惚,她已经记不起来,上一次文逸握住她的手腕,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唐沁,收手吧。”文逸沉声说道:“如此偏执的你,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学会放下?”
第114章 黑手(五)
“收手?放下?你可知道,我付出了怎样的代价,才抓住今天的一切?”唐沁冷笑一声道:“现在,你却叫我收手,叫我放下?文逸,你不觉得你很可笑么?”
“不要再执迷不悟了!”文逸了解唐沁的为人,也深知她的偏执,可他仍想再劝上一劝,“你现在已是穷途末路,这些无谓的坚持,又有什么意义呢?”
唐沁微微转头,狡黠的目光扫过文逸和莫降,而后十分以十分自信的语气说道:“我反而觉得,穷途末路的是你们!只要再等上片刻,洪氏父女就会毒发身亡。洪铁翁一死,虎头錾金枪便无法重铸,我的任务也将顺利完成……”
文逸眉头一皱说道:“唐沁,你可要想清楚——洪氏父女的尸首出现在我们面前之时,也就是你殒命之时——难道说,你宁愿死,也不肯后退一步么?”
“文逸,你的睿智都到哪里去了?怎么频频说出如此幼稚的言论?”唐沁失望的看着文逸,摇摇头道:“难道你认为,我们这些被人置放在棋盘之上的棋子,有路可退么?”
莫降笑着插言道:“首先呢,我们是人,不是棋子,天下之大,自该任由我们纵横驰骋,我们想进便进,想退便退,又有谁有资格阻拦?其次呢,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就算我们顶着棋子的称号,但我们为何要拘泥于并不合理的规则?为何自甘成为某人手中的傀儡?沁姐姐,我只想告诉你,黑将的命令,在生命面前,其实一文不值!”
“黑左车,你的追求与黑将的要求完全相悖,这便是他费尽心思要除掉你的原因。”唐沁幽幽说道:“你既然劝我珍惜自己的xìng命,那为何你自己就不能低调一些,收敛一些?”
“沁姐姐,都这个时候了,何必再说这些毫无意义的对白呢?”莫降冷笑着说,“黑将要除掉我的真正原因,你我都心知肚明。他容不得我,只是因为我身体里的血脉,他要杀我,只是因为担心有朝一rì,我会变成他攫取天下的威胁。”
唐沁摇摇头道:“黑左车,你还是不了解黑将的为人——不可否认,黑将志在问鼎神州,他是个野心极大的枭雄。但同时,他也是个求才若渴的贤者。我想,以你的能力,只要你懂得谦恭,收起你的高傲,向黑将效忠,他说不定会饶你一命……”
莫降闻言,低头逼近唐沁,脑袋几乎贴在唐沁的面具之上,他死死的盯着唐沁的双眼,一字一顿的说道:“我的命,只能由我自己掌控!无需他人来饶!”
唐沁却不退让,针锋相对道:“姐姐我很欣赏你的勇气和自信,但我也很想看到,你失败的那一刻,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也许,你暂时看不到那一刻了。”莫降说着,手臂用力,将昊冕长剑锋利的剑刃,压向唐沁雪白的脖颈。
“唯战兄,先不要……”
“文跛子,你放心,我现在不会杀她。”莫降看到唐沁的脖颈已被剑刃割出一道浅浅的口子,便停手了,“只是因为这位姐姐诡计百出,为防止她再搞什么突然袭击,我只好出此下策。”
说着,莫降转头冲门口喊道:“菲儿,把他们带进来吧。”
话音刚落,屋门推开,韩菲儿带着洪氏父女走进屋内,准确的说,他们父女二人,是被韩菲儿拖进来的。
文逸转头望过去,却看到洪氏父女二人蜷缩着身体倒在地上,手脚都被拇指般粗细的麻绳绑的死死的,韩菲儿便是拽着麻绳的一端,将他们二人生生拖了进来。
再看洪氏父女的脸上,一道道,一条条骇目的抓痕深入肌肤,红白相间的筋肉从伤痕中翻出来,尚在淋着鲜血——文逸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头皮发麻,不忍再看。
“你这个女人,真是心如蛇蝎!”莫降见此惨象,也是心中愤慨。
唐沁却像个没事人一般说道:“我早就说过了,他们父女二人中了裂尸粉,现在你们信了?”
倒在地上的洪铁翁听到唐沁的声音,身体剧烈的一抖,紧接着,他猛的跳了起来,口中狂叫着,像头暴怒的雄狮般冲向唐沁。只是因为他手脚被缚,这一扑却没能扑出多远,便颓然倒地。
“我要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洪铁翁咆哮着,奋力的挣扎,奈何却是再也站不起来——或许是因为太过愤怒,或许是因为毒药,只叫了几声,洪铁翁的嗓音就变得沙哑,咆哮之声也变成了嘶哑的呜咽,“你究竟是谁?我与你有何仇怨?你为何要这样对待我们?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而洪月奴却只是蜷缩着身体,倒在地上低声哭泣——现在的她,只想了却此生,只想尽快死去。直到现在,她也不知自己错在了哪里?她不过是爱上了一个男人,可灾祸却接踵而至:先是那个男人不辞而别,紧接着就有人告诉她,那个男人接近她只不过是要利用她,她正痛苦迷茫的时候,那个恐怖的女人却突然如罗刹般出现,只是手腕一挥,便让她浑身奇痒无比,她忍不住去抓,于是便毁了自己的容貌——现在的她,根本不敢去想,自己那张原本俏丽娇美的脸,变得有多丑陋——她只想,赶紧死了吧,这样,自己就不用再忍受折磨了……
莫降亦是不忍再看洪氏父女落的如此下场,他别过头去厉声喝道:“把解药交出来!”
唐沁却眨眨眼睛,以无辜的语气说道:“弟弟,你还真是健忘呢,我早就告诉你了,我没有解药的。”
“你……”这一次,却是文逸先发怒,他指着唐沁,却是气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抓痛我了!”唐沁眼睛向下一瞥,示意文逸抓痛了她的手腕。
韩菲儿指了指洪月奴,冷声说道:“你这点痛楚与她所受的煎熬想比,又算得了什么?”
“我的手很痛,心也很痛啊。洪小姐被负心人伤害,我又何尝不是呢?”唐沁哀怨的抱怨,却很难让人同情,只会让人感到厌恶。
文逸此时已不想再理会这个yīn狠毒辣的女人,他望着洪铁翁,诚恳的道歉,“洪老丈,今rì发生的一切,全因我而起,如果不是我求你重铸虎头錾金枪,你们,也不必遭此不幸——我文逸对天发誓,我愿意承担一切责任,无论您有什么要求,我一定办到!”
“哈哈哈哈!”洪铁翁虽在苦笑,但听起来却像是痛哭,“文先生,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
“洪老丈,我这就将这个心如蛇蝎的女人大卸八块,以解您心头只恨!”莫降恶狠狠的说着,一直闲置的左手抬起,轻而易举就卸掉了唐沁手中昊冕长剑,手腕一拧,昊冕长剑的剑锋已指向唐沁的心窝。
洪铁翁却失魂落魄般摇摇头道:“杀了她又能如何呢?又能挽回些什么?奴儿的容貌能恢复么?时光会倒流么?奴儿遭遇的不幸能弥补么?”
莫降闻言,愣在了当场,手中长剑,亦是没能刺下去——是啊,就算是杀了唐沁,又能如何呢……思来想去,莫降心中悲愤化成一个命令:“为他们父女解毒,马上!!”
“你若真的放心让姐姐我为他们解毒,我可以答应。”唐沁说着,一双秋瞳再现狡黠,“不过,姐姐我却有几个条件,你们若是答应……”
“说!”莫降只用一个字,便表面了自己的态度。
“第一,洪铁翁不能替张凛重铸虎头錾金枪。”
“可以!”莫降咬牙答应。
“第二,告诉我赵胜藏身所在,他临阵退缩,又背叛投敌,必须回总坛受罚!”
莫降思索片刻,压低声音道:“只要你答应我,保守赵胜身上的秘密,我可以答应你。”
唐沁却摇头道:“弟弟,你别忘记了,现在是你们有求于我,你却是没资格提条件的!”
“如果你不答应,那你也就不必替他们解毒了。”莫降的回应也很干脆,虽然声音不高,但却杀机毕现。
“好吧,算姐姐我怕了你!”唐沁无奈点头答应,紧接着便说道:“第三,我要文逸跟我走,不能再留在你的身边。”
“只要你肯替他们解毒,我可以跟你走。”文逸抢先答应道,说着,松开了唐沁的手腕。
“文逸,你总算还有些担当。”唐沁揉着发痛的手腕,点头说道:“你们既然如此痛快,姐姐我也绝不含糊,我这便为他们解毒。”一边说着,她便迈步走到了洪铁翁的身边。
“你这个恶魔,滚远一些……呃!”唐沁并不理会洪铁翁的喝骂,只是趁他张口之际,随手将一颗红sè的药丸,甩进了他的口中。喂洪铁翁服下药丸后,唐沁不做停留,踩着莲步,婀娜的身段便摇到了洪月奴身前。“让我死吧,我不需要解毒……呜!呸!”唐沁才不理会她说些什么,只是如法炮制,将药丸送进了她的口中。
“解药入口即化,你们想吐也吐不出来,所以呢,你们身上的剧毒已经解了。”唐沁拍拍手说道。
解药明明就在唐沁的身上,众人又见她解毒如此简单,都是心有怀疑。然而,洪氏父女蜷缩的身体却慢慢舒展开来,呼吸也逐渐平稳下来——铁一般的事实摆在,偏偏又容不得众人怀疑。
“我来汝阳的目的,只是要对付你们,既然你们已经答应了我的条件,那么我的目的也就达到了。”唐沁笑着说道:“姐姐我宽洪大量,也就不再为难这对可怜的父女了——不过,你们可不要耍花样,姐姐我能为他们解毒,就能让他们再中毒……”
“不要再说了。”文逸摇摇头道:“这一次,算你赢了,我跟你走……”
“哎?”莫降上前一步,打断了文逸的话,“文跛子,未到最后,怎能轻言失败呢?依我看,好戏才刚刚开始呢。”
文逸面露异sè道:“唯战兄……”
唐沁亦是眼神微变,失声道:“你们……要食言不成?”
唐沁的问题,已不需要用言语来回答,因为转瞬间,莫降已闪到唐沁的身边。
莫降左手昊冕,右手刺鞑,两柄绝世神兵,交叉架在唐沁的脖颈之上,他微笑着说道:“这位姐姐,你对我们说了那么多谎,我们骗你一次,也不过分吧?”
“哼!”唐沁冷笑道,“黑左车,你不要忘了……那裂尸粉,是我亲手配置的。”
“我知道啊。”莫降笑着点头道:“那裂尸粉的解药,也是姐姐你亲手配置的不是么?”
“是又如何?”唐沁下意识问道。
“张凛,带黄大夫进来!”莫降一声令下,屋内已多了两人——那两个人,正是离去多时的张凛,和一脸茫然的黄大夫。
“这是……”唐沁见状,知道自己又上了莫降的当,她上下打量着被莫降唤作“黄大夫”的人,开口说道:“黑左车,你的如意算盘打的不错,可你也休想凭借一个乡村赤脚大夫,就能扭转局势……”
脾气很臭的黄大夫闻听唐沁当众诋毁他的医术,脸上的茫然表情立刻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yīn云密布,他迈着大步走到唐沁身前,不由分说抓起唐沁的双手,放在鼻端深深一嗅。
众人还在发愣的功夫,却见黄大夫长出一口气道:“小妮子,你的嘴巴虽然很臭,但在医学方面的造诣却是不错,最起码,你方才丢出的红sè药丸的配方,就很合理。”
“哼!”虽然被这黄大夫好一番轻薄,但唐沁却不动怒,只是冷声说道:“只凭这几句废话,你就想唬我?!”
黄大夫这一次却没有动怒,也没有破口大骂,只是俯身到唐沁耳边,低声说了句话。
唐沁闻言,双眼瞳孔急缩,她用难以置信的语气说道:“不,不可能,你,你怎么会是……”
“嘘——!”黄大夫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笑着说道:“小妮子,这个秘密,你一个人知道就可以了,不用说出来。”
当众人都对这诡异的一幕困惑不解的时候,莫降心中却是惊骇异常,因为他方才听的清清楚楚,那黄大夫分明在唐沁耳边说道:“想我黄芪荌纵横杏林数十载,又何必唬你这个小妮子呢……”
第115章 黑手(六)
“灭门圣手”黄芪荌!
对于江湖中人来说,无论谁听到这个名字,都会有如雷贯耳之感!
黄芪荌的一生,用“传奇”二字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他原名黄拓,生于武林世家,自幼便修炼家传绝学“雷烈掌”,十五岁时,其掌法已趋大成,甚至青出于蓝超越其父,被世人誉为武学奇才;十九岁时,黄芪荌游历天下,行侠仗义,打抱不平,在江湖中闯出赫赫威名,一时独领风sāo。
可是,正当人们以为这位武学奇才会成为武林传奇的时候,二十岁的黄拓却突然失踪,他再次出现,已是十年之后——再现于世的黄拓,已经更名为黄芪荌,这时的他,已没有了年少时的锋芒,甚至有江湖传言说他武功尽失,说他不过是个废人了。
然而,事实总是出人意料,他非但没有变成一个废人,反而用自己高超的医术和怪异的脾气,再一次让世人记住了他的新名号——“灭门圣手”,黄芪荌。
黄芪荌宣称他可医百病,又宣称百病不医——所谓可医百病,便是说只要他愿意,任何疑难杂症、刀剑创伤、毒疮绝症,他都可以彻底治愈;所谓百病不医,便是说如果他不愿意,任你是王侯将相、江湖名流、达官显贵,无论你得了什么病,无论是伤寒感冒还是棘手绝症,他都不会帮其治疗。
当然,也有人无视黄芪荌的治病原则,强迫他看病——然而,对他用强的后果便是,他会用尽办法,让强迫他的人倾家荡产,直到对方的家底被榨的一干二净,他才肯为其治病——到最后,病人一样会痊愈,可病人建康的状态,却从未维持三天以上,三天之内,病人全家上下暴毙而亡,鸡犬不留!
黄芪荌凭借他诡异的规矩纵横杏林数十载,他救的人很多,杀的人却是更多,慢慢的,“灭门圣手黄芪荌”的名号,便流传开来……
然而,正当人们对这个脾气诡异的杏林怪胎又爱又恨的时候,黄芪荌于两年前再次失踪。他失踪之后,有人说,是因为黄芪荌所作所为伤天害理,所以遭了报应,被阎王取了xìng命;亦有人说,黄芪荌之所以失踪,是被官差抓进皇宫,当了御医;还有人说,黄芪荌和狂夫子做赌,因为赌输了,不得已才退隐江湖……
种种传言,似乎每一条都十分可信,又似乎每一条都不足信。然而,无论这些传言是真是假,那“灭门圣手”黄芪荌,从人们的视线中彻底消失,却是个不争的事实。
如今,灭门圣手黄芪荌再一次站在了莫降的面前,这让他如何不心惊异常?
莫降现在最关心的,便是冯冲的xìng命。想这黄芪荌脾气古怪,他主动为冯冲治伤,又是什么居心?冯冲痊愈后,是否会像那些倒霉的患者一样,三rì之内暴毙而亡?
“黄,黄大夫,今rì冒昧请您出诊,实在是迫不得已。路上,张凛他,他没有怠慢您吧?”因为忌惮黄芪荌的怪脾气,生怕惹恼了他会对冯冲伤情不利,莫降说话,已有些磕磕绊绊。
黄芪荌捻着胡子扭头看了莫降一眼,笑道:“你这小子,今rì里怎么对老朽这般客气了?今rì早晨,那个意图强闯病房的冒失之人,究竟是不是你?”
“是,当然是我,不过早晨的我却不是现在的我。”莫降赔笑道:“因为人总是会成长的,总是会因为某些事变的成熟……”
黄芪荌微微点头道:“的确,人活一世,总是在不断的磨砺下,慢慢成长。”
莫降见黄芪荌忽然变得好说话了,心中惴惴,生怕对方的微笑之下,掩藏着什么祸心。他现在心乱如麻,一时也不好提及让张凛带黄芪荌来此的用意。
他不想提,并不代表别人不会提。这时,只听文逸说道:“黄大夫,这一次请您过来,便是……”
“替洪铁匠解毒疗伤嘛,事实就摆在眼前,何须你再废话?”黄芪荌说着,瞪了文逸一眼,一边说着,黄芪荌便迈步向倒在地上的洪氏父女走去。
莫降见状,心中叫苦,只是想:不知道张凛是用什么办法,把这个杏林怪胎请过来的。只希望张凛没有得罪他,否则的话,洪氏父女的xìng命就真的堪忧了——如果洪氏父女真的被黄芪荌医死了,自己让张凛请黄芪荌过来,岂不是帮了唐沁的忙,岂不是成了偷鸡不成蚀把米?
莫降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忽听唐沁喝道:“等等!”
虽然此时正被两把绝世神兵锁住了脖子,但唐沁的声音却一如既往的甜美,不显慌乱。
“等什么等?!”黄芪荌扭头瞪了她一眼,口中说道:“再等下去,这女孩儿的脸就不能复原了!你也是个女人,自然该知道容貌对于一个女子而言意味着什么!”
“裂尸粉的毒,就是她下的。”韩菲儿善意的提醒道。
黄芪荌此时已经蹲了下来,正仔细查看洪月奴的伤势,闻听韩菲儿说话,他头也不抬道:“我当然知道这毒药是谁下的,不用你来多嘴。”
韩菲儿本是好心提醒,却不曾想只换来一句臭骂,她刚要发作,却瞥到莫降正焦急的对她使着脸sè,又是眨眼又是咧嘴又是吐舌头,模样说不出的滑稽——她一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笑什么笑?有什么可笑的?”黄芪荌不满的发着牢sāo,“别人中毒你很开心么?别人的容貌被毁你很高兴么?唉,你们这些女人啊,就是见不得比自己更美的女人,一个个都是蛇蝎心肠。”
“你……”韩菲儿闻言,几乎气晕过去,要知道,她在相府之时,就有“带刺蔷薇”的称号,就连托克托对她也是敬而远之,她何曾受过这等羞辱?而且这羞辱还是来的如此的莫名其妙,这叫她如何能忍?
“菲儿,别生气,别生气哈。”莫降见韩菲儿就要发作,急忙劝道:“黄,黄大夫没见过你的容貌,自然不知道你有多美——可是你别忘了,我却是见过你的脸,在我看来,即便月奴小姐不被毁容,她也没有你好看……”
“要打情骂俏,就请滚出去!不要在这里打扰我看病!”黄芪荌的臭嘴再次开动,回头瞅了韩菲儿一眼接着说道:“再者说了,老朽我阅人无数,找我看过病的绝sè女子数不胜数,我只看你的下巴,就能推断出你的脸型和容貌——之前,月奴姑娘或许不如你长的好看,但若经过我的治疗,她的容貌复原之后,会比你美的多……”
洪月奴闻言,激动的问道:“黄,黄大夫,您,您说的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了,黄大夫医术高超,能医百病……”
“小子,你若再胡乱说话,我便让你变成一个哑巴,从此之后,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莫降话未说完,便被黄芪荌的威胁打断。
莫降闻言,恍然大悟,原来他方才不经意间提到了黄芪荌那诡异的规则“能医百病,百病不医”,想到这里,他只感到一股凉气从口中灌入,凉飕飕的,直透脊背,他禁不住打了个寒战,再不敢说一个字。
莫降这一哆嗦,手中利刃便又在唐沁脖间划出两道浅浅的口子,鲜血直流。
“弟弟,黄大夫来了,你就不要姐姐了么?”唐沁吃痛,微微抬头望着莫降,双眸闪动,秋波连连,“弟弟,你莫要忘记了,黄大夫的规矩……”
“我的规矩,就是希望某些人放聪明些,不该说的话,最好一个字也不要说!”黄芪荌说这句话的用意已经很明显——他不希望自己的身份暴露。
“黄大夫,规矩是您的,嘴可是我的,我想怎么说,便怎么……”
唐沁的话,说到一半便戛然而止,因为黄芪荌头也不回,只是看似随意的挥一挥手,一枚银针甩手而出,正中唐沁哑穴。
“嘴是你的不假,可无论是谁的,它也应该知道些规矩。”黄芪荌说着,已掏出一把银针——这一次,他却将这些银针,尽数行在了洪月奴的身上,紧接着,他从怀中拿出一个铁盒,将盒中绿sè的药泥涂抹在洪月奴的伤痕之上,他一边为洪月奴治疗一边说道:“小妮子,我的武功或许不如你。但我能救人,亦能杀人,能医人,亦能害人,能用药,亦能用毒——当然,我并不是在威胁你,因为你从不怕别人的威胁——不过我还是要说,你这用毒的本事,在我看来,不过皮毛,当年,我在苗疆以身试蛊,尝遍毒草之时,你怕是还没出生吧……”
说着说着,黄芪荌忽而住口了,因为屋内一时变的极静,静的几乎能听到所有人的心跳声——众人心惊,是因为黄芪荌不经意间提到的“当年”……
“哎呀,这人老了,话也就多了。”黄芪荌自觉言语有失,缓缓摇头道:“不过呢,我却希望你们能聪明一些,有些话,当个笑话听听便可以了,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这时,黄芪荌已经替洪月奴治疗完毕,他缓缓站起身来,缓缓转向众人,森森然说道:“如果你们将不该记的话记在了心里,我会亲手把它们从里面挖出来的……”
第116章 再出发(一)
黄芪荌的语调幽森似鬼,众人听来,也是毛骨悚然。
气势这种东西,自内而外,由一个人的自身经历和实力强弱所决定,它很难伪装,是证明自己强大的最有力的证据。
在场之人,或许还未猜到这黄大夫的真实身份,但观其气势,也就知道此人绝非凡人,可他们都不想再猜测这人的来路,只是屏气凝神,留意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黄芪荌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缓缓转过身去,替洪铁翁行针敷药,他医术jīng湛,手法极快,众人只是默默观瞧,再无人多话。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洪铁翁将洪氏父女二人身上的银针取了下来,一边将银针放进贴身褡裢之内,一边开口叮嘱道:“七rì之内,不要取下药泥,伤口不要沾水,忌食辛辣,勿要饮酒,安心休养七rì之后,我保你们恢复如初,脸上不会留下一道伤痕。”
洪氏父女闻言,慌忙站起身来,刚要施礼,却被黄芪荌抬手扶住,只听他笑吟吟的说道:“虽说你我乡里乡亲,但咱们都是凭手艺吃饭的人,该算的账还是要算,这诊疗费嘛……”
“我来出。”文逸抢先应道,说着,便从怀里掏出来一片金叶,恭恭敬敬递到黄芪荌的手中。
黄芪荌收下金叶,满意的点了点头,笑着问道:“现在,这里没老朽的事了吧?”
“没了,没了。”莫降慌忙点头道:“您老可以回去休息了——那什么,我这就让张凛护送您回去。”
黄芪荌笑着看了莫降一眼,摇摇头道:“我虽然老了,但还没有老到走不动路的地步。再者说了,你们之间的事还需要有个了解……”说着,他走到唐沁身边,伸手将银针从她的哑穴上取下,不等唐沁开口,便幽幽说道:“小妮子,走之前我得给你讲明白,洪氏父女是我黄某人的病人,我就有责任保证他们的健康,我若是不允许他们现在死掉,就是阎王也不敢将他们父女二人的名字写在生死簿上——这就是我的规矩,也是我的要求——倘若有人不知好歹,要坏我的规矩,我自有办法让她知道坏我规矩的后果。我这样说,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唐沁闻言,咬着牙恨恨说道:“明白!”
“那就好。”黄芪荌点点头道:“小妮子,看来你还没有蠢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说完,黄芪荌再不理会众人惊愕的表情,悠悠然迈着步子离开,只留给众人一个嚣张的背影……
黄芪荌走远之后,文逸才上前一步行礼致歉,他一躬到底,对洪氏父女说道:“洪老丈,今rì之事,我非常抱歉,正是因为求您老为我们铸枪,才引来如此祸事,也牵连了月奴小姐——所以,还请您把虎头錾金枪枪头交还于我们,我们再找他人铸……”
“万万不可!虎头錾金枪,必须被我重铸!”文逸话未说完,便被洪铁翁大声打断:“想那虎头錾金枪,本就由我洪氏先祖铸造,如今它不幸损坏,自该由我这个不肖子孙重铸!万万不可经由他人之手!”
“洪老丈,您先听我说……”
“文先生,还是您先听我说!”洪铁翁大手一挥道,“想当年,我洪氏先祖铸造此枪赠与张将军之时,便希望张将军持此枪上阵杀敌,保卫我汉家河山,而张将军也不负重托,于沙场之上闯出赫赫威名,扬我国威!所以,这杆枪对我洪家来说,实在是意义非常,它不单单是一杆枪,还代表着我洪家的民族气节!今rì,我若是因为胆怯,放弃重铸此枪的机会,等我百年之后,如何有颜面去见我洪家列祖列宗?!”
洪铁翁的陈辞慷慨激昂,好似全然忘记了,他刚刚才在鬼门关前走过一遭;好像忘记了,他的脸上还糊着黑绿sè的药泥……
“既然如此,多谢洪老丈!”文逸说着,再施一礼道。
这一次,洪月奴并未出声阻拦——今rì她所经历之事给她的心灵带来的震撼,已让她不能言语,经历过生死之后,她也渐渐明白,这里的事,不是她能左右的了的,于是对众人施了一礼,转身离开。
望着洪月奴离去的背影,莫降亦是心有歉然,因为方才他还动过牺牲掉他们父女二人的念头,可当他看到洪铁翁的大义凛然,看到洪月奴的宽洪大量,只能暗自庆幸黄芪荌出现的及时,救了这对父女的xìng命……
莫降正沉思间,忽听洪铁翁笑道:“既然铸枪一事已经商定,那么咱们是不是可以喝茶了?老夫这辈子煮过太多次茶,从未有一次像今rì这般艰难的!”
莫降闻言,几yù昏倒,心道这洪铁翁是不是缺心少肺?心如蛇蝎的唐沁就站在他的面前,他竟然还想着那罐信阳毛尖?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文逸哪里还有心思饮茶,于是推辞道:“洪老丈,并非是文莫不肯赏脸,只是喝茶讲究个心平气和,文某现在心思不定,即便喝茶,也只会觉得满嘴苦涩,糟蹋了那一罐极品好茶。”
洪铁翁闻言,点了点头道:“文先生所言极是,倒是我糊涂了。既然今rì不适合饮茶,那么改rì再饮也好。”
“那么,我们这就告辞……”
“等等!”文逸的话又被人打断,不过这一次却是莫降,只听莫降说道:“洪老丈,茶水可以不喝,可挑选兵刃一事却不能忘啊。您看,能不能变通一下,让我们先选了,然后改rì再来补上喝茶这个环节……”
莫降话一出口,就招致众人一顿白眼,甚至就连唐沁也是小声嘟囔道:“黑左车,我怎么会败给你这种无耻小人?”
“嘿嘿,彼此彼此。顶多,我也是只比你无耻那么一点点。”莫降厚着脸皮道。
这时,却听洪铁翁说道:“本来呢,这里的规矩是不能改的,不过今rì莫大侠救了我们父女的xìng命,也救了洪家的铁匠铺,倘若不是莫大侠急智,这铁匠铺早就完了。铁匠铺一旦完了,那要规矩还有什么用?”
莫降听洪铁翁说了一堆废话,却是搞不懂他的用意。莫降心里明白,洪氏父女遭受无妄之灾差点丧命,全因他们而起,洪氏父女不计前嫌答应帮他们铸枪,已是宽洪大量,这时候还要挑选兵刃,真有点对不住他们父女二人。可是,莫降也知道,洪铁翁技艺超群,家中定有不少神兵利刃,若是放弃挑选兵刃的机会,实在有些暴殄天物。
莫降正犹豫之时,却听洪铁翁接着说道:“常言道,宝剑赠英雄,神兵利刃铸成之后,自给赠与莫大侠这样的英雄惩恶扬善,若是只悬挂陈列于暗室之内,再锋利的兵刃,也不过是一堆废铁,毫无意义!”
“洪老丈说的好!”莫降先拍一个马屁,紧接着问道:“那么洪老丈的意思是……”
“为报答莫大侠的救命之恩,我决定破例一次。”洪铁翁说着,转身走向屋内茶桌。
莫降明明听到洪铁翁说“破例一次”,可又见他走向茶桌,是以一时也搞不懂这个怪老头是何用意。
洪铁翁弯腰俯身,在茶桌底部扣扣索索个不停,口中还嘟囔道:“咦,明明记得是在这里的……”
众人正疑惑间,忽听喀拉一声怪响,紧接着,整间房屋便微微摇晃起来。
“地龙翻身?”莫降正胡思乱想,却看到正对他的那面墙壁剧烈的晃动起来,悬挂于墙壁之上的刀剑,上下乱晃,哗啦啦响个不停。
莫降见状,刚要招呼众人离开,却看到那面墙壁忽然自正中间左右分开,咔咔声响中,墙壁后巨大的暗格暴露出来,暗格之中,各sè兵刃琳琅满目!
伴随着墙体的震动,覆盖在兵刃之上的尘土扑簌着落下,一时间寒光闪耀,摄人心魄,单单看那寒光,便可以推断,暗格之内的兵刃,绝非凡品!
众人被眼前这神乎其神的一幕震撼,无不瞪大了眼睛,一时间jīng神有些恍惚。
这个时候,唐沁却敏锐的捕捉到了逃跑的时机,她趁莫降的走神之际,身形一矮,紧接着一个翻转,眼看就要从后门逃出!
就在唐沁逃走的同时,一个影子忽然自屋角蹿了起来,其速度之快,仿若流星!
那影子不偏不倚,正撞到唐沁的后心!
唐沁整个人,都被那影子撞了出去,重重的摔在地上,还来不及发出声响,便昏死过去,整个人都爬在地上,一动不动,而她脸上的黑sè面具,也摔在了一边,咕噜噜转个不停。
于此同时,那影子也重重落地,直将地面砸出一个大坑!
众人定睛观瞧,看清那影子的面目之后,均觉得哭笑不得。
那影子不是他物,正是洪铁翁的三个助手之一,阿钢!
众人还未想好该说些什么形容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却看到洪铁翁大叫一声冲阿钢扑了过去,他仔细检查一番后,因为紧张而扭曲的面容才慢慢松弛下来,他抬头,正看到莫降双眼放光,嘴巴微张,哈喇子流了一尺来长……
“我早就说过,它是人间兵器。”韩菲儿淡淡说道。
洪铁翁又一次扑在阿钢的身上,大声解释道:“你们不能要走阿钢!它是我的助手,不是兵器!只是因为刚才的震动,触动了它的机关,它才碰巧发动!它不是有意的,更没有杀人的意愿,一切,都是它的无心之失。”
“洪老丈,我们不会带走阿钢的。”文逸皱着眉头说道。
“那你们快选兵刃!选好之后就立刻离开!”洪铁翁却是不放心,因为莫降淌在嘴角的口水还未擦去,闪着晶莹的光芒。
文逸无奈的苦笑一声,首先对韩菲儿打了个眼sè,示意她首先挑选——韩菲儿jīng于暗器之道,一路南行,她的暗器消耗严重,一直没能得到补充,而到诸子之盟总坛的路还很远,她的暗器总有用完的时候,趁这次这个机会,正好补充一次。
韩菲儿也不推辞,迈步走到暗格之前,仔细寻找。
“暗器在最下面一格,那些木盒里都是!”洪铁翁及时提醒道:“不过你要小心,盒子上做了绿sè标记的,便表明里面的暗器淬了毒。”
文逸闻听此言,眉头稍稍皱了一下,不过旋即又舒展开来。
韩菲儿却没表现出什么异常,只是双手飞舞,带起残影一片——片刻之后,数个盒子已是空空如也,众人还未来得及看清盒子里究竟装了些什么暗器,那些暗器却尽数被韩菲儿巧妙的藏在了身上……
接下来便是张凛,他却没有趁机大肆侵占洪铁翁的财产,只是顺手拿了一杆长枪,便转身走开。
文逸本想让莫降第三个挑选,却看到莫降仍是一脸痴像,留着口水发呆,索xìng就先选了一把长弓,一壶钢箭,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喂!”韩菲儿来到莫降身边,推了他一下,口中说道:“你方才不是还急着选兵器么?现在却发什么呆?”
莫降却似是刚回过神来,擦干了嘴边的口水,盯着韩菲儿看了起来。
“你傻了?”韩菲儿嗔道。
“没,没有。”言不由衷的摇了摇头。
“那还不去选你的兵器?”韩菲儿道。
“噢。”莫降像个傻子一般,顺着拐走到墙壁前面,略略看了一眼,便将放在暗格最上面,体积最大的那个盒子抱在了怀里。
选定那个盒子之后,莫降就站在了墙壁前面,迟迟不肯转过身来。
“莫降,你到底怎么回事?”韩菲儿催促道。
“能让别人帮忙选么?”莫降苦笑着转身,怀里抱着一个一人多高的木盒,“盒子太大,我拿不了别的东西了……”
话说一半,莫降忽然闭上了嘴巴,因为他看到唐沁已经被文逸搀扶起来,背在了身上,而那面黑sè面具,则是再一次戴到了唐沁的脸上——莫降心中一时有些失落,因为他真的很想证明,他刚才看到的绝世容颜,究竟是真是假……
第117章 再出发(二)稍后还有一更
众人离开铁匠铺时,都是收获颇丰,尤其是文逸,非但选到了称心如意的兵器,还“背”的了美人归。
可文逸的表情却异常严峻,背在背上的,仿佛不是美人,而是一座大山。
他腿脚不便,又背着个人,所以行动更为迟缓,不知不觉就落在张凛和韩菲儿身后。
莫降因为怀里抱着个大盒子,而且那盒子还十分沉重,所以他走起路来比文逸还要吃力,是故便落在了最后面。
“文跛子,为何要带上她呢?她是黑将的人哎,将她带在身边,岂不是引火烧身?”莫降抽空问道。
“唯战兄,方才你看到了吧?”文逸的回答,却是答非所问。
可莫降却知道文逸在问什么,他思索片刻点了点头道:“是的,看到了,那张脸……”
“那张脸,恐怕是当今世上最美的容颜。”文逸头也不回说道,“可唯战兄也该知道,最美的东西,往往最毒。”
莫降却好像只听到了文逸的前半句话,下意识的驻足,似是在回忆唐沁倒地、面具脱落时的惊鸿一瞥——是啊,那张脸,真的是莫降见过的最美的容颜,虽然他对唐沁这个蛇蝎美人没什么好感,但他却不得不承认,如果这世界上真的有一种容颜可以用倾国倾城来形容的话,那么毫无疑问,唐沁便生有这样的容颜。那动人心魄的美丽,足矣让任何男人对之一见倾心,足矣让任何英雄忘记满腔豪情,心甘情愿沦为她的俘虏——当然,莫降却认为自己是个例外,不为别的,只因为唐沁曾是文逸的女人,常言道,“朋友妻,不可欺”嘛……
他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却听到文逸的话语幽幽飘来——“唯战兄,忘了它吧……”
“唉?”莫降一时没能反应过来,急忙问道:“它?哪个它?到底是她还是它?”说话的时候,莫降抬头一看,只见文逸等人早已走远,即将拐过街角,马上就要消失在他的视线之中。
“喂,你,你们,等等我啊!”莫降急忙将盒子抱在怀里,大步流星追过去,口中喊道:“不然,来个人帮把手也成啊!”
然而,没人理他,亦没人回转帮他。
紧跑了几步,莫降已转过街角,出了铁匠铺那条小巷,来在汝阳县正中的大街之上。
冬rì正午的阳光不算毒辣,可莫降却是汗流浃背,他真的很想看看,盒子里到底是什么东西,竟然如此的沉重……
今rì的汝阳县城,路上已有了不少行人,与昨rì的死气沉沉不同,今rì的汝阳,多了几分生机。在行人之中,不少人都是昨rì刚被莫降等人从喜乐寺内救出来的,所以他们看到莫降等人,眼中尽是感激之情,然而,那份感激也仅仅只停留在眼中,并未化成实际行动,甚至连一句感谢的话也没有——这不怪他们忘恩负义,只因为他们还不能确定,这件事是否真的就此了结?
虽然昨rì他们亲眼目睹了一切,也见到了孛rì帖赤那亲手写下的圣旨,更亲眼看到孛rì帖赤那发疯,但他们心中仍是害怕,害怕那孛rì帖赤那有朝一rì清醒过来,会秋后算账。
所以,他们看到莫降等人的时候,虽是感激,但却不敢亲近,生怕受到牵连。
“这位大叔,帮忙抬一下好不好?”莫降脸上堆着笑,对正经过他身边的一个壮硕汉子说道。
那汉子抬头看了莫降一眼,忽然愣在当场,一副白rì见鬼的表情,他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一脸惊恐的摆摆手,转身便跑。
莫降见状,先是摇头,紧接着笑道:“大叔,你别跑嘛!”说着,抬腿迈起大步,向文逸等人的背影追了过去……
众人再来到阳安客栈,却吃到了闭门羹。
张凛敲了几次门,却是没得到一句回应,客栈大门,紧闭不开。
莫降抱着大盒子上前一步,将其靠在客栈大门之上,他透过门缝向内观瞧,却看到客栈一层大厅之内,明明有不少食客,店掌柜、账房先生和店小二也立在柜台一旁。然而,客栈之内之人,状态却极为异常,像是被人施了定身术一般,全都一动不动的定在那里,神情紧张的盯着客栈大门。
“张凛,把门踹开!”莫降回头悄声说到。
“你怎么不踹?”张凛为人虽然凶狠,但恃强凌弱、欺压百姓之事,却是不屑为之。
“我扛着这东西跑了一路,累都要累死了,哪里还有力气踹门?”莫降翻个白眼道。
张凛亦是回应一个白眼,冷声道:“你既然有力气抱它,就该有力气踹门。”
闻听张凛话中带刺,莫降知道,侠骨热肠的张凛是看不惯自己占了洪铁翁的大便宜……
洪铁翁让莫降挑选兵器,莫降捡了个体积最大的且不说,他还顺手将“昊冕”长剑“拿”走了。
众人挑完兵刃之后,洪铁翁已是脸sè铁青,他让莫降等人挑选兵器,却不曾想到这帮人如此的不客气,如此的能“挑”,几乎将他几十年劳动成果的结晶“挑”了个干干净净——看着满载的莫降等人,他心痛的差点晕倒。
但洪铁翁却没有反悔,也没有命众人将兵刃放下,可张凛等人却都觉得不好意思,他们几乎是像做贼一般红着脸离开——唯独莫降,临走之时还问了一句:“我想要的东西还有很多,不能一次xìng拿完,请问洪老丈,您这里提供送货上门的服务么?”这一句话,直接让洪铁翁当场昏死过去……
虽然被众人鄙夷,但莫降却不以为意,他只是想:如果对自己的鄙夷能换来众人的福利的话,那就让鄙夷来的更猛烈些吧!
所以,张凛不踹门,莫降也不生气,只是笑着道:“既然张大侠不踹,那就由我来踹好了。”说着,他抱起那个巨大的木盒,猛的朝大门砸去!
一声巨响,客栈之门便被砸了个粉碎!
纷飞的木屑稀里哗啦落地,莫降率先走进客栈,他面带微笑,像个没事人一般说道:“店家,你们家这个店门门轴有点皱啊,该膏油了,这门板也有点朽了,我只轻轻一推,它就散架了——我jǐng告你,不要讹我的银子,否则我就去衙门告你店大欺客!”说着,再不理会惊愕的众人,扛着木盒径直向楼上走去。
店掌柜却是长大了嘴巴,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开店多年,见过无耻的,却没见过如此无耻的!
这时,文逸走到店掌柜面前,掏出点碎银子,放在柜台之上,诚恳的致歉道:“掌柜的,我这个朋友昨rì被那妖僧抓走,受了一肚子气,所以火气有点大,还请您不要见怪,这修门板的钱,我来出。”
文逸说的都是谎话,可店掌柜却不敢辩驳,他见面前这几人各个身带兵刃,更有一人面相凶狠,好似索命恶鬼,额头冒汗道:“壮士言重了,言重了。”
一地的客栈,往往便是此地消息最灵通之处,因为这里人来人往,鱼龙混杂,店掌柜虽然不曾亲眼目睹喜乐寺的覆灭,但从众多食客的口中,也听到了许多传闻——可他却不肯相信,那喜乐寺内的妖僧,是汝阳镇守使带兵剿灭的,凭借自己的经验,他推断,喜乐寺的覆灭,镇守使发疯,绝对与面前这几人有脱不开的关系……
可店掌柜经营客栈多年,自是玲珑八面,那些想法,他只是敢在脑中想上一想,不敢说出一个字来,文逸给他钱,他也不敢不收,只是立刻命令店小二带这几位进房休息。
众人上楼之后,丈夫先生和店掌柜窃窃私语。
“掌柜的,您看,咱们要不要报官?”账房先生小声问道。
“报官?报你个头!”店掌柜小心留意着四周,亦是压低声音说道:“衙门外已经贴出了告示,说喜乐寺僧众造反作乱,已被镇守使大人带兵绞杀,镇守使大人的奏章都已经在送往京城的路上了!这件事,很可能就到此为止了。”
“可我明明听说,那几个人才是……”
店掌柜急忙捂住了账房先生的嘴巴,用极小的声音呵斥道:“你不要命了!这几位大爷,是咱们能惹得起的么?连官府都愿意配合人家演戏,咱们这些斗升小民,又能做些什么?这件事,还是烂在你肚子里吧。”说着,店掌柜抬头望向楼上,喃喃道:“我现在,只求佛祖保佑,这几位瘟神尽快离开……呸呸!我这张臭嘴,吃饱了撑的,说什么佛祖……”
店掌柜和账房先生窃窃私语的时候,莫降等人也聚集在文逸的房间之内,准备商量离开此地之后的事宜。
在议事之前,莫降最想做的,却是打开那个巨大的木盒看一看——他费了很大力气,才将这东西扛回来,不看上一看,怎对得起自己一路洒下的汗水。
然而,当他打开那个巨大木盒的一刹那,他就愣在了当场。
众人围过来一看,脸上表情却是迥异,有意料之中的镇定,亦有深切的同情,还有无可奈何的感慨……
而莫降的心情,却只能用“yù哭无泪”来形容……
第118章 再出发(三)第二更四千
“这些是什么东西?”
yù哭无泪的莫降,望着一盒子造型千奇百怪、尺寸有大有小、闪耀着金属光芒的奇怪物事,他这个问题,既是问自己,亦是问苍天。
可苍天却不可能回答他,回答他的只能是见多识广的文逸——“这些,好像是机关兽的零件。”
“机关兽的零件?”莫降将文逸的话重复一遍,然后紧接着问:“有什么用?”
文逸想起韩菲儿的预测,又回想起阿钢的表现,开口说道:“有朝一rì……”
“有朝一rì,它们会变成最冷酷的人间兵器嘛。”莫降扁扁嘴道:“可谁知道‘有朝一rì’是什么时候?是等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好吧,即便若干年后,它们会很有用,但是现在呢?我总不能拿着这些铁疙瘩去跟敌人拼命吧?”莫降说着,顺手抄起一根两尺来长的金属管子,管身黝黑发亮,似乎还抹了油,摸起来滑不留手……
看到这个物事,文逸眼前一亮,拍着莫降的肩膀笑道:“唯战兄,或许,你真的可以拿着它去跟敌人拼命……”
“嗯?”莫降闻言,这才认真端详起手中这奇怪的物事来,只见它长约三尺,形状与马球杆相似,前段为一根贯穿其身的钢管,后段为木制把手,在钢管的末端,开有一个小口,从那个小口之中,莫降闻到了硝石的味道——那味道钻进莫降鼻子中的同时,一个名字也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火铳!!
火铳,是大乾帝**队最神秘的武器,也是他们征服天下的利器——据传,火铳击发之时,仿若毒龙吐火,非但可百步之外取人xìng命,而且伴有巨响,仿若龙吼,龙吼可慑人心魄,使对手肝胆俱裂!与手持火铳的军队交战,对手只闻一声雷响,尚未反应过来,胸口便被击穿,血流不止……
只是,火铳具体是什么样子,莫降从未见过。与火铳部队交战过的人,即便幸存下来,也多是疯疯癫癫,只将火铳传为妖法,不能阐述其貌,又加上大乾朝朝廷对火铳这种秘密兵器保密极为严密,所以世人大都不知到这种神兵利器,到底长的什么样子。
“这是……”莫降失落的心情,渐渐转为惊喜,他捧着这杆造型优美流畅的火铳,双眼放光。
“这极有可能是一杆火铳。”文逸说话的同时,也仔细打量着莫降手中的兵器,他观看片刻,徐徐说道:“从外形上看,这杆火铳,比朝廷军队的制式装备——盏口铳,至正铳,造型都要jīng美流畅,而且钢质颇佳,想来能击发多次……”
“文跛子,你知道这东西怎么使?”莫降问道。
文逸点点头道:“其实呢,那些北方草原来的蛮夷,最早是没有火铳的,而火铳这种兵器,最早也是我们汉人发明的,在前朝军事名著《武经总要》中,就有关于各种火器的记载……”
莫降的兴致刚被文逸勾引起来,文逸却忽然住口了,只听他转而说道:“关于火器的知识呢,改rì我再讲给唯战兄听——今rì,我们首先要讨论的,是接下来该如何行动的问题。”
莫降的心思,此刻全在火铳的身上,闻听文逸像说书人一样卖起了关子,于是看似随意的挥挥手道:“如何行动,就由文跛子你来定吧。”说完,又埋头扎进那个巨大的盒子之中——他想,盒子里既然有火铳,那么总该有如何使用火铳的秘籍在里面才是……
文逸见状,也不阻拦,他知道莫降的求知yù和好奇心都很强——这也是当初莫降缠着文逸要那块黑sè火石的原因所在——如今莫降一心都放在对火铳的研究上,那也就是说,他将这支队伍的指挥权,全部交给了文逸。
“接下来呢……”
文逸刚开口,又被莫降打断——他虽然急于研究火铳,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习惯还在,莫降指了指被文逸放在床上的唐沁说道:“文跛子,你要谈接下来的计划,我不反对,可这个女人,是不是该回避一下?”
文逸摇摇头道:“不妨事的,反正接下来,她也要跟我们结伴而行。”
“吓?”莫降闻言,忽然跳起来,拿火铳指着唐沁说道:“带上她一起走?文跛子,你没说错话吧?”
这时,躺在床上的唐沁睁开了眼睛,含情脉脉的望着莫降说道:“怎么?姐姐陪在你身边,跟你一路南行,你不开心么?还有,把你手中那东西拿开,很危险的!”
“不,不是。”莫降尴尬的摇摇头,同时将火铳收了起来,他压低声音对文逸说道:“大哥,这个女人突然出现,就是奉了黑将的命令,将我们尽数俘虏,带到总坛的,你将她带在身边,岂不是正好遂了她的愿?”
“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她的偏执和倔强。”文逸并未刻意压低声音,毫不避讳的说道:“她想做的事,就一定要做到,除非她死了,或者她主动放弃。如果我们不看住她,等她身上的伤好了,她一定会回到这里,想方设法阻止洪铁翁重铸虎头錾金枪!我们将她带在身边,一来可以监视她,二来有我们这些目标在她眼前,她就会放弃对付洪铁翁。”
张凛则目光灼灼的盯着唐沁说道:“将最毒的毒蛇放在身边,才能防止她伤害别人。”
唐沁闻言,娇声道:“人家哪里毒了嘛?”
她声音如蜜,双眸含情,又因为平躺在床上,婀娜身段显露无疑,莫降听到她这句包含着嗔怪和撒娇的话语之时,脑中不禁回想起那绝世的容颜,一时又有些发痴……
“我们就这样走了?”韩菲儿出声道:“我们走的如此匆忙,这里的百姓怎么办?官府会不会迁怒于他们?”
“不会!”文逸十分肯定的说道:“方才我听到店掌柜说,官府已在县衙门口贴出了告示,告示的内容,证明官府愿意配合我们演这场戏,也坐实了喜乐寺僧众造反的罪名——即便朝廷派人来查,也不会怪罪到百姓的头上。”
“那孛rì帖赤那呢?他现在虽然疯疯癫癫,但他可能是装的——要不要把他……”莫降说着,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那人已经死了。”唐沁忽然幽幽说道:“跟那个阳曌同归于尽了!”
“你说什么?孛rì帖赤那死了?”莫降等人齐声问道。
“是啊。”唐沁若无其事一般说道:“就在昨夜,我魅惑阳曌杀了他,又蛊惑阳曌自尽了——他们两个人的尸体,今rì一早已被县尹发现,他们对外宣布镇守使疯了,只是想拖延时间,等朝廷派专员来查……”
两条人命,其中还有一人是朝廷大员,在唐沁的语气中,却是轻描淡写一带而过。
莫降闻言,心中暗惊,开口问道:“你,你怎么会帮我们?”
“谁说姐姐我要帮你们了?”唐沁不屑的说道:“你们少自作多情了!姐姐我这样做,只是为了引起朝廷的注意,促使朝廷派来更厉害的人物——最好,他们派‘十三羽翼’来彻查此案!”
闻听唐沁说完这些话,众人心中更是惊骇难平,莫降苦笑着问:“将‘十三羽翼’引来,对你能有什么好处?”
“没好处就没好处喽。”唐沁一副满不在乎的语气,“大不了跟你们同归于尽!”
“你……”莫降又被这女人气的没了话说。
文逸却道:“既然如此,我么必须尽快离开!你们收拾好行李,城门闭合前,我们必须出城!”说完,便转身出了房间。
“文跛子,你去哪?”莫降急忙问道。
“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文逸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洪氏铁匠铺,文逸去而复返。
洪铁翁和文逸二人隔桌而坐,桌上摆着几个光泽温润的瓷杯,杯中香茗,正冒着热气,浓浓的茶香,伴随着袅袅水汽,弥散在整间屋内。
文逸端茶细品,回味良久后才道:“信阳毛尖,果然名不虚传,口感鲜爽,涤荡脏腑,茶香回味,缕缕不绝……”
“文先生去而复还,应该不止为了饮茶吧?”洪铁翁脸上虽有药泥,但这却不影响他的思维。
“洪老丈也不只是个普通铁匠那么简单吧?”文逸笑着问。
“哦?”洪铁翁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不过他却借着饮茶的动作遮掩过去,“不知文先生此言何意呢?”
文逸笑着道:“洪老丈,文莫时间有限,这就开门见山了。”
“文先生请讲。”
“您可曾记得,今rì在这间屋内,韩菲儿挑选兵刃之时,洪老丈曾提醒过她暗器摆放在何处?”
洪铁翁微笑着点点头道:“确有此事。”
文逸亦是笑,再饮一口茶水,“想那韩菲儿从不曾在老丈面前展露武功,您是如何知道她善用暗器的呢?”
“这……”洪铁翁的笑容,僵硬在脸上——他本想说“角龙帮前帮主的外孙女,无相法手韩菲儿的威名何人不晓?”可仔细一想,他公开的身份只是个铁匠,而且是个远距大都千里的铁匠,若是说出这些话来,才是自露马脚……
洪铁翁沉默良久,终究无奈的一叹道:“老朽真是想不到,文先生目光如炬,老朽不经意见的一个破绽,竟让文先生抓住。”
文逸点点头笑道:“文某先谢谢洪老丈的坦诚……”
“不,你先不用谢我。”洪铁翁摆手道:“即便被你看出了破绽,但有些秘密,我却不能对你说明——不过文先生请放心,我可以保证,我们是友非敌,不然的话,我也不会如此无私的帮助你们。”
文逸思索片刻,最终还是决定相信洪铁翁的话,他沉默片刻说道:“洪老丈,您的帮助,可有限度?”
洪铁翁白眉一皱问道:“文先生此言何意?”
文逸歉然一笑道:“非是文某贪得无厌,而是因为此事事关重大,文某实在不敢托与他人之手,文某本想,我与老丈乃是旧识,老丈定可帮文某达成此愿——只是现在,洪老丈身份神秘,倒让文某有些难以启齿了。”
洪铁翁沉思片刻,替文逸斟茶,口中说道:“文先生但讲无妨,老朽受人所托,帮助莫大侠,而文先生又是莫大侠的挚友,所以只要老朽力所能及,必会竭尽所能。”
“文某所托,与那喜乐寺内铁佛有关。”
闻听此言,洪铁翁手腕一抖,溅出些许茶水,他抬头望着文逸,眼神中有些激动,“难道,文先生是要助老朽完成铸造巨佛这个愿望么?”
“恐怕要让老丈失望了。”文逸笑着摇摇头道:“文某的意思是,将那铁佛熔了,铸成铁锭!”
“哐当”一声,洪铁翁手中瓷壶陡然跌落,摔成碎片,壶中茶水,溅洒一地。
失落和惋惜写在洪铁翁的脸上,他仿佛一时老了许多,喃喃道:“熔了?为何要熔了它?”
“因为文某要用那铁做更重要的事。”文逸据实答道。
洪铁翁盯着文逸的脸看了半天,良久才道:“是要铸造兵器么?”
文逸却不回答,只是说道:“文某只求老丈将其熔成铁锭,运到某处,至于是何用途,文某就不讲了,以免老丈伤心——如果洪老丈实在为难,文某也不强求!”
洪铁翁又是一阵沉默,最后才咬咬牙道:“好罢!或许是上苍不让老朽了却此愿,亲手要将它毁灭!老朽答应你便是!请问文先生,铁锭要运往何处?”
“真定府,信义镖局。”文逸淡淡回答道:“老丈,此事一定要秘密进行,且不可泄露给外人知晓——为了保密,洪老丈可以对外宣称,熔化铁佛,是为了还铁于民,洪老丈可以将一部分铁锭还给汝阳百姓,哪怕只有半数铁锭运到镖局,洪老丈也是为天下苍生,立下了莫大的功劳!”
洪铁翁低下头,心中万般失落,亦是无比绝望——文逸的计划如此详尽,显然是早有预谋,自己又受人之托,无法推辞,这铁佛,终究还是铸造不成,终究还是要变成兵器,征战沙场了……
“一切便依文先生所言!文先生,老朽累了,今rì之茶,就饮到这里吧——奴儿,送客!”洪铁翁抬起头来,却发现,屋内早已没了文逸的影子……
第119章 再出发(四)
“客官,起床了!”阳安客栈账房先生的呼唤,伴随着轻轻的叩门声,在客栈二楼的回廊里响起。
回想起昨rì晌午,莫降等人身负兵器,破门而入的情景,账房先生还是心有余悸,站在客房门前,他的双腿有些发软。但是,掌柜的命令不能不听,现在已经rì上三竿,屋内之人却还是没有露面,这让掌柜的如何放心的下?于是,店掌柜便将叫客官起床这个艰巨的任务,委派给了自己……
账房先生呼唤了好久,手指关节都敲疼了,可屋内却无人回应。
因为心中畏惧,账房先生又不敢大声叫嚷,可他这轻声的呼唤,却是很难起到一点作用。
既然叫门无人应答,账房先生便想听听屋内的动静,他将脑袋贴在门板上,粘着山羊胡仔细倾听。
屋内静得出奇,没有一点动静。
账房先生越听下去,心中越是惊骇,各种奇怪的想法一齐钻进脑中:自己敲门敲了这么久,即便这间客房里的人听不到,隔壁之人也该出来看看啊。屋内为何这么安静?难不成是住在里面的人死了……
“先生!”一声呼喊,直将账房先生吓的一哆嗦,手上一紧,生生拽下一把胡须来。
账房先生呲牙咧嘴循声问去,却见到店里的伙计小杰子正站在楼梯口处,盯着自己看个不停。
“大呼小叫做什么?”账房先生痛的直吸凉气,他埋怨道:“人吓人吓死人你知道不?”
小杰子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一脸尴尬的苦笑,“您在这里做什么?”
“你眼睛瞎了么?”账房先生眼睛一瞪说道:“看不出来我正在叫客官起床?这本来是你的活事,也不知你小子溜到哪里去偷懒,这活事才落到了我的头上!现在既然你来了,叫客人起床这件事就交给你了!看什么看,这是掌柜的命令,一定要把几位客观叫起来!”
小杰子又是挠挠头道:“先生,我想这活我们谁都不用干了。”
“为什么?”账房先生疑惑的问。
“因为这几位客官已经走了啊!”小杰子耸耸肩道。
“什么?走了?”账房先生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他们什么时候走的?我怎么没看到?”
小杰子露出为难的表情,含糊不清的说道:“小的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走的,只是小的昨天夜里去马房喂马的时候,发现他们的车马都不见了……”
“昨天夜里的事,你到现在才说?!”账房先生闻言大怒。
小杰子缩着脖子道:“小的昨晚也想将这件事立刻告诉掌柜的,可离开马房后,小的觉得头晕目眩,回屋之后,就昏昏沉沉睡了,一直睡到现在……”
账房先生看小杰子的表情不像是在说谎,他也曾听闻这些草莽中人,偶尔会使用蒙汗药迷香一类的物事,心道那些人多半是要偷跑,又不想被人看到,所以才在马房中下了迷香……
如此想着,账房先生壮了壮胆子,伸手推开了房门,果然看到屋内一空无一人!
账房先生驻足观望片刻后,忽然转身,向小杰子这边跑过来。
小杰子只以为账房要找他算账,急忙抱着脑袋躲到一边,可账房先生却像一阵风般从他身边掠过,踉踉跄跄向楼下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喊道:“掌柜的,报告您一个好消息,他们走了!”
店掌柜闻讯,再度现身于大堂之中,一把拉住了账房先生的袖子,小声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那些瘟神真的走了?”
“真真儿的!我亲眼所见!”账房先生拍着胸脯保证。
“那就好,那就好。”店掌柜双掌合十,感谢上苍。
账房先生却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思索良久之后,他猛的一拍脑门道:“坏了!掌柜的!那几个混蛋的房费还没给呢……”
……
“阿嚏!”
汝阳城南三十里开外的一片密林之中,耷拉着脑袋骑在驴子上的莫降,忽然打了个喷嚏。
“是哪个混蛋在背后说我的坏话?”莫降喃喃道。
“汝阳县内,说唯战兄好话的人,恐怕不多。”文逸坐在车辕上,一手扯着马缰,一手握着本破旧的古书,头也不抬说道——冯冲重伤未愈,只能暂时留在汝阳县城内,接受黄大夫的医治,而车内拉着的女人,又是文逸的老情人——所以他只能暂兼任当马夫的角sè。
文逸并不为冯冲的安危担忧,因为既然赵胜已经答应暗中保护他,而且还有黄大夫这个隐居的高人在,冯冲的xìng命应该不会有危险。昨rì,文逸离开铁匠铺后,又专门去了妙手堂,虽然没能见到冯冲的面,但他却给冯冲留下了一封书信,让他伤愈之后,到信中所说的地方来找自己……
为了隐藏行踪,他们是分批出的城,莫降自己先走,韩菲儿和张凛紧随其后,文逸赶着马车,却是在城门关闭前最后一刻出的汝阳城。
众人在城外汇合之后,并未急着南行,而是先到喜乐寺安抚了常大牛等人,命令他们沿着官路缓慢南行,不必刻意隐藏行踪。
要知道,大乾朝对流民的管理很是严格,结伴而行的人数超过十人,就必须携带官府开具的路引,若无路引,被官兵发现后,一律发配边疆——只是近些年来,大乾朝天灾**不断,背井离乡的灾民随处可见,官府即便想管,也是力不从心,所以这个禁令也就渐渐荒废,对于一般的流民来说,毫无约束力可言——然而,常大牛等人,却不是“一般”的流民,他们跟随莫降这么久,又在张凛的带领下连犯几桩大案,相应的身份,已从逃难的流民渐渐的变成了被通缉的逃犯。
而文逸交代给他们的任务,对他们而言,无疑是个艰巨的挑战——要知道,越想南行,叛乱越多,同理,驻军也就越多,对道路的巡查也就越发严格,常大牛这支百多人的队伍,若是取道官路,要冲破重重阻碍,到达与文逸等人会面的地点,定然是极为不易。
可文逸当时却说:“命令已下,再难更改,诸位若是不愿从命,文某亦不强求。不过,如果你们能按时出现在建康城下,文某可以保证,汉皇之血的传承人莫降,会将你们视为第一支投靠他的队伍!”
说完这些,文逸便驱车离开,再不理会常大牛等人会如何决定。
文逸让常大牛等人走官道,可他们却是专挑小路走。
之所以要这样做,文逸却有诸多方面的考虑:首先,可以考校那支队伍的能力,剔劣存jīng,让真正有能力的追随者脱颖而出;其次,常大牛等人若是从命而行,便证明他们值得信任,有资格成为莫降麾下的第一支队伍;再次,让常大牛他们走大路,还可以吸引敌人的注意力,让莫降等人的南行之旅,变得更为顺利……
或许是文逸的计策起了效果,众人离开汝阳城后,没有遇到任何阻拦,一路畅通无阻,转眼已到了城南三十里开外。
“唯战兄,我更改你的南行策略,一路隐秘行踪,疾驰而行,你没有意见吧?”文逸赶车的本事,较之于冯冲还是差了一些,是故他只能与骑着一头倔驴的莫降并驾齐驱。
莫降jīng神萎靡的打了个哈欠,摇摇头道:“无妨,我也觉得,咱们一路高调行来,遇到的事情太多了,虽然咱们至今还不曾败过,但冯冲的受伤,应该让咱们有所jǐng醒,不懂变通的一味张扬,只会带来更多的灾祸。”
这时,唐沁的声音却自车厢内传出来:“你们若是真懂得趋利避害,就该夹着尾巴一路跑到崖山!莫名其妙的在建康停留,究竟是何用意……”
第120章 鹰眸
他们为何要在建康停留?
这其中的原因,唯有莫降知晓,文逸也是在莫降的授意之下,制定了计划。至于莫降为何将停留的地点选在建康,文逸没有细问,莫降也没有解释。
所以,当唐沁的问题问出之后,文逸也下意识的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了莫降。
若想尽快到达崖山,众人离开汝阳之后,本该一路向南,经武昌进入江西行省,顺赣江顺流而下,经龙兴、吉安、赣州,再过韶州,到达广州,从广州乘船下海,便可直达崖山。
可是,莫降选定的下一个地点,却是位于汝阳西部偏南的建康,也就是大乾朝的南都城——今年的夏天,莫降陪同托克托南下平叛之时,他们便驻扎在建康城中——可是,如果众人要绕路建康的话,无疑会耽误很多时间。更何况,今rì已经是闰十一月初六,距离年关只剩五十余rì了……
文逸心中虽有疑惑,不过想起莫降对他信誓旦旦的保证——“年底之前,我们必定到达崖山!”——文逸最终还是选择了信任莫降,他不为人察的微微摇了摇头,目光又重新回到了手中那本破旧的书卷上。
唐沁的问题,像沉入大海的石子般,杳无回音。可是,唐沁却没有再问,车厢之内,再度沉寂。整片密林之中,唯余马蹄扣地、轱辘轮碾之响。
莫降本就没拿唐沁的问题当回事,唐沁不再问,他更是求之不及——昨rì夜里,他抱着那杆火铳研究了一宿,却没能搞懂他的使用方法。算上昨夜,他已整整两天两夜没有合眼,所以,歪歪斜斜坐在驴背上的莫降困乏至极,左摇右晃,好似随时都有可能从驴背上掉下来。
正在这时,负责在前面探路的韩菲儿催马赶回来,她控马走到文逸和莫降中间,沉声说道:“正南方三里处,有座营寨。”
“人数有多少?”文逸问。
“八十左右。”韩菲儿回答。
文逸闻言,放下书卷抬头问道:“你可曾看清他们的身份?”
“营寨中没有旗号。”韩菲儿陈述道:“不过,我看他们营寨扎的很乱,毫无章法可言,而且巡逻的哨岗衣衫褴褛,身不裹甲,手中兵刃,也只是木殳而已。”
文逸点点头道:“如此说来,他们应该是在这密林中歇脚的反贼或者流民队伍……”
“要不要将他们驱走?”韩菲儿问——她自信,凭借她和张凛的本事,要驱逐这种小规模的反贼,绝非难事。
“不。不要惊动他们,我们绕路走。”文逸摇摇头道:“你再去前面探路,在树干上标记出哨岗所在,如果实在绕不开,便解决掉一两个哨兵——只要将他们打昏就行,不要杀人。”
韩菲儿闻言,点头的同时已跳下马来,她将马缰栓在车辕之上,转头看了一言不发的莫降一眼,便转身跃到半空,挂在了一棵松树突出的枝杈上,紧接着她荡臂而起,荡到附近的一棵松树上,三荡两跳,身影很快消失在密林之中……
“这个韩菲儿,能力如此出众,为何对你言听计从呢?”唐沁的声音再次从车厢内传出来。
“她对我言听计从的原因,只因为唯战兄是我的挚友。”文逸头也不回解释道。
“莫降?他究竟有什么好?他究竟何德何能?能得到你们的效忠?让你们死心塌地的跟着他?”唐沁低声问。
文逸闻言,微微一笑,笑容中大有深意,可他却没有回答唐沁的问题,只是轻轻抖了抖缰绳,让马车稍稍加速。
莫降座下的毛驴,也是颇有灵xìng,见马车加速,不用莫降驱使,摇着尾巴跟了上来。半睡半醒的莫降,则幽幽说道:“也许,跟我待在一起的时间长了,沁姐姐你也会对我死心塌地的。”
“哼!休想……”
“这里有菲儿留下的暗号。”沉默一路的张凛终于开口,他抬枪朝身畔的一颗松树一指,枪尖所指之处,确实有个新刻的标记。
“照箭头所指的方向走。”文逸吩咐道:“张凛断后,负责毁掉记号。”
张凛抬手一刺,便毁掉了标记,他跟在马车的后面,jǐng惕的注意着四周的情况,任凭战马颠簸,他手中长枪,却是纹丝不动。
这杆长枪,是他昨rì刚刚从洪铁翁那里得到的——当时,他只是随意的选了一杆枪,长枪入手的瞬间,他便知道,这杆纯钢锻造的芦叶枪,是当世少见的神兵利刃——此枪长一丈三尺,枪杆为jīng钢锻造,为了防滑,枪杆之上雕有螺旋细纹,枪头长近二尺,如芦叶般细长,一点寒芒凝在枪尖,如露珠般晶莹,看似沉静灵秀的外表之下,实则遮掩着浓烈的杀机……
张凛手中长枪微微一震,双腿一夹,战马前行,很快,他就超过了马车,找到了韩菲儿做下的第二个标记。
众人如法炮制,毁掉标记后继续前行。
所幸,韩菲儿侦查本事十分了得,她选定的路线,能顺利的避开前方营寨的明岗暗哨,众人虽是绕了一些远路,但却没有惊动营寨中的人。
临近傍晚十分,他们总算钻出了这片密林。
趁等待韩菲儿的功夫,文逸看了看天气,他掐指一算道:“今夜有大雪——我们不做休息,趁雪赶路。”
张凛点点头道:“大雪可以很好的掩藏我们的踪迹。”
两天两夜未睡的莫降亦是没有异议,他只是道:“赶夜路我不反对,我只是有个请求——如果没人反对的话,我请求到车厢里补觉。”
“好啊好啊!”唐沁首先表示赞成,“姐姐一个人在里面,都快要闷死了,你进来正好陪姐姐聊天。”
文逸点点头,拍拍莫降的肩膀低声道:“唯战兄,你要小心!”
“小心什么?”唐沁立刻表示不满,“文逸,你真是小家子气,难道我还会吃了你的挚友不成?”唐沁特意在“挚友”二字上加重了语气,似乎她并不相信才华绝伦的文逸,会将莫降这个贪婪卑鄙的小人引为知己。
这时,一道身影自空中飘落,不偏不倚正落在马车旁的战马之上,众人不用看,也知道是韩菲儿安全返回。
韩菲儿知道,莫降已经许久未睡,加之天气寒冷,若再不让他休息,说不定就会染病,所以,虽然她听到莫降要到车内休息,但是却没有出言反对。
“菲儿,你休息一会儿。”文逸继续安排道:“张凛,现在由你做前哨。记住,如有异常,切忌冲动,以侦查为先,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要动手。”
张凛点点头问:“方向。”
“正东——我们连夜东行,如果顺利的话,我们会在明天早晨到达新蔡城北。”文逸说话的时候,遥遥望着东方……
莫降等人趁夜赶路之时,身后的密林之中,却是出现了些许sāo动。
当太阳坠入极西远山的刹那,密林之中响起了喊杀之声。
可是,那喊杀之声,却只存在了一瞬,一声鹰啸过后,最后一缕阳光亦消失了,夜幕覆盖的一瞬,整片密林再次归于沉寂。
那一阵喧嚣,突然而生,又转瞬消亡,仿佛被无边的黑夜吞噬。
在莫降等人成功绕开的那个营寨之内,一个身材高大,壮硕如山的伟岸男子,赤膊立于营寨之中。
在他的身旁,是成片的尸首,所有的死者,均是死不瞑目,死前的惊恐凝固于瞳眸之中,他们的面容极度扭曲,仿佛临死之前,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那个伟岸壮硕的男人,剃掉了大部分头发,只在头顶正中留下一条小辫,冬夜寒风吹起,那条jīng致的小辫轻轻摇动,辫上银环,轻轻碰撞。
此时,已是星月悬空,月sè如洗,淡淡星光洒在他健壮的后背上,荧着青铜sè的冷光,那人一动不动,如山如岳。
忽然,高空中传来一声凄厉尖锐的长啸,那人微微抬起结实的右臂,一头苍鹰准确的降落其上。
那人侧耳倾听鹰语,片刻之后,他冷笑一声道:“我倒是要看看,你们能逃到哪里……”
……
莫降进入车厢之后,倒头便睡,完全没有理会唐沁说了些什么——不错,唐沁有倾城之容,能与这样的美人共度一宵,实在是人生幸事,可莫降却太困了,进入车厢后,脚底踏上软绵绵的毯子的刹那,他只觉得,美美的睡上一觉,比与美人聊天更有吸引力……
车厢之内,燃了一尊油灯,油灯的灯光有些昏暗,当冬夜的寒风从车厢四壁缝隙吹进来时,油灯的火苗便会微微晃动,直让车厢内的光线忽明忽暗。
唐沁静静的爬在车厢的一侧,双手托着下颚,雪白的藕臂被昏黄的灯光镀上一层淡淡的光晕,一双如瑰丽的宝石般闪亮的眸子,注视着睡梦中的莫降,她的目光掠过莫降的脸庞,只觉得睡着之后卸下防备的莫降,面容纯净的像个孩子……
忽然,那张纯净的脸庞变的扭曲,豆大的汗滴,从莫降的额头滑落,他的双眼,隔着眼皮激烈的晃动,似是深陷在可怕的梦魇中无法自拔……
莫降猛的坐了起来!
“弟弟,你怎么了?”唐沁笑着问,“做噩梦了?”
“是。”莫降喘着粗气回答。
“梦到什么了?”
回想起方才的噩梦,莫降仍是心有余悸,他喃喃道:“有一双如鹰眸般锐利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我……”
第121章 鹰啸
莫降大汗淋漓,弓着腰坐在那里,支持身体的手臂微微发抖——自离开大都城南下以来,他还从未像今天这般狼狈过,更为讽刺的是,让他如此失态的,仅仅是一个噩梦,仅仅是梦里那一双鹰隼般伶俐的眼睛。
长这么大,他极少恐惧,也不曾畏惧过任何人的目光,即便是当初潜伏在宰相府内,数次面对托克托那双深邃如海的褐金sè瞳眸时,他也从未因为胆怯而退缩过,可是这一次,即便只是在梦里与那锐利如刀的鹰眸对视,已让他惊骇不已……
坐在莫降对面的唐沁,将一切都看在了眼里,慢慢的,她的眼神之中,多了一丝困惑。
她忽然发现,自己越来越读不懂眼前这个男人了——当初离开总坛之时,她得到的关于莫降的一切情报,均将莫降形容成一个yīn险狡诈到极致的叛徒;接触到莫降之后,她却发现,莫降只不过是个贪婪又带着些痞气的无赖;而现在,与莫降四目相对,唐沁又看到了莫降心中的恐惧,此刻的莫降,只给人一种感觉,仿佛是与父母走丢的孩童……
陡然间,唐沁心中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那是一种她从未有过的特殊感觉——在那一刹那,她忽然明白了,母鸡面对从天而降的苍鹰时,舍生保护幼崽的良苦用心——也许,那便是世间最伟大,最无私的爱,母爱!
她猛的打一个激灵:我,唐沁,诸子之盟最狠心的女人,竟然对莫降产生了母爱一般保护的yù望?!!这怎么可能?!!——她用力的甩着脑袋,似乎想将那种荒诞而诡异的情愫全部甩出去。可是,有的念头一旦在心里种下,就很难彻底清除,在特定的条件下,它一定会发芽,生长……
“不!绝不能这样!我唐沁绝不允许有这样的情况发生!莫降他是敌人,我不可以对他有丝毫怜悯!我要做的,是完成黑将交待的任务,将他带到总坛!他是悲是喜,又与我何干……可是,他睡着的样子真的好可爱,那张松弛下来卸下防备敛去jǐng惕之后的脸,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不,不!我怎么又想起他的脸来了?就算他长得很耐看,又怎么样呢?诸子之盟俊男美女数不胜数,比他貌美之人更是一抓一大把,我怎么可能会中意他的容貌?再者说了,我与他见面才不过几rì,而且这几rì我一直在想着的事,都是怎样干掉他身边的朋友,我怎么可能会保护他……然而,方才那股强烈的感觉,明明就是保护yù……”
莫降慢慢镇静下来,可唐沁却是心乱如麻,她忍不住瞥了莫降一眼,只觉得这张脸庞愈发的熟悉,在二人之间,仿若有一条若隐若现的丝线,拉近彼此距离,那条隐形的丝线,不是爱【yù】,而是血浓于水的亲情……
“等等!血浓于水?!不,这,这不可能的,绝不可能!那个人,她,她二十年前就被开除祖籍,离家出走,杳无音讯……”
唐沁似是忽然想到一件令她也不敢相信的事,她抬起头来,目光闪烁不停。
她本想仔细观察莫降的容貌,可莫降却没再给她这个机会,因为一股寒风忽然吹进车厢里来——莫降已掀开车帘,矮身钻了出去。
车厢之外,漆黑一片。
现在,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距离莫降乘坐的马车最进的光源,便是前方十步左右,张凛手中擎着的火把。
整片天空,都像是被墨汁染过,再难看到一点星芒,混沌的天地之间,也只剩下那唯一一点光亮。然而,那点光源虽然微弱,但却是引路的明灯,只要那点火光不熄灭,他们就不会迷失方向,在前方探路的韩菲儿,也能根据这点光亮找回来……
莫降紧紧衣领,绕过文逸,坐到车辕的另外一侧。
因为光线太暗,所以很难看清佝偻着身体的文逸是否还醒着,莫降拍拍他的后背,却发现手掌触及之处极为冰凉,仿佛已经结了冻。
“文跛子,你不会冻死了吧?”莫降咧咧嘴问道。
“唯战兄有所不知,这是龟息之术。”文逸的声音有些发闷,而且语速极慢,“这样的呼吸方式,可减少处在严寒环境中时的能量消耗,就像有些动物的冬眠……”
“没冻死就好。”莫降现在却没有时间研究什么“龟息之术”,他开门见山道:“文跛子,刚才我做了一个梦。”
“我也做了一个梦。”文逸仍是慢条斯理的回应,“不,准确的说,我每次睡觉,都会做梦。”
“一个噩梦。”莫降说着,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寒冷的空气灌进他的胸腔,几乎将他的肺叶冻成个疙瘩,可因为这痛苦,他才能在回想起那个梦境的时候保持镇定。
文逸却像是没能感觉到莫降的紧张,仍是慢悠悠的说道:“噩梦嘛,眼睛一睁,也就结束了。”
莫降缓缓转过头来,幽幽说道:“可我却觉得,这个噩梦,才刚刚开始。”
“唯战兄所言何意?”文逸听莫降不像是在开玩笑,慢慢收起龟息之术,他轻轻活动者僵硬的脖颈,咔咔作响。
“我总感觉,有人跟着我们。”莫降说着,下意识的向车厢后面望去,视野之内,是一sè的墨黑,看不到一点亮光。
文逸却幽幽道:“唯战兄,你莫不是怕我睡着,所以来跟我开玩笑逗我开心的?自我们离开大都城后,一直就有人跟着我们啊,他们或明或暗,从未离过我们太远过,无论我们是否愿意,他们偏偏却yīn魂不散。”说着,文逸压低声音,指着车厢小声道:“而且,车厢里现在就有一个人,她也在跟踪监视着我们……”
“不,文跛子,我说的不是他们。”莫降摇摇头道:“我的直觉告诉我,这次的追踪者,与众不同。”
“怎么个不同法?”文逸笑着问,他隐约听出了莫降语气中刻意掩饰的慌乱——这让他略感诧异,因为莫降给他的印象,就是个粗中有细、大智若愚的混不吝。或许,有的时候他会做出些匪夷所思的举动,但那些看似癫狂的行为中,往往都隐藏着莫大的智慧——就拿这次众人从铁匠铺挑选兵刃来说,莫降表现的是贪婪了一些,无赖了一些,但他却以自己的面子和形象为代价,让众人都的得道了实际的好处!这就是莫降的过人之处,也是他的智慧之处。更为重要的是,莫降不但睿智,而且勇敢无惧,二人相识这么多年,文逸从未见过他胆怯的时候,无论遇到怎样棘手的难题,面对多么强大的对手,莫降从未因为恐惧后退过——然而这一次,文逸却从莫降隐隐有些发颤的声音中,听出了他的不安和紧张……
文逸等待片刻,却是不见莫降回答,他也不催促,只是幽幽说道:“或许,唯战兄也是说不出其中的不同,因为它根本就没有什么不同——而它之所以会让唯战兄如此紧张,是因为那个荒诞的梦,因为有个jīng通蛊惑之术的妖媚女人和唯战兄共处一室,因为冯冲突然的受伤,让唯战兄的情绪变的焦躁,重压之下,唯战兄会有这样的想法,也是正常。”
若是在平时,唐沁一定会反驳文逸,她绝不承认自己是个妖媚女人,可是这一次,车厢内却安静异常,没有一点动静;若是在平时,莫降一定会为文逸的冷静和清晰的思维较好,但是这一次,他却没有这样做,因为他相信自己的直觉——很多时候,再缜密的逻辑,也抵不过敏锐的洞察力——于是,莫降摇摇头道:“文跛子,这一次,真的不一样……”
一声尖锐凄厉的鹰啸,打断了莫降的话,亦是打破了这沉寂的黎明!
在极远的东方,在地平线之下,隐隐有晦暗的光透出了云层,散shè而出。
那光经过无数次的散shè,失去了固定的形状,化成亿万点晦暗不明的光辉,均匀的铺洒在苍穹之上,将那无边的黑暗,一点点褪去,天地之间的一切事务,都渐渐显露出其模糊的轮廓,远方群山,森林,田野,都可以辨认出来——但是,天地间仍是没有sè彩,灰蒙蒙的,毫无生机。
“或许,这一次,唯战兄你是对的。”文逸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他抬起头来,眯着眼睛向极高处眺望,似是在寻找什么,“我们的对手,真的与众不同。”
“我早就说了,我的感觉不会错。”莫降想摆出胜利者的微笑,但不知为何,今天他却紧张异常,实在笑不出来。
“不,不是直觉,是逻辑。”文逸摇摇头道:“从鸣叫声推断,方才发出叫声的那一只鹰,应该是一只苍鹰,可苍鹰若要起飞,必须要等到午后,太阳对天地间的大气加热升腾,它们才能借着上升的气流翱翔九天,可是这一只苍鹰,却能在黎明之前飞上天空——显然,这只苍鹰,是人工饲养训练出来的!在今rì的神州,有能力,有时间,有条件饲养苍鹰的,只有黄金族人……”
第122章 鹰神
“苍鹰?”莫降摆摆手打断了文逸的话,“我直觉中的危机,不是因它而生。”
“唯战兄的意思是……”
“吒——!”
文逸话音未落,便听得一声更为凄厉,更为尖锐的啸声!
那短促而高亢的尖啸,直让闻者起了一身的起皮疙瘩,直让文逸头皮发麻!
他忍不住抬头望去,只见到自极远的西方天空,一个黑点疾驰而来!
而在他的头顶正上方,那只最先出现的苍鹰仍在盘旋个不停,但盘旋的圈子却是越来越大——即便文逸远在地面,但他也能感觉到那只苍鹰已萌生去意——它要逃!
“就是它了!”莫降也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其中有紧张,亦有一丝期待。
几乎是在转瞬之间,那个来自西面的黑点,已逐渐变大,慢慢的,文逸已隐隐能分辨清它矫健的身姿!
“那是……海东青!!”文逸的的声调,不由自主的提高了许多,“万鹰之神,海东青!!”
文逸一向沉稳,但他却不觉得自己这一声惊呼有**份——因为那海东青的名号,确实值得上自己失态一次!
海东青,传说中飞的最高最快的猛禽,数万只神鹰中,亦不见得能出现一头海东青,它产于苦寒至极的辽东北地,那里常年飘雪,终年寒风凛冽,恶劣的天气,也磨砺了海东青的xìng格,它坚韧、凶猛、冷酷、而且一旦驯服,就变的极为忠诚——在黄金族流传下来的传说之中,它是最接近神的存在,饲养它的人,可以靠它和上苍神祗交流,即便是黄金族的皇帝见了它,都要行注目礼以表尊敬!
对于海东青,文逸也是只闻其名,未见其身,但结合他从古书上掌握的知识,以及这只鹰的飞行速度和高度,他几乎可以断定,自西面而来的那一只,便是传说中的万鹰之神,苍穹中的霸主——海东青!
“张凛,迅速离开这里!”文逸终于将自己的视线从天空中收了回来,他知道,能拥有海东青的人,身份地位必然极高,因为拥有海东青的人,也就意味着拥有了得到神州主宰,大乾朝皇帝行注目礼的机会!在当今的神州,能有这样资格的人,绝不超过两个……想着想着,文逸的额头渗出了细微的汗水,因为海东青的出现,也就意味着,他们最大的对手“十三羽翼”,已经呼之yù出!
张凛闻言,回头看了文逸一眼,旋即他微微抬头,朝空中瞥了一下,眼神中尽是高傲——说实话,他不想走,他张凛纵横一世,还从未有过被一只畜生吓跑的经历!
“马上离开这里!”文逸继续催促道,“其中关节,我稍后再解释给你听。”
这时,那只海东青已经飞到了众人的上空,它如一道闪电般划空而过,似要将灰蒙蒙的苍穹斩为两半!
只是这睥睨一切的霸气,便让张凛心生向往,一时间,他看的有些痴了,仍是死死的注视着天空,完全没将文逸的话放在心上。
“文跛子,现在再撤,已经晚了吧。”莫降无奈的说道:“想必它已经发现了我们的行踪。”
“蠢货!”文逸这一次显然是动了真怒,因为他几乎从未说过脏话,然而这一次,他却抛却了以往的温文尔雅,厉声喝道:“我们不是躲开海东青,我们是要跟它的主人拉开距离!海东青已经出现在这里,主人还会远么?我们即刻离开,拉远距离,还会有时间商讨对策,若是此时被对方追了过来,我们仓促应战的话,怕是很难战胜!”
现在,文逸已经理解了莫降心中紧张的来源,自他看到海东青身影的那一刻起,他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甚至比莫降还要紧张——他们离开汝阳后,莫降已将这支队伍的指挥权全部交给了他,也就是说,他的每一个决定,都影响着众人的安危,决定着众人的命运。他文逸从不打无把握之仗,也不会因为一时意气用事,将众人置于险境。
便在这时,空中再一次传来一声凄厉的鹰啸,这一声叫,却是来自于最早出现的那只苍鹰。
海东青来的太快了,那头盘旋的苍鹰甚至没能在划出一个完整的圆,海东青已以惊人的速度飞至,它如一把利箭一般,径直穿过了苍鹰运动轨迹的圆心,与处于远端的苍鹰,直接撞在了一起!
面对海东青快如闪电的速度,那苍鹰避无可避!
两只猛禽,纠缠在一起!
坐在车辕之上的莫降看的清楚,两只猛禽伸出利爪,两两相握,谁也不肯松开,它们扑打着翅膀,鼓动着空气,都想占据有利的位置,都想将对方踩在身下,互不相让!
它们在空中旋转着,急速坠落!
那看似舞蹈一般唯美画面中,实则隐藏着生与死的残酷法则!
无路可退的苍鹰背水一战,堪堪挡住了海东青的攻势,凭借所有野兽都具备的求生本能,面临死亡威胁的苍鹰,使出了全力!
“吒——!”海东青再次鸣叫,这一次鸣叫却是短促许多,但众人却分明听得到,它叫声中的不屑,仿佛在嘲笑那苍鹰的不自量力,嘲笑那苍鹰的抗争不过如与rì月争辉的萤火虫一般可笑。
“胜负已分了。”文逸感叹一句,“我们走吧。”
“文跛子,我们恐怕真的走不了了。”莫降无奈的叹口气,指了指驾车的驮马。
文逸顺着莫降所指望去,却见那头驮马正瑟瑟发抖,耳朵紧贴在头骨两侧,脑袋埋的极低,正发出低沉的悲鸣,悲鸣中,尽是恐惧。
文逸暗骂自己这车夫当的不够专业,完全没有意识到驮马的异常,他再叹一口气,顺手一摸,从背后将那张长弓握在了手中。
这张弓取自洪铁翁的铁匠铺,弓力九石,弓背中夹有钢条,弓弦中亦是混杂着金属丝,弓背两端,各雕有一只鹰头,握弓之处,密绕钢线——文逸将此弓握在手中之时,整个人亦变了味道,身上浓重的书卷气,转瞬间便被战场的杀伐之气掩盖。
他探手入怀,摸出一枚扳指,套在右手拇指之上。
他从箭壶中抽出一根月牙箭,缓缓搭在弓弦之上,月牙箭头如新月月牙,分出两叉——此箭箭头扁平锐利,但不够尖锐,虽破甲能力不足,但却极为shè杀野兽。
便在此时,空中格斗,已然分出了胜负。
惨叫声中,力尽的苍鹰已被海东青用利爪生生扯为两半。
残破的羽毛,伴着血雨落下,苍鹰的内脏,混杂于其间。
血雨之中,文逸缓缓站起身来,屹立与车辕之上。
他深吸一口气,稳定心神,九石硬弓,被他缓缓拉开。
狂夫子曾经对莫降说过,文逸shè术极佳——狂夫子研习君子六艺时,还曾就其中“shè”之一艺,专门向文逸请教过。
文逸开弓的同时,朝阳也即将从东面的地平线下升起,微红的霞光,染红了天地的一角。
长弓拉满的瞬间,文逸已心如之水,双眼之中,唯剩下那只取胜后得意洋洋的海东青。
“嘣!”
一声脆响,如银瓶炸裂,传彻四野。
这一声响,亦唤出了朝阳,当那轮红rì破云而出的瞬间,耀出了万丈光芒!
月牙箭带着尖啸,伴着霞光,直刺向在空中盘旋的海东青!
那一箭,天地为之sè变!
可海东青对这一箭的回应,只是一声高傲的鸣叫。
海东青极为有灵xìng,撕裂苍鹰的它虽然得意,但野兽对危险的预知感还在,弓弦炸响的瞬间,它已向下望来——它飞的极高,即便是军中最闪shè的神弓手shè出的羽箭,也沾不到它半根羽毛,所以面对文逸shè出的这一箭,它全然没放在心上,仍是不住的盘旋,似是在嘲笑文逸的异想天开。
可是,海东青很快就后悔了,因为那一枚长箭,并没有像以往那般到半空便力竭坠落,它穿云破风,转瞬就到了它的身前,而且,速度丝毫不减!
“吒——!”
海东青恼羞成怒,大叫一声的同时,急忙扇动翅膀躲避。
但是,它的高傲让它付出了代价,它没能完全躲开那一箭。
一声凄厉的鸣叫过后,海东青折身逃走,它付出的代价,只是翼尖的一小撮羽毛……
“文跛子,好箭法啊!”莫降拍着手赞道。
“张凛,速速离开这里!到前方与菲儿汇合!”文逸脸上没有任何喜悦,他知道,自己这惊天一箭不能shè杀海东青,必然招致更猛烈的报复,那海东青的主人,见海东青受伤,想必只会来的更快。
张凛望向文逸的目光中,多了一丝钦佩,这一次,他没有再违背文逸的命令,猛的一拍马背,行在最前。
“如果是那个人来了,还真不好对付了……”唐沁的声音,从车厢内幽幽传出来……
一个时辰之后,一个**着上身的壮硕汉子,出现在莫降等人方才停留的地方。
他望着苍鹰散碎一地的尸体,身体战战发抖。
“那女人的胆子也太大了!竟然敢让人假冒我!”
壮硕汉子循声望去,却看到一个如他一般壮硕强悍的身影,迎着朝阳向他缓步走来……
第123章 分岔路
刺眼的光线中,那人身体的剪影,几乎和那壮硕的汉子完全一样。
待后来的那人走的进来,那壮硕的汉子才发现,不但是身形,就连衣着,发型,甚至辫子上的银饰,二人都一模一样。
二人唯一的不同便是,后来之人肌肉虬结的右臂之上,立着一头神态高傲、体型矫健俊美的鹰——曾几何时,那壮硕汉子的手臂上,也是立着一头苍鹰的,只不过现在,那只苍鹰碎裂的尸体,就在他的脚侧……
壮硕汉子打量那人的同时,那人也在仔细的观察他。
两道凌厉如电的目光,刺在壮硕汉子的身上,让他的战栗更为剧烈。
“啧啧,我们的第二皇后还真是本事通天,竟然能找到和我长的如此相像之人。”那人啧啧称奇道:“看着你,简直就像是在照镜子——当然,如果你不再发抖的话,那就更像了。”
“你……你,你不是已经死……”壮硕汉子的舌头像是打了结,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语。
“噢。”那人若有所悟般点点头道:“原来她骗你说,我已经死了啊,所以你才有胆子假冒我么?”
“不,不是的,不可能的……”壮硕汉子语无伦次,全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也觉得不可能。”那人微笑着说:“你怎么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伪装我达一年之久?!如果说是别儿怯不花那种废物看不出你的破绽也就罢了,可十三羽翼,也不全是他这种靠裙带关系爬上去的饭桶!我不在大都城的这一年中,目光如炬的托克托没能看出你来还情有可原,因为他自身难保——可是,睿智的老的沙也没发现你身上的漏洞么?!他是不是病入膏肓快要死了?!以至于连高贵的海东青和低劣的苍鹰也区分不清了?!!”
那人说着说着,忽然发起怒来,他的怒气仿若有实质一般,直将那壮硕汉子逼迫的连续后退几步!
“不要退!”那人厉喝一声,便让那汉子壮硕的身体僵在了当场,再也后退不得。
那人缓步走过去,拍着他的肩膀,徐徐说道:“不好意思,是我一时失态,吓到你了。可我也是有苦衷的啊,因为大乾国一天比一天腐朽,一天比一天混乱,我心痛无比!只可恨我们的皇帝,被奇洛那个贱人迷惑,残害忠良,自毁长城!就连我也差点成了她盗国之路上的垫脚石。”
那人巨大的手掌拍在汉子宽阔的脊背上,每拍一次,那壮硕汉子的身体就要颤上一颤,他心中虽然厌恶那只手掌,但却双腿发抖,再也退不开一步——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头无辜的羊羔,面对龇着獠牙的恶狼,虽然心中恐惧,但就是一步也动不得。
“你要知道,我大乾国哪里都可以乱,但十三羽翼却绝对不能乱;皇dì dū可以腐朽,但惟独十三羽翼不能腐朽;朝堂可以堕落,但十三羽翼绝不能堕落。”那人声音虽轻,但壮硕的汉子却抖的更厉害了,他隐约感觉到,对方平静的言语之下,隐藏着滔天巨浪,随时都可以将他吞噬。
“这……我……这与我……”壮硕的汉子本想说“这些大道理与我有什么关系?”可望着对方那双利剑般的眼睛,再多的辩解之辞,也不得不咽进肚里。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你是被人逼的。”那人咧开一张大嘴,“善解人意”的说道:“奇洛那贱人手段很高,连我也差点折在她的手上,像你这样的小喽啰,又怎敢违抗她的意志?”
壮硕汉子闻言,本以为峰回路转,但却听那人话锋一转说道:“可是,做错了事,就要得到惩罚,无论你是主犯还是从犯。想当年,漠海汗率兵征讨天下时,发令是何等的威严!而我们十三羽翼,便是他手中执法的利刃!斩向犯错之人时,绝不留情!现在啊,在时间长河的冲刷之下,有些刀变钝了,再不能一刀斩断敌人的头颅,可是我这一柄,却一如既往的锋利……”
说着说着,那人手上突然发力,身材壮硕的汉子只感到背后一沉,刹那间,仿佛有一柄重锤砸在自己的后心之上!霸道的内劲如滔天海浪,透胸而出!壮硕汉子来不及感到疼痛,人便像断线纸鸢般朝前飞了出去!
“啸空,杀了他!”那人微微抖动左肩,对立于小臂之上的海东青下达了命令。
海东青鸣叫一声,像枚利箭般蹿了出去!
不等那壮硕的汉子落地,海东青的利爪,便抓透了他的咽喉!
惊恐和错愕,凝固在壮硕汉子的眼眸之中——他到死也没能弄清楚,对方杀他的真正原因……
“好吧,便让你死个明白!”那人神情倨傲,眼中尽是不屑,“我要杀你,是因为你玷污了傲崖鹰的孤傲和高贵!想我傲崖睥睨众生,那些盘踞在密林中的泥腿子,有什么资格值得我出手?!你若是不杀他们,说不定我还会留你多活几天……”
海东青锐利的鹰喙,深深啄进了壮硕汉子的眼眶中,壮硕汉子的尸体落地的同时,海东青已开始啄食他的脑浆。
“放心吧,我不会让黄泉路上的你太孤单的。”傲崖淡淡说道:“你不用等太久,那莫降就会去陪你了——噢对了,如果你肯在黄泉路上多徘徊片刻的话,说不定还会见到你的主子——奇洛!”
太阳已经完全跳出了地平线,耀眼的阳光普照大地,傲崖静静立于朝阳的光辉之中,周身都被镀上一层淡淡的金sè,仿若天神,他眯着眼睛,迎着刺眼的阳光向东方望去,一双纯金sè的鹰眸中,满是轻蔑,仿若一个老道的猎人,看待一群垂死挣扎的猎物……
与此同时,莫降的车队,正经过新蔡城北——韩菲儿行在最前,马车居中,莫降伴在马车一侧,而张凛则负责殿后——他们走的是小路,再加上时间是清晨,是故路上一个行人也没有。但莫降的车队却行的极快,车马声中,尘土翻滚而起。
“文跛子,我们已经过了新蔡城了。”莫降扭头提醒道。此刻的他,再次骑上了那头毛驴,让他微敢诧异的是这头毛驴的速度,即便是与奔驰的骏马竞速,它也是游刃有余,丝毫不落下风,可是据文逸本人所说,这头一sè纯黑的小毛驴,是他花了一钱银子,从一位老农手中买来的……
莫降正审视自己坐骑的功夫,车队又向前奔驰了一段,而且看文逸赶车的动作,他似乎并没有停下了歇息的意思。
“哎我说,咱们已经过了新蔡了!”莫降只好再一次提醒道:“难道咱们不派人进城采买些补给品么?”
“不,我们不能停下来——最起码,现在不能。”驾车的文逸抽空向后方望了一望,虽然没发现什么异常,但他却仍觉得不够安全。
“到底是什么人啊?把你们吓成这样?”唐沁的声音从车厢里传出来,她似乎刚刚睡醒,声音慵懒妩媚,撩人心神。
文逸头也不回道:“拥有海东青的男人。”
“海东青?”唐沁低声念了一句,紧接着问道:“当朝有资格饲养万鹰之神的人,除皇帝之外,只有一人——想那妥懽帖睦尔沉迷酒sè,人又娇贵,自然不可能屈驾来追你们……如此说来,来者就只能是十三羽翼四鹰之一,傲崖鹰了!”
“傲崖鹰?”莫降将那拗口的名字重复一遍,皱着眉头问道:“什么来头?””
“哎呀!姐姐我说过了啊,十三羽翼四鹰之一嘛!想那十三羽翼四鹰四狗四骏一老罴,那傲崖鹰正是四鹰之一。”唐沁说着说着,忽然换了一副语气问道:“听你的声音,莫弟弟你也很紧张啊——这可是不对啊,黑将你都敢反,你还怕这个鞑子不成?”
莫降苦笑一声道:“沁姐姐,其实我胆子很小的,很多东西都怕的要命——我怕死、怕累、怕苦、怕冷又怕热,当然,也怕黑将。”
“那你为何还要与黑将作对?”唐沁问。
莫降摇摇头道:“有的时候呢,怕是一回事,抗争与否又是一回事。就拿吃饭一事来说,我也怕被噎死,可是人饿了之后,饭还是要吃的嘛。”
“弟弟你说的不对,吃饭是有可能被噎死,可是不吃饭肯定会饿死——这与你反抗黑将之事,完全是两个问题。”唐沁自以为抓住了莫降言语中的漏洞,继而说道:“你违抗黑将的意志,可能会死,你若是服从于他,姐姐我可以保证,你会活的好好的……”
“若是像个傀儡一般活着,那还不如死了算了。”莫降微笑着拒绝道。
唐沁却不气馁,很快又开出了条件:“如果你答应姐姐,从此不再与黑将为敌,从此效忠于他,那么姐姐我就会助你一臂之力,和你并肩作战,一齐对付傲崖鹰——据我所知,那傲崖鹰虽然厉害,但却颇好女sè。据传,一年多前,他还曾酒后调戏当朝第二皇后,若不是他身份尊崇,又有十三羽翼庇护,他早就被皇帝杀掉了。”
文逸插言道:“可我却听说,傲崖鹰心高气傲,终年在深山修行,与其爱鹰为伴,追逐野兽,茹毛饮血,他不近女sè,不喜钱财,却唯独爱惜他的羽毛,珍惜他的名声。”
莫降在大都城潜伏许久,却从未听说过傲崖鹰,也不知他的脾气xìng格,更不了解他的手段,他唯一知道的是,这世上能让自己如此紧张的人不多,那傲崖距离尚远,就让自己倍感压力,若是追来,定要有一番恶战。
便在此时,却听韩菲儿回身说道:“文先生,前面有条岔路,一条向东,一条向南。”
“岔路?”文逸略一沉思,很快便道:“我们既不向东,也不向南,我们向北去……”
第124章 往事
在韩菲儿的带领下,众人离开了道路,穿田过野,斜向东北方向,一路驰行。
寒冬的田野,一片荒凉,荒野之上,毫无遮掩之物,众人的行踪暴露无遗。但文逸却执意向北,抖动缰绳,丝毫没有停下来休息的意思。
“文跛子,我觉得我们不能再逃了。”莫降仍是眉头紧锁,但语气已不似之前那般紧张,“我们若是一路逃下去,汉皇之血、天选之子的脸面,就要被我们丢尽了。”
文逸却道:“名声没了,可以再挣;面子丢了,可以在找。若是xìng命没有了,空守一个无用的名号,又有什么意义?”
闻听此言,莫降便无话可说——因为他亦是没有把握,能战胜这一次的对手。那傲崖的本事究竟如何?是像别儿怯不花一般废物?还是如托克托一样高深莫测?亦或者像老的沙那样强悍难挡?莫降对此一无所知。想那傲崖鹰也太过神秘,莫降做暗子时rì甚久,但手中却没有关于傲崖鹰的任何资料。上一次与十三羽翼中的老的沙对抗,他们虽然侥幸逃脱,却是付出了两人丧命,张凛重伤的代价。而这一次,面对来势汹汹的傲崖,他们事先没做任何准备,若是贸然交手,无论伤了队伍之中的哪一个,都是莫降不能接受的结果。回想他们离开真定南下之时,还是人马齐备,可路上先是丢了刘芒,如今冯冲又身负重伤——六人的队伍,如今只剩下四个人了……
“文跛子,你让我们一路向北,莫非是有什么办法?”莫降开口问道,说话的时候,他回头眺望,却见一串车辙马蹄印记,刻在冬rì的荒野之上,颇为扎眼——莫降实在猜不透文逸的打算,因为若是要隐藏行踪,就该沿着道路前进,那样,他们的踪迹会和道路上行人的踪迹混杂在一起,虽不能完全隐藏,但起码能起到迷惑敌人的目的,可这样离开道路,在荒野中折向北方,只会留下明显的足迹——这不是摆明了给傲崖留下追踪的线索么?
文逸看了莫降一眼,似是看透了他心中的疑惑,开口解释道:“唯战兄,傲崖有海东青做高空哨兵,所以无论我们往哪里走,也无法逃脱万鹰之神的监视。既然如此,寻常的隐藏之法,也就变的毫无意义。”说着,文逸向东北方向望了一眼,喃喃道:“现在,我们需要一个人的帮助……”
“能帮助你们的人就在眼前,你们偏偏不用,非要舍近求远。”唐沁从车厢里探出头来,凝望着文逸的背影说道:“我说过了,我可以帮你们对付傲崖鹰。”
文逸头也不会说道:“你的帮助,是有条件的——而且,是我们不能接受的条件。”
“你们大可先答应我嘛。”唐沁眯着眼睛笑道:“大不了,我将傲崖鹰赶跑之后,你们再反悔,过河拆桥就是了。”
唐沁的分析听起来诱人,但文逸却不敢答应,因为他太了解这个女人了。为了达成目的,偏执的她可以使出任何手段,甚至是玉石俱焚——文逸若是答应了她,等那傲崖鹰来了,唐沁非但不会帮自己对付傲崖,反而极有可能会站在傲崖那一边——心中虽然这样想,但文逸却开口说道:“暂且不论你的话是否可信,单就实力来说,你未必是傲崖的对手。”
“嗯?”唐沁闻言,秋瞳一闪,笑着问:“你是在担心我的安危?怕我被傲崖所伤么?”
文逸语气不变,冷声回应道:“你若非这样理解,我也无话可说。”
“哼!”唐沁嗔道:“说到底,你还是不信任人家。”
文逸也不辩驳,只是道:“你已经出卖过我一次,害我折了右腿,变成了残废,我若是再信你,恐怕会死无葬身之地。”
“我说过了,那件事不是我做的!到底怎样你才会信……”话到一半,唐沁便闭口不谈往事,因为她知道这争论毫无意义,只是话锋一转幽幽道:“那你现在要找的那位高人,他就值得你信任么?他就会无条件的帮助你们么?”
“唐沁,你又何必明知故问呢?”文逸苦笑一声道:“我与黑将,至少能保持表面的和平;但我与那人,却是有深仇大恨……”
“那你还去找他?当年,你可是差点害死他。今rì,你们若是再见面,他恐怕得扒了你的皮!”听唐沁的话,他似乎知道文逸要去找谁。
“文跛子,你究竟要带我们去找谁?”莫降越听越糊涂。
“时间紧迫,等见了那人,他一定会将往rì恩怨再讲一遍。所以,我就不浪费口舌和时间了。”文逸目不斜视回应道,和唐沁进行一番对话之后,他的心情变的有些糟糕,不愿再多说话。
“他不肯说,就让姐姐来告诉你。”唐沁却像是极喜欢和文逸作对,她往前凑了凑,拖着受伤的身体,爬到车门之处,翻身斜靠在门框一侧——只是这看似随意的一靠,便已是风情万种,动人心思。
“她要找的人啊……”唐沁说着,也微微侧头,转向北方,目光飘过了旷野、田地,伴着思绪,飘到十多年之前的夏天……
高悬的烈rì之下,新蔡城北四十里的田间小路上,孤零零的摆着一个地摊,巨大的竹伞之下,一个年约五旬的老汉一手扇着蒲扇,一手嘬着茶壶,申请惬意的守着他的摊位。他摆摊在次,既不卖茶,也不卖瓜,却不知从哪里猎来了些小动物,关在木笼里贩卖。
这时,自北方行来二人,一大一小,一男一女,男的弱冠之领,女孩儿却只有十一二岁年纪,粉嘟嘟的小脸,可爱的仿佛个粉雕玉琢的瓷娃娃一般。
二人共举一把木伞,顶着烈rì牵手南行。
“逸才哥哥,你看这对小兔子好可爱啊!”那个明眸皓齿,五官jīng致的小姑娘忽然停下了脚步,眼巴巴的望着木笼中的一双白兔,她一手牵着身畔那年轻书生的拇指,另一只粉嘟嘟的小手,却指着身前的地摊,她此刻的注意力都被那对白兔吸引了过去,再也迈不动脚了。
那书生却在赶路,没有注意到小姑娘已经止步,二人牵在一起的手一扯,小姑娘半截小臂露在绣花袄袖之外,皓白若雪,在阳光的照耀下,白里透粉,可爱至极。
“沁儿,你又调皮了。”那书生回头笑道,温暖的笑容中,尽是宠溺——他虽然称不上俊秀,但却五官明朗,文雅恬静,书卷气极浓,尤其是那双眼睛,虽然尽是书生意气,但却遮掩不住其中的睿智。
“逸才哥哥,你买下它们吧。”小姑娘忽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巴巴的央求道:“它们被锁在笼子里,好可怜啊。”
书生面露难sè,摸了摸干瘪的钱袋,轻咳一声道:“养不活的,若是死了,沁儿又要伤心了。”
“逸才哥哥骗人!”小姑娘撅起小嘴,委屈的说:“你看它们那么健康,即便被关在笼子里,也在乖乖的吃菜,怎么会养不活?”
“还是这位女娃娃识货。”那摆摊的老汉放下茶壶笑着说道:“这对白兔,乃是驯化的家兔所生,既无野xìng,也无气xìng,很好养的。”
“逸才哥哥听到了吧?老伯伯都说了能养活!”听到那老汉这样说,小姑娘更有理了,她甩着书生的胳膊娇声道:“逸才哥哥,求求你买给沁儿嘛!”
书生苦笑一声道:“我们都要饿肚子了,哪里还有食物来喂它们呢?再者说了,我们正在赶路,时间紧迫,哪里有时间去挖野菜?”
“我这对白兔,不用野菜也能养活!”老汉拍着胸脯保证。
“那它们吃什么?”小姑娘好奇的问。
“只要给它们喂些剩饭,就行了,它们什么都吃的。”老汉说着,从怀里掏出半块干粮,掰了一小块丢进笼子里,那两只白兔果然津津有味的吃起来了。
“逸才哥哥,买嘛,买嘛!”小姑娘继续撒娇,“大不了以后沁儿吃饭的时候少吃一点,省下干粮喂它们啦!”
她软磨硬泡,书生实在没有办法,只好皱着眉头问道:“多少钱?”
老汉一听,面露喜sè,伸出四根手指。
书生看到对方手掌的时候,脸sè微变,沉思问道:“四文?”
老汉笑着摇头。
“四十文?”书生咬着牙问。
老汉仍是摇头。
“老伯伯你就说嘛,到底多少钱?”小姑娘笑着问,她笑起来,脸sè便出现两个酒窝,端的惹人怜爱。
“四十两,纹银!”老汉笑着道。
书生闻言,却不惊诧,只是低下头沉声道:“沁儿,你听到了?这兔子我们买不起。”
“买得起,买得起!”小姑娘仍是不依,说着,从脖子上摘下一块玉佩,拿在手里晃道:“逸才哥哥,我们拿这个换他的小兔子好不好?!”
书生见状,脸sè立变,他一把将玉佩夺过来,厉声喝道:“胡闹!”
“哇——!”小姑娘忽然大哭起来,即便是咧嘴大哭,但梨花带雨,更显的她楚楚可怜,让人心疼无比。
书生却不理她,一把将其抱起来,转身便走。
二人又向南走了一段,小姑娘仍是哭个不停,书生却不安慰,只是迈着大步赶路。
这时,两个官差自南面行来,正与书生相遇。
“兀那书生,你可见过此人?!”一个大胡子官差说着,展开一张通缉令。
那书生眯着眼看过去,只见通缉令抬头写着八个大字:“珍兽大盗,欧阳逐鹿!”
再看通缉令上之人的画像,却与那摆摊的老汉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