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诧异
李骄阳知道这和亲之路必然是危机重重,石承弼是她能否保住小命的关键因素,而皇后竟然把踏雪送到了石承弼手里,这肯定不是偶然的。
骄阳想起了那个徐才人,因她一番言语几乎断绝了投靠皇后的可能,皇后的目的,有没有可能就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骄阳并不敢妄下定论。
有一点可以肯定,皇后不会让她顺顺利利的去和亲。不过,有南北衙两卫的官兵护送,在大周境内动手的难度可是不小,然而,进了突厥之后也一样会有突厥军士护送她,那时候下手可能困难更多。
骄阳猜不透皇后会如何决定。
“为殿下安全考虑,还请殿下不要轻离銮驾。”
石承弼冷着脸,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就好像,李骄阳是天大的瘟疫麻烦。
骄阳也没理他,而是走近了摸了摸踏雪的头。踏雪依然跟她很亲近,石承弼对此似乎也并没有任何意外。
“车上太闷,本宫出来走走,石将军带着銮驾前行,保护好宫驸马,前面镇上本宫再跟你们汇合。”
石承弼一直都知道李骄阳任性又难缠,对这趟差事本来就很头疼,偏偏皇后又跟着搀和进来,更是增加了很多变数,他恨不得把李骄阳打好包扔到突厥,并没有很多耐心。
“末将职责所在,还请公主不要让末将为难。”
很久没有人跟李骄阳这样一板一眼的说话了,这让她挺新鲜的,“那好,石将军追得上我就行。”
李骄阳脚下轻轻一磕,星火便风一般的窜了出去,这是她打球围猎常年用的马,几乎能跟主人心意相通,反倒是当宝贝一样供着的踏雪,在这方面要差很多。
骄阳是爱马的人,她也知道踏雪的短板在哪儿,只是因为一直都舍不得下狠心去驯,也就听之任之了。
石承弼在坐骑上先输一筹,马术上翌城公主也是很有几分真功夫,所以,想要赢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沈毅、玢玉这些人本着保护公主的目的追了上去,其实,也有几分看石承弼笑话的意思,官道下面只有一条非常窄的小路,两旁都是农田,这些人把路一占,石承弼就是有本事也追不上。
石头将军沉着脸,似乎是死心回了官道,骄阳跑了半天没见他追来,反倒是有意外。
“或许他是知难而退了。”内侍戚枫得意的猜到。
知难而退的人,大概是当不上将军的。
“算了,不用管他。”骄阳说道,“没了那些累赘心里舒服多了,前面茶寮咱们歇一会儿,看看周围有什么好玩的,也不用急着进镇。”
沈毅也是肩负着护卫之责的,多少还谨慎些,“殿下,还是不要离大队太远吧。”
“离京城还不到二十里,不会有什么意外的。”
就算是有,也不会是青天白日。
骄阳虽然是这样想的,却并没有提起。她身边这些人,有多少本事,又有多少忠心,这一路上她也该能看出来了。
李骄阳放慢了速度,几个人边走边说,刚到一个茶寮附近,就看见石承弼在茶寮前面等着他们。
“你从哪儿冒出来的?”骄阳心情还不错,笑着问道。
石承弼黑着脸,半天也没搭话,还是韩通上前低声说道,“龙武卫有大营在京西。”
骄阳并不打算探究这些,当然,也没打算承认她之前说过的话,“既然来了,就一起喝碗茶吧。”
她翻身下马,自己把缰绳系在门口的木桩上,随行之人各顾各的,也没有刻意去服侍她。茶棚里脏兮兮的矮墩,她就很随意的坐下去,那一身云锦苏绣的长袍,石承弼都有点心疼。
“小二,上茶。”骄阳扬声喊道。
京郊的茶棚虽然简陋,但是形形色色的路人,老板、伙计也都是见惯了的,然而,这一行人的穿着打扮,店里的人都看傻了,小伙计瑟瑟缩缩不敢上前,“贵人,咱们这是小店,怕是没有什么好茶。”
“到了你这儿,谁还指望着品什么明月、黄牙吗?”玢玉进来慢了一步,听见伙计说话便答了一句,“把你那茶碗拿过来好好烫两遍,倒点热茶也就是了。”
“诶。”伙计答应了一声,战战兢兢的去了。
玢玉、戚枫跟韩通挨着骄阳坐下了,沈毅带着的人看似随意,却三三两两的把公主护在了当中,石承弼远远瞧着,总觉得哪里不对。
当他看见李骄阳拎起水壶,准备自己烫茶碗的时候,就整个人都不对了。
“这算什么,上次跟红珊郡主一起打猎,两位贵人还自己削肉,自己烤呢!”沈毅见他虽然脸上没什么震惊的表情,但是傻站在那里不动,就知道他是心里肯定是万分不解,因此,倒好心的替他解惑。对于翌城公主来说,只要玩的开心,不受拘束,其他的都是次要的。
石承弼只要漠然的点了点头。
南衙十六卫负责京城乃至全国的军事防务,并不在宫中值宿,对于凤子龙孙的了解,远不如份属皇帝亲卫的北衙六卫。但他好歹也是正三品的上将军,这些皇孙公子们的排场他也是见过,出门在外,那简直跟搬家似的,别说是器具了,就连水都不会用外面的。
这位翌城公主,跟传说中的差距实在是太大。
“石将军坐吧,喝点茶也不耽误不了多少功夫。”
沈毅心想,这你就接受不了了,你还没见过大碗喝酒的公主呢!
“殿下,喝过茶还请早些回去吧,虽然是京郊,也难保有不太平的时候。”
石承弼不像之前那样冷冰冰的,语气也中肯了很多,骄阳突然发现这个人脸上柔和点的时候,五官搭配的跟晋王都有一拼。
就是气质差太多。
“将军如此谨慎,本宫是着实感激,但是这一路关山万里,若都这样怕也要累死。”
石承弼压低了声音说道,“殿下和亲,不管是大周还是突厥,多方的势力都在盯着,末将自己可以不关心性命前程,但是,公主殿下却应该多考虑一下自身安危。”
李骄阳觉得自己的智力被严重的低估了,她再怎么爱玩也不会拿性命开玩笑。
“将军觉得京畿要地会有乱党出没?”
第六十一章 格杀
这问题石承弼可怎么回答?乱党还在其次,只怕朝中有人虎视眈眈!
“殿下!”
“行了,别那么紧张。”骄阳的目光颇有几分玩味,她在考量自己的小命是不是能够交到这个人的手里,“坐吧。”
石承弼在某一点上跟玢玉有点像,没用的话他绝对不说第二遍,当他彻底明白李骄阳这个人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时候,也就不会再试图劝她回去。
这一路至少需要两个多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算短,想要平安顺利,所有人必须同心协力,所以,对这位公主他需要更多的了解,还有她身边的那些人。
“去问问店家,这附近有些什么可玩的?”
石承弼的眉头皱了皱,骄阳就当没看见。
片刻功夫戚枫就回来了,“殿下,店主说往北去有一个鱼塘……”
听到鱼塘两个字春九娘先就笑喷了,见众人的眼神都是莫名其妙的,自己也跟着不好意思起来。
不过,一想到霸道公主包鱼塘,她是有点忍不住。
“这是怎么了?”
“没事没事。”九娘急忙摇头,慌乱中只好尽量编一个靠谱点的故事,“只是想起了园中的姐妹说过的一个故事,有个渔夫钓了条大鱼,最后却只剩下了一副骨架。”
“这是怎么回事呢?”众人都十分惊奇。
“鱼太大,他拉不起来,但是又不舍得放弃。只好一直在海里拖着,到最后。那鱼被别的鱼给吃了,就只剩下一副骨架。”
春九娘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李骄阳、石承弼还有沈毅,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韩通的眼睛不停的眨,也不知究竟他是发现了什么。
“九娘这故事说的好,只是这骨架到底是意味着一无所获,还是贵在坚持呢?”
“殿下怎么看呢?”
骄阳想了想,“先去钓鱼吧。”
翌城公主钓鱼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她那点耐心没等鱼上钩就能把杆儿给扔了,但是今儿却难得。在鱼塘边枯坐了一个下午一动不动。
玢玉都有点害怕了,忍不住埋怨春九娘,“瞧你讲这个故事,把公主都给讲魔怔了。”
九娘也不反驳,“我先去把鱼烤了,或许一会儿公主就恢复过来了。”
春九娘转身离开,心情却更是复杂。
漫漪园是个消息灵通的地方,李骄阳这半年以来变化很大,稍加留意不难打听到。她曾经以为。那是她一直在寻找的人。
然而,《老人与海》她都不知道,显然是她想多了。
春九娘心里隐隐抱着一丝希望,她们一起出的车祸。或许有可能一起活在这个世界上。
“殿下,奴婢烤了条鱼,殿下尝尝可好?”虽然不是自己要找的那个人。但是春九娘还是很想跟她说说话,她总觉得。李骄阳或许是那个可以理解她的人。
骄阳瞧着那一团乌漆墨黑的东西倒也没嫌弃,挑了一块放在嘴里。“有点焦了,以后我教你控制火候。”
“多谢殿下!”九娘又问道,“殿下还在想那个故事吗?不过是世人随便编出来的东西,殿下不必过于认真。”
骄阳微微摇头,“这可不是随便编出来的故事,得失寸心知啊!”
春九娘心想,可见世人之言不可尽信,谁要是再说李骄阳不学无术,她可跟谁急。
“我没事的,你不必陪着我,再钓不上来就回去了,你把鱼给大家分分去吧。”
“殿下身边果然是人才济济,连个小丫头都不一般。”韩通过来蹭吃的,便在骄阳旁边坐了下来。
“她是荣昌公主的人,跟在我身边没几天。”
韩通不置可否,“进了左都卫要先学会看人,殿下想不想试试小的的本事。”
“说说看。”
“春九娘胸中别有丘壑,女子当中算是个人才,她对人戒心很重,对公主也谈不上忠诚,甚至都不会刻意去表现。这种人有她自己的原则,轻易不会交心,也不容易背叛。”
春九娘确实是一个有能力的人,皇后这一派将来会抛出很多对国家有利的政策,事实证明,那些都是春九娘在背后出谋划策。她不知道皇后是怎么收服她的,但是有一点她很确定,春九娘如果不能为她所用的话,那就只能毁了她。
“再说说石将军吧。”
“都说石承弼木讷不善变通,我们大督统却评价他是知实达务,今日看来,我算是服了。”韩通穿着一身杂役的粗布衣服跟在李骄阳身边,丝毫都没觉得不自在,侃侃而谈,反而有些自得。
石承弼这个人,不阿谀,不谄媚,不固执,也不拘泥,李骄阳看不透他。
见他跟沈毅一起默默地注意着周围的安全,骄阳若有所思,“他应该是近年来升的最快的将领吧?”
“准确的说应该是南衙十六卫中晋升最快的,除了我们大督统。”韩通嘿嘿笑着,“我们大督统比他高两阶。”
骄阳无语,石承弼怎么看也是个正派人,你们督统也是能比的?
“你能不能不要三句话不离大都统。”
韩通笑的无比憨厚,“小的也是实话实说。”
“好吧,你赢了。”骄阳无奈妥协,“沈郎将将会跟着我一直留在突厥,你们督统怎么看他呢?”
“石将军年纪和家世跟沈郎将都差不多,但是,一个是正三品上将军,一个是正五品郎将,这可不是一星半点的差距。不过,据小的看来,沈郎将也是有本事的人,他差的不过是几分运气,还有就是没有太大的野心。作为世家的幼子,他其实已经很不错了。然而。想要在突厥境内保护公主的安全,沈郎将还是差了一筹。有左都卫在,公主才能安心。”
骄阳心里对沈毅还算是比较满意的,他做事有点漫不经心,但是也没见他真的误过事,“你不是说左都卫就来了你一个人吗?能干什么?”
“天机不可泄露。”韩通故弄玄虚说道,“我们大督统来的时候还嘱咐小的了,出了京畿之地,请殿下务必要多听石将军的。”
“我可以相信他吗?”骄阳话一出口,自己都愣住了。韩通这个憨厚人,却可以在不知不觉之间让人卸下心防,实在是危险之极。
“殿下是说踏雪?”韩通问道。
骄阳说的他本是指周延,她实在是搞不懂周延到底要做什么,但是,韩通理解成了石承弼,那也就随他去吧。
骄阳叹道,“就连宫里都是一点秘密也没有。”
“我们左督卫……”
“打住!”骄阳诚恳的说道,“我错了。”
“我们督统……”
“你要是再敢说你们左督卫或者是你们督统。我马上就把你赶回去。”骄阳瞪着他,“本宫可从来都是说到做到的。”
韩通捂着嘴,好像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骄阳瞪了他一眼。“踏雪怎么到石承弼手里的,你了解什么就说什么。”
“徐才人是怎么到贵妃手里的,踏雪就是怎么到了石将军手里的。”韩通说完赶紧又把嘴给捂上。生怕自己说错话。
看来,皇后已经明白了徐氏跟贵妃之间的子虚乌有。不过现在,徐氏为了保住孩子。已经老老实实的归附了贵妃,皇后想要像前世一样用的那么得心应手,可能性也不大了。
那个憨人似乎知道骄阳在想什么,一瓢冷水泼了下来,“徐才人现在看是跟了贵妃,但是她心里到底忠于哪边却不一定呢。”
骄阳刚要开口,他却又说道,“石承弼虽然收了踏雪,但是否能跟皇后一心也是未必。”
骄阳突然问道,“那左督卫是站哪儿边的。”
韩通突然认真起来,“公主以后会知道的。”
如此骄阳反而更加困惑了,她所知道的左督卫,可从来都是哪儿头都不站的,但是现在,表现的未免太明显了。
“殿下,天色将晚,大军也已经进镇。”多余的话石承弼一个字都没说,只要李骄阳敢坚持不回去,他就敢带着所有人露宿。
骄阳仰头看着他,笑得想太阳一样灿烂,“那咱们就回去吧。”
石承弼今天收到的意外太多,听到李骄阳肯老老实实回去,他都有点分不清心里是高兴多一些,还是失望多一些。
骄阳也在观察,笑意略深。
进入永平镇的时候,宫驸马他们已经把临时的行在安排好了,听说公主要回来,一起在院门口迎接。
宫驸马比之前精神了很多,虽然眉宇之间还是带了点憔悴,但是昔年的风流人物,已经能隐隐地窥见几丝迹象。
难怪荣昌公主厚着脸皮也要嫁给他,可惜,好事就没有能长久的。
“恭迎公主殿下。”
“免礼。”骄阳微微抬手,“几位辛苦。”
“不敢,请殿下内堂安置。”
骄阳点点头,带着人往里走,“夜间防务几位是如何商量的。”
宫良辅是正使,又是皇亲,公主问话,自然由他回答,“这镇子不大,行在又略有些狭小,因此,也住不下太多人。殿下的贴身侍从以及赐婚史的亲卫一起住在行在,羽林卫住在周围馆驿,龙武卫在镇外驻扎。”
“龙武卫大营进镇的时候我倒是看见了。”
“夜间值宿由羽林卫负责,每队十人,四队同时从不同的方向开始巡视,每个时辰换一次班。”
“一个时辰的话或许有点长,他们白天还要跟着一起赶路,你们重新商议一下,看看有没有更好的办法。”
“殿下如此体恤军士,末将先替他们谢过。”童致远上前说道,“时间方面末将会在跟石将军商议,请公主放心。”
骄阳不过是比较在乎自己的小命,没想到倒落了个好名声,她也不含糊,“大家辛苦一天了,戚枫去采买些好的吃食犒劳犒劳,就不必军中开支了。”
李骄阳也知道一顿饭可不能收买到多少人心,但是,细水长流,她也不着急,更何况,皇帝给的嫁妆此时不用还更待何时。
财大气粗也是有道理的。
骄阳在外头跑了一天也很累了,早早的就睡了过去,以后的几天,跟石承弼也还算是相安无事。
她几乎不怎么跟大队一起行动,带着几个侍卫游山玩水,打猎烧烤,比在京城的时候还要自在,石承弼只是默默地跟着,很少提什么意见,甚至都不怎么说话,简直没有任何存在感。
“把本宫猎的都给他们分了吧。”
这一天骄阳收获颇丰,看起来格外高兴,跟几个宫女玩了会儿牌才睡下,当窗外响起抓刺客的声音时,她都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做梦。
“殿下,快醒醒。”
玢玉披散着头发,端着灯,映出一张惨白惨白的脸。
“吓死我了。”骄阳深吸了一口气。
“殿下别怕,也许就是进了贼了。”
骄阳拍拍胸脯,“我是说你呀,没被贼杀死,差点被你吓死。”
“哎!”玢玉气得手都有点抖,“都什么时候了,殿下还有心思玩笑,快把衣服穿上吧,咱们也得防备着点。”
外面乒乒乓乓的,也不知道谁占了上风,说实话,骄阳心里是害怕的,这情形跟那天夜里实在太像了。
楚王逼宫的那一天,也是这样的情形,刀剑相交之声,就一直都没有停过。
“多亏展音不在这儿。”骄阳说了句别人听来莫名其妙的话。
“殿下?”玢玉以为骄阳吓傻了。
“我好着呢,不用害怕。”
“玢玉姑娘,殿下没事吧。”韩通的声音在窗边轻轻地响起。
玢玉把衣服递给骄阳让她自己穿,轻手轻脚的走到门边,“殿下没事,外面情况如何了?”
韩通看了看周围的情形,眼中有些担忧,这群人进退有序,配合默契,显然是非常棘手,不过,他也不想让翌城公主太过于担惊受怕,只是低声说道,“放心吧,龙武卫守着城门,羽林卫在外围,沈毅他们就在公主门前,那些人是不会有机会的。”
玢玉听了稍微松了口气,“这样就好。”
“殿下可收拾妥当了?若是没妨碍,姑娘放我进去吧。”
玢玉看着骄阳,一时也不敢决断,这家伙看着挺老实的,但是左都卫的人一向都是正邪难辨,谁敢放心让他进来。
“殿下?”玢玉担忧的看着骄阳。
骄阳系着衣带走到窗边,“外面什么情况?”
“贼人应该是先于銮驾藏在镇中的,他们,”韩通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一半实话,“不是那么容易对付,殿下放小的进去,小的自有办法保护殿下安全。”
“不必。”骄阳抓起弓箭,转身就推开了门,她一箭射中一个黑衣人的咽喉,大声喝道,“格杀勿论!”(未完待续。)
第六十二章 血色
“姐,我来保护你!”
骄阳没想到,第一个拦在她身前的竟然是李明飞。
李明飞长剑出鞘,他想让自己更加镇定一些,不过终究还是个孩子,眼神非常慌乱。
“过来。”骄阳把他往身后拉了拉。随手把剑插回剑鞘里,她有点担心这孩子伤了自己。
院子里侍卫和刺客已经杀成了一团,地上横七竖八躺了许多尸体,即便是没有隐藏在暗处敌人,预计这一波也有四十多人左右。
他们是怎么直达内堂的?
“殿下。”宫良辅几步跑到骄阳身边,“外面危险,请殿下还是先到屋内避一避。”
李骄阳面沉似水,她虽然死过一次,但是,如此直观的危险还是第一次感受。
“殿下,宫驸马说的对呀,殿下千金之躯,不可轻易涉险。”萧盛卿也是个文人,这个情况吓的腿都有点站不稳,对比之下,宫驸马反而还强一些。
骄阳稳稳地站在那里,冷静的观察着场上,现在与敌人在院内厮杀的,除了石承弼、沈毅就只有小部分亲卫,人数上并不占优,不过,石、沈二人都有几分悍勇之气,虽不能以一当百,却也不会让敌人轻易地就杀到她的面前。
石承弼手上一柄沧澜剑,快似闪电,矫若游龙,出手狠辣果断,几乎剑剑致命。
骄阳感到渐渐安心。
然而,就在一瞬间。一声长啸蓦然响起,场上的黑衣人在迅速的变化位置,石承弼和沈毅似乎心有灵犀。快速脱离战团,挡在骄阳身前。
“殿下……”石承弼欲言又止。
骄阳问道,“屋里面就一定比外面安全吗?”
“虽然不见得安全,但是殿下不该以身犯险。”
“你说的有道理,可是……”骄阳搭弓引箭,不过,这一次敌人早有防备。这一箭就是擦肩而过,但是,他们并没有料到。几乎就同一时间,第二支箭就到眼前了!
“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骄阳放下弓,冷冷说道。
李骄阳骑术、箭术都久负盛名,石承弼始终也没相信。觉得那不过是宫人吹嘘而已。今日一见。倒也有几分服气,这种准头和速度,没有七八年的苦功是不可能的。
一个姑娘,特别养尊处优的姑娘,着实难得。
“保护殿下。”他沉声说道。
沈毅攥紧了手中的剑,回头看了眼李明飞,其意味不言自明。
李明飞郑重点头,挺身站在骄阳身前。
形势急转直下。
一阵哨声过后。每一个黑人手上都多了一把短刃,近身相搏的时候。优势就明显看出来了。而且这些人的训练非常系统,三到五人组成了一个一个的小团队,互相配合默契,战斗力成倍叠加,措手不及的亲卫,面对这种小规模的团队作战,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石承弼、童致远也都被困住。
沈毅始终站在她面前,不曾稍退半步。
“殿下,跟我来吧。”韩通突然说道。
李骄阳并不想临阵而逃。
“殿下不在这里,他们的压力还能小一些。”韩通急促的说道,“沈毅麾下都在东边,东边角门虽然里这里比较远,但却是最安全的。”
“再等等。”骄阳把箭筒里最后一支箭射了出去。
中箭的是一个异常健壮的家伙,他发狂似的朝骄阳冲过来,胳膊上插着长箭,对他来说似乎都没什么影响。
童致远拦截不及被撞翻,沈毅迎面冲上去却重伤倒地。骄阳看见一道寒光一逼眼前,伸手去拽明飞手里的宝剑。
然而,当她握住剑柄的时候,一切好像都静止了。
黑布面罩下,那双猩红的眼睛充满了不甘。
他腹部中了韩通一刀,背部被石承弼捅了个对穿。
石承弼浑身浴血。
骄阳的动作只是略停了一下而已,她还是抽出剑,朝石承弼就挥了过去,血溅了她一脸。
石承弼一脚把那人踹飞,把骄阳推回到韩通身边,他一点都不赶紧李骄阳救了他,甚至,他非常的愤怒。
“剑呢?”骄阳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石承弼把她的剑连同黑衣人一起踹出去。
“还剑什么剑啊!”玢玉拉着她,眼泪哗哗的,她用力把她屋子里拖,“求求殿下了,快点进来吧。”
李骄阳反而杀红了眼,这两辈子积攒的戾气几乎要一起爆发出来,她的眼睛到处扫,看看有没有趁手的家什。
韩通觉得不太对劲,他刑讯过的那些犯人,只有在快崩溃的时候,才会出现这样的神情。
他在考虑是不是应该把这个疯丫头直接打晕过去。
“刀给我。”
“殿下。”玢玉声音都快撕裂了,不管不顾的扑在骄阳身上,要死的话,她也死在公主前面。
“保护公主。”
一声不太标准的官话,却让玢玉感到了解脱。
除了原本就在行在的护卫,第一批冲进来救他的,竟然是突厥太子莫顿。
“殿下无恙吧?”
莫顿在人群中杀过来。
玢玉扑到她身上的那一刻,骄阳就清醒过来了,她轻轻拍拍了玢玉,让九娘扶着她。
“我没事的。”骄阳站出来。
莫顿见她身上脸上到处都是血迹,心微微有点抽搐。
“这是?”
“不是我的。”骄阳毫不在意的说道,“匪人仓决,多谢殿下帮忙。”
几乎同时,沈毅麾下的羽林卫也到了,局面很快就得到了控制,剩下的事情。也就只是收拾残局而已。
直到此刻,羽林卫大军才合围了行在。
骄阳再看童致远的目光就有些不善。
“全部格杀,不留活口。”
骄阳下了一个所有人都不理解的命令。
“殿下。这些必定不是一般匪类,还是留下几个活口审问清楚的好吧?”宫驸马建议道。
李骄阳并不觉得能从这些人口里审出什么来,她高声喊道,“沈毅!”
沈毅被一个侍卫搀扶着,踉跄走到骄阳身边,“殿下。”
骄阳上上下下看来半天,低声问了句。“还能坚持吗?”
沈毅点了点头。
“叫你的人迅速赶往附近州县,将所有画师聚结于此,把今日所有贼人画影图形。通令道州府县缉拿其家人。”
“公主放心。”
“下去看伤吧,明飞去把御医带过来。”骄阳低声说道。
局势已经彻底稳定,沈毅也就不再逞强,他这个习惯。差点一辈子都不能出头。
“刺杀皇族。罪同谋逆!”骄阳朗声说道,“今日所有参与之人,当受族诛连坐之罪,纵然身死授首,也不得幸免,将其人头悬于城头之上,尸身弃于荒野之中,以儆万世之效尤!”
“今夜所有将士。论功行赏,亡者加倍抚恤。以慰逝者英灵!”
骄阳话音刚落,便杀声四起。
“殿下!”一个矮胖矮胖的家伙嚎着就过来了。
“戚枫?”
“殿下!”
戚枫哭的撕心裂肺的,骄阳头都疼了,“行了,这不都没事了。”
“奴听见动静,隔的远过不来,让殿下受惊了,奴罪该万死了。”
骄阳深深觉得他要是过来了反倒是个麻烦,还不一定是谁救谁呢!
“得了,别哭了。”玢玉喝道,“赶紧找个地方,让殿下好生安置才是正经。”
这一院子的死尸,冲天的血腥气,这地方显然是呆不得了,明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玢玉想让骄阳早点安歇。
“殿下。”石承弼上前说道,“贼人基本清理完毕,为防有漏网之鱼,还需要继续搜查,请殿下移驾到驿馆。”
这样地方,骄阳也是呆不下去了,“用心救治伤员,军中药物若有不足,尽管在本宫这里取用。”
“谢殿下。”
“龙武卫马上就到,等一下护送殿下过去。”石承弼暂时并没有信不过羽林卫,他不过是为了防止节外生枝,却未料到,这倒是合了李骄阳的心意。
“羽林卫辛苦了半夜,换龙武卫进来警戒。这么晚也不方便查什么,只叫人各处把守好,除了这个院子要保护好现场,其他地方也不允许随意走动。凡有私自逃离者,皆可就地正法。”
“是。”石承弼越发觉得李骄阳不简单,刚才还是一副快要给吓疯了的样子,这么一会儿功夫就明白过了,也还算是不错。
果然没过多久,龙武卫重骑的铁甲声就传了过来,“殿下和宫驸马移驾吧。”
宫良辅摇头,“我留在这儿,请殿下过去休息。”
“驸马是有什么发现?”骄阳问道。
“暂时还没有,但是这么大事情,不可能一点线索都不留下,臣需要各处查看一番。”
骄阳一直都在听贵妃说这位宫驸马是何等才学,就只一直也没机会见识,这次,或许还有些额外的收获。
她对石承弼吩咐道,“听宫驸马安排。”
宫驸马本身就是正使,又是皇亲,这一行本来就应该听他的,但是,在手握重兵的石承弼和童致远面前,驸马也显得微不足道。
骄特意吩咐一声,倒不是因为石承弼,而是童致远。
童致远护驾不算不尽心,自己也受了几处伤,但是,羽林卫动作太慢,让李骄阳心中起疑。更何况,行在也算是守卫森严,竟然让一群贼人混到了她的院子里,前面那一层层的守卫,简直是形同虚设。
李骄阳不得不有所提防。
童致远看起来还是很坦荡的样子,不过,李骄阳现在最不信的,就是看起来这三个字。
“你们都去忙吧,石将军的伤要及早处理。”
李骄阳已经不能忍受自己这一身的血了,她跟着龙武卫匆匆忙忙到了驿馆,等到全都收拾妥当,天都快要亮了。
“殿下,永平镇的保长在门外请罪。”
骄阳冷笑,“来的够及时的。”
玢玉说道,“已经在门口跪了一短时间里,殿下正在沐浴便不曾打扰。”
“算了,让他们退下。”
玢玉却冷笑说道,“他们治下出了这种事,就是跪死也不怨,且不说他们,天明以后,州官县令估计就都到齐了,等到朝廷旨意下来,丢官罢爵都是轻的。”
骄阳叹了口气,“也是他们命不好,赶上就在这儿出事。”
“殿下还有心思同情被人,奴婢可是快要吓去半条命了。”
骄阳不太敢确定,如果当时不是玢玉拼命拦着,她是不是真的就会夺了刀冲杀进去!
“是我太不冷静了。”她倒是知错敢认,“我心里一直都知道皇后想要杀我,但是真的事到临头了,反而愤愤不平。”她自嘲的笑笑,“其实又有什么可不平的呢,换了是我的话,也不会让一个处处跟我作对的丫头得了好。”
“殿下?”玢玉并不像展音那般深知皇后和骄阳之间的内情,她总觉得这两人斗的莫名其妙,但是,这关系已然是仇恨了,也不是轻易就能化解的。“奴婢担心皇后一计不成,会再来一计。”
“这都不用担心。”骄阳说道,“根本就是必然的。我和皇后之间,注定只能留一个。”
玢玉手心额头都见汗了,“皇后不至于吧?这一次是殿下没让留活口的,再来一次的话,她就不怕被圣人查知吗?”
“皇后永远比我想象的要果断得多。”骄阳并不后悔自己的决定,“这种事情,根本就不用指望能审出什么结果来,而且稍有不慎,反而容易误中奸计。所有人都被下旨格杀,或许还能震慑一二,虽然不是最有效的,至少是个稳妥的办法。”
玢玉想了想,并不是特别明白,但是石将军都没反对,显然公主的话是有道理的。
经此一役,石承弼在这些宫女内侍心中的地位,是直线上升。
“这一路上若总是这样,可怎么办才好啊!”玢玉忧心忡忡。
“见招拆招吧。”骄阳说道,“总有她露出马脚的时候,说不定,宫驸马那边都已经查到些什么了呢!”
玢玉不太相信宫驸马,要说能查出什么来,她宁愿相信石承弼或者是韩通。
她可是看见了,那个满脸忠厚老实的人,一刀下去到底有多狠。
那场面,她简直就不敢在回乡,若不是晚上什么都没吃,她估计已经吐了公主一身了。
“殿下,洛明城侍卫求见。”戚枫进来禀报道。(未完待续。)
第六十三章 刺青
“让他进来吧。”
骄阳盘膝坐在主位上,稍稍理了理衣裳,看起来矜持庄重,一点都不像刚刚经历了一场大劫。
洛明城见此情形,认认真真的给骄阳行了礼,他心里想说,对不起,没有及时保护你。但是,他知道李骄阳不会给他机会说这些。
洛明城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跟李骄阳变得如此陌生,他也不知道还有什么方法,能重新拉近彼此的距离,他对未来一片茫然,但是有一点他可以确定,他不希望她受到任何伤害。
他可以拼尽全力去保护她!
“你还好吗?”
第一次杀人,第一次溅了一身的热血,那个感觉对谁来说都好不了。她现在还能若无其事的坐在这里,自己都免不了要佩服自己。
或许,她也想说“不好”吧,但是跟谁说呢?
于公,她是天朝的公主,就应该高高在上、俾睨众生,不可能被几个刺客搞得惊恐不安,她必须“冷静”给所有的人看。
于私,她要用行动去告诉某些人,她,翌城公主李骄阳,不是可以轻易打倒的!
所以,所有的恐惧都只能深埋在心里,连发芽的机会都不能有。
李骄阳点点头,轻轻说道,“还可以。”
“殿下此行不易,还请允许末将随行护卫。”
骄阳笑了,“洛侍卫不是已经护卫在本宫身边了吗?”
“李骄阳!”洛明城几乎想要骂人了,“你好好看看身边都是些什么人。到底有谁是可以信任的。”
洛明城跟她谈信任,骄阳觉得很可笑,她上辈子只相信洛明城。这才是她人生最大的悲剧!
“洛侍卫多虑了,本宫身边的人俱都是圣人指派,自然是忠于朝廷,忠于本宫的。不过,本宫这边倒是有件事情,只有洛侍卫能办。”
这让洛明城觉得有点意外,“什么事?”
骄阳想了想。“明天吧,明天下午你过来,我把东西交给你。”
洛明城满脑子疑惑走了。玢玉有点好奇,“殿下准备让他做什么呀?”
骄阳灿然一笑,“都先歇着吧,明天再说。”
李骄阳一大早就去了行在。附近几条街都是鸦雀无声。陆续能看见几队龙武卫巡逻,肃穆沉重。
“情况怎么样?”骄阳问宫驸马。
“共清理出贼人尸体五十三具,已经叫了地保过来辨认身份,不过,据微臣估计,这样的亡命之徒不会在本地犯事,能认出的可能性不大。羽林卫带回了一批画师,但是短时间内想要全部画好恐怕不也不容易。”
“尽力而为吧。侍卫的伤亡情况如何?”
宫驸马忍不住叹气。“侍卫战死19人,重伤15人。轻伤20多人。”
“阵亡将士送其尸首回京城,按照朝廷的抚恤,本宫这边再多加一倍。伤者留在原地修养,留下人手妥善照料。”
“是。”
“沈毅怎样了?”
“沈郎将伤在肺腑,需要静养。”
骄阳点点头,继续问道,“有漏网之鱼吗?”
宫驸马摇头,“暂时还没有。石将军已经提审了昨夜值宿的侍卫,并没有可疑之处,他现在在查看刺客的尸身,希望能有所发现。行在原先的守卫童将军还在审问,目前还没有消息。”
骄阳并不觉得行在原先的守卫能有什么问题,毕竟,她到了之后,整个行在几乎都是羽林卫接管的,而羽林卫的行动能力,却让她深感怀疑。
“不是羽林卫,也不是行在原来的侍卫,那就奇怪了,若是没有人襄助,他们是怎么堂而皇之的到了本宫面前的?”
宫驸马也觉得说不通,除非是他们早就潜藏至此,但是,公主进来之前,里里外外他们都已经检查过了,这么一大群人,怎么可能藏得神不知鬼不觉。
或许,有别的可能。
“殿下,此处行在建于二百多年之前,若非公主路过此地,几乎都被遗忘了,有些不为人知的暗门暗道,也未可知啊。”
两百多年以前,德昌女主驾崩,其女镇国宣城公主未能顺利继位,宗室、外戚打得不可开交,三年之中换了五个皇帝,局面彻底稳定下来都已经是十几年后的事情了。
那个时候建的行宫,有暗道确实不会令人意外。
“继续查吧,他们怎么来的总要有个合理的解释。”
“是。”宫驸马心里却有点埋怨骄阳,若不是她下了命令就地格杀,总能抓住一两个活口,有左都卫的人才在这儿,再硬的嘴也都能撬个缝出来,可是现在,人全都死光了,一点线索也没有留下,他都不知道给皇帝的奏章该怎么写。
骄阳见他神色有些为难,大概能猜到他再想什么,不过,他要是知道这幕后的黑手是皇后,就会明白,即便是周延本人在这儿,也不可能问出什么来。
“走吧,去看看石将军那边有什么收获。”
“是。”
石承弼就在之前骄阳住的院子里,现场除了侍卫的尸体被挪走,其他都保持了原样,到处都尸身和血迹,简直惨不忍睹。
他在小心的翻看着。
“有什么发现吗?”
石承弼摇摇头,“看来他们很清楚来杀的是谁,半点身份痕迹都没留下,就连他们手中的兵刃,都统一新制的。”
“我在西市曾经听过,京城有不少暗中活动的杀手组织,只要买主出得起价,就能买得起命。”
石承弼发现李骄阳原来也有很傻很天真的时候,“这种所谓的杀手组织。能有一两个顶尖的高手就不错了,这多人虽不算一等一的好手,但是他们有很强的协同作战能力。绝不可能是那些所谓的江湖帮派有能力培养起来的。况且,翌城公主的命,什么人出得起价?能让四五十人抱着必死的信念执行的任务,什么样的江湖帮派能接得下来?”
宫驸马认真的回想了一下昨夜的情况,那群人攻守进退显然是受过长期的训练,特别是在杀人这方面,可以说是简单高效。如果真的像是石承弼说的那样。江湖组织无法培养这多的“人才”,那么,真正的答案就非常可怕了。
“殿下!”
骄阳微微摇头。反而对石承弼说道,“那你觉得他们……”
“这是一支军队。”他丝毫都没有玩笑的意思,“或者说是军队的一个部分。”
宫驸马倒吸一口凉气,“必须马上派人回京把情况说明。”
“请宫驸马执笔。”骄阳说道。“送出去之前派人知会本宫一声。把本宫的请安折一起送上去。”
宫驸马点头离开,他得仔细斟酌这奏章到底该怎么写,否则,这一群人都得受牵连,李骄阳就不一样了,她随便报个平安就可以了,不过是几句话的事。
“殿下,永平镇附近县、镇官吏俱在行在外请罪。”
骄阳没空理会这些。她看见石承弼在一具尸体前面待了很久。
“让他们候着。”
她走上前去,站在石承弼身边。见那刺客的上衣已经被完全撕开,裸露着后背,也一点儿都要没有回避的意思。
“这是刺青?”
“是。”石承弼已经有点习惯骄阳的行为了,“很奇怪的图案。”他低声说道。
“画师呢?”
“刚来了几个,画了没几笔就出去吐了。”
骄阳皱皱眉头,她在想自己是不是也应该稍微意思一下,或者,干呕两下也是好的。
但是实际的情况,这样的场面,确实不足以撼动她的心神。
算了,还是别费事了。
“告诉他们,画好了就放他们回家,画不好,本宫就让他们去陪这些人。”
骄阳相信,人都是逼出来的,她也不是生就的铁石心肠。
画师进来的时候腿肚子都是哆哆嗦嗦的,也不知道是害怕这满地的尸体,还是害怕传说中的翌城公主。
“先把这个拓上几张,差一丝一毫小心你们的脑袋。”
石承弼莫名的感觉到,自己身边这位才是活阎王,“这里已经没什么可看的了,传仵作吧,或许还能发现一些末将遗漏的东西。”
“好,让他们特别在意一下那个刺青。”
那个刺青的形状并没有多复杂,把外圈向外展开一些,形象就更加具体,一只飞鹰抓着一条小蛇,只不过,那鹰有三足,眼带重瞳,说不出的邪气。
李骄阳感到一阵寒意。
“叫韩通过来。”
韩通也是第一次见这个,眉头皱的死死的,“这个刺青应该是有些隐含的意思。”他附在骄阳耳边,压低了嗓子说道,“蛇在某些时候可以暗喻龙。”
龙在这个国家所有的时代都可以喻为天子。
若是皇帝也这么想,对骄阳来说可就是“神来之笔”了。
“殿下若是急着查,小的可以把这个传回衙属,相信我们督统会很快查到线索。”
“不用,只要宫驸马的奏章到了京城,周督统就会知道的。”
“只怕路上没那么顺利。”
韩通的担心不无道理,重兵护卫的地方都有人敢来行刺!
“放心,龙武卫护送。”石承弼进来时正好听见韩通的担忧。
“仵作已经验过了?”骄阳问道。
“大致看过,只有那一人身上有这个刺青,至于其他的东西,还需要详验。”
只有一个人有,或许说明不了什么问题。
“那个人你有什么印象吗?”
石承弼觉得哭笑不得,“从他身上的伤痕来看,应该是沈毅的阔剑,末将刚才也去问了,沈毅说如果没有第二个同样是左胸中剑直穿肺部的刺客,那他就是头一个被宰的家伙。沈毅带人巡视到附近,发现情况不对时,一剑现就结果了一个,就是他。”
如果这个人是此一行的头领,那么他们的运气也太差了。
“那个人的尸体就不要动了,派人押送回京城,看圣上的意思吧,交给刑部、还是大理寺或者左都卫。”
韩通马上说道,“这么大的案子,只有我们左都卫能审。”
骄阳也相信这案子最终还是会落到左都卫,她只是不能先替皇帝做决定,但见石承弼点头,就知道他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想要回去一趟吗?”骄阳问道。
韩通把他那大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这案子发到左都卫的话,我们督统会过来。”
骄阳觉得有点头大,他们这里简直不能更乱了。
这一路他们走了五六天,但是銮驾本身走的就慢,再加上李骄阳一路游玩,所以没少耽搁,若是周延他们赶过来,也就是一天的功夫。
骄阳算了一下,最快的话,明天夜里周延就能到。
“这样的话,那个人的尸体就不要动了,好好看管起来,等周督统过来。”
“交给我吧,恐怕今天夜里也不会太平。”
骄阳点头,石承弼也就没什么可不同意的。
“殿下,那么其他刺客的尸身就都交给仵作,有龙武卫在旁监视谅他们不敢做手脚,画师们也在努力,等他们的活儿都完了,自然有人去处理。”
玢玉在旁边听着,脸色变了又变,殿下,你一个闺阁弱女,这样肆无忌惮的讨论尸体,真的合适吗?
“好。”骄阳点头,“并非本宫心狠,连死人都不放过,不给他们点颜色,他们倒觉得本宫可欺。”
石承弼倒不觉得这有什么狠不狠的,战场上历来按人头算战功,千百年来,从来也没有人去诟病。这里面唯一诡异的地方在于,李骄阳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从她吃喝玩乐的人生经历推断,不应该有如此狠辣决绝的表现。
人的成长,总有一些迹象可循,但是李骄阳长得太跳跃了,根本就没有任何规律。
唯一的解释,她天生就是个变态杀人狂。
然而,石承弼下意识的不想这样去看待她。李骄阳这些天的表现,说明她不是一个需要被照顾、被保护的公主,而是可以依靠的战友。
战友这两个字,他从来不会轻易用在任何人身上。
这感觉很奇怪,甚至可以说完全没有道理,但是,却很真实。
不过,他若是知道李骄阳曾经想过弄点断臂残肢送到朝阳宫去,或许,他会有“更加”真实的感觉。
“末将去检查一下围墙房舍,找到他们进来的路径。”
“石将军辛苦。”
石承弼这边离开,骄阳把韩通也打发走了,她从几张刺青拓本里抽了一张出来,对玢玉说道,“把这个交给洛明城。”(未完待续。)
第六十四章 盟约
玢玉愣了一下,像是没想到公主心里还是更倚重洛明城,但是,骄阳接下来的吩咐,就让她彻底糊涂了。
“悄悄地放到皇后寝宫。”李骄阳的眼中,闪过一丝小小的得意。
玢玉拿着拓本,嘴巴都合不上了,“这,不太可能吧?”
宫里出来的都知道,朝阳宫是个水泼不进的地方,只要皇后不愿意,可能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你只管把话传到,能不能办到就是他的事了,再让他转告晋王和贵妃,就说我一切都好,请他们不必惦记。”
“恩,奴婢这就去了。”玢玉走了两步又回来,“奴婢离开一会儿,殿下不可以孤身涉险。”
“好。”骄阳答得特别诚恳。
“殿下也不可以随意离开行在。”
骄阳无奈问道,“你知道石承弼后来为什么不再阻止我离开銮驾?”
玢玉不明白,她曾经认为在这一点上,石承弼有些不太尽职。
“因为他知道我从来不会离开龙武卫超过一刻钟路程,而在这个时间内,没有人能杀得了我。”
是的,她从前一向都很相信李骄阳的分寸,这一次,反而是她自己失了分寸,“奴婢……”
“我知道你是吓到了。”骄阳平静的说道,“但是,以后这样的事情可能会很多,咱们都只能尽量去适应。”
还很多!玢玉简直要崩溃。那眼睛瞪得,跟牛似的!
“去吧。”骄阳被她的表情逗乐。她相信曾经跟她一起出生入死的人,不会过不去这一关,“我去看看沈毅。”
沈毅被安排在一个独立的院落里修养。有御医专门照顾他的伤势,还有几个侍卫守在门口,并有宫女贴身伺候。
但是沈毅却把宫女都给赶出来。
“这么热的水,你想烫死我?”
骄阳在门口就听见沈毅夸张的叫声,李明飞咬牙切齿,“就只有这,能喝就喝。不能喝就忍着。”
“人家收个徒弟,那是贴心贴肺,我收了你。就只有冷言冷语。”
“大爷,我已经给您换剥了一个早上的龙眼,换了至少二十回水了,到底要怎么样啊?”
“我受了那么重的伤。难道不该好好补补吗?”
“我看哪。你最应该吃点核桃,补补脑!”
沈毅哭的那叫一个悲痛欲绝,“我也没有什么过分的要求,就是想喝一口不冷不热的水呀,这样都不行呀!”
骄阳愣在门口,她都不知道私下里沈毅竟然是这样的,一时觉得有趣,也没急着进去。
“师父!”明飞咧嘴笑了。怎么看怎么恐怖,“你等着啊!”
“诶诶!”沈毅见明飞出了卧房。不安的喊道,“你不是打算欺师灭祖吧!”
“你猜对了。”,明飞头也没回的喊道。
他几乎是马上就回来了,在沈毅面前摆了十来个碗,“你看着啊,这个是开水。”他一碗一碗的挨个倒水,每一碗都比前一碗少一些。
然后,他又拎了一壶冷水,“再看着这个啊,冷水!”
他又把所有的碗用冷水注满。
“师父!”李明飞凑了过来,笑的阴森森的,“师父,您要那一碗呢?”
沈毅黑着脸,“给师父倒水能用碗吗,你是在饮牛吗?”
李明飞彻底败了,“师父你别闹了,我要去看看我姐怎么样了?”
“你姐砍人跟杀鸡似的,你不用去看了,在这儿好好照顾师父,咱们聊聊人生、谈谈理想什么的。”
李骄阳轻咳了一声,推门进来,师徒俩一脸惊讶,随后各自尴尬。
“哪个,殿下怎么有空来过来?”沈毅首先镇定下来。
骄阳在一旁坐下,“来看看沈郎将的伤势。”她抓过剑柄往他身上捅了捅,“沈郎将恢复的很好嘛!”
李骄阳十分欣慰。
沈毅突然咳了起来,那声音惊天动地的,若不是就在刚刚还在中气十足的戏弄明飞,骄阳几乎都信了。
“师父,你没事吧。”李明飞坚持了一小下,很快就丢盔弃甲,他两步窜到榻上,手忙脚乱的给他师父捶胸顺气,一边还不忘哀求地看了眼骄阳。
“傻得都不像李家人。”骄阳拉他下来,“去吧,我跟你师父说两句话。”
李明飞一步三回头的往外走,却发现他师父瞬间就不咳了,还摆出来一副正气凌然的样子,气得他咬牙切齿。
“门外守着!”沈毅低声说道。
明飞点头出去,很快就听见宫女御医离开的脚步声。
“我竟没发现,私底下你是这么教明飞的。”
李骄阳面无表情,也看不出来是满意还是不满意,但是,沈毅相信她不是个不识好歹的人,“明飞心理负担太重了,毕竟还是个孩子。”
“有你这样的师父是他的运气。”
沈毅毫不自谦的扬了扬眉毛,“殿下找我不是为了说这个的吧?”
“来看看你的伤势。”
“谢公主惦记。一点小伤,没什么妨碍。”
“我们会在这儿休整几天,但是莫顿那边催的急,也不会停留太久。”骄阳认真的打量了他一番,“你留在这里吧,先把伤养好。”
在这一行人中,沈毅的官职不高,战斗力也不是最强,但他却是骄阳的亲卫,跟任何人都不一样。
“石将军目前看是信得过的,但是长路漫漫,将来却难以保证,童参军现在看都有些不太可靠,就更不用说以后。末将是公主亲军,公主到哪儿末将就到哪儿。”
骄阳在明飞到的那一排水中挑了碗比较凉的一饮而尽,“提着脑袋去和亲的公主。古往今来也就是我这一个吧?”
沈毅微微撇了撇嘴,看起来对李骄阳还有那么几分同情,“差不多吧。”
骄阳轻声说道。“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毕竟你是护驾受的伤,有功无过,以沈侯的本事,把自己的小儿子要回去也不是什么难事。”
沈毅躺在哪儿,只能斜眼看着骄阳,他的目光中。分明带着几分不羁,“就算是没有昨天的事,随公主去突厥。那也是一辈子都回不来,以沈侯的本事,早就可以把自己的小儿子调回去。”
但凡世家大族,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故事。她记得韩通说过。沈毅有点自己不求上进的意思,这么看来,就是家里的关系了。
“那就不说沈侯了,我放你回去。”
沈毅笑了,看起来却有些无奈,“前往突厥是我自己请求的。”
“我不太知道你为什么放弃大好的前程而去突厥,可是现在形势变了,我这个公主跟你想象中的也不太一样。你如果改了主意。我不会怪你,但是。如果你坚持跟我去突厥,我决不允许身边的人三心二意。”
“这一点你大可以放心。我既然做了公主亲卫,生死荣辱都是跟你绑在一起的。我们必须彼此信任,才能在异国他乡活下去。”
“我可以相信你吗?”
这种话即便是从前那个傻到天真的李骄阳都不会问,但是今天她想赌一把,只要沈毅敢答“是”,她就敢信他。
李骄阳盯着沈毅,沈毅也在看李骄阳,他没有任何犹豫,只坚定地说了两个字,“可以。”
“好。”骄阳伸出手,“你不背叛我,我也不会辜负你。”
击掌握拳,最简单的一种盟约形式,什么时候兴起已经不可考据,但是,结此盟约的都是男人,从来没有哪个女人敢这样把手伸出来。
李骄阳是个异类,沈毅更是,他握住公主的手,丝毫都不觉得这是大逆之罪。
“我的命交给你,你的前程可以交给我。”
“但凭公主吩咐。”
李骄阳暂时没有什么可吩咐他的,就只是静养而已,沈毅从来也不是那种玩命表忠心的,一心琢磨着怎么把养伤的日子过的舒服了,他要求提了一大堆,菜要现摘的,水要山泉的,就连宫女,都得是会按摩的。
李骄阳都快要抓狂了。
“本宫身边的丫头们也没有很伶俐,还是让你徒弟来服侍吧。”
“他来服侍我,恐怕一辈子都好不了了,我就这么一直躺着,也没办法为公主办事啊。”
“不要紧,有事的话,让你徒弟背着你去办。”
骄阳不想被沈毅气死,赶紧起身离开,快走到门口她又想起来了,停下问道,“知道什么人想杀我吗?”
“可以说吗?”
“说。”骄阳又回来了。
“皇后。”沈毅一点都没有犹豫。
“你居然已经知道了?”骄阳的确是有些惊讶。
“虽然说当局者迷,但是局中之人也能得到很多信息,几位赐婚史若是知道你跟皇后相处的情形,也不会做第二人考虑。”
“那你还敢跟着我?”
沈毅不答反问道,“若是能从突厥全身而退,能答应我一个要求吗?”
骄阳震惊,“你居然还有条件!”
“可以吗?”沈毅无赖的特别认真。
“可以。”骄阳咬牙说道。
“多谢公主。”
沈毅生就一双笑眼,此刻笑意浓的几乎化不开,骄阳明明觉得自己该生气的,却又偏偏生不起气来。
“明飞进来。”
明飞在门外,隐隐能听见只言片语,不过,也仅仅是只言片语而已。
“姐。”
“好好服侍你师父,记着啊,必须亲力亲为,不许假他人之手。”
明飞还是个很听话的孩子,就算不愿意也不敢在公主和师父面前说不,虽然,他心里是真的极不情愿的。
那些人或深藏不露,或威风八面的,可那都是人家的师父,他的师父,是头号的无赖。
师徒俩面面相觑,各有无奈。
“傻小子,有这么个姐姐,一辈子的路都有人替你铺好了。”
李明飞也觉得自己的运气好的过分了,有时候都很不真实,“师父也有姐姐吗?”
沈毅目光略沉重,“有的。”
“师父的姐姐也像公主这样吗?”
沈毅想了想,目光有些伤感,“心是一样的,只不过,没有公主那么强势。”
沈充媛做了一宿的噩梦,根沈毅几乎一模一样的笑眼却是一点笑意都没有,“快去打听打听,翌城公主的銮驾到哪儿了。”
“充媛娘娘。”宫女似乎欲言又止。
“怎么了?”
“皇后和贵妃为了翌城公主已经闹得水火不容了,娘娘这些年深居简出,刻意回避,好容易才从那两位的手下超生,还是不要在惹上这些是非了吧!”
“除了小毅,我还能为谁操心,快去吧。”
翌城公主遇刺的消息是当天夜里到京的,虽然宫门已经关闭,但是北衙守卫还是一点都没敢耽搁,翌城公主的平安折,宫驸马的奏章、还有那个看上去有些诡异的图腾,马上就摆到了皇帝的桌案上。
贵妃听到消息当时就晕了过去,这使得本来就非常愤怒的皇帝直接就狂暴了,阁台史丞、六部九卿以及南北衙二十二卫统帅,立刻被招进了太极宫。
皇帝的脸黑跟涂了一层炭似的。
“翌城公主遇袭之地距京城尚不足百里,这分明是藐视朝廷,藐视朕躬,你们身为朝廷重臣,竟让治下发生如此大逆之事,简直都是尸位素餐,庸碌无能,你们还有什么脸面身着紫袍,享朝廷供奉……”
皇帝在朝堂大发雷霆,晋王却带着骄阳的口信到了麟祥宫。
“明城回来了?”贵妃半躺在榻上,脑袋还不是十分清醒。
“是骄阳让他回来的,也是怕娘娘担心。”
“我能不担心吗?”贵妃又要掉眼泪,“我们娘俩是多命苦,连这样的事都能遇上。”
李熙琮心里比谁都难受,作为一个男人,让亲娘担惊,让妹妹受苦,没有比这更让他感到窝囊的了。
“娘娘,骄阳没什么事,娘娘就放心吧。虽然折损了一些侍卫,但是贼人也被全歼,算是大幸了。”
“明城在哪儿呢,带他过来见我。”
李熙琮有些为难,“骄阳说的话他都如实转达了,娘娘还是明日再见他吧。”
“我有些话要亲自问他。”
“宫门已经落锁,骄阳的奏章能进来都已经很不容易,明城要进后宫的话,只怕要……”
“怕什么!”贵妃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她恨不得皇后这时候过来找茬,“有什么不满,让她们都冲着我来!”
李熙琮被贵妃逼得没有办法,只好想办法带洛明城进来,没过多久,消息也就传到皇后和太后的耳中。
深更半夜,贵妃就那样明目张胆的把一个外男弄进了后宫,这记耳光,打得是结结实实。
“简直反了她了!”(未完待续。)
第六十五章 外男
太后当场就摔了杯子,“看在李骄阳遇袭的份儿上,她撺掇皇帝申饬重臣哀家也就忍了,竟然还敢无视宫规,三更半夜把个外男弄进后宫,哀家倒要看看,是不是这天底下就没人能管得了她!”
“太后息怒!”宫女们跪了一地。
“摆驾!哀家可得看看,这位贵妃娘娘,还能干出什么好事情来。”
宫女们不敢拦着,赶紧叫人备辇,一个老嬷嬷听见动静,急忙忙的往寝殿而来。
“太后。”陶嬷嬷伺候太后四十多年了,早就不大管事,每日里也就是陪老太后聊聊天,像今日这般焦急可是许久不见了。
“连你都听说了!”
陶氏稳住神,笑的十分从容,她缓缓地斟了一杯新茶,扶太后到窗边坐下,“太后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火气这样大又有什么益处,若是受惊走了困,奴婢陪着说会话不好吗?”
陶氏把窗户推开,微凉的秋风吹过,令人心神都感到清爽许多,老太后也不觉得那样焦躁了。
“贵妃如今做事越来越出格,皇后又是个绵软的,哀家要是不替她操点心,这后宫都没半点规矩了。”
陶氏亲自给太后掌着扇,慢条斯理的说话,“要说这贵妃呀,大多数时候都是有规矩的,对太后也孝顺,就是性子是倔了点,倒也没什么坏心。今日这一出儿,虽然是贵妃不对,好歹也算是事出有因。和亲使团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就是奴婢听了也担心的不得了,更何况。骄阳是贵妃一手养大的,跟亲生的也没两样,一时情急失了分寸,太后宽宏大量,就不要跟她计较了。”
老太后板着脸,“你倒是替她说起情来了?”
“奴婢说句托大的话,这宫里。没有谁值得奴婢替她说情。除了太后,奴婢也犯不着替谁操心。”
太后突然也意识到自己话说重了,毕竟陶氏陪她的时间。比她的丈夫儿子还要久,她绝不可为任何一方谋利。
老太后放缓了语气,“那依你的意思该怎么办呢?”
“洛明城是跟着晋王一起进宫的,晋王自然会带他出去。太后只管听着就是。何苦来操那么多的心。”
“是啊,太后,陶嬷嬷说的正是。”一个身穿暗红色窄袖长袍、头戴乌青纱帽的侍女凑上前来,“皇后娘娘也是这个意思呢!”
“皇后派人过来了?”太后问道。
那侍女点了点头,“朝阳宫春蕊就在外面。皇后娘娘听了信儿,心里也是为难的不行,若是管呢,贵妃罪名不小。若是不管呢,皇室的脸面荡然无存。不过皇后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更何况,此刻圣人心中也顾不得这些。只因兹事体大,皇后不敢轻易做主,便叫春蕊私底下来问问奴婢,若是太后也是这个意思,皇后也就放心了。如今,果然两宫不谋而合,奴婢这就告诉春蕊,请皇后娘娘安心。”
那宫女说完似要退出去,太后却高声喝道,“回来。”
陶氏眼见就要坏事,急忙劝道,“太后……”
可是,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太后打断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是不想我们母子为了玉氏产生隔阂。但是,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两朝国母却要百般忌惮,退避三舍,这后宫还有什么法度纲纪可言,日后,岂不是要成为玉氏一人之天下!”
“太后,洛明城毕竟是贵妃外甥,虽然出格也不是重罪啊!”
“行了,你别说了,到底是什么罪名,哀家心里自有衡量。”太后对那侍女说道,“凝黛,让春蕊回去叫上皇后,去麟祥宫。”
陶氏瞪着那侍女,眼中全是寒光,“叶女史。”
叶凝黛悠悠转头,对陶氏略微福了一福,“陶尚宫早点安歇吧。”
陶氏叹气,太后的确是老了,自己养了条毒蛇,尚不自知。
叶凝黛因为她姐姐叶纤黛的死恨透了李骄阳,连带着,贵妃晋王都是她报复的对象,这样的机会她自然不会放过,然而,陶氏却猜不透,皇后在这里起了多大的作用。
窗外,太后的辇轿渐行渐远,乌云遮住了月亮。
“安宁的日子,终于还是过到头儿了。”
“嬷嬷。”伺候陶氏的小宫女怯怯地叫了一声。
“你马上去一趟太极宫,传话给靳连海,请圣人尽快赶往麟祥宫。”
“可是……”那宫女年纪非常小,显得十分害怕。陶氏此刻却没有更好的选择,若是太后重责贵妃闹得无法转圜,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还不快去。”
“是!”
那宫女逃命似的跑出了寿康宫,陶氏却不知道她能不能顺利见到靳连海。
贵妃这边强打着精神问了洛明城许多问题,然而,因为他并不是随侍左右,所以很多事情都是语焉不详。
“你这孩子是怎么回事,不是让你好好保护骄阳的吗,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洛明城有苦难言,公主不让他靠近,他还能怎么办呢。
“娘娘。”晋王低声说道,“骄阳是去和亲的,与明城过于亲近也是不妥。”
“哎!”贵妃叹气,“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她本来也是看好洛明城的,二人若能亲上加亲,不是比什么都好?可是现在,一切都乱套了。
“骄阳必然是饱受惊吓,身边却连个贴心的人都没有。”贵妃一边说一边抹眼泪,“照你看来,她果真是没有大碍吗?”
洛明城心想,莫说是大碍了,她可是连小碍都没有,不但能杀人。还能善后呢!
只不过,这话他反反复复说了好些遍了,贵妃总是不信。
“娘娘尽管放心。”
“那些刺客到底什么人啊。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
“刺客的来历圣人一定会下旨追查,娘娘安心就是。”
“我这心可怎么安哪!才五天就出了这样的事儿,以后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太后驾到!”
贵妃正哭着呢,就听见外面通告太后到了,果然片刻功夫,便看见太后的銮轿进了麟祥宫的大门。
贵妃只好擦擦眼泪,打起精神来应付。
“参见太后。”
殿门前乌压压跪了一片。太后却谁也没理,她抬脚进了正堂,众人只好自己起身。入内重新见礼。
“贵妃这里好热闹啊!”太后沉着脸说道。
太后不找茬就不叫太后了,贵妃心里有准备,“和亲使团遇袭,臣妾召洛侍卫进宫问明情况。”
“洛侍卫?可是晋王那个伴读啊?”
洛明城跟着晋王在太后身边待了大半年。太后不可能不记得。不过她既然问了,贵妃也只能老老实实的回答。
“正是!”
“哀家记得,洛侍卫比晋王还要年长吧?”
贵妃攥着拳头,指甲都要抠进肉里了,她知道太后要说什么,一个成年男子,半夜三更出入嫔妃宫苑!
后面的话,就是让她去死呢!
贵妃偏就不信邪。她抬头看着太后,只要她敢说出“秽乱宫闱”。她就敢一头碰死!
她倒想看看,她这一条命,能不能让楚王从此与太子宝座无缘。
“太后好记性,明城比熙琮还要大两岁,早就该成亲了,只因家姐挑的太厉害,一直也没定下人来,这才耽搁到了现在。”
太后见贵妃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更是怒火中烧,“哦,看来不是哀家老迈糊涂,确实一个外男深夜出入了贵妃寝宫啊!”
贵妃昂首就要站起来,却被晋王一把抓住,“皇祖母请恕罪。洛侍卫对于后宫来说确实是外男,但是,对于贵妃娘娘来说却不是。昔年名满京城玉氏五兄妹,如今只剩下娘娘和洛夫人,后代也仅仅是李骄阳、洛明城和孙儿三人,贵妃对我兄妹皆是同样看待。况且,洛侍卫七岁起入宫为孙儿伴读,娘娘对他更是悉心照料,虽然并无母子之名,却是一腔母子深情。”
太后深深地看着自己这孙子,面无表情,她一直知道这是个聪明孩子,只是,他从来都不曾以如此姿态表现过他的才智。
“晋王这一番话,说的是有理有据有节,若是哀家不肯放过,反倒不是不通情理了。”
“皇祖母恕罪。”
“按着你的说法,只要扣上个名头,就什么人都能入宫了?皇室的体面、皇帝的安危,就都可以不顾了?”
“贵妃深夜召见确实有过,然,为的却是朝廷的体面和圣人的安危。”
“这话可就说不通了,莫非你真当哀家糊涂了不成!”
太后虽疾言厉色,但是晋王丝毫也不为所动,他仍旧不疾不徐的说道,“翌城公主出京不过五日便遇歹人袭击,分明是有人意图破坏两国盟好,不仅仅是想让朝廷蒙羞,更使楚王于阵前多有不利。贵妃娘娘心系国家安危、圣人福祉,因此才不顾宫规,召见和亲护卫,一片赤诚之心,还请太后明鉴。”
太后怒极反笑,“好啊,晋王果然好口才,竟然生生地黑白颠倒,指鹿为马!”
贵妃能忍太后冷言冷语,但是,她绝对不能容忍太后污蔑李熙琮,她的儿子,决不能因此背负任何污点。
“臣妾有罪,不敢自辩。太后如何处置,臣妾都欣然接受。晋王毕竟是皇室血脉,还请太后顾念一二。”
太后今天是诸事不顺,这个强势的女人本不允许任何人比她更强势,可是,她一直对贵妃都没什么办法,如今又加上了一个敢顶撞她的李熙琮,这股邪火,就算是压不住了。
她已经忘记了,她的儿子有多么重视眼前这对母子。
“贵妃,你说哀家应该怎么处置你呢?”
“清子自清。不过太后既然不信,臣妾也只好自证了。”
贵妃甩开她儿子的手,朝柱子冲了过去,展音就跪在她身边,赶紧爬起来搂住,然而,她到底是慢了半步,贵妃还是一头撞了上去。
“娘娘!”
“娘!”
惊声四起,麟祥宫乱成了一团。
就连太后,手心都有点发凉。
皇后快要悔死了,她恨不得狠狠地抽自己两巴掌,她怎么就不早不晚偏赶上这个时候进来,更郁闷的是,她到的时候就发现皇帝的銮驾已经很近了,现在想退也来不及。
她不信贵妃真敢玩命!
“都散开,这么围着贵妃都喘不过气来了。”
她走上前去,喝退一众宫人,果然见贵妃只是额头红肿,略有点血迹,瞪着两只眼睛,恶狠狠的很有活力。
皇后暗暗松了一口气。这个女人要是死了,她纵然不必陪葬,她儿子的前程,也是没希望了。
她朝太后点点头,示意她稍安勿躁。
“贵妃怎么这么不小心?”她伸手想拉贵妃起来,“就算是急着孝敬太后,也得看清楚脚底下呀,摔了这么大一个包,圣人见了岂不是要心疼死。”
贵妃并不理会皇后,她一直倚在展音怀里动也不动,这倒不全是做戏,她一向身子不好,刚才那一下已是耗尽全力了。
太后听见皇后说的话,心里才算踏实了,不管怎么说,只要贵妃没死,她就还占有主动。
皇后蹲在贵妃身边,“贵妃一向比旁人伶俐,今儿可是糊涂了,你莫不是忘了,妃嫔自戕可是重罪,当然了,圣人对贵妃一向情深意重,或许不会计较。可是,贵妃就这么死了,将来世人该如何议论呢,贵妃自己的名声不要紧,连累了圣人也不要紧,晋王可怎么办呢?”
贵妃冷笑,“我要是就这么死了,还真不知道晋王会怎么办,但是,我相信以后,娘娘也会不知道楚王该怎么办!娘娘别忘了,我就算是自戕也是屈死,圣人会一辈子护着我的儿子,有圣人看顾,我纵死九泉也能安心,可是,楚王呢,赵王呢,娘娘敢试吗?我不怕死,娘娘呢?”
皇后脸色煞白,她恨不得干脆弄死这个女人。李骄阳出京开始,玉氏就不在伪装那份温婉贤淑,偏皇帝瞎得透透的,只觉她是为了女儿远嫁闹点小性子。
果然玉家的女人,就没一个好的。
展音从来也没离皇后这么近,她有点忍不住想拔下簪子戳死她,若不是害怕连累别人,她真想来个鱼死网破。
“圣上驾到!”(未完待续。)
第六十六章 圣心
贵妃由晋王和展音扶着,颤巍巍的到门前接驾,皇帝看着好好的人不过一会儿工夫,就弄得头破血流、髻散钗斜,那脑子“嗡”的一声,血都往上涌。
他想伸手扶贵妃起来,贵妃却摇了摇头。
“臣妾有罪。”
皇帝听贵妃说话气息都不稳,就想先把事情放一放,“先起来,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贵妃却坚决摇头,“请陛下让臣妾把话说完。”
“到底是怎么了。”皇帝怒道。
皇后有心规劝一二,可是在皇帝眼里那也是人微言轻,不说还好,说多了反而坏事。况且,眼下这个情形,说什么也没是没用。换了她自己,捧在心尖儿上人因为一点小事儿给逼成这样,也是难免要发一场邪火的。
而太后自然不会有事,首当其冲的就是她。
皇后深觉自己就是个悲剧的命,早一点晚一点都不会这样。只不过,她也是真没想到贵妃竟然敢跟太后撕破脸。
玉氏来这一手,可以说伤敌也伤己,她盛宠犹在的时候,皇帝大概会对太后不满,可一旦有一天皇帝喜新厌旧,她这就是大不敬的罪名。
玉氏也一把年纪了,这赌注可是不小。
“圣上,还请到内堂说话吧。”
皇帝也没理睬皇后,只是想把贵妃先安顿好。
“宣太医了吗?”
“早就有人去了。”皇后回道,“太后也受了惊吓。还请圣人跟贵妃都先进内堂。有什么话,且慢慢说。”
“臣妾万死!”玉氏扣头不起,“使团遇刺。臣妾片刻难安,情急之下,深夜召洛明城进宫询问。虽然有违宫规,自认不算死罪,太后以宫规为重,臣妾亦不敢相抗,但是。秽乱宫闱的罪名,臣妾不敢承担,只求圣上赐臣妾一个体面的死法。也不至于连累孩子。”
“胡说些什么!”皇帝顿时暴怒,他一把拉起贵妃,“朕让洛明城过来请安的,有你什么事!”
皇帝这一句话。门里门外都听得清清楚楚。太后几乎都坐不稳了,皇后的脸色也不是一般的难看。
这简直是一巴掌打在太后的脸上了,毕竟,所有人都知道皇帝在说谎。
皇帝搂着贵妃进了内堂,二人一起站在了太后面前,太后虽然怒火中烧,但气势却不知不觉弱了下来。
“夜深了,太后也回去歇着吧。儿明日过去请安!”
太后并没有说话,她有无数理由的可以去斥责玉氏甚至是皇帝。但她却什么都不想说了,她亲手养大的儿子,一步一步扶上皇帝的宝座,最后,她得到了什么了
老太后心灰意冷。
皇后上前搀着太后起来,一步一步迈出了麟祥宫,她们没有任何语言的交流,每一步都很沉重。
“琮儿也回去吧。”皇帝现在也不想跟儿子说话,挥挥手把他们都打发出去了。这一夜发生了太多的事,皇帝也觉得累。他静静的看着太医给贵妃处理伤口,确认并无大碍之后,那颗心才算是放回了肚子了。
皇帝拥着贵妃在榻上坐着,两人都没说话。
“魏王哥哥,曾经答应我的可还记得?”
贵妃有二十多年没跟他叫过哥哥了,这一句皇帝的鼻子都酸了。
那个梳着抓髻的小女孩,整天跟在玉敏仪和玉风仪身边,在两位风姿卓绝的姐姐背后,几乎没有人看见过的她的好。她也乐的无忧无虑,几乎什么都不想,直到被他硬生生的拖入一场又一场的风波之中。
“记得,答应过你的都记得。”
“哥哥可还记得玉氏家训?”
“记得。”皇帝眼圈都红了,“男不二色,女不为妾。”
那些事情,已经二十几年没人提过了,皇帝甚至已经忘了,玉婉仪是怎么嫁到魏王府的。
他与玉氏的婚约,是二小姐风仪,但是未及成婚,二小姐便重病而逝。他的母亲,当时的魏太妃,给他选了现在的皇后郑氏,因为郑氏父子于西北军中威望甚隆。而后,为了玉尚书手里的文官势力,也为了玉氏大姑爷李景泰,他的母亲便把目光又放到了玉婉仪身上。
玉氏女绝不为妾,他们都是心知肚明的,但是,为了那个万人瞩目的位置,也为了填补玉风仪在他心里留下的那个窟窿,他还是把手伸向了不谙世事的玉氏三小姐,最后,她以孺人的身份嫁进了魏王府,为此,也差点跟父母决裂。
玉婉仪比她两个姐姐差太多,她只继承了玉氏的美貌,却没有半分玉氏的聪慧,曾经,他只是透过她在看另外一个女人,那是他永远都无法触碰的天人永隔。然而,天长日久,她那份痴傻和天真,却让他渐渐安心,以至于,什么机敏聪慧,什么惊才绝艳,都变得不是那么重要,他所拥有的,仅仅是一份长相厮守罢了。
二十年了,他真的已经想不起来玉风仪长什么样子了,玉婉仪却成了融入他血肉中的一个部分。
“我会补偿你的。”
贵妃摇头,他拿什么补偿!
“我是玉氏一族几百年来唯一一个做妾的女儿,但是能跟圣人携手一生,我从来都没有半分怨言,但是,今天我才知道后悔。”贵妃瞪着皇帝,眼睛通红通红的,“就因为我做了妾,所以我的儿子也要低人一等,为了给别的皇子铺路,我的儿子就可以被随便污蔑。这不是太后的错,也不是皇后的错,错就错在我身上,错在琮儿不该生在我的肚子里。”
玉贵妃失声痛哭,皇帝都懵了,他没想到,今夜里居然还有晋王的事儿。
贵妃搞出这么大的动静。皇帝有心疼也有埋怨,但是,这件事情如果还涉及到他最心爱的儿子。那就完全不一样。
他很清楚太后在储位上的立场,他也知道太后心里看不上贵妃,但是,他总觉得无论是太后还是贵妃,都不应该因为一点小事闹到这个地步,却原来,一切都是为了晋王。
皇帝生于阴谋之中。看什么都是阴谋,无论是太后还是皇后,利用贵妃打击晋王。他绝对不能容忍。
他把贵妃搂在怀里,在她耳边低声的说道,“我曾经答应过你,即便你是嫁我为妾。终有一天。我会让你成为最尊贵的女人。我也答应过你,我会把最好的一切都给我们的孩子,我还答应过你,我会把骄阳视如己出。”
可是,他一件也没有做到。
“我怎么样都不要紧,身份地位我从来也没在乎过,可是,琮儿的将来要怎么办。楚王还没立为太子。我们的处境就如此艰难,若是楚王正位东宫。可还有我们母子的活路?”
“你放心,朕一定会安排好熙琮。”皇帝抚着附着贵妃的头发,“皇位是朕的,朕想给谁就给谁,朕不想给的,他们也不能抢。”
贵妃却不住的摇头,“楚王居嫡居长,朝野共钦,无故废长立幼,并不是国家祥瑞。如今细细想来,皇后、楚王一直都觉得是琮儿挡了他们的太子之路,因此才对我们母子怀恨在心,若是圣上能够早立太子,他们也就能安心了,或许,我们琮儿还有一线生机。”
“你不要胡思乱想了,早点歇着吧。骄阳那边的事情还要处理,朕要去见见周延。”
“臣妾恭送圣上。”
贵妃目送皇帝离开,眼泪渐渐止住,今日之事,目前看算是利大于弊了。
皇后,咱们好好的斗一斗吧,你们且看看,出了五朝宰辅,三任皇后的江南玉氏,是不是真的有你们眼中的蠢材。
“娘娘,奴婢伺候娘娘歇着吧。”
“展音呢?”
展音是骄阳留下的人,并不抢着做贴身伺候的活,听见贵妃叫她,才上前来。
“你不在骄阳身边我总觉得不踏实,明天周延可能回到永平去,你跟着一起回去吧。”
展音心里也很矛盾,公主和贵妃,两边都不容有失,两边她都放不下。
贵妃沉声说道,“今天的事情不会在发生了。”
展音一时无法决断,“太后为了楚王是什么都不顾了,娘娘的日子也是不比从前,今日万分凶险,差一步都是后悔莫及。”
“这道不必多虑,你这几个姐姐也都是伶俐的,她们只是不像你常年跟着骄阳舞刀弄枪,反应没那么快罢了,今日以后,她们也会多有警觉的。”
贵妃身边宫女马上跪倒在地,“奴婢未能保护娘娘,罪该万死。”
“不怪你们。麟祥宫从来也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一时措手不及也是有的,只是今夜已经跟太后彻底决裂,日后可能什么情况都会发生,你们也得机灵点,否则,咱们可就万劫不复了。”
这些宫女都是贵妃心腹,一直以来跟朝阳宫多少都有点小摩擦,只不过,那时候都是小事,不像现在那般白热化,从此以后,所有人都得多个心眼儿了,她们齐声应道,“奴婢明白,谨遵娘娘教诲。”
“奴婢说句不当的话。”展音生怕贵妃在冒失起来,“今日之事千万不能在重演了。”
贵妃叹息,“我也是被逼的没办法,太后说什么你都听见了,‘颠倒黑白,指鹿为马’,这话传出去,难免不被有心人利用。人们不会去追究太后无理取闹,只会说晋王言行不当,否则,怎么会被自己的祖母如此评价?今天多亏你是拉住我了,若是没有,为了晋王我也不得不这样做。”
“娘娘以后万不可如此,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若是圣上真的转变了心意,楚王暂时不能被立为太子,那他们攻击晋王的地方就更多,娘娘有几条命,能替晋王挡几次?况且,若是没了娘娘,晋王又当如何呢?”
贵妃愣住,想了片刻才说道,“我一时义愤,竟没你一个小丫头看的明白。”
展音心中苦笑,这哪儿是她自己看明白的,分明是从头到尾都经历了一遍的。
“奴婢不过是身在局外,所以才看得清楚一些。”
“不管怎么说,你今日救了我有功,本宫另有重赏,但是,骄阳那边没个贴心我不放心,你还是回去吧。”
展音其实更明白李骄阳的意思,她就是怕贵妃挡不住那些明刀暗箭,而且,从目前看来,贵妃什么招都敢用,仗得也就跟皇帝感情深厚,但是,这在展音眼里并不能够长久。
“公主的性格娘娘最知道了,她命奴婢留在来伺候娘娘,奴婢若是私自回去,只怕公主也会不高兴。”
“罢了。”贵妃叹气,“你自己考虑吧,若是回去呢,明日我跟周延说一声,若是不会,就跟着我在这儿趟这趟浑水吧!”
展音确实是有点拿不定主意,告退之后便回去自己衡量,这一宿,算是没人能睡得着了。
皇后一路送太后回寿康宫,还亲自服侍了太后梳洗,她多少有点可怜这个老太太,要了一辈子的强,最后还是栽在了她最看上的狐狸精手里。“
“太后,事情已经发生,想在多也没有用,不如今天就好好歇歇,有什么事儿都留到明日吧!”
“你倒是惯会安慰我,都到这份儿上了还有什么可说,只当我这个儿子是替别人养的吧!”太后冷笑,“从今以后,你也不必当什么皇后了,咱们俩就在这寿康宫里缩着,别在出去碍人家的眼了。”
皇后一点想不通,太后这么不懂转圜的性格,当年是怎么扶持魏王当上皇帝,这么弄,不是越来越僵吗?
她可不想把楚王的前程搭进去。
“瞧太后说的,太后还真狠得下心不管圣人呢!”皇后勉强笑着,心里却烦的不行,“樽儿、炎儿都还正站在外,若是知道了这些岂不是要分神,那要是有半点不好,咱们可才是后悔莫及呢!”
太后长出了一口气,“日后怕是也顾不得他们了。”
“那这两个孩子可就命太苦了,圣人本就不大疼爱,我这个当娘也没什么能力,若是太后都放手不管了,可不是要自生自灭!”
太后心里到底是舍不得孙子,被皇后苦苦劝住了,皇后折腾了半宿才算是回了自己的寝宫,可是,看见妆台上摆着的东西,却如遭雷击。
“宫门一开就给本宫宣召楚王妃!”(未完待续。)
第六十七章 信任
李骄阳对宫里这一夜的惊心动魄是毫不知情,晋王跟周延一起到永平的时候也没提。他们到的第一天就提审了那天晚上值夜的所有侍卫,跟石承弼一样,并没有发现任何嫌疑。
左都卫的手段到底是有些不同,骄阳看得出来周延还是有些收获的,或许,以这个人才智,心中早就有了计较。
然而,事涉皇后以及楚王,没有铁一般的证据,就只能是不能不了了之。
骄阳虽然心有不甘,但是时机不到她还是会选择忍耐,听展音说起宫中之事,反而更加忧心贵妃。
贵妃不是权谋之人,也没有人能替她拿主意,她站在皇帝身后做宠妃,可保安然无恙,但是,她如果急着出头,恐怕会适得其反。
展音跟在贵妃身边,到底能更清楚些,“贵妃这些日子跟皇后斗得厉害了,看得出来圣人心里也不痛快,如今,圣人对徐氏是愈加重视,而皇后和楚王已经羽翼丰满,贵妃心里的压力,也不是我们能想象的。”
贵妃所面临压力,许多嫔妃从一入宫就开始了,贵妃只不过比别人幸运又不幸,赶在了这个当口上。
“你回去请贵妃或者闭宫自省,或者抄写经书,暂时不要露面,也不必见皇帝。贵妃会明白我的意思,不行就让晋王劝劝,我明日启程,你们要多加小心。”
轻重缓急展音分得清,“殿下保重!”
李骄阳心中沉重,贵妃的反击严格说来不算有错。甚至短期看来很有成效,但是却大大地偏离她的轨道。在这一局棋里。贵妃的作用就是拴住皇帝,让他牢牢跟她们站在一起。贵妃要扮演的角色,只能是一个受害者,让皇帝在任何情况下,都会第一时间选择相信她们、保护她们。
这是没有权利的悲哀,却是目前唯一能走的路。
“殿下,周大督统来了。”
“请他进来,你们都退下吧。”
骄阳迎了过去,“为了我的事情惊动了大督统,我这里心里还真是过意不去。”
周延还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殿下这件事情可不仅仅是惊动了我一个,简直是举朝震惊。”
“天子脚下,使团遇刺,几百年没听说过,不知道大督统准备怎么交差呢?”
“除了那个刺青,刺客没有留下任何线索,现在也只能是例孤证,派不上太大的用场。不过,这些人既然埋伏于此。就必然能留下痕迹,左都卫会留在此地继续访查,总得有给圣人一个能交代过去的答案。”
“督统辛苦。”骄阳深施一礼,“我这公主当的虽然不得人心。但是自认为还是没有什么生死大仇,我想,大概是有人不希望两国和亲吧。这可是关乎国运的大事,督统还当尽心。”
“试探我啊?”周延站在骄阳身后。把脑袋都快放到她肩上了,那声音几不可闻。
骄阳转过身来。“想到什么便说什么了,大督统不必多心。”
周延却说道,“现在的局势,说破大天去也不过是后宫、皇子们争宠,可是,再往前走一步,就是党争,那是皇帝绝不愿意看见的。所以,你每一步走的都很慢,怕露出行迹,无奈之下,你把自己都舍出去了。我佩服你,李骄阳。我相信你再回来的时候,一定有一大群死心塌地的扈从。”
骄阳心里乱成一团,周延到底要干什么?
“大督统说的,我怎么听不明白。”
“左龙武卫,南北衙二十二卫战力第一,大将军顾怀宗年逾六十,退下来迟早的事情,上将军石承弼是最有可能的接替人选。宫良辅,本朝第二位连中三元的金殿魁首,五年前被圣上盛赞文才天下第一,只因娶了荣昌长公主,几乎一生尽毁。他们陪着你走这一路,是偶然吗?”
“不是。”李骄阳索性也不躲闪了,她直视周延,“我为自己找一条活路,有错吗?”
“你真的只是为了活下去?”
“否则呢?”骄阳反问道。
周延失笑,“公主不坦诚,话题可就没法继续了。”
“大督统又什么时候对我坦诚过呢?”
很久没有人要求他坦诚了,就连皇帝都没说过这样的话,他似乎早就失去了坦诚的能力,以至于,人们对他也已经失去了相应的期待。
“我虽不坦诚,但也不会害你。而且,你必须相信,我们有共同的目的。”
骄阳实在是听不明白,他们之间,能有什么共同的目的?
“我将来要做的事,你不会理解的。”周延说道。
骄阳突然想起周延在定国公府跟她说过的话,“以前我就是有好心你也发现不了。”
她很清楚周延跟她本人是毫无交集,贵妃一介后宫妇人也不会被他放在眼里,那么,就只剩下晋王了。
骄阳联想起许多事情,才突然察觉,原来她错过了那么多。
一直以来,周延虽然跟他们保持了距离,至少还算客气,但是对李熙樽,就可以说是不假辞色了。曾经骄阳以为,左都卫是不便跟储君相交太深,然而,视储君与无物,甚至公然抗命,也不是一个朝臣该做的事情。
况且,晋王遇害之时,正是左都卫倾巢而出,南下布控越王的那一年。
这未免也太过巧合。
莫非,他们俩一直都是活在周延的保护之下,却从来都不知道。
她盯着周延,看起来十分激动,周延虽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是他相信,他心里最深的秘密,不会给任何人发现。
所以,他也不在乎李骄阳怎么看。
“你的意思是,晋王会理解?”骄阳问道。
“你确实比以前聪明很多。虽然我也弄不清楚为了什么,不过。终究是好事。”周延决定坦率一回,“但是我现在做的事情。晋王不能理解。”
“五哥是天底下心思最澄澈的人,他会很自然地把自己隔绝在阴暗之外,左都卫的行事作风,恐怕是他最不能接受的。”
“我也发现,世事无绝对,唯一能让他放弃那些坚持的,就是你。他从小保护你、照顾你,已经形成了习惯,只有你。能迫使他去面对一切黑暗,也只有你,能让他身处黑暗之中而不彻底崩溃。”
“你太高看我了吧?”骄阳不敢相信。
微弱的光线,显得李骄阳的脸有些苍白,周延凝视着她,放肆无礼。
他曾经非常想不通,就这么个粗鄙庸俗的女孩子,怎么就能让晋王不顾一切,两个人一起长大就真的那么重要吗?
等到李骄阳和亲的目的渐渐浮出水面。李熙琮开始为了救她多方谋划,他才开始理解,这两人互相支撑的精神世界。
“你虽然骄纵本性却不坏,可以称得上是晋王在宫廷里能看见的最干净的存在。其实你应该算就是他心灵的一个寄托,保护你也是保护他心里最后的那一点光明。后来你变得狠毒,间接逼死了叶纤黛。杖毙了数十宫人,所以他才跟着太后出宫祈福。”
“啊!”骄阳竟不知晋王出宫还有她的原因。
“你以为晋王要是不愿意。太后就能逼得了他?”周延略失望,这个女孩子虽然聪明了一点。到底还是有限,她只学会了拨弄棋局,却还没有学会看透人心,“晋王曾经非常痛苦,但是他最后还是接受了。他都已经给你规划好了,嫁给洛明城,做姨母的儿媳妇,快快乐乐的过一辈子,远离所有的争斗。可惜,他回来之后,一切都变了。”
骄阳沉默,眼泪滴滴落下。
“是我辜负了他。”
“你也是在救他。”周延负手而立,“我不妨实话告诉你,皇后要杀晋王不是一次两次,她甚至想过舍去赵王陪葬晋王,你出宫之后如果不是沈毅处处周到,恐怕早就小命不保了!”
骄阳无比震惊,“那圣上……”
“皇后执掌后宫,这要是都能给人留下把柄她也不用做皇后了。”
“可是我不信有左都卫查不到的?”
“朝堂上的事你不明白,只要皇后没有真正触碰到皇帝的底线,她就会平安无事。”
“底线?我五哥的命?”
周延点头说道,“真到那个时候,就都晚了。”
可不是晚了嘛!晋王去后,京城打成了一锅粥,而且,皇帝还输了。
“为什么对我说这些?”骄阳不解,相信在周延眼里,她这个翌城公主并没有多少分量。
“因为你们已经渐渐失控。”周延非常罕见的严肃起来,“你们没有一个人能控制全局。晋王很聪明,却太稚嫩,而且狠不下心。你这边方向没错,女流之辈,进展却太慢。贵妃就更别说了,简直步步走错,过早压制了皇后和太后,根本就是自寻死路。”
周延说的这些,骄阳不得不承认,“你需要我做什么?”
“稳住贵妃和晋王。他们如此受宠,是因为在皇帝眼里他们的品性跟皇后、楚王不一样,但是若是皇帝发现他们做的勾当如出一辙,那么所有的一切都会推翻,皇帝也不可能容忍侧妃和庶子觊觎大位。”
这话不好听,却是事实,骄阳不可辨驳。
周延大大咧咧的往主位上一坐,“在这个故事里,只有一个选择是对的。贵妃负责貌美如花,晋王负责誉满天下,而所有的阴私勾当,就只能是你和我。”
骄阳的想法跟周延大体上是一致的,但是她却没能做到。如果真的可以相信周延的话,她手上至少能多三成的把握,但前提是,她必须要知道周延想得到什么。
她需要一个合作的基础。
“我长于麟祥宫,跟晋王是注定要拴在一起的,你又是为了什么?”
周延想要什么,就只有他自己知道而已,“我想要的,跟晋王是一样的,只是选择的道路不同罢了。”
晋王想要的,大概是一个清平世界吧,如果这也是酷吏周延的想法,真有点让人接受不了。
“你不必怀疑,你们踩在悬崖边上而不自知,我算计你又有什么好处?”
并非李骄阳妄自菲薄,以他们目前的处境,的确找不到值得周延惦记的东西,“那我姑且信你。贵妃和晋王这边到底要怎么办,我根本就劝不住他们。”
“有两条路可以选,第一,你去告诉晋王,你打算嫁给太子莫顿,这是他能接受的人选。然后告诉他你们已经有计划了,让他把在石城的布置都交给你。你不会嫁给一个变态糟老头儿,贵妃那边的反弹也会轻一点。第二,我给你一包千日醉,让你那个侍女给她带回去,贵妃好好睡一段时间,如此,晋王也就顾不上你了。”
“不。”骄阳摇头,“我不能害贵妃。”
“有些时候,害人就是救人。”周延没有丝毫的心虚,“贵妃现在势头太猛,必须要压一压,我相信你已经想到了,但是你的办法一定没用。而让她中个毒休养些日子,不但可以挽回之前的错误,还可以让皇后担上很大的嫌疑,可以说是一举数得。”
“我不会这么做的。”骄阳果断摇头,“贵妃待我如同亲生,我对她有诸多隐瞒已是不孝,绝不可能罔顾伦理,设计与她。我会想办法去说服莫顿,让他帮我在五哥面前演一场戏。”
“晋王比你想象中要聪明的多,稍有不慎就会被他看出破绽。”
骄阳却说道,“我比你了解他,我知道怎么样才会让他相信。”
周延笑的有些嘲讽,他不觉得这世界上会有谁比他更了解晋王。“你可以试试。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千万不要小看晋王。”
“多谢!”
周延拉住她的手,扣了个小药瓶在她手心里,“成大事者,不应当为这些小节所累,你若是连这一步都做不到,日后,也不大可能帮得到晋王。”
周延转身走了,骄阳的手里却像攥了块火炭似的,到底该怎么办,她心中摇摆不定。
“督统,翌城公主要是不相信咱们该怎么办?”韩通问道。
“她最好能信。”
“可是小的觉得,这位公主也挺多疑的。她虽然没有理由怀疑咱们,但是妇人心性总是摇摆不定,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杀!”(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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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梦想都能实现!!!
第六十八章 头绪
周延跟晋王站在一起的时候,骄阳莫名感到他柔和了很多,反倒是晋王嫌弃左都卫手段,看起来更加冷硬。
“五哥不必送了,虽此去万里,终不是天涯海角,日后相见总有机会,还请五哥和娘娘善自珍重,以期来日。”
晋王昨夜与骄阳一席长谈,算是暂时被骄阳说服,突厥那边的事情交给她自己去处理,而他要安端好宫中贵妃。
“突厥内部错综负责,我也只摸到一点头绪,你此行不可急躁,需多听从宫驸马建议。”
“五哥要多保重,回京之前,也不能离开左都卫。”
李熙琮的眉头微微皱了皱,只点了点头没说话,骄阳知道他这是不愿意跟周延多有牵扯,也实在看不懂周延怎么会反而在意他。
她想起昨天最后跟周延说的话,“左都卫是圣人手上的利刃,这把刀一旦偏向任何人,圣人都会毫不犹豫的把它折断。”
周延说过,“法度才应该是一切的利刃。”
不知道这些话周延会不会跟晋王提起,也不知晋王是否能够相信。
“就此别过,诸位保重。”
展音跪地相送,“殿下保重。”
骄阳重重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一字。
公主銮驾浩浩荡荡起行,小镇却并没有因此而恢复平静,左都卫查案多有扰民,晋王也很是看不惯。
晋王是个知道深浅的人,就算是看不惯他一直忍耐。但是周延看得出来,若是这位殿下继了大统,第一个要开刀的。就是左都卫!
不过,对他来说,也算是求仁得仁。
左都卫这群悍将对晋王都十分客气,不敢有丝毫怠慢,就连展音察觉出了异常,晋王那样聪明的人,更不可能一无所觉。他为此感到别扭。就想早日离开。
他是亲王,说走就走本不必跟任何人打招呼,但是。毕竟左都卫在查的是骄阳的案子,这段时间人间对他也尽够客气,不好就这么走了。
周延听说晋王来见他,简直是受宠若惊。“殿下要见我。派人叫也一声也就是了,何必亲自跑这一趟。”
“督统一直忙碌,况我又不是什么伤员,走着几步,也没什么的。”
李熙琮几乎是完整的继承了贵妃的美貌,就是微微一笑,便叫人如沐春风,这个贵公子天生的气度。跟别的没有任何关系。然而周延笑得却有些奇怪,喜悦、无奈、包容等等。晋王看不透,他自己人也看不透。
“殿下请坐吧。”
晋王自然与主位上座,有军士过来倒茶。
“行军之人,没那许多讲究,饮食粗陋,还请殿下见谅。”
“督统言重。”晋王端起茶盏,略沾了沾唇。
周延深觉他们这里粗瓷陋茶,不配晋王,“倒是怠慢殿下了。”
这茶果然是不怎么样,晋王这矜贵人确实是用不惯。他跟骄阳不一样,骄阳对自己几乎没什么要求,不知不觉染了几分市井之气,但是晋王,皇室子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错漏。
“督统勤勉,是朝廷的福气,本王也不是矫情之人,不必如此。”
周延笑笑,“殿下特意过来,不知有何吩咐?”
晋王虽然是亲王,还真就吩咐不了周延,左都卫从来都只听一个人的调遣,那就是皇帝。
“本王来送翌城公主,反倒是打扰了督统的正事,公主起驾也有些日子了,本王明日也将回京。”
“殿下要回去了?”周延有点惊讶。
晋王却是一脸本该如此的表情,他微微笑道,“公主遇刺,被就是左都卫的案子,本王在这儿也帮不上什么,不如早点回京,也免去许多麻烦。”
“晋王殿下留在这里,并没有什么麻烦可言,如果确要回京的话,反而要多抽调一些人手。”
“不必。”晋王忙摇头,“京郊也不是什么虎狼之地,本王带着侍卫也就足够了。”
周延心想,我亲自护送跟你回去怕是都不能保证完全,更何况,你手上那几个少爷侍卫!
“翌城公主这边刚出了事,案子也还没结,虽然离京不远,也不敢确定是安全无忧的。晋王殿下若是一定要回去,微臣可定是要亲自护送的。”
晋王心中十分诧异,他这么一个皇子,何德何能让左都卫大督统护送!
“督统公务未完,怎可因我而受影响。”
“左都卫这边已有头绪,继续追查也不必留在此地了。不过,还要些扫尾的工作尚需多留两日,殿下若急着起行,微臣自当相送。”
晋王每天看着左都卫忙忙碌碌的,还每天抓了平民回来审问,看起来,就跟没头苍蝇似的,却没想到,竟然已经有了眉目。
“督统这边的进展,不知可否相告。”
“我还以为殿下一直都不会问呢?”周延笑道。
“左都卫办案的规矩,本王也是知晓的。”晋王试着又尝了尝左都卫的粗茶,“不过事涉皇妹,也可以说是关心则乱,还请督统勉为其难,将详情相告。”
“殿下既然动问,本该知无不言,但是现在也仅仅是查的一些线索,至于是什么人背后主使,暂时还没有定论。殿下若有兴致,不妨跟我来看看。”
晋王点头,跟随周延往后院而去,刚进了一道门,就听见里面鬼哭狼嚎的声音。
李熙琮下意识的皱了皱没有,周延却帮他理了一下披风,“殿下确定要进去吗?”
“这里比起京城左都卫大营如何?”
“不及万一。”周延答道。
晋王虽然心下不喜,却不会当着周延的面儿高谈阔论。“请督统带路。”
李熙琮进了一间倒座房,冲天的血腥气让他闻之欲呕,周延这一向会看眼色的贴心人。竟好似全没发现。
“殿下请。”
李熙琮脸色有点发白,但是,他还是抬腿迈了进去。里面已经被隔成了一个一个的小间,每一间都又犯人在受审。
“督统是带我来看左都卫是如何审问犯人的?”
“是”还是“不是”,周延并没有回答,“殿下可见过这人。”
那人给打的浑身是血,头发乱蓬蓬的跟血也黏在了一起。莫说不是熟人,就算是整天在一起的现在都是不好分辨。
“他是?”
“城北菜园送菜的,殿下其实是碰见过他几回。”
晋王几乎都要压不住怒火了。“他一个卖菜的,能有什么嫌疑?”
“殿下不觉得奇怪吗?”周延面不改色的问道,“公主在此遇刺,地上的血都还没有干。城墙上高挂着反贼的人头。这个时候进来买菜,他是有多缺钱?”
晋王只是没经过这些事儿,他的聪明只要略一提点就明白了,“你是说,他是来打探消息的。”
周延笑道,“我问过驿馆的守卫,刚刚案发的那两天他是否来过,守卫们一致确认他不曾来过。偏偏晋王到了以后,他一天两趟往这办跑。我可不是得把他拿来审一审。”
“可是,单凭这些,并不足以认定他跟公主遇刺的事情有什么关联啊?”
“是啊,可是,他刚被拿住,那个所谓的菜园,就已经空无一人了,后来查问了周围的邻居,居然没人跟那菜园的主人有往来。”
若是寻常百姓,晋王还可以说他们是被左都卫的凶名吓跑了,可是,周围邻居都没来往,要说没问题鬼都不信。
“督统可还查出别的什么来了?”
“殿下跟我来。”
晋王在往里走,里面关着的俱是穿罗着锦,他们倒是没受什么刑,只是脸色都不太好。
“行在的宫墙虽然有些年久失修,但是左都卫和龙武卫都一致认定贼人是北面翻墙而过的。”
“又是北面。”晋王不经意的嘀咕了一句。
周延略感欣慰,“据当日护驾的侍卫供述,刺客都是经过了严格训练,在不惊动守卫的情况下,直接就到了公主下榻的院子,可以推断,他们对于行在的环境十分熟悉,这里虽然是号称是行宫,但是几百年没接过驾了,虽然有府银按时修缮,但终究是荒败了,就连守门的侍卫都不见得了解环境,他们是如何得知的?
“有人提前来熟悉过环境。”
“翌城公主下降可以说是匆忙决定的,公主会在永平下榻也不过是三天之前才通知到地方。只因为驿馆过于狭小,连公主的侍从们都住不下,无奈之下只得把这里打扫了一番,作为暂住。刺客并非本地人士,他们怎么那么巧就在当天就赶到了呢?”
“或者赐婚使团当中,有人提前告知了情况,或者是他们一路尾随着公主。”
“尾随并不可能,当时,左龙武卫驻扎在城外,由于天色将晚,几乎没有行人进城。四门的守卫也都问过,只有零星几个人进城,而且,都还是本地面熟之人。”
“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和亲的队伍里面有奸细!”
“若非如此,他们也不可能精确的掌握侍卫换防的时间,悄无声息的摸进内院。”
晋王的注意力已经不再他们受了什么刑法上了,在常人看起来一点头绪都没有的案子,经过左都卫抽丝剥茧,竟然渐渐有了眉目,“所以,你的意思是,有人提前告知了他们公主行程,他们已经在这里潜伏了几日。”
“那么问题就来了,他们潜伏在哪儿呢?”
周延的目光在这群乡绅身上冷冷扫过,几个人冷汗都下来了。
“可我着急的是,谁泄露了公主行踪?”
“这个问题很多人都想知道。”周延显然还不能给晋王答案,“公主奉旨和亲,若是出点什么意外,和亲使团人人受责,究竟是谁,连自己的性命前途都不顾,敢出卖公主呢?”
晋王快急死了,骄阳身边跟了一条豺狼,他们还都不知道究竟是谁,更可怕的是,第二次的刺杀,可能已经在筹划了。
“这可怎么办!”晋王一时也慌了。
“殿下别急。”周延不慌不忙的说道,“翌城公主从来都不是任人宰割的性格,更何况,他身边还有宫驸马和石承弼,那个人不动则已,再有什么举动,无异于自寻死路。”
“翌城公主出发的时候,已经想到这一层了?”
“不仅是公主,宫驸马,石上将,应该是都想到了,只不过这个事情太大,几乎人人都有牵连,所以,必须要拿到确凿的证据。”
“骄阳居然一直都瞒着我。”
周延曾经也想瞒着他的,可是,一个皇子,不可能一辈子生活在温室里,骄阳提前踏出了这一步,看起来适应的也不错,晋王,应该也能做得到的。
“公主是不想殿下关心则乱,而且,銮驾也不能在耽搁了。有什么问题,就只能边走边查。告诉了殿下,也不过是让殿下平添烦恼,终究是鞭长莫及。”
“那我们现在能做什么?”
周延一指这些在押的犯人,“问问他们咯。”
所有人不约而同的哆嗦了一下,但是却没有一个敢喊冤的,即使看见了周延那个魔头都要小心应付的晋王殿下,也没有一个敢开口求救。
“这个小镇,人口不过千户,就是有几个生人路过,都很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五十多人在这个地方住了至少一两天,居然没有人发现,这本督可就想不通了。”周延扫视了一圈,并没有在急着追问。
“他们分批入城的话,就不容易被发现。想要统一行动,恐怕是要住在一起的,而且,公主道了之后,不仅行在加强了防御,就连街上也随时有人巡逻,要想所有人都不被发现,只能一起行动,那么,他们行动之前,在哪里呢?”
“所有的客栈都已经查过了,确定没有他们停留过的痕迹,小门小户住三五个人都勉强,所以,微臣把这几人请来,看看有没有人能告诉我什么?”
“那督统得到什么答案了吗?”
“这群人显见是养尊处优,身娇肉贵,手下人粗苯,就怕还没问出来就给弄死了,因此,只把他们请了过来,还没来的审讯。如今在案子也拖不得了,说不得,今天得让他们给本督一个满意的答案。”
“殿下。”周延转身问晋王,“您说该从哪里下手合适呢!”(未完待续。)
第六十九章 私兵
晋王听到周延动问,神色很是茫然,这些人的命运就算是在他手里了,他该怎么说?
晋王大周朝第一个刚出生就被封为亲王的皇子,位高但是并不能算是权重,或许而在他短暂的生命中,还从来都没有感受到权利在手的滋味。
周延问他的话,当真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殿下瞧瞧,这些人里咱们先审哪一个?”
虽然之前无比厌恶左都卫,但是晋王此刻已经相信周延不会随便拿人,这些人既然能够来到左都卫,一定是有道理的。
“督统因何缘故羁押他们于此呢?”
周延眼中透出丝丝笑意,让那张狷狂的脸看起来有几分温暖,虽只是一个瞬间,晋王却并没有觉得自己看花了眼。
“怎么,我问的不对吗?”
“不是不对。”周延敛了笑意,还是那个不羁中藏着狠厉的左都卫大督统,“城中富户大宅十九座,只有这六个人被左都卫带了来,他们都说自己无辜,但是,总有那么一两个是不无辜,为了把他们挑出来,也是不得不费点功夫。”
他的眼风似不经意扫过,看得众人头顶发麻,“本督最后再问一遍,究竟是哪个胆大包天私藏了刺客?虽然招了也难免死罪,但终究可以少受不少皮肉之苦。本督好意劝你们一句,左都卫的刑法想要硬抗是没可能的。”
包庇刺客,那可是移族的大祸。他们就是死了,也不能招啊!
“草民冤枉。”
周延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就知道你们不会说。说了也就没意思了。你们看热闹也看了好些天了,是时候亲自尝试一番了。”
几人吓得抖若筛糠,恨不得把心剖出来证明自己清白,但是周延的耐心已经耗尽,没有继续听他们喊冤的心思。
“这身娇肉贵的,你们也别下手太狠了,真的什么都没问出来就给审死了。倒显得咱们没有手段似的。”
军士们拱手说道,“请大督统放心。”
哗楞楞的铁链子响,没一会儿的功夫六个人就已经被凌空吊起。还没有真正的动手,哀嚎声不绝于耳。
“就这个先开始吧。”
周延看似随意一指,其实下属的心中已经早有计较,那曾经在定国公府做过展示的鞭子。此刻就派上了用场。
几鞭子下去。锦缎绸衣就四分五裂了,受刑的人更是喊破了嗓子。
这养尊处优的人,从来没受过什么大的伤痛,估计平日里崴个脚都得休养几个月,左都卫勾魂一样的鞭子,真的是能把活人吓死。
“大督统,犯人晕刑。”
“几鞭子呀?”
“回督统,才四鞭。”
“泼醒。换下一个。”
这些人的承受能力几乎都差不多,只有一个例外。两下就受不了了,周延看着他默默地微笑着。
他微微点头,军士们就明白了,后面的事情并不需要督统亲自吩咐。
周延正想离开的时候,晋王却快步跑了出去,他跟了几步又蓦然停住,神色中带上了些许暗沉。
“乖乖,还真把这个纸糊的王爷给吓坏了。”
“胡说什么。”
周延低声斥责了一句,随后出了刑房,一个叫李奇的都尉跟在他身侧,忍不住调侃道,“这位晋王殿下竟还不如翌城公主,翌城公主年初可是在咱们左都卫刑房从头做了一遍,都还是面不改色了。”
“你看见她面不改色了?”
“这么说虽然夸张点,至少还稳得住,当时那个宫女我还记得呢,就是最近跟在晋王殿下身边的那位姑娘。”
“观察的还挺细。”周延莫名的来了这么一句,“不用跟着我了,把里面的事情料理料理,这两天也就该回京了。”
“回京?”李奇显得十分惊讶,“咱们可是刚有点头绪啊,小的可以断定,那帮刺客在这附近一定有一个据点,可能,规模还不小。”
周延侧过头,似有些深沉之意,“然后呢?”
“一锅端了呀!”李奇面露惊讶,“这地方距离京城不足百里,一群训练有素的悍匪,他们想干什么!”
“是啊,他们想干什么,我也想知道。”
“那咱们得留在这儿继续查啊!”
“你知道你会查出来什么样的结果吗?”周延语气渐渐冰冷,跟他一贯的戏谑作风很是不符。
李奇盯着他督统的侧脸,神色不断变幻,正常情况下,这些逆犯查出来,对于他们左都卫总是大功一件,但是督统不让深挖,显然是有他的用意。
“督统的意思是说,这案子继续查下去,会脱离我们的掌控?”
周延心里叹气,岂止是一个案子,真要是再往前一步,整个朝廷可能都会乱成一团的。
楚王、赵王领兵近二十万哪!
想到这里,周延的心里沉甸甸的,时机不对,无可奈何!
“所以,现在非但查不出什么,最好还得让他们觉得咱们左都卫都是笨蛋,并没有掌握任何真正的线索。”
“那还审什么呀!”李奇恨的直跺脚,“直接放人也就是了。”
“我们愿意自毁招牌,别人也得信才行,做戏做全套,该怎么问还得怎么问。”周延回头看着他的得意部下,沉声吩咐道,“小心点,别让他把实话供出来了。”
周大督统一本正经的时候非常罕见,李奇心中不得不慎之又慎。当天夜里,就有一个名人犯受刑不过死在了刑房,第二天,晋王严令周延释放所有无关人等。
“周督统的功劳有目共睹,但是做法本王实在不能苟同。他们若有包庇的嫌疑,还请左都卫先去搜查证据。”晋王眼圈发黑,显然这一宿也是没有睡好。他知道这样义愤填膺并不是对的,但是,他过去自己心里那道坎。
“哪怕我错放了人犯?”
周延看起来并没有生气,还是那副戏谑玩笑的神情,但是晋王却不觉得周延真的毫不在意,毕竟是他越了权,也越了矩。
“宁可错杀绝不放过。不知何时起成为了公理准则,可是,本王却觉得。人命才应该重于一切,是非也自在人心。大督统办事本王无权置喙,但是,左都卫办事能力卓然。实在没有必要把精力都用在刑讯逼供上。”
多么天真的孩子!周延心想。
有是一个多么听话的孩子啊!
“左都卫办事一向有自己的准则。并非都是殿下看见的那样。不过,晋王殿下心系百姓,臣也不能驳殿下这个面子。”
周延说完,晋王眼前似乎都跟着亮了,
“殿下可怜他们倒也罢了。不过,圣人面前,有些话能不说还是不说吧。”
晋王从来没有跟皇帝谈论过朝堂上的事情,有些个分寸并没有学会如何去把握。只是经过周延这么一提醒,他似乎意识到有些话出自皇子之口或许并不是什么好事。
“多谢大督统提点。”
“殿下客气。”周延微笑的样子真诚很多。“殿下像是没休息好,不如在休整连天,后天启程回京吧。”
骄阳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心中不解之处甚多,所谓的那些嫌犯,周延如果有意审下去,显然不会因为晋王几句话而放弃,除非,那些嫌犯是真的没有任何价值。
“请韩通过来。”
韩通还跟在骄阳身边,有时候也替她传一些消息,骄阳召见,自然是麻利儿就来了。
“这案子停在哪儿,因为晋王的可能性并不大。”韩通是个实在人,一直跟在周延身边,自然知道他几乎不把皇亲国戚放在眼里,晋王的确是有些特殊,但是不可能因为他改变原则。
“那就是说,这案子确实查不下去了?”
韩通大脑袋使劲点了点,“有两种可能,一种是确实没有有价值的线索,另一种,则是遇到了督统也跨不过去的阻挠。”
这到新鲜,李骄阳竟然不知道还有左都卫迈步过去的门槛?
“你们以前也遇到过阻力太大查不下去的案子吗?”
韩通摇头,“阻挠左都卫办案,晋王可是头一个。过去只有我们督统觉得不该继续查了,才会把案卷封存。”
“晋王心地纯善,还请你们督统不要介意。”
这根本就不是介意不介意的事儿,这可是大损左都卫威名的事儿,日后其他皇子有样学样,他们也不用做事了!
韩通是将左都卫的荣誉视为生命的人,虽然这个机构在别人眼里几乎没有任何荣誉可言。他对晋王的不满,若不是因为面对的李骄阳,早就无法无天嚷起来了。
然而,事发之时他并不在场,督统究竟是为了什么他也不敢妄自揣测,面对督统要重点关照的翌城公主,也只能把话往好的地方说。
“公主多心了,我们督统必然是认为晋王话有道理,所以才会照办的。”
被他这么不阴不阳的顶了一句,骄阳并没有生气,反而,因为这人一贯憨傻示人,偶尔露出另一面来倒也很有意思。
“我还有另一事要问你呢,什么样的情况下,你们督统会觉得案子不能在往下查了?”
韩通虽然受命照看翌城公主,也按照督统的要求,尽量帮她去了解时局、了解环境,但是,左都卫的秘密,不管是哪种程度的,他都不会稍加透露。
“督统做事都有他的道理,小的们一般也不问,这些年小的也只听说一个案子不了了之了,想来应该是不常发生。”
骄阳小心衡量着,到底是左都卫查到了什么了不得东西?
她从来都不怀疑周延的能力,她也相信,但凡是做过的事情,总会留下痕迹。左都卫大督统亲自出马的案子,结果竟然是白忙一场,她除非了傻子,否则是没有半点可能相信。
皇后这是要谋反吗?
“中秋前后,圣人命左都卫详查过定国公府的财物,可有什么进展?”
“小的这些日子一直跟在殿下身边,消息一时没那么快。出京之前据说是查到了纪家的几位公子身上,现在到哪里一步了,小的得去信问问。”
刺杀她的死士,大笔失踪的银钱,李骄阳有一种很不好的联想。
定国公的财物如果是通过纪家几位公子的手,传给楚王或皇后,那么,她们很有可能不仅仅是笼络朝臣那么简单。
难道皇后真的是向天借胆,竟然养起私兵来了。
太平女主改革军制以后,京中公侯王府的安全统一交于北衙六卫,侍卫们定期换岗换防,就跟京城巡防一样,没有任何一支私兵属于个人。勋贵们的侍卫也是北衙统一调配,他们虽然在不同的府邸当差,但是官凭仍然属于北衙,听从上官调度,而不会全心为主君卖命。哪怕是军中主帅,府上也是一个府兵都没有,甚至,就连男仆都数量,都按照品级享有定数。
这在极大程度上杜绝了拥兵自重的可能。
王公侯爷们,不管藩属何方,都由六部统一管理,不能擅离京城,他们享有爵禄,受朝廷的保护,但是自由方面,最好不要想太多。自己不造反也不敢保证能永享太平,毕竟,只要有人谋反他们也没有太多抵抗的能力,而这大周京城,逼宫的事情每隔十来年差不多就能轮回一次。
其实,这年头勋贵的日子也不是那么好过的。
近几十年来的政变,几乎都是某些人笼络了部分禁军,自己养兵的,这可是头一回听说。
皇后果然是个不同凡响的人的。
自己训练军队,可以保证绝对忠诚,她选择的地方应该也离京城不远,能够随时驰援。一旦举事,京城若有变化,她还能留个后手,这样的想法不算是多有想象力,但是很有魄力。
然而,骄阳想不通的是,她的人从哪儿来,她已经谋划多久了。
一批大活人,可不是粮草武器这种不声不响的,她怎么才能保证不被发现,而且,还是相当长时间内不被发现。
“殿下,您在想什么?”韩通已经陪着她发了半天的呆了,实在有些盯不住,“殿下如果着急,小的这就可以去信给卫里的兄弟,让他们把进展报过来。”
“不必,我来问你,永平附近,可有什么深山大泽吗?”(未完待续。)
第七十章 沈毅
“山林自然是有的,但是大泽却算不上。”韩通仔细回忆了一下说道,“以前跟督统办事曾经路过永平,那一带的山势不算险峻,但是藏个几千人估计也没有人能够发现。”
果真如此!
骄阳深吸了一口气。
那就难怪周延不再继续深挖了,这个时候若是查出后党谋反的确实证据,那可不是值得庆幸的事情,毕竟,还得考虑领兵在外的两个皇子。
“多谢先生。”骄阳起身,一躬到底。
韩通莫名其妙,受了公主这么大的礼,恨不得跪下磕头了,那场景十分好笑。
“公主是想到什么了?”
骄阳并没有回答,“有些事情,时候到了自然知道,你也不用去问你们督统。”
韩通那脑子也是够快的,他只是一时想不到有人的胆子能有那么大。豢养私兵,只要被发现,那可就是谋反的大罪。
骄阳送走韩通,心里衡量这件事情该怎么处理,不能打草惊蛇是一定的,但是,就这么放任不管,她也觉得是如鲠在喉。
“沈郎将今天安置在哪儿?”
“回禀公主,沈郎将在外院东厢,跟明飞少爷一起。”玢玉答道。
“走,咱们去看看。”
沈毅是带伤跟随大队一起上路的,骄阳对他十分关照,一路上又有李明飞身前身后的伺候着,这伤养得简直不要太舒服。
骄阳过去的时候,沈毅正在指挥明飞剥葡萄。对于葡萄这种东西到底是带皮吃还是剥皮吃,师徒俩斗嘴斗得不亦乐乎。
“殿下。”
“姐。”
对于公主突然出现,两人都很习惯了。
“明飞去给公主倒茶。”
李明飞现在被沈毅训练的。只要一个眼神就知道他想要干什么,听了吩咐也没去取茶盏,反而玢玉一起退到了室外。
“怎么知道我有话要说?”
“看脸色啊!”沈毅弯弯的眼睛,不管笑不笑都有三分喜色,他回手是取过两个靠枕垫着,算是略微坐正了一点,“我这样的人。可不是最会看人脸色?”
“那你可看出来我是为了什么?”
沈毅眨着眼睛,似乎是在思考,“最近这一路。平平安安,顺顺当当,能让公主心气儿不好的,还得是以前的事情。”
骄阳在沈毅榻前的矮墩上坐下。看见案上到处都是那师徒俩弄得葡萄籽、葡萄皮。一脸的嫌弃。
沈毅略尴尬,嘿嘿笑了两声。
“明飞这趟回去,可能四太太都不认识他了。”骄阳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男孩子本该如此,是府上四太太过于小心了。”
“她有她的难处。”骄阳下意识的说道,不过这显然不是她今天要说的内容,略提了两句也就打住了,“永平那边的调查结束了。”
“这么快。”沈毅也有点意外,“果然还是左都卫的手段啊!”
“他们又没有真的查出什么来。”
“真的一无所获的话。左都卫是不会罢手的。”沈毅的神色凝重了几分,一抹厉色在眼中一闪而过。
沈毅的判断几乎与骄阳如出一辙。“我也深有同感,而且,左都卫这些年经手的案子,还没听说过有不能定案的。如果真的迫于线索有限,那么,他们收手也太快了。”
李骄阳一向恣意张扬的神态消失不见,明眸低垂,似有重大的事情难以决断。
沈毅很少看见她这个样子,转念想想这公主也可怜,这么多人跟她出来,但是真有事的时候,也只有他一个武人可以商量。
“公主有什么打算?”
“我在想,如果我们这里住上几天,再次遇袭的可能性有多大。”
骄阳将自己思量了半天的问题和盘托出,对沈毅来说却是个不好回答的问题。
“左都卫目前的进展,应该对他们有足够的震慑,我想他们再次出手的可能行并不算大。”
“如果他们对于我的性命志在必得呢?”骄阳抬眼看着沈毅,目光却很平和宁静,一点都不像是在讨论自己的命,更像是某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这位公主还真看得开。沈毅想到。
“臣倒觉得,现在不是他们想不想的问题,而是他们是否有机会动手。”敢在京畿腹地下手,就已经说明了翌城公主对他们十分重要,但是现在,龙武卫几乎是以一种保护圣驾的态势在保护公主,只要那边脑子还正常,就不可能自寻死路。况且,“以自身为饵,从来也不是上上之策。即便他们来了,除了进一步激怒圣上,对我们来说,实在是看不到任何好处。”
是啊,再来一次又能怎样,除了让左都卫的卷宗在加厚一些,目前来看并不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我只是一想到在京师重地藏着那么一股逆贼,而圣人却没有丝毫防备,这里心里便忐忑不安。”
“你也太小看周延了。”沈毅满脸的不认同,“左都卫越过刑部和大理寺,每年审结那么多的大案要案,你以为他们是在给百姓申冤啊?对于周延来说,朝廷的安定才是第一要务,很多事情,只有时机对不对,甚至都不在于证据够不够。”
骄阳深信这就是左都卫的作风,但是基于前世惨败,对于那股不安定的力量,总是耿耿于怀。
“有这么一伙逆贼又当如何,他们根本就没办法跟禁军对抗,周延已经知道他们的存在了,铲除他们还不是早晚的事情。”面对骄阳的焦虑,沈毅的声音低沉了许多,却有一种奇迹般安抚人心的力量。“左都卫行事作风你或许还不了解,但是我们同属于北衙,接触得再少。那也比旁人多些。周延那人脑子里都案子,皇帝对他来说大概都没有案子重要,经他手的案子若是结不了,估计他的寝食难安。所以你尽管放心,有些事情对他来说真是只是早晚而已。”
沈毅说的这些,骄阳自然是信的,但是。以她一个不谙世事的皇家公主来说,知道这些似乎并不合适。
“他就不怕错过了这次,以后都没机会再抓他们了吗?”
“周延在这方面的信心恐怕常人都无法想象。”沈毅眼中不自觉的流露出一丝神往。“或许,有左都卫那一群骄兵悍将,他也没什么可顾忌的。”
周延治理左都卫的手段,骄阳一直都很想学学。不管南衙还是北衙。每一卫都少不了一些勾心斗角的事情,就只有左都卫,从来都是干干净净的,也只有左都卫,从来只是周延而没有第二个人。
这是骄阳最佩服周延的一点。
不过,这些事情她想也无用,“你手底下有没有世家旁支的弟子?越远越好。”骄阳问道。
沈毅突然笑了,虽然有些自嘲。但是却看不出任何苦涩,“前途大好的世家嫡系。怎么可能在我手下做事,我这里都是些旁支子弟,想要多远就有多远。”
沈毅已经足够豁达,但是作为一品侯的嫡子,到底是意难平吧!
骄阳很清楚,沈毅的处境就是她的处境,目前也没有改变的可能,多思无益,不如做点实际的事情。
“挑两个办事机敏的回去查查,尽量找到他们的位置,掌握他们的活动规律,时间上不需要着急,什么时候办好什么时候回来。”
“小事情。”沈毅算是看出来了,不把那伙人彻底掌握住,这位公主是不会放心的,“只要时间够用,早晚都能查出来。”
“多谢。”
“公主这么说我可是承受不起。”沈毅的笑容总是让人觉得温暖,“臣誓与公主共同进退,公主有任何吩咐,臣无不领命,只是一些没必要的冒险还是能免则免吧。”
骄阳这性格倒是有错就认,却也干脆爽利,“是我错了,明日按时启程。”
沈毅目送骄阳离开,神色却渐渐阴暗。
怕只怕,就算是要走,你也可能走不了了。
“明飞!”他扯着脖子喊道。
李明飞给他吓了一跳,两步就窜了进来,见他笑得没心没肺,顿时觉得又被他给耍了。
“你这样,早晚有一天病死都没人管。”
“瞧瞧,瞧瞧。”沈毅一脸的不满,“我都不好意思出去说我也是有徒弟的人。”
明飞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我也不好意思说我是有师父的人。”
沈毅被他气的直咳嗽,简直快要喘不过气来的样子,明飞上当这么多天了,冷眼在一旁瞧着不理他。
“用不用喝口水呀,然后在继续咳。”
“你这个小没良心的!”沈毅气得咬牙切齿。
李明飞年少稚嫩的脸庞满是得意,那眼睛也像师父似的一笑几乎能眯起来,“师父你休养这么多天了,也应该好了吧。”
沈毅活动了一下筋骨,扶着明飞下地走了两步。
“其实我一直都不明白,你是有内伤,御医说要少动,但是你骨头又没断,至于像个孕妇似的吗!”李明飞特别认真的说道。
沈毅深深觉得,再跟这小子多说两句话,一定气得旧伤复发,“去,把御医请来,赶紧看看我是不是能给你生个师弟。”
“那我得跟你叫师娘啊?”
明飞瞪大了眼睛,一脸的兴奋,沈毅一脚把他踹出去,赶紧去。
沈毅带伤坚持跟公主同时起行,两个随行的御医十分重视,本来銮驾一停下来就要给他把脉的,是他自己嫌麻烦不肯配合,因为伤势稳定,御医也没就来得那么勤了。
让李明飞去请,这可是头一回。
御医们还以为沈郎将伤情恶化了呢,忙不迭的赶了过来,李明飞深觉大家一起被耍,总好过他一个被耍,因此,什么都没提,安静的看着两个御医一路飞奔。
两位御医分别诊了脉,再看沈郎将的脸色就不是那么友善了,“沈郎将恢复的不错,就只是多思少动有点上火,加一味黄连就好了。”
“需要多点分量。”另一个为御医补充道。
李明飞在笑得那叫一个开心,只是因为不敢出声,长着大嘴冲他师父直点头。
沈毅还不太明白自己怎么就得罪人了,但是,沈郎将也是大风大浪都见过,还会怕两个心思简单的御医。
“黄连再苦也不要紧,我们行军之人,什么苦没吃过。”沈毅说的一本正经的,李明飞都信了。
“师父!”
沈毅看着他的眼神,那叫一个痛惜,弄得明飞莫名其妙的,但是却不敢在乱说话。
他双眉紧锁,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现在这个时候,我的身体如何也不是最主要的,公主如今正处在危险当中,我不能总是因为伤势拖累……”
两名御医顿时悔愧难当,公主遇袭,是众位将士保护了他们的安全,岂能因为跑了几步路就心生怨恨?
“郎将不必过于伤心,您伤虽然重,但是底子好,明飞少爷也尽心,不会落下什么毛病,只要再休养些日子,就可以痊愈了。”
“可是,现在情况紧急,我也没那么时间可以调养,明天我就得回去当值,公主面前,还请两位代为隐瞒。”
“这可不行。”御医直摇头,“郎将忠勇,我们十分感佩,但是医者父母心,总得先为病人考虑。郎将确实伤愈我们也不说什么,可现在的情况只是表面上强健,心脉受损非同小可,稍有不慎可是后悔莫及。”
“御医说的我又何尝不知?”沈毅面带悲戚,“但是事急从权也是无奈之举。公主和亲担着天下大义,我若为了一己之身而罔顾公主,非但此生愧悔,也无颜再任皇家卫率,还请两位成全。”
两位御医瞧着外面风和日丽的,不像要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但是术业有专攻,这点道理他们还是懂的,沈郎将既然如此慎重,必然有他的道理。
沈毅拳拳之心,如此恳切,他们也说不出拒绝的理由,“公主面前,我们可以为郎将遮掩。但是,你自己也该知道,之前受的伤并没有全好,若是强行与人争斗,难免伤上加上,暂时或许无碍,但是过不了几年,就会一并发作。届时必然来势汹汹,将军心里要有准备。”
“我心里有数,两位放心。”
明飞在一旁,眉头皱的都能夹死苍蝇了,被沈毅瞪了一眼,抿着嘴什么都没说。
第二天一早,骄阳梳洗完毕,用过早饭便准备登辇。
“殿下。”玢玉却进来回报说,“今天或许不能出发了。”(未完待续。)
第七十一章 蚁穴
“何事?”
昨日还再跟沈毅议论是否应该迁延数日,今天就出了状况,少女明媚的双眸中,闪过一抹厉色。
“殿下,是车轴上的销子松了。”女官的神色中也带着一丝隐忧,毕竟是多事之秋。
“销子?”
“车轮上的一个小部件,用来防止车轮脱落的。”玢玉简单解释道,“出发之前内侍检查车辆,发现金雀车不甚稳固,为防意外,就一并检查了其他,发现了不少问题。”
“金雀车乃是圣人所赐,应该是内侍省督办,随驾的车辆大部分是公布定制,很少的一部分出自内廷。贵妃娘娘殚精竭虑,最终还是百密一疏啊。”
“殿下,工部员外郎钟路,是楚王妃的堂兄,这个人原本没什么分量,所以我们也都没在意他。”
骄阳神色了然,“你展音姐姐让你记得那些东西,看来还是有些作用的。”
玢玉并没有因为公主的褒奖而感到轻松,“因为他官职卑微就疏忽大意,是奴婢的过失。”
骄阳淡笑着摇了摇头,“六部九卿都有皇后的人,这钟路不过是明面上的而已,事情是否跟他有关都未必呢,以后多留心就是了。”
“是。”玢玉低头应了,“那现在咱们该怎么办呢?”
骄阳也在想这个问题,很显然,现在是有人想把她留在这儿,再搞一次一样的暗杀可能性不大,那么。他们准备在哪儿动手呢?
“殿下,是非之地,不可久留啊!”玢玉有点担心。这位公主是个倔脾气,只怕是她非要冒险留下。
“先让他们统计一下车辆的损失,然后请几位大人过来。”
还没等玢玉出去,沈毅却来了,骄阳见他一身甲胄,颇有几分意外。
“你的伤都好了?”
“是啊!”沈毅看上去一脸轻松,还特意的活动活动胳膊腿。“御医昨儿给诊了脉,说是已经无碍了。”
“不可能啊?”骄阳不由得疑虑,“前几天御医还说。心脉受损,需要长时间休养呢?”
“御医总是小题大做,殿下也太当真。况且,我这么好的身体。什么伤都养的快。不信的话。公主可以请御医过来问问。”
车辆突发的状况,骄阳暂时没时间去深究那么多,沈毅的心意她领了,只不让他做什么危险的事情也就是了。
“明飞。”
“臣弟在。”明飞有点不太敢抬头,他并不想欺骗公主,可是,他师父那边却又言辞凿凿,必须要保护在公主身边。他都不知道该如何选择了。
“好好守着你师父,不许他清以涉险。”
明飞暗暗松了口气。好在公主没问什么。
公主这边既然糊弄过去了,明飞在这儿也就没什么用了,沈毅怕他露馅,赶紧把他打发出去,“你去看看宫驸马和石将军在干什么,如果车辆已经检查完毕了,请他们过来见公主殿下。”
明飞偷偷瞪了一眼他师父,目光却看向了骄阳。
“去吧。”
明飞听话的退了出去,骄阳问道,“车辆的事情你已经知道了。”
“是,我还过去看了一下。”沈毅说道,“很不起眼的一个小东西,公主金雀车上的玉制的,其他车上都是青铜的,有不同程度的破损,臣挑了几个检查了一下,并不是有人现在动了手脚,应该本身品质就差,载物沉重一点一点破损的。在这种穷乡僻壤的地方,全部修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骄阳有些烦乱,“就是因为小,所以才没有人注意,然而,越是这样的地方,就越容易出事。”
沈毅没有安慰她的打算,这件事情本来就是他们自己没有做好,而且,因为这一点小事引发的后果,甚至可能令人无法想象,“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自古以来皆是如此。”
“的确是我们不够谨慎,明知道工部有皇后的人还放心用了他们送来的车。”
“现在也不是后悔的时候。”公主有这么个态度沈毅就觉得不容易,也就不在说那些让人心里不痛快的话了,“除了公主殿下的金雀车,大小车辆一共120架,就算是还有半数能用,銮驾也必然要在此休整了。”
“本宫若是上书给圣人,他们也很容易推拖过去,毕竟,三天之内就备齐了这些东西,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圣人那边暂时不必特意回报。”
“本宫也是这个意思。”
“但是,殿下绝对不能在此地久留。”
骄阳点头,“我现在只是没想清楚,他们准备如何动手。”
“皇后那边设了这么个故障,但是什么时候被发现他们却无法控制的精准,显然,他们未必会在此地动手,拖住公主的行程也是为了更长远的安排。”
骄阳却似乎想到了什么,“等一下查查那个发现问题的内侍。”
沈毅觉得贵妃应该不至于这点事儿都办不好,但是,查一查总没有坏处。“微臣领命。”
“你觉得他们打算在哪儿动手?”
沈毅展开一副地图,“殿下请看,再有三日路程,咱们就要进入凉州,而凉州多是荒漠戈壁,行路艰难。”
“你的意思是,他们准备在凉州设伏,暂时拖住我们,就是因为还没有准备完全。”
“以近日宫中行事的风格来看,可能还是比较大的。”
骄阳认真的检视着銮驾的行进路线,基本上可以相信沈毅的判断,“凉州卫镇守西北几百年了,是边军当中最为骁勇善战的一只,他们居然打算凉州作乱。简直是嫌命长了。”
“凉州多荒漠,人烟稀少,卫属军的注意力多在突厥。恐怕境内也不会那么安稳。如果真有什么人敢突击銮驾,凉州还有不少可选择的地势的。”
骄阳顺着沈毅手指的方向看去,确实是有几处深隘峡谷,“没办法绕路吗?”
沈毅摇摇头,“绕路就会进入荒漠,反而更加危险。”
“我知道。”
“殿下,宫驸马、石将军、通参将和萧侍郎求见。”
听到宫人通传。沈毅便不再说话,众人陆续进来,见到他提早到了。神色都有些诧异。
只是目前正是多事,并不是叙谈的良机,互相之间见了礼,直接就进入了整体。
“殿下。车辆受损一共85辆。其中只有十几辆可以勉强使用,其他都要马上修缮。而且,銮驾马上就要进入凉州,风沙会加速车轴部件的受损,因此,目前还算完好的车辆,也需要及时修理。”宫驸马说道。
“这些车辆若只是载人还可以改骑马,但是。大量的礼乐仪仗不能毁损,车辆必须全部检查一遍。以防入凉州后措手不及。”
“是。”宫驸马等人一起拱手应道,“臣等遵命。”
“所以车架全部休整,大概需要多长时间?”骄阳问道。
“本地的工匠已经请来,工艺方面没有什么可犯难,难就难在数量众多,有些部件需要现做,这附近工匠又少,段时间难以应付。”
沈毅说道,“除了金雀车需要修理,其他的车也没有什么特别,从附近城镇征用一些也就是了。”
骄阳眼睛亮了一下,她不由得笑了起来,“活人竟差点让车辆给困住了,这么简单的道理我居然都没有想到。”
宫驸马也由衷的点头,“沈郎将所言甚是,是我们过于迂腐了。臣这就下令去征集,在调派些人手修理,三日左右,必可出发。”
三天,对于沈毅来说也是太多,谁知道三天之后,会有什么东西在前面等他们。
“驸马,有没有可能更快些。”
宫良辅甚是为难,“甘凉地区一向贫困,就是官府都拿不出多少像样的车来,虽然咱们可以高价征用,但也是不容乐观。”
石承弼进来之后一直沉默不言,此刻却突然说道,“如果只修金雀车,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石将军的意思是把公主陪嫁和仪仗暂且押后?”
“正是。”石承弼点头说道,“甘凉地区匪盗最多,此地不宜耽搁太久。”
“恐怕那也需要两日时间。”
“不就是换个销子,怎么需要那么久?”石承弼急道。
“将军有所不知,金雀车比普通车辆宽大数倍,车架也异常沉重,普通的销子根本用不了几天,若想完全修好,需要重新锻造。”
“怎会如此麻烦!”
石承弼有心带着公主先行,但是,失了嫁妆仪仗也是重罪,一时之间,反而不好决断。
“不碍的。”骄阳突然说道,“宫驸马尽管着人去修理车辆,本宫在此地稍停几日也是无妨。”
“殿下!”石承弼和沈毅气声喊道。
骄阳摇摇头,淡笑着说道,“既然天意如此,咱们就是多住几日又有什么关系,几位各自去准备吧,诸事不可松懈。”
“是!”
公主既然决定了,他们也不好再劝,纷纷告退出去,各自去忙各自的事情。
“明飞。”骄阳喊了一声。
沈毅下意识的停了下来,骄阳只看了他一眼,嘴角带着笑,什么都没说。
“殿下有何吩咐?”众人面前,明飞从来都是规规矩矩称呼殿下,旁人看着,觉得这姐弟俩是有话要说,退的更快了些。
骄阳见他人都走远了,低声说道,“一会儿跟我出去一趟。”
“去哪儿?”小孩子终究是爱玩的心性,一听说可以出去,两只眼睛都闪闪发亮的。
“殿下!”沈毅本来就很头疼了,根本不可能放骄阳出去玩。
“你不放我出去,莫不是留在这儿等死。”骄阳问道。
别说等死了,这位伤了一根汗毛他们都是大罪,“殿下是打算微服先行?”
“除此以外,我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不管他们打算在哪儿动手,我人不在銮驾中终究是安全得多。”
翌城公主从上次遇刺之后,一直老老实实的待在金雀车里不在乱跑,沈毅还以为她是受了教训,以后不敢乱来,却没想到,这位公主的胆子,就没有她不敢做的事情。
“轻车简从,虽然听起来安全,但是,一旦被人发觉,可就一点余地都没有了!”沈毅不无担忧的说道。
“可是我们现在又能有什么好的办法呢?敌暗我明,处处被动,就连护驾的侍卫都不敢全然信任,本宫可实在是没什么好法子了,只怕一个不留神,小命都交代在这儿。”
“釜底抽薪或许可算上策,但是,既然有人意图不轨,驿馆外面一定有大量的人在监视,公主若是离了大队侍卫,恐怕他们马上就会动手。”沈毅摊了摊手,“双拳难敌四手,我这点能耐公主也是知道的。石将军虽然功夫不错,但他一定是重点监视的对象,只要稍有动作就会被人发现,带着他还不如不带。”
“我知道石将军目标比较明显,所以他在的时候提都没提。就我们几个,你再叫上两个侍卫,等一下征集车辆乱起来的时候,咱们换上当地人的衣服出去。”
“公主果然如此决定了?”沈毅问道。
骄阳的眼睛闪闪发光,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什么喜事,她丝毫都没有犹豫,“沈郎将可敢跟本宫一起冒这个险?”
沈毅思考了半天,却是没有更好的办法,只有兵行险招,才最有可能化险为夷。
“此事不仓促形式,还需要细细谋划,离了銮驾我们就得直奔凉州卫大营,在哪儿等待銮驾过来,快马疾行也需要四天的时间,公主可能吃得了这份苦。”
“我可以的。明飞呢?”
明飞年纪虽小,却也知道事关重大,他认真的点了点头,“殿下放心。”
“如此,还请沈郎将安排。”
“好。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就算公主身边的人,也是能瞒就瞒吧。”
“你放心,我这边只会有玢玉一人知情,瞒个三五天也不难,我这房间,只要我不发话,没有人敢进来。”
公主御下的手段,沈毅在宫里的时候就听说过,在一点他绝不怀疑,但是,这件事情尚有别的为难之处。
“几位赐婚使当中,公主最可信任哪一位?”
“宫驸马。”(未完待续。)
第七十二章 商人沈六
“宫驸马一介书生,我怕他沉不住气。”沈毅说道。
“能在荣昌公主手里活那么久,宫驸马其实也不容易,若是赐婚使中必然要有一个人知道我的下落,那我情愿相信宫驸马。不过,这大军之中他权限最弱,真要有事怕也不济。”骄阳有些疑虑,毕竟是性命攸关。
“殿下可敢相信石承弼?”沈毅问道。
石承弼现在看来没有一点问题,但是完完全全相信他,需要一点勇气,骄阳有些游移不定,“你的意思呢?”
沈毅凝视着骄阳缓缓点了点头,“军旅之人,只要意气相投就可以性命相托。石承弼跟皇后那边的确有所牵连,但还绝对到不了为皇后卖命的程度,公主此刻若是能待之以诚,必能换此人倾心辅佐。”
利弊权衡,从来都不是那么容易的,只怕是稍有不慎,那就是满盘皆输。
“好!”骄阳几乎是咬着牙认了。
这可真是把性命交到别人手上了,她看向沈毅的目光,带了几分凌冽。
沈毅并不在意,一双眼睛笑得闪闪发光,“殿下只管信我,皇后此番必定得不偿失。”
骄阳遭逢大难,并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沈毅却是个例外,总是能莫名的让她感觉到一点温暖。
或许是因为他们注定了要共同进退,或许因为这人从不曾恭恭敬敬把她当做君上,又或许是因为更多不容易说清楚的原因。
“你去准备吧。我留封书信给石将军。”
玢玉听说公主准备只带几个随从离开驿馆,简直吓得魂飞魄散,捏着公主递给她的信。一双手直哆嗦。
“殿下,重兵护送尚不敢确保万全,只怕……”
“好了。”骄阳打断她的话,“我也不是那不知轻重的,你找个时候,悄悄把信给石将军,切记。千万不能让第三个人瞧见。我们能否再次相见,也全在于此了。”
“殿下。”
骄阳能明白侍女的心情,“有些事情。怕也无用,咬着牙挺过去了,再回头看也就不算什么了。”
公主这话说的没头没脑,玢玉似懂非懂。在想说什么。公主已经转过了身去,侧脸看去,只觉一片冷毅。
一个时辰后,城东开阳门出现一辆并不起眼的灰布小车。
“站住。”城门守军高喝了一声,“去哪儿啊?”
“回军爷。”车辕上跳下了一个年轻小伙子,虽然一身粗布衣裳,看着却很精神,他点头哈腰的说道。“小的是这城中迎宾驿的伙计,因为公主銮驾要多停数日。小的们便多放了几天假,机会难得,便跟驿丞借了辆车,带媳妇回家住几天。这是小的的路引文书,家住五柳村。”
守军倒没起疑,这县城里,除了外放过来的老爷,大概只有迎宾驿的伙计能说上几句官话,“满城都知道翌城公主在征用车辆,你倒还能借出来?”
“嗨,瞧军爷说的,我们这辆车四面漏风,又是驴车,辕架低矮,就算是献上去,也得给打回来呀。”
军士们打量着这辆破车,纵声长笑,“车上装的什么呀?”
“给老娘带到两块布头。”
“打开看看。”那军士说这话,就用刀鞘把轿帘掀开了,果然,里面坐着一个灰白布衣的小媳妇,旁边放在两匹粗布,怀里抱着个小包袱。
“包袱里是什么呀?”
小媳妇战战兢兢,声音不比蚊子大多少,“点心。”
“话都不会说。”适才驾车的青年朝里瞪了一眼,然后又陪着笑说道,“贵人们撤下来的点心,小的得了几块,着实是新鲜,就想带回去给老娘尝尝。”
“你小子倒是运气好,离着贵人近,什么好东西都能见着。”
那青年显然是个会看眼色的,探身进车厢去拽包袱,那小媳妇似乎还有些不情愿,被青年呵斥了两声。
“军爷,着实没什么了。”青年打开包袱,里面是洗的发白的衣物,还有油纸包的四块点心,“眼见着快晌午了,几位大哥也辛苦,这是贵人的恩赏,几位也一起尝尝。”
几人一人一块把点心抓走,这才挥挥手放行。
直到远的连城门都看不见了,沈毅才赶车离了官道,“殿下在此稍后,明飞他们等一会儿就到。”
骄阳没说话,反而目光灼灼的看着他,沈毅不由得摸一把自己的脸,“殿下怎么了?”
“难为你了。堂堂羽林卫五品郎将,竞得对着一群府兵小卒极力逢迎。”
“难为殿下了,堂堂翌城公主,竟然被一群府兵诘责盘问。”
两人相视而笑,此事便揭过不提。
“如今出城都要盘查到这种程度,进城岂不是更难?”
“就算是銮驾安在城内,出城本不必如此盘查,他们小题大做而已,趁机给自己寻点好处。不过,再要进城的确是麻烦,特别是我们手上都带着兵刃。”
沈毅说着,从轿子底下把刀剑抽出来,见明飞和两个副将过来,分别递给他们。
“你们怎么用了那么长时间?”明飞说道,“我们在后面瞧着都紧张死了。”
“毕竟我们是驾车出来的,盘查难免要严一些,好在他们是没认真搜查,查出这个才是麻烦。”沈毅掂了掂手里剑,随手找了点破布裹了,背在背后。
几个人也学着,把武器稍微装饰了一下,“沈哥,我们出门的时候,驿馆边上有好些人探头探脑,好在是没跟着过来,开阳门也还算清静。”
“我也发现了。”沈毅沉声说道,“好在咱们是走开阳门。绕路南行,他们也想不到,若是直接出西门。搞不好已经被人盯上了。”
“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明飞问道。
“往南去宿元镇,此刻銮驾在这边,出入多有不便,大多数商队都会绕路去宿元,我们买几匹马,也可以跟着商队一起过鸡鸣峡谷。”
“跟随商队?”这可不是计划内的,骄阳有些困惑。
沈毅答道。“如果有人想在鸡鸣峡谷设伏的话,我担心我们几个人可能也过不去,商队总是更有办法。跟着他们一定没错。”
“如果鸡鸣峡谷就是他们动手的地方,那我们要早点通知石承弼才行。”
沈毅笑道,“殿下放心吧,石将军也不是浪得虚名。咱们出门的时候。往西去的斥候就已经出发了。”
骄阳赧然。“却是我多心了。”
“殿下心系将士安危,是臣等福泽。”
“但愿所有人都能平安渡过此劫。”
“公主放心吧。”沈毅从明飞的包裹里取出几块干粮,“精致的点心不便携带,暂时就只有这个了,还请公主先垫两口,咱们好马上出发。”
骄阳接过那硬邦邦的干粮,都不知道他们是从哪儿找来的,“咱们这也是逃难呢。哪儿有那么多讲究。”
她狠狠心咬了一大口,有多难吃是没感觉到。先给噎的够呛。
沈毅忙递了个水壶过去,想笑又不敢笑。
“想笑就笑吧,我还能怎么着你不成?”
沈毅倒是没笑,“等会儿若是碰见商队,只怕公主还得受点委屈。”
委屈不委屈的骄阳并不是十分在意,这一路奔波她首先是为了活着,“你又打算让我扮个什么呀?”
李骄阳对自己这贫苦小媳妇的扮相才刚刚适应,那一脸黑灰也没舍得洗,再换一个,她可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适应的如此良好。
“公主的身份可不能让人发现,商队的人又都是十分精明,臣若是说了什么不应当的话,还请殿下海涵。”
沈毅在她面前一向不是特别讲究尊卑,生死逃亡的关头竟还会特意跟她请罪,可见他心里已经有主意了,而且,还不是十分光明正大。
“别说那些虚的了,赶紧填饱肚子上路,要是能找到几匹马,就更好了。”
“没到宿元之前,想要找到马恐怕没那么容易,还是委屈公主先坐这驴车吧。”
骄阳坐着驴车十分不管,她都恨不得跳下来用脚走了,沈毅驾着车,诚心的劝道,“殿下还是忍耐些吧,这条路殿下若是下来走,没一刻钟就得起血泡的。”
“我哪儿就那么娇气了,每年在猎场的时候,我跟红珊郡主,那都是漫山遍野的跑。”
“那时候殿下穿的是什么呀?”沈毅笑道,“殿下在瞧瞧现在这个鞋,管保走不了几步就受不了。”
骄阳这才留意到脚底下那双粗布千层底,就连袜子都是最差的那种麻布,顿时觉得浑身上下都难受。
“你是想告诉我,我一直都觉得自己什么苦都能吃,什么罪都能受,其实,不过是自己骗自己。”
沈毅回头看着她,昏暗的车厢里面目有些不甚清晰,但是他可以想象得到,那个倔强的女孩,一定是死死的抿着嘴,眼睛里闪烁着愤怒和不甘。
“我是想说,有些事情可以做,有些事情没必要,公主其实不必硬撑着。”
骄阳心里的那口气略松了松,沈毅能顾虑这些却也让她十分感激,“我不硬撑着还能怎么办呢,皇后容不下我们,而晋王就算是心里明白,有些事情他也做不出来。”
晋王这个人,沈毅都不知道该怎么去评价,或许,他唯一的错就是不该生在帝王家吧。
“但是殿下把自己陷在突厥,可还都指望着晋王搭救呢。”
“之前确实是这样打算的。”骄阳也不瞒着沈毅,“现在又生出几分变数来。”
“殿下是说五部贵族调兵?”
“你竟然也知道!”骄阳有些惊讶。
“羽林卫在打探消息这方面,确实跟左右都卫都不能比,但是,多少也会有点渠道。况且,莫顿太子之前急得跟乌眼鸡似的,现在反而安静了下来,所以我就在想,这中间一定是有某种关联。”
沈毅这段时间一直都在养伤,不过很显然,他是一点都没闲着,当然,这对骄阳来说是件天大的好事。
“此事说来话长,恐怕还有变数,到了凉州之后,我在跟你细说。”
沈毅淡然一笑,“公主别忘了就行了,我不过是担心,对情况不够了解,在跟公主的行动弄出什么岔子。”
“不会有这一天。”骄阳肯定的说道。
他们慢慢吞吞的走了将近一个下午才算是到达宿元,中间李明飞早早忍不住了,跟骄阳一起上了车,沈毅和他的两个副将轮流赶车,三个人算是换着班休息。
到了城门口时,长长的队伍排出了大概二里地,往前挪动也是非常的缓慢,显然,盘查的也十分严格,他们把刀剑重新藏到了车底下。
一行人很自觉的站到了队尾。
“老兄,平时也没这么慢啊,知道城里是什么情况吗?”沈毅貌似不经意的问道。
前面那人看穿着并不像中原人,应对也十分谨慎,“许是有事吧,我们也没进去不了解内情。”
“兄台口音不像中原人啊?”
骄阳心想,废话,他穿的也不像中原人啊!
“我是月氏人。”商人天性如此,说话都不会轻易得罪人,“兄台是哪里人士?”
“我就是这甘州地界的人士,听说凉州府有一桩好买卖,这不,急急忙忙带着两个兄弟奔过去,竟是什么都没来得及准备。”
商人一听见好买卖,那眼睛都跟着亮了,“凉州府可是大城,真是有什么好买卖也不奇怪,可是兄台什么都没带着,是准备如何贩卖呢?”
“诶,谁说我没带着。”沈毅一脸神秘,以后任凭那商人如何打听,就是一个字都不肯透露。
他越是如此,那人就越觉得有笔大买卖就在眼前,但是,他也是常年走江湖的人了,旁敲侧击几次没有结果,也就换了路子。
“小可汉名杨成,不知兄台该如何称呼啊?”
“我家姓沈,排名老六,这是我两个兄弟,老七和老八。”
骄阳和明飞在车里互相对视了一眼,显然都十分鄙视。
连个名字都不好好取!
但是他们都没想到的是,那个叫杨成的商人,对此是丝毫没有怀疑,“沈六兄弟,看今天检查这个速度,咱们可能未必能进的了城了。”
“呀!”沈毅十分惊讶,“那可不成啊!”(未完待续。)
第七十三章 进城
杨成看上去非常理解沈毅,“这也是没办法。”
“谁让咱们赶上这么个时候了呢!翌城公主路过此地,纵然毫不相干,也免不了要受这等牵连。”
“休得胡言。”杨成喝退身边的伙计,“几位有所不知,这种阵势的盘检,我们已经经历了一路了,中间耽搁的时间不计其数,几位习惯了也就好了。”
沈毅瞧这天色果然是一点点暗下去了,一脸的苦相,“杨兄有所不知,我这可一天都耽误不得呀!”
“这……”杨成一直在留心观察他们,怎么看到也不像是坏人,沈六虽然有点流气,却谈不上奸恶,他两个兄弟更是木讷,连话都少,甚至还有几分忠厚之相,那驴车里面明显坐着什么人,从几人的态度上看,并不像是重要人物,只是一直都没露面,让他有些疑虑。
“不知兄弟到底是做何营生,真有为难之处,说不来大家也可以一起想想办法。”
沈毅一脸为难,“不是我不肯说,只是这消息实在是不能走漏分毫,我只能说,这是凉州府急需的,十日之内必须送到。”
“凉州府?”杨成琢磨了片刻,“进来也没听说凉州有什么大事啊?”
“哎,杨大哥怎么就这么不开窍呢,大哥想想,刺史府前些天出了什么事?”
“刺史府?”杨成拼命的搜肠刮肚,生怕自己错过了什么,“没听说啊?”
然而。刚才被他呵斥过的猴脸儿伙计却上前说道,“杨爷,刺史府半个月前出了一纸告示。府上有位姑娘得了重病,凉州府内的名医无人能治,因此才出了重赏,若有能人异士治得了这位姑娘的病,愿以千两纹银相赠。”
千两纹银,对于这些行商来说都不算少了,他们贩卖这一次货。路上大半年的时间,去掉所有花费,能净赚个几百就算不错。要是眼光不够精准,路上在出点差池,血本无归都有可能。这一千两银子,真是不小的吸引力。
“莫非。沈兄弟有这般神鬼之能。可以救那位姑娘的性命吗?”
“诶,我哪有那般手段。”沈毅大手一挥,看起来坦坦荡荡,可把杨成给急坏了,这话说一半是要憋死人吗?
“那兄弟是带了灵丹妙药?”
沈毅故作神秘的笑了笑,“要说是药也的确是,要说不是,那也的确不算是。”
“这可把愚兄给说糊涂了呀?”
“心病还得心药医。”
沈毅说完这句。就一个字也不肯透露了。那猴脸的伙计把杨成拉到一边,“爷。刺史府的那件事可以蹊跷的紧。这几年来回跑货没少听人议论,那府里有一个姑娘,刺史当眼珠子一样供着。而那个所谓的姑娘,根本就不是刺史的女儿,甚至连亲戚的边儿都沾不上,只听说生的是倾国倾城,刺史金尊玉贵的养着她,那也是有大用的。”
杨成对这些豪门八卦也是略知一二,他也明白若是能帮上刺史这个忙,那根本就是银钱的问题,搭上御史这条线,那是多少商人做梦都能笑醒的事情,“你觉得这个沈六能行吗?”
“我看有点意思。”猴脸说道,“一般的小老百姓,知道这个也不会往上凑的,沈六如此急切,说不定真知道点什么,这一路到凉州府还有十来天的路呢,爷不妨慢慢套他的话。”
杨成点了点头,就算不为了一千两银子,为了搭上刺史这条线,也值得他冒点险。
沈毅这办正急的抓耳挠腮,跟他两个弟弟窃窃私语,见杨成过来了,他们才停了下来。
“杨大哥,有不少排队的人已经散了,看来是准备去官道上找人家住下,杨兄有什么打算?”
杨成并没有回答,“沈兄弟就算要去刺史府办事,也不差这一日吧,我们一同找户人家,休息一晚如何。”
“大哥的好意小弟心领了,只是我也有非走不可的苦衷,我们兄弟几个凑了几两银子,想看看能不能通融一二。大哥快去吧,只怕晚了,连肯收容行人的庄户都找不到,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沈毅说完就往城门走去,杨成可是急了,他有一种到嘴边的鸭子即将飞走的感觉,一刻也是不能忍啊。
“沈兄弟且慢。”他一把拽住沈毅,低声说道,“沈兄弟就这么拿着钱过去,只怕被他们贪了也过不去这城门。”
“那该如何是好?”沈毅越发着急了。
“看我的吧。”杨成又问道,“兄弟此行一共几人,可都有路引文书。”
沈毅环顾了一下四周,压低了声音说道,“一共五人,四男一女,我兄弟皆有文书,但是车里两个只有卖身契。”
杨成的眼睛转了转,实在是猜不出来沈六的葫芦里到底是卖的什么药,然而,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也就不在乎再多赌一把。
“我将沈兄弟几人加到护从名单里,另外两个就算是贩到西域的货物吧。”
“这……”沈毅有些迟疑,但是,这跟把“贩卖公主”没有太大关系。
“兄弟放心,卖身契在你手里,他们永远都是你的人。”
“嗐!”沈毅佯装毫不在意,“我怎么会放心不下大哥呢,横竖都是刺史府的人。”
沈毅不留神又漏了两句底,杨成记在心里,想把他跟之前的消息,尽量联系在一起。
李骄阳在轿子里,听见沈毅已经把她划到货物那一列了,小脸儿气得铁青,一双眼睛直冒火,明飞觉得车帘子都快要烧起来。
“姐!”他非常小心的喊了一声。
“别叫姐,没听见我已经被卖了嘛!”
明飞小心的纠正了一下。“我也被卖了。”
骄阳瞬间破功,怒气消散的无影无踪,“回去再收拾他!”
“好啊!”明飞一脸开心。
里面说这两句话的功夫。沈毅和杨成已经把新的名单弄好了,沈毅又递了五两银子过去,杨成自然是推脱不收。
“大哥是因为我们才破费的,怎可让大哥独自承担,只是我们兄弟几个能力有限,暂时拿不出更多,直等到了刺史府。必然另有重谢。”
“诶!”杨成说道,“兄弟这话可就是看不起我老杨,咱们行路之人。就应该互相照应,给人方便就是自己方便嘛!沈兄弟日后发达了,别忘了我老杨这个朋友。”
“不敢不敢。杨大哥恩义我们兄弟肯定是铭记于心。”
“一刻都不敢忘。”沈家两个小的也跟着表忠心。
沈毅并不太知道杨成的银子是怎么递上去的,但是结果很明显。他们一行人顺顺当当的过了城门口。官军只是大致数了一下人数,箱笼略翻了翻,至于翌城公主坐的驴车,挑开帘子看了一眼就放行了。
杨成很想趁机会看清楚驴车里面坐着的人,然而,那男孩把袖子把女子挡的严严实实,连姑娘、媳妇都看不大出来,不过。那男孩可着实是清秀,那唇红齿白的小模样。就是一般人家的小娘子也是多有不急。
杨成觉得自己或许是猜到了什么。
进了城之后一行人便找了间客栈住下,杨成在这儿有不少熟人,带着东西四处交易,沈毅本来的意图是进来弄几匹马,但是,他现在已经不打算跟杨成分开了。
“殿下,跟着商队走或许会慢点,但是能省去许多麻烦,等过了鸡鸣峡谷,咱们在想办法脱身。”
“这样的话,不见得能比銮驾快多少啊!”
在外面时间越长,就越有可能被发现,只有到了凉州卫大营,他们才算是安全的。
“现在离开杨成他们,最多能快上一天,到了鸡鸣峡谷再找商队,恐怕也没有这么合适的。光凭咱们几个,没那么容易过去。”
骄阳点头,“那就这么办吧。”
“委屈殿下了。”沈毅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觉得他自己都有点接受不了,虽然是间独立的客房,但是门窗腐朽,散着异味,就连床上的被子也不甚干净,不知道多久没洗过,这样的地方给公主住,他觉得自己这罪过有点大了,“要不我们先帮殿下打扫一下。”
“你听说过主家给奴婢打扫屋子的吗?”
“臣有罪。”沈毅此刻是真觉得自己行事太不周全了,公主跟他们一起的时候从来也不摆架子,以至于他在考虑问题的时候就真的只把她当成了一个普通女子,真到眼前这一步了,他才惊觉,毕竟这为是公主,不是可以随意对待的人!
两个副将见沈毅跪下了,也急忙跪在地上,这差事,真的是拎着脑袋出来的。
“起来吧!”骄阳平静的说道,“微服出行是我主意,你选择了最安全的做法,你做的一切都在保我的命,我不可能怪你。”
“殿下。”沈毅的面容从来没有如此沉重过,“因小可见大,的确是臣顾虑不周。”
骄阳站起身来,伸手拉他,“本宫不在意,你就无需自责。到了突厥或许情况比这更差,我们总得把日子过下去。”
沈毅含恨点头,他在想,如果是石承弼带着公主出来,会是什么样的情况?
“其他的也不用想太多,且看他们后续如何行动吧。如今不再是敌暗我明,已经是最大的成功了。”骄阳觉得,如果她错判了形式,皇后根本就没打算动手,那她这一趟的罪,可都是白受了。
“臣去给殿下买些新的铺盖。”
沈毅转身要走,却被骄阳叫住了,“算了,那个杨成盯着你呢,没必要为了这等小事泄露行迹。不过这被子也确实用不了,车上有几件旧衣服,你帮我拿来,暂且将就这一宿吧。”
沈毅点点头,步履沉重的去了,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形如自己这一天的心情,他带着公主成功的逃离了皇后的眼线,也不着痕迹的打入了商队的内部,甚至可以预见,他们能够无惊无险的度过他们觉的最危险的地方,但是,他就是高兴不起来。
他知道翌城公主从来都是能以大局为重的,他在整件事情的进展中甚至没有特意去考虑她的感受,一直以来他觉得目标是对的就可以了,然而真到了眼下这个样子,他的心里却并不好过。
让一个公主委屈至此,他这个护卫真是百死莫赎。
然而,沈毅却并不知道,在以后的日子里,比这更落魄,比这更凶险的情况,将会层出不穷。
他和他的公主,注定要成为这个国家最传奇的色彩。
玢玉捏着公主的信,心慌的简直不能自已,好在这一天都没什么人过来打搅,戚枫、九娘这些近侍虽然有些疑惑,但是并没有人敢可以询问。
在她觉得这一天就可以风平浪静的过去的时候,总有些意外让人猝不及防。
需要忧心的事情实在太多,玢玉几乎都忘了洛明城这号人的存在了,但是,他毕竟是奉了贵妃和晋王的命令来护驾的,玢玉也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今天一天骄阳也没出门,不是有什么事吧?”洛明城虽然不能随便见到李骄阳,但是,对她的行动还是了如指掌的,而且,他清楚的性格,一整天呆在一个地方不动,不是病了就是傻了。
“多谢洛侍卫惦记,公主一切安好,只是近日有些疲累,早早歇下了。”
洛明城对于这些侍女的冷漠疏远已经习惯了,也不再指望能回到从前,但是,骄阳的事情他不能不放在心上,凭谁两句话把这么明显的异常忽略过去。
“我说两句话就走。”
玢玉屈膝行了一礼,“洛侍卫见谅,既然公主说了什么人都不见,那就是不见。洛侍卫也知道公主的脾气,还是不要为难奴婢了吧。”
“我奉贵妃保护公主,公主一整天没有露面,我不能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今天你让我见我要见,你不让我见,我也要进去,公主若要怪罪,我一力承当!”
“洛侍卫!”玢玉高声喝道,“公主寝殿,谁敢乱闯!公主看在贵妃和晋王的面上多有容让,但是,你今日所为,恐怕贵妃也不会护着你的。”
“只要骄阳无恙,我随你们处置!”
“洛侍卫觉得公主会有什么事?我侍奉公主十一年,竟还不如你个外臣?”
“这是怎么了?”
一道和煦的声音传过来,玢玉吓了一跳,来的人,竟然是童致远。(未完待续。)
第七十四章 九娘
玢玉敛衣下拜,“见过童参将。”
“姑娘客气。两位因何在此争执啊?”
莫说童致远只是看起来像是个正人君子,就算他是货真价实的正人君子,玢玉也不会跟他露半点口风,她笑着答道,“那儿敢在公主驾前争执。洛侍卫过来问安,公主今日乏了便不得见,洛侍卫嘱咐奴婢好生伺候,奴婢不过是跟洛侍卫玩笑了两句,童参将却正好听见。”
洛明城此时虽然还没有修炼到日后的那些心机,但好歹也算知道轻重,公主若是果真偷偷离开了驿馆,那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这位羽林卫的参将,显然不在那个应该知道的范围。因为,不管玢玉如果扯谎,他也只是站在一旁安静的听着。
“呵呵!”童致远长了个四方大脸,留了一缕长髯,远远看去,倒不像是一个武人,反而是一副长者仁风。他听玢玉如此解释,只是拈须微笑,“姑娘这么一说我才察觉,竟然一天没见公主面儿了,也没听见公主有任何吩咐,姑娘可否通传一声,让我进去问个安?”
“童参将见谅,公主刚刚说过,谁都不见。”
“哦!”童致远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殿下莫不是跟谁生了气了,若是羽林卫有人得罪了,姑娘告诉我,我立刻收拾了给公主出去。”
玢玉有些厌他饶舌,挤出一脸的假笑,“童参将过虑了,我们公主向来大度。轻易不会跟谁生气,就是有那不开眼的惹恼了公主,公主当时也就处置了。为了不相干的人生气,公主是断不会如此的。”
被玢玉这样不软不硬的顶了回来,童致远也不见任何恼怒,他倒还是一副长者胸怀,关心完这个在关心那个,“今儿一天竟也没见到明飞公子,怕不是跑出去玩迷了路吧?”
“怎么会?”玢玉还是一脸平静。看向童致远的眼光也是不闪不避,“千金之子,就算是他想乱跑。满营的侍卫还能由着他了?刚才还在我们这儿呢,说是会用草便蚱蜢,非要给公主编一个,这会儿不知道在哪儿寻草叶呢。童参将外面随便走走说不定就看见了。”
玢玉神态语气没有半点作伪。说的就好像是眼前的事儿一样,童致远将信将疑,却也没有更多的可问了。
“殿下既然已经歇了,那我们就告退了。”洛明城下意识的不想让童致远继续在此纠缠,虽然他并不知道确切的原因。
然而,童致远却并不甘心就这么被打发了,“既然已经到了公主驾前,不能当面问安心里总觉不妥。烦请姑娘辛苦,问问公主是否可以一见。公主已经歇下了,那我们明日再来也是一样的。”
玢玉心中暗暗着急,就算几天强行避过去,明天该怎么办呢?
正在她焦躁不已的时候,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玢玉替本宫谢过童参将和洛侍卫,今日不便,明日再见吧。”
玢玉的心一下子从嗓子眼又落了肚子里,她简直都要喜极而泣了!
“奴婢领命。”她从容对那二位说道,“请两位明日在过来吧。”
这结果对童致远来说其实是有点意外的,但转念一想也算是情理之中,公主若是不在驿馆,十有**是偷着溜出去玩了,终究她还是要回来的,总不可能夜宿在外。
然而,洛明城却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比较奇怪,好在他还算是聪明,没在童致远面前开口。“多有打扰,请殿下见谅。”
玢玉微微屈膝目送他二人离开,然后便忙不迭的冲了进去,可是,进到室内她却并没有看见翌城公主,只有春九娘和石承弼。
“石将军?”玢玉一肚子的困惑。
石承弼沉着脸,好像玢玉欠了他几千银子似的。
“刚才是九娘。”
春九娘表面镇定,其实也吓出了一身冷汗,她对玢玉点了点头,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靠你一个人根本不可能瞒得住。”石承弼说道,“几位赐婚使各有机敏独到之处,相处这些日子对公主也算是有所了解,公主明日若是在不露面,恐怕他们就要发动人手四处寻找了。宫驸马是正使,他若是下了命令,我也不可能不听的。”
“宫驸马那边石将军无需多虑,紧要关头将军可以告知他实情。”
“哦?”石承弼觉得这位公主有点意思,宫良辅不管怎么说都是荣昌公主的驸马,跟皇后站在一条战线那也是天经地义,李骄阳别人不信竟然敢信他,不知道她到底是明察秋毫还是胆大包天。“那就是说最终要地方的是童参将和萧侍郎,如此倒还容易几分。”
石承弼的目光放在春九娘身上,颇有几分赞赏之意,“你的身形、声音跟公主略有几分相似,刚才学的也好,就由你来顶替公主几天吧,瞒过一日算一日。玢玉姑娘,没有别的意见。”
玢玉就算有意见现在也晚了,以春九娘的聪明,她现在一定已经猜的差不多了,除非把她灭了口,否则她真是不放心。
“殿下临行之前曾叮嘱奴婢,一切听从石将军的安排,九娘跟在殿下身边的日子虽然不长,但是殿下对她也是十分宠爱信任,奴婢相信,她一定能把事情办好。”
玢玉是转着弯儿的提醒石承弼,春九娘是新来的,用她的时候也要提防。
石承弼军旅出身,对那些风流轶事还真是知道的不多,他只是见这女子整天跟着李骄阳出入,自然就把她划归到公主心腹那一类,却没想到,竟然出了这么个岔子。不过,这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若是连一个宫女都掌控不了。他也没资格掌管五万龙武卫了。
“你也不用害怕。”他对九娘说道,“明日开始,你就装几天病。到时候隔着帘子,他们也看不出什么来。”
“石将军这个主意好。”九娘欢欣说道,“若是病了声音沙哑些,就更不容易被识破。”
她不是不知道玢玉的本意,她也能够理解,况且,以她这样的身份堪破这天大的秘密。没被灭口就算是不错了。
“就这么办吧,外面的侍卫都是龙武卫的人,有事只管吩咐。”
“多谢将军。”
石承弼还是从窗户出去的。真好听见童致远在跟一个侍卫说话。
“明飞公子要这枯草有什么用?”
那侍卫笑起来极憨厚,“听说是要给公主编蚱蜢,找了好多草叶都不合适,所以我们弟兄们帮忙采一些。”
“这么一大把!”童致远赞叹道。“得要编出多少蚱蜢来。”
那侍卫嘿嘿笑了。“叶子是摘了不少,蚱蜢一只也没见啊,明天将军也千万别问,只当没这件事儿吧。”
童致远笑笑,一副心领神会的样子。
“童参将快出去吧,内院马上就要落锁了。”
童致远会意离开,石承弼在暗处微微笑了笑。
“将军。”刚才说话侍卫跑过来,“小的听见玢玉姑娘说到草蜢。就去采了这许多叶子过来,正好童参将看见。可不是两全其美。”
那小子一副“夸我吧”的模样,让一向严肃的石承弼都有些忍俊不禁,“行了,就你最机灵。这几天小心盯着,不要让闲杂人等靠近。”
那侍卫苦着脸,“别人都好说,但是羽林卫的洛明城实在是难办。跟咱们不是一路人,却跟公主还沾着亲,他来了就往里闯,我们也不便硬拦着呀。”
洛明城在石承弼的眼里就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原本还只是漠视,现在简直就是鄙视,“以后他也不例外,就按照一般低阶侍卫处置。”
那侍卫显然对他身份有所忌惮,不自觉的压低了声音,“可他毕竟是公主的亲戚,公主现在是不待见他,谁知道哪天有想起来呢,那时候罪过都是咱们的了。”
石承弼现在还哪儿有功夫想以后,那个刁蛮公主不打声招呼就跑了,留下这么个烂摊子给他,若是在附带一个惹事的表哥,这难度可就太大了。
“不必理会。”
“好吧。”那侍卫没精打采的答应了,“童参将那边不会起疑吧。”
“不会。”石承弼摇摇头,“只不过明天看不见李明飞才会起疑。”
那侍卫挠挠头,显然有更不好办的事儿,“咱们军中真没有明飞公子那么瘦小的孩子,羽林卫里倒是有一个,可那童参将的人,也不能用啊!”
“羽林卫的人肯定不行,你看看公主内侍里有没有合适的。不管怎么说,明天都得让他们看见一个李明飞的影子。”
“是,属下这就去办。”
玢玉尚不知道她随口编的一个谎,就有人费心费力的给她圆上,她的心思都在九娘身上,生怕她出半点差错。
“玢玉姐姐,劳烦让他们传热水进来。”
玢玉以为她要洗澡,这方面她倒不是苛刻的人,很快,一大桶热水就抬了进来。
九娘把窗户打开,十月的西北已经是朔风阵阵了。
“这是干嘛?”
九娘笑而不答,安静的等水变凉。玢玉已经知道她要做什么了,心中有些不忍,“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姐姐放心,我身子一向结实,就算是病上几天,好得也快。”
玢玉并没有想到春九娘肯为公主做到这种程度,眼圈红红的,“风寒也是可大可小,你不可过于勉强了。”
九娘微微点头,“姐姐放心吧。”
春九娘把自己浸在冷水当中,瑟瑟发抖,到底为什么要受这个罪,她自己都恍惚了。
信任吗?这么奢侈的东西她并不需要。
情谊吗?一个帝国公主跟一个卑贱女奴之间能有什么情谊可言。
但是,她确实想为她做点事,哪怕超出了自己的本心。或许,为的就是那一夜,她伸手推了她一把吧。
前次遭遇刺客,大家都知道是李骄阳抽出了李明飞的剑,刺死了石承弼身后的刺客,算是救了石将军一命。然而却几乎没有人知道,李骄阳在拔剑之前,还伸手推了她一把,让她不至于首当其冲。虽然,最后的结果看来,即便李骄阳不推她那一下,刺客也伤不着她分毫,但是,那一瞬间的情形,就是切切实实的扎进她的心里了。
十三年了,没有人真正关心过她的死活,即使她想不透李骄阳为什么会救她,但是,她总想偿她这份情。
“快出来吧,你冻的嘴唇都发青了。”玢玉担忧的说道。
春九娘的意识有点模糊,“可能还不行,我身体好,万一什么事儿都没有,岂不是要前功尽弃。”
玢玉眼泪汪汪的,“不行,不能继续了。哪怕明天就装一下样子,也不能要了你的命去。”
玢玉强行把九娘从木桶里拖出来,守在她身边一直都不敢合眼,没过多久,她就感觉到九娘的手热得烫人。
“传御医!”玢玉什么也顾不得了,猛地喊了起来。
“玢玉姐姐,出什么事儿了。”内侍戚枫第一个冲了进来,这一天他都觉得不踏实,晚上就算不用他值夜,也没踏实睡去。
玢玉急忙把帘子拉掩饰,擦了擦眼泪说道,“公主发烧了,快去请御医。”
玢玉要是没流泪,戚枫可能还不害怕,可是沉稳有度的大宫女眼泪汪汪的,这小内侍简直魂飞魄散了。
“姐姐!”
眼见着宫女内侍围了一屋子了,玢玉赶紧镇定下来,“公主大概是受了风寒,去传御医吧。”
戚枫被玢玉瞪了一眼,不敢在多问,熬到御医过来给公主请了脉,他才算是又活了过来。
“脉象上看,殿下是受了凉了,若是方便让我们看看殿下的气色,或许可以判断的更准确些。”御医隔着帘子诊了脉,心里已经是大致有数,只是望闻问切乃是从医之道,这位又是公主,甚至担心有所疏漏。
“御医糊涂。”玢玉硬下心肠,无奈说道,“这三更半夜,又是仓促请两位过来,哪儿方便细看。”
“姑娘多虑了,老夫眼里只有医者与病人,本不该有那许多顾忌。”
玢玉忙说道,“公主的脾气我最知道,按我说的办吧。”
“这怎么能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