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现代都市锦衣风流TXT下载锦衣风流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锦衣风流全文阅读

作者:大苹果作品集     锦衣风流txt下载     锦衣风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五九章 此物举世无双

    乌海镇鞑靼国大营之中一片忙碌景象,半个多月前,把秃猛可率大军脱离险境逃往北方,三日三夜疾奔二百多里地来到了乌海镇,见明军果然守信在长城外二十里驻扎下来并不追击,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

    看着手下鞑靼兵马丢盔卸甲垂头丧气的模样,把秃猛可的心情极为糟糕,但他天生是个乐天派,回想当年自己还是个部族首领的时候,手下勇士不过三千,还不是最终横扫了瓦刺诸部落?虽然这次进攻大明受创巨大,几乎葬送了绝大部分的手头兵马,数年来勒紧裤腰带攒下的家底几乎打了个精光,但起码他把秃猛可还活着,还有数万可用之兵,还有数十门拖回来的神鹰大炮,这一切都是他的资本。

    更重要的是,明人愚蠢,居然在那样的情形下跟自己定下了和议,相信自己会和他们皆为友好邻邦,平息两国边镇的战火,简直是太可笑了。鞑靼人什么时候会和汉人和平共处了?这次栽了这么大的跟头,又怎么可能跟明人和平共处下去?鞑靼人从来都是从哪里跌倒便从哪里爬起来,此仇不报,长生天也不答应。

    抵达乌海之后,虽然把秃猛可很想立刻赶回乌兰巴托,但他知道,连续的征战,数番死里逃生之后,手下的兵马士气低落,应该及时的休整一番;再说乌海是前方重镇,防御措施做得很不错,明人也没来追赶,何不在乌海停留休整,清点损失的人马和物资,也好重新安排在国内的兵力配置,以防有人趁机作乱。

    还有个原因把秃猛可没说出口来,那便是把秃猛可承认自己败了,但他希望给人一种从容落败的感觉,就在乌海靠近明朝边界的地方停留休整,若立刻回到乌兰巴托,难免会被人看作是吓破了胆。这就是俗话说的:摔了个狗吃屎还要摆个姿势,纯粹的自欺欺人之举。

    大军休整了半个月,把秃猛可认为差不多了,于是决定这几日开拔回国都乌兰巴托,手头剩余的正规兵马不足三万,尚有三万多百姓是充人数的,正值牛羊最后一次入冬前的上膘的时机,他现在考虑的是要尽快将这些牧民送回各自的部落之中;日子要继续,还要靠这些人饲养牛羊马匹东山再起,可不能破罐子破摔。

    把秃猛可独自一人坐在金帐之中喝着冷酒,听着帐外的冷风吹过帐篷顶上的旗帜发出的啪啪啪单调的声音,外边的兵马忙着收拾,他却百无聊赖之极,只默默思索着将来要办的事情,如何向部族长老首领们解释,如何同莫斯科大公国的使者忽悠,能让他们给自己些火器弹药等等;不知不觉中,一坛冷酒喝下去了大半,整个人也有些熏熏之意。

    忽然间,外边嘈杂声起,脚步杂沓之声来到帐外,有人高声叫道:“求见大汗,大汗在否?”

    把秃猛可抬头坐直了身子叫道:“进来,本汗在此。”

    帘幕掀开,一股冷风混着着臭气熏天的牛马粪便的味道冲了进来,几名鞑子将领一哄而进,当先一人是乌海大营负责外围警戒的千夫长突先,他手中抱着一个大红布包着的包裹,红艳艳的颜色跟帐内的清冷空旷极不协调。

    “突先,何事啊?你营明日最先开拔,可都准备好了?”

    突先抚胸行礼道:“尊敬的大汗,卑职已经准备妥当了,这等事岂会让大汗操心。刚才在乌海城外的游骑发现了十几名明军信使,特来禀报大汗。”

    把秃猛可一愣,皱眉道:“人呢?”

    “他们不肯进城来,说是大明镇国公宋楠派他们来给大汗送礼物来了。”

    “大明镇国公?这小子升了国公了?嘿嘿,这可都是拜本汗所赐呢,他也原该谢谢我才是。”把秃猛可自嘲道,眼光落到突先抱着的红布包裹上道:“这便是那礼物么?”

    突先道:“正是,沉甸甸的,不知何物。”突先说着话,用力将红布包裹掂量了掂量,包裹内传来哐当哐当的声音。

    一名将领忙道:“突先将军小心些,明人喜欢送名贵瓷器花瓶什么的,若晃动的碎裂了,可就不值钱了。”

    突先忙停止晃动,恭谨的将包裹摆放在把秃猛可的帅案上,一群人伸着脖子不肯离开。把秃猛可道:“你们还站着作什么?各自回营办事去吧。”

    突先笑道:“大汗打开看看,我等也开开眼,这位大明镇国公送给大汗的礼物想必不同凡响,我们也想一饱眼福呢。”

    把秃猛可微笑道:“那还能有什么不同之处?无非金银珠宝罢了,若是什么鸟字画的话,我便扔进炉子当柴烧,若是什么鸟瓷器的话,便拿来当夜壶,咱们鞑靼人可不喜欢明人的那些宝贝玩意儿,咱们只信真金白银。”

    “那是,那是,明人都是些奇怪的人,一张纸上画上似是而非的一些花鸟人物居然也当宝贝,真是可笑。”众将哄笑道。

    把秃猛可很愿意听到众将的笑声,他们依然会笑,便代表他们并未失去希望,也逐渐从大败之中恢复过来,所以把秃猛可愿意让他们开开眼界,若是金银珠宝的话,他甚至打定主意要赏一些给将领们,让他们也开开心。

    红绸包裹一层层的打开,一层红布下边还是一层红布,一层又一层,总共三层,弄得把秃猛可都有些不耐烦,一把扯开所有的红布之后,一方做工考究锦盒静静的出现在众人面前,锦盒上用丝带捆着一份信函,牛皮信函封面上郑重的盖着一方火红的大印。

    “突先,念一念。”

    把秃猛可将信函拿起来递给突先,突先接过来撕开封口,从里边抽出一张雪白的信笺来,展开口朗声读道:“尊敬的达延汗把秃猛可国主,前番长城一别忽忽半月过去,未知国主身体如何,心情何如?是否平复了之前两国交战带来的些许伤痛?”

    把秃猛可哈哈笑道:“他娘的,这只草原上的野兔子,不忘羞辱本汗一番,本汗的心情好的很,胜败兵家常事,只有他才会沾沾自喜罢了,这个蠢货,翻了最愚蠢的错误尚不自知。往下念。”

    突先咳嗽一声磕磕巴巴的念道:“人说对手之间亦是朋友,本人深以为然,这次本人荣升大明镇国公,也是大汗拱手相送,这番情义当铭记在心。我大明礼仪之邦,讲究礼尚往来,大汗送我一个国公爵位,宋某理当致函道谢,来而不往非礼也,今日特命人送上厚礼,答谢大汗成就之义。”

    把秃猛可连声冷笑,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此锦盒之中的礼物算不上贵重,但却是当世无双之物,盘古开天乃至悠悠亿万年之后,此物也是独一无二的一件,再无第二件此物;而且我敢断定,大汗必是喜欢这件礼物的,大汗也莫感谢我这份厚礼,朋友之间不该谢来谢去,情义存在心中便是。若是大汗不满意这份礼物,也不必开口骂娘甚或是怪罪宋某,不日宋某即将和大汗见面,若有不快,咱们当面解决便是。如上,致以最深的敬意,大明镇国公宋楠亲笔手书拜上,祝大汗福寿永.康。”

    把秃猛可的眉头皱成了一个疙瘩,他忽然觉得宋楠这封信函似乎包含着某种恶意,最后那几句说什么‘宋某不日将和大汗见面’云云,这是何意?双方罢和议罢兵之后,不出意外该是没有机会再见面才是,若再见面,除非是……在战场之上,难道说……

    “突先,打开这锦盒,本汗想看看这世间独一无二,盘古开天到天地悠悠万年之后都不会有的东西是什么?”

    突先眼睛发亮道:“真让卑职打开么?”

    “开吧。”

    突先摩拳擦掌上前,轻手轻脚的扯开锦盒上捆扎的丝线,小心翼翼的打开锦盒一侧的插销,众人屏气凝神伸长脖子两眼放光的死盯着锦盒,但见突先猛地一掀锦盒盒盖,只听啊的一声大喊,众人炸了锅一般的往后退,口中发出惊骇的喊叫声。

    突先离得最近,吓的手一抖,将那锦盒拨的摔落桌案,盒中之物咕噜噜滚出来,顺着地上的毡毯滚到把秃猛可的脚边,把秃猛可脸色煞白,弯下腰来双手捧起那物,胸腹之中一片翻腾,一张口哇的一声吐出刚喝下去的冷酒和肺腑中积淤的鲜血,碰的手中那物一片狼藉淋漓。

    “宋楠小儿,我要将你碎尸万段。”把秃猛可嘶哑着吼出一句话来,身子后仰,咕咚一声晕倒在地。

    众将领回过神来,一拥而上,口中乱叫着扶起把秃猛可施救,一时又忙叫人请随军医官前来,嘈杂之际,脚步杂沓,将那盒中之物踢来踢去滚到大帐一角。

    被宋楠形容为古今无双独一无二的那物事,正是鞑靼国大王子图鲁的项上人头,从每个人都是天地之间独一无二的那一个的哲学观点来看,宋楠的形容一点也不过分。

第七六零章 策略

    虽然宋楠的信笺之中没有提及一句交战之语,但送上的图鲁的人头便是最好的战书,悠悠醒转过来的把秃猛可立刻意识到了这一点。

    长子图鲁的头颅被背信弃义的明人砍下,虽然心痛如割,但其实这不算什么。单以达延汗之子的身份而论,把秃猛可的儿子可不止图鲁一个,事实上在乌兰巴托的后宫中,英明神武的达延汗把秃猛可在生儿子的事情上一样的英明神武,除了成年的长子图鲁次子乌鲁斯之外,他还有五个儿子,分别是阿尔苏博罗特、阿勒楚博罗特、斡齐尔博罗特、格列博罗特。

    因此,把秃猛可立刻便从丧子之痛中恢复过来,他意识到明军即将展开进攻,毫无疑问,目标便是河套地区。

    此次兵败之后,把秃猛可之所以急着跟明人达成和议固然是因为兵败无奈,为了达成这和议他甚至不惜将图鲁当人质送给明军表示诚意,除了要急于脱身自保之外,他最担心的其实是兵败之后的形势。但凡稍有眼光之人都明白,这才自己损失了绝大多数的主力兵马,将无力在明朝边镇形成均势的对恃。

    多年以来,把秃猛可其实摸索了一套压制明人的办法,其中之一便是在边镇保持强势,不管实力如何,都要保持着积极骚扰主动进攻的态势。这么做的目的,其实不仅仅是为了想从明朝边镇获得什么具体的收获,而是出于一种大策略上的考虑。

    说白了,把秃猛可是想以这种强势的进攻去强化河套地区的稳固,对鞑靼国而言,河套地区已经是核心地区之一,而这种地位的上升和相对薄弱的兵力布防恰恰形成了矛盾,要想让明人彻底忘记河套地区,不再有重新夺回这里的念想,鞑靼人只能强势强势再强势,让明人边镇一直处于自保的态势中,让他们根本无暇去考虑河套的收复,甚至想都不敢想,这便达到了目的了。

    此次战败之后,把秃猛可最大的担心便是明人会趁机攫取河套,将鞑靼国的势力逼回到阴山以北的寒冷之地;在被困在长城以南的那些天里,把秃猛可甚至做好了放弃河套的准备,如果明人提出要回河套的要求,他也会答应下来。但明人居然在和议条件上只字不提便同意了和议,把秃猛可别提有多么窃喜。但直到现在,他终于明白,原来明人根本就没打算跟自己达成和议,不提要求的缘由是战事远没有结束,宋楠即将率明军大举而来,目标自然是河套地区这片肥美广袤的大地。

    “明人言而无信,杀了图鲁撕毁和议,这是即将进攻的征兆,不消说是要夺取我赖以生存的黄河以南的大片土地,看来这场战争还没结束,本汗想问问诸位的意思。”

    达延汗大帐内,把秃猛可神情肃穆的坐在案后,一干部族首领和领军将领站在下首,胆战心惊的看着摆在把秃猛可案上的那个惨白的人头,那是大王子图鲁的头,被捡起来之后擦拭干净,重新编好了发辫之后,图鲁的头颅被红布包裹了半边,露出一半的面孔显得更加的阴森恐怖。

    大汗这是第一次如此的低调,居然询问众将和部族首领们的意见,这是绝无仅有的事情,看来这次大败之后,英明神武达延汗的心中也没有多少自信去应付这场战斗了。

    “父汗,这还用考虑么?儿臣愿领兵迎击明军,这是我鞑靼国的地盘,明人一向龟缩在他们的高墙之后,这回居然敢探头出来进攻,那是绝对要给他们教训的。儿臣立誓将宋楠击败,让他们为他们的不智付出代价。”二王子乌鲁斯挺胸而出,声音高亢的道。

    把秃猛可皱起眉头,本想出言呵斥乌鲁斯的大言不惭,但看到图鲁的人头之时,心中微叹一声,将话语咽下肚子。无论如何,在如今的情形下自己能信任的也只有乌鲁斯了,虽然此子志大才疏,十余万兵马连盐池长城上的两万明军都打不过,但毕竟他还是忠于自己的,而帐下的那些面目各异,各怀心事的其他人,则难保不在打着什么鬼主意。

    “乌鲁斯暂且退下,想听听其他的将军和长老们怎么说。”把秃猛可摆摆手。

    乌鲁斯讪讪退到一旁,把秃猛可的目光投向巴图,此人是自己心腹大将,从进攻嘉峪关开始便是自己倚重的一名忠诚之将,即使是兵败了,也没见到他抱怨一句,把秃猛可觉得自己还是能够信任他的。

    巴图出列躬身行礼道:“尊敬的大汉,如今的情形恐怕由不得我们自己选择,我大军如今受创甚巨,处在被动防御的地位,明军要打,由不得我们不应战。”

    “巴图将军,我们拿什么去应战?盐池之地的明军总数达六七万之多,而我们这里能战之兵只有不足三万。难道依旧逼着这些根本不会打仗的老弱牧民参战?那又能起什么作用?这一点二王子乌鲁斯想必深有体会,这些人给了他什么帮助?他最有发言权。”说话的是郭尔罗斯部落的首领脱火赤,他是被胁迫率部族百姓随同二王子乌鲁斯参与盐池长城之战的部族首领之一。

    乌鲁斯听出他话语中的揶揄之意,欲开口跟他辩论,却被把秃猛可严厉的目光制止住。

    巴图微笑道:“脱火赤长老,依你之意咱们该不战而走,让出黄河以南的大片土地是么?让我来提醒你和其他的长老,你们当中大部分人所率的部族牧民领地可都在这里,北方牧场荒芜之后,你们哭喊着求大汗将这里肥美的牧场划分给你们,现在如果你们退却,那么你们的领地便将落入明人之手。到时候你们的部落便无处存身了。”

    除了郭尔罗斯部落的脱火赤,在座的还有喀尔喀部、兀良哈部、科尔沁部的几位部族长老,他们当初为了争夺这块肥沃的牧场也不惜放弃了阴山以北的荒芜草场,率领部族定居在黄河两岸,如果放弃河套地区,他们也将成了草原上流浪的小羔羊,无处存身了。

    “巴图将军说的是啊,不能放弃,咱们要打;什么时候我们鞑靼人开始惧怕明人了?简直不可理喻,即便是咱们的实力大打折扣,也不能让明人骑在咱们脖子上拉屎拉尿。”

    “是啊,大汗,必须打,要给明人一个教训,要为大王子报仇,不能任由明人欺凌我们。”

    诸位长老七嘴八舌的叫嚷着,义愤填膺的背后固然是担心自己领地的前途和自己将来的地位。

    把秃猛可缓缓摆了摆手道:“诸位稍安勿躁,你们的心情本汗能理解,本汗也一样不能容忍明人的嚣张。至于图鲁之死,便算是他为我鞑靼人捐躯沙场,鞑靼勇士们可以死,图鲁是我的儿子,他也可以死;要战,但不是为了图鲁,是为了我们鞑靼人的生存。河套之地已经是我鞑靼国的立国之本,轻易拱手想让那是绝不可能。”

    “大汗英明。”众将领和部族首领们纷纷叫道。

    把秃猛可犹豫了片刻续道:“但现在的情形你们也都清楚,我们确实没有明军实力强大,特别是明军的统帅宋楠,那是个不容易对付的家伙,这几个月来的经历也说明了我们并不占据优势。要想取得这次胜利,我们需要好好的谋划谋划,诸位有什么御敌之策,此刻可以畅所欲言了。”

    众人顿时哑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愿出来说话,嘴上说打固然是一句话的事,但实力相差悬殊,如何能打胜那可不是靠吹牛便能吹出来的,现在的情形是,明军兵精粮足,人数比自己多一倍,而己方大败之后已经军心浮动物资匮乏,如何能打赢这场战斗?

    把秃猛可等了半天见无人出来说话,微微叹了口气道:“诸位既然没什么好的建议,那么本汗便说出我心中的谋划,诸位斟酌一番如何。”

    “大汗请吩咐,我等遵照执行便是。”众人如释重负,上阵拼杀自然是可以,谈谋略即便是刚刚败在宋楠手里的大汉还是比自己等人高明百倍,还是听他的指挥最是稳妥。

    “本汗不愿讳言敌我双方实力的悬殊之处,但也不愿放大这种差距。巴图将军说的对,以前是我们入明朝境内作战,那是他们的地盘,但现在他们是进入我们的地盘,在地利上我们便已经占据了上风。另外,明军虽然来势汹汹,但他们毕竟还是以步兵为主的兵马,我能占之兵虽只有三万,但都是骑兵兵力,战力的差距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再者一点,也是本汗认为能战胜明军的最大的契机,那便是天气。”

    众将有些不解,便听把秃猛可静静道:“天气是明军最大的敌人,我鞑靼人就算是冰天雪地打赤膊也不会冻死,冰雪为伍,风餐露宿这是我鞑靼人自小养成的习惯和本领;而明人一到冬天便要穿上厚厚的棉袍打着哆嗦,他们如何能跟我鞑靼人相比?”

    乌鲁斯叫道:“父汗的意思是,天近隆冬,明人将无法在冬天的严寒里与我们对抗,确实如此啊。”

    巴图兴奋接口道:“我明白了,如今已经快入十月,十月中严寒便会让人难以忍受,所以我们只需拖延时间到下月中旬,只要几场鹅毛大雪一下,明人便成了雪地里冻僵的兔子,任凭咱们猎杀了。哈哈哈,大汗看的很清楚,此战我们必胜了。”

    把秃猛可微笑道:“正是如此,所以在前期作战中,我们要以拖延为主,不怕让他们占些小便宜,只要拖延住他们的脚步,守住黄河天堑不让他们打过黄河逼得我们退回阴山狼山之北,待严寒到来,便是我们大举反攻之时。到那时他们除非主动撤兵,否则便会像冻僵的野鸡一般任我们宰杀了。”

第七六一章 布龙湖畔

    盐池长城隘口明军大营一片喧闹景象,随着陆续不断的粮草物资的到达,大军出征的准备工作也接近尾声,杨一清不愧是后勤调度的好手,宋楠所担心的天气严寒的问题早已在他考虑之中,派回去命人提醒杨一清采购冬衣和柴薪之举纯属多余,第三批抵达军营的物资中便包括了八十车木炭,四万件冬衣,两万条棉被以及不少用来冬日生火的火油和石炭。

    宋楠大喜过望,杨一清给大军争取了起码十天的时间,否则临时再去采购这些物资会耽搁大军的出征日程。即便杨一清依旧留在京城采购协调调运物资前来,人并未随着押解物资的兵马赶到,宋楠还是立刻签署了嘉奖令命亲卫传令嘉奖。

    随着物资到达的还有宋府妻妾带来的不少东西,一辆马车上大大小小的物事塞得满满当当,什么棉大氅,皮绒帽,长披风,厚皮靴,暖手炉,铜火盆,擦手油,补胃酒,林林总总不下数百样。凡是你能想到的日常用品几乎都在其中,你想不到的也逃不过宋家妻妾的思量,感受浓浓爱意的同时,宋楠也是大皱眉头,这些东西大多数是用不上的,此次出征的要务之一便是速战速决,是绝不可能多带一样无用之物的,有些玩意儿只能心领了。

    倒是有一样的东西宋楠很是满意,那是一副崭新的马鞍,显然是经过精心的打造和设计,马鞍的皮质松软结实舒适不说,两侧还设计了不少的挂钩和皮囊,可以携带不少东西,很是实用。宋楠一问才知道,这幅马鞍居然是朱凤桐送到宋府之中,夹杂在宋家妻妾所用之物之中一起送来。感激之余眼前浮现出朱凤桐凄美的面容来,又想起那一夜在明时坊朱家后宅之中的旖旎风光来,不禁连声叹息不已。

    一名押送物资的锦衣卫官员还偷偷塞给宋楠一个小包裹,黄色的包裹皮竟然是丝绸做的,极为考究和精致。宋楠问那官员是谁送给自己的包裹,那锦衣卫百户支吾不答,只推说他也不知道是谁,这包裹是有人托北镇抚司镇抚侯大彪转交给他,叫他务必送到宋楠手上的。

    宋楠带着疑惑打来包裹,一双黑黝黝的手套带着幽幽的香气躺在包裹之中,下边垫着一方丝帕,丝帕一角绣着一朵芙蓉花,宋楠一下子便知道这是谁了,这正是深居宫中数月未曾谋面的康宁公主送来的,宋楠将毛茸茸的手套拿起来试着戴上,只觉手指长短合度,大小肥瘦合宜,就像是照着自己的手定做的一般。那材质看不出是什么皮,看着有些粗糙的纹理,但带在手上就像是长在手掌上一样,保暖请便却又不影响手握擒物。

    众将研究了半天终于有人认出了此物的材质,那是毒龙皮所制的手套,因毒龙难以捕捉,做手套的皮质只能用毒龙颌下的一小片,故而一副手套的价格光是成本便高达数百两,再加上京中匠人能制作这种手套的极少,工艺繁复,故而工钱也不菲。这种手套保暖请便倒也罢了,最奇特的是具有相当的防护作用,形同手上的软盔甲一般。

    宋楠心中愧疚不已,康宁对自己可谓是情深意重,无时无刻不想着自己,相较而言,自己给她的几乎没有,想想当年信誓旦旦许下的承诺,到现在都没能实现,宋楠更是觉得自己辜负了康宁的一片深情。毫无疑问,康宁这也是在变相提醒自己要旗开得胜立下大功,早日回到京城团聚。宋楠珍而重之的将丝帕手套踹在怀里,暗下决心这一次夺回河套之后回京,无论如何要想出能和康宁在一起的办法,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正德七年九月二十六日辰时,以京营神枢营、振威营、练武营、外二军营为主力,携宁夏前卫、灵州卫、肃州卫、延安卫等西北诸卫所近六万明军开拔启程奔赴盐池长城之外鞑子占据的河套地区开始了复套之战。

    以大明镇国公宋楠为首,携江彬、许泰、马鸣,外二军营提督彭阳、张安、彭昌铄等二十余名京营及卫所将领,分率各部兵马以浩荡之势杀奔北方。

    这一次主力前锋的位置宋楠交给了江彬和马鸣、张安三人,以江彬为前锋主将,马鸣张安为副近两万兵马为前锋攻击主力,这样的搭配是宋楠精心设计的,这三人江彬骁勇张安持重经验丰富,马鸣精明,正是相互取长补短的的组合。

    中军是宋楠率领亲卫营并四卫西北卫所兵马近两万人,后队则是许泰率练武营和两卫卫所兵马负责后方的策应并保证后勤物资的畅通。

    从盐池北长城隘口出兵后,三日间行进一百二十余里,沿着戈壁的边缘抵达都思图河之南。这一路上虽然没遇到鞑子兵马的抵抗,但不时发现鞑子哨探远远游弋探查的身影,鞑子对明军的进军方向了如指掌。但宋楠一点也不在乎,这次就是摆明了大举进攻,送上图鲁的人头便是宣战的开始,而从盐池攻击河套地区的唯一作战路线便是攻击都思图河北上这才能直接攻击到第一座鞑子在河套地区的重镇乌海,就算是最蹩脚的将领也能猜出这样的进攻路线。难不成放着这条线路不走,倒要从戈壁荒漠中穿插北上不成?

    都思图河是黄河的一条主要支流,河水自西往东流汇入滚滚黄河之中,其发源乃是东边戈壁之侧的都尔奔温都尔山,多年的冲积和改道,在都思图河中段形成了一片大湖泊名为布龙湖,湖泊四周的湖区草原水草茂盛,土地肥沃,正是一片适合鞑靼人定居放牧的好地方。

    此处虽距离北地的乌海仅仅只有一百余里,但却属于东部的鞑靼鄂托克部落所属,数万鄂托克部落的牧民尽数落脚于此,依赖着都思图河形成的大片草场放牧为生。

    明军前锋抵达布龙湖南岸的时候正值黄昏,波光粼粼的湖面倒映着湖边高耸的山崖,周围略显枯黄的大片草原一望无际,在戈壁和风沙之中行进多日的明军宛如步入了天堂之中。

    江彬不敢贸然渡河,虽然布龙湖西侧有平缓的渡过都思图河的渡口,但为了谨慎起见,江彬还是命令前锋军驻扎在离岸十里处,同时派人去禀报跟随在后面的中军,请宋楠示下。

    天黑之前,宋楠率一千亲卫营兵马策马赶到湖畔,站在南岸的山坡之上,放眼四顾,都能看到对岸草场上片片如白云般铺在地上的羊群,景色固然是美到极致,但宋楠下达的第一个命令却是大煞风景。

    “连夜抢渡都思图河,渡河之后就地休整,明日一早……”

    众将本以为宋楠会说‘明日一早直取乌海’却听宋楠道:“明日一早,所有兵马将方圆三十里地的草场之上的牛羊马匹尽数抢回来,一只也不能放过,一所毡房也不能放过。抢回来的牛羊和马匹交给许泰命他交洽给杨一清大人去国内变卖成银两。”

    众将愕然,大将军下达的第一道军令居然是抢东西,不是应该直接进攻乌海么?众人的脑海中立刻脑补出杨一清赶着一大群牛羊马匹在京城叫卖的情景来,这场景着实诡异。

    “兄弟们吶,莫忘了我可是背了一屁股的债的,这些牛羊马匹付利息都不够。你们难道想我回京城之后债主盈门么?你们肯定不想的,所以我必须抢光拿光这些东西,不然我的日子可过不下去。如果我被债主们逼债的话,可莫怪我去你们府上叨扰,那可不是几百两银子便能打发的,你们若不想被我骚扰,便可着劲的帮我抢东西,这样对大家都好。”宋楠语重心长的道。

    众将差点晕倒,大将军说的这么凄惨,看来停军半日抢东西似乎比立刻进军乌海更加的重要。

    张安毕竟心系战事,拱手道:“大将军,莫如明日一早前锋军开赴乌海,留下一部兵马搜集财物便是,免得耽搁了大军的日程。另外卑职有些担心今夜的渡河行动,鞑子看这样子似乎有恃无恐,明知我大军到来,北岸的牧民却不撤离,这是空城计?抑或是别有原因?”

    宋楠笑道:“管他什么计,他们要想在这里拦截我们那可太蠢了。我到希望今夜他们会来跟我们交手,总之一切以我为主,不用理他们怎么应付,需知现在我们是进攻的一方,如何抵挡是他们的事情。”

    江彬道:“大将军,河面上一只渡船也没有,我们所携带的小船只有两百艘,若鞑子在对岸射箭阻击,怕是登岸不易。”

    宋楠点头道:“动用火器压制,张宁的火箭营马上就到,一旦发现敌踪便不必客气,狠狠轰他娘的便是。但是你给我节省点,这次带来的火箭火铳炮可只有三十门,这还是日夜赶工的结果。弹药也是贵的离谱,你花了多少炮弹,我都是要算银子的,将来我若被人追.债,我便拿着这清单去你侯爷府中算账。”

    江彬哈哈大笑道:“好说好说,兄弟卖了这身肉替你还债便是。”

    (谢诸君的月票,谢休闲浪人兄弟的红包和打赏。一晃三月初了,有保底月票的兄弟赏几张。)

第七六二章 布龙湖畔(续)

    在准备期间被宋楠从西崖渡口不远数百里拉来的两百余条小筏子终于派上了用场,羊皮筏加上小木船,一次只能运送不到两千名士兵渡河。但好在都思图河和黄河不可同日而语,在布龙湖西侧的渡口,即便鞑子已经破坏了渡河的码头,这些小羊皮伐子还是能在任何地点入水。

    在夜幕的掩护之下,两千多名明军划着小船和筏子沿着平缓的河面朝对岸划过去;在靠近对面五六十步之时,猛听得号角声起,对岸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火把,河岸边出现了无数鞑子的人影,一瞬间,如簧飞矢便朝河面攒射而至。

    南岸的江彬跳脚大骂,鞑子果然是不甘心被明军轻易渡过都思图河,傍晚之时的一片宁静和祥和都是假象,夜幕一降临,鞑子便纷纷从隐匿之处云集至河岸对面,开始了对明军的阻击。

    身先士卒的马鸣在一艘小船上猛力敲打一面大鼓,鼓声咚咚作响,河面上的所有士兵纷纷举起大木盾档住攒射而至的箭雨。鞑子显然预料到这一点,第二轮箭雨便是涂上了羊油被点燃的火箭了,箭支射在筏子和木盾上烧的吱吱作响,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臭味,十几艘羊皮筏子着了火,上面的士兵不得不翻身跳下冰冷的河水里躲避火势,忙乱中,上百士兵中箭,惨叫声此起彼伏。

    江彬口中污言秽语层出不穷,一叠声催促张宁放炮,张宁立刻下令,十几门多管火箭铳立刻将炮口对准对岸,一声喝令过后,火箭炮开始喷火,拖拽着火红尾巴的小炮弹穿越仅百步宽的河面在对岸影影绰绰的鞑子人影中炸响,顿时掀起的泥土和草屑砂石满天飞扬,伴随着剧烈的爆炸声,河面近岸的数十步处落下了石头泥巴的滂沱大雨,落在河水中发出嗤嗤的声响,离岸近的十几艘木筏上的明军被砸的头破血流。

    马鸣大声叫骂:“往回划,蠢材,还望前划,找死么?”

    明军渡河的木筏迅速远离,于此同时对岸上的爆炸尚在继续,火箭炮只打了三轮,但十几门八十一管火箭炮就算是只射出三轮,也足足将数千发小炮弹倾泄在对岸的土地上,面对如此凶猛的火器压制,对岸的鞑子几乎在一瞬间便没了影子。

    火箭停止轰炸后,一千八百名明军士兵踏着坑坑洼洼冒着热气的河边滩涂爬上了河岸;逃散的鞑子们再次回头厮杀过来,顿时黑沉沉只有星光的对岸杀声震天。

    筏子迅速返回,第二批明军在一炷香后便登上对岸的陆地,但对岸的喊杀声忽然变得寥寥,首批的一千多明军几乎没有付出什么伤亡,便将围拢来的鞑子们杀散;鞑子们奔逃的脚步声在草原上渐行渐远,明军纳闷之余也不敢追赶,只得原地做防御态势,让一批批的明军从对岸渡河过来;这之后,再没有发生一次厮杀,所有的鞑子都销声匿迹了。

    花了两个多时辰,两万多前锋兵马才尽数过了河,对岸的警戒范围已经扩大到了方圆十五里,但再无鞑子兵马的身影。运送火箭炮过河大费周章,几只筏子拼凑起来才能承载一架火箭炮的重量,在这上面浪费了大量的时间,直到天色大亮的时候,前锋军和中军的逾四万兵马才全部踏在了都思图河北岸的草地上。

    天色一亮,萦绕在众人心头的一个疑问也迎刃而解,鞑子为何如此不堪一击,千余明军便将他们杀退的原因,乃至后来他们再也没来接战的原因显现出来;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尸体便是答案。

    这些根本不是鞑子的正规军,都是些穿着普通牧民衣服的鞑子平民,尸体中竟然有白发老翁包着头巾的妇女,十来岁大小的孩童。所用的弓箭也是自制的打猎弓箭,样式千奇百怪。

    宋楠给出的结论是,把秃猛可是放弃了这里的防守的,但此地的数千牧民惊恐于明军大军的到来,自发组织起来阻击明军,结果被明军的火器和明军正规兵马的武力打的落花流水,之后连夜逃遁了。

    宋楠无暇去多想这些事情,他急着要办他想办的事情,于是他亲自带队,领着一只亲军百人队朝四周方圆数十里的草场之上的鞑子牧民居住进行扫荡,白天看到了成千上万只的牛羊便是白花花的银子,这是属于他的战利品,决不能浪费。

    然而,让宋楠气的吐血的是,所有的鞑靼人的帐篷里都是空空如也,羊圈中一片惨不忍睹的景象,牛羊马匹全部倒在血泊之中,连巴掌大的小羊羔也被杀死,鞑子牧民们逃走之前干的一件事竟然是将所有的牛羊马匹尽数屠戮,将帐蓬中的值钱之物尽数清空。不值钱的被褥用具等物都丢入火堆焚毁。

    派出去六千多兵马搜索财物,最终带回来的竟然只有区区数十头羊和十几头老的走不动的牛;据说这些牛羊还是在草原上看到的,并非在牧民的羊圈中,可能是走失的活着是逃走的,否则恐怕也难逃一死。

    全军将士倒是开心的不行,死去的牛羊肉都还新鲜的很,数万人敞开肚子吃了个饱,宋楠坐在草地上手里拿着一只羊腿阴沉着脸狠狠的啃着,心里非常不开心,照这个架势,鞑子是不肯留下一点物资给自己了,这还搞个屁?那一屁股的债该怎么办?

    兵马稍作休整,万志为了让宋楠心情好一些,亲自带着亲卫骑兵在布龙湖四周的山崖下山林里乃至湖边的庙宇屋舍中好一顿搜寻,终于抓来了几十名躲藏起来的牧民,另外还将布龙湖畔几座喇嘛庙宇横扫一空,抢夺来一小筐不知是镀金还是镀银的法器,看到这些亮闪闪的东西,宋楠的脸色才好看了些。

    抓获的鞑子牧民提供了重要的情报,早在昨日,乌海大帐中的大汗便派了人来催促牧民往北撤离;东侧鄂托克的部族兵马也因为担心被明军攻击而撤往乌海,这里的部分牧民不忍舍弃这里,故而自发的组织了反抗,这一切其实根本就不是大汗的吩咐。

    宋楠惊讶于鞑靼人的彪悍,他们的大汗已经将他们逼到水深火热之中,他们却依然选择跟他并肩作战,这有些不可思议。但换个角度来看,这件事其实也很合理,不管来的是明军还是别的什么兵马,侵犯了他们自以为是家乡的地盘,打破了他们平静的生活,他们自然会奋起反抗。只是他们完全没意思到,这片地方原本就不属于他们,他们住的是别人的地盘。

    宋楠下达了一个连他自己都犹豫了半天的决定,既然鞑子已经全民皆兵,那么倒也不必跟他们客气,若是将他们看着普通的牧民的话,搞不好要吃大亏,毕竟这些人的帐幕之中挂着弓箭弯刀,这些玩意在手,他们便是可以杀人的兵马,即便是没有什么战力,也会造成明军的伤亡,渡河之时死伤的两百多明军便是例子。

    “从今天起,只要看到拿着武器的鞑子,不论是平民还是士兵,杀无赦。”宋楠咬牙下达了这个命令,他知道,在这里仁慈是件奢侈品,所有站在这片土地上的人都不配享有这个奢侈品,当一名普通牧民懂得拿起弓箭射杀明军,懂得杀死自己的牛羊不留给明军任何补给的时候,他们便已经是该死之人了。

    鉴于得知大部分的牧民和鄂托克的部族兵都收缩前往乌海,宋楠知道,把秃猛可的意图必是利用乌海镇经营多年的防御体系阻击明军的步伐,在乌海或许会有一场恶战,宋楠很期待在乌海的这场战斗,他也一点都不怵把秃猛可在乌海布置下的任何场面。

    乌海距离此处只有一百三十余里,平坦的草原上行军也很迅速,宋楠索性下令全军休息,直到美美的睡了一觉,直到漫天星河灿烂之时,大军才开始开拔;不出意外的话,明日午时前可抵达乌海镇前沿。

    但让宋楠完全没料到的是,这一夜的行军竟然如此的艰难,从出发开拔不到两个时辰,行进不到四十里地的时间开始,一路上不断有鞑子小股骑兵在大军侧翼开始骚扰,仗着骑兵机动优势,用箭支用鸟铳骚扰的明军痛苦不堪。

    明军又不敢追赶,生恐在草原深处设有埋伏,只能忍受着又一波的骚扰,到后来,死伤了两百多士兵之后,宋楠果断下令停止前进,就地扎营等天亮再走,命弓箭手和火铳兵严防侧翼,对鞑子的骚扰兵力进行打击。

    但在扎营不久之后,鞑子的骚扰兵马却销声匿影,一次也没出现过。

第七六三章 如意算盘

    次日上午,大军再次开拔前行,行进途中,在一望无际的草原尽头,不断有烟尘升腾,数里之外的前后左右似乎都有鞑子兵马的踪迹,不时会有探马回头禀报发现鞑子骑兵的消息。

    众将领被搞得有点烦,纷纷骂道:“鞑子搞得什么鬼,要打便打,干什么这么鬼鬼祟祟?难道指望着将我们吓走不成?”

    宋楠微笑不语,他心如明镜一般,鞑子这是虚张声势的做出四面袭扰的态势,但其实这种姿态糊弄新来乍到的人倒是管用,对宋楠来说却是毫无作用,因为宋楠知道把秃猛可的手中并没有多少兵马。事实上宋楠昨晚便揣度鞑子骚扰的意图,无非是为了拖延时间罢了。鞑子看来并不傻,他们是能拖一个时辰是一个时辰,能拖一天是一天,很可能把秃猛可也意识到只有拖到天气转寒,才能和明军有一战之地。

    即便做出这种判断,宋楠也并不敢太大意,自己大军的主力鞑子是不敢正面进攻的,但若是被鞑子断了补给线,那问题就严重了。宋楠下令命许泰统帅的后军可延缓行军速度,在布龙湖西侧的渡口建立一所重兵把守的后勤中转战,并不惜拨出六门宋夫人火箭炮交予许泰使用。

    事实证明,宋楠的担心不是多余,当日傍晚,大军逶迤抵达乌海镇南十里处扎下营盘的时候,后方传来战报,布龙湖畔的后勤转运兵马遭受了近六千鞑子骑兵的凶猛进攻;好在许泰留下了一整卫的明军在此防守,加上六门宋夫人火箭炮的强大压制力,这才让鞑子骑兵知难而退,丢下了数百具尸体之后消失在草原之声。

    这个消息给宋楠提了个醒,把秃猛可并未打算放弃反抗,他还是想办法进行反击,而且,鞑子的大批主力并未放弃乌海以南的大片区域,成建制的鞑子骑兵大队依旧在乌海以南都思图河以北的广阔草原上寻找战机,若稍不小心便会吃了他们的大亏。

    另一方面,既然有近六千鞑子骑兵在身后或者身侧的草原上逗留,那么面前的这座乌海镇当中的兵马定不会太多,以鞑子不足三万的能战之兵的来算,这里只有两万余兵马驻守,这倒是个迅猛攻击的好时机。

    宋楠当机立断,既然你想拖住我的脚步,我偏偏要加快进攻的节奏,你以为我会在乌海镇盘桓几日,我偏偏扎下营盘的当晚便立刻进攻。

    夜幕降临之后,草原上繁星点点,虽然是大战一触即发的地方,草原之夜依旧是如常般的静谧;乌海镇外围工事中的鞑子兵马们瞪大眼睛看着面前的明军营地中的灯火次第熄灭,最后只剩下外围警戒的一堆堆的篝火,他们也放下心来。看这架势,长途跋涉的明军今夜是不会进攻了,他们显然是要好好的休整一夜,明日一早才是战斗打响之时。

    十余名鞑子将领聚集在把秃猛可的金帐内,他们在讨论这迫在眉睫的一战如何应付。有人主张出其不意,等下半夜的时候突袭明军营地,来个主动出击。有人则建议不要轻举妄动,待明日散布在草原上负责骚扰的八千余骑兵回到乌海,凭借乌海镇数年来建立的防御体系挡住明军进攻的脚步。

    坐在案后的把秃猛可对这些意见都没有表态,他只是告诉大家一件事,从盐池前线带回的数十门神鹰大炮已经重新修葺完毕,所需的开花弹正在从乌兰巴托运往此处,这一回把秃猛可将大青山北麓的一座精铁矿的开采权卖给了莫斯科大公国的红毛鬼,换来了近三千枚开花弹。

    这个消息顿时让众将喜出望外,他们完全没意识到如今的他们是如何怀念有神鹰大炮的日子,就算是最传统最倔强的鞑靼将军们也不的不承认,在如今的情形下,唯有拥有神鹰大炮这样的火器才能抵挡明军前进的步伐,否则根本不可能跟明军正面作战。即便是面对着以步骑混合,步兵为主的明军,他们引以为傲的骑兵突进战术也根本毫无胜算。谁能抵挡住那喷着地狱之火的明军火器呢?血肉之躯根本就不是这些怪物的对手。

    但把秃猛可又告诉喜出望外的他们,这些开花弹运抵黄河以南起码需要四五天时间,乌海之战是指望不上了。众将顿时又像是挨了当头一棒蔫了下来,如果这些炮弹不能及时运抵,乌海是很难守住的,最多坚持一两天,最终还是会被明军占领,这乌海是守还是不守倒是成了一个疑问。

    把秃猛可给出了答案:“诸位,乌海还是要守的,不过我们既然重新拥有了神鹰大炮,便不必再惧怕明军的进攻。莫忘了,我们的目的不是要和明军决一死战,拿我们鞑靼勇士宝贵的生命跟明军的命来交换是不值得的。所以,我们要拖住明军直到我们的神鹰大炮能再次发出怒吼,并付出极少的伤亡的目的,就必须要做出取舍。”

    众将领屏息聆听,但听把秃猛可道:“本汗下令,今夜所有驻扎在乌海的骑兵兵力立刻尽数撤离,草原上的八千骑兵我也命人传达了命令,他们不会回到乌海参与这场战斗,他们会直接往东,驻扎在杭锦周边,而这里留下和明军周旋的只有一万步兵和一万壮丁守城。要知道,明军要想继续深入,他们只能往东取杭锦北上渡过黄河,杭锦的城寨比乌海更为坚固,兵马粮草也更多,更重要的是,开花弹数日后即将运达哪里,到时候明军若敢来犯,便请他们尝尝神鹰大炮的滋味。”

    众将惊愕不已,原来大汗虚张声势搞得好像要同明军在此决一死战一般,到头来打的却是放弃乌海的主意,留下一万步兵和一万壮丁守乌海,那不是让他们去送命么?刚刚还说鞑靼勇士的生命珍贵,转眼就奉上了两万人的性命,这还珍贵个屁?

    但无人愚蠢到去指出这一点,自大汗南征失利之后,脾气变得暴戾异常,经常有将领动辄得疚被大汗亲手砍死,任何对大汗决策的怀疑都会被视作不忠诚的举动,特别是在大汗兵败之后,他无时无刻不在怀疑手下部族首领和将领们有异样的举动,整个人如一张绷紧的弓弦,谁多嘴,这支弓弦上的箭便会射向谁。

    乌鲁斯第一个表态:“父汗圣明,这里的两万人只要能撑过两天时间,便是做出了巨大的贡献,更何况他们还有可能创造出奇迹来。儿臣建议,在乌海通往杭锦的道路上再多派兵马骚扰;利用戈壁峡谷的地势打他们几次伏击,明军必会犹豫不决。照他们龟速行进的速度,到了杭锦起需要半个月时间。长生天要是作美的话,十月中草原上的第一场雪就要下来了,到时候看这些明军们怎么办?”

    “对对,二王子说的极有道理,大汗此举是绝佳之策,就算明军抵达杭锦的时候还没下雪,我们有神鹰大炮在手,防守明军的进攻当有胜算。咱们也不用歼灭他们,拖着他们到下雪天便好了。”

    “说的有道理啊,乌海便当是借给明军暂用,到时候咱们连本带利一起拿回来。”

    众将领纷纷表态支持,把秃猛可摸着胡子呵呵而笑,他知道这些人其实并不是真心的赞同,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没人反对便成。

    把秃猛可把手一抬,刚刚准备说话,便听到帐外寂静的夜空中传来一连串的爆响,紧接着,连片的爆炸之声便传入耳鼓,片刻后帐外亲兵气喘吁吁的跑进来禀报道:“禀报大汗,乌海南奶.头山两处寨堡遭受明军攻击,明军大股兵马正蜂拥而来。”

    把秃猛可脸色一变,赫然站起骂道:“这狠厉小儿,未免太凶狠了些,居然气也不喘一口便进攻了。”

    众将肃然等待命令,但听把秃猛可咬牙下令道:“传令下去,乌海镇万户总管博尔金率两万兵马正面御敌,其余人立刻整军备马,开放东城城门,退守杭锦。”

第七六十四章 逼迫

    乌海之战几乎没有任何可值得大书特书的地方,两万鞑子完全是以一种拖延时间送死的态势正面迎敌,面对明军的凶猛攻势,结果可想而知。

    大明史官们对这场战斗的记载也仅限于寥寥数语:时镇国公挥师夜半攻乌海,天明时告破,戮贼寇八千余,俘五千余,余者逃散。贼首畏战,逃往杭锦据守。

    有谁知道,这寥寥数语的背后隐藏着多少血与火的故事,掩盖了多少惨烈和恐惧。亲身经历此战的人能清清楚楚的回忆起当晚的厮杀:乌海万户总管博尔金率两万鞑子兵像是赴死一般迎着明军的火箭炮的轰击冲上去,他们和江彬所率的前锋军交手之后,四五万兵马胶着在一起,在乌海的城墙下,毡房侧,巷弄边,树林旁拼死砍杀的情景,让事后经历此战的生还之人依旧不敢回想。

    鞑子兵的悍不畏死大大出乎了明军上下的预料,即便是战斗一开始,宋楠便得知了把秃猛可率数万骑兵撤出乌海的消息,但面对这两万作为炮灰的鞑子兵,此战的取胜依然毫不轻松。

    这让宋楠对鞑靼人的作战有了彻底的改观,自从到西北与把秃猛可交手,乃至长城隘口以两万余明军活生生将长城内外的十余万鞑子兵马切割开来之后,宋楠对鞑子兵的战力从内心里很是不屑。但经过这次乌海之战后,宋楠意识到,鞑子兵在没有退路的情况下何其悍勇,他们爆发出的战斗力让人惊讶。

    但无论如何,薄雾弥漫的清晨,乌海城头黄龙旗和宋字帅旗迎风招展,尽管鞑子兵悍勇异常,乌海镇依旧易手,成为大明朝百余年来第一座被攻下的鞑靼城镇。某种程度上来说,攻下乌海的象征意义要远大于实战意义。

    宋楠率众将踩着满地的瓦砾和灰烬行走在乌海街头,看着四周倒塌的房舍,依旧冒着青烟和火头的毡房,呆滞的团坐在一起木然看着这些明人侵入他们的城镇的鞑子百姓们,不禁有些唏嘘。和鞑子入侵大明境内袭扰一样,这些鞑子百姓如今也领略了被明军攻占家园沦为任人宰割的俘虏的痛苦,战争打来打去,最受伤的还是平民百姓。

    不过大明镇国公的感叹没有持续太久,很快他便转身对跟随在身后的众将吩咐道:“立刻进行全城大搜索,但有反抗或者不遵我大军法令者绝不留情,命人将全城财物物资搜集汇总,许泰负责将这些物资运回,交予杨一清大人交割处理。”

    众将齐声应诺,许泰指着一群群被聚集在一起的鞑靼百姓道:“这些人怎么办?都是些老弱妇孺,押送回大明么?”

    宋楠摇头道:“盘查他们当中有无假冒百姓的鞑子士兵,找些能干活的留下来做苦力,剩下的发些口粮尽数驱散,我们可不是来替把秃猛可养活百姓的,这些人留着只是徒耗粮食罢了。”

    众将默然,张安低声道:“大将军,天气即将转寒,这些人若是被驱散到草原上恐怕挨不过严冬。”

    宋楠踱了几步叹息一声道:“罢了,命人将他们登记造册,尽数押往盐池县,那里被鞑子屠空了,让他们从此成为我大明的百姓也是可以的,只是暂时安置,这件事还需上奏朝廷再做计较。我也不忍心看着他们受饥寒而死,我大明兵马是仁义之师,也要行仁义之事。”

    张安连声称是,吩咐手下将领赶紧去办。

    江彬看着左近明军士兵们喜气洋洋士气高涨的样子笑道:“咱们首战旗开得胜,士兵们的士气也正高涨,一举歼灭俘虏鞑子兵马一万多人,咱们只损失了四千多,可谓是一场大胜。消息传到京城,皇上定会开心的大笑了。只可惜被把秃猛可这个老贼给跑了,没想到这老贼如此果断,竟然舍弃了乌海镇,弃两万鞑子兵的性命不顾,让他们来送死。”

    宋楠点头道:“确实够果断,咱们在布龙湖用了火器,他定知道此战若是跟我们硬碰硬必一败涂地,索性便放弃了乌海。这两万人留下来是拖延我们时间的。在他的算计里,他一定以为我们起码要攻个一两天才能拿下这里,却没料到我们只用了几个时辰。”

    许泰道:“把秃猛可往东逃窜,探报说他们去的是三百里外的杭锦,咱们应该挥军追击拿下杭锦,杭锦一旦被我们攻下,鞑子在黄河南岸便无立足之地了。”

    众将纷纷点头道:“许侯爷说的极是,现在黄河南岸只剩下杭锦一处是鞑子占据的城镇,其余都是些零星的部落和小镇,拿下杭锦便是彻底让鞑子在黄河南岸失去了根基,大将军可下令大军直捣杭锦;十日之内,杭锦必破。黄河以南便尽数归我大明手中了。”

    宋楠在一道倒塌的矮墙边站住,手掌轻轻在墙头的土砖上拍打,皱眉细细想了一会,转头来面对众多期待的眼光缓缓摇头道:“我们不去杭锦了。”

    “怎么?”众将愕然。

    “咱们这是要退兵了么?拿下杭锦这次北伐便成功了一小半了,即便黄河难渡,黄河以北的地区没有收复,能将鞑子赶过黄河也足以让此次出征得以小圆满了。”江彬大声道。

    宋楠微笑重复道:“杭锦我们不去了,把秃猛可逃往杭锦便由他去吧。这次我们出征的目的是收复河套,而非是来找把秃猛可一人的晦气。你们说的也没有错,拿下杭锦却是可以将黄河以南的大片地盘牢牢抓在手中,保证一种稳赢不输的局面,但我要的是整个河套,将鞑子赶到阴山狼山以北才是我的目标,而非仅仅是让他们和我们隔河相望。”

    “可是大将军,拿下杭锦以后,我们还是可以北上渡过黄河攻击黄河北岸啊。”马鸣不解的问道。

    “固然可以,但时间不等人。此去东进前往杭锦三百余里,正如刚才许侯爷所言,十日内拿下杭锦确实可期,但这当中可不包括在拿下杭锦之后的休整时间,算来算去起码要半个月以上的时间,而这一切还是建立在一切顺利的基础上,若是作战不顺,甚至要花费更多的时间。而我们最宝贵的便是时间,今日十月初一,半个月后便是十月下旬了,诸位已经能感受到北地气候的严寒了吧,再过半个月,这里是风雪满天还是天寒地冻,我们不得而知。所以,我们不能被把秃猛可牵着鼻子走。”

    “那我们下一步计划该往何处进军?”张安道。

    宋楠拿起一根枯枝在地上的灰尘中画了起来,解释道:“这里是乌海,这里是杭锦,咱们若是先取杭锦再北上,等于是拐了一个大弯,白白多走数百里地。把秃猛可就希望我们这样,耽搁的越久他越开心。所以我们索性不去攻击杭锦,而是径直往北,先攻击这里。”

    宋楠手中的树枝在泥土上画了个大大的箭头,一路往北延伸,在箭头的末端画了个小圈。

    “这里是磴口小镇,已经紧邻黄河岸边了,拿下这里,往北约五十里便是黄河。如果我们能突然渡过黄河,拿下鞑子占据的临河县,再攻击哈喇江东北的乌拉特旗,便等于将狼山东南的通道切断。当我们出现在把秃猛可的腹背的时候,不知这位鞑靼国主是否还能安然呆在黄河以南的杭锦等着我们去追他呢?”

    众将瞪大眼睛,将地上的简易地图看了又看,张安抚掌赞道:“妙极,这是逼着把秃猛可放弃杭锦,让他主动撤出黄河以南,他必不肯让我们渡过黄河,所以会主动将兵力龟缩在黄河北岸。不费一兵一卒便可达到收复黄河南岸的目的,大将军可谓是运筹帷幄不输孙子。”

    宋楠翻翻白眼,什么叫不输孙子,听起来像是骂人的话,不过张安倒是将自己的意图领会的精深,他北上攻击磴口的目的便是要逼得把秃猛可撤兵龟缩黄河北岸,从而反过来抓住把秃猛可的鼻子牵着走。当然这一切都是基于一个基础之上,鞑子现在兵力捉襟见肘,若是在西北大战之前,可以想象黄河北岸一定很快便能集结出来数万鞑子兵马在临河防守,而现在把秃猛可最缺的就是兵力,他只能以主力回缩,据守黄河北岸,方能避免空虚的北岸腹地被明军占据的厄运。

    “计策是妙计,但是沿着乌海北上攻击磴口,这一路上可不好走啊,乌兰布和沙漠被称为死亡之海,全是戈壁荒滩,恐不利于大军行进和后勤补给。”许泰皱眉道。

    宋楠笑道:“后勤补给那是你的事情,看你的本事了。至于这座沙漠嘛,倒不是什么禁区,东西狭长南北却只有数十里。穿越他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传令下去,全军做好开拔准备,所有人备上充足的清水干粮,带上防风沙的面罩;轮车全部改装为沙橇,拉车的马儿也要打好马掌裹好笼头。今日休整准备一日,明日清晨北上横渡沙海,不出意外的话,五日后我们要便在磴口小镇了。”

第七六五章 兵行奇招

    十月初六,一只尘土满面的大军从满天沙海之中走了出来,出现在磴口以东的开阔草原上。

    就像是从当地流传的沙海鬼怪的传说之中走出的一般,这只数万的大军全部带着口罩面罩,浑身上下全是沙土,走在草原上身上的沙土扬起的灰尘看起来就像这些是沙子做的一般。

    几名在草原上玩耍放牧的鞑靼少年首先看到了这黑压压从沙漠中走出的一队兵马,他们望着源源不断从沙枣和沙柳树丛中走出的这些人先是惊讶,紧接着便是恐惧,在商量之后,他们立刻骑着他们马儿飞奔回磴口小镇,四处传递着沙漠中鬼怪军队复活的消息。

    磴口镇中本来只有千余牧民聚集,同时也驻扎着三百余名鞑子士兵,在弄清楚情况之后,鞑靼牧民和士兵们陷入恐慌之中。这里和前方的乌海虽然远隔百里之遥,中间也隔着一道不可逾越的沙漠,但是乌海被明军攻陷的消息可比明军的脚步要快的多,他们也在两日前便知道了乌海陷落,达延汗退守杭锦的消息。突然间,攻下乌海的数万明军齐刷刷从沙漠中冒出头来,怎不叫他们魂飞魄散。

    好在这些明军一个个看着像是凶神恶煞,但刚刚走出沙漠的他们却是疲惫不堪,在草原上流淌的小清河旁,这些沙人一个个疯了似得窜入河水中痛饮清水清洗污垢,将一条澄清见底的小河折腾的像是黄河之水一般的浑浊不堪。

    鞑子百姓和士兵们无暇埋怨明军的无礼,他们知道,当明军士兵恢复了体力和生气,那便是悲剧的开始,流传至此的种种关于明军杀人不眨眼生吃人肉的传言让他们将明军视同魔鬼,于是他们果断的利用这段时间的空隙选择了逃离。

    于是乎,在明军休整的两个时辰之内,整个磴口镇已经空无一人,千余百姓和鞑子兵早已舍弃了这里,坐着渡河的羊皮筏往黄河北岸划去,对岸不愿便是临河县,哪里有三千多鞑靼兵马驻守,有了他们,再加上隔着一条滔滔黄河,心里会踏实很多。

    宋楠从耳朵里挖出一大坨湿了的泥沙,鼻孔嘴巴眼窝耳道凡是有孔的地方,在跨越身后的这片沙海之时都被灌满了沙子。宋楠虽然根据后世在沙漠中探险过几次的经验做了部署,对沙漠中的种种难题做了应对,但整只兵马还是极其艰难的才横穿过来,一路上也损失了数百士兵和不少物资,不少士兵是走着走着便迷了路,然后便一路走向沙漠深处再无回头的机会。事前在乌海找到的几名鞑子向导起了关键作用,宋楠起初还小心翼翼的担心他们会故意带错路,每隔一段时间宋楠便要派人去验证他们指出的方向是否正确,简易的指北针是最好的检验手段。到后来,宋楠发现这些鞑子向导并非舍身取义之人,他们也想活命,所以也就不多此一举了。

    全身**的大军就地扎营生火,烤干身上的衣物吃上一顿热乎乎的肉粥,再美美的睡上一觉,这是恢复体力的最好办法。所以,即使斥候骑兵禀报磴口镇上的鞑子兵和百姓纷纷逃离,北边黄河岸边十几条船只被焚毁的消息,宋楠也并没有采取任何的举动。他知道,现在首要之务是迅速恢复体力恢复士气,其他的一切都是次要的。

    傍晚,夕阳落下西边的山头之后,空旷的草原上暮色四合,北风吹得人身子发冷。一队骑兵正飞驰往北,来到滔滔的黄河岸边。轰鸣奔腾的黄河就在眼前横亘,堤岸之下浊浪滔天,黄色的洪流裹挟着树木沙土滚滚奔流,连胯下的战马都惊骇的毫无声息。

    看着稍微平坦的一处岸边烧成灰烬的十几艘木船,宋楠紧皱眉头,看来这里便是今天上午鞑磴口镇的鞑子逃走的地点,眼前的这片河道浊浪滚滚,看上去绝非是渡河的好地方,也不知那些鞑子是如何渡过黄河的。宋楠深知,这样的渡河地点是绝不适合大军渡河的;士兵们不识水性倒还是其次,最主要的还是战马火箭炮以及重型的物资无法运过黄河,那是绝对不成的。

    “大人,对岸便是临河县,那山崖之东雾蒙蒙的地方便是哈喇江的入口,这里地势如此险要,大军渡河恐有些难度。”万志道。

    宋楠点头道:“何止是有难度,简直是无法渡过去,辎重火器若无大型船只根本无法渡过,便是全凭小船载人过去,我们的船只数量怕是也不够。许泰再有本事也不能将我们征集的数百条船只和筏子弄过沙漠来,看来需的另想他法了。”

    万志道:“大人说的是,况且对面还有鞑子驻守,这种地方,应该是鞑子重兵把守的地方吧。毕竟这临河镇是鞑子乌拉特旗的前哨,直接干系鞑子狼山东南的腹背通道。”

    宋楠笑道:“恰恰相反,越是河流湍急地势险要的地方,鞑子的兵马便会越少,岂不闻一夫当关百夫莫开之言?不过再过几日,对岸的临河县将是重兵云集之地,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最多三五日,把秃猛可的主力便会抵达对岸。”

    万志惊讶道:“他们有那么快么?从杭锦退回北岸再抵达这里可要绕四五百里的路呢。”

    宋楠道:“慢说是四五百里,便是再多一倍的路程,把秃猛可也必是会飞速到达的,他们有马儿代步,就算是累死马儿,也不会容我们跑到他们腹背之后的。”

    万志忙道:“既如此,我们须得赶在他们前面渡河过去,他们不是还有三五天才能到么?这三五天时间我们想想办法吧。”

    宋楠拨转马头道:“办法我是想不出了,回营去请诸位将军们一起伤脑筋吧,我是实在没什么好办法了。”

    关于如何渡过这里的黄河的会议从一开始便陷入了僵局,若说仅仅是渡河而已,那大可以就地取材造各种筏子去尝试一番,但问题是,大将军要求要有将辛苦随军运抵此处的三十五门宋夫人火箭炮渡过黄河,还有大批的沙橇上的物资粮食箭支弹药等物,只是这一个要求,便立刻让大家陷入了沉默之中。

    这可是黄河,不是什么布龙湖畔风平浪静的都思图河,这里号称抛一片鹅毛都会被卷入河底的黄河,人渡河都不易,谈何战马辎重上千斤的金贵火器?

    宋楠托着腮,看着众人愁眉苦脸的模样有些好笑,一片沉默之中,江彬终于沉不住气道:“大将军,临来之前你可没说这里根本过不去河。咱们出发的时候你还特意大张旗鼓的散布消息,要将我们北上攻击磴口的消息让把秃猛可知晓。早知如此的话我们便不该那么做,否则也可多个几天时间思量如何渡河。现在可好,说话间鞑子便到对岸聚集防守,而我们却又没有渡河的办法,哎。”

    宋楠淡淡道:“如此说来倒是我的不是了。”

    江彬忙道:“我可没怪你,想必你也不知道这里是无法渡河的。”

    宋楠摇头道:“我确实不知,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其实压根就没想着能渡过黄河,我这么做只是要吸引把秃猛可收缩黄河北岸罢了。现在看来,我的目的达到了,许泰派人送来消息,除了留下小股兵马守杭锦之外,把秃猛可率两万骑兵星夜从乌拉特前旗渡河收缩,正经五原赶往此处。也就是说,黄河南岸基本上无鞑子主力了。”

    江彬道:“这些我都知道,许泰分了五千兵马将要奔袭杭锦,拿下之后进而扫荡黄河南岸的残敌,这些都是我们计划之中的事情,但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如何拿下黄河北岸的鞑子,连河都过不去,如何完成您所说的收复整个河套地区,在黄河以北恢复东胜卫大宁卫等卫所建制一劳永逸?”

    宋楠笑道:“江侯爷还真是急性子。”

    “你不是说时间不等人么?这天气一天冷过一天,咱们可没法子再等了。”

    宋楠哈哈笑道:“此一时彼一时也,我也不是一味的怕天气冷,只要补给线畅通,我倒也不在乎在冰天雪地里跟鞑子打一仗。咱们静候消息,如果把秃猛可确实已经将全部主力撤回北岸,那我们的补给线便是畅通无阻的,许泰肃清残敌之后,我不介意跟鞑子耗到大雪纷飞天寒地冻。”

    “可是那样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咱们还是无法渡河夺取黄河北岸的土地。”

    “错了,天气极寒,对渡河而言便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了,这里虽然不成,但往下数十里过了几字弯的转弯处,水势会变得相对平缓,那里将会结上厚厚的一层冰,到时候别说是人马,咱们的火箭炮只要在下边安上平板滑行,也是轻松过河。”

    “啊?”众人一阵讶异,原来大将军是打着这个主意,一直以来信誓旦旦的告诫众人要速战速决,这会子又要拖延到结冰的时候渡河了,这位大帅眼睛眨一眨便是个主意,众人完全跟不上他的节奏。

    “当然了,我个人是不建议熬到河面结冰的严寒时刻,虽然渡河相对轻松,但我们的士兵惧怕严寒对作战不利。事实上我已经命人开始制造渡河的工具,只是这玩意适合在水流平缓之处渡河,所以,我选择的地点是下游三十里处的一处河面;那是万志带人亲自选择的地点。”

    “是造船么?恐怕来不及吧。”众人甚是困惑。

    “这样吧,明日一早我带诸位去瞧一瞧,顺便大家也给个意见,毕竟这玩意我也是第一次命人制造,也许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好了,今晚就到这里了,诸位这几日好好的休整,领略一下草原的风光,再过几日,我们便要连番苦战,再无闲暇了。”

    宋楠说着话,微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众将满腹疑窦议论纷纷的告辞出账,各自回营。

第七六六章 廊桥

    逃到杭锦的把秃猛可惊魂未定,身后的坏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一样追了过来,乌海当天夜里便失手了,两万留下做炮灰的兵马确实成了炮灰,只陆陆续续逃到杭锦不足两千,其余的不是战死便是被俘,可称得上是全军覆没。

    杭锦城中死气沉沉,众鞑子将领连喘气都不敢大声,看着大汗凝重如锅底的阴沉脸色,所有人都明白,此事任何一件小事都有可能让大汗将心中的怒火发泄到自己头上;虽然人人腹诽大汗的决定,但却没一个人敢吭声。

    两日后,不断探听明军动向的斥候送来消息,明军离开乌海之后直接北上进入了死亡之海乌兰布和大沙漠,根本没有按照预想的那样往东进军杭锦,对于明军的异常举动,把秃猛可很快便明白了他们的意图。

    这是要直接攻击磴口,从磴口所在的黄河强渡夺取临河县,抄自己的后路啊。宋楠啊宋楠,你的心挺大啊,你的心挺狠的啊。

    把秃猛可一面感叹一面立刻做出应对,应对的方法其实并不多,唯一能做的便是立刻将主力退回黄河之北,集中黄河北边的五原、乌拉特前中旗、固阳等地仅存的六千多兵马死守临河县,借助黄河天堑作为工事,将明军阻挡在黄河以南。

    在率两万主力撤离杭锦的那一日,把秃猛可意识到,黄河以南的大片土地从此之后便不属于自己了。数十年来,这片土地为鞑靼国积累了大笔的财物,养活了十多万鞑靼国百姓,产出的牛羊马匹不计其数,这里是最好的牧场和产粮之地,竟然就这么轻易的拱手相送了。即便有千万种的无奈和不甘,当此大势之下,把秃猛可的决策依然果断,主力撤往黄河以北,会同正星夜运抵的数千发神鹰大炮开花弹一批重要的装备物资快速往西赶往临河镇。

    把秃猛可最担心的是到了半路上传来明军渡河成功的消息,虽然他自己也觉得不太可能,明军穿越沙漠之后面对的是湍急开阔的滔滔黄河,这当中起码要花费六七日的时间,但把秃猛可的内心里已经不太相信自己的判断力;面对着宋楠这样的对手,处处被人家压制,处处被人家牵着鼻子走,长久以来建立的自信心已经丧失的差不多了。

    全军星夜兼程赶到五原之时,好消息传来,明军刚刚抵达磴口一日,此刻并无渡河的动静,只驻扎在磴口以东的草原上休整。把秃猛可喜出望外,催促兵马一夜狂奔一百二十里,累死了数百匹战马,终于到达了临河县。接下来,四十门神鹰大炮被陆续架设在岸边高地上,士兵们经过短暂的休息之后立刻被驱赶这沿着河岸修筑工事。大批的弓箭运达装备给士兵,加上数十门神鹰大炮的就位,把秃猛可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在如此强大的阻击面前,明军要想渡过这一段黄河,基本上是不太可能。若非他不想暴露神鹰大炮已经装备在岸边,他都想朝着对岸轰上几十炮来挑衅一番。

    对岸鞑子兵力积极部署到位的同时,黄河以南的明军大营也是一片忙碌,营地以东三十余里的两座小山下的荒草地上,近五千明军源源不断的从小山上往下扛着砍伐下来的木头堆积在草地上,这两座小山上原本长满了松柏和各种杂树,几日光景,山上的树木便被砍伐的成了秃头山。但凡粗细超过手臂,长短大于三尺的松柏杂树都被尽数砍光运抵山下。数百名工匠忙碌着劈砍刨削忙的挥汗如雨。

    宋楠兑现诺言,率众将领前来此处视察,这里便是宋楠所言的打造渡河工具的地方,众将张着嘴巴看着这里漫山遍野的忙碌场景,不知道大将军到底要造出什么名堂来,搞得这么大的阵仗。

    事前已经说明了这不是造船,造出能运过去数万兵马的众多船只,恐怕到明天春天也难以完工,那这一摞摞搭积木一般的数丈高的木架子到底是干什么用的,成了众将心中最大的谜团。

    “诸位不妨猜猜看,这到底是什么。”宋楠知道大家心里很疑惑,微笑着问众将。

    众人猜来猜去宋楠总是摇头,最后还是许泰猜到了些边儿:“看着像是搭浮桥的样子,大将军该不会是真的在搭浮桥吧,这么宽的河面这么湍急的流水,即便能搭上浮桥,也成了鞑子的活靶子了。”

    宋楠点头道:“猜对了,确实是浮桥,不过却非一般的浮桥。准确的说,这是浮廊,你们瞧那边组装好的玩意儿,上边和两侧以树木封住,连接在一起像不像是一条浮动的走廊?这可比造船快多了。下边宽大,上边狭小,浮在水面上不虞倾覆,人在里边往对岸冲锋,根本无视对面的箭支。目前要解决的便是火箭的问题。上面还需覆盖一层放火的玩意儿,我问过军中工匠,他们说以油毡覆盖上厚厚的沙子便可有效阻挡火箭的射击。沙子还不多么?后方的沙漠里多的是。”

    众将目瞪口呆,这种渡河的廊桥倒是第一回见到,谁能想到以这种办法躲避对岸的箭支?整个人就像走在山洞里一般,完全无惧箭支的阻击,倒是个极佳的办法。

    “大将军,卑职不是抬杠,这种浮桥确实能浮在水面上,人也能不受箭支的伤害,但是这么急的水流,如何能将此物固定在水面上呢?安装连接恐非易事。”许泰皱眉道。

    宋楠笑道:“简单的很,看到那些大盘石了么?每段四角以粗绳捆扎磐石沉在水下,就像船只的锚链一般,只不过简易些罢了,便可有效解决这个问题。工匠们做过实验,除了微微随波浪起伏之外,平稳的很。不但人可快速通过,马匹和小型车辆也可通过。待大军顺利渡河之后,在造十几只巨型木筏运送重型火器过河便是。”

    众将除了咂嘴,没有别的话好说。昨日刚刚抵达,昨晚大将军视察了黄河岸边的河流之后便立刻派人来打造这玩意,这脑子转的是有多块。当大多数人都在纠结于如何渡河的时候,大将军已经开始动手了。今日午后大将军提议众人前来参观此处的时候,众人还有些狐疑,现在看来,这种担心纯属多余。

    为了让众人打消疑虑,宋楠命人用马匹拉了十余段制造完毕的梯形木廊来到河边,在四角捆上大盘石下水之后,木廊果然稳如泰山;一段段的木廊连接到距离河岸数十步之外,虽然水势越来越湍急,但却除了有些起伏颠簸之外,根本不影响在上面穿行。

    众将咂舌不已,看着宋楠的眼神充满的钦佩,这样的办法也许只有眼前这个人才能想的出吧,换做任何一人,除了乘舟强渡之外,恐怕再也不会有任何办法了。

    数千士兵协助之下,进度堪称飞快,倒是木材有些跟不上。马鸣不得不派了千余骑兵往草原深处寻找,又寻到几处小树林和长满树木的山丘,几个时辰之后,这些山丘和树林都成了光山秃顶。

    一天之后,三百多只梯形的木廊整整齐齐的排列在黄河岸边,马车拉着一车车的油毡磐石以及从十余里外的沙漠中挖去的沙子赶来,上千士兵和工匠们忙着给这些木廊做最后的整修和装备。油毡被披在顶部和两侧,上面以沙土密密的洒了厚厚一层,再用水喷撒到潮湿。为了以防万一,木廊中配备有长柄容器,一旦起火,可就地取用河水灭火。

    天黑之后,木廊开始慢慢的连接搭建,河面上寒风刺骨,河水冰冷。千余士兵站在齐腰深的岸边浅滩上.将一只只的木廊推向深水处,再由人用绳子拉拽到尽头处,将大盘石放入水中固定,再用铰链同固定好的另一端连接。

    湍急的水流到底还是有着巨大的阻碍,整条木廊也弯弯扭扭的朝下游方向弯成弧形,但仍旧倔强的往前延伸,到了三更时分,百余只木廊安装完毕,长度已经长达四百多步,星光下看去,就像一条蜿蜒在水面上的长龙,缓缓的蠕动着,极为壮观。

第七六七章 空中轰炸

    明军的一切动作实际上都没有逃过对岸鞑子大营的窥伺,且不说散布在南岸的部分鞑子哨探远远的窥伺,并以鹞鹰传递消息给北岸的鞑子大营,便是明军大张旗鼓的数千人忙碌的情景,对岸的鞑子凭肉眼也能观察到。

    打造廊桥的地点虽然是在明军大营以东三十里的黄河岸边,但宋楠选择这里的原因不是因为需要避开鞑子的耳目,而仅仅是为了一个目的,此处的河面开阔水流较缓,是搭建廊桥的最佳地点。

    事实上明军丝毫没有做任何的保密措施,无论是数千人的喧闹和忙碌还是夜晚拼搭廊桥时的点点火把,都会第一时间让对岸的鞑子兵警惕并探寻。把秃猛可很快就弄清楚了明军在干什么,他岂能容忍明军如此大张旗鼓的在眼皮底下搭出一座浮桥来。

    于是,让宋楠和明军诸将目瞪口呆的一幕出现了,廊桥搭建到后半夜的时候,已经接近了黄河的河心,难度也越来越大;众人绞尽脑汁想办法驯服被水流冲击的不听话的木廊,却混没注意到危险已经降临。

    把秃猛可终于将神鹰大炮被暴露出来的疑虑抛诸脑后,命人拉了十门神鹰大炮架设到北岸的高地上,静夜中,巨大的轰鸣声响彻大地,惊得草原上的夜鸟纷飞,野兽遁走;呼啸而来的炮弹咚咚咚落入廊桥两侧,有的直接命中,掀起滔天巨浪和满天的木屑,只短短的一炷香时间,搭建廊桥的近五百多名士兵和工匠以及一百多断木廊便被轰的稀烂。被炸成木屑的木廊带着火苗脱离控制,顺着河水在黑夜里飘远,落水的士兵根本无法游回岸边,在冰冷的河水中只需盏茶时间便手脚麻木像一块木头一般随波逐流而去。

    宋楠接到禀报立刻带人赶往现场,在黎明的曙光中朝黄河上看去,本是一条巨龙一般蜿蜒的廊桥已经支离破碎,只剩下近岸的三十四段依旧横在河水里,河面上满是被激流冲击到岸边缓流处的士兵尸体和漂浮的圆木,景象惨不忍睹。

    赶来的众将也尽皆愕然,心情也随着死去的士兵一起沉到冰凉的河底。

    鞑子有神鹰大炮,他们居然还有这令人生畏的火器。若是面对面作战,倒是不太虚,但这是渡河,有了这大炮在对岸防守,浮桥是永远也别想搭起来了。

    宋楠脸色铁青,咬着下唇双目喷着怒火,鞑子突然又拥有了神鹰大炮,这也是他没有想到的;他不明白,鞑子既然有这火器,为何要放弃乌海,这玩意往城头一架,那可是攻城兵马的噩梦。

    宋楠无暇去考虑鞑子的想法,现在需要想的是这黄河该如何渡过去,有了大炮在对岸,什么浮桥什么船只强渡什么等待冰封河面渡河全部成了妄想,大炮一轰,浮桥船只冰面全部都要破碎,就算是不计伤亡的强渡也未必能够成功。

    “完了,看来这办法是行不通了,狗鞑子的花样真多,尚不知他们有多少大炮驻守在对岸,若是有个三五十门,那恐怕只能长着翅膀飞过去了。”一名将领哀叹道。

    宋楠心头一动,忽然大叫道:“说的好,长着翅膀飞过去。”

    那将领吓了一跳,忙谢罪道:“大将军息怒,卑职口不择言,说了这等丧气话着实不该。”

    宋楠摆手笑道:“不怪你不怪你,还要感谢你呢。”

    众将愕然,难道大将军是气糊涂了不成?这将领明显是在说泄气话,倒要感谢人家。

    宋楠咂嘴道:“廊桥被炸了,虽然损失不小,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若非如此,我们还不知道鞑子的飞鹰大炮还能用,显然把秃猛可是想趁我们大举渡河之际才动用这些玩意儿。试想,如果他任我们渡河,等我们过去了五千或者一万人,然后再炸断廊桥,将后续兵马隔断再南岸,那么过去的兵马岂非成了他的盘中小菜了么?以廊桥的代价窥见了他的秘密,让我们避免了巨大的损失,这件事有何沮丧之处?”

    众将纷纷点头赞同,江彬摊手道:“话虽如此,但这么一来,如何渡过这条河去?”

    “飞过去啊。”宋楠道:“刚才这位兄弟不是说了么?”

    江彬翻翻白眼道:“左将军只是随口抱怨,你又何必老是揶揄他,回头我降他的职便是。”

    宋楠摆手道:“谁揶揄他了?办法就是飞过去啊。神鹰大炮不除,黄河便过不去,要和长城之战一样,先毁了这些劳什子才成。”

    “可是,这如何能毁去?隔着一条河呢。”众将大惑不解。

    宋楠道:“所以刚才左将军的话提醒了我,我要派人飞过去毁了这些大炮,然后这座廊桥才能搭建起来。马鸣,即刻将草原上鞑子遗留下来的牛羊尽数集中起来宰杀;我只要牛皮和羊皮,剥皮的时候要完整,千万不可弄破。剥下来的皮毛全部在篝火旁烤干,刮去毛发,绷的越薄越好。

    “……大人这是要做什么?”马鸣挠着头道:“这些牛羊不是作为战利品要换银子还债的么?”

    宋楠道:“没办法,只能忍痛割爱了。这里继续建造木廊,但不要急着搭建,待解决了神鹰大炮之后才能搭设廊桥。”

    众将糊里糊涂不知宋楠要干什么,但既然吩咐下来,自然立刻照办。马鸣将磴口鞑子百姓没来得及带走的数千只牛羊命人尽数宰杀,将一张张完好的皮毛绷紧后放在篝火旁烤干,刮去外边的皮毛之后变得薄薄的富有弹性的一层半透明的皮。数百张完好的皮毛烤干之后,当日下午送到宋楠大帐前的空地上。

    数十名将领都围着看热闹,但见宋楠亲自挽了袖子动手,用大铁针将薄皮缝制在一起,又在两侧收口,做成了一只半圆形的漏斗状皮球。再用粗绳子拴住四角,绳子下端拴上一只箩筐之后,宋楠擦了擦汗道:“咱们来试试管不管用。”

    四名士兵抬着牛皮漏斗下方开口的四角,宋楠用一盆火油在下方点燃,随着热气的蒸腾,牛皮逐渐膨胀起来成了个不规则的圆形,并且缓缓的朝天空竖起来。再过了顿饭时间,几名士兵觉得身子有些拽不住这牛皮球,一晃神间,两名士兵脱手,牛皮球忽忽悠悠的离地而起,将蹲在下方箩筐内的宋楠带着朝天上飞去。

    宋楠兴奋的大叫,忙用铁盖熄灭了火盆中的火焰,下边七八名士兵一起用力,硬生生将宋楠和大牛皮球从漂浮状态给拽了下来。

    众将和周围的士兵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个个傻愣愣的看着这一切,江彬咂嘴叫道:“这……这怎么可能,你是怎么做到的?”

    宋楠笑道:“孔明灯而已,这不过是个巨大的孔明灯罢了,所不同的是,咱们这孔明灯能带着人飞起来。”

    到这时,众人才明白宋楠所谓的飞过河去是什么意思,原来是要用这大号的孔明灯飞过黄河去。不过他们显然又会错了意,宋楠接下来的解释才让他们彻底明白这是要干什么。

    “制作几十个这种玩意儿,唔……为了顺口我还是叫它热气球吧。热气球飞过黄河到达对岸上空,上边的士兵可用我兵工厂研制的手.雷往下投掷,这叫做空中轰炸。鞑子的大炮可没办法炮口朝上轰击这些热气球,最多是弓箭射击罢了,但射击空中移动目标这难度你们都懂。热气球的首要目标是轰炸鞑子神鹰大炮的所在,只要几颗手.雷,便可摧毁一门大炮,起码让它在数个时辰内无法修复。然后我们便可架设廊桥渡河了。”

    众人赞叹连声,这办法真是绝妙无比,当下在宋楠的指挥下,亲卫营士兵齐齐动手,拿枪拿刀的粗大手掌这回拿着针线上下翻飞,将一张张兽皮按照宋楠的要求密密缝制成形状。一夜忙碌,到了天亮的时候,三十八只热气球尽数制作完毕。

    宋楠给它们做了些改进,比如下方火盆的火力调节,可通过开口的大小来调节,也可调整气球的高矮。另外下边的箩筐也挂上了沙袋,更是便于升降和调节。这回在神枢营中选拔了七十六名身材精瘦的士兵,每只气球搭载两人,一人负责调节升降,一人投掷手.雷。

    上午的时候,在后方的草地上,全体热气球进行了一次演练,除了两只气球制作的时候过于简陋,而且重心不稳,升空不久后便告失控,直接成了火球坠落在草原上,其余的三十六只气球竟然成功的升到了数十丈高的高处。

    下方战鼓敲起,上面的士兵往下投掷一轮手.雷,爆炸轰鸣之后,草原上顿时多出了几十个大坑。虽然投掷的准头一般,但起码表明这办法是可行的。

    群情激奋之中,宋楠自己也有些小激动。但他心里明白,这中简易的热气球危险性极大,方向性很难把控;生空之后若无风助根本就不一定会朝着目标飞临。而且这些气球上的士兵基本上是不可能生还的,上面带着的燃料能用多久也没办法计算,万一半路上火油烧光,整个气球便成了一个往下自由坠落的皮球,人会被摔成肉泥。即便是燃料足够,面临地面上的箭支以及投弹之后落地的地点是在鞑子控制区,这些人生还的可能也很小。

    宋楠毫不避讳的告诉了他们这些,最后衷心祝福他们能够平安着陆并能活到大军渡河找到他们的时候。三十六对神枢营士兵知道大将军是将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一个个拍胸起誓,表示绝对不辱使命。

第七六八章 无力回天

    连日来塑风劲吹,天气一日寒似一日,早起时营帐中的清水都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冰。明军士兵们开始感受到北方严冬的残酷,十月中下旬,本就到了北地严寒时节,尽管明军一再提防着这种情形发生,但又怎能摸清楚老天的脉搏。

    宋楠不是不想立刻用热气球进行轰炸,但问题是风向不对,在凌冽的北风劲吹之下,热气球生空之后只会往南方飘走,那可是和北岸的鞑子军营背道而驰。宋楠闷在大营中埋头实验了多种办法,想实验出能够控制方向和推进前进的办法,但结果都是毫无头绪。这年头工艺和科技还处于蛮荒状态,要想解决这种问题堪比登天,最后只能按照螺旋桨的原理,在箩筐一侧安装了摇动式的大风叶,生空之后实验了一下,推动力极差,只能勉强推动前行,根本无法对抗风力。

    不得已,大军只能和鞑子大军隔河相望,眼睁睁的看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看着严寒一步步的降临。

    也有好消息传来,后方许泰率五千兵马轻松的拿下了杭锦,应宋楠的要求,山西都司派出了威远卫和镇西卫分别从东面和南面开赴河套黄河以南地区,许泰得以将杭锦和黄河防线交予威远镇西两卫防守,抽身和大军汇合。

    至十月三十日,整个黄河以南几字湾内的大片地域为明军所控制,上万来不及撤离的蒙古百姓被严控起来,同时展开了对明军收复地区的小股鞑子游骑的大清扫。

    十一月初二,这一天清早起来后,宋楠没感觉到特别的冷,一直在帐外呼啸的风声也听不见了,宋楠诧异的踏出帐外,但见天空中阴云密布,黑沉沉的着实压抑,而连日来呼啸的北风居然停了。

    宋楠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着根根直立的地面上的枯草以及纹丝不动的树梢,宋楠才敢相信北风真的停了。

    很快,众将领也感觉到了异常,不待宋楠召集便尽数集结在大帐之外。宋楠尚未开口,张安便急促的道:“大将军,北风骤停,灰云密布,这是天降大雪之前的征兆。大雪之前一般都会无风,而且天也变得不太寒冷,情形有些不妙啊。这一场雪下来,咱们便有大麻烦了。”

    宋楠皱眉点头,他也知道这种说法,雪前停风气温回升,那是老天爷造雪的条件,看来这场大雪是跑不了了。

    “天要下雪,娘要嫁人,都是没法子的事情。但风一停,我们的计划便可实施了,准备多日的热气球应该可以升空了吧。”江彬叫道。

    宋楠点头道:“机会确实难得,咱们还犹豫什么?立刻传令下去,做好渡河准备。马鸣,将热气球准备好,带上充足的手.雷和火油,地面兵马在轰炸开始之后立刻搭建廊桥渡河。”

    众将齐声应诺,飞奔回营各自传令,不一会死气沉沉的大营中立刻便喧闹起来,士兵们奔走忙碌热腾腾的一副场景。三十六只热气球分为三组,两组在明军大营,一组在下游廊桥搭建之地,这两处都有鞑子的神鹰大炮部署;由于无风可推动前进,采用的办法是最老土的办法,先将热气球升到数丈高处,然后用几匹马儿拉动拴在热气球下方的长绳拖动数百步,给气球一个起始的动力,绳子松开之后,这些热气球便晃晃悠悠的一路往北岸飘去,上面的士兵再加大火力将高度拔高。

    大半个时辰之后,数十只热气球尽数如法炮制生恐,片刻后便升到数十丈高的高处,擦着黑沉沉的云朵朝北岸飘去,地面上的明军也立刻展开行动,万余事先便驻扎在廊桥搭建地点的明军兵马已经做好了冲过廊桥的准备。

    临河县城中,防守于此的鞑子将领们今早看了天气,知道这是大雪将至的征兆,一个个兴高采烈的来到把秃猛可的大帐内报喜,众人甚至憧憬着当这一场大雪落下之后,对岸的明军处在严寒积雪之中饥寒不堪的时候是否有反攻的可能。

    正讨论的热烈的时候,忽然间有士兵气喘吁吁的来报:“明军不知放出了什么玩意儿,从空中飘过河来了,黑乎乎的,还带着火光。”

    把秃猛可和鞑子众将均有些诧异,忙来到城中高出手搭凉棚往河面上方的天空观瞧,果见数十个黑点正晃晃悠悠的朝这边飘来,似乎是个大圆球下边挂着个大竹篮,竹篮里边依稀可见到有人影在上面晃动。

    “那是什么?”把秃猛可愕然道。

    “明军甚时候会邪术了?这玩意是怎么飘在空中的?这形状不像是风筝啊,就算是风筝,没有丝毫的风力,如何能在空中飘浮?”鞑子众将也是疑惑不解。

    虽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把秃猛可等人并不太过担心,黑点数的明明白白,不过二十几个这奇怪的玩意儿,上面不过两三个人影,满打满算也不过是几十人,难道明军打算几十人几十人的飘过来送死不成?

    说话间,黑乎乎冒着火光的气球已经缓缓飘到了北岸防御工事的上空,有鞑子兵仰头叫骂,手中的弓箭也朝天上乱射,但可惜高度太高,又在移动之中的物事,箭支根本对这些玩意构不成威胁。

    布置在一处制高点的一门神鹰大炮在几名士兵的协力之下高昂起炮管来,轰的一声,朝着空中飘浮的小黑点发了一炮,依稀可见一道白烟腾云而去,擦着两个飘浮的黑点中间穿了过去,搅动的气流将两个小黑点弄的歪歪斜斜一阵摇晃。

    “什么人乱开炮?如此金贵的弹药难道用来打下这玩意么?打中了又如何?不过是三两名明军士兵罢了。去,将开炮的士兵给我砍了。”把秃猛可怒骂道。

    这一炮响过,空中的小黑点似乎从无头苍蝇的状态醒悟了过来,上面的人拼命摇动着转动的两只大风叶,竟然缓缓朝开炮之处飘了过来。

    “他们要做什么?”把秃猛可和众将满头雾水,接下来的一幕让他们的疑问得到了解答,只见黑点下方吊篮中的明军士兵扬手从空中丢下几颗物事来,那物事落到地面上立刻爆炸,轰隆隆震耳欲聋的几声巨响,将地面炸了几个大坑,几名士兵躲闪不及被炸的皮开肉绽。

    “不好,他们是想毁了咱们的神鹰大炮。”把秃猛可明白过来大叫道。

    高出扔下的手.雷准头奇差,七八只手.雷尽数落空,在那门神鹰大炮的周围爆炸,数间房舍起火,炸死了十几名鞑子兵,但却无一命中神鹰大炮。神鹰大炮左近的炮手们也意识到自己是目标,手忙脚乱的想找东西掩盖炮身,数十名弓箭手齐刷刷朝空中射箭,虽然是徒劳,但也起码好过什么都不做。

    气球上的明军再扔下数枚手.雷,依旧没有命中目标,上面的士兵似乎意识到高度太高,无法瞄准,竟然冒着被箭支射中的危险缓缓下降;终于在某一高度上,几颗手.雷天女散花般的丢了下来,两颗落在神鹰大炮旁边,黑烟腾空,巨大的轰鸣之后,那门神鹰大炮倒塌了半边,后方的机轴和零件被巨大的爆炸冲击力炸的变了形。显然是报废了。

    接下来,又有七八门神鹰大炮被空中的明军发现,他们像是嗜血的蚊虫一般纷纷聚集到神鹰大炮的上空,一个个的将这些大炮炸成废品。

    “啊。”把秃猛可目睹这一切气的暴跳如雷,连声叫道:“放箭放箭,不能让他们降低高度,拿我的金乌弓来。”

    “父汗,上回用此弓伤了身子,现在不能在用了。”乌鲁斯忙劝阻。

    说话间又一门神鹰大炮在十几颗手.雷的轰炸下滚落高处,把秃猛可眼珠子发红,怒骂道:“快去拿。”

    乌鲁斯无奈,只得命人去取金乌弓,把秃猛可抖落身上的棉大氅,一把抓起金乌弓马步一蹲发一声沉闷的吼叫,咯吱声中,金乌弓被缓缓拉开,把秃猛可的脸色变得血红,缓缓瞄准一艘飞近上空的热气球嘿然一声,弓弦嗡嗡震响,一直箭如一抹残影直冲天际,正中一只热气球的皮囊。那热气球瞬间瘪了下来,连同下边的吊篮像一只断了线的纸鸢一般落下,落入地面上轰隆一声起火燃烧,紧接着发出数十声剧烈的爆炸声。

    众将领大声喝彩,待回头向把秃猛可道贺时,却见把秃猛可面如金纸,嘴角一抹血迹缓缓流出。

    “大汗,大汗,您没事吧。”

    把秃猛可强自将喉中一股上涌的鲜血咽下,压着嗓子道:“拿箭来。”

    “父汗,您再不能用这弓箭了。”乌鲁斯叫道。

    把秃猛可倔强的甩开乌鲁斯的手臂,再次搭上一只箭缓缓拉动金乌弓,弓弦慢慢张开,渐渐便成满月,正当众将惊诧于大汗的神勇的时候,只听‘噗’的一声响,把秃猛可一口鲜血喷出,身子如破口袋一般直直的摔倒在地。

第七六九章 跃马黄河之北

    史无前例的定点轰炸持续了近一个时辰,热气球上的明军士兵在火油耗尽之前丢光了所有的手.雷,将数十门神鹰大炮轰炸成废品。鞑子兵的手脚尚算快捷,人抬马拉藏匿了七八门大炮,这才避免了被尽数清除的严重后果。

    把秃猛可在大帐中悠悠醒来的时候,另一个坏消息在等着他,下游三十里处另一处神鹰大炮的布防区也遭受了明军的轰炸,在野地里无处掩藏的十门大炮尽数被炸毁。

    把秃猛可大声叫道:“他们要渡河了,快增援下游北岸。”

    乌鲁斯忙道:“已经调集兵马增援了,父汗,儿臣和您商量件事情。”

    把秃猛可道:“什么事以后再说,扶我起来披挂,没有神鹰大炮的阻挡,明军渡河必会成功,眼下须得即刻迎战。命令所有的兵马青壮百姓立刻增援下游渡河地点,和明军决一死战。”

    乌鲁斯犹豫不决,把秃猛可抄起床上的驼绒枕头砸去,骂道:“还不抓紧,愣着作甚?”

    乌鲁斯皱眉道:“父汗,大势已去了,明军已经渡河成功,三弟巴尔斯和巴图万户总管正阻挡他们的进攻,儿臣在此便是等待父汗醒来,护送父汗撤退的。”

    “撤退?往何处撤退?”把秃猛可怒吼道。

    “父汗,为今之计,只能退回山口之北,咱们立刻启程,傍晚便能渡过哈喇江。我已经命守御阴山狼山山口的乌拉特旗兵马前来接应,到了山北,明军又天大的本事也不敢攻击山口;加上大雪就要落下,他们更加没有可能追的上我们。”

    “混账,那这里怎么办?临河县、五原、固阳、乌拉特前中旗怎么办?我们苦苦经营数十年的牧场田地怎么办?”

    “没办法。”乌鲁斯垂首道:“只能拱手相让了。父汗,明人有句俗话叫做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我们此刻的退却是为了保存实力,父汗是我们鞑靼人的希望,父汗但得平安,我们便有打回这里的一天。所以,父汗请一定要走,让儿臣替您断后,护送父汗平安离开。”

    “我不走,我不走。”把秃猛可虚弱的摆着手,像一个不甘心失败的孩子。

    乌鲁斯苦苦的劝说着,把秃猛可就是不听,自己吃力的下床,艰难的披挂上盔甲,沉重的盔甲上身,压得他脚步都踉跄了一下,但他依旧咬牙挺住,踏步出帐,大声呼唤着亲卫传令,集结城中所有兵马整队。

    ……

    下游渡河处,当对岸的神鹰大炮遭受轰炸的时候,廊桥的搭建也快速的进行着;数百段廊桥被迅速的连接起来,一路蜿蜒在河面上,延伸到对岸的浅水区。鞑子兵们深知不能让这廊桥接通,守御的兵马拼命朝这怪模怪样的廊桥射箭,让靠近河岸二十余步的地方成了飞蝗密布的死亡禁区;最后十几段的廊桥根本无法连接到岸上。

    负责进攻的是神枢营兵马,整座廊桥随着铺设的进度已经挤满了准备冲上对岸的士兵,但却一个个像沙丁鱼罐头一般被压缩在廊桥之中;马鸣气的跳脚大骂,眼看着数百名搭建最后十几段的士兵和工匠尽数被射杀,他知道这么等下去不是个办法,后方数万兵马正等着通过,大将军在后方岸上恐怕已经开骂了。

    “涉水冲锋。”马鸣咬牙大喝。说话间纵身一跃,从开口处跃下河滩,冰冷刺骨的河水一直漫到胸口,冷的他几乎窒息。迎头数十只箭咻咻射到,马鸣勉力举起木盾挡在头脸上,笃笃笃一阵爆响,木盾上顿时钉上了十几只箭,接着胳膊一痛,中了一只羽箭。

    但好在马鸣身先士卒跳入水中之后,身后的数十名拥挤在廊桥中的士兵也纷纷跃入冰冷的河水中,几十面盾牌组成一道墙,身后的士兵推着马鸣僵硬的身体往前挪动。廊桥的开口中像是魔术师的百宝箱,源源不断的涌出士兵来,他们毫不犹疑的跃入冰水之中,冷的脸色铁青身子僵硬,却一个个发出巨大的呐喊朝岸上冲去。

    箭雨一轮轮的射击,岸上水中不断有人中箭死去,殷红的血液在河水中翻腾,冰冷而僵硬的尸体在水中沉浮,情景惨不忍睹。但源源不断涌出的明军士兵数量越来越多,在付出两千多人的伤亡之后,在近万民鞑子弓箭手的眼皮底下,这群**打着冷战的士兵终于冲上了河岸。

    紧接着便是更为残酷的肉搏战,双放在平缓的河岸上,堤坝上,枯黄的草原上展开了厮杀,初始明军伤亡更多,但随着后续兵马的陆续登岸,两个时辰内,神枢营、扬威营、延安卫、宁夏中卫的近三万兵马尽数渡河成功,形势很快得到逆转。

    鞑子镇守临河县的兵马总数其实只有两万七千余人,这是他们能调动的黄河以北的全部可用之兵了,再就是还有数万百姓,但那以及和战局的结果无关。临河县城中尚有一万骑兵留守,那是乌鲁斯做主要留下来护卫大汗离去的,这里的兵马只有把秃猛可第三子巴尔斯和万户总管巴图所率的一万六千余兵马,双方的兵力几近二比一的比例,对明军而言显然占据了优势。

    当宋楠和万志率领一千火铳亲卫营兵马加入之后,整个战局其实已经接近了尾声,明军将鞑子兵分割成数块,正缩小包围圈慢慢的绞杀。

    宋楠看见一名鞑子将领浑身浴血来回冲杀,明军士兵起码有数十人死在他的弯刀下,不禁皱眉喝问道:“那厮是谁?”

    “那厮把秃猛可帐下猛将,鞑子的万户总管巴图。”有人答道。

    宋楠尚未开口,万志已经窜了出去,他生恐宋楠又要搞个人英雄主义,索性提前迎战,再说这几年憋得要死,一直没有上战场的机会,此刻看着厮杀的大场面早已按耐不住。

    万志冲到巴图的侧面,巴图正怒吼着将弯刀从一名明军士兵的脖子上抹过,喷出的热血溅了他一头一脸,但他浑不在乎的伸手一抹,张着血红的眼睛寻找下一个目标。猛然间,一柄绣春刀横在他的眼前,一名身材高大身着大红罩甲打扮的像个新郎官的家伙正站在面前恶狠狠的盯着自己。

    “你是宋楠?”巴图虽没和宋楠照过面,但看面前这人的装束,便是锦衣卫的大官服饰,下意识便想到了宋楠。

    “凭你也配宋大人出手?老子是你家万志万爷爷,来受死。”万志叫骂道。

    巴图冷笑道:“无名之辈,你既不是宋楠,对我来说便和满地的尸首无异,我可不管你是谁。”

    万志怒骂一声:“狂妄。”脚步移动,瞬间来到巴图面前,手中绣春刀快捷无伦的砍向巴图面门。

    巴图啐了一口,弯刀上撩挡住绣春刀,万志并不收刀,反而双手用力下压,巴图只觉得面前这人力大无穷,忙咬牙扛住,两人之间竟然不是闪转腾挪的争斗,而是只一招便较起了蛮力。虽然是用蛮力,但却比真正的打斗更为凶险,谁的力气不够便会被另一方直接将兵刃压入身体之中,看似角力,其实是生死相搏。

    两人气力相当,僵持了有数十息,逐渐的绣春刀占据了上风,将弯刀压迫至巴图胸前,巴图脸上全是血,也看不清他涨红的面孔,但见气力不低,猛地发一声喊,手臂用力前推,身子往后一跃。万志岂容他轻松脱身,身子跃起,绣春刀划出一道弧线刺啦一声,将巴图的胸腹划出一道巨大的伤口。

    巴图大叫一声,以弯刀杵地,身前的鲜血喷涌而出,但他喘息着笑道:“万志是么?若非我力战消耗了气力,你是不如我力气大的。”

    万志收刀而立,点头道:“却是如此。”

    巴图眼中露出喜色道:“你承认是这样么?好汉子。”

    万志道:”你也不错。“

    巴图脸上笑容缓缓收敛,眼神逐渐变得灰败,猛然拧身朝着西方跪下,嘶哑着道:”大汗,巴图尽力了……巴图先去长生天那里快活了。”

    说罢头颈低垂,无声无息而死。

第七七零章 三王子

    主将之一巴图战死,鞑靼兵马军心大乱,巴图是一路跟随达延汗南征北战的骁将,更是鞑靼国士兵心目中的英雄;数月前跟随大汗攻打明朝的三十多名大将中,特木尔、乌涂而江等名将都尽数战死或者被俘,连大王子图鲁都被人割了首级。但巴图却经历生死数战,紧紧的跟随在大汗身边,成功的捱过了最危险的时刻。

    现如今,这位身经百战被誉为不死之鹰的猛将就这么轻松的死在这场战斗之中,给军心带来的骚乱可想而知。

    另一名鞑子的领兵主将是把秃猛可的第三子巴尔斯博罗特,他小小年纪便被任命为“鄂尔多斯、土默特、永谢布”等右翼部落的三万户总管,虽然只是个名义上的官职,事务全由老成持重的手下将领和部族长老掌管,但他的身份尊贵,也是未来大汗有资格继承的王子之一,亲临此处和巴图共同御敌也起着稳定军心的作用。

    值得一提的是,巴尔斯本驻扎在东边的察哈尔一带,但为了守住黄河北岸,把秃猛可命他抽调察哈尔一带的部分兵马赶来增援,两天前才堪堪赶到临河县;这次和巴图一起阻击明军渡河是他和宋楠统帅的明军的第一次交手。

    巴尔斯本来是以为,有巴图在前,自己根本无需多费精力,只跟在巴图身后呐喊助威便可,转瞬之间,巴图倒在明军.刀下,自己一下子成了军中主将,他的心中顿时惶恐起来。

    “三王子殿下,巴图将军死了,我们挡不住了。兵马已被明军分割包围,末将建议三王子趁着明军的围困尚未严密,赶紧下令突围。我等将誓死护卫三王子冲出明军的包围圈。”几名将领纵马来到巴尔斯面前,对满脸惊恐的巴尔斯建议道。

    巴尔斯勒着跳跃慌乱的战马,结结巴巴的道:“可是……这么撤退的话,父汗岂会饶了我?父汗的脾气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他一定会砍了我的头的。”

    几名将领默然无语,巴尔斯的担心并非多余,若怯战而走,达延汗真的会砍了巴尔斯的脑袋。而且二王子乌鲁斯早就不满达延汗对巴尔斯的宠信,恐怕也会趁机火上浇油,即便达延汗有饶恕之心,也恐怕会被乌鲁斯挑拨起怒火来。

    “三王子殿下,只能突围了,不突围肯定死,而且绕上这里所有兵马的性命;保存兵马实力突围而去,也许还能得到宽恕;大汗不可能不知道这场仗其实已经是败了,他不会怪罪你保存实力的举动的。”将领们违心的建议道,他们知道,要想活命,只能忽悠这位毛还没齐的三万户大总管赶紧撤兵,否则便是全部战死之局。

    巴尔斯尚在犹豫,便听战鼓咚咚作响,一队盔甲鲜明的骑兵突破正面防线直冲过来,马背上清一色是红盔红甲手握火器发射的明军士兵。一排排火器冒着黑烟发出轰鸣之后,自己的兵马便有数百人惨叫倒下,他虽没和宋楠交过手,但他也听说过宋楠手中的双管霰弹火铳的威力,自己的父汗在新平堡之战中便栽在这玩意上。

    来者正是宋楠和万志率领的火铳亲卫营。本着擒贼擒王的宗旨,不愿和鞑子纠缠造成过多伤亡的宋楠决定突袭鞑子主将阵型,若能杀死或者俘虏鞑子的最高主将,那这场战斗基本上便宣告结束了,宋楠担心把秃猛可再次逃遁,所以挥军直扑过来。

    巴尔斯哪里见过这个阵仗,大叫道:“你们谁带兵去拦住那队明军,他们要来抓我了。”

    几名中级将领赶紧组织人马迎击疾驰而来的火铳亲卫营,但他们很快领略到双筒火铳的威力,仓促集结迎战的近两千鞑子兵马只照面之间便被打散,很快地面上便躺下了数百尸首。鞑子兵们也不是傻子,他们知道再往前冲便是找死,于是嘴上鸹噪,脚步却缓慢之极,有的士兵居然主动的自觉的给冲击而来的明军骑兵让出了一条通道来。

    巴尔斯看出来阻挡无望,此时也顾不得担心父汗的军令,火烧眉毛且顾眼下,逃得性命再说。但见他猛地一勒缰绳,拨转马头便往后跑。鞑靼将领们犹豫了片刻也跟着巴尔斯的马屁股后面逃跑,进而士兵们见三王子和将官们都在逃命,哪里还肯拼命,发一声喊四散而逃,锦衣卫亲卫骑兵火铳队的前方顿时出现一条通道来。

    宋楠提辔大吼道:“追,拿下这厮。”

    万志和众亲卫拍马猛追下去,战场上一片混乱,巴尔斯斜斜的往西狂奔,但前方有明军和鞑子兵马的混战战场,他不得不绕行而走。而宋楠等人则没什么好怕的,直冲过去,从混战的战场中间穿行而过,顺手解决了数百鞑子兵马。

    当巴尔斯沿着小山包绕到西边的时候,身后的山坡上众锦衣卫骑兵正沿着山坡俯冲而下呼啸而来。巴尔斯魂飞魄散,死命抽打着胯下坐骑,战马发疯般的狂奔,本该缓行的一片崎岖碎石地也飞速的踏上去,奔出数十步后忽然前蹄踏上碎石马蹄打滑,侧翻在地上翻滚。巴尔斯还算是反应够快,双脚在千钧一发之际离开了马镫的纠缠,没有被翻滚的马匹压死,饶是如此,他的身子在碎石地上一路翻滚,也摔得七荤八素。待恢复神智之后抬头起身看时,这才惊恐的发现自己已经被数百明军骑兵团团围在当中,顿时面如死灰。

    巴尔斯不知哪来的勇气,猛地拔出腰间弯刀对着逼近的众亲卫,口中低吼道:“来呀,来呀,我可不怕你们,大不了一死。”

    万志哈哈大笑,指着他道:“看你乳臭未干的样子也当了统帅,鞑子军中无人么?还是你有特殊的本领?”

    巴尔斯颤声道:“本人乃达延汗第三子巴尔斯,尔等休得无礼?父汗会一个个的将你们的脑袋割下。”

    万志愣了愣点头道:“原来如此,我说你这么个半大小子也能成为鞑子主将,原来你是那老东西的儿子。把秃猛可倒也任人唯亲,派了你这么个未成年的少年领军,这是气数已尽的征兆么?哈哈哈。”

    众亲卫坐在马背上哈哈大笑,忽听有人道:“不得对三王子无礼。都退下,莫伤了他。”

    众亲卫听到声音,纷纷让开一条路,一匹大黑马驮着宋楠缓缓进来,宋楠手握马鞭坐在马上,额头上微微见汗,骑术一般的他根本跟不上这些骑术精湛的亲卫们,故而到了此时才到。

    宋楠高高在上用眼睛瞟着巴尔斯,露出亲切的微笑来道:“三王子受惊了,不必担心,我们不会伤害你。只需你即刻下令命你的手下兵马全部放弃抵抗投降便成。”

    巴尔斯看着宋楠皱眉道:“你是谁?”

    一名亲卫朗声道:“我家大人乃是大明镇国公,敕封大明团营副总督兼锦衣卫指挥使、北伐镇国大将军。你这领军之人居然不识?”

    巴尔斯吓了一跳,指着宋楠道:“你……你便是宋楠?”

    宋楠手扶胸口弯腰欠了欠身道:“不才正是区区。”

    “我兄长便是你砍了首级的?”巴尔斯面色涨红。

    宋楠微笑道:“很抱歉,我只能那么做,令兄为虎作伥,攻入我大明境内,手中沾满了我大明军民的鲜血,他只能一死了结。但三王子则不同,我不会杀你,你这年纪当没做过任何对大明不利之事吧。”

    巴尔斯吁了口气道:“我没做过。但你杀了我兄长,此仇不共戴天。你知道我兄长图鲁是父汗定下的未来大汗的继承人么?父汗伤心的几夜没睡,你这厮背信弃义,该被天打雷劈。”

    万志瞪眼喝道:“小王八羔子,昏头了吧,老子一刀削了你的脑袋。”

    巴尔斯吓了一跳,身子后缩,但神情却极为倔强。

    宋楠神情犹疑不定,忽然跃下马来,走到巴尔斯身边,迎着巴尔斯的弯刀伸出手去,巴尔斯目瞪口呆,想动却又不敢动,竟然眼睁睁看着宋楠将自己手中的弯刀拿下抛在一旁的沙地上。

    “你们退开一旁,我和三王子有话要说。”宋楠摆手下令道。

    “大人……这……”万志急道。

    “退下。”宋楠冷声下令,万志忙低声应诺,摆手带领众亲卫退出数十步之外。

第七七一章 一颗种子

    四周喊杀震天,明军将士正在追杀溃败的鞑子残敌,在这样的背.景之下,宋楠却拉着鞑子的领军主将三王子巴尔斯博罗特坐在砂砾地上聊天,甚至还关怀备至的替巴尔斯弹去衣冠上的灰尘。

    “三王子不要害怕,宋某人只是要和你说几句话而已,不会伤害你。”宋楠和颜悦色的道。

    “要杀要剐随你的便,可不要……可不要玩什么花样,父汗说了,你们明人最喜欢花言巧语,明明定下和议却又撕毁,还杀我大兄。”巴尔斯自知难活,这几句话倒也铿锵有力,拳头攥的紧紧的。

    宋楠摆手笑道:“不要紧张,三王子,其实你不该这么说我的,不错,令兄图鲁是死在我的手里,但你不该拿此事指责我,而是该感谢我才是。”

    巴尔斯怒道:“我倒要感谢你?”

    宋楠道:“是啊?你不是说你那大兄是未来大汗之位的继承者么?我替你杀了他,让你也有机会成为未来的大汗,你难道不该感谢我?”

    巴尔斯张大嘴巴,不可置信的看着宋楠,半晌道:“你……以为我会为了大汗的位置同胞相残么?”

    宋楠叹道:“我看得出三王子宅心仁厚,但历来权位争夺都是祸起萧墙,兄弟反目。即便是你大兄登上汗位,你以为你便能高枕无忧?莫忘了,你也是有资格成为大汗的,你的存在便是对他大汗之位的最大威胁。不怕你笑话,我大明皇族之中这等事也是寻常之事,为了崇高的皇位,也没少干兄弟反目叔侄残杀之事,你该了解我大明的过望,倒也不必我来赘述了。”

    巴尔斯摇头道:“你们是你们,我们草原上的人不会这么做。”

    宋楠摇头道:“你错了,你岁数还小,不懂里边的关窍;你这么想,别人可不这么想。告诉你个秘密,你知道为什么你的二哥乌鲁斯率十万大军都没能攻破我长城隘口么?”

    巴尔斯道:“那是因为你们事前使了诡计毁坏了我们的神鹰大炮,你们的兵马又拼死守城,这才……”

    宋楠摆手道:“屁话,十几万人对两万人,没有火器又如何?难道便攻不破一座小小的城墙?我敢说便是你去也会攻破长城隘口。”

    巴尔斯愕然道:“你是什么意思,二兄聪明机智,岂是你说的无能之辈?”

    宋楠道:“聪明是聪明,可惜太过聪明了,他打的什么主意我可是知道的。”

    “什么主意?”

    宋楠心中得意,这巴尔斯没什么城府,一步步钻进自己为他打造的迷局里来了。

    “他根本就没用出全力攻击我长城隘口,只是故意做做样子罢了,若他死命进攻,我长城隘口根本顶不住;他的用意便是……”宋楠压低声音道:“他想让你的父汗和你的大兄回不来,让他们被我大明俘获……”

    巴尔斯一惊道:“怎么会?二兄绝不会这么做,你莫要挑拨离间。”

    宋楠摇头道:“你还是太年轻,只消你父汗和你大兄死在我大明手里,他便可以名正言顺成为新的大汗,换做你,你会怎么做?利用我明军之手借刀杀人,事后他丝毫没有责任,而且可以登上大汗宝座,统帅鞑靼数十部落,这难道不够有吸引力?”

    巴尔斯心头发冷,他虽年幼,但也非不经人事的顽童,身份地位决定了他的身边围绕着一群经常跟他分析继承形势的幕僚,有些话也有人在隐秘的场合说过,巴尔斯不做,不代表他不懂。

    现在宋楠直白的说出这些话来,巴尔斯虽觉的突兀不信,但却也知道并非没有可能。特别是宋楠所言的,十余万大军居然攻不下小小的长城,这件事本身就匪夷所思,他并未经历此战,可不知道明军火器的凶悍以及盐池长城隘口的坚固以及明军众志成城的守御决心。单是宋楠说的这一点,便让他觉得有几分可信之处了。

    “不可能,二兄绝不会这么做,二兄没有那么歹毒,你莫要挑拨离间我们父子兄弟的关系。”巴尔斯嘴上依旧强硬。

    宋楠叹了口气道:“我只是跟你聊聊我的看法罢了,你看看你周围的形势,你的兵马已经大败,我犯得着跟你说这些么?你也是我的俘虏,我对你完全不用这么客气。但我不想那么做。”

    “是啊,我是你的俘虏了,你为何不砍了我杀了我?”

    “说句你不信的话,我根本不想跟你们父子成为敌骨之仇,事实上我打算放了你,而非取你的性命。”

    “假仁假义作甚?莫把我当三岁孩童欺负,士可杀不可辱。”巴尔斯有些愤怒,但同时又有些期待宋楠说下去。

    宋楠笑道:“我没必要骗你,我不妨跟你明说,本人此次率大军北伐,目的不是为了剿灭你们鞑靼国,目标仅仅是为了夺回河套之地,这片地方本来就是我们大明的,我们要拿回来。眼下这个目标即将达成,你们已经没有什么力量能阻止我取得此战的胜利,黄河南北阴山狼山以南的土地将成为我大明所有。那么这场仗其实也到了该停的时候了。此战过后,和你们之间将很难有大规模的作战,若你们聪明的话,会主动撤回阴山狼山以北,而非不自量力的跟我们硬拼。”

    巴尔斯想说几句硬气话,但话到嘴边终觉得实在没什么理由来说,况且宋楠说的话也没有夸大的成分,和父汗以及军中诸将商议的结论基本一致,事实上此刻他的父汗也许正在撤往阴山狼山山口的路途上。

    “说句得罪你的话,你们鞑靼人就像是癞皮狗,我真正担心的是你的父汗和将来的继任者,他们会时时惦记河套地区,也会存着夺回的念头,那样的话,两国之间的战争便会持续不断。事实上此战结束之后,我便会上奏我皇和你们鞑靼国真正的议和,我们可以提供优惠的条件让你们在狼山阴山之北好好的生存,但前提是,我需要一个能信得过的大汗,能让我相信你们的诚意。而你的父汗包括你将来会成为大汗的二哥乌鲁斯我都是不能信任的,你的父汗狡诈多变,你的二兄从长城隘口一战我便看得出他是个不可信任之人,所以我虽想和贵国修好,却苦无修好的对象。”

    巴尔斯心中大动,宋楠跟自己说这些干什么?难不成?

    宋楠摆手起身道:“罢了,跟你说这些也是无用,反正你们已经一败涂地,我便卖个人情给你的父汗,今日不伤你半分毛发,放你归去。但愿你的父汗能因此减少对我大明的仇恨,将来能和我大明永修边好。”

    巴尔斯惊道:“你难道真的是要放了我?”

    宋楠道:“当然,我杀了你对我有什么好处?我说了,此战过后,河套收复指日可待,你们再无兵力于我大明对抗,我杀了你毫无意义。拿你为人质也不起什么作用,你大兄图鲁便是你父汗为了脱身硬是交到我们手里的,我们甚至都没有提出这样的要求。所以,抓了你,对你的父汗毫无胁迫作用。我只是担心,你这一败涂地的回去,你的二兄乌鲁斯恐怕要趁机除掉你了,你能否活命还看你的造化。”

    巴尔斯摇头道:“这你不用担心,我相信父汗和二兄不会怪我。”

    宋楠叹道:“但愿如此,希望你能好运。虽然你我只是一面之缘,但我对你印象甚佳,我多么希望你是鞑靼人未来的大汗,那样的话,我会和你订立优惠和议,只要你不觊觎我大明河套,不骚扰我大明边镇,我会尽全力帮助你鞑靼国人恢复生机。未必扩张领土便是个好大汗,能够让鞑靼国百姓安居乐业,草原上照样会充满传颂你的歌声,你们的长生天也会高兴的。”

    宋楠说罢起身来,招呼万志近前来道:“传我命令,让三王子自由离去,任何人不得追赶无礼,违者斩。”

    万志惊愕不已,但大人的命令便如同圣旨一般,他可不会多嘴到刨根问底,当下传令下去,宋楠牵来一匹马儿,交到巴尔斯的手里,拱手道:“三王子,保重了,但愿你能逃过这一劫。”

    巴尔斯默然不语,深深朝宋楠鞠了一躬,翻身上马,挥鞭疾驰而去。

    “就这么放了他么?”不知何时,参与战斗的诸将都已聚集到宋楠身边,战场上的战斗已经接近了尾声了。

    宋楠看着巴尔斯的背影微笑道:“对,我放了他,但我在他的心中种下了一颗种子,虽然这少年嘴巴挺硬,但我知道他动心了,他的眼神出卖了他。我很期待这棵种子能生根发芽。”

    众将完全不知道宋楠在说什么,天空中慢悠悠飘下几朵雪花来,只眨眼间雪花便成了纷扬的大雪,宋楠仰头朝天,哈哈笑道:“下雪了,这片天该不是鞑子的长生天掌管,而是我们的老天爷在管事了,这雪来的可真是时候,黄河之北已经在我们手里了。”

第七七二章 英雄末路

    纷扬的大雪飘飘洒洒,天地间成了一片混沌,就像有莫名之手在天和地之间拉上了层层的帘幕,隔着十几步便已经看不清景物。大雪也给了溃败的鞑子兵马逃命的机会,明军不愿冒险乱追,很快便鸣金收兵,聚拢在河岸边的空地上整军。

    大部分的士兵身上都是湿透的,打起仗来自然是顾及不到这些,但一旦战斗停歇,便个个冻得浑身发抖嘴唇青紫。将领们下令立刻在空地上生起数百堆篝火来,让士兵们烤干衣物,同时清扫战场。

    宋楠率一千亲卫骑兵和聚拢到一起的近五千骑兵却没有在河岸停留,虽然宋楠心里明白,鞑子阻击明军渡河失利的消息一定已经传到三十里外的临河县了,把秃猛可也不大可能还呆在那里,临河县恐怕早已人去城空了。但宋楠还是想去碰碰运气,当初把秃猛可在自己的面前屠杀妇孺的时候,宋楠便立誓要取他首级,如今若任由他逃走,心中自然不甘。

    当六千骑兵冒着大雪赶到临河县西门之外的时候,透过重重的雪幕,宋楠看到的是一片让人惊讶的景象,城内之内黑烟滚滚直冲天际,在白茫茫一片的天地之中极为惹眼。雪地上,穿着破烂皮袄的鞑子百姓们正拖家带口四散奔逃,在这样严寒的大雪天气,举家张皇逃难躲避兵祸恐怕是人生中最为痛苦之事了。

    从抓来的几名鞑子百姓的口中,宋楠很快便得到了答案,城中的火是把秃猛可逃离前自己下令放的,目的当然不言而喻,他要让明军只能得到一座废墟;大雪之后便是极寒天气,这一点把秃猛可清楚的很,他就是要毁了城中房舍,烧了所有的树木和木材,让明军在寒冷的天气里无躲避存身之处,也无法从这座县城中得到什么补给。

    “狗贼尚在垂死挣扎,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宋楠怒道。

    随同追击的江彬问道:“兄弟,咱们现在追应该能追的上,鞑子往西北狼山方向撤退,前后不过半个时辰,走不了多远。不如我们追上去擒获贼首,你可以亲自抽他几十鞭子出气。”

    宋楠紧皱眉头,看着茫茫大雪的天地之间缓缓摇了摇头道:“穷寇莫追,把秃猛可手头尚有一万多纯骑兵部队,我们只有六千骑兵,兵力上不占优势。地形不熟悉,很容易遭到埋伏,我可不想在大胜之后横生枝节。再说这场雪再过一两个时辰便足可厚达脚踝,到时候马儿会寸步难行,我不想被困在冰天雪地之中过夜。传令下去,命马鸣许泰清扫战场之后将兵马开赴此地,尽早扎营,今夜将是严寒之夜,会很难熬。”

    ……

    时间追溯到两个时辰前,那时候明军刚刚渡过黄河和鞑子大军展开激战,宋楠还拉着三王子巴尔斯博罗特的手坐在地上忽悠他,临河县城中,把秃猛可拖着虚弱的身子披挂盔甲集结兵马准备去增援作战。

    一名鞑子哨探骑着马飞速赶到西城广场上正端坐马上看着兵马集结的把秃猛可面前,下马后连滚带爬的跑来,把秃猛可隐隐觉得有些不妙,这段时间坏消息太多,他倒也撑得住气。

    “战况如何?”

    “禀报大汗,下游河岸被明军突破,近四万明军已经登上北岸,正和我大军激战。”

    把秃猛可心中凉到了底,虽然心里明白,明军定点轰炸毁了神鹰大炮之后,阻挡他们渡过黄河已经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内心里却总是希望能够挡住他们,之所以派巴图去阻击,便是存着希望的想法。巴图是自己帐下第一猛将,自己对他寄予厚望,却不料从禀报明军渡河开始,到现在仅仅过去两个时辰不到,明军便已经渡过河了。

    “退下。”把秃猛可面无表情的喝道。

    “父汗,儿臣请你重新考虑决策,四万明军渡河,巴图将军和三弟只有一万八千不到的兵马,那是挡不住的。父汗,这时候就算咱们去增援,恐怕也是来不及了,请父汗三思。”乌鲁斯在旁苦劝。

    把秃猛可不言不动,虽然他对乌鲁斯的话很反感,他不愿听到这样的泄气话,但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事实。

    “报……”另一骑兵哨探飞马而来,滚鞍下马之后跪地禀报。“禀报大汗,巴图将军他……他……”

    “巴图怎样了?”把秃猛可惊问。

    “巴图将军被明军斩杀,阵亡了。”哨探胆战心惊的回禀。

    把秃猛可感觉心头一痛,就像被人用刀在心上捅了一刀,巴图死了,自己就像是被人砍断了臂膀,这本是自己最为信任的手下,跟着自己征战十几年的老兄弟,居然就这么死了。瞬间把秃猛可觉得天旋地转,一张口,喷出了今天的第二口鲜血,眼前一黑一头栽到马下。

    乌鲁斯大惊,赶忙下马扶起把秃猛可,灌酒揉胸掐人中打嘴巴,半晌之后,把秃猛可发出一声长叹,悠悠睁开眼睛。

    “父汗,父汗,保重身体啊。”乌鲁斯叫道。

    把秃猛可声音虚弱的道:“乌鲁斯,便如你所言,立刻整军退回狼山以北,吩咐狼山阴山以南的部落兵马尽数撤往山北,放弃这片地方。”

    乌鲁斯点头答应,连声传令下去,同时调来一辆大车,铺上厚厚的绒毯,命人将把秃猛可扶了进去;坐在马车密封的车厢里,把秃猛可闭目倚在车厢的角落,车厢中的空气有些憋闷,他的呼吸有些不畅,某一瞬间,把秃猛可觉得这精美的车厢就像是棺椁一般,自己这一辈子都没有在征战之中坐过马车,从来都是坐在马背上,如今却缩在这棺材一般的马车之中,这感觉让把秃猛可痛苦不已。

    他吃力的掀开车帘,探出头去呼吸着冰冷的空气,咳嗽出一堆血沫。

    “父汗,您在车内歇息,保重身子要紧。”乌鲁斯策马赶来俯身叫道。

    “我还死不了,你传令下去,命人毁了这城中的所有房舍,烧了所有的木头树木,让明军无处栖身,不能让宋楠完整的得到这座城。”把秃猛可嘶哑着发出了他的最后一道命令,之后便缩头回去,再不探头出来了。

    两个时辰之后,把秃猛可和乌鲁斯的兵马已经来到了距离临河七十里外的哈喇江畔,半路上纷扬飘下的大雪让乌鲁斯的紧张心情松弛了下来,他知道,这场大雪也许会救了自己的命,明军是绝不会在这样的大雪天气追赶上来的。

    这样的天气和季节里,天黑的很早,现在已经是午后未时,离天黑也不过两个时辰的样子,明军就算追来,自己也能渡过哈喇江。哈喇江的宽度堪比黄河,桥上有一座搭建好的浮桥,便是方便鞑子兵马渡河用的;乌鲁斯立刻下令大军渡江,一个时辰之后,所有兵马都已经渡过了哈喇江,乌鲁斯长舒了一口气,总算是能喘口气了。

    乌鲁斯本打算立刻命人烧了这座浮桥,但手下将领们建议稍后再毁了桥为好,因为一路上有零星的溃败的兵马追赶上来,汇入大军之中,毁了这座桥之后,这些士兵便无望归队了。

    乌鲁斯同意了他们的建议,见天色渐渐黑了下来,雪也越来越大,于是命令在北岸寻了合适地点扎下营盘,命士兵携带火油柴草守在桥上,一旦发现明军追来便立刻烧毁浮桥。

    天黑之后,大营中燃起了篝火,和篝火火红热烈的样子形成强烈对比的是,大营中一片死寂,所有人都保持着沉默,连咀嚼草料的战马也都默默无声。整座鞑子军营就像一座大坟墓一般死气沉沉。

    把秃猛可喝了一碗羊汤,感觉好了许多,他披着厚厚的皮氅,戴着厚厚的绒帽坐在烧的旺旺的火盆前,苍白的脸上带着不正常的红晕,眼神有些呆滞。

    乌鲁斯和十几名将领以及部族首领静静的坐在下首,没有人敢多说一句话,他们知道,此刻的大汗心中一定涌动着一团火,稍有不慎,这把火便会烧到别人身上。

    “诸位。”把秃猛可身子一动,哑声开口,众人都抬头看着他,但见把秃猛可脸颊上的肉抽搐着,在炭火的映照之下显得有些狰狞。

    “诸位,我把秃猛可无能,葬送了鞑靼国大好局面,攻明朝失利之后又上了他们的当,轻信了他们的和议,如今连河套都将失去,长生天抛弃了我,看来我需要退位让贤了。”把秃猛可的声音像夜枭一般的刺耳,嘶哑而尖利。

第七七三章 无法预料的结局

    “我知道在座诸位心中都对我有埋怨,只是你们不敢说出来罢了,想我把秃猛可英雄一世,今后绝不愿被人在背后议论,所以我决定让贤退位;巴图已经阵亡,如今有资格继承汗位的只有乌鲁斯和巴尔斯,我的其他几个儿子年纪尚幼,便不予考虑了。”把秃猛可声音低沉的道。

    乌鲁斯眼睛里冒着光,但他知道此刻若是表现的太过激动,很可能会坏了大事,于是忙上前跪倒在地叫道:“父汗,不可如此。我鞑靼国不能没有你,胜负乃兵家常事,父汗何必介怀这些事情,假以时日我鞑靼国或将东山再起,若无父汗统率,我鞑靼国断无兴旺之日。”

    “是啊,大汗,您不能这样,您是草原上的太阳,是长生天眷顾的神明,一时的失利乃是长生天的考验,长生天怎会抛弃您,我等决意追随大汗,将来雪耻此仇,收复狡诈的明人抢夺的土地,您不能说这样的话。”将领和长老们纷纷道。

    把秃猛可闷声咳嗽两声,闭目喘息了一会睁眼摆手道:“诸位的忠心本汗感激不尽,诸位的信任本汗也甚为感动,但这一次长生天确实抛弃了我,也许是不满我把秃猛可的无能吧。我自己知道,我恐怕是难以回到乌兰巴托了,我的身子虚弱的很,我的大限已到,长生天要召我前去伺候了。”

    “父汗!”

    “大汗!”

    帐中一片悲呼之声。

    把秃猛可摆手道:“这没什么好忌讳的,我也是人,人总有这一天,只是我的这一天来的太早罢了。”

    把秃猛可的脸色忽然变得红润,眼神也变得热烈而有神采,双目看着大帐顶端毫无焦点,口中喃喃道:“我本雄心壮志,期望着长生天能给我十几二十年的时间,让我完成心中的宏愿;或许是我太心急,或许是明朝气数未尽,总之我失败了。但是我不甘心,我们草原上长生天的子民不能放弃,就算我把秃猛可不能完成这个宏愿,将来你们也要完成他,北方草原虽然是我们的家,但土地贫瘠天气严寒,根本不是合适的生存之地,南方膏腴之地,广阔的山川河流,温暖的气候,富足而众多的百姓,哪里才是我们最佳的生存地点,所以无论何时,我们都要将目光对准南面;无论是谁继承大汗的位置,你们都有责任督促他,提醒他这一点,否则我鞑靼国必将逐渐消亡。”

    “乌鲁斯人很聪明,巴尔斯很敦厚,他们都是我的儿子,都能继承我的位置,但巴尔斯恐怕是再难回来了,也许早就死在明军手里,那么现在我只能将汗位传给乌鲁斯,诸位觉得乌鲁斯合适么?抑或是重新推举一位大汗的人选,哪怕不是我把秃猛可的血脉都是无妨的,只要他能带领我鞑靼国走向昌盛。”

    众人心里清楚的很,所谓推举他人那是不可能的,这只不过是达延汗的试探罢了,他在试探在场这些人的忠心,若有一人提出另择大汗人选而非把秃猛可的血脉,恐怕立刻便会身首异处。虽然他们很想这么做。

    乌鲁斯伏在地上哀哀哭泣,心里却激动不已,终于,在图鲁死后,大汗的位置近在咫尺触手可及,他的手激动的颤抖,看上去却像是因为悲伤而痉挛。

    “大汗,您的身子会好起来的,不必急于说这些事。”一名部族长老道。

    把秃猛可伸手将案边一只渣斗提起来,用力往前一丢,渣斗翻倒在地,里边缓缓流出粘稠的黑血来,看着让人恶心难当。

    “在你们进帐之前,我每一次咳嗽都会咳出一大摊的乌血,你们说我还能好起来么?我自己明白,现在的时光是长生天赐予我交代后事的,我还能坐着说话,还能和你们商议事情,那是我最后的精神和气力,你们不要浪费这宝贵的时间。咱们草原上有句俗语:身体上的血流的再多也会康复,肺腑中流出的黑血是人的灵魂,这些血都是我的精气魂,我再也无法将他们收拢起来了。”

    众人心中明白,大汗这话说的不假,看似大汗没受什么伤病,但数月征战,风餐留宿,加上昼夜不息的殚精竭虑,他的身子其实根本吃不消。再加上两次用蛮力拉开金乌弓,第一次就已经吐血了,第二次更是吐血外加晕倒,听到明军渡河成功,巴图战死的消息后又再次晕倒吐血,这都是内腑剧伤身子虚空的表现,加上连败之后的心灰意冷,此刻有咳出升斗黑血,那绝对是不祥之兆,或许大汗的大限确实到了。

    “乌鲁斯。从今日起,你便是我鞑靼国的国主了,我要你答应我,不要忘记给你的父兄和草原上战死的十余万勇士报仇,我们的仇敌便是明朝,便是那个宋楠。你一定要带兵打进北京城,若你做不到,也要告诉你的子孙记住这句话,否则我绝不绕你。”

    乌鲁斯呜咽道:“儿臣心如刀绞,请父汗不要说了,父汗还是静养身子为好,儿臣此时只关心父汗的身体。”

    把秃猛可身子抖动,再次咳嗽起来,嘴角黑血喷出,忙拿白巾擦拭,喘息道:“听我说,我还要你对兄弟有爱,对母亲尊敬,对草原上的部族长老们尊敬,对鞑靼国的子民爱护;你父汗在这些方面做得不够,你要弥补父汗的过失。”

    “父汗!”乌鲁斯眼泪流出,捶地大哭。

    把秃猛可还待说话,猛然间大帐的帘幕被掀开,一股冷风吹了进来,众人愣神间,一个人影飞奔而进,匍匐在把秃猛可的面前叩头痛哭道:“父汗,儿臣回来了,您怎么了?”

    把秃猛可定睛一看,只见匍匐在身前的那人满身雪花,身子瘦弱,抬头间满脸泪痕,竟然是巴尔斯,自己的三儿子。把秃猛可大喜道:“乌鲁斯,你怎地回来了?”

    巴尔斯叫道:“父汗,儿子无能,巴图将军阵亡后,儿子无力回天,只能带着兵马撤退,一路上被明军追杀,总算是能够活着见到父汗,父汗您怎么了?”

    把秃猛可脸上带着笑意道:“父汗不成啦,你回来了,这很好,将来和你二兄协力治理鞑靼国,为父汗报仇。父汗已经将大汗之位传于你兄长乌鲁斯,今后你要听他的话,他对你也必是爱护有加的。”

    巴尔斯脸色剧变,转头看着乌鲁斯,乌鲁斯道:“弟弟你好。”

    巴尔斯尖声叫道:“父汗,您将大汗之位传于二兄了?”

    把秃猛可道:“是,他是你哥哥,他比你更有资格。”

    巴尔斯摆手道:“父汗,不可啊。他不能当大汗。”

    帐中之人一片惊愕,乌鲁斯面色阴沉,冷声道:“弟弟,你怎么了?这是父汗的命令,可不是我要抢夺汗位。”

    巴尔斯道:“父汗,儿臣听到消息,二兄他心怀不轨,那日攻打长城隘口他根本就是故意不出力,欲将父汗和大兄的性命葬送在明军之手,父汗,您现在还要将汗位传于他的手上么?他本就想着让父汗和大兄死在明军手中好攫取大汗之位,父汗您要三思啊。”

    帐中一片寂静,所有人都惊呆了,看着稚气未脱的巴尔斯的面孔,惊讶他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巴尔斯,告诉我,谁教你说的这些话?”把秃猛可面色阴沉道。

    巴尔斯被把秃猛可的语气和脸色吓得一哆嗦,嗫嚅道:“没人……没人教我……是战场上的传言。”

    把秃猛可冷声道:“传言?传言你也敢乱说?需知你污蔑的是鞑靼国未来的大汗,你难道也想靠这种手段夺取汗位?”

    “我……我没有。”巴尔斯吓得脸色煞白,这一路上他一直在想宋楠的话,那颗种子确实在心底萌芽了,当听到乌鲁斯继承汗位的消息,他不知如何竟然脱口说出这些话来,此刻才明白,这些没有根据的话恐怕会要了他的命。

    “这些都是明人散布的离间之计,没想到你倒是信了,还在这里说出来,你真是太大胆了。”把秃猛可怒道。

    乌鲁斯也冷声道:“弟弟,你想要汗位,也不至于如此污蔑你的胞兄,你大败而归,父汗和我,乃至诸位将军没有责怪你半句;在我鞑靼国危急之时,你竟然要雪上加霜么?”

    巴尔斯惊恐摆手道:“不是不是,我……我……”

    把秃猛可冷哼道:“退下,我不想看到你。”

    巴尔斯白着脸垂首道:“是。”缓步朝帐外行去,乌鲁斯眼中带着一丝讥诮冷冷看着他,众长老和将领也都摇头叹气,巴尔斯本来是把秃猛可最喜欢的儿子,只是太过年轻,居然犯下了如此错误;乌鲁斯即位之后,恐怕巴尔斯的日子不好过了。

    巴尔斯缓缓退下,乌鲁斯不愿再多看他一眼,转向把秃猛可正要说话,猛然间,只见把秃猛可的神色大变,身边也传来惊呼之声,乌鲁斯不知发生了何事,猛听得身边风声飒然,本能的觉得不妙,一瞬间,只觉得胸口一痛苦,低头看时,只见一柄滴血的匕首从胸口透出来,在那瞬间,乌鲁斯觉得时间都凝固了。

    “啊。”乌鲁斯一声迟来的惨叫,打破了帐内的死寂,巴尔斯面孔扭曲站在他的身后,手中的匕首正捅在他的后心,这一刀竟然是巴尔斯扎进去的。

    把秃猛可冲天喷出一道黑血,身子软倒在案上,眼中看着巴尔斯拔出匕首朝乌鲁斯的胸口连刺数刀,却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说话的能力,意识也逐渐的远离自己而去。

    “诸位不要惊慌,乌鲁斯花言巧语取得父汗的信任,攫取大汗之位,我有确凿证据证明他在长城隘口意图置父汗和大兄于死地;另外在我逃回来的途中,他派人在路上截击我,还好我逃得性命。”巴尔斯双腿抖动着,龇着满口白森森的牙喘息叫道,后面的话都是他编造的,当人到了关键时候,会无师自通的说谎,巴尔斯便处在这种状态。

    帐中的众将和长老尚未从震惊中清醒过来,眼中看到兄弟残杀的景象已经让他们震惊,再听到巴尔斯如此的爆料,更是个个呆若木鸡。

    “乌鲁斯不能当大汗,他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所以我要杀了他,免得他蒙蔽父汗,蒙蔽诸位。我可以不要这个大汗,但我必须要解决此事,为大兄报仇,若不是他,大兄怎会陷入敌手?”

    巴尔斯忽然变得平静,事已至此,他已经没什么退路,就像刚才刺出那一刀之前,他一样是没有退路的。

    “大汗,大汗。”有人发现把秃猛可趴在案上一动不动,这才想起大汗还在帐内。

    巴尔斯丢开匕首上前查看,但见把秃猛可双目圆睁,口中乌血流出,一探鼻息,却已经是气绝身亡了。

    这位不可一世的达延汗,生前的经历不可谓不精彩,但最精彩的恐怕是他死前目睹的这最后一幕,被视为敦厚仁义的三儿子当着他的面杀了他的二儿子,而他这位至高无上的长生天之子居然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最终被涌上来的一个血块堵住了喉咙,活活的憋死,这恐怕是把秃猛可做梦也没想到的。

    本来他的病情其实并非如想象的那么严重,不过是内腑受伤呕血过多而已,若静心静养,或许还能有三两年的时光,可惜他太过悲观,心境也太急燥,而且这场面也太过刺激,巴尔斯的惊天之举竟让他难以抵挡,乃至带着满腹的不甘和愤怒就此死去。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458/ 第一时间欣赏锦衣风流最新章节! 作者:大苹果作品集所写的《锦衣风流》为转载作品,锦衣风流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锦衣风流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锦衣风流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锦衣风流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锦衣风流介绍:
大明正德年间,君臣博弈、文武相轻、阉党弄权、厂卫相争。 身为穿越一小民,是随波逐流浑噩一世?抑或是力图奋进彪炳春秋? 波橘云诡,风云变幻,权柄美人,敌国之富,尽在《锦衣风流》! 《纵横长河帮荣誉出品》锦衣风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锦衣风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锦衣风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