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现代都市锦衣风流TXT下载锦衣风流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锦衣风流全文阅读

作者:大苹果作品集     锦衣风流txt下载     锦衣风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五四章 蹁跹水上舞

    灯火辉煌之下,万众瞩目之中,一艘巨大的花船缓缓行入水面中间;这艘船不看其装饰,只看船的大小,便比其他花船大上一截,船首船尾的装饰酷似一只飞鸟,船身上的丝绸彩带就像鸟儿身上的翅膀和羽毛一般,舟行之际飘飘荡荡,宛若翱翔水面之上。

    宋楠暗暗咂舌,一名青楼女子的出场便有这么多的排场,这可绝不简单;虽然这只是作秀,但作秀作到这个份上,也算是到了极致了;这派头皇宫里的后妃们出场也未必能比得过。

    岸上水面桥上桥下的欢呼声中,忽闻一声低沉的鼓声敲响起来,随着这鼓声咚咚敲响,花船和四周桅杆上的风灯次第熄灭,新月轻纱笼罩之下,淡淡的波光倒影之上,但见那花船的船首甲板之上,一名女子悄然进入众人的视线之中。

    所有的人都屏气凝神,紧盯着那个宛若仙子一般的身影,只听鼓点声中,那女子在船舱中射出的一缕淡淡的光线照耀之下,挥袖抬步,舒腰昂首,缓缓的开始跳起舞来。

    顾怜怜的舞姿先是缓慢舒展,水袖挥洒如行云流水,宛如云中漫步水面凌波;随着伴奏的鼓点声越来越快,她的舞姿也越来越快,当鼓点声咚咚咚如重锤敲响在所有的人心里之时,但见顾怜怜的身体如矫健月兔迅捷小鹿一般的快了起来,手眼身型随着节奏一丝不差的变幻,整个人如千幻冰云一般表现出一种鬼魅般的气息来,伴随着四周灯光次第渐亮,顾怜怜的身姿在甲板上迅速无比的舞动,她的舞姿越快,观看的人便越是紧张的透不过气来;鼓点密集到顶端之时,顾怜怜一声娇叱身体奋力跃起在半空,在空中弯成不可思议的弧线,身上的水袖彩带尽数飘落,露出身着红色紧身弹衣,玲珑身段令人喷血。

    随着最后一声巨响重锤落下,咚的一声,鼓声落下之时,顾怜怜的身子也在空中落下,雕塑般的凝立不动,微微娇.喘。

    全场寂然无声,不知何时有人轻轻的鼓掌,顿时全场掌声雷动,经久不绝。‘顾怜怜!顾怜怜!’的喊叫声也从不同的角落发了出来。

    宋楠微微点头,伸手轻轻的鼓掌,果然不同凡响,这舞蹈比宫中和京城宴席上看到的那些可精彩百倍,在这年头能懂得利用灯光效果来配合舞姿已经是很不容易的,而且整支舞蹈设计的动静节奏精妙绝伦,就连宋楠这个外行人也看的如痴如醉。

    “喂,你到底是那一边的?还替别人鼓掌,如烟姐的舞姿比她并不差,你这人在我们船上呆着,却长别人的威风。”船舷上两名船上女子怒目娇叱宋楠。

    宋楠忙道:“莫生气,这是礼貌性的鼓掌,毕竟人家也是下了功夫的不是么?”

    一名圆脸女子道:“这还差不多,下功夫那是肯定的,这二十位花魁候选姑娘,哪一位不是下了苦功的?譬如我们如烟姐,吃的苦比我们多得多了,那还有什么说的?吃的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呢。”

    宋楠见这姑娘说话娇憨,趁着顾怜怜退场之后全场都在议论吵闹的间隙,想问一问这里边的情形,于是道:“你家如烟姑娘的舞蹈跳的也好么?跟这顾怜怜比起来如何?”

    圆脸姑娘道:“自然是不分上下的,我家如烟姑娘会跳很多舞,什么《霓裳羽衣曲》《踏金莲》《玉树后.庭.花》《四方菩萨舞》《八方破阵舞》,那顾怜怜刚才跳的是什么名堂的舞?我却没看出来,未见得比我家姑娘跳的好;若不是方大家助她,她根本就不是对手。”

    宋楠不动声色的问道:“方大家助她?哪个方大家?”

    “你眼睛看不见么?站在那里的便是。”圆脸姑娘朝站在小舟上的方青山一指,这时,方青山正负手微笑,几个人探头跟他说着什么,他的脸上带着颇为得意的神情。

    宋楠恍然大悟,难怪自己觉得顾怜怜的舞蹈有些不一样,现在想来,那后半段是糅合了后世现代舞艺术体操的动作,绝非这年代的人所能编出来,到此时,宋楠几乎可以肯定,这位方青山绝对不是这年代的人,恐怕也是个穿越之人。

    “这方青山为何要帮顾怜怜呢?他难道不是站在公正的立场上么?”

    “切,你哪里知道,谁肯出大价钱,方大家的便会帮谁,方大家确实有本事,但是要钱太狠毒了些;像顾怜怜这样的一只舞蹈,起码一万两银子才请的动他,人家秋月楼有钱,顾怜怜有靠山,咱们云霄阁可没那么大的资本,这条花船还是云烟姐姐自己掏钱雇来的呢;楼子里都出不起这钱了。”

    宋楠大感兴趣,又问道:“秋月楼为何有钱,而你们云霄阁便无钱?顾怜怜有靠山,你家云烟姑娘便没有么?”

    圆脸姑娘翻眼鄙夷道:“这都不知道?你是不是咱们南京本地人?”

    “小可初来贵地才几天,确实不太清楚,还请姑娘告知。”宋楠拱手笑道。

    那圆脸姑娘被宋楠的谦逊搞得有些不好意思,口中道:“告诉你也自无妨,不过不要到处乱说;咱们秦淮十楼本来都是各自经营的,但去年开始,十大名楼被江西来的一位王爷收购了半数以上,这位王爷便是靠山啦,据说这王爷很是有钱,又是盖新楼,又是进新人的。忙的很呢。”

    “哦?”宋楠眉头蹙起,思忖道:“江西来的王爷么?”

    “是啊,还是个很年轻的王爷呢。算了,说了你也不认识。秋月楼的顾怜怜便是他一手捧红的。我们云霄阁可不愿寄人篱下,彭妈妈一辈子攒下的家当不愿拱手送人,所以死活不愿卖给那王爷;但是自那以后,生意便越来越差,人气也降了很多。我们家云烟姑娘又是个性子倔的,可不肯下贱的陪人做这做那的,所以说这次的花魁大赛对我们很重要。妈妈说,这次要是打不出名声,拉不来大客人光临,恐怕撑不下去了呢。”

    宋楠心头疑云顿起,还待再问,忽听有人在二层甲板上说话道:“柳儿,你在胡说什么呢?叫你不要多嘴,便是不听。”

    圆脸姑娘吓了一跳,忙回身道:“云烟姑娘,柳儿知错了,柳儿这便闭嘴。”

    宋楠抬头朝二层甲板上看去,只见那云烟姑娘双手扶着栏杆,一双秋水盯着自己,眉间微微皱起。

    “云烟姑娘,在下宋北,有礼了。”宋楠抱拳行礼。

    云烟姑娘敛琚还礼道:“原来是宋公子,云烟有礼,适才多谢公子相助。”

    “不用客气,举手之劳。”宋楠笑道。

    “但宋公子若是以为助了奴家一次,便可随意打听问话,别有企图的话,公子便错了。”云烟冷冷道。

    宋楠一愣笑道:“这话从何说起?”

    云烟道:“你自己心里清楚,帮了我一次之后,随即出现在我云霄阁的花船之上,奴家虽不知你意图为何,但奴家也不是瞎子,是否是做戏,奴家倒也能看的出。”

    宋楠惊愕之下,哈哈笑道:“原来你以为我和那周公子是一伙的,这可是天大的冤枉了,我宁愿和街上的乞丐称兄道弟,也不愿跟那个纨绔一伙啊,丢不起那人啊。”

    云烟眉梢跳了一下,不动声色的道:“那你为何要打听咱们十大名楼的事情?想寻我云霄阁的嫌隙么?休想。”

    宋楠摇头道:“我只是一时好奇问起而已,我瞧那顾怜怜舞技高超,和刚才那位姑娘无意谈及此事而已,姑娘嫌我多嘴,我便不问便是。待我看完了这里的表演,躲开那姓黄的纨绔的搜寻便罢。”

    云烟抿了抿嘴转身欲回,宋楠忽然叫道:“姑娘且住。”

    云烟姑娘回身皱眉道:“公子有何事,奴家可要去练舞了,奴家第十一个出场,得抓紧时间熟悉热身才是。”

    宋楠道:“我想助姑娘一臂之力,助姑娘夺得花魁,不知姑娘可否听在下的建议?”

    云烟姑娘惊讶道:“你?”

    “对,就是我。”宋楠指着自己的鼻子笑道。

第六五五章 漫步人生路

    不知是顾怜怜给的压力太大,让云烟姑娘有些力不从心,还是宋楠的自信态度让云烟觉得高不可测,总而言之,鬼使神差的,宋楠便坐在了二楼船舱的窗口边,和云烟姑娘一起看着第二个下场的凤栖楼的陈宝宝。

    陈宝宝的舞技也是了得,身轻如燕,在一张巴掌宽的横木上舞动如风,翻飞若燕,惊艳无比。云烟的眉头看的蹙起来,掩饰不住的,满脸惊讶。

    “若我没猜错的话,陈宝宝这只舞定也是出自方大家之手设计了。”宋楠打破沉默微笑开口道。

    “你怎知道?”

    宋楠摇头不答,这可不难,万青山这是集合了平衡木和舞蹈的特点,一望而知,宋楠甚至都知道某些动作的名称。

    “我如何知道不重要,重要的是云烟姑娘觉得在舞技的比拼上,在这二十名花魁候选人当中能占得第几呢?”宋楠问道。

    云烟姑娘咬着下唇想了想道:“之前我自信前五,现在看来,前十都未必能保障了,我没料到,她们私下里都留了一手,这些舞蹈都是第一次亮相,给人以惊艳绝伦之感;若我能有数日练习时间,倒也不比她们跳的差,可惜没时间了。”

    宋楠点头问道:“是了,这等比试,玩得便是比谁更出人意料,姑娘显然是落于下风了。”

    云烟黯然道:“我云霄阁财力物力不及人家,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但我自信凭着实力能进明日十强之列。”

    宋楠摇头道:“有信心是好的,但是已经落于下风了,所以若不从谋略上设计,云烟姑娘便只能止步于此了,除非有人肯出银子捧场,给你捧场的票数过关。”

    云烟摇头道:“我没有这样的大客人。”

    宋楠问道:“为何?”

    云烟涨红了脸半晌不出声,宋楠疑惑不已,追问了半天,云烟才轻声道:“奴家卖艺不卖身。”

    宋楠闭嘴了,言下之意,别人是卖身的,大客户花了钱却捞不到半分好处,焉肯掏钱做傻逼?花了成千上万两银子,毛也摸不到一根,大客户们大多是官绅豪商,岂肯做这样赔本的生意。

    下边的舞技比赛已经进行到了第六个,万芳阁的孙燕燕本来是以歌喉著称,在舞蹈这一项上却是弱项,但今日表现也自不俗,一段快节奏的奇异舞蹈让人耳目一新,博了个满堂彩。云烟姑娘的眉头蹙的更紧了。

    宋楠盯着水面上的情形,缓缓道:“今日三轮比试,一为舞技,二为弹唱,三为诗词,舞技之上,已然落于下风,我劝姑娘放弃在这一项上斤斤计较,待会出场正常发挥便好,十名评判中能拿个三四票便成了。咱们要在后两项上做文章。”

    “放弃?”云烟姑娘惊讶的看着宋楠,舞技虽非全秦淮河上的楼中红官中第一,但自信可以前三,这一项其实是自己的优势,没想到优势上却没得到优势,她本来想今日冒险将几个高难危险动作用上,虽然不能保证成功,但起码能搏上一搏;因为在后两项上,云烟其实部长优势,弹唱和诗词都只能算是平平。

    “是的,我知道你脑子里现在一定在想如何在舞技上正面抗衡,但这是不明智的,现在还有时间,我们可以将后两项好好的准备一下,后面两项只要进入前三,综合成绩便可进去前十。”

    “可是……弹唱上面,高手如云,我不一定能……”

    “一切有我,你且去准备下场,叫你的人拿纸笔来,我写下曲子和歌词,第二轮你便唱我的曲子,咱们要抛弃固有的东西,否则便不能一鸣惊人。”

    “你会谱曲填词?”云烟惊讶了。

    “莫说了,时间紧迫,你想晋级便照我说的做。”宋楠坚定的道。

    云烟想了想吩咐身边婢女去照办,狐疑的低声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宋楠微笑道:“放心,我对你没什么企图,只是今日激起了我的好胜之心罢了,那位方大家不是挺有本事的么?我想通过你来战而胜之,我这个人好胜心比较强。”

    云烟对此解释无言以对,方大家是圈内著名人士,而且身后有人支持,这人诗词书画歌舞音律无所不通,全能的有些可怕;只是极为贪财,没钱的话是根本请不动他的,宋楠说要战胜这个人,在云烟看来,不过是笑话一句罢了。但现在的情形,云烟自己已经没了把握,宋楠的语气坚定,倒也下意识给了云烟一个主心骨的作用,所以也不多想,索性照着他说的去做。

    第十一个出场的云霄阁头牌沈云烟发挥的中规中矩,跳了一曲《惊鸿兮离舞》正是当下大明朝流行的个人独舞,从基本功上来看,确实是很扎实,手眼身法均属一流。只可惜在前面数名舞者惊艳的表现之下,效果平平。除了沈云烟的铁粉们尖声呐喊之外,其他人只是礼貌性的鼓掌,不出意外的在评审团那里拿到了三票的低票。相较于第一个出场的顾怜怜的八票的高票而言,这个票数相差太大。

    第一轮结束之后,顾怜怜、陈宝宝、柳依依三人分别以八票七票七票居于前三,其他人依次轮排,沈云烟排在倒数第五位,基本上已经成为众人眼中晋级无望的对象了。

    云霄阁的花船上一片叹息之声,妈妈和龟奴以及其他陪同前来的女子们难掩失望之情,但见二楼船仓紧闭着门窗,知道云烟姑娘也并不好受,也都默默的各自走开,不去打搅她。

    但二楼的船仓里却是另外一个景象,满头大汗的宋楠已经脱了外袍,一句一句的教沈云烟唱着写下的歌词,那显然是一首宋楠盗版后世的歌曲,宋楠知道,这种场合必须一鸣惊人夺人眼球,这首歌不一定要多么契合当今的时代,但一定要有情怀,有独特的魅力,于是绞尽脑汁之后,他定下了这只歌。

    第二轮比赛开始之后,场中的气氛到了白热化,第二轮最大的竞争者是孙燕燕,她是公认的黄莺之喉,她的表现也不出意料之外,声音绝美,动人心魄,唱了一首山坡羊的小令听的人如痴如醉,得到了八票的超高得分。

    之后出场的几位也都表现不俗,第一轮成绩不错的几名女子,第二轮信心倍增,连嗓音最差的顾怜怜都以一曲《水调歌头》博了个满堂彩。

    沈云烟明显有些压力,眼神中也流露出不自信,临她上场之时,宋楠不得不不避男女之嫌,轻轻的搂了她一下以示鼓励,将两边站着的众女子惊了个呆。

    沈云烟站在船首,空荡荡的甲板之上,面对周围上万百姓的围观,娇小的身体显得弱不禁风,由于紧张,她开口的第一句便有些颤抖,让宋楠和评委席上的一群捻着胡子的人都皱了眉头。

    但好在沈云烟很快调整好自己的呼吸,闭目缓缓唱道。

    在你身边路虽远,

    未疲倦;

    伴你漫行,

    一段接一段。

    越过高峰,

    另一峰却又见;

    目标推远,

    让理想永远在前面。

    路纵崎岖,

    亦不怕受磨练;

    愿一生中,

    苦痛快乐也体验。

    愉快悲哀,

    在身边转又转;

    风中赏雪,

    雾里赏花,

    快乐回旋。

    毋用计较,

    快欣赏身边,

    美丽每一天。

    还愿确信,

    美景良辰在脚边。

    愿将欢笑声,

    盖掩苦痛那一面,

    悲也好,喜也好,

    每天找到新发现。

    让疾风吹呀吹,

    尽管给我考验,

    小雨点,

    放心洒,

    早已决心向着前。

    歌声如水,沁人心脾,这一曲漫步人生路,本就是经历良多之人的掏心之作,在此刻,更是引起了很多人的共鸣。评委席上,一人已经眼泪婆娑,像个孩子一般的哭了起来,这个人便是唐寅。

    他的好友文征明在一旁轻声安慰,对唐寅来说,他的一生经历之坎坷,际遇之悲苦,在这首歌中得到了共鸣,自二十九岁中解元名满天下,后牵扯入科举舞弊案弄得声名狼藉,愤而辞官不做,回家时夫妻反目分手,种种的经历直入心中。而歌曲中潜藏的昂扬不低头的坚持,也是唐寅内心中所坚持的东西,经历了那么多的磨难,他依然相信人世间的美好。

    “呜呜……谁不投赞成票,谁便将求得的我的画作全部给我还回来。”唐伯虎流着泪威胁道。

第六五六章 新词

    若说他人听到这首歌会觉得新奇和感动的话,有一人听到这首歌,只能用震惊两个字来形容,那便是方青山。

    这位沈云烟姑娘,是云霄阁的头牌,但是云霄阁还没有实力请得动自己替她们的头牌提供歌曲;况且,这位沈云烟和其他青楼红牌相比,未见得多么出类拔萃,自己也压根没将她看在眼中。但没想到,今日让自己觉得浑身冒汗的,居然就是这个沈云烟。

    方青山惊恐的原因无他,只因为他确实是一位穿越客,二十年前在南京城降临,凭着不为人所知的本事,在秦淮河两岸博得了方大家之称,搬运了后世的歌曲舞蹈诗词过来,成了青楼红牌们的座上之宾。到后来,请得动方青山出面指导舞技甚至专门写上一首歌的人已经很少了,因为价格高的离谱。

    方青山深悉青楼生存之道,这年头不是下边有个洞便能无本生利的,生的美貌的女子浩如烟海,秦淮河烟花柳巷之间,其实很多楼阁都在惨淡经营。要想抬高身价,生意兴隆,吸引的江南江北富商豪客前来捧场,除了红牌们生的美貌之外,还需提高她们的知名度。

    譬如同样是女子,若是皇后娘娘肯陪人睡一晚,恐怕有人愿意花上几十万两,这便是心理上的满足感。而皇后娘娘是不可能陪人睡觉,所以方青山便游说了十余家大型青楼的东家,将自己打造一个花魁选秀的想法跟他们说明。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加上众东家们生意惨淡,急于求变;二十年前第一届秦淮花魁大赛拉开帷幕。

    方青山即便在后世只是个普通人,但大娱乐时代电视电脑普及之后,狂轰乱炸的综艺选秀层出不穷,便是个白痴,在耳濡目染之间也知道些操作和规则;当第一届花魁娘子黄莺莺横空出世之后;黄莺莺所在的秋月楼名声大噪,慕名而来要一亲花魁芳泽的豪商巨贾踏破了门槛,秋月楼一下子便跃升为秦淮第一名楼;而所有参加这一届花魁选拔的青楼红牌们,也在众目睽睽之下展示了自己美好的一面,因而多了很多的拥泵,而方青山也正因这次成功的运作而成为秦淮方大家。

    今日这第十届花魁大赛上,这位秦淮娱乐之父却脸色发白,眉头紧皱,身边的人提醒他道:“方大家?该宣布投票结果了。”

    方青山这才回过神来,平息心情。他突然觉得自己想的太多,自己听到这首歌后,担心有个跟自己同样身份的人穿越而来,但其实这是很可笑的;以前也曾发生过类似的情形,但事后证明是自己的手下偷了自己的一首曲子卖给了对方,让自己一场虚惊,这一次大概也是如此。这首漫步人生路和其他自己当年趁着记性好全部收录下来的歌词都缩在自己的床头的木柜中,有时候自己拿出来抄录温习,忘了放回原位,或者是抄稿泄露也是常事,回头好生的拷问下人再说。

    方青山恢复从容,微笑转头,看着评委们亮出的票牌,不知道是唐伯虎的威胁起了作用,还是这首歌确实惊艳到了评委,十位评委有九位投了通过票。

    结果宣布之后,全场掌声雷动,沈云烟双脚如踩在云端,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船仓,花船行驶到一旁停住之后,沈云烟扑入二楼船仓之中,脸上那个红光闪耀,叫道:“成功了,成功,宋北公子呢?宋北公子呢?”

    “淡定。”一旁的小桌旁,宋楠翘着二郎腿坐在那里,手里端着一杯热腾腾的香茗,云霄阁的妈妈桑已经满脸笑容的弓着身子待宋楠为座上宾了,这杯茶便是她亲自奉上的。

    “成功了。宋公子,这首歌真好。”

    “歌好,也要你唱的好,九票,嗯,加上前面的三票,两轮下来,你应该在前十之列了;但还不够,六成胜算不足以让你留在十强之列,第三轮才是关键。”

    沈云烟连连点头,口中嗯嗯不已,她已经完全相信宋楠会让他今日晋级了。

    宋楠眉头皱起道:“你这种心态,第三轮肯定要糟糕,要知道你自身的优势所在,你的特点不是俏皮可爱活泼,你的最大特点是知性,知性美,知道么?那才是吸引那帮百姓和评委的地方,也能配合第三轮我为你准备的这首小令。”

    “知性美?”沈云烟一头雾水,摇头不懂。

    “就是……就是装……装那个……哎总之就是不要笑,表现的尽量有心思,就像是满腹才气不被重用的文人,又像是相思成灰不能厮守的幽怨,再或者是对月沉默举杯邀影的深沉,我说的这些……你可懂么?”

    沈云烟迷茫道:“好像有些懂了。”

    “懂就是懂,不懂就是不懂,哪有什么好像?”宋楠皱眉摆手,像是师长训斥面前的小学生,但其实在几个时辰之前,两人之间连面也没见过。

    “宋公子的意思不就是说,要奴家表现的有情怀,有思想,有内涵么?要从内心打动评委和百姓,引起他们的共鸣是么?”

    “对对对,孺子可教也,就是这个意思。漫步人生路这首歌已经让他们对你有了这方面的影响,第三轮这首小令咱们跟进一步,让你格外的与众不同,今儿的事情便算是妥了。”宋楠笑道。

    “一切但凭公子安排,但不知这小令是哪一首呢?符合公子口中所言的小令似乎不少,是选择李易安的小令,还是薛校书的小词?”

    宋楠摆手道:“都不用,我给你新做了一首小令,待会你便说是你自己独创了这个词牌,我看就叫做……秦淮月吧,记住,一定要说这首秦淮月的小令是你的现场独创。”

    沈云烟已经被宋楠弄的晕头转向了,吐着小舌头,舔着红艳艳的嘴唇道:“小令在哪里?可否让奴家一观?”

    宋楠朝旁边的凳子上一指道:“我刚写完,摆在哪里晾干呢,你自己去看吧。”

    沈云烟轻移莲步走过去,弯腰舒展那写了字的一副纸,上边只寥寥数句,沈云烟红唇噏动默念数遍,整个人有些发呆了。

    妈妈桑不懂诗句,见沈云烟发愣,瞧瞧走过来,趁着宋楠不在意的时候低声问道:“姑娘,这不成么?老身也觉得太草率了些,这只有简单的几句话而已,我是没看出什么名堂,如何能博得名次?再说也是新创的词牌,这可是大忌讳,很多人想独创求新,最终都是铩羽而归的。”

    沈云烟缓缓摇头,低声道:“不是的妈妈,不是这首小令不好,而是写得太好了,女儿刚才一时没品味过来,待品味过来,才知道它的韵味之处,能写出这首小令的人,堪称才子。”

    沈云烟回头看向宋楠,却发现宋楠已然起身出了船仓,凭栏而立,负手临风;本来没觉得宋楠多么的吸引人,但这一瞬间,沈云烟的心中忽然升腾起一种莫名其妙的崇拜感。

    这个人,突然的出现在自己面前,满腹的锦纶智慧和才华,浑身上下的自信,一下子便撩拨起内心里隐藏的某些东西,真如上天赐予的一般。

    这样想着,沈云烟忽然脸红了。

    第二轮比试已毕,沈云烟力拔头筹,以九票力压孙燕燕的八票,两轮过后,顾怜怜以十六票居于首位,孙燕燕以十五票居于次席,而本来排名倒数第五的沈云烟,以十二票跃居第八名。

    第三轮是最关键的一轮,不仅要决出最终评委票数的名次,而且在这之后是激动人心的打赏投票环节,处于后列的参赛之人完全有可能凭借一个豪绅的力捧而进入前十,而处于前十名靠后的则很有可能被挤出前十。

    看似不很公平,好像是一切都是有钱人操纵,其实不然。前五和后面的差距票数极大,第三轮过后很有可能达到十票十几票左右,如果想撼动前五的位置,五千两一张的打赏票起码没个五万八万两银子,绝不可能威胁前五的位置。而实际上肯这么大笔花银子的人又有多少?往往只是关键性的三四票用银子来买上去,毕竟豪客们也不是凯子,他们也不会无端的花些冤枉钱。

    但随着第三轮开始,比赛近白热化,随着一声锣响,方青山宣布第三轮开始,这一轮按照排名顺序,沈云烟第八名,那便是倒数第八个出场。

    沈云烟闭目坐在椅子上,手指揪着锦帕,心中紧张万分。

    “相信我,不成功便成仁,若这首小令打动不了这些人的话,那也是天意;你的云霄阁该当要解散,那也无话可说。姑娘其实也不必恋栈风尘之中,还有很多路可以走呢。”

    “多谢公子安慰,但云霄阁不能解散,上百人指望着这座楼吃饭,我也是从小生在这个地方;我不怕你说我自甘堕落,但其实我觉得,在这里比外边要轻松的多,难道外边便是朗朗乾坤么?”

    宋楠点点头,想起自己身上和身边所经历的一切,倒是觉得她说的有些道理了。

第六五七章 断章

    这一轮公认的强手是怡红轩的头牌赵雅芝,此女才气逼人,据说曾和南京官学二十八名学子同堂联诗,硬是将这二十八名学子逼得狼狈词穷;此女多有诗词之作在坊间流传,享有小薛涛之誉。

    赵雅芝排第九位,先于沈云烟一位上场,在她之前,上场的红牌们自作诗词都是骈词骊句辞藻华美,但却无甚新意;赵雅芝的出场让众人万分的期待。

    怡红轩的花船入场之后,赵雅芝的出场引起一片哗然,原来她竟然是一身英姿飒爽的武装打扮,手中握着一柄短剑,英气勃勃让人惊叹。琵琶声起,赵雅芝舞动宝剑,在甲板上翻转腾挪,同时曼声吟道。

    “银鞍照白马,吴钩霜雪明。狂沙漫卷色,刁斗冷如冰。将军百战死,万骨销枯荣。来年春风处,萋萋万里青。恨为红颜故,不得报国恩。”

    (ps:写古诗不是我强项,前两句抄袭李白侠客行,后面是拼凑杂糅,算是半个原创吧,乱七八糟一番,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舞罢吟罢,赵雅芝收势而立,琵琶声大作,乃是八面埋伏古曲,敲打的人心中惶惶不安,宛若想道万里沙场血肉横飞的厮杀场景之中,一时间竟有双股站站之感。

    评委们对此分成两派,一派认为这首词的意境不错,而且赵雅芝的扮相和表演也契合了诗中情景,难得的是,诗中表达了身为女子不能上阵杀敌的遗憾,但表达了大明朝女子不输男儿的心气。

    另一派则认为,这是典型的无病呻吟之作,哗众取宠之嫌,一个青楼女子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杀敌报国的想法,不过是博人眼球罢了;诗虽好,却非处于真心,这一点上便落了下乘。

    几番吵闹讨论之后,最后终于得出了统一的意见,单以比赛的角度而论,这首诗还是别出心裁的,出自女子之手,能写出这样恢弘的气度来,倒也是难能可贵。和前面出场的十几人相比,已经是天上地下之别;评判团举牌,给了个七张赞成,这已经是出场之人中最高的得票了。

    接下来便是云霄阁的沈云烟出场,然而云霄阁的妈妈忽然请求能将出场之位往后挪动,理由是云霄阁的云烟姑娘新创了词牌《秦淮月》,现在还在斟酌之中,希望能达到完美,请求多给一些时间斟酌。

    方青山征询众人的意见,有人反对,有人支持,最后唐寅出面说话:“云烟姑娘独创词牌,本就是一件好事,何妨给她完善的机会?需知词牌独创颇不容易,虽然鲜有成功之人,但我们该给于鼓励方便为好,不过是挪动一下出场顺序而已,有那么难么?”

    文征明等人也附和其意见,方青山倒也不想在这样的小事上计较,于是安排下一位出场。实际上这一切都是宋楠要求的,这么做的目的,第一是因为刚刚赵雅芝的出场别出新裁,会对后面的评判产生影响;二来也是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卖个关子,让评委和百姓们多一份期待,营造心理上的优势。

    水月楼,万芳阁,凭栏轩,秋月楼等头牌红官一一登台吟诵自做诗词,在赵雅芝之后的凭栏轩郑佩佩得了五票,孟晓晓得了六票,郑蓉儿得了六票,而秋月楼的顾怜怜再次惊艳,一首原创如梦令拿下了七票,和赵雅芝并列第三轮票数第一。

    所有人都登场亮相之后,云霄阁的沈云烟该出场了,之前吊起的胃口也让评委们和百姓们甚为期待,这位沈云烟在第二轮的表现令人折服,第三轮又独创词牌,但不知是什么样的结果。

    云霄阁的花船无声滑入水面之中,随着花船上的灯光次第熄灭,场上场下的嗡嗡议论之声也渐渐停歇;在事前的沟通中,云霄阁要求全场灯光熄灭,这也是规则允许的要求;红船灯火熄灭后,周围的灯火也慢慢的熄灭。

    夜色已深,一弯新月斜挂西方,照的秦淮河上朦朦胧胧如笼轻纱,远处高楼和河面上传来的歌声飘渺,更增添此刻此地的宁静之感。

    一袭白衣的沈云烟缓步上了甲板,月光下身周似乎散发着淡淡的光晕,但见她轻迈脚步,手握檀香扇负在身后,昂首望月,有垂首看地,半天不发出声音来。

    人群中有些骚动,正觉得关子卖的太过造作之时,忽听沈云烟轻叹一声,抬头看着白桥上的数百双眼睛,曼声缓缓吟道: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

    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

    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吟罢,在一片目瞪口呆之中,缓步回仓;花船无声滑动,退出水面空地,消失在一侧停泊之处。

    “这……没了?”一名评委愕然道。

    “这也叫词?还是新创的词牌?”另一名评委道。

    “莫吵。”文征明眉头微皱,喃喃将这几句复述了一遍,忽然拍案叫绝。

    “好一首小令,隽语深沉,回味悠长。你们仔细品一品再来说话。”

    众人闻言先是发愣,见文征明不似开玩笑,于是静下心来细细品味了数遍,忽然间个个眼睛发亮。

    “好词,好词。看似勾勾绕绕,其实是角度变幻莫测,角度变幻之际,一种奇特的若隐若现的美感跃然而出。”

    “是啊是啊,我从中还品味出一种淡淡的无奈。你看风景,我看你,你却不知。明月入你梦中,你入我梦中,你却也不知。这……这种感觉简直,难以形容。”

    “确实确实,与其说这是一阕淡然的小令,莫如看着一首情诗更为贴切。女子默默注视桥上的少年郎,而对方专注于桥下风景,天空明月;这种感觉何其荡气回肠。”

    评委席炸了锅一般,纷纷对这首诗进行点评,唐寅连声长叹,拉着文征明道:“文兄,我要去见见这如烟姑娘,我要去见她,如此人物,今生不见,万世抱憾。”

    文征明赶忙拉住道:“莫急,还没结束呢,等结束了,为兄陪你一起拜访这位沈大家的。”

    牌子举起,顿时一片惊呼之声。十票!没错,正是十票,评委们尽数给了赞成票,满分通过。

    云霄阁花船上一片欢腾,沈云烟激动的流出眼泪来,忙着向宋楠行礼道谢。

    三轮下来,虽然顾怜怜以二十三票居于首席,沈云烟二十二票居于次席,孟晓晓以二十一票居于第三;对云霄阁而言,这已经是个大意外了。或者说不仅是云霄阁意外,所有参赛的名楼中人也很奇怪,爆冷,这是完完全全的爆冷。

    前三名已经不用担心被后面的那些人以打赏票超过,第七名到第十二名之间票数相差不多,现在是他们的厮杀的时候;这也是方青山最喜欢的时候,因为按照协议,这些打赏的银子都要分成的,所以这也是他最卖力的时候。只见他口若悬河的滔滔不绝,鼓动大款们进行投票打赏,场面一时火爆之极。

    宋楠打了个阿欠站起身来,他没什么兴趣去看他人炫富当凯子,对李大牛道:“咱们该走了,明儿还有正事。”

    李大牛翻翻白眼道:“哥儿,你还知道走啊,玩的可开心么?”

    宋楠笑道:“助人为乐乃是快乐之本,你没见这一艘船上的人今晚都将快快乐乐的么?这便够了。”

    李大牛嘀咕道:“谁知道你是什么心思,搞不好是想上人家的床。”

    宋楠听到了半句,当做没听见,起身往外走。沈云烟忙叫道:“公子哪里去?”

    宋楠笑道:“就此别过,我不喜人多,一会儿定有不少人来你这花船,我要先走一步。”

    沈云烟忙道:“那怎么成?奴家还没谢你呢。”

    宋楠笑道:“你如何谢我?金银珠宝?我可不稀罕。我再不走,那周公子散场之后定会堵着我,我不想明日变得灰头土脸。对了,你答应我一件事,千万莫要透露背后有人帮你,一个字也不能说,打死也不能说。”

    沈云烟道:“当然不会说,但是你便这么走了?”

    宋楠道:“难道你留我过夜不成?”

    沈云烟红了脸低头道:“奴家是说,明日第二天,十进六,你能来帮我么?”

    宋楠想了想道:“我不敢保证,但我会尽量,其实也不必在意这些比试,你云霄阁如果要散,那必是天意,你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尽力就好。”

    沈云烟咬着下唇道:“我懂,但是我想救它,如果我求你来,你明晚会来么?”

    宋楠道:“明晚自见分晓,告辞了。”

    说罢拉着李大牛出了船仓,下到甲板之上,见下边船边有条小船,于是两人跳了上去,甩了一锭银子给船夫,船夫立刻开动,摇着小船,远远的离开了热闹非凡的花魁晋级现场。

第六五八章 正事

    远离白桥处的喧嚣,宋楠和李大牛迅速往落脚的客栈赶回;早点离开的原因,倒不是因为怕那什么周公子在旁窥伺寻衅,而是宋楠不愿暴露自己的身份。

    另外,今晚所有的事情都有些奇怪,听到的消息和看到的人都让宋楠心中觉得隐隐的不安。他自然不会去和那位疑似穿越客方青山去核对身份,也不会去瞅一瞅那座停泊在最好位置的豪华大船的船仓中是什么人,刚来南京城的第一夜,已经有很多事情值得消化了。

    上了岸之后,客栈门前空无一人,两盏风灯在门廊上摇来晃去,显得极为冷清。

    “哥儿,我建议咱们今晚还是去衙门里住着,免得节外生枝。”李大牛也意识到今晚的事情不太寻常,低声耳语道。

    宋楠缓缓点头,虽然说不出道理来,但现在心里总觉得怪怪的,自己来南京是要宰了谷大用,问清楚公主贴身的女官有没有泄露出关于龙袍的事情来,还是赶紧了结了这件事为好,自己最近的日子不好过,可别节外生枝。

    两人从岸边柳树下的阴影里现身出来,进了客栈到了后院客房,宋楠无意惊动店小二,自己拿了火石火镰打了火,点起了蜡烛。火光亮起的那一瞬间,宋楠吓得差点叫出了声。

    只见房中椅子上,坐着四名黑衣大汉,火光亮起的一刹那,他们也都站起身来,宋楠寒毛倒竖,身上后跃,手掌一翻,腰间匕首已经握在手上。隔壁的李大牛听见动静,迅速窜了过来,手中也已经握着一柄匕首。

    “大人莫慌,卑职王子通参见指挥使大人。”房中四名汉子忽然跪地行礼。

    宋楠惊魂普定,皱眉道:“王子通?南京锦衣卫总衙指挥使?”

    “正是卑职,得知大人亲自来南京,卑职没能迎接,还望大人恕罪。”王子通身材高大,相貌威武,年约四十许人,孔武有力,目光炯炯。

    “你们这些人,就是这么迎接人的?这不要把人吓出毛病来么?”李大牛呵斥道。

    王子通拱手道:“李千户说的是,不过我等也是没办法,大人进城后没去衙门,好在兄弟们查到了大人落脚之处,我只好亲自带了人来。估摸着大人乔装打扮而来,定是不想暴露身份,来此之后不敢声张,只得在客房里候着了。”

    宋楠吁了口气,心中松了口气,于是命李大牛关上房门,摆手让王子通他们起身落座,王子通躬身将身边的三名南京城的锦衣卫千户引见给宋楠。南京锦衣卫设立一处留守总衙,设留守总衙指挥使之职,级别相当于锦衣卫都指挥使司指挥佥事之职,下属南京城三大千户所衙门。这房中的四人便是南京城锦衣卫部门的四名主官了,

    “王勇和郑达呢?他们怎么没来?”落座后宋楠问道。

    “王佥事郑副镇抚带人去寻大人了,听说大人去了白桥观看花魁大赛,王佥事命卑职在这里候着,他自己带着几名兄弟去白桥寻大人去了。”

    宋楠哦了一声,心知白桥左近人山人海,自己又躲在云霄阁的花船之上,王勇和郑达想找到自己怕是不容易了。

    “指挥使大人,卑职恳请大人移步衙门居住,住在这里可不太.安生,这也是王佥事的意思;请大人随卑职等离开这里。”王子通抱拳道。

    宋楠笑道:“我也正有此意,便是你们不来,我也打算收拾东西去衙门住。你命人去通知王勇,咱们衙门里见。另外,我有些疑问想要问问清楚,咱们衙门里叙话吧。”

    王子通喜道:“那就好了,咱们这便动身,总衙在东边的万柳街十字口,抬脚便到。程千户,你去万福楼点一桌酒席送到衙门里去,咱们给指挥使大人接风洗尘。”

    那程千户道:“这个点,万福楼怕是打烊了。”

    王子通皱眉道:“打烊便不能开炉么?有生意他们还不做?快去快去。”程千户忙转身去办,宋楠本想叫他们不用麻烦,但想想也自作罢,上级莅临,下属接风也是常事,若不让他们忙活一番,倒让他们心中不安。想想万福楼伙计东家被逼着起床准备酒席的情形,宋楠也忍住没计较,这些都是小节,自己虽然对锦衣卫衙门约束甚严,但其实也不必矫枉过正,扰民之事那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杜绝的。

    李大牛替宋楠收拾了衣物,叫了大堂值夜的小二来结算了房钱,多给了些赏钱,拉着马儿出了客栈,沿着秦淮河北岸大街往东走,不多时,前面人声鼎沸,一群群的百姓如看戏赶场散集归来一般,兴高采烈的议论着迎面而来。

    几人闪在河边的柳树下,待一**的百姓人流过去,耳中听着百姓们关于今晚花魁大赛的种种议论。

    “今儿晚上可真是精彩啊,最后金家大少硬是打赏了三万五千两白银,将红袖招的郭美.美给送进了前十,可真是下本钱呢。其实叫我说,这郭美.美除了一双眼睛够.骚,才艺也没什么了不得的,跟其他的几名花魁比起来,差的太远。也不知是那金大少是怎么想的。”

    “有钱人的世界是你能懂得么?金大少就好那一口儿,人家是王八对绿豆看上眼了,你却来替他担心。我最喜欢的是秋月楼的顾怜怜,只要她在,必是花魁,其他人都是配角。”

    “那可未必,云霄阁的沈如烟突然发力,居于第二,恐怕这花魁之争的胜负犹未可知呢。我倒是欣赏沈如烟些,今晚那一首漫步人生路唱的我魂儿都飞了,差点哭出声来;哎,才情高旷,出污泥不染,心志甚坚啊。这样的女子要是能娶回家来,折寿二十年又如何?”

    “快别说了,酸的我都掉牙了。你老弟还是不懂啊,这花魁比赛比的可不完全是才艺和本事,二者伯仲不相上下的情形之下,比的是后.台的强硬。秦淮十大名楼中的五座已经易手,后.台东家你道是谁么?云霄阁是斗不过秋月楼的,沈如烟也绝不会是顾怜怜的对手,等着瞧吧。”

    “那可未必,即便有江西的那位王爷当后.台,这评选的事情靠的还是公正,大伙儿看在眼里,这么多双眼睛里揉的了沙子?再说唐寅文征明这些请来的评判也都不像是违心之人,想拿后.台压人,恐怕难了。”

    “得了得了,你我兄弟在这里穷抬杠也没用,拭目以待吧,今晚看的尽心,咱们寻家酒馆谋一醉如何?”

    “走着……正有此意。”

    “……”

    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中,散场的人群一群群的走过,宋楠停在耳中,大致知道了今晚的结果,顾怜怜看来稳居第一,沈云烟的次席也没被撼动,后面的打赏拉票的环节看来有些火爆,那个叫金大少的凯子打赏了三万五千两,那就是凭空加了七票给那位郭美.美,让这位郭美.美进入了十强之列。

    其实,今晚宋楠也不知为何要去助沈云烟一臂之力,之前的见义勇为智惩恶少那自不必说,见了周公子那般不要脸不要皮的人宋楠能出手自会出手,而后来所做的一切则没什么必要了。

    宋楠可以对天发誓,绝非贪图沈云烟的美色,沈云烟虽美,但和宋府中的诸位妻妾相比,那还差了一截,或许是想和那位方青山较较劲,或许是听了秋月楼水月楼等名楼都有强硬后.台,逼得云霄阁等无存身之地,起了扶弱之心,总之宋楠也不明白自己今晚所做的一切意义何在。

    三更时分,万柳街南京锦衣卫总衙后堂中,一桌热腾腾的酒菜摆在了桌面上,宋楠王勇郑达王子通李大牛团团围坐,王子通抱着一个酒坛子,给每人的大碗里倒上了褐色的一大碗酒。

    “这是花雕酒,南京城中现在流行喝这个,据说可以健身暖胃滋阴壮阳,大人说怕喝烈酒误事,卑职便拿了这个酒出来。”

    “甚好。”宋楠微笑端起碗来,凑到鼻子底下一闻,确实有些药气;笑道:“这酒很好,来,咱们干了这碗再说正事。”

    众人举杯饮尽,抹嘴擦唇之后,静待宋楠发话。

    宋楠嚼碎一只鸭脚咽下,对王勇道:“你的事儿办的如何了?我这次来便是要亲自动手的,可安排好了?”

第六五九章 隐秘的目的

    “大人,要动手的话其实也简单,我锦衣卫想取人性命也不是难事,这里不过是南京城而已,便是在京城之中,也不是办不到的。只不过……卑职来此发现了不少奇怪的事情,卑职想,在办事之前,大人应该听一听这些事情。”王勇抱拳道。

    宋楠道:“说。”

    王勇朝王子通和郑达看了一眼道:“卑职来此之后,郑副镇抚和王大人告知了我一个消息,卑职这几日查证之后发现是属实的;那谷大用现在是南京皇宫司礼监首领,从年前开始,这厮便控制了南京御马监中的不少人手,如今成了个类似厂衙的衙门,每日里也有上百人在大街小巷上晃悠,搜集消息什么的。”

    宋楠皱眉道:“哦?竟有此事?这厮想干什么?”

    王勇摇头道:“我等虽追究过此事,但却不得要领。只能解释为这厮是想在南京东山再起。如果这厮能在南京搞出什么名堂来,譬如探听到重要官员的贪.腐舞弊渎职之事,上奏朝廷之后,未必不能立功恕罪调回京城。”

    宋楠皱眉想了想道:“他想回京城东山再起?这未免太天真。不过你们的看法也未必是错,以前或许他没这个想法,但现在他是太后的人,张太后定是给了他什么定心丸吃了,所以才跳了出来。”

    王勇等人纷纷点头道:“很有可能。”

    宋楠道:“谷大用绞杀公主身边女官的事情可调查清楚了?当夜是什么情形?”

    郑达忙道:“大人,这件事查清楚了,当夜是谷大用带着几名太监动的手,两位女官没说出什么话来。大人放心便是。”

    宋楠心中石头落了地,崔红英和红玉两人死前看来是没将和公主偷龙袍的事情说出来,那么事情便简单的多了;若消息在那晚泄露,知道的肯定不止谷大用一人,也许太后也会知道;这也能解释为何正德这一次会放过自己,若知道自己偷了龙袍陷害刘瑾,自己现在恐怕已经身在大牢之中了。来之前便有这种判断,只是若不确定下来,心中总是不安的。

    “好了,既然如此,谷大用可以立即诛杀,这几日立刻安排一下,最好是趁他出宫击杀,在宫里动手也不是不行,只是影响太大。”

    王勇和郑达王子通等人均默然无语,宋楠觉的奇怪,问道:“怎么?有难度么?”

    王勇道:“难度是没有的,只是这几日怕是不行。”

    “那是为何?”

    “大人今夜去白桥看了那花魁比赛了么?”

    “是啊,这跟此事有何关系么?”宋楠诧异道。

    “未知大人可见到了南昌来的宁王朱宸濠?”王勇问道。

    宋楠皱眉道:“你们也知道这件事?我也正想向你们求证,听说朱宸濠来到南京了,还买下了了秦淮河的几座青楼,看来是真的了。但跟此事有何关联呢?”

    王勇道:“大人今夜可在白桥见到了宁王?若见到的话,当也会见到谷大用吧。”

    宋楠愣道:“谷大用?他和宁王在一起?”

    王勇点头道:“这位宁王爷和谷大用之间的关系似乎不一般,这段时间几乎天天泡在一起,锦衣卫衙门的消息得知,今夜宁王邀请了谷大用去观赏花魁大赛,大人若能见到宁王的话,当也会见到谷大用了。”

    宋楠怔怔的道:“没见到,我没露面,还好我没露面,否则让谷大用知道我来到南京,以这厮的精明,必会对我加以防范。这事儿可有趣了,谷大用是个被贬的宦官,本来该是无人问津才是,可最近不但搭上了太后的船,又和一位藩王打的火热,奇怪奇怪。”

    王勇道:“或许只是旧相识,当年谷大用在京城之中,跟外地官员藩王也是有结交的,或许只是宁王爷来到南京置业,谷大用尽地主之谊罢了。”

    宋楠微笑道:“但愿如此,这位宁王爷可也真是的,跑来南京干什么不好,买下几座青楼来当幕后老板,这不是堕了皇家的脸面么?也不懂他是怎么想的。”

    王子通忽道:“南京城的这几座名楼可不简单呢,江南官场中一直流行以讨取花魁为妾为荣,攀比的很厉害呢。前年的花魁娘子白冬冬便是被浙江巡抚李维清以十万两银子赎身纳入私宠之中,每天带着参加宴饮聚会,风光的很呢。”

    宋楠心中一动道:“十万两?这也太便宜了吧,花魁赎身怎会这般便宜?”

    王子通打个哈哈道:“这还用问?半赎半送呗,官儿大了,总是有面子的,巡抚大人要替她赎身,难道水月楼的东家会狮子大开口?”

    宋楠沉吟半晌,心中忽然一阵不适,沉吟道:“江南官场中竟然有这样的习气么?流行讨几大名楼的红牌为妾,聚会时相互显摆?”

    王子通笑道:“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江南官场的风气您可不知道,嗑药纳妾娈童之风盛行,这几年大明安定,地方上也没什么乱子,大伙儿恐怕是显得慌,不弄些花样出来心里怕是不痛快。”

    宋楠端起酒碗缓缓喝了几口,眉头皱成一个疙瘩,从事锦衣卫多年的职业敏感告诉自己,这件事和宁王买下名楼的事情联系起来,总感觉有些怪怪的;自己和宁王交往过一段时间,总觉得这个人不想外表那么热情开朗,似乎藏着什么心机。

    众人见宋楠忽然沉默,均大眼瞪小眼不知所措,王勇小心翼翼的问道:“大人,谷大用之事该如何办理,还请大人示下,虽然他和宁王搅合在一起,不过寻个机会击杀还是不难的。”

    宋楠摆手道:“不,这件事先押后,从明日起,调集精干力量,给我查清楚两件事,第一,宁王爷来到南京城的所作所为,事无巨细都要写成密报呈报给我;第二,给我查清楚宁王爷收购秦淮河十大名楼的的细节,以及一位叫做方青山的混迹在秦淮河一带的人的底细。”

    王子通愕然道:“大人要查宁王?这……不太妥当吧。”

    王勇喝道:“什么不太妥当,大人说查谁便查谁。咱们锦衣卫除了皇上,谁都能查。这还不懂?”

    王子通忙道:“卑职不是这个意思,卑职是说,查是可以查的,只是大人为何要查,总是要说个原因,也好有个方向。毕竟南京城中各方势力复杂,我锦衣卫的人手也不多,只能暗查暗访,如果没有方向的话,怕是得不到大人所要的情报。”

    宋楠微笑道:“王指挥使也是沾了江南官场的习气了,居然还有这样的要求;罢了,我破例跟你解释几句,但经此一次。下一次不许问这么多问题,否则便视为你不称职。”

    王子通红着脸道:“卑职该死,卑职不问了。”

    宋楠道:“听好了,我查此事可不是无事生非;一位王爷,干什么不少,投资田产宅地,做生意什么的都挺好的,干什么去买下青楼来作践自己的名声?这是可疑之一。其二,刚才你说了,江南官场这几年流行私下里讨取秦淮名楼调教出来的红牌当私宠,那么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联系?”

    王勇忽然低声道:“大人的意思难道是说……?”

    宋楠摇头道:“我什么也没说,咱们是锦衣卫,鼻子要比狗还灵,在一片平静之中要能嗅出一丝丝的异样,才是合格的锦衣卫;我什么也不肯定,但既然有怀疑,便要去查清楚。”

    座上几人张口结舌惊恐不已,脊背上都出了一层密密的细汗,宋楠话语之外的想象空间极大,一个可怕的图画出现在他们的脑海里,让他们目瞪口呆。

    “查那位方青山嘛,那是我个人的好奇,这厮让我很感兴趣,我只想知道他从哪里来,这些年在南京干了些什么,其他倒是没什么。”宋楠开始埋头吃菜,不管震惊的面前几人。

    “江南官场的这种习气,最容易被人利用。我锦衣卫经营百余年,所安插的暗椿遍布各地,从王爷府邸到茶馆酒肆到处都是,经验告诉我们,只有深入内部取得绝对的信任,才能获得准确及时的情报。但这一切都没有一件事获取情报来的容易,那便是枕边之人。名楼之中调教出来的女子散布官员内宅,若是成为了这样的暗椿,那才是最成功的情报窃取者。”宋楠埋头吃喝,心里却难以平静下来。

第六六零章 帮人帮到底

    原本宋楠来旧都南京城,一来是新近不顺想出来散散心远离京城中的流言蜚语,二来是要查明死去的女官红玉和红英有无将偷窃龙袍之事泄露出来,并亲手宰杀谷大用。康宁呆在南京皇宫之中,其实是没什么危险的,那份‘救救我’的信笺其实也是言过其实,想谷大用他们必然会伺候的公主服服帖帖的,只是不得自由罢了。

    而现在刚来一晚上,宋楠的目的便有了转移,他对秦淮河上发生的一切忽然有了强烈的兴趣,来时的目的也可以暂且抛到一边去,先弄清楚有着朱宸濠参与的秦淮河上的香艳比拼,或许更有搞头。

    抱着这样的目的,原本次日不打算现身在那样的场合的宋楠,决定今晚再去云霄阁的花船上盘桓一日,顺便也可帮帮沈云烟的忙;如果那一切真的是有安排而有意为之的话,自己暗中的帮忙或许会打乱某些人的计划,从而露出不少有价值的信息来。

    次日午后,宋楠依旧一副公子哥儿打扮,悄悄带着王勇和李大牛从锦衣卫衙门侧门出来,王子通无法陪同,宋楠也没让他的人跟着保护,王子通是本地的锦衣卫首脑,走到哪里都会被瞩目,他一旦跟随自己左右,那自己的行踪变毫无秘密可言。

    宋楠不想在傍晚时分众目睽睽之下再进入云霄阁的花船之中,那样极容易被人看穿,昨晚被追着逃上花船已经是很不隐秘的行为,再来一次的话,任谁都会怀疑了。

    云霄阁坐落在秦淮河西段,一片绿柳婆娑的堤岸之畔,一栋粉色园林宅院坐落河边,若非门前熙攘进出如流,乍看上去倒像是个富贵人家的大宅子;门前一排红色灯笼迎风摇弋,显得喜气洋洋。

    宋楠带着同样做了乔装的王勇和李大牛来到门口,宋楠一身富贵公子的打扮立刻便吸引了门前几名女子的兴趣,见三人直冲冲的进门而来,她们确定了三人是来玩耍的身份,这才带着迷人的微笑摇弋着柳枝一般的腰肢款款迎了上来,舞动手中丝帕万福一礼。

    宋楠起初还当和京城那些青楼一样,这些人上前来便是大爷大爷的乱叫,不管三七二十一挽着胳膊往里拖,但这里的规矩显然大不同,这些女子只是微笑行礼,用的也是眼神上的勾引,言语和动作上却一点也不夸张发嗲。

    “三位公子里边请,喝茶还是听曲儿?”一名女子微笑道。

    宋楠还没真正逛过青楼,他可听不出喝茶和听曲儿的区别,但他也明白,所谓喝茶听曲儿绝非是喝茶听曲儿,定是另外一种含义。

    “唔,我们既不喝茶,也不听曲儿,我们是为了云烟姑娘而来,请姑娘通禀一声。”宋楠舞动手中画着花鸟的折扇道。

    那女子哈的一笑道:“谁不知道你是来瞧云烟姑娘的?你瞧瞧那边的楼梯下,那么多富家公子少爷可都是来见云烟姑娘的,几时才轮得到你呢?”

    宋楠顺着她的手指往楼内东首的大厅中看去,只见在通往二楼的红色楼梯下方,二三十名穿着华贵的富家公子挤在楼梯口,两名鬼奴站在楼梯下方把着楼梯拱手赔笑解释,这帮富家公子们吵吵闹闹,有的还公然举着一叠银票,表示‘老子有钱,老子要上’的态度。

    “瞧见没?光是要和云烟姑娘见面说几句话,喝壶茶,便有这么多人排队等着,而且费用不菲。这位公子又何必去凑热闹。再说如烟姑娘今日什么人都不会见,这些人也只是等个空而已。咱们云霄阁中好看的姑娘技艺超群的姑娘还多的很,公子若想快活快活,也不必非要扎堆去见云烟姑娘。”那女子微笑道。

    宋楠觉得这女子说话得体,而且有些口才,于是笑道:“姑娘说的有理,要不就姑娘陪着我们如何?”

    那女子摇头笑道:“那可不成,奴家是云霄阁的知客,可不是陪客人喝酒聊天的,奴家给你另外介绍几个便是。”

    宋楠哈哈笑道:“原来是怕大伙儿都去扎堆找云烟姑娘,其他的人反倒没生意做,这才专门派了说客来疏通的,有趣有趣。”

    那女子被说中的目的,脸色微红道:“这位公子太聪明,何妨装糊涂些。”

    宋楠哈哈大笑,低声道:“烦请姑娘通报一声,告诉云烟姑娘,一位姓宋的公子来找她,你问她见是不见,如果她说不见的话,我扭头便走,绝不和那帮人一样在此鸹噪,如何?”

    那女子蹙眉疑惑道:“说你姓宋便管用?”

    宋楠摆摆手,李大牛递过一锭银子来,宋楠塞在那女子手上道:“不叫你白跑,去说一声便可,管不管用待会便见分晓。”

    那女子也不再啰嗦,转头吩咐身边的两名知客女子好生照应门口,自己一步三扭腰朝侧首的院子旁行去,消失在一座假山之后。宋楠微笑心道:侧面定有通往沈云烟房间的楼梯,这女子也不懂隐藏,这么一走还不全部暴露了么。

    片刻之后,那女子原路返回,脸上带着不可思议之色,看着宋楠的眼神也大不一样。

    “宋公子,云烟姑娘有请。”

    宋楠微笑道:“我说管用,你偏不信。”

    那女子红着脸道:“公子快请,奴家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公子不要在云烟姑娘面前说起,奴家只当你们和其他人一样,是慕名而来。”

    宋楠摆摆手道:“我可不是多嘴的人,楼梯在侧面的院子里是么?姑娘不用陪着了,我自上楼。”

    那女子张着嘴巴发呆,宋楠已经和王勇和李大牛过了假山之旁,到侧院之中了。

    沈云烟的闺房很是简朴,全无想象中的样子,素色帐幔之后是一张牙床,床上的被子也是素色的,然后便是一张桌子,几张椅子,一个略显老旧的梳妆台;一副瑶琴摆在窗边的长条几上,靠西首一侧摆着一张书案,上边铺着纸张摆着笔墨,一只琵琶歪歪的靠在墙角处,和一盆素兰为伍。

    “宋公子,你怎么来了。”沈云烟掩饰不住心中的欢喜,声音中也透着激动,款款迎上前来,站在一旁的妈妈也双目冒着喜悦的光芒看着宋楠。

    “怎么,不欢迎么?”宋楠微笑道。

    “怎么会,奴家这里随时欢迎公子前来,公子只要想来,奴家随时恭候。”

    宋楠哈的一笑,沈云烟立刻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语病,倒像是在表达蓬门永远为君开之意。

    “这两位是我的兄弟,这位李公子昨天见过面,这一位是王公子。”宋楠指着王勇这李大牛介绍道。

    沈云烟上前行礼,李大牛和王勇忙手忙脚乱还礼,在沈云烟看来,一眼便看穿身份,虽然这两位一个矮壮一个黝黑的人也穿着长袍拿着折扇,但怎么看也不像是公子哥儿,横竖都像是宋公子的跟班;但宋楠既然这么介绍了,沈云烟自然也不会点破。

    “三位公子请坐,妈妈,叫人沏茶啊。”

    “哦哦哦,老身亲自沏茶去,三位公子稍坐片刻。”

    妈妈桑赶紧出外间沏茶,不一会端着热腾腾的新茶进来,给三人摆在面前。

    “公子能来真的是太好了,今晚公子能陪我去白桥么?”沈云烟的声音中有些发嗲的意味。

    宋楠微微一笑,起身来走到桌案边,看着纸上的墨迹道:“今晚考校书画么?”

    沈云烟点头道:“书画、棋艺。”

    宋楠暗暗点头,花魁选到这个份上,也算是相当的用心了,比拼的不仅是容貌技艺,还要比拼智慧和才艺,这样选出来的才叫美貌与智慧并重技艺与才艺共有的花魁。这样的女子,更加能满足男性社会对女子们的占有欲吧。

    “书画任选一样,棋艺嘛,由评判中的本地围棋大家邓子棋出面对弈,以输赢以及目数为评判标准。”沈云烟皱着眉头道。

    “我猜你定是选了书法,因为有唐寅在,你们恐怕没人敢选择画画吧。”宋楠咂嘴道。

    “是的,我选择了书法,准备选择一副书帖练一练,晚上当场写一副。”

    宋楠回身来笑道:“你有几分把握呢?据说书法围棋一道,十大名楼之中皆有翘楚之人,那位凭栏居的郑佩佩据说是棋中圣手,杀的国手铩羽;今晚怕是一个难关了。”

    沈云烟垂首道:“奴家知道比不过他们,但奴家还不想这么认输,奴家的书法和棋艺虽然不算上乘,但也得过名师指点,下了不少功夫,今晚我会好好的表现的。”

    宋楠微笑落座道:“恕我直言,胜算不大;你案上的那副字虽然临摹的极为传神,但我却看得出笔力轻软形似神不似,评委们也一定看得出;至于棋艺嘛,要看临场棋局的变化而为之,这个我不敢妄言;但书画一项上,我劝你还是别选书法,选画画为好。书法看似简单,一副字片刻可就但其实是极难极难的。”

    沈云烟蹙眉道:“宋公子当真认为在唐寅面前画画是件合适的事么?”

    宋楠微笑道:“鲁班门前刷大斧固然是容易被看出来破绽,但咱们完全可以换一种方式来作画,连唐伯虎都没画过的画,他想必也无法做出评判;在实力不占优势的情形之下,想取胜,必须不走寻常路。”

    “宋公子请赐教。”沈云烟被宋楠胸有成竹的样子所感染,双目放光问道。

    “不忙不忙,这才几时?不用着急。咱们说一会话再办事。”

第六六一章 全新画法

    沈云烟的闺房之中,宋楠慢悠悠的喝着茶,和沈云烟闲聊。

    “见面到现在,我还没恭喜你昨夜勇夺次席,定让不少人眼球落地了吧,给我说说昨晚后面的情形。”宋楠笑问。

    “还不是宋公子指点得当,多谢公子了。是呢,昨夜结束之后,方大家带人前来祝贺,唐寅和文征明两位大师也来我云霄阁花船上祝贺,我真是开心的要命。唐寅还大力夸赞我的歌儿和那首新词写的好,特意要了我亲笔书写的两副带走了呢。”聊起昨晚,沈云烟眼神发亮,神采奕奕。

    “恭喜恭喜,能得评委好感,今夜似乎能有所帮助,不过也别太指望着靠人情过关;之前我听说,有个神秘的人物买下了秦淮十大名楼中的五座,你昨夜名气爆棚,难道没人来提及此事么?”

    沈云烟神色一黯,欲言又止;一旁站立的妈妈气恼的插话道:“怎么没有?方大家上船祝贺之时又提及了这件事,说江西来的王爷希望我们云霄阁能重新考虑卖给他,老身一辈子就攒下这座产业,他们却想夺走,那是想也别想。”

    宋楠一怔道:“方青山说的这话?”

    “是啊,方大家替那王爷托话的,哎,老身这心里七上八下的,之前我云霄阁在十大名楼中算不得什么,之前那王爷要买云霄阁被拒绝之后倒也没什么,昨晚云烟名震秦淮,我云霄阁一下子成了众人瞩目之地,我担心那王爷肯定是不买到手不罢休了。”

    “奴家也有同样的担心,听说这位王爷喜欢名气响亮,牌子大的楼子,一年前秋月楼,水月楼,凭栏居,万芳阁,怡红轩,五大名楼突然易主;原来的东家也一个个搬出了南京城,着实教人感到奇怪。有人也和妈妈谈过云霄阁的出售事宜,被妈妈拒绝之后便再无下文。后来五大名楼起了巨大楼宇宅院,搜罗了扩张了几百人,据说从各地买了不少女孩儿进楼调教,请了各地的诗词书画的名师教授;昨夜那顾怜怜便是其中翘楚。那顾怜怜其实只有十四岁而已。”

    宋楠心头大振,不动声色的问道:“可知他们大肆训练这些女子是为了什么么?”

    “那还用问?五大名楼喊出的口号是,五大楼要垄断南京花行呢。他们确实也非妄言,这一年来,我云霄阁和其他几家都是惨淡经营,否则我又为何非要去参加这花魁选拔?昨夜之后,今日楼中人满为患,刚才公子爷应该看到了,这便是花魁比赛夺得好名次的结果。”

    宋楠微微点头道:“方青山昨夜是怎么说的?”

    妈妈道:“方大家说,江西来的王爷希望出大价钱盘下我们云霄阁,希望老身能答应他的要求,不然即便是云烟姑娘花魁大赛取得了好名次,也难以挽救云霄阁颓败的命运。”

    宋楠轻轻点头。

    “还有,方大家昨夜似乎怀疑我背后有人指点,在我的船上转了几圈查看,还好奴家将公子留下的痕迹全部清除了,看方大家的似乎心情不太好。”沈云烟低声道。

    “我没猜错的话,这位方青山定然已经是哪位有钱的王爷的人了是么?”

    “是的,方大家原来是野鹤闲云一般,十大名楼中哪一家不想请他坐镇?但是没有一家能如愿。虽然方大家的爱财,但是他也从未对我们十大名楼的人做过什么不好的事;但自从哪位王爷来到这里,买下几座楼之后,方大家的不知为何跟着他后面做说客。他的歌曲舞蹈诗词也只供应五大名楼,像我们这些不是那王爷属下的楼子,想请方大家的写一首歌曲,他一开口便是十万两,摆明就是不愿意罢了。”

    宋楠怔怔想了一会儿,回过神来拍着大腿道:“好了,闲话也扯得差不多了,咱们该干正事了。我让你选择画画那是有原因的,我们都看惯了写意山水工笔花鸟之类的画儿,就算是唐解元,也不免只会这么画画。当然他画了春.宫的图儿那是另当别论的。”

    沈云烟红了脸,唐寅的工笔春.宫图在本朝可是暗中流传极广的东西,沈云烟也偷偷的看过几幅,看的是脸红心热,宋楠该不会要自己去画春.宫图吧,那可绝对不成,众目睽睽之下,画那些画儿,今后可成话柄了。

    “这些咱们都不画,我要教你的是一种全新的画法,唔……请妈妈出去帮我采购些亚麻织布,要多一点,因为要练习用;另外去染房将他们所有的颜料料粉都拿一大份回来。”

    众人不明就里,但宋楠吩咐了,只能照办,妈妈桑命了两名小婢女快手快脚的去外边,盏茶时间不到,一匹亚麻布和一大包颜料粉末便买到手。宋楠挽起袖子,要了一罐油在桌上摆了十几只大碗,用油将各种颜料调和开来,用毛笔点点蘸蘸在亚麻布上试着颜色,忙活了小半个时辰之后,终于道:“成了,虽然不是正宗的颜料正宗的画布,但也能凑合着画了。”

    “公子,你这是要我拿着这些油调制的颜色,在这布上作画?”

    “是啊,记得告诉他们,这是你独创的画法,叫做油画。”

    “可是,这样画出来好看么?”

    宋楠微笑道:“好看不好看那是另外一回事,油画讲究的便是色彩浓烈,极其真实的再现场景,而且能画出光影效果,就像是一个活物一般,跟咱们的水墨可是大不一样。以你的底子,我想入门不难。这样,桌上的那瓶花你给画上一画。注意颜色的变化,可以调制颜色,注意光影效果的转变,要画的像是真的一般。”

    沈云烟舔舔嘴唇,手有些发抖的提起画笔,宋楠忽然道:“差点忘了,毛笔太软,那还是绝对不成的,要有小刷子才成;是了。”宋楠一拍脑袋,抓起剪刀来将沈云烟手中的长毫画笔咔擦一声剪掉半截毛头,本来椭圆尖润的笔头顿时成了平平的小刷子。

    宋楠点头道:“成了,这个正合适,再拿十几只来,统统剪掉笔头。”

    众人白眼珠乱滚一地,就听卡卡擦擦连响,十几只秃笔毛笔诞生,一只只被摆在颜料碗中。

    后世宋楠也算是射猎甚广,不过这油画还是在大学兴趣班学过两个暑假,也只是略通皮毛。但这一点皮毛,足以让有着良好绘画基础的沈云烟领会精髓,两人一个比划,一个动笔,在毁了七八方画布之后,一副色彩浓烈栩栩如生的盆花出现在画布之上;近看确实有些粗糙,加上画布和颜料都是不合用的,但是稍远一些观看,便看出其精彩逼真浓烈之处来。

    “很好,初画能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不过接下来的几个时辰里,你还要继续画,要熟悉画布的浸染,颜料之间的调和颜色的转换,这些只能你自己意会;当然,今晚你要画什么内容也是必须自己考虑的。”

    “奴家知道,奴家会努力的。”沈云烟干劲十足,这种新奇的画法一经尝试上手之后有一种欲罢不能的感觉,她的感觉也上来了。

    “可是,全练习画画的话,围棋之道该怎么办?”沈云烟忽然回头问道。

    宋楠苦笑道:“你该不会认为我是神仙吧,围棋这种完全靠智力的游戏,只能看你自己了,我难道能把头安在你脑袋上不成?”

    沈云烟吐吐舌头扭头去作画,不知何时,有宋楠在身边,她便已经完全没有自己的主意了。

第六六二章 沈云烟的坚持

    傍晚开始,秦淮河白桥左近便陆续有人聚集,到日落之时,已经是人头攒动人山人海。

    这几日已经成了庙会一般的节日,有人甚至提前占座,搬了桌椅板凳,摆上茶点瓜果前来消遣。小商小贩们也是脑筋灵活,背着装满货物的箩筐到处叫卖,价格也涨了一倍有余,抓住这几天的商机来挣钱。

    暮色中,各家的花船陆续从四方驶来,按照各自划定的位置停好,尚有空隙的地方,豪富人家的船只挤在空档处,占据着不错的位置。其中一只巨大的龙船极其显眼,大家虽没看到船中何人,但猜也猜的出来,那船舱里坐着的恐怕便是传说中的从江西过来买下了五大名楼的那位王爷。

    云霄阁的花船最小,夹在周围高大的花船之间显得很是寒酸,二楼船仓之中灯火通明,宋楠和沈云烟对坐叙话,王勇和李大牛坐在一角心无旁骛的吃着盘子里的点心茶水,对宋楠和沈云烟说的那些话,他们一句也听不懂。

    “围棋之道不是三言两语三两个时辰便可以提高的,纹枰之事看似简单,却是综合了脑力、大局、计谋、耐心等等因素的结合。在这方面我无法帮到你。”宋楠无奈摊手道。

    “确实如此,看来只能在作画一项上多拿点赞成票了;今日十进五,留下来的个个都是高手,郑佩佩在棋艺一项上恐怕要拿个满票,奴家心里是一点底气都没有了。”沈云烟咬着下唇道。

    宋楠笑道:“尽力而为,你若强求,结果一定不好,放开了去做。”

    沈云烟微微摇头道:“你不知道,云霄阁这一次若不能夺得好的名次,恐怕无法在秦淮河立足了,最终恐不得不卖给他人,这是我不愿看到的。”

    宋楠皱眉道:“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你我其实才认识两天,这话我说出来或许稍显唐突。”

    沈云烟笑道:“宋公子要说什么便说,虽然你我相识时间不长,但我知道,宋公子绝非一般人,你若说什么话,定是有他的道理的。”

    宋楠点头道:“好,那我便直说,在我看来,以沈姑娘这般相貌人品,又何必执着流连于这青楼之中;我可不是那些老夫子道貌岸然说这些话,但这一行终究是风尘沦落,非终身所依;如果这云霄阁真的经营不下去的话,对姑娘而言未必是件坏事;我不明白为何你执意要云霄阁立足经营下去呢?”

    沈云烟脸色一红,轻声道:“宋公子定以为奴家是自甘堕落,离不开这不劳而获光鲜亮丽的生活。”

    宋楠忙道:“我绝无此意,也许其中别有原因。”

    沈云烟缓缓起身踱步,半晌悄声道:“奴家五岁便进了云霄阁了,那是十一年前的事情;奴家祖籍闽南,五岁那年闽南蝗灾,颗粒无收,父母便带着我和三岁的弟弟出来逃荒要饭。一路颠沛流落到南京城中,爹爹生病死在钟鼓楼的墙根下。那天晚上,天好黑好冷,我和娘坐在爹爹的尸体旁边哭泣,三岁的弟弟饿的话都说不出来,他什么也不懂,只会摇着爹爹的身体要吃的。”

    沈云烟声音沉静,似乎在说一件和自己不相干的事情,双眸空洞无物,充满了莫名的恐惧。宋楠皱眉听着这些,心头战栗,脑海中浮现出那可怕的情形来。

    沈云烟轻轻的继续道:“那天夜里真的好冷,我从没觉得那么冷过,我哭着哭着便睡着了;半夜里我被冻醒过来,身上盖着母亲的破棉袄,但身边却空无一人。我吓的要命,赶忙起身来叫。”

    沈云烟伸开双手似乎回到当时的情形之中,眼中珠泪滚滚。

    “爹,娘,小弟。你们在哪儿?我叫着他们,我一直叫着,我记得那些墙壁间的回声,冰冷冷的,全是我的声音。可是没人回答我。我一路乱走,在黑暗的街道上哭着奔跑,不知走了多久,天都快亮了,然后我看见了一条河,看见了一群人围在岸边,然后我看见的娘头上的红头绳,那红头绳是爹娘成亲的时候,爹爹买给娘扎发髻的。娘亲抱着小弟,全身湿漉漉冰冷冷的,伏在岸边的石头上。他们都死了,他们都死了……”

    沈云烟脸色煞白,身子摇晃欲倒,宋楠赶忙起身,扶住她的臂膀,低声安慰道:“云烟小姐,醒一醒,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沈云烟转身搂住宋楠的脖子,死死的不放手,放声大哭了起来,宋楠手足无措,除了安慰别无他法。

    片刻后沈云烟止住悲声,抹了眼泪低低的道歉道:“奴家失礼了,公子莫怪,奴家情难自已,那一晚的事情就像是一场噩梦,我不能想起这件事,一想起来,心便如刀扎火烧一般。”

    宋楠忙道:“我明白,任谁经历此事,也难如姑娘这般的坚强。”

    沈云烟整顿衣衫低声道:“我守在爹娘弟弟的尸体旁哭的死去活来,后来有人替我葬了爹娘和弟弟,领我来到一处地方洗澡吃东西,让我在温暖的床上睡了三天三夜;那里便是云霄阁,收留我的便是柳妈妈;于是我便以云霄阁为家,扫地倒茶倒水抹桌子,直到十一岁那一年,我主动要求柳妈妈教我青楼中的事情,我知道到了十二岁,青楼中便不能留我了,除非我愿意进这一行。”

    “柳妈妈她本不愿意我入行,她前半辈子是秦淮河的红牌姑娘,攒了些银子开了这家云霄阁,她知道这一行的艰辛可痛苦,所以她骂我她打我,她赶我走。但我还是留了下来;没想到如今的我却成了云霄阁的头牌,这件事是不是有些好笑?”

    宋楠默然无语,除了慨叹命运之难以琢磨之外,什么也说不出来。

    “宋公子内心里定鄙薄我的出身,似我们这种青楼女子,便只是别人眼中的玩物,喜乐悲欢谁会在意?本来我并无意解释什么,但在宋公子面前,我却不知为何要解释一番,我出道两年,坚持着卖艺不卖身底线。或者说我的价格太高,有钱的或许觉得我不值,觉得我值得或许又没钱,所以我并没你想像的那么肮脏。”

    宋楠不想问,但还是不自觉的问出了口:“你的价格是多少?”

    “十万两。”沈云烟淡淡道。

    宋楠吓了一跳,十万两,可以买几百个婢女小妾了,这价格确实让人望而却步,不过宋楠也明白,这不过是让人断了念想罢了。青楼中人哪有不卖身的,价格标高避免这一切倒也是个聪明的做法。

    “若有人真的出十万两,你便会怎样?”

    “我当然会遵循承诺,不管他老丑也好,强盗贼人也好,那也只能是命运的安排。你问我为何执着于留恋云霄阁不去寻出路,那还是因为,云霄阁就是我的家,若无云霄阁便没有我沈云烟,我也是要报答柳妈妈的恩情,当年围观的那多人,没人愿意伸手帮我埋葬父母和小弟,只有她。而且她一直把我当女儿待,我要入行她还跟我翻脸,她对我是真心。自从五大名楼被江西的王爷买下之后,云霄阁的姑娘被重金挖走了十几位,经营日渐惨淡难以支撑。即便是这个时候,妈妈也没逼我卖身,但我知道,她毕生的一切都在这里,云霄阁没了,她的命也没了,所以我要拼命保住云霄阁。”

    宋楠缓缓点头,终于明白了其中为何沈云烟对这次花魁大赛抱着极大的希望,原来是为了这一切的原因。

    “有情有义,知恩图报,在我看来风尘之中比世间的很多人都值得敬佩,宋某在此表达我的敬意。”

    沈云烟苦笑着看着宋楠道:“奴家权当公子是真心实意的赞美,其实我沈云烟无论容貌身段,性情人品才学,自认不输任何富家小姐,贵戚千金,这些我都有自信跟她们比较。但我唯一不能和她们比的便只有一样,那便是命。我相信命,老天爷安排了这一切,让你在他的手掌中无法脱身,控制着你的一切。我只能奋力的想挣脱一点,但也知道,这是徒劳。”

    宋楠心头大震,沈云烟并非浑噩过活之人,这番话显然是她深思后的结论,确实,她并不逊于任何人,但情势逼人窘迫,有些事不管你怎么努力,结果都不一定美好,在这年头也只能归于命运这等虚幻的东西了。但其实,宋楠心里明白,泾渭分明的等级差异才是这一切的根源所在,只可惜连自己也无力改变这些。

第六六三章 纹枰之道

    锣声响亮,随着方青山的出场白,花魁比赛第二日的比赛拉开序幕。

    今日.比试的棋艺书画两项,中间穿插五大名楼免费提供的歌舞节目作为点缀,这也是五大名楼吸引眼球的宣传活动;号称秦淮五小金花的五名后起之秀将登台亮相;不少饕餮之客早就打着这些花骨朵一般嫩的滴水的十三四岁的雏儿,在她们正式出道之前,能看到她们亮相表演才艺,提前锁定目标也是好的。

    第一项便是比棋艺,也只有在这种高级的场合,方可见到这样的比赛,寻常红牌只需能歌善舞长相美貌便可,但秦淮花魁却要在以上的种种之外加上琴棋书画这等体现才智的东西。试想一下,身子下边压着的是个能吟诗作画的才女,那种占有欲的满足感可非同一般。

    今日水面正中摆着一方巨大的浮台,像是一座水上舞台,今晚的比赛不用花船进入,比赛之人由小船接入,登上浮台便可。

    浮台四周立着四座丈许长阔的木板,分别有人站立两侧,暂时不知其用途;浮台中央摆着一几两座,看来是让对弈两人落座对弈的。出场的先后抽签决定,十名花魁竞争者依次上场,和评委中的一名国手对弈,以胜负目数排定名次。

    宋楠很快便觉察到这种比试的弊端所在,看似公平的赛制之下,其实隐藏着不少漏洞。整个棋艺比试只有一人能左右排名,便是那位充当对弈对手的评委,其他九名评委便成了看客;而一旦要是这名评委故意放水的话,将成为极不公平的一场比试。宋楠最担心的是,整个比赛其实是倾向于五大名楼的比赛,如果这对弈的国手是五大名楼的人,那不用说,在此环节五大名楼将占尽便宜。

    趁着比赛尚未开始,宋楠赶紧让柳妈妈去提出异议,虽然临时改变赛制不太实际,质疑评委的公正性也是不智之举,但宋楠已经决意帮沈云烟往前再进一步,自然要考虑这所有的可能。

    对云霄阁提出的质疑方青山极为恼火,花魁大赛举办十届,还从未有人质疑过这件事,但方青山也知道云霄阁的质疑是有道理的,虽然他不无挖苦的说:“柳大家的如此在乎,看来云霄阁是对这次花魁头名志在必得了,据我所知,以沈云烟姑娘的棋艺似乎犯不着这么计较吧。”

    言下之意是,沈云烟的棋艺上不得台面,这么计较做什么?反正也不可能得到好名次。

    柳妈妈倒是不卑不亢,笑道:“老身这是为了事后免得有人提出质疑,坏了花魁大赛的名声,方大家若觉得我的提议纯属多事,大可不必理会便是。”

    方青山被噎的没话说,柳妈妈这话其实带着一丝威胁,言下之意如果有猫腻的话,事后肯定会散布些话出来,到时候大家下不了台。方青山倒也不想坏了花魁比赛的名声,权衡之下,召集全体评委对云霄阁提出的疑义商谈对策。那名今晚的主角评委气的吹胡子瞪眼,怒斥云霄阁质疑自己的公正性,但评委中的其他人却觉得这个质疑是有道理的,特别是唐寅为首的几人立主改变赛制。

    本来锣响之后便会开始的比赛,一直迟迟不能开始,围观等待的百姓都有些骚动,终于在方青山匆匆忙忙从评委席到各花船,乃至那座龙首大船中出入数回之后,锣声再起,方青山宣布了赛制的改变。

    “诸位,鉴于云霄阁提出赛制疑义,在征询评委席诸位先生的的意见以及十大名楼的意见之后,本拟以周大国手对阵诸参赛者的赛制被认为不够公允,现在临时决定改变为参赛十人分两组车轮对战,每胜一局,得三分累积,平者各得两分,负者得一分;四轮战罢按照积分排定座次,第一者以十票赞成论,胜负场数相同者加赛一局确立名次,以此类推。”

    人群哗然,旋即兴奋起来,本来比赛围棋是个枯燥的事情,很多人根本不懂,只是来看个热闹,但一旦花魁竞争者两两对掐,那便截然不同了,这可是面对面的厮杀,就算看不太懂,光是看厮杀时她们只见的表情动作,便是有意思的一件事了。

    新赛制既定,准备工作做得的飞快,很快便在浮台中间添了四张小几,一共五局对弈;同时增设了十余张四周的台板。当十名花魁娘子竞争者被小舟接着送到浮台上准备比赛的时候,台板上的幕布被人掀开,旁边站立的两人各执巴掌大的黑白圆盘屏息等待。宋楠算是看明白了,原来这些立在四周的大木板都是磁盘,那些大如圆盘的黑白子恐怕都是装了磁铁,这么做是为了向四周观战的百姓演示棋局进展过程,相当于实况转播了。

    宋楠不得不佩服方青山的本事,这些玩意恐怕除了自己,也只有他能想的出来的,这人若非穿越客,宋楠宁愿剁了自己的脑袋。

    抽签分组结束,很不幸沈云烟进了郑佩佩这一组,而且第一轮对阵面对的便是郑佩佩。对于这个结果,沈云烟也很无奈,第一轮便抽到郑佩佩,旁边女子们眼中射出的幸灾乐祸是显而易见的,沈云烟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脑海里回想着上场之前宋楠轻声说的那些话。

    “纹枰之道你我都知道无法速成,技术上的提高是不可能的,但是以我的经验,倒是可以给你提些建议。要知道大凡棋艺精湛者,大多长于算计,精于布局,而棋艺越高,也会追求赢得越漂亮,赢得越好看。我们能够利用的便是他们这种心理。精于算计者也有他的弊端,便是喜欢锱铢必较寸土不让,或许你可以挑起她的怒火,不断的去骚扰他,乱了对方的心境。另外于大局上,有时候放弃也是一种进攻,所谓退一步海阔天空,在算计不如对方的情况下,如为了争夺局部耗尽心力,最后反而会因考虑不周而一败涂地,所以适时地转移战场,应对些看似昏着其实却是策应之手,也许可以达到奇效。”

    宋楠的围棋技艺有限,若非后世朋友当中有个围棋界的朋友,他也不懂这些道理,当年和老公爷曾经两次对弈,对弈的都是玲珑残局,一次双活而生,一次战而胜之,靠的便是这种迥异他人的突如其来的下法;宋楠这也算是倾囊相授了。

    ‘啪’的一声,郑佩佩的芊芊玉指夹着一颗黑子落在棋盘之上,方青山高声叫道:“第一轮比赛开始。”

    顿时啪啪啪落子之声不断,十名千娇百媚的女子,摇着团扇在明亮的灯光下风姿绰约的对局的情形,世间罕见。就算是不懂围棋的人,也是如痴如醉,饱餐秀色。

    四周的演示牌适时传递着比赛的进展,懂棋的人纷纷发出咿哦之声,或捻须颔首,或皱眉摇头,或频频叹息;有的人小声的对周围的人解释着进展,告诉他们那一条大龙即将被屠,哪里的气目很紧,哪里即将有大厮杀展开等等,倒是成了一场围棋大教学讲堂了。

    宋楠始终关注着沈如烟和郑佩佩这一局的进展,以自己微薄的棋力看来,郑佩佩确实是此中高手,每每郑佩佩落下一子,自己也跟着想应对之法,但总觉得对方无懈可击;进入中局之后,宋楠知道沈如烟败局已定,棋力的高下果然不是一时之事,除非郑佩佩犯下失误,否则再难回天。

    不过宋楠欣慰的是,沈如烟对自己交代的那种下法学的很快,中局几次在腹地挑起战火,舍弃了左右下角的两片地盘,竟然成功在中腹做活,搬回了不少局势,只可惜劣势太大,不久后投子认输。

    小半个时辰里,五局棋局尽数结束,这些弱不禁风的美人儿们在纹枰之间的表现令人刮目相看,有的人棋风彪悍无比,若不看对弈的那娇弱身姿,你还以为是个莽撞大汉在猛打猛杀,搅得狼烟四起。

    郑佩佩、顾怜怜、屠秀秀、孟晓晓、郑秀儿等五人均战胜对手,这五人中有四人出自五大名楼,可见五大名楼整体实力上的强悍。

    宋楠并不在意第一轮的失利,他也并没有希望沈云烟能表现如何,只需要排名在五六名就可以,第二轮才是关键。利用之间一炷香时间的休息,宋楠下意识的朝停泊在不远处的巨大龙首大船上张望,但见那大船船仓中仆役婢女进出忙碌,端盘举碟络绎不绝,心知那船仓之中坐着的必是朱宸濠了,看这架势是在大摆酒宴,看样子谷大用或者是某些当地高官也在其中了。

第六六十四章 非常规下法

    五轮对弈结束之后,结果不出意料之外,郑佩佩一枝独秀,棋艺冠绝诸女,五战全胜排名第一;顾怜怜于棋艺一道也颇有成就,于另一组中以四胜一败居于次席。而两组当中沈云烟和郑秀儿都是三胜两负的战绩,要想决定两人谁是第三名,只能按照规则加赛一场。

    短暂的休息之后,沈云烟和郑秀儿坐在对局之前,场下围观中有好赌之徒开始下盘口,普遍认为郑秀儿棋风细腻稳健,在第二组中战胜过顾怜怜,明显棋力高出沈云烟太多。沈云烟这一组除了郑佩佩之外,其他人棋力相当,沈云烟能赢下三场实属运气。

    大多数人毫不犹豫的压了郑秀儿获胜,因为五大名楼中据说为了这一次的花魁大赛特地请了几名国手教授棋艺,这郑秀儿所属的水月楼正是五大名楼之一,而云霄阁近年来已经门可罗雀,被挖了不少红牌不说,其头牌沈云烟还开出十万两的天价堵塞了有心人一亲芳泽的道路,人气下跌了不少;云霄阁的花船都是租来的最小的一只,更别谈为了这次比赛请什么国手了。

    锣响落子,郑秀儿先手,中规中矩的在右下二连星开局,而沈云烟的两枚白子落下,顿时全场一片惊呼之声,这一子并非如常规落在边角侧位,而是直奔中腹部,在看似毫无必要的中腹地带落下两子;这么一来,等于是白白给了郑秀儿两子在右下立刻做活的机会。

    众人嗡然议论,评委席上的国手莞尔摇头,捋着胡子道:“胡闹,哪有这么来的,这开局便已经是大劣了。金角银边草肚皮,开局时数子依托边线便可轻松做活,这沈云烟毕竟还是差的太多,前面三局也不知道是怎么胜的。”

    大国手的话得到众人的首肯,在座都是懂棋之人,谁都知道这种中腹落子的下法简直同不懂围棋之人差不多。

    接下来的战局如众人所料,虽然沈云烟随后的应对皆为正常下法,但右下角很快便被郑秀儿占据,多了两子的优势何其巨大,在一番挣扎之后,沈云烟放弃了右下角的争夺,转而经营另一处边角。

    而郑秀儿从容将右下做活之后,又盘踞了左下,右上两处边角,沈云烟占据了一个角落,而郑秀儿已经将三处边角纳入囊中。棋局至此,虽然刚刚进入中局,但郑秀儿的优势已经大到无可言喻的地步。沈云烟秀美紧锁半天不动,忽然间站起身来,所有人都认为她是投子认输,下.注的那些赌客们差一点就要欢呼起来的时候,却见沈云烟轻轻捻起一颗白子打在郑秀儿两处未连成片的边角之间。

    “这是做什么?”评委席上一片错愕。“这不是废棋么?左右都是黑子,这白子虽有断开两处黑棋连成一片的作用,但接下来定会被绞杀在其中了。”

    大国手评委的预言立刻在棋局上体现了出来,郑秀儿体现出其细腻狠厉的风格,黑棋就像是两股烟雾将沈云烟的白棋裹挟其中,白棋左冲右突一路逃窜,正当所有的人都以为白棋是白费力气的时候,突然间前面出现一颗接应的白子,两手棋之后白棋接应成功,成功逃脱。正当所有人目瞪口呆之时,在一路进逼之中出现破绽的黑棋被断开两处,几手交换之后,数十颗黑子被提,场面一下子变得迥异之前。

    黑棋占据三角,但互无联系,白棋占据一角和小半中腹部,竟有分庭抗礼之势力。接下来沈云烟故技重施,从另一处两角之间的间隙落子,郑秀儿吸取教训,这一次不再凶狠追击,只在低位托住过渡,将黑子连成一片。但这么一来,白白让沈云烟的白子侵占了一大片地盘。

    几番轮转之后,本来在中盘的棋局忽然戛然而止,众人忽然发现棋盘上忽然无争夺之地了,中腹和一角的大盘地盘一片白茫茫,而黑棋占据三角两边也是滴水难进,沈云烟和郑秀儿对视一眼,均微笑起身,宣布此局结束。

    在一片翘首期待之中,复盘查目结束之后,结果出人意料;黑棋和白棋目数相当,但因黑棋先行,最终贴目告负,顿时场上场下一片寂静。

    “啪啪啪。”有人鼓起掌来,鼓掌的正是之前诟病摇头的大国手评判。

    “精彩,太精彩了,开局两子其实便是定下了取中腹的大势,弃边角金银之地需要何等的勇气,这正是一种大舍大得的气度;试问有几人能做到这一点?佩服,佩服!这局棋我要写下谱子带回去和棋友研究,精妙之极。”

    赌客们个个目瞪口呆,当沈云烟局势不利的时候,庄家一度拒绝收押注,但是突然间有人买了五千两沈云烟胜,这才将两边的下.注拉平,庄家才提高了赔率接受赌注;这下子结果一出来,顿时全体哗然。

    骂娘也好,懊悔也好,没眼力也好,总之银子是输定了;一名扎着双寰的小丫头笑眯眯的领走了一万五千两的银票,一赔三的赔率让这个跑来突兀的下.注五千两的小丫头一下子成了大赢家。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丫头坐着舢板小船划入河中,显然是河中某位富豪人物下的重注。

    “他娘的,定是有猫腻,这也能输?”

    “屁话,开始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有猫腻?再说了花魁之争何止几千两银子,为了坑你那十几两银子那郑秀儿便会放水?真是笑话,输不起别玩啊。”

    吵嚷声中,方青山出来宣布了最终的结果,沈云烟名列第三,便等于获得了八票的赞成票,这是比赛开始之前沈云烟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漫长的围棋比赛之后是一段时间的歌舞表演,给有些不懂此道的观众提神。五小金花联袂出场,娇嫩的如花骨朵一般的五小金花让全场的饕餮色鬼们眼珠子乱滚,口水流了数尺。

    沈云烟如凯旋的勇士一般回到云霄阁的花船上,花船上的妈妈和丫鬟龟公们都直挑大指上前祝贺,人人笑逐颜开,喜气洋洋。进入二楼船仓之中,沈云烟见宋楠懒洋洋的翘着腿靠在椅子上的样子,心中一阵欢喜,差一点便扑上去搂住他亲一口。

    “怎样了?”宋楠漫不经心的明知故问。

    “幸不辱命,你的话我记在心里,果然是让她们猝不及防。”

    “那就好,这一关算是过了,今晚上可以笃定进前五了;来来来,分钱吧。”

    “分钱?分什么钱?”沈云烟愣道。

    “姑娘还不知道吧,你和郑秀儿这一局,岸上的赌客们开了盘口,宋公子掏了五千两银子命豌豆儿去下.注买你赢,一赔三的赔率呢,一下子赢了一万五千两,跟玩儿似的。”妈妈兴奋的脸上通红,瞟着宋楠的眼神中满是崇敬。

    “你……”沈云烟一下子语塞了。”你若是输了五千两,岂非我的罪过?”

    “呵呵,问题是我知道你会赢下来,这银子大伙儿都有份,你没回来之前每人已经分了二十两,你是大功臣,这五千两便是你的那份。剩下的八千多两银子我可不客气了,毕竟银子是我出的。”

    “……”沈云烟无言以对,她知道这个宋公子非同一般,但绝没想到他会这么有钱,随便出手赌博便是五千两银子,送人也是几千两的送,说起来,这银子跟自己半点也不沾边。

    沈云烟欲待开口拒绝,一旁的妈妈看出她的心思抢先道:“宋公子,我家云烟的银子老身替她收着,谢谢宋公子啦,便当是宋公子打赏了。”

    宋楠哈哈笑道:“柳妈妈,收起来收起来,后面若是再有赌局,咱们再赚他几笔;柳妈妈若信我,到时候不妨拿些本钱出来咱们一起赌,没准花魁咱们没拿到,银子肯定不少赚。”

    柳妈妈笑嘻嘻道:“那是,宋公子坐镇,总是有好处的。来人,上酒菜,姑娘下了一个多时辰的棋消耗甚大,宋公子也忙活了半天,趁着现在吃点东西,老身也好陪宋公子喝两杯。这是积了什么德,天上忽掉下来个活神仙来帮忙,嘻嘻嘻嘻。”

第六六五章 相约

    书画环节,各人都使出了浑身解数,总体而言以书法为多,这些女子的字写得却是不错,有几位特意练了草书,挥洒之际颇有些狂放之气。

    作画的只有三位,一位是顾怜怜,一位是郑佩佩,另一位便是沈云烟。巧合的是,这三人正好是上一轮的前三名;众人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凡是有真本事的,都不忌讳在鲁班门前弄大斧,因为对自己她们有着高度的自信。

    郑佩佩的画是梅兰竹菊四君子水墨画儿,笔墨浓淡酣畅淋淋,将四君子画的颇具风骨,笔法很是老道,得到了评委们的赞许。

    顾怜怜画的是牡丹富贵图,粉彩碧绿,轻描淡写,将一树牡丹画的富贵喜人,笔法细腻入微,甚有功底。

    自始至终,身为资深人士的唐寅都保持着沉默,他明白自己的态度几乎可以左右这场比试的结果,在当场,自己是绝对的权威人士。那些选择写字的女子,其实便是避免在自己面前露怯,从心理上便已经沦为下乘了。

    郑佩佩和顾怜怜的画儿说不上极好,但是已经达到了某种水准,唐寅其实是挺喜欢的,但他只是微微颔首,他想知道第三位敢于画画的沈云烟又能画出什么样的水准来。因为据说这位沈云烟的画功其实很一般的,选择画画其实是不明智的选择,若她以为自己昨日亲自登船对她表示赞许便是默许偏袒的话,那便是大错特错了。

    沈云烟上场之后,身后的丫鬟捧着的不是像其他人一样的笔墨纸砚,而是夹着一捆布,捧着一大堆小碗,外加一个沉甸甸的包裹和一只木头框架。

    当沈云烟依次将各色粉末倒入碗中,用清油调试化开来,并将一副亚麻布固定在木头框架上绷紧的时候,连方青山也错愕的上前问道:“沈姑娘,这一轮比的是书画,不是女红绣花,咱们秦淮花魁比赛是不比女红的。”

    沈云烟万福笑道:“奴家正是要画画,只不过画法不同罢了,这是奴家独创的一种画法,叫做油画。”

    “油画?”方青山一个趔趄,旋即低声问道:“这画法是沈姑娘自己发明的?”

    沈云烟点头道:“是啊。”

    方青山立刻闭嘴,昨日到今日,这沈云烟的表现令人惊讶,到现在他有理由怀疑这位沈云烟是个跟自己一样穿越而来的家伙,却不知她为何甘于呆在青楼之中。这些玩意儿若非穿越之人是绝不可能懂的。方青山不想在此事上纠缠。

    他不能让自己的身份暴露,所以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道:“沈姑娘真乃奇才,昨日创了词牌,今日创了新画法,佩服佩服。”

    沈云烟独创新的画法,众人也是目瞪口呆,这女子这几天给众人带来很多的惊喜之处,今日又要开开眼界了。但见沈云烟调试好色彩,从容用被剪得秃刷刷的毛笔开始在画布上画了起来;粗糙的画布上混杂不清的颜色让众人目瞪口呆,有人悄声细语的议论:“这他娘的画的是什么?糊弄人么?”

    有人斥道:“不懂不要乱说,看不懂的才是好画,你懂个屁。”

    初始的混沌不清很快便结束,画面逐渐清晰起来,只见画面上出现了连绵的青山,山坡上层层叠叠的田地如梯子的阶梯一般的弯曲排列,水田中稻浪翻滚,田地里耕牛耕作,农人戴着尖尖的竹斗笠在田地中劳作。画面的右下一块田地里,一对农人夫妇弯腰收割着稻谷。一个扎着羊角小辫的四五岁的红衣小女孩正拉着一个三两岁的娃娃头的孩童追逐着天空中的一只蜻蜓,场面温馨感人。

    沈云烟停下画笔,眼角中已经有了泪痕,一旁的方青山冷声问道:“可结束了?”

    沈云烟点头道:“结束了。”

    画作被送到评委席拜访品评,有人大摇其头道:“好好地干什么要弄个什么油画出来,真是无事生非。老祖宗的水墨山水画出来比这可好瞧的多了。”

    “是啊,再说这画的是什么?杂乱无章全无重心,画画讲究的是主次轻重浓淡深浅,这上面根本没体现出这些。说句不中听的话,我府中刚学画画的妾室比她画的都好。”

    一片不以为然之声中,唐寅盯着画作缓缓开口道:“诸位,你们的评价未必没有道理,但是这种新画法倒是独树一帜。咱们只知道用毛笔蘸着粉彩或者墨水作画,却不知用油调和颜料也能作画,沈姑娘能想到这一点已经是一大创举了。”

    “唐兄,话虽如此,但这画儿未免太粗糙了吧。”这一会文征明也不站在唐寅这一边了。

    唐寅摇头道:“非也,这画面看似凌乱,但表达的内容我却能感觉的出来,这是秋收之时的场景,本就是凌乱而忙碌;看情景像是画的闽南一带的梯田;色彩之浓烈,给人强烈的满足和幸福感,无论是水墨还是粉彩都难以表达出这种热烈的感觉,要画这样的情景,你们谁能用水墨表现的这么到位?”

    众人经唐寅这么一说,纷纷仔细的在看了看图画,细想一下,似乎还真是有些道理,若是用水墨作画,自然可以表现出清淡高远雅致等诸多感觉,但这热烈的透不过气的场景,还真的难以表达。

    “你们看,画面上的人物的神态也是栩栩如生,那妇人擦汗回望一双儿女的神情,那是舔犊之情的自然流露;那男子皱眉割稻谷,或许是担忧一家的生计,他是一家之主,自然考虑的更多。这一双小儿女可爱之极无忧无虑,扑着蜻蜓,那是尚有慈父慈母不谙世事艰辛。这是多么美好的一副画面,我喜欢,我真的很喜欢。”

    众人顺着他的话仔细的观看,这才发现,看似粗糙的画面充斥着细节,洋溢着一种浓烈的化不开的情愫在里边,越看给人的感染力越强。

    “可否请沈姑娘说一说画这幅画的用意?”文征明问道。

    沈云烟站在浮台之上,遥遥的万福行礼,开口道:“这是奴家童年时候的回忆,奴家是闽南人氏,五岁之前便是生活在这样的地方。画面上的红衣服的小女孩便是我,那男童便是我的弟弟,那一对夫妇便是我的爹娘。”

    “哦?原来是沈姑娘追忆故土父母家人之作,他们现在还在那里么?”文征明问道。

    “他们……都死啦。”沈云烟低声道,拼命忍住眼泪,抬头道:“画面上的这一年是我记忆中和父母开心的生活在一起的最后一年,第二年家乡发生蝗灾,颗粒无收。父母带着我和弟弟四处逃荒,来到南京之后,爹爹病死了,母亲抱着弟弟投河自尽……而我则蒙云霄阁柳妈妈搭救活了下来;今日之所以要画出这些来,便是要永远提醒自己记得爹娘弟弟,要珍惜现在的时光。这也是奴家记忆中最美好的一幕,这辈子也没法再拥有了,所以便画了出来。”

    裁判席上唏嘘一片,有人竟然湿了眼角,听了这番叙述,回头来再看这幅画,忽然间觉得这是世间最美好的一副画了,画面的优劣尚在其次,这其中蕴藏的真情才是画之灵魂。

    一番激烈的讨论之后,五小金花再次出场表演歌舞,在这之后,结果揭晓。

    第二日十进五的花魁评选中,郑佩佩以十八票夺得首名,沈云烟十七票力压顾怜怜夺得次席,顾怜怜之后是郑秀儿和孟晓晓,其余佳丽尽数出局。

    前五之中,五大名楼占据四席,只有一个沈云烟夹在其中,而且高举次席,在这之前谁也没把沈云烟当成是对手,但今晚之后,沈云烟之名将响彻秦淮两岸。

    宋楠暗暗松了一口气,不待沈云烟回来,便又打算悄悄离开,因为他怕会有很多人又要来云霄阁的船上祝贺;可正当他和王勇李大牛从后弦踏上小舟准备离去之时,突然发现,十余只小舢板从四面围拢过来,片刻后便将小舟堵在一艘大船的角落里。

    “你们是什么人,你们干什么?”王勇喝道。

    一艘舢板上一名打扮干练的中年人拱手道:“前面之人可是宋侯爷么?小人奉我家王爷之命请侯爷移尊见面一叙。”

    宋楠心头一震,暗叫糟糕,原来自己早就露了行踪了。

第六六六章 一堆故人

    王勇低声问道:“大人,去不去?不去的话卑职护着你冲出去,光天化日之下,晾他们也不敢胡来。”

    宋楠脑筋飞转,忽然拱手对来人笑道:“这位兄弟,你家王爷是谁?我记得南京城好像没有哪位王爷住着呢。”

    那中年人拱手道:“我家王爷是江西南昌府的宁王爷,宋侯爷当不会不认识吧,至于我家王爷为何在南京城,这等事还是侯爷当面去问,小人只是负责来请人的。宋侯爷,请把,王爷在那边大船上候着呢。”

    宋楠点头笑道:“原来是宁王爷,那可是我的老熟人呢,那你还不头前带路?”

    那中年人一挥手,三条堵住去路的小船瞬间划开,中年人伸手朝不远处的龙舟一指道:“王爷便在那条船上,小人先行引路,侯爷可莫要跟丢了,若是跟丢了,小人怕是要被王爷责罚了。”

    李大牛厉声喝道:“你这人废话恁般多,你会被如何干我家侯爷什么事?你便是被砍了脑袋,难不成还怪我们不成。”

    那中年脸上那个色变,脸上阴毒之色一闪而没,立刻堆满笑容道:“是是是,这位爷教训的是,小人说错话了。”

    说罢不复多言,摆手命小船掉头划回。宋楠给李大牛一个赞许的表情,大牛现在也历练的精明,什么关头说什么话,什么时候维护自己的威严都拿捏的挺不错。这些话手下人说出来比自己说出来更有威严,自己只需带个表情往那一杵,这威严便出来了。

    王勇低声道:“大人,真要去?”

    宋楠点头道:“心中已经暴露,藏着也没意思,再说这也不是什么鸿门宴,没有什么危险,走吧,宁王爷也是我宋府的主顾,莫忘了白纸坊他是第一个买下大宗房产的顾客呢。”

    宋楠的小船跟着那中年人的小船往不远处的龙首大船缓缓划进,周围十余条小船远远的缀着,似乎是担心宋楠的小船会突然突围逃走,直到宋楠的船抵达了大船之侧,这些小船才缓缓隐没在黑暗的河面上。

    高大的龙首巨舟之侧,一只活动的木制楼梯被放了下来,在船舷下方看不见上面的情形,但能听到甲板上有人吩咐迎接宋侯爷的声音,宋楠自然记得这声音,确实是朱宸濠无疑。

    扶阶而上,宋楠一冒头,便看见红灯闪烁的宽阔甲板上,数十人簇拥着一名身材高硕的人站在不远处,由于是逆光,虽然没看清那中间之人的面容,但从他头顶紫金冠在灯火下闪烁的光芒,身上云锦春袍发出的淡淡光晕,便可知,这人便是朱宸濠。

    “哎呀,宋侯爷,你可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呀,你我也算是有缘,京城一别忽忽一年,没想到今日竟在南京城又相见了,哈哈哈。”朱宸濠爽朗的大笑,张开双臂上前来,神情亲密的似乎要给个熊抱。

    宋楠整了整衣衫唱了个肥喏九十度拱手道:“宋楠参见宁王爷。”

    朱宸濠上前来一把挽住宋楠的手臂道:“来来来,进去喝酒,来了南京居然都不来见我,你这可不对。”

    宋楠苦笑道:“王爷,您这可冤枉我了,这是南京又不是南昌,我哪知道王爷也在这里?我昨晚才抵达南京,也压根没时间去打听王爷是否在这里,这可不能怪我。”

    朱宸濠哈哈笑道:“是是是,倒忘了这茬了,进去说话,还有几位好朋友要给你介绍介绍。”

    宋楠双目一瞟,已经看到了站在那里的七八个人,虽然都没穿官服,但想必一定是南京城的官员了。

    灯影绰绰脚步杂沓,朱宸濠拉着宋楠步入仓中,说是仓,不过是四周立了廊柱,挂上几幅帘幕,而现在帘幕挽起,想必是为了刚才观看比赛的方便;一桌热腾腾的酒席刚刚摆好,显然是为了自己的到来而准备的。

    “宋侯爷,给你介绍一下,这一位是南京兵部右侍郎唐珏黄大人,这一位是南京吏部侍郎陈辉石陈大人,工部王涛大人,礼部宋超大人,给事中江大人,你们亲近亲近吧。”灯光下,朱宸濠指着一干官员笑盈盈的介绍。

    这些人一一上前见礼,宋楠微笑还礼。

    南京兵部右侍郎唐珏拱手道:“久仰宋侯爷大名,今日能亲眼见到大人尊容,实在是万分荣幸。若非昨日小犬唐突了大人,我们还都不知道您莅临南京,下官替昨日犬子之行向侯爷致歉,侯爷大人大量,莫放在心上。”

    宋楠诧异道:“我和贵少君素不相识,哪来的唐突?”

    唐珏叹道:“侯爷不知,昨夜寻衅的那姓唐的少年,便是小犬。家门不幸出了个纨绔之徒,下官已经令他禁足在家,不让他出门为祸。”

    宋楠恍然大悟,哈哈笑道:“原来那位追着云霄阁花船要强行非礼的公子哥儿便是你唐大人的公子?”

    唐珏以手掩面道:“惭愧,惭愧之极,若非大人手下留情,这畜生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事后他跑来家中教人去围堵大人,我听说之后便赶来制止,侯爷从上了云霄阁花船之上,老夫虽眼拙的很,但是有人却是识得侯爷真容的。于是下官便将此事告知了王爷,没想到王爷和宋侯爷是故交,哈哈哈,这可不巧了么?”

    宋楠微笑点头,原来自己的行踪便是因为这小子而暴露了,昨夜自己也不知道朱宸濠在南京,所以那一番打闹惊动了什么人也不太确定,现在看来,却是自己露了踪迹,被人看到真容了。

    宁王爷哈哈笑道:“是啊,昨夜比赛一结束,本王便命人去核实,想请侯爷来见面喝酒,可没想到侯爷神龙见首不见尾,就那么无影无踪了。宋侯爷,你下手动作挺快啊,谁不知道云霄阁的沈云烟是卖艺不卖身的,要花十万两银子才肯献身,宋侯爷是给了银子呢,还是让那妞儿动了真情呢?这么快便打的火热,居然能躲在她的花船之上,哈哈哈,有趣。”

    宋楠大笑道:“王爷,你这么说话,是要让我家宅不宁了啊,我那一屋子醋坛子要是听到您的这番话,还不要吵个一年半载?我这次来南京只是出来消遣散心,没打算惊动任何人,误打误撞和沈云烟结识也是意料不到,可没您想的那么多。”

    朱宸濠呵呵笑道:“解释便是掩饰,人不风流枉少年,咱们男儿年轻时若不想办法风流些,难道老了干看着?啊?哈哈哈。”

    众人一顿狂笑,朱宸濠这么说话,有人或许会认为是粗俗,但在此刻,给人的感觉却是亲切随意,男人一谈到这些话题,之间的距离立刻便拉近了许多,就好像可以随时称兄道弟了一般。

    “哦,对了,还有个人我要向宋侯爷介绍,不过好像你们是老相识了,谷公公,别躲着了,宋侯爷来了。”朱宸濠高声叫道。

    后方屏风处喀拉一响,一个矮矮壮壮的身影缓缓走出,胖嘟嘟的脸上带着招牌般献媚的微笑,眼神中却总能看出一切不踏实的感觉,正是谷大用。

    不待宋楠动作,谷大用抢先行礼,口中第一句话居然是:“侯爷,皇上他身体可还好?”

    宋楠大为佩服,虽不知是真情还是假意,但起码谷大用于礼节上是不亏的;若有人将这一幕告知皇上,也许会勾起皇上十余年来和八虎们朝夕相处的感情,只可惜宋楠是绝不会去说的。

    “皇上一切安好,谷公公若关心,何不上折子亲询?”

    谷大用心中暗骂:“我几乎每月都上折子,但谁不知道这些折子皇上一份也见不到,都被张永那个狗东西给截留了。”

    “是是是,见到宋侯爷,一下子便想起了京中旧事来,不免心中甚是唏嘘怀念。今日若不在此相见,宋侯爷恐怕都忘了我谷大用了吧。”

    宋楠呵呵笑道:“谷公公过谦了,见了谷公公我也想起了些旧事。谷公公如今在南京城也不算沉寂,我在京城都听到几次你的大名呢,怎会忘了你谷公公。”

    宋楠口中的所谓旧事跟谷大用口中的旧事可不一样,谷大用想起的是在京城的风光过望,宋楠想起的是谷大用在刘瑾支持下陷害自己的事情,这二者相差天上地下。

    谷大用略有些尴尬,赔笑道:“俱往矣,一晃两年过去,有些事已是陈年往事;如今提那些旧事也是无益,人嘛,还是要往前看的。”

    宋楠笑道:“说的在理,往前看才是正道,不过也要引以为鉴。别人都对宋某的好宋某永远记得,对宋某的坏,宋某也会记得,我就是这么一个人。”

    听宋楠的话头不对,朱宸濠忙插话道:“本王素闻你们之间有些纠葛,但已经过去了数年,如今也算是故人重逢,当年的事情本王也有耳闻。谷公公是身不由己,毕竟刘瑾这个大奸臣在朝掌权,谷公公也是无奈之举。今日重逢之日,看在本王的面子上,两位一笑泯恩仇往事再也休提如何?”

    宋楠静静不动,脸上带着冷笑,气氛一时极为尴尬,朱宸濠有些下不来台,正脸上有些不快浮现的时候,猛听宋楠放声大笑道:“好,一笑泯恩仇,宁王爷既然都这么说了,宋楠岂会不识抬举。谷公公,从今日起,你我旧事休提,一切重头开始,不知谷公公可愿意呢?”

    谷大用大喜道:“多谢侯爷宽宏大量,今夜咱家要陪宋侯爷畅饮,不醉不归。感谢王爷从中调和,和宋侯爷之间的事情一直是咱家这两年的心病,这下好了,睡觉能谁踏实了。”

    朱宸濠嘿嘿笑道:“你是担心他锦衣卫的人夜里来取你的人头么?”

    众人一愣,旋即全部哈哈大笑起来。

第六六七章 太极宴

    时间已经很晚了,但外边浮台上的歌舞依旧在继续,五小金花娇嫩嫩的嗓音嗲嗲传来,引得岸上桥头的百姓们久久不散。

    朱宸濠和宋楠等人入席喝酒,三杯两盏下肚,朱宸濠开口问道:“宋侯爷,你怎么来到南京了?是来公干么?”

    宋楠笑道:“王爷何必明知故问,我是出来散心透气的,京城中的事情王爷不会不知道吧。”

    朱宸濠哈哈一笑道:“我知道的不必寻常百姓多,我只听说宋侯爷以身体不适精力不济为名辞了外二军和神枢营提督的职位,但我瞧着宋侯爷精神奕奕活蹦乱跳,没什么精力不济的样子啊?况且在秦淮十里烟花之地出现,该是精力旺盛之极才是。”

    宋楠微笑道:“王爷莫要取笑我,皇上那是给我面子,实际上我是犯了事的,所以卸了我的两处军职给予惩戒。至于犯了什么事嘛,这我可不能说,皇上都给我保全颜面,我自己可不能不要面子。”

    朱宸濠下意识的和谷大用对视一眼,两人脸上泛起神秘微笑:“原来如此,皇上这也太过于严苛了,宋侯爷这些年为了我大明朝立下汗马功劳,不管犯了什么事也不能惩罚如此之重啊,哎,本王没在京城,本王若在,定会劝说皇上一番。”

    宋楠摆手道:“休提了,无官一身轻,我现在正觉得自在呢;趁着春光正好,出来走一走瞧一瞧,倒也是件乐事。秦淮河我是第一次来,没想到这里这般的热闹,这么多年来我也是成天营苟忙碌,倒忘了享受生活了。”

    朱宸濠挑指赞道:“宋侯爷豁达的很,说的很是。本王深有所感。本王出现在南京你也定然觉得奇怪是么?那是因为本王很喜欢南京,更喜欢这十里秦淮河,人在这里顿时烦忧皆忘,天地澄清,舒服自在的很。”

    宋楠微笑点头,朱宸濠侧过身子来在宋楠耳边轻声道:“全大明的烟花之地本王都去玩过,只秦淮风月最为**。你也看到了,这里的勾栏女子别有韵味,不仅是面相手段,更可称得上兰质蕙心。侯爷你若是喜欢的话,本王随便勾勾手指,今晚出场的秋月楼,水月楼等名楼的头牌,均可陪你共度**,让你烦忧皆忘。”

    宋楠装作很向往的样子道:“果真如此,那可是人间乐事了,只是要王爷破费,那可不成,我不习惯这种事还要别人花钱的。”

    朱宸濠嘿嘿笑道:“你傻呀,不瞒你说,秦淮十大名楼本王买下了靠前的前五座,这些都是本王的私产,花的什么钱?本王便是宰了她们吃肉,那也轮不到别人说话。”

    宋楠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道:“原来王爷买下了这些名楼,王爷可真是有心。”

    朱宸濠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无非是要说我堂堂王爷买下这些青楼勾栏有损皇家声名罢了,我可不在乎。我大明朝藩王现在不领兵,不管事,不当官,难道要我们天天坐在家里望着青天等死?我朱宸濠可不是墨守成规之人,我这一辈子要活的潇洒自在,我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别人要说闲话随便他说,我才不在乎。”

    宋楠无语,笑道:“王爷活的潇洒自在,在下真是羡慕的紧,这些事要是我去做,怕是早被唾沫星子淹没了。”

    朱宸濠笑道:“你也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我们是没办法,你却是朝廷重臣,皇上身边的红人,你羡慕我?我还羡慕你呢。”

    宋楠叹道:“哪什么红人,我都这样了,还红什么?”

    朱宸濠摇头道:“你莫以为大家是瞎子,皇上若真的要严惩你,为何保留你锦衣卫指挥使的职位?这个位置才是皇上心腹的象征,莫以为我不懂。好了好了,今日不谈这些,咱们喝酒看歌舞,一会儿我叫那顾怜怜和郑秀儿两人来赔你;你放心,在这里的事情谁敢传到京城去叫尊夫人听见,我便宰了他们喂秦淮河的鱼。”

    宋楠食指大动,一想到顾怜怜和郑秀儿那一身才气却又骨子里透出骚.媚的样子,是个男人都想大快朵颐一番,但宋楠知道这也只是想想而已。眼下虽然表面平静,实际上却是危机重重;自己的行踪被识破之后,谷大用定会明白自己的来意,若自己一个不慎,怕是事情要糟糕。

    “多谢王爷厚爱,我可没这兴趣。”宋楠心中叹息着拒绝。

    “嫌她们脏?哈哈,没想到宋侯爷还有洁癖,也是,她们确非完璧,不过只是青楼女子罢了。若是如此的话,那边台上五小金花都是花骨朵,绝对没人染指过;这样,你挑一个,本王送给你为妾如何?”

    宋楠心中咯噔一下,之前的怀疑此刻有了一丝丝的答案,赠予自己一名雏妓为妾,这不正是自己最担心的一种间谍手段么?要了这雏妓进宅,那可等于在宋府之中安了一双眼睛,从此之后自己的一举一动便全部在他人目光之下了。

    “王爷盛情,宋楠心领了,不过宋楠实在不敢接受馈赠。”

    “那是为何?看不起本王么?”朱宸濠的话语中很难得的出现了一丝威逼之意。

    “王爷误会了,王爷有所不知,我……哎,说出来您别笑话,我正对那云霄阁的沈云烟发起攻势,这女子性情古怪,刚有些松动的迹象,这时候我若收个雏妓在身边,沈云烟那边就彻底黄了。我也不知道这女子哪里好,总之我既不想用强,也不想用钱砸,只想慢慢的享受这种追逐的过程。”

    朱宸濠不可思议的看着宋楠,半晌哈哈大笑起来道:“没想到,没想到,哎,没想到啊。”

    众人见朱宸濠和宋楠嘀嘀咕咕半天,早已冷了场,唐珏伸着脖子笑问道:“什么没想到啊,王爷这么开心。”

    朱宸濠哈哈笑道:“没想到……宋侯爷不喜欢吃老鸡,也不喜欢吃嫩鸡,喜欢吃那半生不熟的乌骨鸡,哈哈哈。”

    唐珏诧异道:“这席上没鸡啊,鸡肉那里上的了王爷的席面。”

    朱宸濠大笑摆手道:“没有还不去炖一锅来?没听本王说宋侯爷喜欢吃半生不熟的乌骨鸡么?去呀,去呀。”

    一旁的仆役赶忙答应,下去准备,只是半生不熟该如何做出来,难坏了船上的大厨,真的不烧熟端上去,腥气十足如何下咽?那不是自己找死么?

    宋楠不动声色,举杯谈笑风生,喝了数杯酒之后,外边有人来禀报道:“启禀王爷,方大家的收拾好了前来问好,问王爷可还有什么吩咐?”

    宋楠心中豁然,果然这方青山已经是朱宸濠的座上宾。朱宸濠道:“他也辛苦了,叫他进来入席喝酒,对了,那唐伯虎文征明他们也请来入席,大伙儿一块热闹热闹。”

    半晌后方青山缓步走入,拱手朝众人施礼,朱宸濠问道:“叫你请唐伯虎文征明他们,他们人呢?”

    方青山忙道:“禀王爷,他们都走了,说天晚了,不愿再来叨扰王爷了。”

    朱宸濠皱眉道:“这帮家伙就是不愿给面子,一个个穷酸的要死,还要死要面子,真要面子,又何必接受邀请来当评委?真是莫名其妙。”

    方青山忙道:“王爷息怒,他们不来也好,只要事儿办了便成,来了反而尴尬。”

    朱宸濠点头道:“说的也是,青山啊,来喝几杯酒,这场面你很用心,也是辛苦。对了,这一位是京城来的宋侯爷,给你引见引见,不知为何,本王觉得你和宋侯爷身上都有些相似的东西,却一时想不出是什么?”

    宋楠抬眼望去,和方青山眼光一对,两人的目光中都带着探寻的意味,两人也都似乎有所察觉,相互狐疑的对视了数息。

    “我来回答王爷的疑问,我和这位方大家身上的相似之处嘛……”宋楠微笑道。

    “便是……我和他都是男人,而且是货真价实的男人。”宋楠缓缓道。

    “哈哈哈,这不废话么?”朱宸濠笑骂道。

    谷大用气的狠狠灌下一杯酒去。

第六六八章 身份确认

    方青山欠身入座,一副谦恭的摸样,落座后也并无过多言语,只在不注意的时候用眼神偷瞄宋楠。宋楠也很想和他交谈几句,于是笑道:“方大家是不是有话对我说?有话直说,不要拘束。”

    方青山起身躬身道:“万分抱歉,小人失礼了,小人只是觉得奇怪,宋侯爷乃是我大明锦衣卫都指挥使,照外边的传言来说,该是浑身凛冽之气教人不敢逼视才是;但为何小人看着侯爷倒像是个翩翩少年郎,浑身上下没有一丝教人生畏的感觉呢?”

    宋楠哈哈笑道:“我知道我们锦衣卫的名声不好,在方大家看来我们锦衣卫的官儿恐怕个个都是横眉怒目一口一个他娘的,见了面非打即骂是么?人言可畏,人言可畏啊。”

    谷大用笑道:“方大家的这回可错了,自宋侯爷接任锦衣卫衙门之后,锦衣卫早已改了许多的习气,现在的锦衣卫和以前大判若云泥,这全是宋侯爷调教得当之故啊。”

    朱宸濠也道:“是啊,宋侯爷这样的人,岂会允许手下衙门成为万夫所指。锦衣卫衙门气象一新,和以往大不相同。就拿我南昌府的锦衣卫千户衙门的马千户来说吧,本王请他来喝酒他都说总衙有令不得叨扰官民,不得随意吃请,把本王也推辞了呢。”

    方青山微微一笑道:“原来如此,宋侯爷虽是武官,但看上去倒像是文官;刚才我听说宋侯爷一直呆在云霄阁的花船上,小人斗胆问一句,云霄阁沈云烟昨晚参赛的歌曲和新词牌乃至今晚的所谓油画是否是宋侯爷教他的呢?”

    宋楠心头一动,自己还没试探他,这个方青山倒是先来试探自己了,这家伙够鬼。当下微笑道:“方大家的对此很感兴趣么?听说方大家纵横这秦淮河上二十年,嬉游花丛处处逢源,人说要你方大家作一首新词新曲,都要花上千万两银子的巨款,方大家这么有才,为何不为朝廷效力,却在这秦淮河畔流连呢?这不太合常理啊。”

    方青山略显慌张,但很快镇定下来道:“宋侯爷莫听他人瞎说,小人哪有什么才情。小人的这些只能算是歪才,为国效力固然是小人所愿,奈何小人只会些花丛柳间的无病呻吟之词,云云燕燕的消遣消磨之曲;对于治国为民的大道理大智慧却是一窍不通;掐掐自己腿肚子也只能在秦淮河上混口饭吃了。好在大伙儿给面子,日子也算过得去。如今王爷买下了五大名楼,小人更是不用担心生计之事了。”

    宋楠呵呵笑道:“能在这秦淮河上立足二十年,这份本事可不是吹的。你若是个倾国倾城的女子倒也罢了,偏偏你是个大男人,而且又不是如王爷这般的富贵之家,这可难了。这里边的门道,何妨跟大家说说,在座的都是官场上的大人,谁还会去抢你的饭碗不成?”

    宋楠紧紧逼着方青山,让他没有退路,好判断出他真实的身份,方青山哪里会说实话,本来他还想试探宋楠,被宋楠这几句话紧逼,顿感压力重重。这才明白过来,自己去招惹试探宋楠实为不智。这人不管身份如何,如今可是朝廷的锦衣卫指挥使,自己根本就不该去招惹。

    朱宸濠见宋楠似乎有意要让方青山受窘,于是打着哈哈道:“青山啊,你现在知道宋侯爷的厉害了吧;你不是说他浑身无凌厉之气,是个翩翩少年郎么?这开口就问你发迹的秘诀,还挤兑的你无法拒绝,光是这份说话的技巧,便够你学一辈子了。还不为刚才的失礼道歉?宋侯爷在云霄阁中的事情也是你能问的?不知所谓。”

    方青山就坡下驴,忙拱手道:“小人知错了,小人不该多嘴,喝了两杯黄汤便找不着东西南北了。宋侯爷大人不计小人过,原宥则个。”

    宋楠微笑道:“王爷也来帮腔,我不过是问一问方大家立足秦淮的本钱罢了,王爷倒说是我恼了方大家的问话,这帽子一下子扣到我的头上了。王爷这说话的技巧才是天下一等一的。罢了,不说便不说,我也不强人所难。”

    朱宸濠呵呵笑道:“宋侯爷好矫情。”

    宋楠举杯对方青山道:“干了这杯,我会告诉你你想知道的,这也不是什么秘密。”

    方青山忙双手举杯一饮而尽,宋楠淡淡砸了一口酒笑道:“我确实躲在云霄阁的花船上,我要不瞒你们,我也确实助了沈云烟一臂之力;之前我可不知道顾怜怜郑秀儿他们是王爷的人,否则我断不会出来搅局。”

    唐珏抚掌道:“就说嘛,沈云烟是不错,但似昨晚今晚这般的惊艳,那却有些不合常理;王爷花了大价钱遍请名师来教授五大楼的女子们,反倒不如云霄阁么?昨晚方大家还说,后面必有高人指点,果然这高人便是宋侯爷了。”

    方青山眉宇低垂,但手指激动的发抖,宋楠自称是幕后指使之人,那昨晚的那首《漫步人生路》以及那后世流传推崇的《断章》小词,今晚的油画,这些只有穿越之人方能知晓。也即是说,眼前这位宋侯爷居然是跟自己一样的穿越之人。

    两下一对比,方青山不禁既喜又忧,忧的是,人家穿越而来,年纪轻轻便成了当世重臣风光无限,自己却混了二十年也不过混了些钱财,于地位名声上根本不值一提,实在是郁闷。喜得是自己知道宋楠的穿越者身份,也许可以凭此大有好处。

    方青山心里明白,这件事自己丝毫不能表现出来,不然恐怕麻烦要上门,是否事后跟王爷坦白,借王爷的力量抓住宋楠的把柄呢?这件事还要好生的考虑考虑,这种事一旦说出来,若无人相信的话,自己便会被当做妖魔鬼怪给挫骨扬灰,一切都要慎重。

    宋楠兀自编着些谎话来搪塞:“实不相瞒,昨夜和今夜的一些诗词歌曲和手段,都是我从府中一位古怪的老仆处学来。说来奇怪的很,前年我从宁夏回兵之时,半路上遇到这个老人家,谁敢拦着我的车马?他就敢。拦住我之后非要跟我回府,说有他在可以保佑我宋府上下平安无事,你们说奇怪不奇怪。”

    唐珏道:“这种骗子多的很,装神弄鬼来骗人的,宋大人定是一顿棍棒打的他屁滚尿流了。”

    谷大用嗤笑道:“黄大人这脑子,若是宋侯爷打跑了他,现在何必要说这件事,定是将他带回府了。”

    宋楠呵呵笑道:“是啊,我想知道他到底是要干什么,于是便带他回府;谁知他不愿干活,不愿受指派,还要吃好睡好,每日短少一样都要骂娘,搞得我府中的人都很讨厌他。有一日我得了闲暇,去他住处看他,这一下惊的我非同小可,他的屋子里全是新奇玩意儿,诗词书画都是我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昨夜的那首歌儿和那新词儿都是我从他那里学来的。那什么油画也是他教给我的,真乃是奇人一个。”

    朱宸濠和众人都目瞪口呆,朱宸濠讶异道:“还有这事?那老者还在你府中么?”

    方青山暗自冷笑,心道:“他定会说已经不在了。”

    果然宋楠垂首叹息道:“可惜的很,年前一场大病,我遍请名医也未能回天,他已经故去了。哎,真是奇人一个。他的很多门道我还没学,早知他会这么快亡故,我怎也要抽时间去跟他学一学。他也是古怪的很,屋子里的那些玩意儿都被他付之一炬了,没留下任何东西。”

    “可惜,可惜。”众人摇头叹息。

    宋楠笑道:“沈云烟的事情还请王爷和诸位别去为难她,她可不是作弊,这是我的主意。反正她无力夺魁,这件事大伙儿便当不知道。我想这花魁之首该是五大名楼内定之人,我也不来搅局了,沈云烟如今名声响亮,我想云霄阁应该会生意好转,也算是我帮了她们的忙了。”

    朱宸濠摆手对身后的一名管事吩咐道:“明天起,不准挖云霄阁的姑娘,所有挖走的红牌都给送回去,本王和宋侯爷是好朋友,他既中意沈云烟,本王岂会不给他助力。”

    宋楠摸着鼻子不出声,权当默认,心道:沈云烟,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花魁你是没戏了,但起码云霄阁暂时不会有人刁难了。

    众人推杯换盏开始畅饮,席上只有一人显得有些不太自然,一会儿面带神秘微笑,一会儿又莫名其妙的犯愁,此人便是方青山。

    这一切尽入宋楠眼中。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458/ 第一时间欣赏锦衣风流最新章节! 作者:大苹果作品集所写的《锦衣风流》为转载作品,锦衣风流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锦衣风流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锦衣风流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锦衣风流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锦衣风流介绍:
大明正德年间,君臣博弈、文武相轻、阉党弄权、厂卫相争。 身为穿越一小民,是随波逐流浑噩一世?抑或是力图奋进彪炳春秋? 波橘云诡,风云变幻,权柄美人,敌国之富,尽在《锦衣风流》! 《纵横长河帮荣誉出品》锦衣风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锦衣风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锦衣风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