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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零九章 闯营

    宣北坊地处白纸坊之北,同属外城八坊之一,扬威营大营便设在坊西西便门内广场,负责外城西便门和通往内城的宣武门的防卫。

    军营周边住宅稀少,没人愿意跟军营居住在一起,但有两样东西却是比其他地方要密集的多,那便是青楼和酒馆;从西便门往南的半条大街上,密布着十几家青楼和数十家酒馆,每逢官兵休息之日,这里人来熙往人满为患,来来往往全是扬威营官兵的身影。

    京营官兵的待遇不低,平日生活枯燥,好容易放了风出来,喝酒和**是他们最大的娱乐项目。而这些妓院和酒馆也是适应需要入雨后春笋般林立左近。这和后世大学校园旁边的网吧和钟点房密布有异曲同工之妙。

    三月的阳光照在西便门内大街上,街道两旁的木栏杆内,花枝招展的妓女们早就穿上了五颜六色的薄纱衫,裸露的粉臂如一根根白藕在阳光下闪着白光。

    街上,团营士兵们勾肩搭背三三两两的在街上走,眼睛四十五度斜视上方,看着沿街的木栏内一双双摆动的手臂,楼上的姑娘们见到京营士兵们越发的放浪起来,将嗑开的果壳纷纷扬扬的往楼下丢去,以期砸中下边的士兵引起他们的注意,士兵们被砸中脑袋也不会骂人,只瞪着色眯眯的眼睛往楼上看。

    都说官兵如狼似虎,这句话在这里似乎不太适用,若一定要形容这种融洽的关系的话,那只能用军民鱼水一家亲来形容。

    长街尽头,一阵闷雷般的声响传了过来,楼上街上的人都有些诧异,众人循声朝长街之南观看,前边的人群骚乱起来,紧接着街道弯处露出了盔甲鲜艳的一队骑兵的身影,他们口中呼喝着抽打着马臀,风一般的直卷过来。

    “锦衣卫这般嚣张?他娘的,这里是我扬威营的辖区,这帮狗东西来此作甚?”一名刚喝了酒正在逛街的京营总旗刚好看上了对面楼上的一个姑娘,被这马蹄之声惊吓之后,楼上那妞儿已经没了影子,心头正在烦躁,于是横着膀子站在路中间。

    十几名同来的士兵忙拉扯他避让,他却屹然不动,口中叫道:“怕什么?狗东西们还敢用马蹄踏老子不成?”

    数百锦衣卫骑兵声势浩大冲锋而至,头前一名身材魁梧的锦衣卫官员在马上大喝道:“锦衣卫缇骑干事,前面的人闪开道儿。”

    总旗撇着嘴不予理睬,反而挑衅般的抱起手臂;锦衣卫官员挥着马鞭叫道:“快让开,不要命么?”

    “有种你撞死你家爷爷,老子就不信你们敢在咱们扬威营地头撒野。”总旗啐了口白浊的吐沫兀自不动。锦衣卫马队瞬息便到十余步开外,那魁梧的锦衣卫官员在马上直起身子,看到这一幕的扬威营总旗笑了。

    “他娘的,瞧见没,这帮货果然没胆子,还不是要勒马避让么。”

    话有未了,却见那魁梧的锦衣卫官员并不是提缰勒马,而是扬起右臂举起了马鞭,啪啪数下击打在马屁股上,马儿加速窜来,十几步的距离转瞬就到,竟然不是避让,而是直愣愣冲撞过来。

    京营总旗官立刻酒醒了,看着铺面而来的战马,脸上都能感觉到迎面扑来的气浪,整个人呆呆的站在路中挪不开步,竟是吓傻了;千钧一发之际,总旗官觉得腰带一紧,身子不由自主的横移开去,轰隆一声撞到了一间酒楼的铺子门板上,登时身子剧痛,大叫声中,身边铁蹄滚滚,数百锦衣卫骑兵大笑着从身旁飞驰而过,看着他的目光尽是鄙夷。

    “好险,好险。总旗大人,咱的反应够快吧,是小人揪着您的腰带拖开了你呢,还好大人身子不算沉重,刚才马蹄擦着咱们的脚踝过去了,吓死我了。”身边一名士兵抹着汗道。

    那总旗身上冷汗涔涔,暗自庆幸自己死里逃生,但口上却兀自嘴硬:“拉老子作甚?他娘的,他们还敢撞死老子不成?”

    身边围拢过来的手下纷纷大骂道:“还你娘的嘴硬,瞧你脸上还有人色么?”

    总旗官顾左右而言他,看着锦衣卫官兵飞驰远去的背影道:“这帮家伙干什么去?这方向可是咱们大营的方向。”

    “刚才我看到锦衣卫中有一个人,好像是锦衣卫都指挥使宋楠,头里的那个人好像是北镇抚司的镇抚侯大彪。宋楠和侯大彪带了这么多人手来作甚?奇了怪了。”

    “会不会是因为前几日咱们和神枢营兵马在南边殴斗的事情?”

    “倒是有可能,这宋楠是带人来找场子么?不对啊,神枢营的事情,他应该带着神枢营兵马才是,干什么带着锦衣卫啊,怪事。”

    身边众士兵七嘴八舌的议论道,总旗官摆手道:“怕是要出事,焦提督在宣武门城楼上巡防,当不知道这件事,得赶紧通知焦提督去才是。”

    “对,咱们现在就去。”

    十几人再没心情对楼上再次探头出来的妓女们抛媚眼嘴花花,小跑着往东面的宣武门大街奔去报信。

    锦衣卫两百骑兵滚滚而过,片刻后,西便门扬威营军营营门在望,军营门口当值的几十名士兵见阵势吓人,惊讶的聚拢在营门口张望;宋楠下令勒马在百步之外,侯大彪策马出列高声叫道:“那个谁,过来一个说话。”

    营门当值守卫百户倒也不惧,手扶刀柄上前来拱手叫道:“敢问是哪位大人亲临?有何贵干么?”

    侯大彪道:“没长眼么?锦衣卫亲军都指挥使宋大人在此,你家焦提督在营中么?”

    那百户道:“原来是宋大人,我家焦提督不在营中,去了宣武门巡防了。”

    侯大彪回头看了宋楠一眼,宋楠微笑上前道:“这位兄弟,我来问你,你扬威营可有个叫熊万的千户么?”

    那百户道:“有啊,熊千户是我扬威营第二千户所千户,宋大人是来寻他的么?”

    宋楠呵呵笑道:“对,便是来寻他的,烦请兄弟进去报个信给熊千户,便说我来请他跟我们回一趟衙门调查一桩案子。”

    那百户狐疑道:“宋大人亲自前来,便是要见咱们熊千户?锦衣卫衙门派人来知会一声不就完了么?”

    宋楠微笑摇头道:“怕是熊千户不给面子,不肯自行前去啊,所以本官不得不亲自来请他。”

    那百户听出宋楠话意不善,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愿得罪宋楠,于是拱手道:“宋大人稍等,小人这便替您通报去。”

    宋楠微笑道:“有劳兄弟了,对了,告诉熊千户一声,带上换洗的衣服,他恐怕要在我锦衣卫衙门带上几日了。”

    那百户心头一凛,不在答话,转身匆匆朝营内奔去。

    王勇在宋楠身边的马背上担心的道:“大人,您这么一说,熊万岂肯出来?他定知道咱们来意不善了。”

    宋楠冷笑道:“我不这么说他也不会出来,他自己心里有了鬼,又如何肯束手跟我们走?叫兄弟们准备好,咱们怕是要硬闯进去抓人了。”

    侯大彪低声道:“大人不要冲进去,扬威营一万兵马,两处城门各驻扎了两千,这营中起码还有几千人,咱们没有胜算,大人莫要涉险。”

    宋楠道:“我们只是抓人,又不是来跟他们打架的,他们若真的动手,咱们的人手可不比他们少,咱们京中衙门少说也有一万五六千兄弟,我手头还有神枢营一万兄弟,还怕一个小小的扬威营?”

    侯大彪骇然道:“那要是闹起来可了不得,这可是天大的漏子。”

    宋楠摆手道:“怕什么,我们是公务拿人,手头人证物证俱在,占着理呢。只要不先动手,我这里便不怕;我倒是希望熊万这厮有些血性,待会最好能拘捕,他若束手就擒,反倒没什么意思了。”

    侯大彪和王勇对视一眼,均点头道:“卑职等明白了。”

    说话间,营门口似乎有了些动静,守卫营门的兵马忽然间多了几百,闹哄哄的一片人叫马嘶,宋楠坐在马上不动,冷笑凝视着营门口的慌乱景象,片刻后,守营门的那名百户神色凝重的出现在营门前,缓步朝锦衣卫队列走来。

    “宋大人,实在不好意思,熊千户并不在营中,恐叫宋大人白跑一趟了。”那百户垂着眼睛拱手道。

    “哦?刚才你怎么不说?现在又说不在?”

    “唔……刚才小人是不清楚他在不在,进去一问才知道熊千户不在营中。”

    “这位兄弟,你怕是没说过谎吧,瞧你脸红的,没说过谎的人一旦说谎便会脸红;你是营门当值百户,据我所知,京营营门当值时出入皆有登记签名,何不将那登记簿拿来我瞧瞧?”

    “这个……恐不大方便,这是我扬威营的内务,恐不方便让大人一观。”

    宋楠盯着那百户的双眸,那百户眼光躲闪,显得心虚不已。

    “兄弟,你可不要犯糊涂,我锦衣卫办案便是皇宫大内也去得,内廷文件也查得,你却说不方便一观?你若是蓄意阻挠我锦衣卫办案,我恐要连你一起带回锦衣卫衙门了。也罢,我已通报给你们知晓,熊万在与不在,还是我们自己进去瞧瞧为好,还请这位兄弟给个方便。”

    宋楠直起身子下令道:“锦衣卫缇骑听着,列队进扬威营军营搜寻熊万下落,见到他立刻拘捕,若敢反抗,格杀勿论。”

    “遵大人之命。”

    “另外,若扬威营中有人蓄意阻挠我缇骑办案,一并当同谋论处。”宋楠高声喝道,一抖缰绳,大黑马嘶鸣一声,缓缓迈步。

第六一零章 火拼在即

    营门百户见状忙跟着小跑起来,口中叫道:“宋大人,这是团营重地,还请三思啊。”

    宋楠冷笑一声道:“兄弟,你已经尽力了,闪在一旁,不然可莫怪我不客气。”

    营门百户毫无办法,眼见无法阻拦,只得赶紧闪往一旁,否则便要被左右的骑兵裹挟其中有性命之忧了。

    两百锦衣卫旗校气势汹汹冲向扬威营营门,营门口的士兵一片惊呼,一名大胡子军官大声下令:“推出拒马拦路,弓箭手准备。”

    另一名军官忙提醒道:“不可放箭,不然后果不堪设想,那可是宋楠亲自率领的锦衣卫旗校。”

    大胡子军官点头道:“我知道,只是吓唬吓唬他们罢了。”

    扬威营士兵迅速将十余只拒马推在营门口,意图阻挡锦衣卫骑兵的冲锋,同时营门两侧数百名弓箭手弯弓搭箭对准慢速奔来的锦衣卫骑兵。王勇一马当先,看见十余只一人高的拒马横在营门前,立刻高声下令:“火铳准备。”

    数十名锦衣卫旗校动作麻利的拔出背后火铳,齐刷刷对准面前的一堆木头疙瘩。

    “放!”王勇喝道。

    “轰轰轰轰轰!”火铳发射之声响彻广场,一蓬蓬黑烟升腾在马队上空。十余只木头拒马被密集的枪弹轰中,炸裂成片片木屑和寸断圆木在地上翻滚,拒马形成的路障瞬间被轰出一条通道。

    “不准放箭。”大胡子军官差一点点就下令放箭了,还好他及时发现锦衣卫火铳队的目标不是人,而是木头疙瘩。

    黑烟中,宋楠当先策马穿过木屑遍地的路口,来到营门前十余步处,双目从营门两侧如临大敌一般举着刀枪拉着弓箭的团营士兵身上掠过,眼神中自带威严。

    “扬威营重地,不得乱闯。”大胡子军官带人迅速拦住去路。

    “你是谁?”宋楠冷然问道。

    “见过宋侯爷,卑职葛成功,扬威营指挥同知。”大胡子军官拱手一礼。

    “葛大人,请闪开一旁,莫耽误了本官拿人。”

    葛成功忙道:“宋侯爷,这是军营重地,任由外人闯营的罪责卑职担负不起,还请侯爷能给卑职一个薄面,可否等我家提督大人回来之后再行定夺?”

    宋楠摆手道:“你放心,不会让你为难,本官只是来拿扬威营千户熊万,并非来闯营捣乱的,交出熊万,抑或是让我等去军营中自行捉拿便可,之后的事情只有本官一人承担。”

    葛成功忙道:“可是大人,这怕是不合适吧。”

    宋楠森然道:“你的意思是要包庇熊万,意图拘捕咯?”

    葛成功摆手道:“卑职非是此意,只是提督大人不在,卑职不敢放诸位进营搜查,熊万若犯了事也该由提督大人发落,大人这么硬闯军营,怕是不合适吧。”

    宋楠呵呵冷笑道:“好一个扬威营,真是了不得,今日我闯定你军营了,有种下令你的弓箭手放箭,我倒要瞧瞧你有没有那个胆子。”

    宋楠催马便行,王勇高声下令:“护住大人,进营拿人,若有人敢动手,便立刻反击。”

    马背上的锦衣卫火铳百人队齐刷刷将火铳擎出来,火铳黑洞洞的枪口对准四周剑拔弩张的京营士兵,骑兵队缓缓朝高大的营门挺进;营门上下左右五六百士兵警惕的用兵刃指着这两百余锦衣卫缇骑,弓箭手们乌亚亚的弓箭箭头也随着宋楠等人的移动缓缓移动。

    葛成功焦躁万分,他并不怕宋楠,事实上扬威营上下没人怕宋楠,否则也不会和宋楠统领的神枢营在宣北坊和白纸坊辖区交界处群殴打斗了数十次了。锦衣卫这两百骑兵他也并不放在心上,即便知道锦衣卫火铳队的威力,但这毕竟只是一百只火铳而已,只消一声令下,手下的弓箭手便能将这两百人尽数放翻在地。

    然而他哪有胆量下这个命令,宋楠等人口口声声是执行公务,又并未先动手伤人,葛成功再傻也知道谁先动手谁将承担全部责任的后果。射杀宋楠等重臣的罪名会让自己万劫不复,而且为了一个千户熊万来冒险那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葛将军,怎么办?”身边的军官低声问道。

    “速速派人去请焦提督回来,传令下去,营中士兵尽数出动,将他们堵在校场上,不让他们往里突进。”葛万成打定主意先将宋楠等人托住,让焦提督来处理这个棘手的事情。

    刁斗上的士兵吹起号角,片刻后,面积巨大的军营中脚步杂沓,四面八方黑压压的各千户兵马涌往营门后的校场之上,密密麻麻的兵马很快便形成一个包围圈,宋楠这两百锦衣卫骑兵便成了大海中的一个孤岛。

    这些士兵也不动手,内圈士兵手持长枪指着锦衣卫骑兵们,形成一圈长枪密林,后方高处以及十余座箭塔上面,黑压压的弓弩指着圈内;锦衣卫旗校们顿时动弹不得,若硬闯,便等于直接自己往刺猬般的长枪上撞上去,那可不关人家的事;若先用火器轰击,可以预见,只需眨眼间,飞蝗般的箭雨便会从天而降,这两百人立刻便要仆尸于此。

    “他娘的,狗日的们仗着人多堵着咱们,这可冲不进去啊。”侯大彪怒骂道。

    宋楠冷笑一声道:“比人多是么?咱们人还少么?侯大彪,即刻发出信号。”

    侯大彪高声应诺,从身边旗校手中接过弓箭来,取出三根火箭搭上弓弦,一名士兵取火折子点着了下方的引信,三根引信嗤嗤冒着火星往箭柄上帮着的火药桶烧过去,侯大彪弯弓朝天拉了个满弓,一松手,便听咻咻咻尖啸之声刺耳,三只箭带着三股青烟窜上高空。

    数千人跟随箭支的踪迹仰头观看,只见半空中连续发出三声爆响,三只箭在空中爆裂开来,腾起红黄紫三团烟雾,在蓝天白云的衬托下甚是显眼好看。

    扬威营数千官兵不知这是何意,正疑惑间,猛见东边的天空中同样腾起三团彩色烟雾,伴随着蓬蓬的爆裂声传来,再接着北面的远处天空中三朵彩雾爆裂开来,便是再傻,也知道这是锦衣卫报讯的手段,四周诸坊的锦衣卫衙门见了这里的讯号纷纷响应了。

    这正是锦衣卫衙门特有的报讯手段,一般而言,一只响箭只是坊间衙门为了相互间协助缉拿犯人而用作联络,也仅仅只有发出信号的周边坊间才会响应;但三只彩色响箭正是锦衣卫衙门中遇到重大紧急事务的最高召集令,见到这个讯号,各坊间锦衣卫衙门需立刻放下所有公务,集结手头所有人力赶往现场接应。这还是宋楠第一次下令发出这样的信号。

    “葛成功,本官不得不告诉你,你已经犯下大错了,我若是你,会立刻将熊万交出来给我带走,一刻也不会耽搁。”

    葛成功心惊胆战,他根本没料到宋楠会为了抓一个人而如此执念,这件事越是演变进行下去,便越不在葛成功的能力掌控之内,葛成功也越不想趟这趟浑水。

    正当他手足无措之际,营门处的士兵一阵骚动,迅速闪出一条通道来,数十骑全副武装的兵马出现在营门处,当先一人黑面麻脸,身材五短壮实,身上穿着亮闪闪的盔甲,头盔上一抹红缨极为两眼。

    “焦提督,您可回来了。”葛成功如蒙大赦,赶紧迎了上去。

    来人正是扬威营提督焦正泰,他正在宣武门巡查兵马,得到宋楠带人直奔军营而来的消息,他敏锐的意识到事情不妙;待他赶到营前,顿时气炸了肺,宋楠这厮居然带着两百人闯入了军营中,简直根本没把军营重地当一回事。

    “葛成功,你好大胆,居然让人冲击军营要地,要你何用?”焦正泰故意不看宋楠,对着奔来的葛成功大吼。

    葛成功委屈的道:“侯爷,卑职……卑职……”

    “没用的东西,谁敢闯营,直接宰了便是,当军法是摆设么?来的是天王老子不成?”焦正泰怒喝道。

    葛成功不能辩驳,只得硬着头皮接受辱骂,焦正泰拨马上前来,跟宋楠打了个照面,狠狠的啐了口吐沫道:“我当是谁吃了雄心豹子胆,原来是宋侯爷。”

    宋楠微笑拱手道:“焦侯爷,有礼了。”

    焦正泰再啐一口吐沫,冷然道:“是你宋侯爷带人闯进我扬威营重地的么?”

    宋楠道:“此乃公务,本官为缉拿人犯熊万而来。”

    “放屁!我的人你也敢拿,宋楠,你未免欺人太甚;本候不管这熊万如何得罪了你锦衣卫衙门,但他是我焦正泰的手下,犯了什么过错也得由团营军法处置。现下本候给你两个选择,第一,立刻带人滚出去,事后给本候一个解释,本候便饶了你闯我军营的罪过;第二,本候命人以闯团营重地为名将你们尽数格杀在这里。”

    宋楠哈哈大笑道:“没有第三条可选么?”

    焦正泰怒骂道:“小子,你是否以为我在跟你开玩笑,告诉你,你焦爷今天心情很不好,那是要死人的。”

    宋楠冷笑道:“小爷我今天心情也不好,我一生气,后果也很严重;对不住,这两条都不是我想要的选择,我选择第三条,那就是,你乖乖的交出熊万来,不然我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焦正泰一愣,眼中凶光大盛,咬牙缓缓道:“传我军令,立刻缴了这帮人的兵刃火器,谁敢反抗,当场格杀。”

第六一一章 看谁胆子大

    扬威营数千兵马见主帅发威,胆气立壮,摇摆着兵刃高声大吼,声势震天;更有数百士兵往前迫近,竟是要缴了锦衣卫的兵刃火器。

    锦衣卫骑兵立刻做出反应,黑洞洞的火铳整齐划一指向迫近的团营士兵,但个个面色紧张,显然心中甚是惊恐;王勇双手按在马背上蓄势待发,打定主意一旦交手,自己便飞身跃出马背,先制住焦正泰再说。

    眼看一场火拼便要爆发,忽然人群背后有人高声叫道:“禀报焦大人,大事不好了。”

    焦正泰皱眉喝道:“什么事慌慌张张?”

    一名军官奋力挤了进来,正是营门当值的那名百户,那百户面色发白喘气也有些不匀,三步两步奔到焦正泰面前跪下行礼。

    焦正泰喝道:“张谦,发生了什么事?”

    “侯爷。”张谦咽着吐沫起身,压低声音道:“侯爷,军营外边给围上了。”

    焦正泰一惊道:“是什么人?”

    “全是锦衣卫的人,左近的锦衣卫衙门看来是倾巢出动了,门口已经聚集了两千多人,尚有锦衣卫兵马源源不断的赶来。”

    焦正泰心头一凉,宋楠这厮是豁出去了,居然调集了全城锦衣卫来助阵,若当真全城锦衣卫尽皆赶来,人数可比自己的扬威营兵马多的多。

    焦正泰一时不知如何应对,正沉思间,又一名扬威营士兵踉跄奔来,口中叫道:“报……大事不好。”

    焦正泰怒喝道:“何事惊慌,沉不住气的崽子们。”

    那士兵喘着气快速禀报道:“侯……侯爷,真的大事不好了,神枢营兵马倾巢出动,占领了军营西边的街口,似乎要冲击西营门;还……还架上了十几盏盏口将军炮,都瞄着咱们呢。”

    “啊?”焦正泰这下可真的慌了神了,神枢营一万兵马倾巢出动,还在营门口架上了盏口将军炮,再加上锦衣卫的大批人马,自己今日若是敢动宋楠一根毫毛,恐怕立刻便要被轰成渣滓,对方人数超出自己两三倍,几万人在这里大火拼,岂非是惊天动地的一场大乱。

    焦正泰定定神呼了口长气,策马缓缓来到宋楠面前,压低声音道:“宋楠,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竟敢如此大肆调动兵马,难道是想造反么?”

    宋楠冷笑道:“少拿大帽子压我,我只带了两百锦衣卫来缉拿人犯罢了,要包庇下属作乱的是你,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后果。”

    焦正泰冷声道:“宋楠,你至于为了一个熊万便兴师动众么?这熊万什么地方得罪了你,让你宋大人如此不顾一切?给我个面子,咱们两下罢手,就当我焦某人欠你个人情如何?”

    宋楠呵呵笑道:“我兴师动众么?焦侯爷为了包庇这熊万不惜跟我火拼,难道不是兴师动众?说实话,熊万自然不是什么重要人物,我抓他也是要他供出身后指使之人罢了,没想到焦侯爷如此紧张护短,本人似乎明白了什么了。”

    焦正泰咬牙低吼道:“宋楠,你非要弄得满城皆知么?今日之事朝廷责问起来你我已经难以解释,若你真的逼急了我,咱们便火拼一场又如何?你真当我会怕你么?”

    宋楠笑道:“说的好,所以我给你提了第三条选择,交出熊万让我带走。”

    “不成,熊万你不能带走。”焦正泰摇头坚决道。

    宋楠呵呵一笑,低声道:“你无非是怕熊万熬不过我锦衣卫的刑罚供出你来罢了,你在我白纸坊捣乱的事情我一清二楚,若无你的指使,熊万岂敢在我头上动土?雇佣些街头混混冒充坟主散布谣言挑起事端,这等事你也干的出来,瞧你这点出息。”

    焦正泰怒道:“此事于我无干,你莫血口喷人。”

    宋楠冷笑道:“事实如何你自己心里明白,若仅仅是这个熊万,犯得着我亲自来你这扬威营么?你也不想想这个道理。焦侯爷,我知道团营的侯爷们对我宋楠不待见,但宋某又何尝在乎过这些?宋某的原则是,你当我是朋友,我便当你是朋友,相互间也可以相互帮助忍让;若有人偏偏把我认作仇敌,那么宋某人也绝不会客气。你倒是仔细掂量掂量宋某怕过谁来?鞑子?刘六?安化王?刘瑾?莫非你以为宋某会怕了你焦侯爷不成?”

    焦正泰鼻孔翕张喘着粗气,却无言以对,仔细想来,宋楠对付过的角色都是硬茬,随便一个都不是自己所能比拟的。

    宋楠轻叹一声道:“罢了,焦侯爷既然希望这件事能大事化小,本人也不能不卖侯爷的面子,但我把话说在头里,熊万可以饶,但从今日起,希望侯爷约束手下本本分分,那样的事再发生一次,我可绝对不依。”

    焦正泰心头一松,瞬间觉得头顶上的乌云散开,一瞬间竟有抱着宋楠道谢的冲动,今日如果宋楠不肯罢休,事情将会不可收拾,双方数万人发生火拼,那将是天大的罪名,宋楠这小子固然是要完蛋,但自己岂非也跟着完蛋么?

    “宋侯爷放心,这等事今后绝不会再发生,那个……虽然本候不知道熊万干了什么,但想必宋侯爷不会诬陷他,回头我定讯问他,若有不当之处,必给予他重重责罚,绝不姑息。”

    宋楠呵呵一笑道:“焦侯爷都这么说了,还能不给你个面子么?罢了,本人这便带着兄弟们撤了。”

    焦正泰忙道:“宋侯爷能卖本候这个面子,本候感激不尽,但回头朝廷问询起这件事来,咱们是否须得寻个理由保持口径一致,免得不好交代。”

    宋楠微笑道:“如何口径一致?”

    焦正泰想了想低声道:“莫若咱们宣称是一场联合演练如何?演练突发情形之下如何快速集结兵力控制局面?”

    宋楠哈哈大笑道:“焦侯爷的脑子可真灵活,宋某佩服之极。”

    焦正泰尴尬的打着哈哈,跟着宋楠干笑两声,宋楠拱手道:“好吧,天色不早了,演练就此结束,本官要收兵了。”

    焦正泰忙高声道:“恭送宋侯爷出营,本次我扬威营和锦衣卫衙门以及神枢营联合演练到此结束,兄弟们各回各营各司各职,大伙儿今日的表现都很好。”

    众官兵们面面相觑,不知道焦正泰说些什么,同知葛万成和一干将领眨巴着眼凑上来问道:“大人,什么联合演练?卑职都弄糊涂了。”

    “是啊,我们都糊涂了。”

    焦正泰脸上带着微笑,拱手看着宋楠率着两百骑兵出营而去,回过头来,看见一张张迷茫的面孔,登时换了脸色斥道:“本候说的不够明白么?这是本候和宋侯爷联手的一场兵马演练,锻炼京中出现突发情形的反应和处置。”

    “啊?怎地事前我们一点不知情呢?这宋楠气势凶凶的样子,很像是来真格的呢。”

    “住口,不以假乱真,怎能让演练有效果?事前若告知你们,还怎么有突发事件的效果?都别问了,各自带兵回营去,老葛,替我写一份关于演练经过成果的奏折交给我,本候明日早朝呈上去。”

    “遵侯爷之命。”葛万成等人虽依旧觉得这解释实在牵强,但也知趣的不在多问,带着人马各自散去。

    焦正泰一身的汗,身体有些发软;回想刚才的情形,兀自心有余悸,心中暗骂道:“这个宋楠,简直是个疯子,他娘的,吓死老子了。”

    ……

    锦衣卫总衙中熙熙攘攘全是人,江彬、许泰、王勇、孙玄、侯大彪等人尽皆在列,一片嘻嘻哈哈的大笑声;宋楠翘着腿坐在桌案后的太师椅上,笑眯眯的看着众人捧腹狂笑,两只脚抖个不停。

    “哈哈哈,江大人,你是没见到那厮的样子,开始的时候还嚣张的了不得,一听说锦衣卫兵马和神枢营将军营围住,登时尿也吓得出来了,太好笑了,哈哈。”郑大彪笑的打跌。

    江彬嘿嘿笑道:“不发威当咱们是病猫,军营左近十几条街巷全部被我们的人封锁,黑压压全是锦衣卫和神枢营的兵马;张宁将盏口将军往屋顶上一架,还不吓死他这个孙子。”

    众人又是一阵狂笑。

    许泰问道:“宋大人,干什么不趁机将熊万那龟孙子揪出来,焦正泰那厮绝对不敢动手的。”

    “是啊,可以搜营捉拿熊万的,这厮一定会供出来谁指使他来白纸坊捣乱的。”侯大彪也道。

    宋楠放下二郎腿道:“拿自然能拿的,本来我也是这么打算的,但后来我改变主意了,拿了他又怎样?说起来,白纸坊中的事情是我的私事,若是执意要闹也不是不成,只是会给人以假公济私的口实。就算焦正泰是指使熊万的那个人,就凭这件小事又能将他怎样?今天的目的便是搓一搓团营的威风,这个目的已经达到了,又何必死咬着不放?真的闹将起来,对我们都没有好处。”

    孙玄点头道:“大人说的极是,适可而止最好;今日之后,团营侯爷恐怕再不敢轻易的暗中使坏了。熊万的事情不穷究也好,反正供状供词在我们手里,什么时候想拿他便去拿,也让焦正泰心头有个顾忌。话说焦正泰想的这个搪塞的口实倒是不错,联合演练?亏他想的出来。”

    宋楠哈哈大笑道:“是啊,连我都没想好该如何收场,他倒是眼睛一眨便想出了这么个理由,别说,还真的能搪塞过去。”

    王勇笑道:“今日这么一闹,估计那帮侯爷们要活活气死,徐光祚新上任一天便出了这样的事情,不知道他会怎么想。”

    宋楠摆手道:“管他怎么想,我大舅哥张仑既然已经不是团营总督了,咱们便无需顾忌那帮人的想法,今后,凡是能落团营面子的事情都要干,要让徐光祚和那帮侯爷们天天糟心,别想过一天舒心的日子。本来徐光祚当团营总督便有人不开心,再无所作为的话,定有人不买他的账,那便有好戏可看咯。”

    众人纷纷点头,反正宋大人领头闹事,大家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多的,宋大人都不怕,这些人怕个鸟?

    “走,春风楼喝酒去,中饭还没吃呢。”宋楠站起身来拍拍屁股,众人一涌而出,嘻嘻哈哈出衙门而去。

第六一二章 隐忧

    这场惊天动地的闹剧着实恶心到了不少人,午后的时候,团营侯爷们纷纷赶来扬威营慰问,个个义愤填膺的发表着意见,大骂宋楠无法无天之余,都表示要替焦正泰找回场子;但焦正泰可不傻,侯爷们这样的马后炮无非是想让自己当出头鸟,中午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也没见侯爷们发一兵一卒来救援,没准当时他们都期盼着自己和宋楠打起来,闹得不可开交为好。

    效勇营提督孙平义对焦正泰的态度很是不满,瞪眼道:“老焦,莫不是你怕了那宋楠吧,他闯了你的军营,你却无动于衷?老焦啊,你什么时候想个娘儿们了。”

    焦正泰一句话噎的孙平义差点断气:“孙侯爷,你的效勇营离我扬威营最近,事发时怎么没见你一兵一卒?莫告诉我你没得到消息,平日我宣北坊屁大个事你都知道,这么大的事情你会不知道?别在这里煽风点火了,老子可不吃你这一套,你若真的想替我出气,有本事领着你效勇营兵马去锦衣卫总衙给老子找回场子去,现在唧唧歪歪有个鸟用?”

    “你这个焦麻子,老子一片好心被你当成驴肝肺,罢了罢了,就当老子多事,反正丢的是你扬威营的脸,又不是老子的脸,我呸,什么东西!”

    孙平义骂骂咧咧拔脚便走,一群侯爷们忙劝住他安抚。闹哄哄了一会儿,一名侯爷道:“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也没见定国公来过问一声,这件事咱们该去找他禀报,要求他出面给我们个说法,否则我们团营还有脸么。”

    “找他?有个鸟用?他肯定知道这件事,不过是缩着头当缩头乌龟罢了。”钱太昌一提起徐光祚便来气:“照我说,咱们即刻进宫去找皇上,让皇上给我们一个说法,宋楠这小子无法无天,照这么下去,他还不翻了天么?”

    “钱侯爷,你莫生事好么?”焦正泰不满的道:“你这是把我往火坑里推么?若不是你们不满宋楠独吞白纸坊发大财的机会,让我就近监视捣乱的话,我又怎会让熊万去想点子弄他?现在好了,冒充坟主的几十个西贝货被锦衣卫拿住招供了,你们又要将这件事闹大,皇上责罚下来,老子岂不是要背锅?我可告诉你们,休想让老子当出头鸟,谁要是不顾老子的死活,我跟他没完没了。”

    众侯爷愕然,心中的小心思被揭穿之后略有些尴尬,一名侯爷道:“即便我们不去禀报,皇上明日也必会问缘由,这么大的事儿,内阁大学士监察院的文官们能无动于衷么?估摸着早就上折子了。”

    焦正泰道:“我只说和宋楠联合演练突发事件的处置便可搪塞过去,除非你们想看着我死。”

    众侯爷讶异不已,原来焦正泰早已跟宋楠约好了推脱之辞,自己这些人还想跑来推波助澜,看来是白忙活了;谁也不会傻到在明日早朝上戳穿此事,倒是有人开始怀疑这焦正泰和宋楠之间是否达成了什么勾当和协议,按理来说焦正泰完全可以利用这次机会狠狠的摆宋楠一道,这么轻易的便放弃了,其中必有门道。联想到大伙儿如今都对宋楠手中的白纸坊这块肥肉垂涎欲滴的情形,有人心中断定,定是宋楠给了焦正泰好处,也许是让焦正泰悄悄入股分红也未可知。

    无论众侯爷如何怂恿,焦正泰都咬定一点,若是想替自己出气,各侯爷便回营各自带着兵马去锦衣卫衙门和神枢营营地找回场子,否则便什么屁话都不要说;众侯爷岂肯这么做,这不是把自己硬塞进漩涡中去么?推波助澜固然可以,以身犯险那是休想。

    侯爷们各怀鬼胎,吵嚷了一会儿又没有什么成果,便也悻悻散去,私下里不免鄙夷焦正泰胆小怕事,议论焦正泰是否得了宋楠好处云云,但他们心里都有底线,明日早朝上,他们绝不会拆穿焦正泰的谎言。

    正如侯爷们所议论的那样,徐光祚也早就获悉了此事,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徐光祚就像被兜头打了一耳光,前脚自己刚刚上任,还对宋楠的举荐有那么一点点的感激之意,转眼宋楠便来这么一手,这不是给自己这个新任总督一个下马威么?

    徐光祚气呼呼的准备去问罪于宋楠,带人走到半路上,他忽然清醒了过来,拨转马头又回去了。徐光祚发现,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手下的侯爷以及当事人焦正泰居然都没来向自己禀报,自己就这么跑去兴师问罪,显得有些操之过急。

    听闻侯爷们都聚集到了扬威营去了,徐光祚立刻便决定装作不知道,最好手下的侯爷们按耐不住跑去报复宋楠,事情闹大之后自己其实责任也不大,毕竟自己刚刚上任,连公文印绶都没和张仑交接,根本就来不及履行职务。

    然而,侯爷们似乎没什么动静,也没人来找自己禀报此事,这让徐光祚有些恼火,自己毕竟是他们的上司,这么大的事儿居然无视自己的存在,这如何能忍?

    天黑的时候,徐光祚按耐不住了,命人叫了焦正泰前来问话,焦正泰轻描淡写心不在焉的描述了下午的情形,将这件事描述成早就约定好的跟锦衣卫衙门和神枢营联合进行的一场演练。

    徐光祚看着焦正泰的一张麻脸,很想一口吐沫啐上去骂一句:“你当老子傻逼么?”但他终究还是忍住了。

    “原来是约定好的演练,下午老夫跟英国公交接职务忙的团团转,刚刚听到这个消息,着实吓了一跳;既是约好的演练,那老夫便放心了,否则这可是件大事,明日皇上和内阁是一定要过问的。”

    “这是英国公任内的事情,您今日刚刚上任,故而便没来禀报,毕竟是前任的事情,不好劳动定国公,本来是要总督大人亲临的,卑职知道您今日交接事务繁忙,便没好意思来请。”焦正泰比一本正经还要正经。

    送走了焦正泰,徐光祚心里窝着一团火,很明显,焦正泰和一帮侯爷们并未将自己放在眼里,新任总督的兴奋劲头迅速的低落,冷静下来的头脑一下子灵活了许多。当晚睡到半夜徐光祚忽然惊醒了过来,他突然意识到宋楠为何推荐他任团营总督的职位了。

    “这狗东西!我当他为何突然对我示好,原来是想让我出丑来着。团营这帮家伙难缠的紧,他又跳出来闹事,摆明是让我在这个位置上尴尬。哼,这奸猾小子,老夫岂会让你得逞,既让我做了这团营总督的宝座,老夫便有手段坐稳这个位置,想跟我斗,你还嫩了点。”

    次日早朝之上,昨日宣北坊之事自然成了焦点,在杨廷和等人的厉声质问之下,焦正泰和宋楠口径一致,表示这只是一场早已约定好的联合演练,目的便是为了检验京城中突生变乱之时京营和锦衣卫的反应速度和能力。

    英国公张仑也站出来表示这是他任内批准的一场演练,之所以闹得沸沸扬扬,主要还是为了凸显演练的突发性和真实性,故而事前并未对外通报,玩的便是一个实战性。

    群臣哑口无言,这种演练以前根本没发生过,但创新训练方式也无可厚非,只是觉得奇怪的是,宋楠和焦正泰能联合演练,这有些不可思议;焦正泰公开或私底下可没少说宋楠的坏话,这两人怎么也尿不到一个壶里去。

    但事实就在眼前,当事人的说辞也毫无破绽,教人不相信也不成;杨廷和最后代表内阁埋怨了几句,说以后有这种大行动须得提前通知要害部门的官员有个心理防备,事实上昨天午后,外廷官员们确实吓得够呛。

    正德其实一点也不紧张,因为昨日午后,宋楠和焦正泰的折子便递了上来,详细禀明了中午的事情经过;而正德促狭的没有告诉外廷官员们,任由外廷官员们雪片般的上折子,很享受他们蒙在鼓里的慌张样子。

    一场风波消弭无形的时候,各方形势其实都有些微妙的变化;团营中似有分裂猜忌的迹象,团营总督徐光祚更是在这件事上领悟了许多;对外廷而言,他们突然意识到一件可怕的事情:原来宋楠可以调动如此多的兵马,锦衣卫加神枢营人数近两万五千人,若昨日不是演练,而是一场动乱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杨廷和觉得有必要将这个担忧跟正德私下里谈一谈,而且很有必要。

第六一三章 差一点就出了人命

    三月二十,小郡主张珮媗临盆待产,从下午开始,小郡主便开始阵痛,随着疼痛时间的延长和加剧,本来还故作镇定的小郡主也受不住了,躺在榻上,小脸煞白,浑身汗湿;直到二更时分,小郡主疼的死去活来,孩儿还没有出生的迹象。几名有经验的产婆给出的结论是,小郡主骨架太小,孩儿太大,不易生产。

    宋府上下如临大敌,张仑和柳氏下午便听到消息赶来,柳氏在房里陪着小郡主安抚她,张仑则陪着团团转的宋楠在内宅厅上。宋家上下人等都聚集在厅上焦急等待,宋母也已经在佛堂里念了几十遍经文了。

    三更过后,小郡主已经呈现昏厥状态,众人都心头冰凉嘴上不说,心里已经认为这小郡主难救了,众女的眼里已经开始泛出泪花来。这年头生孩子是女子一生中最危险的事情,只能听天由命,再有经验的产婆也没有办法,更别说什么破腹产之类的事情了。

    宋楠心头冰凉,产婆们连忙阻拦说男子进妇人生产的地方会带来厄运,宋楠哪里管这些,执意进入房中。

    小郡主眼神散乱靠在凉榻上微微喘息,宋楠蹲下身子轻抚她的脸蛋,觉得她的皮肤一片冰凉,宋楠心头难过,握着小郡主的手轻声在她耳边呼唤:“媗儿,媗儿。”

    小郡主眼睛睁开,看到宋楠在身旁,眼中泪水滚出来,低声道:“红皮狗,我怕是过不去啦,好想替宋家传宗接代,却不料是这个结局,我要去见爷爷啦。”

    宋楠亲吻她的嘴唇,低声道:“不会的,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一定会不会让你离我而去。”

    小郡主流泪道:“我也不想啊,可是……我没福气啊。”

    宋楠扭头看着站在一旁的几名产婆问道:“你们老实告诉我,还有没有可能生下孩儿母子平安?”

    产婆们嗫嚅着不敢吭声,宋楠焦躁的喝道:“快说,别浪费我时间。”

    一名产婆忙道:“老……老爷,要不赶紧请神婆来驱驱邪?奴家帮那么多人接生,还是第一次碰到这么长时间生不出来的,那孩儿横在肚子里,就是不肯顺过来。”

    宋楠哪里听她说这些,生不出孩子请大神,这是哪门子办法?看来指望这些产婆是没什么用了,宋楠一咬牙高声吩咐道:“拿刀来,烧上火盆,准备止血药、针线、开水,要快。”

    众人愕然,几名产婆噗通跪倒在地道:“老爷饶命啊,奴家们尽了力啊,求老爷饶命。”

    宋楠皱眉道:“谁要杀你们,我是要要这些东西取出孩儿,否则这么下去,岂不送了我夫人的性命。”

    柳氏吓了一跳,叫道:“你要剖开媗儿的肚子?那岂不是更是要了媗儿的命么?你不能这么做。”

    宋楠跺脚道:“这么耗下去媗儿只有死路一条,没听产婆说么?孩儿横在肚子里,根本无法生出来,破开肚子取出孩儿再缝好伤口,媗儿还有救。”

    柳氏吓得连声念佛,护在小郡主面前死活不让,早有丫鬟将产房里的事情报了出去,外边的众女也吓了一跳,得知消息的宋母赶紧在丫鬟的搀扶下赶来,指着宋楠怒骂道:“你这坏东西,你想着媳妇儿早些死么?那剖开肚子,人还能活么?”

    宋楠无法解释清楚,被宋母一骂,脑子也清醒了一些,自己也确实没把握能让小郡主剖腹后不受感染,这是最难解决的问题,而且止血也是个大难题,自己一时冲动,也没想到这些细节,一味想着结束小郡主的痛苦,不管是死是活将这孩儿给取出来,结束这一切。

    宋楠长叹数声,放弃了这个想法,伏在小郡主身边,眼中也流出泪来;他能感觉到小郡主已经接近昏迷,可是自己竟然毫无办法,宋楠第一次感觉到力不从心,本事再大又如何?还是挽救不了心爱的女人的命运。

    慌乱中有人将一只铜盆踢翻,哐当一声,热水流了满地;那婢女惊慌失措,赶紧收拾铜盆,宋楠茫然看着盆中剩余的冒着热气的热水,忽然间大叫一声道:“有办法了,快快,准备大浴桶,用温水装满,速度要快。”

    众人不知所措,不明白宋楠又要干什么,宋楠摆手叫道:“还愣着做甚,快去准备啊。”

    婉儿反应过来,连声招呼几名丫鬟去抬了大浴桶进来,拎来几桶烧好的开水灌入浴桶之中,宋楠亲自动手,将水温调节到温暖的事宜温度,转身将小郡主从榻上抱起来,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将小郡主放入浴桶之中,呈半躺卧姿态。

    房中人个个愕然,宋楠摆手招呼产婆:“快矫正胎位。”

    产婆们反应过来,七手八脚的上前来,一名经验丰富的产婆轻柔的在温水中按摩着小郡主的小腹,在温水的作用下,小郡主的皮肤从紧张变得松弛下来,随着产婆轻轻的按摩,可以明显看到小腹中胎儿的身体在慢慢的变化。

    产婆们喜道:“动了,动了。”

    宋楠大喜过望,双手撑在小郡主的腋下,附在她耳边道:“媗儿,坚强一些,攒点力气,最后用一下力,孩儿很快就要生出来了。”

    小郡主咬牙点头,鼓足精神,积攒最后的力气,当胎位终于按摩到正确位置之后,随着产婆们的叮嘱,深吸一口气,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力用劲;房中一片惊呼之声:“出来了出来了。”

    小郡主心头一松,头一歪,彻底的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小郡主缓缓醒来,感觉有人替自己用热毛巾轻轻擦拭头脸,睁眼看时,入目的是柳氏恬静安详的面孔。

    “嫂子。”小郡主虚弱的叫了声。

    “妹子,你醒啦,身上感觉如何?”柳氏笑眯眯的道。

    “我很好,孩儿怎样?”小郡主几乎可以断定那孩儿必定是不保了。

    “好的很,九斤重的大胖小子,稳婆们正在帮他洗澡呢;妹子,你真有福气,一胎就是少爷,这下你在宋府中的地位便无人撼动啦。”

    小郡主喜极而泣,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她才意识到生命的可贵,这一回死里逃生,还生下了个少爷,上天简直是眷顾自己了。

    “一定是爷爷……一定是爷爷在天之灵的保佑,有一瞬间我都看到爷爷了,呜呜呜。”小郡主泪流满脸。

    柳氏陪着垂泪,低声安慰着她,小郡主哽咽问道:“宋楠呢?他高兴么?”

    “那还用说?跟你哥哥在外厅喝酒庆祝呢,你们家上下人等都炸了锅了,你婆婆说了,这一次是菩萨显灵,等你好了,要全家去兴安寺做半个月佛事呢。”

    小郡主微笑点头,柳氏笑道:“教我说,这可不是菩萨的功劳,要不是你那个鬼点子多的丈夫,这一关怕是真的难过了;你说他怎么知道在水里能顺利生产呢?他一个大老爷们,怎地知道这些事情?真是想不明白。”

    小郡主想放声大笑,却又虚弱的笑不大声,宋楠平日各种各样奇异的举动太多,宋府上下已经是见怪不怪了,他还知道些什么,怎么知道的这些的,谁也不清楚,问他他也是装糊涂。

    时隔五天,叶芳姑也即将生产,这一回宋府上下准备的更加充分,也无人质疑大木桶温水分娩法的效力,早早便装满温水摆在房里,叶芳姑的肚子比小郡主的肚子更大,所以大家更加的担心。

    然而,所有的担心都成了多余,傍晚时分开始生产,宋楠和众人还以为又要经受长时间的煎熬等待,却不料半个时辰后,房里便传来婴儿响亮的啼哭声,紧接守在房门前的婢女报来喜讯:“恭喜老爷,芳姑夫人生下了小少爷了,母子平安。”

    众人欢声雷动,宋楠暗自抹了一把汗,还是练武的芳姑厉害,生孩子跟生小猪仔一般,屁都不放一个便生下来了;昨天早上她还挺着大肚子练了一会拳脚,让人担心不已,看来她是胸有成竹了。

    众人在厅上正热闹间,丫鬟又从内院跌跌撞撞的跑来,脸上急的通红,宋楠吓了一跳,忙问道:“怎么了?”

    “恭喜老爷,芳姑夫人又产下一位千金小姐……母女平安!”

    “啊?”

    众人呆了半晌,立刻爆发出一阵欢呼声,陆青璃的嗓门最高:“男女双全,还是双胞胎,我表姐可真厉害。”

    宋楠一个劲的犯迷糊,这可真成了母猪了,一下子生下两个,还是屁都不放一个。

    宋楠进房探望叶芳姑的时候,叶芳姑早已经能坐在床上,喝着宋楠亲手喂的莲子粥,叶芳姑心情明显也是很激动的,虽然她装的淡定的很,扭头看着一双粉嘟嘟的孩儿,叶芳姑轻叹道:“没想到我叶芳姑也有今日,几年前哪里想到有今天。”

    宋楠微笑道:“辛苦了,一下子给我宋家生了两个孩儿,你还真能生;我记得那天晚上只来了一回啊,怎地一炮双响了。”

    叶芳姑啐道:“关你什么事,以前我和青璃去街上找半仙算命的时候,人家就说我儿女双全呢。”

    宋楠愕然道:“笑话,没我你能生么?你一个人怎么生?全靠我耕耘不辍,这才有了今日。”

    叶芳姑白了他一眼道:“你厉害,成了吧?这种事也和我们争,有本事自己也生一个。”

    房门口传来青璃和的吃吃笑声,两人这才意识到讨论的话题有些不对,赶紧收住话头,宋楠一勺勺的喂着粥,叶芳姑一口口甜蜜的吃着,两人不时眼光交流一番,情义绵绵无限。

第六一四章 主动巴结

    宋府三喜临门,连得两位公子和一位千金,真是羡煞旁人。

    小郡主所生之子取名宋襄,小名难儿,意思是生时母子受难之故。叶芳姑生的双胞胎兄妹中的哥哥取名宋易,名字的含义中自然有他母亲生他如生猪仔一般的容易的意思。女娃儿取名宋若兰,小名双双,这是标准的这年头女子的名字,倒也没什么可说道的。

    看着已经满地乱跑的长子宋之道和三个在襁褓中的子女,宋楠忽然感觉有些唏嘘,自己才二十多岁,一下子便是有四个子女的人了,今后真的是上有老下有小了,压力平添了几分。

    宋家诸子中,戴素儿之子宋之道虽是长子,但却是庶出身份,在小郡主生下宋襄之后,很快就体现出区别来,这种区别不是宋府内部的看法的区别,大多是来自外部。

    宋襄才是外界认可的宋楠的嫡长子身份,尚在襁褓之中,皇上便有了爵位的封赏,直接授以子爵爵位,并有了三百亩的封赏田地;相较于宋襄,宋之道和宋易这两个庶出之子,便只各自得到了都尉的名头,虽然也是生下来便有了职位,但区别不言而喻。至于宋若兰这女娃儿,更是什么也没得到。

    宋楠明显感觉到戴素儿和叶芳姑对这种不同待遇产生的情绪,若是她们自己倒也罢了,但这是她们的孩儿,反倒有些不能忍受了。宋楠不能改变外边的看法,但他可以控制住家里的规矩;宋楠召集家中所有人开了次家庭会议,郑重提出此事,要求家中上下,上到宋母,下到小厮仆役们,一律对小少爷们按照年纪来排行。

    “道儿便是宋府长子,今后大家都要记住这一点,在我宋府之中,长幼轮序最重要,而非是以身份来论。今后难儿懂事了,媗儿你要告诉他这一点,我不想因为此事没了规矩。”宋楠严肃的道。

    小郡主微笑点头,实际上宋楠早已在私下里跟她沟通过此事,小郡主知道宋楠这么做也是为了府中的和谐,也是安妾室的心;小郡主心里明白的很,无论宋楠怎么强调,宋府中的嫡长子还是自己的儿子,将来朝廷封赏或者是袭爵之类的事情,还是自己的儿子占先。小郡主同意宋楠的话也是为了显示大度罢了。

    这次家庭会议之后,家里的气氛明显好了许多,仆役们,包括忠叔原来都直接叫宋襄大少爷的,这回全部改口称为二少爷了,起码在心理上让戴素儿好受了许多。

    天气渐渐变暖,四月里春光明媚之时,宋家公子小姐的满月酒轰轰烈烈的摆了起来,来往祝贺的官员熙熙攘攘,宋府大手笔,包了春风楼三天,请了南京府和扬州府有名的戏班子在正南坊搭台唱了十天大戏;一场满月宴据说花了五六万两银子。

    众多的贺客中包括内阁大学士杨廷和在内的外廷数十名官员,内廷的十几名首领太监,锦衣卫衙门的头头脑脑,神枢营的军官们;几乎囊括了京城中所有的重要人物。

    外廷官员来贺那是面子问题,宋楠知道他们一定会来,对这些文官而言,哪怕斗得你死我活的对手,他们都要表现的表面上有风度,绝不给人以营苟之态。内廷自不必说,张永可是宋楠的铁杆好友,马永成等内庭其他有头脸的太监虽然没什么太深的交情,但他们自然是要跟着张永的屁股后面走。其他锦衣卫神枢营的自然不必多说了,那都是宋楠的班底。

    宋楠原本没打算团营之中也会有人来道贺,他认为,团营中除了张仑肯定没一个人会来,所以,他连请柬都没发给他们,然而这一回他失算了;来贺的名单中居然有两位团营的侯爷的名字,一位便是三月里自己带人差点端了他老窝的扬威营提督焦正泰,另一位是显武营提督建威侯高虎。

    在礼单上看到这两个人的名字的时候,宋楠着实有些发懵,怀疑是不是礼单上登记错了,这两人一个送了个纯金的小佛像,一个送了个纯金的小香炉,很明显这是配套的一对礼物。但是在春风楼三日宴席之上,宋楠压根没见到这两位侯爷的身影。

    宋楠找来负责此事的忠叔来仔细询问此事,忠叔拍着脑袋想了半天方才回忆起来道:“确实收到了这两件礼物,不过来道贺的是两个仆人,老奴当时跟他们说,届时春风楼酒宴上,请他们的主人前去赴宴,他们也满口答应了,不知怎么就没去。这是老奴的过错,慢待贺客了,我也是老了,忙着忙着便照顾不周了。”

    宋楠安慰了忠叔几句,显然这两位侯爷是故意不露面的,春风楼上的宴席都是朝中官员赴宴,两位侯爷怕是不愿公然赴宴;但很明显,送了礼却不来赴宴,那是肯定有原因的,宋楠可不愿意不明不白的领这份情。

    于是,在五月初的一个温煦的夜晚,宋楠命人拿着自己的名帖请来了焦正泰和高虎两位侯爷,在春风楼三楼包间里隆重的摆了一桌,单独宴请这两人。

    天黑之后,两位侯爷穿着便服联袂而来。

    宋楠在楼梯口拱手相迎,两位侯爷神色有些鬼祟,寒暄后双目在四周乱看,宋楠知其意,笑道:“两位侯爷放心,今日春风楼我已经包下了,便是特地为了补偿怠慢两位侯爷之故;两位侯爷送了礼却没喝到我宋某一杯薄酒,宋某心中甚是过意不去。”

    焦正泰和高虎听宋楠这么说,神色安定了许多,焦正泰跟宋楠也算是熟人了,替宋楠引见了高虎后,三人落座包间内,酒菜摆上,开始吃喝起来。

    吃了几杯酒后,焦正泰脸上的麻子颗颗泛起了红光,神情也自在了许多,放下筷子来对宋楠笑道:“宋侯爷定觉得我二人有些奇怪,宋侯爷家中有喜事,定没有想到我团营中除了英国公之外还有人来道贺吧。”

    宋楠呵呵笑道:“确实,而且道贺的人还是你焦侯爷,我没记错的话,一个月之前曾经冒犯过你呢。”

    焦正泰哈哈大笑道:“那不是冒犯,那是咱们联合的演练,宋侯爷忘了?”

    宋楠点头道:“是,是演练,还是焦侯爷记性好。”

    焦正泰道:“其实我焦某人对宋侯爷并无恶感,相反对宋侯爷还蛮佩服的,宋侯爷宅中有喜事,我们来道贺一番也是应该的。”

    高虎也道:“是啊,本候和焦侯爷关系最好,二十年前我和焦侯爷在雁门关外联手御敌,早已结下了生死之交;焦侯爷那日跟我说,须得来道贺宋侯爷喜得公子千金,本候也觉得应该,故而便命人送了些小小礼物。宋侯爷又何必今日破费来专门宴请我们。”

    宋楠拱手道:“多谢二位了,手下人办事不周,三天宴席都没去请两位侯爷,这般失礼自是不该,我怎么也要请两位侯爷来吃顿饭,表达一下谢意以及歉意。”

    焦正泰笑道:“我们是故意不来赴宴的,其中原因想必宋侯爷心里也明白。”

    宋楠摇头道:“我还真不明白。”

    焦正泰道:“宋侯爷是装糊涂,团营侯爷们对宋侯爷的态度想必宋侯爷也是知道的,我二人来给你贺喜,还跑去赴宴,若是被他们知道了,还不要活活气死么?我两人立刻便要成为他们口中的叛徒了。”

    宋楠故作不解道:“那又是为何,我从来都没得罪过你们团营的侯爷啊?干什么对我抱有成见?”

    焦正泰摇头道:“宋侯爷,打个不恰当的比方你莫要生气。”

    宋楠微笑道:“请讲。”

    “譬如某条街上住着几家富户,其余住着的都是乞丐和百姓,平日里富户们过的逍遥自在,百姓和乞丐们也都惧怕他们,奉承他们。忽然有一天这些百姓和乞丐中有一个人发了横财,攀上了权贵,一下子对这些富户们不敬起来,您说这些富户们心中作何感想?”

    宋楠哈哈笑道:“原来是这样,焦侯爷这故事还算贴切,富户便是侯爷们,乞丐相必就是我宋楠了,原来侯爷们是眼红我宋楠忽然变得跟他们平起平坐了,在他们眼中,我便该一辈子当乞丐,当百姓是么?”

    焦正泰道:“说好了别生气,我这是实话实说,这等事原也不需要什么理由的。况且宋侯爷你也并非没有得罪过人。”

    宋楠微笑道:“我得罪了谁了?”

    焦正泰嘿嘿笑道:“当真要说么?振威营钱太昌钱侯爷之子选驸马的事情……”

    宋楠忙摆摆手道:“得了,别说了,不提也罢。”

    焦正泰和高虎呵呵笑了起来。宋楠心中有些疑惑,这两人到底是什么目的,看上去没什么恶意,但却猜测不出他们想干什么。

第六一五章 入伙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宋楠装傻不问,焦正泰和高虎却是按耐不住了,终于在和宋楠对饮一杯之后,焦正泰咳嗽一声开口道:“宋侯爷,我和高侯爷有些小小的事情想跟宋侯爷说,不知是否唐突?”

    宋楠知道这是要入正题了,于是放下酒杯正色道:“说的什么话,虽然我们之间以前并无什么交情,但二位侯爷这般看的起我宋楠,宋楠自知可贵,有话便说,何必拘泥。”

    焦正泰呵呵笑道:“得宋侯爷准许,那我可要直说了。是这样,之前宋侯爷在白纸坊买地之时曾经向汇通钱庄借过银子是么?”

    宋楠笑道:“是啊,可惜人家不给面子,生恐我还不起银子,竟然一口回绝了。我只能说,这钱庄的东家是瞎了眼了。如今我百万两的周转银子全部存入了飞合钱庄,汇通钱庄便是想要我存一两银子也是休想了。”

    焦正泰和高虎面色尴尬,焦正泰干咳一声道:“不瞒宋侯爷说,这汇通钱庄瞎了眼的东家便是我和高侯爷两人。”

    宋楠一愣,忙道:“哎呦,我可不是故意当面骂两位,我确实不知汇通钱庄是您二位的产业,得罪得罪了。”

    高虎叹了口气道:“宋侯爷,不怪你骂我们瞎了眼,我二人确实瞎了眼,当初听了其他侯爷们的话,拒绝给你借银子办事,此事我们后悔不已。您照顾飞合钱庄的生意也是应该的;飞合钱庄得了宋侯爷的百万两存银,如今开了数家分号,声望已经有赶超我们汇通钱庄京城第一的趋势了。这都是我们咎由自取,怪不得宋侯爷。”

    宋楠摇头道:“这上哪说理去,我既不知汇通钱庄是两位侯爷的产业,又不知飞合钱庄是汇通的对头,怎地弄成这副局面了。”

    焦正泰摆手道:“宋侯爷,我们不时怪你,只是就事说事罢了。今日我兄弟二人前来,便是想求宋侯爷一件事。”

    宋楠道:“不用说了,我今后的银子存入你汇通钱庄便是,但已经存入飞合的银子却是不便拿出来,否则岂不是失了信义。”

    焦正泰忙道:“侯爷,我等不是这个意思,银子存入谁家也不甚打紧,我和高侯爷的意思是,能否让我和高侯爷将功补过,之前拒宋侯爷借银子实在是不该,我们商议着,从钱庄拿出几十万两银子无息贷给宋侯爷周转,弥补之前的怠慢如何?”

    宋楠愣了愣,觉得很意外,焦正泰和高虎这番作为有些让人难以理解,难道是真心想跟自己搞好关系?若只为缓和关系,也根本无需这么做,需知钱庄的银子是汇聚了存户的银两积少成多的,并非是他们两人拥有的银子;钱庄的存银要么高利放出,要么投资产业,总之要拿这些银子生钱才能维持钱庄的运营的。焦正泰和高虎这么做会亏的一塌糊涂。

    “焦侯爷,这件事我可不能答应,这不是摆明了教两位吃亏么?之前都是误会,此刻早已把话说开,误会便已经冰释了,无需这么做。”

    “宋侯爷,这是我二人的一片诚意,况且我二人也知道,宋侯爷白纸坊的开发缺少银子周转,我们此举不说雪中送炭,起码也是帮了您一把,这是我们兄弟乐意做的。”焦正泰诚恳的道。

    宋楠皱眉笑道:“你怎知我缺周转资金?我尚有一百万两银子存在飞合钱庄里呢,若我周转不开,焉能有余银存入?”

    焦正泰笑道:“侯爷莫要骗我们了,您那一百万两银子存入飞合庄中只有两个月的限期,据我们所知,五月十二银子到期;侯爷的白纸坊两区同时开工建设,这笔银子怕是很快就要投入进去,还哪来的闲钱?而且宋侯爷正积极跟各地商贾签订预付购买商铺的协议,这不是缺银子是什么?”

    宋楠一惊,原来自己的底细竟然被这些人都打探的清清楚楚,心中不禁生了几分戒心。

    “宋侯爷,我二人今日也是豁出去了,跟侯爷透露一个绝密的消息,您便知道我和高侯爷今日前来的诚意如何了。”高正泰探过身子来低声耳语,高虎起身来到包间门口四下看了看空荡荡的春风楼三楼露面,回过身子来仔细拉好包厢门口的布帘。

    宋楠愈发觉得两人行为古怪,就听焦正泰低声道:“宋侯爷,团营侯爷中已经有人眼红你独霸白纸坊开发,得利滚滚;但你购买闲散地皮在先,他们也没什么办法。但是他们已经在暗中商议,要将宋侯爷尚未购下的白纸坊私宅尽数买下来,要在白纸坊中跟侯爷唱对台戏呢。”

    宋楠一愣,皱眉道:“他们也要造商铺宅院么?怎么可能?此地的私宅我已经买下大半,只有百余户零星散落中北一带,他们便是买下了那些私宅,又如何能开发出气候来;这不是亏本买卖么?”

    焦正泰嘿嘿一笑道:“宋侯爷,无法开发,难道不能闲置着么?房子地皮又不张嘴要饭吃,只要能让宋侯爷的成片开发计划支离破碎,这便达到目的了。这些私宅穿插在宋侯爷购买的地皮之间就像是牛皮鲜,有碍观瞻且不谈,若将来再弄些乞丐地痞来住着,谁还敢与之为邻?宋侯爷可明白他们的用意了么?”

    宋楠吸了口凉气,白纸坊的私宅土地购买的计划确实进行的不太快,南区居民密集,重点也放在南区之中;中北两处因为全是荒地和荒林,这些都是宋楠花银子买下来的官地,所以暂时没将重点放在上面。殊不知中北两处还是散布居住着不少私人的宅院,就像当初杨一清归隐之时,不也是买下了一片湖边的地皮建了宅院居住么?

    侯爷们若是真的钻了这个空子,抢先将这些宅院买下来的话,只管让这些私宅闲置不卖,破坏自己整体的布局和规划,那还真是一件棘手之事。

    “宋侯爷,这回你相信我二人的诚意了吧。”焦正泰看着宋楠有些焦虑的表情微笑道:“宋侯爷知道这个消息之后,便可加快收购私宅私地的速度,这样便可抢在头里不让这件事发生了。”

    宋楠吁了口气道:“恕我直言,两位侯爷告知我此事可是冒了极大的风险的,就不怕其他侯爷们怪罪你们么?”

    焦正泰嘿嘿一笑道:“宋侯爷,团营早就不是铁板一块了,虽然我们不愿承认,但团营侯爷们已经失去了昔年的荣光这已经是不争的事实。我和高侯爷不愿坐以待毙,所以想结交些新的朋友。宋侯爷的本事和能力天下尽人皆知,若我等还老是抱着老眼光看人,将宋侯爷视为外人,那便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那日宋侯爷闯了我的军营之后,我就在考虑这个问题,这件事若是发生在团营任何一位侯爷身上,恐怕满朝皆要弹劾,皇上也定会降罪,即便拿那个理由来搪塞也是搪塞不过去的。可宋侯爷便硬是全身而退,皇上连句责怪的话都没说,这便是差别。”

    宋楠微笑道:“然则又如何?”

    焦正泰道:“然则,我和高侯爷愿意跟宋侯爷冰释前嫌,保持良好的关系。我等也没什么别的要求,只希望宋侯爷能让我们跟着得些好处便成。将来宋侯爷和团营侯爷们翻脸的时候,对我和高侯爷高抬贵手。”

    宋楠冷笑道:“你这话让我若芒刺再背,越说越没谱了,什么叫我将来会跟侯爷们翻脸,这叫什么话。”

    焦正泰正色道:“侯爷莫怪我说话直爽,对宋侯爷我们可是做过许多调查的,团营的侯爷们可不是傻子;从宋侯爷过往的经历来看,这一天迟早要来到。英国公张仑卸任团营总督之职后,我们更是坚信了这个看法,宋侯爷任小公爷放弃团营总督之职,不就是为了能放手对付团营而不受拘束么?定国公上任当天,侯爷你就来我军营闯营抓人,这不就是要给定国公一个难堪的开始么?”

    宋楠不禁开始佩服这位焦正泰了,没想到,这一张大麻脸的粗豪外表之下,竟然有如此细腻的心思,将自己的行为揣摩的**不离十,真是人不可貌相。

    “焦侯爷不简单啊。”宋楠微微点头赞道。

    “宋侯爷莫要夸我,这全是高侯爷分析给我听的,我可没有这么细的心思;高侯爷既是我的好兄弟,我们也是儿女亲家,他旁观者清,看的比我清楚这才一语点醒梦中人。”

    宋楠惊讶的看向其貌不扬的高虎,高虎的脸上露出羞怯之色来,这个人沉默寡言,不料却是个心思细腻之人。

    “佩服,高侯爷。”宋楠拱手道。

    高虎忙还礼道:“宋侯爷不要见怪,高某只是瞎想罢了。”

    宋楠伸手啪的一拍桌子,焦正泰和高虎都吓了一跳,宋楠面带笑容道:“好吧,话说到这个份上,我若不袒露心迹,便是藏头露尾之辈了。我承认,你们说的有一些确实是我心中所想的。今日二位侯爷能对宋某推心置腹,宋某既意外,又觉得欣慰,来,咱们干了这杯,之后我有话要和两位侯爷说。”

    宋楠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焦正泰和高虎对视一眼,赶紧举杯干了杯中酒。

    宋楠咳嗽一声,静静的开口了。

第六一六章 利益使然

    “二位侯爷当知外界对我宋楠风评不佳,传言我宋楠如何不学无术,如何不守规矩,如何恃宠生娇等等,说句实话,宋某真的一点也不再乎。古语有云:不为人妒是庸才,背后议论宋某的人抱着什么样的心理,宋某心中有数。对我而言,我只需坚守一个对人的底线,那便是:真心待我者我必真心待他,假意对我者,我也必假意敷衍,更有人想对我动手脚置我于死地者,我也必双倍奉还。”宋楠话音虽轻,但却字字清晰。

    “宋侯爷,我二人诚心诚意,不掺一丝虚假。”焦正泰和高虎忙道。

    宋楠微笑道:“我没说你们是虚情假意,我只是阐明我的想法罢了,也好教你们明白我宋楠是何等样的人。二位侯爷其实也不必这样,好像宋某是吃人的魔鬼一般。说句实话,对团营的侯爷,宋某起初根本没有敌忾之心,大伙儿都是效忠皇上,替朝廷领兵护国罢了,但现在,宋某确实对团营的侯爷们很是不满。”

    焦正泰和高虎静静聆听,这是宋楠终于肯直接表达对团营侯爷们的看法,从中便可得知宋楠将来对待团营侯爷们的态度。

    “之前我白纸坊开发之际,侯爷们控制的京城商会下令不准京中商贾购买我建造的房舍,这我可以理解为私人利益上的争端,毕竟谁都想挣钱,谁都想挣大钱,我倒没有因为这件事而对他们多么的不满。”

    “我所不满的是,侯爷们对小公爷的态度;老公爷过世之后,小公爷袭国公之位,并代团营总督之职;诚然,小公爷在能力和资历上确实不够,但身为老公爷曾经的手下,侯爷们理应多加包涵极力拥护,这才是团结的态度。可事实上,侯爷们非但没有拥护,还有人故意刁难抗命,甚至勾结外人堆逼迫小公爷,这让我对侯爷们的品行产生了极大的怀疑。老公爷在世时对侯爷们的利益极为维护,当年我剿灭刘六刘七封侯爵之时,皇上本承诺让我进团营提督一营,但老公爷为了侯爷们的整体利益,毅然将我拒之门外;而如今,他老人家过世之后,侯爷们便是如此对待他的孙子,这还是人么?我只能说,这帮唯利是图,忘记道义的人根本就不配呆在那样的位置上。”

    焦正泰和高虎面红耳赤,那些事他们也参与过,宋楠的话毫不留情,便如皮鞭抽在脸上,脸上火辣辣的发烧。

    “唯利是图不顾道义之辈已经不配成为一个人,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就像大户人家主人故去,下边的仆役便起来造反逼迫少主人离家出走一样,这是令人不齿的行为,或说不仅仅是不齿之心,而是无耻之行。”

    “别说了,宋侯爷,我们知道做的不对;其实这件事我二人也是随大流跟着混;都是钱太昌和孟子安这两个老东西蛊惑的,他们说小公爷不够格,想让我们中的人当团营总督……”

    宋楠冷笑道:“我倒也不是来数落你二人的过错,二位也不必辩解。我只是有一说一,若有得罪的地方,两位多包涵。若不愿听,门在那里,两位可自便,我也不会怪两位侯爷。”

    “不是这个意思,宋侯爷继续。”高虎低声道。

    宋楠吁了口气继续道:“你们想的确实很完美,但你们却忘了,团营总督之职不是那么容易便能轮到你们的,小公爷不称职,难道侯爷们便称职了?我知道你们有这样的想法,所以跟小公爷长谈之后要他自行辞掉职务,这可是巨大的牺牲,甚为大明武官,十二团营总督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职位,小公爷却硬生生的放弃了,不得不说,小公爷在这一点上让我刮目相看。换做是我,或者是任何其他的人,能否下的这般的决断,恐怕都难以保证。”

    “是啊,小公爷的突然辞职,让我们很意外;他们本打算再过一段时间集体上奏弹劾的,却没料到是这样的结果。”焦正泰咂嘴道。

    宋楠冷笑道:“那是自然,若由你们掌握主动,宋某岂会容忍;所以小公爷辞职,定国公当上了总督,这两点怕是让侯爷们不知所措吧。”

    高虎蒙蒙的道:“宋侯爷可否告知本候,为何你会推荐定国公担任此职?据我所知,您和定国公之间可没这么好的交情。”

    宋楠呵呵笑道:“岂止是没交情,我看到他就烦,他看到我也不痛快,高侯爷大可明白的说出这一点。”

    高虎赔笑道:“那为何宋侯爷一力举荐他呢?”

    宋楠道:“因为我想看戏,定国公是什么人?他虽然位高爵重,但统帅的是五军都督府;我大明最显贵的军队是京营,老公爷在世,数十年间也没让徐光祚染指,这回一个团营总督的大帽子落在他的头上,他必然拼死抓住。他执掌京营之后,定会想办法将他五军都督府的亲信一个个安插进来,最后将你们取而代之,你们发现这一点后必然不会束手不管,于是你们之间便有一场好戏看了。我推荐徐光祚坐上那个烧红的宝座,又在你们头上悬上一锅热油,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呢?”

    焦正泰和高虎张口结舌看着宋楠,从宋楠嘴角的微笑中感觉到了一丝残忍,特别是宋楠毫无忌讳的说出这件事的方式更是让人不能接受,宋楠似乎是在炫耀,又似乎是在嘲笑。

    无论如何,焦正泰和高虎不得不承认宋楠的高明,这么做兵不血刃,徐光祚和侯爷们之间便会闹得不可开交,而宋楠根本都不用费什么气力便可坐着看戏;当事情闹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外廷会不管?宋楠会不上奏?然后的事几乎不用想,徐光祚会被弹劾撤职,侯爷们也必会倒霉,焦正泰和高虎都不敢想象那会是个什么局面。

    “宋侯爷这计策可真是……真是……深谋远虑。”高虎翻着白眼喃喃道。

    宋楠呵呵笑道:“你直接说我阴险便是,我不在意别人说我阴险的,所有高明的计策都是阴险的,你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是的,确实高明。事实上宋侯爷的计策已经见效了,数日前,徐光祚调了忠军都督府的一位爵爷进了练武营,直接给了个同知职位,此举已经让练武营提督郑洪极为不满,前日团营会议上已经公然跟徐光祚拧了脖子;看来好戏确实要上演了。”高虎砸嘴摇头。

    宋楠知道,这两人现在一定是心中纷繁杂乱,不知所措;自己刚才这些话给他们的冲击太大,一时之间他们无法消化接受;在这时候需要给他们些安慰了,实际上宋楠早已决定接受他们的善意,这两人如果真的能被自己拉拢过来,对自己的好处是极大的,这可是两位团营提督,两位侯爷呢。

    “二位侯爷,你们跟我推心置腹,我也跟你们推心置腹,你看,我把我最秘密的事情都告诉了你,这些事便是我的手下心腹,也是没几个知道的。之所以这么做,便是因为我被两位的态度所打动,我不希望你们蒙在鼓里参与他们之间的争斗,那样对两位侯爷不利。”

    焦正泰和高虎连连点头道:“多谢宋侯爷提醒,宋侯爷若不说,我两个怕真的陷进去了。”

    宋楠笑道:“当然,二位也可以将此事告知其他侯爷和定国公听,没准他们会给你们更大的好处,徐光祚或许会对两位器重有加。”

    焦正泰忙道:“这叫什么话,我若跑去告密,便天打五雷轰,教我焦正泰不得好死。”

    高虎翻翻白眼,不得不跟着发毒誓,宋楠道:“不用这样,我只是说笑罢了。我说了,对朋友我是慷慨仗义的,所以除了告诉你们这件事之外,我还要宣布一件对二位有利的事情。”

    “啊,宋侯爷请说。”焦正泰和高虎今日已经有些发傻了,被宋楠连番的重击打的有些头晕,不自觉的成了宋楠掌控下的小跟班,翻眼抬头做小白状。

    “我知道你们眼馋白纸坊的收益,确实,收益高到令我自己都难以想象。好生意要分享,所以我决定邀请二位侯爷入股,二位可以分享白纸坊开发的利益了,不知二位侯爷愿不愿意加入呢?”

    “啊?”焦正泰和高虎被天上掉下来的这个大金娃娃砸的头晕眼花,宋楠居然允许他们入股分红,这可是今天得到的最大的收获;他们私下里可是替宋楠算过账的,白纸坊开发下来,宋楠的收益将要高达七百多万两,这简直是个天文数字,若能分上一杯羹,那也是极大的一笔数字,宋楠居然会愿意分享,这简直难以想象。

    “我愿意。”

    两位侯爷像是牧师前新婚的两夫妻一般,虔诚的站起身来,眼中闪烁着幸福的光芒。

    宋楠笑了,这声‘我愿意’一出口,便代表着团营侯爷们的彻底分化,在利益面前,交情,情义,都是扯谈;焦正泰和高虎会成为自己膝下忠实的走狗,只要有肥肉喂养他们的话。

第六一七章 大卖

    宋楠曾经很多次盘算过对付这些团营侯爷们的办法,倒不是说要将他们如何如何,毕竟侯爷们跟宋楠之间没什么深仇大恨;然而,在宋楠的前进道路上,侯爷们确确实实成了畔脚石,如果不能将这些家伙整治的服服帖帖,宋楠心目中的目标便无法实现,这便是身在权利漩涡之中的无奈。

    宋楠也明白,勋戚侯伯们虽然渐趋没落,但他们联合起来的威力还是非常强横的,若一味的正面对抗,自己稍显力不从心;如果小公爷张仑能坐稳团营总督的职位的话,倒是有可能合二人之力压制住他们,但现实是张仑不是那块料,正面压制几无可能。

    而今天,焦正泰和高虎竟然主动送上门来要当自己的帮手,宋楠当然会欣然笑纳;宋楠本就已经定下迂回之策,推荐定国公任总督便是基于这方面的考虑,现在宋楠更是坚定了这种想法。拉拢一批、分化一批、打击一批,这样的效果或许比强行对抗要好千百倍。

    焦正泰和高虎的行为虽然有些突兀,但宋楠从中明白了一个道理,侯爷们将自身的利益看得最重,他们可以为了利益放弃立场,焦正泰和高虎之所以跑来结交自己,无非是为了给他们自己留一条后路,这是他们的政治利益。而自己慷慨的拉拢他们加入白纸坊开发集团,便是要将他们的经济利益再跟自己捆绑在一起。

    两大利益都得了保证,焦正泰和高虎怎会不欣喜若狂,而对宋楠而言,多了两个人分钱而已,而赚钱的事情,只要自己不倒台,一辈子也赚不完的钱财,宋楠又怎会在乎这些。

    次日早朝过后,焦正泰和高虎便偷偷塞给宋楠一张钱庄的存票,那是八十万两白银的存据,这是正式入股的象征,宋楠毫不客气的手下银票,连张收条也没打。

    昨夜回府之后,宋楠便命阿虎抓紧和剩下的百余户百姓商谈私宅土地拆迁补偿的事宜,多了这八十万两银子的周转,宋楠决定要加快建设进度,南二区和三区的工程即将收尾,接下来要中一区中二区中三区同时开工,今年年底务必将白纸坊的开发告一段落。

    六月十八上午,白纸坊南区开市以及南区百姓回迁入住新居的日子终于到来,数日前,南区各工地周围的栅栏便统统被拆除,露出新建好的白纸坊南区的真容来。

    从宣南坊延伸过来的主街道,在穿过右安门大街之后立刻变得宽阔平整起来,青石铺就宽达六七丈的大街被命名为白纸坊南大街,周围簇新的商铺都挂上了蓝底白字的门牌号码;一幢幢两层小楼的铺面在街道两旁延伸往西,贯穿整个南区。

    两丈到三丈宽的胡同小街在街道两旁往后方葱郁的住宅区延伸,道旁建有条形花坛,每隔二十步便植有大树遮阴,每隔三十步便有挑着风灯的灯杆矗立;各条胡同交接之处大多凿有水井、设有马棚、歇脚长椅、指示路牌等设施。一条小河蜿蜒流过居民区,这是原有的一条干涸的小河,被挖开拓宽引入护城河的新水源,成为民居之中的一景;依托这条小河,上有小桥流水,假山凉亭点缀其间,整个居民区成了一个大园林一般精致,让人惊叹开发者的细心。

    南一区和南二区格局基本相同,皆是主街商铺,主街南北两侧是坐落在胡同交错之中的独门宅院,移植而来的高大树木郁郁葱葱,离开主街进入居住区立刻便感到清净下来,努力营造适宜居住的感觉。

    而南三区的格局则大不相同,这里是规划的居民回迁居住点,四四方方的坊市结构,四纵四横八条两丈宽的街道将南三区划分成二十多个区域,每一区域成为一个小型宅院的聚集区,这些宅院跟南一区南二区的宅院比起来显得小了许多,但都是一个小院三间正房的布置,左右留有耳房的建造空地,造价也超过五百两银子;宋楠可不是慈善家,答应免费回迁一套住宅已经是他的良心之举了,而回迁的这些房舍跟之前白纸坊百姓居住的土屋茅房比起来,不知好了多少倍。要不是照顾这些百姓的居住习惯,宋楠甚至打算要建造三四层的楼房让他们居住,以节省宝贵的地皮。

    南三区二十五个小方格区域中,每一方格内建有四十栋宅院,整个白纸坊南区开发搬迁的一千五百多户百姓在此回迁了大半,剩下的数百户将要等到明年年初的时候在中三区单独僻处地方来再行安置。

    白纸坊大街上人山人海熙熙攘攘,按照宋府规定的程序,上午是买下商铺和住宅的商贾以及有钱人们前来交接验收入住,但南三区的回迁的百姓们也背着大包小包,赶着堆成满满当当的牛车堵在南一区东边的路口上;整个地方人嘶马叫,鞭炮声,锣鼓声,说笑声,孩儿们的啼哭声,简直闹作一团,一片乱哄哄的无序。

    一溜子长条桌子在南大街入口的小广场上一字排开,宋府十几位师爷和管事的人手,数十名杂役忙的屁股生烟,满头大汗的一个个核对递上来的购房协议,核对款项交割是否完成,完善最后的手续后,有专门引路的小厮会带领这些人去他们的商铺和房舍中交接钥匙入驻。

    忙忙碌碌吵吵闹闹直到中午,南一区和二区的事情才基本上完成了,这还得益于有不少购了房产的人今日却没来入驻,那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譬如宁王爷购买的十几间铺子和宅子,他本人是不可能从南昌赶过来的,他在京城府邸中的管家却也没来;这些也可以理解,公众场合,大多数有身份有地位的人都不愿来扎堆。不过宋府广场北边已经设立了售房办事处,宋府中会有人一直在那里当值,无论何时前来也不会误事。

    宋楠自始至终都面带笑容站在广场入口处,不时拱手向主顾们点头问好,宋家众人都认为宋楠不必这么做,但宋楠坚持这么做,虽然自己是朝廷大员,是侯爷,但站在这里,自己就是个商人;商人就要有商人的样子,要懂得主顾至上的道理。况且,宋楠心里其实是将这次白纸坊的开发当成是他来大明后的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投资,以前的烤鸭店在宋楠看来不过是小打小闹,几百万两银子的大手笔开发,换算到后世那便是几十几百亿的投资,他没理由不重视。

    “公子爷,朱家姐姐要你去那边阴凉下谢谢,喝口水呢,这会儿人也不多。”婉儿不知何时来到宋楠身后,看着宋楠汗湿的后背衣服,有些心疼的道。

    宋楠也确实嗓子眼冒火了,一会儿便是南三区百姓的回迁,自己也要趁机会歇息一会儿,今儿一天熬过去便成了。

    宋楠回头看着婉儿热的红扑扑的脸蛋笑道:“你在这里站了半天么?其实你今天不必来陪着我的,青璃她们我都没让她们来受罪,这里闹哄哄热的要命,头都要晕了。”

    婉儿道:“这是咱们家的大日子,婉儿当然要来伺候着,都不来的话,公子爷连喝口茶都没人倒呢。”

    宋楠呵呵笑道:“你还是有心的,走吧。”

    婉儿得了夸奖心中高兴,跟在宋楠身后朝树荫下撑起的大伞走去,一身湖绿色长裙的朱凤桐见宋楠过来,忙站起身来笑道:“热坏了吧,快来坐着,青鸾拿扇子替宋公子扇扇风凉。”

    站在朱凤桐身边的青鸾抓了扇子便对着宋楠猛扇,宋楠忙摆手道:“别别别,要青鸾姑娘给我扇风,岂不是要折我的寿,我坐下喝口茶便好了。”

    青鸾嬉笑道:“算你识相,这鬼天气,光你一个人热么?帮你扇这么几下,我都出了一身汗。”

    宋楠哈哈笑道:“看来我倒要替青鸾姑娘打扇了。”

    青鸾递过扇子来笑道:“光说不练假把式。”

    朱凤桐笑着责骂道:“青鸾,越来越没规矩了。”

    宋楠边笑边坐下道:“要青鸾懂规矩,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说着话,顺手抓过桌上的茶杯来,咕咚咕咚几口喝干了杯中的茶水,婉儿刚沏来一杯凉茶,见宋楠正在抹口边的水渍,呆呆的道:“公子爷,那是朱家姐姐的茶,你怎么给喝了。”

    宋楠端起茶杯来瞧了瞧,茶杯口上的唇印宛然,不觉失笑道:“哎呀,还真是的。”

    青鸾嘀咕道:“还装,明明就是故意的。”

    朱凤桐早已羞得满脸红霞,宋楠明显就是故意这么干的,一有机会这家伙便想调戏自己,若不是自己定力够强,恐怕早就被这家伙给弄上手了,虽然自己立誓不能随便委身于人,但好像越来越抵挡不住他的烦人手段了。

    “如何?凤桐小姐,今日场面还够大吧,你这个大股东可还满意?”宋楠拿着婉儿递过来的湿毛巾擦着头颈上的汗,笑问道。

    朱凤桐将桌上的一本账簿推过来笑道:“自己看看吧,这是最新的总账,奴家刚刚亲自汇总出来的。”

    叶芳姑处于生产恢复期,本来是账务是戴素儿和叶芳姑共同处理,现在不得不让朱凤桐接手;今日天气酷热,戴素儿不想让儿子跟着出来暴晒,所以便没来,事儿便落到朱凤桐的头上了。

第六一八章 我不懂你的世界

    宋楠盯着账薄看了几眼,惊讶的问道:“这怎么可能?账面上怎么会有这么大的盈利?南三区的房舍道路以及配套设施花了近六十万两,南二区的的利润除去南三区的花费其结余最多二十万两,账面上一下子多了五十多万两,这是怎么回事?”

    朱凤桐笑道:“难道我还会变戏法不成?奴家可是算了三次呢,这数字可是实打实的。”

    “怎么回事?”宋楠挠头问道。

    “难道你忘了你自己吩咐要涨价的事了么?铺子和宅子可都涨了价的。”

    “那也不会多出来这么多啊。”

    “当然,这里边还有万大宝的功劳,他按照你说的什么‘招标’的办法采购沙石土方石头,有商家愿意降低二成的成本来供应全部砂石土方,节省了八万多两银子;另外人力上也减少了支出,还有各方面的节俭,所以便多赚了银子啦。”

    宋楠恍然大悟,半晌后皱起了眉头。

    朱凤桐笑问道:“怎么啦,多赚银子你还不高兴么?”

    宋楠道:“固然是好事,但有一条不该做。”

    朱凤桐歪着头道:“是不是人工工钱不该降低?”

    宋楠点头道:“说的没错,赚钱固然重要,口碑却更是重要,我们赚的可不是这些做工的苦力的钱,万大宝这件事办的不妥,我要找他来问问。”

    朱凤桐抿嘴笑道:“不用啦,我早已做主命他补上这些工钱了。我还不知道你么?你是绝不肯让百姓吃亏的,瞧瞧你免费回迁一套宅院的做派便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了。说起来你还真是矛盾的人,一方面想赚钱想的要死,一方面又大度的很,真是奇怪。”

    宋楠喜道:“原来你和我是心有灵犀一点通,甚好甚好。”

    朱凤桐脸色微红道:“这叫英雄所见略同,不要瞎说话。其实这事儿也不怪万大宝,来争着做苦力的人太多,有人主动降低工钱期望能得到做工的机会,万大宝这么做也是没什么大碍的。”

    宋楠道:“原来如此,不过后面便不用愁了,现在账面上有五百多万两银子,中区三个工地可以同时开工,所用的人手还要增加,告诉万大宝,只要想来干活的,就都收下来;人多了干的快,工期短,支出的工钱其实是一样的,这样大家都有赚钱的机会。”

    朱凤桐道:“好几千人吃喝拉撒睡外加干活,你也不想想万大宝的压力有多大,没见他都瘦了几圈么?”

    宋楠笑道:“给他和阿虎封个五百两的红包便是,我只能用银子感谢他们,他们还得拼命,起码在白纸坊完工之前,他们是没得休息了。”

    朱凤桐嗤笑道:“好狠心的东家,简直要逼人性命。”

    宋楠笑而不答,他也没办法,手下能办事且绝对信任的人不多,只能让他们辛苦辛苦了,大牛现在是千户,可不能随便派来干私活,再说宋楠还希望他好生的历练,将来给他独当一面,不能耽误他的前程。万大宝和阿虎便不同了,他们只能走另外一条道路,跟着自己在赚钱的路上披荆斩棘了。

    “奴家一直有个疑问想问你,我问了你可别不开心。”朱凤桐轻声道。

    “问吧,我有那么小气么?”

    “那我就问啦,咱们的本钱越积越多,已经足够下一步的支出了,为何你还要让那个焦正泰和郑虎入股呢?奴家虽不明白朝廷上的事情,但也知道你和团营的侯爷们关系并不容恰,干什么这么好的机会要给他们跟着沾光?”

    宋楠呵呵笑道:“果然是女人,是不是心疼要分银子给别人?”

    朱凤桐啐道:“谁小气了,奴家可不在乎银子,奴家是觉得有些不合情理罢了。”

    宋楠看看四周无人,低声道:“你是大股东,我自然要向你解释此事;南一区开发完毕,咱们赚了一百多万两银子,这是我没想到的事情;整个白纸坊全部开发完毕,或许真的能有六七百万的进账,本来团营侯爷们暗中替我算了笔账,说我能赚七百万两我还不信,但现在看来,他们比我算账精明的多。”

    朱凤桐伸出小舌头惊叹道:“能有这么多么?”

    宋楠道:“绝对能达到,现在房价飞涨,半年之内我估计能再涨两成,找你洽谈的人不也是多如牛毛么?后面我们也要随之涨价,不能让银子给囤积房产的奸商全得了,所以七百万我估计不难。这么大笔的收入,任谁都会眼红,如果我们独吞这笔巨款,朝中很快就有人不满,因为他们吃不到这块大肥肉,必会生事也不让我们舒舒服服的吃到。所以我必须要拉人入伙,这就叫做好处大家赚;钱赚不完的,但如果引起公愤便是麻烦事了。”

    朱凤桐微微点头道:“原来还有这个道理在里边,但这么着岂不是让人糟心么?”

    宋楠笑道:“你错了,你给他们好处,他们便会死心塌地的跟着你,他们把你当做能赚钱的摇钱树,你也能把他们当成是能替你挡枪挡炮的肉盾;试想一下,如果朝中有人攻击我,他们便会替我说话,因为我一旦倒下,他们也受到巨大的损失,这就叫做互相利用。”

    朱凤桐皱眉道:“你们可真是勾心斗角。”

    宋楠笑道:“没法子,要生存,要发展,必须要动心思。”

    朱凤桐道:“我还是觉得这有些不公平,凭什么他们什么都不干却能坐收红利?”

    宋楠摇头道:“你错了,这只是暂时的,很快我便会掌控住他们;我不妨告诉你最近我萌生的一个想法,我想组建一个大财团。”

    “财团?那是什么?”朱凤桐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

    “很简单,白纸坊开发的成功,很多人都会对我赚钱的本事佩服的五体投地,他们垄断的那些行业哪有这房产开发产生的暴利巨大?所以他们都会眼红,但他们却又不懂运作,单个一人想干这件事他们又怕担风险。我所要做的便是,拉拢他们入伙,将他们手头的银子集中起来办大事得大利,他们做着收钱,又不用担风险,自然是乐得如此的。”

    “这不是跟钱庄一样么?”

    “那可不一样,钱庄是面向所有人,聚集的也是散碎的银两,而我组建的财团可不是小打小闹,大明朝有很多巨大的赚钱机会,但是小钱是办不成的,需要的是成百万上千万甚至数千万两银子的巨款,要想赚大钱,便要大投入,赚的是一般人赚不到的钱,这便是财富的秘密。”

    朱凤桐呆呆的看着宋楠,心想:这男人原来还不满足,白纸坊赚了几百万两银子,一般人恐怕早已收手了,这已经是大明朝少有的巨富之家了,可他竟然还要赚更多的钱。

    宋楠自顾道:“为什么我要这么做的原因,将来你会明白,我一时半会也跟你说不清;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一点,财团一旦建立,不仅是可以集中钱财赚大钱,那也是控制他人的工具,其中的道理很简单,是我宋楠朋友的,维护我的,我便给他赚大钱的机会;跟我作对的,他不但没机会进来,我还会用巨大的财力将他的生意击垮,让他破产倾家,这可比朝堂上的争斗更加的有效。这不仅是金钱上的共同体,也是政治上的一种联盟,其威力不亚于百万雄兵。”

    朱凤桐心惊肉跳,看着宋楠那张年轻的面孔,心中哀叫道:“我的老天爷,原来他的目的是这个,男人永远是男人,哪怕是面前这个看着与众不同人,也难免将争权夺利放在第一位。”

    宋楠见朱凤桐神色有异,心中大致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于是笑道:“你定认为我心机深邃,难以琢磨。我若告诉你我这么做只是想过上安稳的日子,你定会嗤之以鼻,但其实我的目的就是这样。我不想成为随随便便便被人抄家灭族的人,而且我曾对一个人许下承诺,为了实现这个承诺,我必须要让自己强大到没人敢动我的念头,我必须这么做。”

    朱凤桐吁了口气道:“我不懂你的世界,我只希望你不要迷失自我,你刚才说话的样子……真的……好可怕。”

    宋楠呵呵一笑,长身而起,鞭炮声中,一大堆回迁的百姓背着包裹抱着孩儿赶着牛车正朝广场上涌来。

第六一九章 滚滚而来

    六月底,白纸坊中区全面开工,虽是烈日炎炎的三伏天气,但工地上却是热火朝天。为了让事情更好更有效率的进行,宋楠对整个管理架构进行了优化。

    一年前白纸坊开工之初让陆青璃挂着个董事长的职务,实际上并没有指望她能帮上什么忙,一年后的今天,那是绝对不能那么干了。摊子越来越大,流转的银两数百万之巨,所费的精力也越来越多,宋楠兼顾着锦衣卫和神枢营的军务,没有太多的精力来全面负责,只能尽快的让一切走上正轨脱身出来。

    朱凤桐在商业上表现出的能力不俗,加上她又是最大的股东,经过宋楠数次劝说之后,朱凤桐终于答应总领宋府房地产公司的事务;叶芳姑的身体逐渐康复,她和戴素儿依旧掌握财务大权最佳搭档,控制着所有的钱财进出。万大宝和童阿虎证明的自己的能力,一个主管工程人力,一个负责外部采购接洽等事宜,越来越得心应手。

    家中众人都有事情要忙,倒是小郡主成了甩手掌柜无事可做,起初她还认为是生产之时受了不少罪,宋楠是在照顾自己的身体,但后来她发现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宋楠压根就没想让她管事。

    愤怒之下,小郡主发了几次飚,闹着要去主事,众女也不好相劝,倒是宋楠大手一挥:“让她去主事好了。”

    于是乎在某天上午,小郡主准备的妥妥当当的,坐着马车来到工地上,跟其他宋府的女子一同坐在工地管理的简易办事房里,像模像样的当起主事的人来。

    几百万两的银子的周转,几千人手的各种事物,进出明细数百项,一上午时间,小郡主的脑子都成了木瓜。只这一个上午,小郡主便头晕眼花招架不住。这些大大小小前来回禀的事情若是有一件她能快速解决倒也罢了,问题她完全无法解决,只剩下大眼瞪小眼了。

    再加上办事房是简易的木板搭建而成,里边热的像是蒸笼,其他姐妹安然而坐,小郡主却是汗湿衣衫,虽有如花如月卖力的打扇,府里又不时的送来冰镇瓜果和绿豆汤来解暑,却还是无济于事。

    半天时间,仅仅是半天时间,小郡主便主动放弃了,下午说什么也不去办事了;消息传到宋楠耳中,宋楠哈哈大笑不已,英国公府的郡主,娇生惯养了十几年,嫁到宋府也是锦衣玉食从未吃过苦,又如何能去胜任这些事情;不让她去亲身体验一番,她还以为是看轻了她。

    小郡主自己也很是气苦,她发现自己是府中最没用的一个的时候,情绪很是低落;宋楠也不得不拿些什么‘主母便该享受,哪有抛头露面辛苦办事的道理,那些辛苦的事情便让侧室们去做’,什么‘有福之人不用忙,无福之人跑断肠’之类的话来哄她,这才安稳住小郡主的情绪,最终给了个名誉董事长的职务了事。这也算是一段好笑的小插曲。

    陆青璃重新投入宋楠提出的多管火铳的研发定型上,之前一段时间因为钱财所限宋楠不得不停止研制这玩意,但现在手头资金充足,宋楠觉得有必要赶紧定型;宋楠没办法不对这些东西报以极大的期待,因为他知道,这种东西虽然算不上什么先进,但毕竟是超越时代的产物,这些都是自己独有的资本,若不加以利用,岂非暴殄天物。

    于是宋府的后花园中又经常传来各种各样奇怪的声响,陆青璃和杨蔻儿都是有些痴迷的另类,宋府中人经常看到两人头发蓬松穿着睡衣念念有词的跑来跑去,成为宋府后宅一景。

    宋楠得以从白纸坊的琐事中脱身出来,开始着手进行自己脑海中的‘财团’计划。

    在六月底的一天晚上,宋府高朋满座,这是宋府房产开发公司的第一次股东大会,包括张仑焦正泰高虎在内,大大小小的有份的股东十几人尽皆列席,江彬许泰孙玄侯大彪王勇万志等人虽然并未直接出银子,但从安化王府搜刮的一百万两银子有他们的份儿,虽然他们自己完全没有这个想法,但宋楠可不会为了这点银子让他们不痛快。

    “诸位,你们都是入股了白纸坊开发的股东,白纸坊开发虽然尚未完成,但我觉得有必要跟诸位通个气,让诸位知道银子花在何处,是赚是赔,这是你们的权利。”宋楠笑眯眯的拱手道。

    江彬抓着一块冰镇西瓜吃的正欢,啪的一巴掌扇死手背上叮咬的一只花蚊子,含糊不清的道:“干什么要跟我们说这些?老弟怎么说怎么好便是,难道在座的各位还怕你坑银子不成?”

    “是啊是啊。”众人都点头道。

    焦正泰和高虎心里其实很是关心收益的问题,但也不得不跟着大家道:“是啊,一切交给宋侯爷打理便是,宋侯爷不会让我们吃亏的……”

    宋楠摆手道:“大家信任我,我自然是很高兴的,不过亲兄弟明算账,我却不能让大家蒙在鼓里;诸位先听南区的总体收益情况,之后我还有些事想跟诸位商量商量。”

    众人听宋楠说的郑重,于是纷纷认真听宋楠说话。

    宋楠道:“南区商铺房产开发已经全部结算完毕,前期官地和私宅的购进,中北两区数千坟茔迁出的费用计九十万两白银;土石木方砖瓦花木等费用合计一百七十万两;各种工具车辆的购进租借,工匠苦力的工钱以及他们的吃喝住行等费用总计三十万余万两;这三项总计二百九十万两白银,加上其他的费用支出,约莫三百万两之数。这是总支出的金额,明细账目皆有记载,诸位可以随时翻看明细核对,一笔笔都有记录。”

    众人有些发懵,南区开发总计支出竟然高达三百万两之巨,虽然包括了买地买私宅迁坟清淤等总体的投入,刨去这些,总支出也要超过二百万两,这么大的投资,不知道能赚回来多少钱。

    “建成商铺三百一十八间,民居一千一百五十三栋;这当中一千栋是本地住户回迁居住,分文不取。商铺售出两百九十三间,均价一万零八百两;宅第售出四百五十栋,均价五千两;两项总收入为白银五百四十一万两!”

    “哇!”众人睁大眼睛不由自主的发出惊呼之声,这个天文数字极其震撼,虽然做好了震惊的准备,但还是被惊到了。

    “当然,这五百多万收益中须得上缴十七万两的房产交易税,这笔银子房产司已经核实,户部课税司已经收缴入库,扣除税款成本之后,净利为……”“二百二十一万两,我的老天爷。”宋楠话没说完,高虎便已经脱口而出了。

    宋楠微笑点头道:“高侯爷算的很快很准,没错,就是两百二十一万两白银,这便是白纸坊南区开发所得的净利,还不包括尚未卖出的几十套铺面和宅院。”

    众人笑逐颜开议论纷纷,个个神情兴奋异常,赚钱简直跟玩的一样,一年时间两百多万两的收入,什么生意能比得上这个生意?

    “现在我来替诸位算算你们能分多少红利;在座各位中,张公爷投了五十万两银子,焦侯爷和高侯爷投了八十万两银子,我锦衣卫和神枢营的几位兄弟共投了一百万两银子,剩下的两百万两银子是另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股东所投。总股金是四百一十三万两银子,亦即是说,四十万两为一股股金,焦侯爷和高侯爷各占一股,小公爷占一股两分,神枢营和锦衣卫诸位兄弟占两股半。按照两百二十一万的收益来算,各位可得红利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高虎眼珠翻转,片刻后得出数字来:“我和焦侯爷一人可分得二十二万,张公爷可分得二十六万,神枢营和锦衣卫的几位大人可联合分得五十万两银子。”

    宋楠笑道:“没错,诸位可还满意么?”

    谁会说不满意?投入四十万,收获二十二万两白银,时间又短,还不用操心。特别是焦正泰和高虎,他们是半路上入股,按理说宋楠完全没必要将南区的收益分给他们,他们才是最大的得惠者。

    宋楠伸手从香案上取出一只锦盒,在灯光下打开来,里边一大叠全是银票,宋楠拍着银票发出沙沙的响声道:“银子在这里,谁要领走现在便可以来拿了。”

    焦正泰喜滋滋的起身便要上前,高虎忙一把拉住他低声道:“领他作甚?你想撤股么?”

    焦正泰恍然,忙坐下来端杯喝茶来掩饰,张仑和神枢营锦衣卫众官员也端坐不动。

    宋楠笑道:“怎么?诸位嫌银子烫手么?我这里可不是钱庄,银子放在我这里可不会生利息。”

    高虎咳嗽一声起身拱手道:“宋侯爷,本人有个不情之请,说出来不知是否妥当。”

第六二零章 财团

    宋楠微笑道:“高侯爷有何见教?”

    高虎赔笑道:“宋侯爷仁义,我和焦侯爷本不配拿这份红利,但宋侯爷依旧讲情讲义的给了咱们,我等实在受之有愧。”

    江彬笑道:“既是受之有愧,干脆不要便是,不过几十万两银子罢了。”

    众人一阵哄笑,高虎尴尬道:“但我们若不要宋侯爷的红利,却又怕辜负了他的美意,那岂不是更不好?”

    江彬哈哈笑道:“也许宋侯爷并不怪罪你们辜负他的美意呢,哈哈哈。”

    宋楠忍住笑摆手道:“让高侯爷说话嘛,干什么在这里打趣人家,这银子我说给了他们,岂有他们不受的道理。”

    高虎表情一松,笑道:“瞧瞧,宋侯爷这胸襟气魄,其实常人能比。本候最佩服的便是宋侯爷这一点,一言九鼎,重情重义。”

    侯大彪嘀咕道:“你若平白无故送我几十万两银子,我也佩服得你五体投地,好话给你说上一天也无妨。”

    高虎装作没听见,拱手对宋楠道:“虽然宋侯爷讲情义,我和焦侯爷也不能得了好处不知好歹;这红利的银子也不用领了,咱们白纸坊后面不是还要花钱么?直接做本钱便是,免得缺了银子捉襟见肘的,您看如何?”

    宋楠微笑道:“原来高侯爷和焦侯爷的意思是要拿着这红利银子再入股是么?”

    “呵呵,也可以这么说吧,中区全面开工,恐怕要数百万两银子的周转,若我们得了利便分了,岂不是会周转不灵么?我和焦侯爷也是为了大事着想。”

    宋楠一笑道:“两位侯爷算盘打得很精啊,红利入股,增加股本,利滚利驴打滚,等白纸坊全面完工之后,两位的四十万两股本怕是要翻几个跟头了;哈哈,侯爷好计较啊。”

    高虎和焦正泰脸上紫红,听出宋楠口中的揶揄之意,但却不肯放弃,打着哈哈道:“还不是托了宋侯爷的鸿福,我兄弟两个跟着沾光。咱们这辈子遇到的最大的贵人便是宋侯爷了,就算宋大人不同意,我兄弟也不会说半个不字,一切听宋侯爷吩咐便是。”

    宋楠微笑沉吟道:“其实我现在既缺钱又不缺钱,为什么这么说呢?以我手头的流动银两足以应付中北两区的开发,诸位是我的股东,我总也不会半路上便丢下诸位自己赚钱,但增加股本的事情倒是不太会考虑。”

    “是是是,宋侯爷说的极是。”高虎和焦正泰觉得有些无望了。

    “为什么又说我缺钱呢?那是因为,在白纸坊工程完工结算之后,我还有别的生意要做,也是大声音,花的钱甚至更多。”

    焦正泰和高虎眼睛放光道:“哦?宋大人还有别的赚钱门路,我等还跟着侯爷后面沾沾光便是。”

    宋楠笑道:“小公爷和我锦衣卫衙门以及神枢营衙门的兄弟们自然会入股的,他们的银子会全权交给我使用。但两位侯爷毕竟……嗯怎么说你,咱们毕竟打交道尚浅,万一生意赔了,我可对不住两位,所以到白纸坊完工之时,我建议两位还是连本带息一起拿走为好,我也是为了两位好。”

    高虎和焦正泰大急道:“这是什么话,做生意哪有只赚不赔的道理,宋侯爷看不起人么?无论如何我们也要入股金。”

    宋楠越是不让他们参与,他们便越意识到定是有其他赚钱的大生意,死活要跟着混。

    宋楠笑道:“不是不愿意接受两位侯爷入股,我是怕又把两位的银子赔进去;完工之后红利起码分个五六十万两银子,你们用在振兴自家的产业上不是甚好?高侯爷开的钱庄焦侯爷家的十几家布店,有了这几十万两资金的投入,岂非得以光大发展么?”

    高虎摆手道:“那些玩意儿吃力不讨好,能赚几个钱?操透了心,烦透了神。我那汇通钱庄连锁六家钱庄,也是京城第一大的钱庄,听起来名声赫赫;但我不妨在诸位面前爆个家丑,我那钱庄累死累活每年只有十几万两银子的进账,我家大业大,家里上下百多张嘴吃饭,百多人要穿衣,开销有多大?若不是还有两座庄园撑着,我早已成了穷光蛋了。”

    宋楠愕然道:“不至于吧。”

    高虎跺脚道:“怎地不至于?不信问我亲家老焦,他最知道我的情形。无论如何,侯爷的面子总要撑住了,人前人后也是打肿脸充胖子,侯爷们之间相互攀比之风也甚,你要是搞得寒酸了,都要被人笑死。现在好容易跟着宋侯爷趟出一条道来,宋侯爷可千万带着兄弟一起发财,摆脱摆脱。”

    宋楠忍住笑,这家伙自称兄弟,年纪比自己大了三轮还多,看来利益至上,有奶是娘,也不顾年纪辈分了。

    见宋楠沉吟不语,焦正泰也一脸苦哈哈的道:“宋侯爷,高侯爷说的是实情,我府上也是这个情形,我那十几间布庄一年也就十万两银子进项,家里也紧巴巴的。这回您有路子,可不能抛下我们兄弟,只要侯爷带着我们发财,今后但有什么事儿,我兄弟替侯爷两肋插刀。”

    宋楠墨迹了一会,看着两人可怜巴巴的样子,叹了口气道:“二位侯爷话说到这个份上,我岂能无动于衷;这样吧,两位若是信得过我宋某,宋某便带着两位一起走;但有一样,将来赚钱赔钱的事情可很难说,也许咱们个个富可敌国,也许也会成为穷光蛋,这话我可说在头里。”

    高虎焦正泰两人连声道:“那是自然,做生意岂有一定赚钱的道理。”两人心里明镜儿一般,你自己投资的钱多过我们几倍,又拉着英国公入伙,还有锦衣卫衙门和神枢营的心腹一起入伙,赔钱的事情你会拉他们进来么?简直是笑话。

    宋楠道:“虽然你们愿意跟着我赚钱,但我们还是有些话要说清楚一些为好,我这里有约法三章,如果你们愿意答应,今后咱们便一起赚钱,成为好兄弟;如果你们觉得勉强,我也不会强求。”

    “什么约法三章,快说来听听。”

    宋楠微笑道:“第一,银子交给我来赚钱,那么今后我如何花银子,花到什么地方,你们都不能掺合,你们可以提意见,但我若坚持的话,你们不得多言多语。我可不希望有人指指点点的闹心,我有我赚钱的一套,你们须得无条件的任我自行安排。”

    “那当然了,我们的眼光岂能跟你相比?当初白纸坊开发的时候,不是那么多人讥笑侯爷么?不瞒您说,我二人也认为侯爷你是傻了疯了,钱砸了水漂儿,可如今呢?谁不佩服您宋侯爷手段高明,眼光独到?这一条理所当然、”高虎焦正泰连声道。

    宋楠微笑点头道:“这一条你们答应了?”

    “答应了,完全同意,坐在家里享清福拿红利这是侯爷在照顾我们呢。”

    “好,第二条便是,两位侯爷须得立刻脱离京城商会,加入我白纸坊商会担任左右副会长的职务。”

    “这……”高虎和焦正泰犹豫了,这是宋楠要自己二人公然表示立场,看似生意上的决裂,实际上却是立场上的表态。

    “宋侯爷,您这是叫我们难做人啊,今后在团营里我们兄弟还怎么混?”焦正泰皱眉道。

    宋楠微笑道:“那是你的事,没有人可以左右逢源,这世上没有两头讨好的事情,你们自己决定吧。两位莫忘了,英国公还是你们的团营副总督,你们三个抱成团,谁敢轻易动你们?”

    焦正泰和高虎对视一眼,心意相通;如果跟着宋楠能得到大笔的财富收入,又何须在乎其他人的想法;侯爷们之间在生意上的摩擦也不少,也没见哪位侯爷会为了被人的利益放弃自己一丁点的利益。再说,宋楠说的对,张仑还是团营副总督,还领着神机营和奋武营,实力声望还是有一些的,若和张仑抱团,倒是没人能撼动。

    “宋侯爷,我们答应了。明日我们便宣布退出京城商会,大不了生意上受些排挤罢了,我也早就不想为了那点收入累的要死要活了。”

    宋楠高挑大指道:“好,两位侯爷决断果敢,果然是领军大将,该决断毫不拖泥带水,佩服佩服。”

    高虎和焦正泰心道:还不是被你逼的,你是不想让我们两头占便宜,硬逼着我们取舍,我们有的选择么?

    “这约法三章的第三条嘛,咱们既然要赚大钱,固然要下大本钱,所以,两位侯爷需要追加股本;以一股一百万为基数,两百万三百万随便你们入股,将来分红也会按比例的分红。”

    “啊?”两人顿时傻眼了,哪来这么多钱啊,宋楠这是变相的拒绝了。

    “当然,这笔钱可以等到白纸坊红利分发之后追加;据我所知,你们的本金是从钱庄挪借的,恐怕要及时的归还,在工程结束之后,你们会分到近六十万两的红利,还需四十万两红利。除非你们两位愿意共享一股股金,我倒也无所谓。”

    两人松了口气,既然到时候有六十万红利,剩下的四十万两再从钱庄拆借便是,总之拆东墙补西墙,或者是变卖庄园凑齐也可,万不能让股金所占比例下降,否则分红利的时候真是吃亏的很。

    “小公爷,你愿意出几股?”宋楠问道。

    张仑默默无声,上前来拿出一张存票和几张地契交上来道:“三十万两的存票,外加城东南两处庄园的地契尽在此处,可抵多少银两?”

    宋楠笑道:“这是何必?”

    张仑道:“我信你,你只说值多少银子。”

    宋楠道:“你本金五十万两,预计分红会有八十万两,再加上这三十万两银子和两处三千亩的庄园,我觉得足够两百万两了,算你两股便是。”

    张仑道:“好,就两股,两百万两,我提前交给你。”

    宋楠微笑收入木匣中,亲手打了收条给张仑道:“庄园的田亩我暂时不会变卖,我会自己掏银子帮你垫上,日后你再赎回去,我知道这是老爷子置下的地产,不能随便卖掉。”

    张仑道:“你知道就好,最好你给我赚钱,亏了本我可不饶你。”

    宋楠无奈点头,焦正泰和高虎看的大眼瞪小眼,果然是动真格的,小公爷连地契也揣来了;不过从另一个层面来说说明宋楠一定会赚钱,否则岂不是大坑了小公爷了。

    “神枢营和锦衣卫的兄弟们拿到红利加上一百万的本金足够两股了,神枢营一股,锦衣卫衙门一股,没意见吧。”

    江斌侯大彪王勇等人哪里有什么意见,他们本就一两银子本钱都没出,这一百万两银子宋楠是硬安到他们头上的,他们当然明白是怎么回事。

    “现在已经六股了,剩下四股那是谁也不能拿了,我和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股东占据三股,另有一股我还有用场,这便是一千万两的本金,在白纸坊完工之后,这一千万两本金便是最初的资本。今后如何腾挪赚钱,便看我的本事了。”

    宋楠迅速收拾好桌子,拍手叫道:“上酒菜,庆贺我大明第一财团的诞生,今日不醉不归。”

第六二一章 杀器的雏形

    进入七月,酷暑难当,夜晚的屋子里闷热的无法忍受,婉儿命人在后园青石板空地上洒上清水,搬来竹床竹椅子放在上边,吃过晚饭后,宋楠和众妻妾便来到后园乘凉。

    这已经是宋家入夏以来的规矩了,瓜果茶水摆在竹床之上,众人围着宋楠身旁坐着闲聊逗乐,一边等到暑气消褪才回房安寝;对宋楠而言,妻妾儿女围坐身边,娇妻美妾的娇嗔软语,孩儿们的咿呀吵闹更能让宋楠心神放松,脑子也特别清新,不少大事也是在这个场合决定下来的。

    这天晚上,后园围坐的宋家众人的话题是陆青璃和杨蔻儿花了五六万两银子搞得那些铁疙瘩的事情;多管火铳炮的设想在两年前便已经提出,当中因为资金不足停了手,两个月前重新启动之后,银子的充足也使得进展顺利。

    陆青璃兴高采烈的给宋楠描述着今日实弹实验的多管火铳炮的威力。上个月后园另一座假山崩裂之后,在众人强烈要求下,这种破坏性的实验被逼着搬到了城南十里庄自家庄园的那座小山洼里,花了十几天搭了房子平整了一片地面,陆青璃和杨蔻儿便每日往返。

    “你们可不知道,今儿我和蔻儿进行第一次全弹药发射试验,居然将山坡西边的小山壁给轰塌了半边;我的天,那声音跟打雷一般,蔻儿点了火之后捂着耳朵逃走,差点一屁股摔到水坑里,哈哈哈。”陆青璃哈哈大笑,指手画脚口沫横飞。

    杨蔻儿红了脸不好意思的道:“谁摔到水坑里啦?你不也躲在远处半天不敢探头,叫你点火你都不敢,还好意思说。”

    陆青璃揽着杨蔻儿的肩膀笑道:“好啦好啦,我不该取笑你,好了吧?我也是个胆小鬼,成了吧。”

    已经满地乱走的宋府大少爷宋之道歪歪斜斜的走来,跟着牙牙学语道:“胆小鬼!”

    宋楠和众女都哄笑起来,陆青璃伸手拧了宋之道白嫩的脸蛋狠狠的道:“小子,你再多嘴,陆姨娘明儿将你的玩具点心全给扔了。”

    宋之道赶忙逃往戴素儿怀里,戴素儿搂着亲吻安慰道:“姨娘最疼你的,逗你玩呢。”

    宋楠笑问道:“威力果真这么大么?你说了半天我没懂你在说什么,我要的是射程,精准度,有无炸膛的危险,几十根火铳并非简单的组合,发射的时候必会相互的影响,我要的是这些东西啊。”

    陆青璃跺脚道:“就知道吃力不讨好,好容易按照你说的弄得差不多了,我和蔻儿跟下边的二十多名帮手天天晒得跟黑炭一般,也没见你说半句宽慰的话。”

    宋楠忙道:“辛苦辛苦,我嘴上不说,心里是牵挂的,我知道这玩意不好弄,否则又怎会请你们两个大师傅来搞这玩意?我也只是嘴上功夫,要是让我自己动手,还不愁死我了。你和蔻儿都很厉害,这件事我只能交给你们两个来办,对我很重要,明白么?”

    叶芳姑道:“青璃你可别这么说话,谁说他不关心你们?每天亲自命人送冰镇瓜果给你们,给你们两个买了最舒适宽敞的马车便于你们来回,那马车跟座小房子似得,你见过有人坐这么气派的马车么?工地上那么忙,素儿还帮你们亲手缝制了凉披风,小郡主帮你们买了碧云楼秘制的防晒粉给你们擦,谁不是记挂着你们?”

    陆青璃也不是真生气,不过是随口抱怨罢了,当下转脸而笑道:“我知道,只是随口一说罢了,蔻儿,你来说罢,你不是记着什么数据么?这是咱们两个的事情,你可别在一旁光看热闹不说话。我告诉你,这件事要是成了,你进宋府当五夫人的事情便板上钉钉了。”

    戴素儿面红耳赤,一边啐着一边伸手来抓陆青璃:“嚼舌头根子烂嘴巴,谁要当五夫人。”

    陆青璃嘻嘻笑着躲开杨蔻儿魔爪,伸手抱起叶芳姑膝盖上坐着的粉嘟嘟的双双当挡箭牌。笑闹了一阵,见宋楠满脸期待之色,杨蔻儿整整衣衫坐下来道:“火铳管共六十四根并联,之前宋大哥说的火铳管尽量多的设想恐怕有些纰漏。”

    宋楠笑道:“我那只是希望威力够强罢了,定是火铳管越多效果反而越不好是么?”

    杨蔻儿点头道:“我和青璃姐姐实验了一百零八,八十八,六十四三种,发现火铳管并列过多会引起铳膛相互影响,引发过热,变形等影响;由于太密集的并列,相互之间的隔热之物过于稀薄,若是安置的太过疏松,又不能达到你说的能够一马拉行上坡过沟的轻便性;所以我们实验之后定了六十四管并列为最佳方式。”

    宋楠缓缓点头,六十四管也不少了,如能成功,这也是惊人的火器;六十四管火箭炮,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按照你的建议,将原来的圆形并列方式改成方形并列之后,原来的打击不均匀的毛病也得到改善,现在是八横八纵的并列,打击分布也均匀的很。”

    宋楠点头道:“八横八纵,八八六十四,正好是六十四管;中间若能留有空隙,其实已经无需填充隔热之物,最好不要连接为一个整体,这样一管或数管损坏不影响发射,更可以拆卸更换。”

    杨蔻儿道:“好,这应该不难。连基座轮子后面的铁档板在内,一共重八百二十三斤,两匹健马可以拉的动,若有人力在旁相助,上山下坡当无大碍。”

    宋楠道:“射程有多远?”

    杨蔻儿道:“五十步左右,再远些便偏离目标太远,而且威力也不够了;今日和青璃姐姐实验的距离是四十步,偏离山崖上的目标少许,但威力确实惊人,轰塌了半边山崖。”

    宋楠沉吟不语,陆青璃道:“你是不是觉得射程不远呢?”

    宋楠点头道:“是,我本以为可以射出百步之外,跟弓弩的距离一样,现在看来是不太可能了;不过可以理解,之前的火铳射程只有二三十步,这玩意已经增加了近一倍距离,而且是多管齐发,已经很不错了。其实增加射程的办法倒是有,增长铳管,增加底火火药的强度都是可以做到的,只是那样一来,便失去了我希望的可以机动打击的作用;若想打的远,我不如干脆铸造盏口将军炮便是了。明日我去瞧瞧,最终确定型号,唔……忘了问了,这样一门造价多少?”

    陆青璃和杨蔻儿对看一眼,杨蔻儿扭捏不肯说,陆青璃咬牙挺胸道:“一万六千两银子一座,不包括弹药在内。”

    众人一片惊呼之声,小郡主咂舌道:“我的天,这玩意这么烧钱,弄来何用?再说了,夫君该请朝廷掏钱制造才是,难道夫君打算自己造?”

    宋楠心中盘算着,一万六千两银子的造价确实太高了,而且弹药的消耗其实才是大头,试想一下,这玩意一下子便是六十四发出去,那可是几百两银子的成本,一场战斗打下来,随随便便射个几轮,那便是几千几万两弹药的消耗,这可是个无底洞。

    而且小郡主说的对,这种重火器若不得到朝廷的允许便造出来,那可要出大事情。之前的火铳毕竟只是轻火器,而且关键时候救了正德的命,所以才没有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事后自己也假模假样的提请朝廷制造,不过是提高了一倍的成本罢了,最后朝廷实在没钱造出来,才默认了此事。可现在,这玩意要是造出来,一旦为人所发现,定会引发恐慌,正德恐怕也会对自己的行为产生怀疑。

    宋楠摆摆手道:“无论如何,火器需要定型,其余的事情我会妥善解决,这火器暂时命名为宋夫人火箭炮,明日午后我亲自去十里庄瞧瞧去,青璃和蔻儿小姐在哪里等着我。”

    众人闲聊了一会,夜色渐深;孩子们都已经不知何时在臂弯中昏沉入睡,婢女们在一旁用扇子赶着蚊子,暑气也逐渐的消褪了去,众人也各自告辞回房安歇。

    宋楠没有回房睡觉,他独自坐在园子里,仰望繁星点点的天空,心情有些烦乱,偶尔发出轻轻的叹息声。

    “夫君是有心事么?”不知何时,戴素儿折返回来,轻轻的在宋楠旁边坐下,轻声问道。

    宋楠微笑道:“你怎不去睡?白天工地上的事情已经够伤神了,早些休息吧。”

    戴素儿摇头道:“我不累,夫君今日有心事,从吃晚饭的时候奴家便看出来了,出了什么事了?”

    宋楠摇头道:“公务上的事还是不说为好,在府中不提公务,这已经是规矩了,免得连累大家的心情。”

    戴素儿道:“奴家想替夫君分忧罢了,夫君不说奴家自然不会多嘴,我陪着夫君坐一会可好?”

    宋楠伸手揽过戴素儿,戴素儿乖巧的依偎在宋楠怀里一言不发,宋楠忍不住开口道:“哎,告诉你也自无妨,你就是只好奇的小猫,心里其实想知道,偏偏又说不勉强,却在我面前踱步不走摇着尾巴。”

    戴素儿吃的笑了声,腻声道:“奴家哪里有尾巴?”

    宋楠伸手摸到她滑腻的臀部,轻声道:“你是狐狸精,尾巴变没了。”

    戴素儿笑的身子发抖,双手搂着宋楠的脖子在他怀中磨蹭,宋楠在她熟悉丰满的身体上摩挲了一会,轻声开口道:“今天上午早朝后,皇上招我觐见了呢。”

第六二二章 无时无刻不在的危机

    早朝后皇上召见宋楠这本是件极为普通的事情,有一段时间里,宋楠朝后觐见几乎成了一种惯例,这本不足为奇,但宋楠郑重的提及此事,显然不同寻常,戴素儿也感觉到宋楠身上的肌肉僵硬了一下,不觉从宋楠怀中抬起头来看着宋楠的脸。

    “皇上跟我说了一些事情,我能感觉到皇上似乎对我有些不满,有人在皇上面前说了什么话,让皇上对我起了异样的想法。”

    戴素儿吓了一跳,他从宋楠的话语中听到了一股冰冷的气息,忙起身坐直了身子问道:“是咱们家大张旗鼓经商的事情么?确实……确实我们有些过于高调了;要不这样,从明日起,你别来工地了,还有那个商会名誉会长的职务,你也辞了吧;人家官员行商多少有些遮遮掩掩,咱们确实有些张扬了。”

    宋楠缓缓摇头道:“当然不是这件事,这些事皇上不会管,皇上是什么人我最清楚,他可不会去管这些事,而且白纸坊开发的事情事前是朝廷许可的。”

    “那会是什么事情?”

    “是五月里我带人闯扬威营军营的事情,那件事被人翻出来,皇上提及的便是这件事。”

    “这件事不是拿联合演练搪塞过去了么?怎地又有人提及?难道是焦正泰乱说话了?”戴素儿皱眉问道。

    “不是,是有人在皇上面前说,我能轻易调动京城锦衣卫的一万多人手,外加我的神枢营一万兵马,而且没有经过准许便大举调动,此举让人甚是不安。”

    “啊?那意思是……怀疑你有什么意图不成?”戴素儿吓的脸色发白,她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

    宋楠轻拍她的手背道:“别激动,那也不至于,若真如此的话,皇上也不至于招我觐见将事情告知于我;皇上是信任我的,所以他才会跟我说这件事。但不可否认,干系到这样的事情,皇上心中是肯定有想法的。”

    戴素儿咬着下唇呆呆道:“皇上相信你,你解释了没有啊;你也知道,大明朝前几年出了不少事情,先是刘六刘七,后是安化王,皇上身边的人也跟这些事有染,皇上心中怕是对这样的是极为敏感。”

    宋楠点头道:“是,他就是太敏感了,所以别人一说,他便急着找我去说话,这正是他心中惊慌的表现。现在的问题是,说这话的人便是杨廷和和定国公徐光祚,而且我问了张永,这两人是同时入宫觐见的。张永昨天晚上派人来告诉了我这件事,我本没在意,现在看来,昨夜这两人进宫便是说我的坏话去了。”

    戴素儿有些手足无措,这两人一个是如今的团营总督,京营中的一把手,另一个是最近风头正劲,在朝中声望日隆的外廷文官之首;若此事属实,则说明这两人已经联手,这才是最棘手之处。

    宋楠仰头看着繁星点点的苍穹,微微叹了口气道:“看来平静的日子不会太长了,有人是见不得我过的舒坦,要出来弄些花样了。”

    戴素儿紧紧攥着衣角,她意识到宋楠心中的焦灼,尽管他表面平静,但面对两大势力的联合,他也是有些心虚的。戴素儿吁了口气,伸手过去握住宋楠的手轻声道:“无论如何,我们全家都是你的后盾,我们永远站在你身边,哪怕是死。”

    宋楠笑出声来道:“你怎么会想的这么悲观,我早已料到有这么一天;上个月我让焦正泰和高虎高调宣布脱离他们的小圈子的时候,便知道会有反击的一天。只是我没料到杨廷和也掺合进来罢了。也好,本来我只是想慢慢的炮制他们,现在他们既然出手了,便在无回旋余地。他们不想过平静日子,也由得他们。”

    戴素儿急道:“可是皇上那里怎么办?皇上若对你不满,你若再有什么动作的话,皇上岂非要偏向他人?”

    宋楠一笑道:“放心,皇上和我的关系没想象的那么不堪一击,昨天觐见时我跟皇上长谈了两个时辰,里里外外方方面面我都说的很清楚很明白了。皇上可非你们想象的那么什么都不懂,什么都马马虎虎,什么都不在乎;皇上早已经张大了,他心中自有他的想法。他心里明白的很,我宋楠才是他真正能信赖的人,除此之外,他没什么人可以信任和依靠。”

    戴素儿想说什么,却又闭上了嘴。

    宋楠笑道:“你定以为我的话太过自大,但我却认为这一点都不为过。之前老公爷在世的时候,他还是皇上心目中所能依靠的人之一,这便是老公爷为何总领团营近二十年却从未有人敢于挑战他的位置的原因。但在老公爷去世之前的几年,便是老公爷其实也力不从心,勋戚集团早已糜烂散漫,就像是聚拢不起来的一团散沙,瞎了眼的人都能看到出,他们除了忙着给自己捞好处捞油水之外,对朝廷并无太大的裨益。若说唯一的好处便是,这些人把持着团营虽然没什么建树,但他们却绝不可能出什么纰漏。也许先皇和当今皇上最放心他们的便是这一点了。”

    “刘六刘七造反、安化王造反,本朝的两件大事,勋戚们帮上了什么忙么?徐光祚倒是挂了剿贼大都督的名号,但他的儿子却被人打得一塌糊涂,丢了山东诸府,让反贼得以发展壮大,弄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朝廷到了现在还在为那场造反付出代价。当时老爷子推举了我去剿贼,以我的资历根本不可能得到这样的任命,可勋戚侯伯们个个缩着脑袋,正好给了我这个机会,我剿贼成功之后,皇上心中难道没有分教?他是皇上,从小受先皇耳濡目染,什么人能帮他稳固住江山社稷,什么人有用什么人无用,这些难道先皇不会教诲于他?就算是一个普通人,在这时候也知道谁才是真正愿意为朝廷效力的。”

    宋楠的情绪略有些激动,戴素儿用崇拜的眼光看着他,低声道:“夫君确实帮朝廷做了好几件大事,否则后果难以想象。”

    宋楠摇头道:“我并不是说只有我才能剿贼成功,其他人可能会做的比我更好。但这是态度问题,有本事的多如过江之鲫,大明朝深山老林里隐居着多少世外高人,又有多少有着经天纬地之才,但再有才你不出来用,或者为了一己之私患得患失不愿承担风险,那便对朝廷和天下毫无建树;带着满肚子的本事老去死去跟没来到这世上有何两样?我虽不一定是最有本事的人,但我敢于尝试,勇于承担,我有今日也是我数次冒着生命之险而得来的,这便是我和那些人之间态度上的不同。因循守旧和积极进取之间永远是矛盾和敌对的。”

    戴素儿点头道:“这些话你跟皇上说了么?”

    宋楠点头道:“我自然说了,我跟皇上说,大明朝最缺的不是良将贤相,最缺是其实是一种态度,一种进取的担当的态度;有人非但不鼓励这种态度,反而想方设法给别人戴上各种高帽子和名号加以打压,所以朝中暮气越来越甚;我还跟皇上说,如果皇上觉得我宋楠行事过于激进跳脱,那是因为别人太保守因循之故,其实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情,别人连本分也没做好。”

    戴素儿眼睛发亮,点头道:“夫君这话说的有新意,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观点。”

    宋楠道:“我跟皇上说,要么相信我让我为大明朝做些事情,要么干脆罢黜我,让我归隐山野,免得受小人窝囊气,我是绝不会为了自己所做的行为而告罪或者是觉得有不对的地方的。我还告诉皇上,如果我连锦衣卫和神枢营都调动不了的话,那才是最大的危险,因为那说明,对皇上最为忠心的两只军队已经脱出我的控制了。”

    戴素儿惊道:“你当真跟皇上这么说了?皇上有何反应?”

    宋楠道:“皇上当即当着我的面命人去给杨廷和和徐光祚回话,斥责他们不要疑神疑鬼,说他今后再不想听到此类的话,并且留了我吃了午膳。”

    戴素儿喜道:“那可好了,皇上既然是这样的态度,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宋楠摇头道:“你不明白,这次是徐光祚和杨廷和的联手,这说明朝中格局即将改变;本来外廷和侯爷们之间只是偶有勾连,这一回明目张胆的来,那是孤注一掷了,又岂会善罢甘休?所以我说,安稳的日子怕是不多了,在他们整垮我之前,我须得先下手为强。朝堂上的争斗不亚于战场的厮杀,皇上现在虽然对我没什么芥蒂,但难保将来不会,如果他们用些手段让皇上不得不信,我也是难以招架的。”

    戴素儿呆呆道:“就像夫君对付刘瑾的那样?”

    宋楠一愣,转头看着戴素儿,戴素儿忙低下头道:“对不起,妾身不是故意的。”

    宋楠轻声道:“不用对不起,阴谋和阳谋其实是一样的,没什么光彩和不光彩之分,譬如你当面用刀砍死你的敌人,跟你背地里用砖头砸死他一样,结果都是为了自保而要他死,又何须要讲究什么手段的不同呢。”

    戴素儿无言以对,夫妻二人默默坐在夜色里,夜露微微泛起,将周围的一切缓缓浸润,慢慢笼罩。

第六二三章 大杀器

    七月初九上午,正德早早的便结束了早朝,巳时没到,六七名穿着普通的人便出了东华门,其中一人上了一辆马车,其余人骑着马儿跟随马车一路往南,半个时辰后从永定门出了城。

    城外风光大好,七月里正是万物繁茂物竟风华的季节,平整的官道两旁大树参天,郁郁葱葱的树叶在风中哗啦啦作响。那马车里的人从车厢内探出头来,深深吸了一口空气,闭目赞道:“好舒服,朕很久没有出宫了,宫里没有外边的风光一半好,简直烦闷透了。今儿天气也好,风景也好,心情也好,真是好到不能再好。”

    骑马行在车边的张永青衣小帽打扮,探下身子赔笑道:“皇上开心就好,都怪奴婢,平日也不会想法子给皇上解闷,今日还的感谢宋大人,不然还没这个机会呢。”

    正德点头笑道:“对对对,宋楠,你以后该多陪朕出来逛逛。哎,大好时光闷在宫里实在是不好玩。朕知道,你是怕外廷那些人说你怂恿朕玩耍是么?”

    宋楠一袭普通长袍打扮,笑着策马上前来道:“皇上,我可不怕,咱们可是秘密出宫办正经事呢,只是不希望被人发觉便是了;我们可不是出来游山玩水的,就算是被外廷的人知道了,咱们也是不怕的。”

    正德笑道:“说的是,咱们是办正经事的。你说的那地方在何处?远不远?”

    宋楠往南一指道:“不愿,城南十里处,片刻便到。臣已经命人准备妥当,就等皇上去过目定夺。”

    正德摆手道:“好吧,那我们赶紧赶路。”说吧缩回头去,宋楠摆手下令,一行人快马加鞭直奔城南十里庄而来。半个时辰后,众人抵达十里庄无名小山脚下。和以前满山坡的草地野花不同,这座小山山坡上已经用石头砌好了长长的石阶,坡上坡下驾着粗绳辘轳,石阶一侧的平整的碎石道上面深深的车辙印清晰可见,显然常有车辆在此上下山。

    宋楠引着正德往山坡上走,片刻后便见到山坡后方小小的谷地里的一片平整的地面上建有数排房舍,宋楠指着哪里道:“皇上,就在那里了,咱们下了坡便到了。”

    正德擦了擦汗道:“你倒是会选地方,这个小山包看着不大,没想到还有个山谷别有洞天。”

    宋楠道:“这本是我的庄园所辖,这等事自然要寻些隐秘处进行,不然动静太大,想来想去还是在城外寻个地方,所以便选择了这里。”

    正德点头,众人谷地行去,宋楠快步走向其中一间屋子,里边叮叮叮当当当敲击声不断,宋楠站在门口的草棚之下叫道:“青璃,蔻儿,在里边么?”

    话音未落,屋子里花蝴蝶一般的飞出两个人来,两人均是满手污垢,头发也是乱蓬蓬的,陆青璃飞扑而至,杨蔻儿虽然保持着矜持,但难掩脸上的惊喜之情。

    陆青璃飞奔过来张着脏兮兮的双手便要抱住,宋楠忙道:“皇上来了,不得无礼。”

    陆青璃和杨蔻儿都吓了一跳,赶忙停步朝宋楠身后的那帮人看,正德笑嘻嘻的上前道:“宋楠,这两位便是你府上聪明伶俐的两位如夫人么?”

    宋楠懒得解释跟杨蔻儿的关系,只点头道:“正是,两位小妾不懂规矩,皇上面前几乎失礼,还请皇上见谅。青璃,蔻儿,还不参见皇上么?”

    陆青璃和杨蔻儿忙万福行礼,正德目不转睛的盯着陆青璃和杨蔻儿看,口中道:“免礼免礼。”

    宋楠见正德的神态吓了一跳,想起正德对女子的口味有些特别,万一他喜欢人妻的毛病犯了,看上自己的小妾,那可是个麻烦事,今日本该让青璃和杨蔻儿回避的。

    但好在正德只看了几眼便不看了,扭头对宋楠道:“你要给朕看的东西在哪里?”

    宋楠指着屋子里道:“在屋子里呢,青璃,今日皇上来是要查看火箭炮的试射的,叫人准备准备,一会儿咱们外边试射几轮,让皇上瞧瞧。”

    青璃答应一声,转头高声叫道:“王大叔,赵大叔,立刻准备试射火箭炮。”

    里边有人答应着,十几个人来来回回的忙碌了半天,不一会两匹马儿拉着一个黑毡布盖着的大家伙缓缓从大门里出来。

    宋楠和正德等人闪开道路,马儿拉着这大家伙从身边走过,可见到厚重的车轮将砂石地上碾出一道深深的沟壑,拉车的马儿也略有些吃力,后面跟着的人也不时的推上一把,可见这玩意的沉重。

    众人缓缓跟在后面,慢慢往山谷深处走,行到空旷之处后,将马儿停了下来,马儿卸套拉走之后,十几名伙计都站在原地等候命令,陆青璃轻声道:“大哥,你来下令吧。”

    宋楠微笑点头,对正德拱手道:“皇上,是时候让皇上见一见这东西的真面目了,臣去揭开毡布。”

    正德早就等不及了,摆手道:“快去快去。”

    宋楠走上前去,迅速解开拴住四角的绳索,站在基座之上呼啦一声掀起了毡布,只见黑乎乎的一个造型怪异的大家伙出现在众人面前,在阳光下发出蓝幽幽的反光,带着一股冰冷的气息。

    同来的众人一片吸气之声,这玩意光看造型便让人有些胆寒了,密密麻麻的八排火铳管黑洞洞的,对着自己,身上立马寒毛倒竖。

    正德缓步上前去围着火箭炮缓缓转了一圈,宋楠在一旁介绍着:“这是六十四管火箭炮,基座可四方转动,转动打击;火铳管下方有铁砧垫板,通过增加减少数量,可以让火铳管调节上下高低的方向;后方这个遮挡板,操作的士兵在后方操作,可防止敌人的火铳和弓弩的杀伤……”

    正德脸上变色,啧啧称奇,伸手在火箭炮上抚摸道:“宋楠,真没想到啊,你居然能琢磨出这个玩意儿来,不简单啊。”

    宋楠拱手道:“皇上,臣不是故意欺瞒您,臣知道私造火器是大罪,臣不是不愿意公开,只是即便将图纸设想报于朝廷,恐怕也是不了了之。当初双管火铳霰弹枪的命运皇上不是不知道,兵部武备司认为造价太过昂贵,所以不予制造;臣穷尽家产造了一百来只装备在锦衣卫亲卫队里,事实证明这些玩意不论是在剿贼和平叛中都起了巨大的作用。”

    正德点头道:“这些话等会再说,现在朕最期待的便是看看他的威力如何,你给朕演示如何?”

    宋楠道:“遵命。”

    宋楠请正德和众随从人员退到远处,十几名制造作坊的伙计们检测一番确认无误之后,宋楠一声令下,六十四发加大加粗型钢珠霰弹子弹尽数入膛;调整好射击的方向和地点之后,宋楠挽起袖管,亲自摇动燧石转盘,咔咔咔机皇跳动,燧石上冒出火花来,将数十根引信尽数点燃。

    嗤嗤的青烟中,猛然间轰轰轰之声大作,就像晴空中滚过的闷雷,三尺多长的加长加粗火铳管次第喷出火光来,浓烟滚滚中,便见对面的山崖中山部烟尘四起,砂石泥土上爆起一蓬蓬的黄色烟雾,片刻后开始坍塌。

    “轰轰轰轰轰”爆响声不绝,正德捂着耳朵张着嘴巴呆呆的看着山崖上坍塌而下的石块泥土,惊讶的难以形容。

    终于六十四管火铳霰弹尽数发射完毕,山崖上的泥土石块杂草依旧坍塌了一会,这才一切归于平静;众人的耳中还带着嗡嗡的回响,都有些回不过神来。

    正德快步来到火箭弹旁边,仰头看着兀自冒着青烟的炮管,伸手要去抚摸。宋楠忙道:“小心烫手。”

    正德已经吃痛缩回了手,张永忙上前来检查正德的手,只红了一片,无甚大碍。

    “宋楠,朕真的太震惊了,此物竟有如此神威,教人万万没想到啊。”正德不顾手上疼痛,眼睛一刻没离开过这个铁家伙,双目中满是敬畏之色。

    “皇上还是处惊不变的,奴婢吓得两股战战,差一点就屁滚尿流了。”张永呵呵笑道。

    宋楠哈哈一笑道:“没让皇上失望就好,皇上亲自点火发射一轮如何?”

    正德精神十足,连声道:“好好好,朕来试射一轮。”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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