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六四章 他想谋反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奴婢为皇上献计献策,被说成是把持朝政,需知马政土地的政策乃是经皇上首肯,外廷各位大人同意,连英国公和京营的侯爷们也是赞成的;其后的暴民作乱爷也成了奴婢的罪过,这未免太看得起奴婢了。若皇上信了他的话,奴婢也无话可说。”
群臣中大多数人低下头来,当初刘瑾的土地马政改革确实得到了众人的首肯,因为刘瑾的改革丝毫没有动勋贵大户的一根毫毛而已,又明知是皇上默许的行为,现在来怪刘瑾,确实是有些牵强。
“奴婢虽在内廷有些权力,但奴婢深知这些权力都是皇上给的,岂敢渎职乱用,杨一清说奴婢勾结党羽,敢问朝中那位大人是我的党羽?若有些大人欣赏奴婢的为人,愿意与奴婢结交;在朝上遇到奴婢为人攻讦说两句公道话也算是党羽的话,那在座的诸位大人恐都是结党之人了,皇上您想想看,这是不是很荒谬?”
正德道:“杨一清说的有理有据,说你卖官鬻爵,收人贿赂;那个刘宇的巡抚是怎么回事?”
刘瑾磕头道:“那就更是荒谬了,刘宇这个人奴婢连面都没见过,如何收他贿赂替他升官?官职升迁乃是吏部的职责,难道我拿到架在焦尚书头上逼着他给这个素不相识的刘宇升官不成?杨一清,你告诉我,我何年何月何日在何处收了刘宇的银子,替他谋求官职?”
杨一清皱眉道:“你指派手下做的这些勾当,又何须亲自出面?”
刘瑾冷笑道:“也就是说你根本就没有实据,只是信口攀诬罢了。”
杨一清怒道:“有没有做,你自己心里明白。”
刘瑾微笑道:“我当然明白,我没有做,你在诬陷我。”
百官之中有人叹息出声,杨一清这样的指责苍白无力,刘瑾三言两句便将杨一清逼上了死胡同,若论狡辩有谁是刘瑾的对手,否则他也不能在皇上身边如鱼得水了,口才机变心机缺一样他便没有今日的风光。
“皇上,奴婢也非完人,奴婢也喜欢钱,皇上赏赐了些,奴婢自己也省吃俭用置办了些。奴婢老家来的亲眷善于理财,家产田亩都交给他们打理,如今有多少我丝毫不知情。也许是替奴婢打理得当,替奴婢赚了些银子,但这恐怕也没什么罪过吧。在座诸位大人,诸位公爷侯爷们哪一家没有自己的产业?众所周知,宋楠宋侯爷家里有六家烤鸭铺子,日进斗金,在城外也有两座庄园,你杨一清怎么不说宋侯爷贪污受贿,偏偏逮着我刘瑾咬?欺负我刘瑾老实么?”
群臣翻翻白眼,心道:你这阉狗还自称老实人,你若老实天下便是清平世界了。
刘瑾拱手朝正德道:“奴婢的家业若有一分一毫出自内承运库中的贪污之款,奴婢不用皇上说话便自我了断。范亨王岳前车之鉴,奴婢记忆犹新。皇上平日谆谆告诫,奴婢谨记心中,皇上可立刻派人去查内承运库出入账目,若有贪污分毫朝廷的银子,奴婢自刎于此。”
正德当然不会因此事来较真,刘瑾赚钱替自己修豹房,搜罗美女珍禽野兽把玩,正德虽不明着授意刘瑾捞钱,但早已默许他如此;虽不知道刘瑾到底弄了多少钱,但也不至于因此便责罚刘瑾。
“查是要查的,既然有人提出来,内承运库的帐目自然要查一遍,以释众人之疑,户部组织人手去查勘帐目,结果在早朝公开。但若刘瑾的田产来路都是正当渠道,杨一清,你可就有攀诬之罪了。”
众人的目光聚集在杨一清身上,暗中替他惋惜,弹劾勇气可嘉,但未免草率了些,这些罪状看似罪大恶极,但经过刘瑾的这番辩驳,皇上恐怕很难采信了。毕竟杨一清在西北呆久了,不知道朝中那些弹劾刘瑾的官员的下场和皇上的反应,皇上对刘瑾是真心的袒护,若无确凿证据,只会给自己带来天大的麻烦。
事已至此,本来想趁着杨一清一番锐气附议的几名官员纷纷缩回头去,不愿再出头,想当年内阁诸位大学士联合上百文官弹劾八虎都没奏效,今日杨一清单枪匹马又如何能挑翻刘瑾?也不知杨一清是不是昏了头,之前还佩服他的勇气,现在想想倒像是有些愚蠢了。
一片寂静之中,一个声音忽然响起:“臣宋楠有奏。”
数百道目光之中,宋楠缓步出列,来到正德座前行礼。
“宋楠,你有何事奏议?”
“启奏皇上,臣弹劾司礼监掌印太监刘瑾。”宋楠一字一句的道。
文武百官眼珠子在地上乱滚,宋楠居然也跟着掺合起来了,杨一清是愣头青难免意气用事,宋楠可是奸猾如鬼的难缠人物,人人都知道宋楠和刘瑾只见势同水火,但这么长的时间,宋楠总是不跟刘瑾正面交锋,这便是此人的奸猾之处;今日吃猪油懵了心了么?明知道杨一清弹劾已经不可能成功,还是把头伸过来挨刀,这是有多失策,多蠢。
正德皱眉道:“你也附杨一清之议么?”
宋楠点头道:“当然,实话实说,杨大人今日弹劾刘瑾的奏章是我和他两人共同写就,里边的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也是我锦衣卫衙门暗查所知。刘瑾花言巧语推了个干净,我倒是没有想到。”
正德不悦道:“什么叫花言巧语?刘瑾所言也是有道理的,若都信口攀诬,还有朝堂秩序么?”
宋楠道:“皇上说的是,所以臣不打算对这十几条罪状跟刘公公斗嘴皮子,臣给刘公公新添了一条弹劾的罪状,咱们今日便拿这一条罪状说事。”
正德沉吟道:“宋楠,朕提醒你,弹劾他人需有真凭实据,朕最不喜朝臣之间相互倾轧攀诬,朕会严惩这些官员,杨一清弹劾刘瑾的罪状朕若是查而不实的话,杨一清将被革职拿办;你若也信口攀诬,朕同样不会饶恕。”
宋楠正色道:“皇上的意思我明白,皇上曾告诫过臣的话臣犹在耳边,但臣这一次不得不破一次例,因为臣为了皇上和大明社稷着想,这是臣的职责。”
正德道:“你额外弹劾刘瑾的罪状是什么?”
宋楠大声道:“刘瑾勾结安化王谋反,证据确凿,请皇上明察。”
“啊?”
“什么?”
“宋楠疯了吧,怎么可能?”
朝堂上一片抽气之声,宋楠抛出的这个重磅炸弹让群臣脑中一片浆糊,不过他们很快意识到这件事是不可能的,谁都有可能是朱寘鐇内应,唯独刘瑾绝对不会如此,此人虽跋扈凶残,但在皇上面前比狗还温顺,绝对不会干这种铤而走险之事。
正德眉头拧成一道疙瘩,宋楠明明没有抓到真凭实据,为何今日强自出头,难道昏了头么?这么一来,自己就算想保住宋楠,恐怕也保不住了。
“朕今日疯话听得够多了,宋楠,你不该拿这样的事情来开玩笑。”正德急中生智,委婉的替宋楠解围。
“皇上,臣可不会拿这样的事开玩笑,臣是有证据的。”
一旁的刘瑾按耐不住,冷笑连声道:“宋大人,咱家知道你背地里玩了些勾当,想对付咱家,但这一回你未免太过分了吧。”
宋楠冷笑回应道:“刘公公,你若身正,何须怕人对付?莫非心中有鬼?”
“笑话,咱家对皇上忠心耿耿,怕了你怎地?皇上,奴婢请求宋大人拿出证据,今日若宋大人拿不出证据来,奴婢请皇上加以严惩,这等胡乱攀诬之人如何能立足朝堂之中,我大明朝靠这些人怎能中兴繁盛。”
正德道:“朕知道怎么做,不用你来教。宋楠,你需得拿出刘瑾勾结朱寘鐇的证据来,若拿不出,朕便要治你的罪了,就算你是朝廷功臣,朕也不能姑息。”
宋楠点头道:“臣明白,不过证据不在我手里。”
“什么?混账!”老公爷张懋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气的几乎要晕倒,这宋楠是来搞笑的吧,这不是自己找死么。群臣也是一片嗡然暗自摇头,杨廷和李东阳本以为宋楠今日挺身而出必是胸有成竹,却不料这厮竟然是空口无凭。
刘瑾冷笑道:“果然是攀诬。”
正德怒道:“宋楠,你玩的太过火了。”
宋楠静静道:“臣只是想请皇上亲自去拿证据罢了,众人皆知刘瑾能言善辩,善于颠倒抵赖,我若拿出证据来,他定会百般不认,皇上也会受他影响,所以臣斗胆请皇上亲自去拿证据,那证据就在刘瑾的香山别院之中,证据一公开,皇上便什么都明白了。”
第五六五章 你死我活
“启奏皇上,宋楠此举甚是荒唐,无凭无据便在殿上胡乱攀诬他人谋反,这岂是朝中重臣所为?若人人如此,那朝廷还不乱成一锅粥了么?荒唐,太荒唐。”焦芳好不容易抓住了把柄,这时候不出来反击更待何时。
“焦大人说的极是,宋大人行事欠妥之极,再说西山别院是皇上赏给刘公公的私产,在无实据的情形之下,单凭意度便要去搜查内廷司礼监掌印太监的外宅,这未免也太跋扈了吧,肯定皇上三思而行。”顾佐连声附和道。
一直静观事态发展的定国公徐光祚也及时出声:“皇上,虽则锦衣卫有风闻上奏之权,但此权利岂可滥用,皇上若以宋楠一面之辞许可宋楠胡作非为,那朝中大臣还有何**可言,岂不人人自危么?住在自家宅子里都要担心锦衣卫无理搜查,还要大明律法何用?”
“是啊是啊,国公爷和几位大人说的极是,岂是说搜就能搜的,简直荒唐。”
“宋楠一向跋扈,这一回决不能依着他胡来,无实据便来大放厥词,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朝臣中发出各种各样的议论之声,纷纷指责宋楠蛮横不讲理。正德捏着下巴犹豫不决,一方面他觉得宋楠好像是抓到了什么把柄,所以才敢在殿上这么做,如果确确实实有刘瑾勾结安化王谋反的证据,是件很可怕的事情,自己身边最亲近之人居然居心叵测,那是绝对不能掉以轻心的;但正德又怀疑宋楠另有目的,十余日来,宋楠都没有查出什么有价值的证据,此时怎么就突然断定刘瑾的香山别院之中有所谓的重要证据?这厮到底是在玩什么花样。
面对数十名朝臣的指责,宋楠毫无畏惧,冷笑道:“这么多人替刘瑾说话,你们难道就不想想,若刘瑾勾结逆王谋反之事被证实之后,你们都会被当做是刘瑾的同党么?”
“我等是说公道话而已,宋大人当殿又来威胁人,真是跋扈的紧。”徐光祚冷笑以对。
宋楠走到徐光祚面前盯着他道:“徐老公爷原来是来主持公道的,徐老公爷自己的事都管不好,现在倒要来管别人的闲事。”
徐光祚怒道:“老夫如何管不好自己事了?你倒是说个清楚。”
宋楠冷笑道:“既如此,本来今日不打算牵扯这么多人的,徐老公爷自己往上凑,那可别怪我不给你面子了。”
徐光祚呵呵一笑道:“千万别给老夫面子,你给的面子老夫还不想要。”
宋楠冷笑不答,转身来对正德拱手道:“皇上,事已至此,今日臣索性也放开了,除了弹劾刘瑾谋反之外,臣还要弹劾定国公徐光祚昏聩老迈渎职之罪,请求免其职,彻查此人。”
“宋楠,你疯了么?”张懋再次惊呼出声,宋楠这般作死,媗儿这个寡妇是做定了,没准还会牵连到自己,这家伙跟疯狗一般乱咬一气,而且咬的都是不能咬的人,刘瑾手握重权朝中无人敢惹,刚才自己还苦苦盘算着能用什么办法能让宋楠逃脱这一次的境地,毕竟不能眼睁睁看着宋楠完蛋。但现在他又咬上了徐光祚,又把五军都督府拖下水,五军都督府的老勋贵们抱成一团,宋楠这次真的难以挽救了。
奉天殿上也像是炸了锅一般,群臣无不惊讶莫名,今日殿上**迭起,宋楠连续弹劾朝中两大实力人物,简直就是发了疯;有人暗中叹息,宋楠这几年也算是风生水起,做了不少惊天动地的大事,二十出头便居于庙堂之上,官高爵显,风光无限;毕竟还是太年轻,有了点功劳便翘尾巴,跟刘瑾徐光祚他们叫板毕竟还是嫩了些,这下好了,估计窜的是快,摔下来更快。
然而宋楠还没有完,继续奏道:“臣第三个要弹劾的是兵部尚书陆完,他对手下行为一无所知,不适合担任兵部尚书之职,应立刻撤换。”
疯了,疯了!所有的人对宋楠再无半分的期望,此人算是没救了,眨眼间内廷外廷勋戚三方全部得罪了,直接将自己变成孤家寡人了;本来外廷中还有不少人打算在宋楠有利的时候挺他一把,毕竟若有机会扳倒刘瑾也是他们最希望看到的,现在宋楠谁都咬上一口,这些人除了冷笑之外,再无帮衬的想法了。
“皇上,您瞧瞧,百官都是坏人,就他宋楠是好人,皇上干脆一道圣旨让我们全部回家归老得了,哈哈哈。”刘瑾开心的不行,这宋楠就是头猪,不,猪都不如。
正德的脸上却无半分笑容,和满朝文武相比,正德第一次心里比他们更加明白宋楠所指,因为张永献上的效忠书和账薄他可是亲自翻看的,不过宋楠是有些小题大做,完全扯不到徐光祚和陆完身上。
“皇上,您今日定要给老臣做主,老臣忠心耿耿一辈子,还从未在朝堂上为人如此羞辱,宋楠,老臣昏聩在何处?渎职在何处?你必须拿出证据,否则老夫跟你没完。”徐光祚跳脚怒骂,演技一流的挤出几滴眼泪来,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群五军都督府的伯爵们赶紧扶着他的身子,同时对宋楠怒目而视。
宋楠从怀中掏出一叠纸张扬了扬道:“五军都督府司库张元、兵部武备司主事马恒两人亲笔写下的效忠逆贼朱寘鐇的效忠书在此,此二人利用职务之便,偷偷供给逆贼朱寘鐇兵刃盔甲一万三千套,火器三百杆,来往账目明细,收取银两的明细都在这里,皇上早已过目过;内廷御马监首领太监张永张公公亲手缴获此物,本人只是不愿打草惊蛇公开此事,一直在暗中追查这些人是否受人指使罢了,既然今日是算总账,便大伙儿一起瞧瞧朝廷中有多少无法无天之人。”
惊天炸雷从众人头上隆隆滚过,群臣呆若木鸡,被轰的外焦里嫩;杨廷和愣了半晌道:“皇上,这些事你都已经知道了么?”
正德的叹息点头道:“张永先一步从宁夏镇回来,当晚便给朕看了这些证据,朕将这些证据交给宋楠,是想让宋楠核实真伪,同时追查幕后是否有主使者的。朕虽不愿相信,但也事实如此,朕不信也要信啊。”
杨廷和从宋楠手中取过拿一叠纸张,仔细翻看一番,叹息着交到徐光祚手里道:“徐老公爷,怕是真的呢。”
徐光祚木然接过,翻看之后默然无语,堂上内阁阁老各部尚书军方公爷侯爷尽数传看,均愕然以对,这才明白宋楠为何如此理直气壮,这一回是真的有证据了。
“宋楠,你弹劾徐光祚和陆完,可是查到了他们与此事有关的证据么?不妨一并拿出来吧。”李东阳年纪大了,今日堂上瞬息万变的局势让他有些反应不过来,不过思路还是挺清晰的,这些是五军都督府和兵部下属人员的罪状,若无进一步的证据,那是难以弹劾徐光祚和陆完的。
宋楠摇头道:“没有迹象表明是受人指使,这两人昨夜已被我北镇抚司缉拿在押,他们招供是受朱寘鐇胁迫引诱,是个人行为。
“原来如此,那便不能说是徐光祚和陆完的过错了。”
“李首辅,身为上官,手下要害部门出了反贼,难道不该受到弹劾么?”
“牵强,牵强。”李东阳摇头道。
“李首辅怕是忘了原吏部尚书马文升是如何离职的了吧,当初不也是吏部出了个崔秀胡作非为,那时候大伙儿众口一词说他年迈昏愦有渎职之罪,马文升不是因此引咎辞职了么?前例可循,到了这时怎么就是牵强了呢?也是可笑的很。”
李东阳一时无法辩驳,只摇头不语。
杨廷和不愿宋楠死咬住这件事不放,徐光祚受不受弹劾他不管,但陆完若是被弹劾可是大伤外廷元气,若再为人趁虚而入攫取兵部之职,那将是一场意外的损失,于是奏道:“皇上,针对徐光祚和陆完的弹劾,臣觉得非是今日要务,毕竟徐老公爷和陆尚书并非幕后主使,只是纠察不严罢了。此事大可押后廷议而决,倒是宋大人弹劾刘瑾谋反一事要弄个水落石出,这件事若无了断,朝野内外将会动荡不安,请皇上圣断。”
正德点头道:“说的是,宋楠,你口口声声说有证据藏于香山别院之中,为何事前不禀报于朕?凭着猜测和风闻朕岂能准你搜查刘瑾的私宅?”
宋楠拱手道:“皇上,臣本打算事前向皇上奏禀的,但一来昨夜我才得到确切的消息,故而时间上有些仓促,二来,刘瑾若有异心,这件事万万不能教他察觉,深夜进宫禀报会被其耳目得知,我担心刘瑾会铤而走险对皇上不利,抑或是转移销毁证据,所以只能选择在朝上弹劾,请皇上体谅臣的苦心。”
正德皱眉道:“如此说来你确信香山别院中藏有刘瑾谋反罪证?”
宋楠道:“臣确信。”
刘瑾冷声道:“宋楠,你是死咬着我不放了,咱家且问你一句,若你搜不到什么所谓的证据的话,你当如何?”
宋楠道:“若是搜不到证据,自有律法处置我,刘公公担心我赖账么?”
刘瑾冷冷道:“你如此污我名节,咱家跟你不共戴天,今日当着皇上的面咱们立个生死状,你若找不到我刘瑾谋反的证据,便需的自刎谢罪如何?”
宋楠呵呵笑道:“刘公公看来是对我恨之入骨了,如果仅仅是弹劾失败,不过是个攀诬之罪,大不了丢官归田,倒也不用丢了性命;刘公公是生恐我不死啊。”
“那也是你逼的,敢不敢?”刘瑾咬牙道。
“为何不敢?若我搜出你的证据,我只希望你不要妄图狡辩,谁都知道你善于狡辩,这一回希望你不要玩那些手段,这次不是上回内阁来弹劾你,也再没人会替你出谋划策救你性命了。”
刘瑾当然知道宋楠的话是什么意思,那一次内阁率外廷百余文官集体弹劾以自己为首的八虎,若非宋楠扭转乾坤,怕是那一次便被扳倒了;宋楠这话便是讽刺自己,那样的好事不会再有了。
第五六六章 哇,龙袍
正德眼皮底下,群臣睽睽众目之中,这两个大明朝位高权重之人竟然像是两个市井汉子相斗一般,定下了不死不休的生死状,惊愕之余,正德和群臣也都明白了有件事:原来这两人之间的关系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想起几年前这两人还被所有的人看成是沆瀣一气狼狈为奸,如今的情形可是谁也没想到的。
正德心头郁闷不已,很久以前自己就命令禁止宋楠和刘瑾之间的相互争斗,在一段时间里这两人相安无事,正德本以为他们之间不过是简简单单的争宠,有些摩擦也是正常的,今日的情形让正德算是彻底明白了。
站在正德立场上,这两人都是自己信任的人,一个能让自己平常的生活多姿多彩开开心心,满足自己许多不敢对外人道的**,另一个则能让自己安安稳稳的享受这一切,在风雨袭来之际总是挺身而出遮风挡雨,实在分不清谁更重要些。但今日,自己恐怕要失去这两人中的一个了,就算自己是皇上,也难阻止了。
“既如此,朕便亲自去看看,你们也可随同前往做个见证,准备车驾。”正德叹息着吩咐道。
不久后车驾在奉天殿前准备完毕,文官们坐着大车,武将们骑着马儿,簇拥着正德的华丽车驾望宫门外出发,刘瑾坐在正德旁边的一辆大车上,脸色阴沉的像锅底一般。他的心有些奇怪的慌乱,自己根本就没和安化王勾结,更无从谈起有什么证据留下,按理说自己该坦然把心放在肚子里才是,但看着宋楠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刘瑾心头不免打鼓。
刘瑾想了又想,觉得不放心,万一宋楠真的耍了什么诡计,在西山别院中放了什么证据陷害自己,那岂不是着了他的道儿?虽然西山别院不太可能被宋楠的人混进去,但万事总有意外,还是小心为上。
于是刘瑾喝令停车,招来高凤到车边低声吩咐道:“咱家担心宋楠提前做了什么手脚,你即刻去东厂传我之命,命番子们骑快马赶在头里去别院中搜查一番,除此之外还要传话给管家,命他急速将密室中的银票房产地契尽数转移了,免得这些东西暴露于众人之前,让宋楠另有说辞于我不利。”
高凤答应了赶忙回身赶往皇宫以东护城河北的东厂衙门,刚到衙门口便觉得不太对劲,眼前呼啦一声涌过来数十骑锦衣卫大汉将军来,为首一名百户笑眯眯的上前问好。
“你们做什么?莫挡着咱家的路,咱家要去东厂衙门办事。”高凤喝道。
“高公公,您去哪儿都成,但是东厂衙门是别想进去了,这里已经被我们锦衣卫大汉将军营查封了。”
“查封?你们疯了吧,这里可是东厂衙门,混账的很,你们要造反么?”
“高公公,我等奉命办事罢了,您可莫为难咱们兄弟,我家万统领下的命令,有什么疑问你去问我家万统领去。”
高凤心头冰凉,很明显这是早策划好的事情,他知道多说无益,忙拨转马头赶回来禀报刘瑾,刘瑾张着嘴巴半晌无语,本打算让高凤去城中番子们的办公之处再寻其他人手,忽然发现已经无法再脱离队伍了,因为随驾的数百大汉将军已经前前后后将所有的随驾官员的车驾马匹都围在当中,这是大汉将军标准的随驾队形,任何人都不得随意脱离进出车队;万志率十余骑就在自己车驾的前后晃悠,显然也是没机会去跟正德禀报此事了。
刘瑾的心更乱了,很明显事情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了,也许自己真的落入宋楠的算计之中了。事已至此,刘瑾只能强自保持镇定,告诉自己事情也许没那么糟糕。
两个多时辰的行程,午时已过,正德车驾终于抵达香山脚下的小镇上,在锦衣卫大汉将军的严密保护之下,正德和众大臣歇息了片刻,吃了些饭食茶水。
外围游弋的锦衣卫校尉引起了正德的注意,正德问宋楠这里怎会有锦衣卫校尉驻扎,宋楠道:“昨夜臣便命人调集一千兵马守卫山口,禁止闲杂人等出入,谨防消息走漏,便是怕有人会提前销毁证物。”
正德道:“你倒是下了大工夫。”
宋楠淡淡道:“臣是为皇上着想。”
正德轻叹一声,不再说话,吃完饭休息了片刻,众人开始登山,一个时辰之后,便到了香山别院前的山谷里,望着山顶上凌崖而建的香山别院,正德若有所思。
“刘瑾,朕只问你一句,你是否跟那反贼真的有什么瓜葛?若有的话,现在便是你坦白恕罪的机会,朕也许会念及你这么多年对朕忠心从轻发落。”
刘瑾噗通跪倒在道边,磕头叫道:“皇上,奴婢岂会跟逆贼有瓜葛?奴婢在这里确实见了老贼一次,那一次也是被老贼花言巧语欺骗了,仅此一件事,其余的并无半分粘连了。”
正德点点头对宋楠道:“宋楠,朕也同样问你一次,朕知道你对刘瑾不满,刘瑾确实曾为反贼朱寘鐇争取过王府兵额,不过此事早已澄清,是上了朱寘鐇的当,朕也责罚了刘瑾;你若以此为凭便断定刘瑾和他勾结,怕是没什么道理。若今日搜不到什么确凿的证据,你该知道后果,朕不想你们因意气用事弄得不可收场,朕破例做一次和事老,若你无把握,咱们掉头下山如何?”
旁边的众臣个个咂舌,皇上对宋楠和刘瑾可真是没话说,这等待遇恐怕也只有这两人才能享受的到,闹成这样,居然还有回旋余地,真是匪夷所思。
宋楠拱手道:“皇上,臣非不懂皇上关爱之意,但是非曲直总是要有个水落石出,我既不愿背负攀诬之名,刘瑾恐也不愿背负勾结老贼叛乱之嫌,总是要弄个清楚明白的好。这是关乎皇上安危的大事,试想皇上身边潜伏着不轨之人,让天下臣民如何安寝?就算今日臣失算了,也起码可以证明刘瑾的清白,可以让天下臣民释去担忧之心,臣就算是死了,也值了。”
正德喟然一叹道:“你们真是让朕寒心。”
为保公正,在刘瑾的要求下,搜查的人马一律不得是锦衣卫的人手,两百随驾叉刀手派上了用场,两百人分为十队,每队二十人,在十名带刀官的带领下进香山别院搜查。
锦衣卫大汉将军营团团包围住香山别院四周,以防有人偷偷逃逸,但却不准进入别院一步。
叉刀手们先将别院之中的所有人驱赶而出,搜身看押,确保不会有人夹带私藏,之后便在别院各处展开地毯式的搜查。
正德率数十名大臣站在别院门口的空地上,静静等待搜查的结果。
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虽然只是申时时分,天光却越来越暗,山风也越来越猛烈,空地上燃起了熊熊篝火,正德裹着大氅在张永等内侍的搀扶下站在那里,所有的人都在等待着搜查的结果。半个时辰之后,一队队的叉刀手纷纷从宅中出来禀报。
“禀皇上,前院未发现可疑通敌证据。”
“禀皇上,二进十三间房舍搜查完毕,没发现通敌证据。”
“禀皇上,三进房舍搜查完毕,未有发现。”
“禀皇上,后堂所有房舍搜查完毕,未有发现,密室中发现银票地契若干。”
“禀皇上……”
十队叉刀手陆续回报,没听到一个没发现证据的回禀,刘瑾脸上的表情便松弛了一分,当听到最后一队人回禀没有任何发现的时候,刘瑾长舒了一口气,眼光扫向宋楠,宋楠的脸色在黑暗里看不清是什么颜色,但刘瑾用屁股想也能想的出宋楠此刻的心情。
群臣纷纷低声交谈,有人叹息不语,有人兴高采烈,宋楠今日算是完了。
“宋楠,十队叉刀手已经搜了个遍,根本就没有什么证据,因为我刘瑾根本就不可能跟朱寘鐇勾结,你执意诬陷咱家,现在你可没话说了吧,皇上,请给奴婢做主。”
宋楠心中也是纳闷的很,难道王勇昨晚的差事出了差错不成?不可能啊,若是有差错的话,山脚下王勇见到自己的时候怎会不提前告知?
“宋楠,你太倔强了,哎,这可如何是好。”老公爷张懋咬牙切齿。
宋楠定了定神道:“皇上,臣请求再搜查一遍。”
正德身后有人讥讽道:“叉刀手办事最是牢靠,便是再搜十遍又能如何?宋大人输不起么?”
宋楠无语,正德心头矛盾,终下令道:“便再搜一遍吧。”
叉刀手们重新列队,欲重入别院之中搜查,忽见别院大门口有人快步跑来,众人愕然望去,只见一名叉刀手气喘吁吁从香山别院大门口出来,一名带刀官高声叫道:“王小一,你去哪里了?怎地才出来?”
跑来的叉刀手怀中抱着一个木盒子,喘着气道:“小人……小人迷路了,这别院里边七弯八绕的,一转眼就找不到兄弟们,寻了半天才寻到出来的路。”
带刀官骂了一句道:“你可真是蠢的很,回头有你好看,皇上和诸位大人们可都看着呢,咦?你手里抱着什么?”
王小一道:“小人在内房的一间大房子的床上发现的一个木盒,裹得严严实实的,想着里边一定有什么重要东西,急着出来,还没来得及打开呢。”
带刀官伸手夺过,挥动刀柄蓬蓬数下,盒子应手而开,暗淡的天光之中,盒中之物灿然有光,带刀官伸手取出一抖,惊叫出声:“龙袍!”
第五六七 打翻在地
盒子里不仅有龙袍、还有玉玺、玉带等皇家违禁之物,当这些东西摆在正德和众官员面前时,众人都惊呆了。
不仅是他们,连刘瑾自己也惊呆了。
“皇上……皇上。”刘瑾脸色苍白,口中无意识的喃喃自语。
“刘瑾……好个刘瑾……你好大的胆子。”正德身子发抖,怒喝道。
“皇上……”刘瑾噗通跪倒,膝行爬向正德,口中叫道:“皇上……奴婢冤枉啊,这些东西根本就不是奴婢宅中之物,定是有人栽赃。对,定是有人栽赃给奴婢,是他,一定是宋楠,他想陷害奴婢,这些都是他事前放在奴婢宅子里的……”
“刘瑾,你有意思么?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反咬他人,真是死不悔改。”张仑冷声喝道。
“你们都是一伙儿的,皇上,他们都联合起来陷害奴婢,奴婢对皇上忠心耿耿,皇上明察啊。”刘瑾爬向正德,口中大声哭喊。
宋楠使个眼色,万志横身拦在正德身前一脚踹在刘瑾额头上喝道:“意图谋反之人,不准靠近皇上身边,来人,拿下此人。”
数名锦衣卫大汉将军腾身而上,去刘瑾头冠,抓住他的头发将他脖子拉的后仰,另两人手脚麻利的将其手臂背笼钳制起来。正德心头有一丝丝的不忍,他始终觉得这件事有些不太对劲,但那里不对劲又说不出来,忽听一名锦衣卫大汉将军叫道:“刘瑾身上有兵刃。”
此言一出,众人吓了一跳,宋楠厉声喝道:“是何物?呈上来。”
“宋大人请看,这柄折扇有古怪。”那锦衣卫大汉将军从刘瑾身后取出一柄折扇来,双手捧着送上来;宋楠伸手接过,刷拉一声将折扇打开,扇面上水墨淋漓写着‘修身报国’几个大字,和普通扇子没什么两样。宋楠却伸手呼啦一声将扇面撕破,但见寒光耀眼,扇骨中有两根竟是精钢之刃,宋楠伸手从地上取过一截粗枝用力斩上去,咔擦一声,小臂粗的粗枝条竟然断成两截。
“好贼子,随身竟然携带利刃,居心险恶如此。”宋楠骂道。
刘瑾怒叫道:“这不是我的,这扇子不是我的。”
正德对刘瑾彻底失去了同情之心,那扇子他是认识的,平日刘瑾伺候在侧,手中都握着这柄折扇,扇面上的字和扇子的样式都是自己熟悉的,而且明明锦衣卫大汉将军从他身上搜了出来,这厮还是当面抵赖,简直不可理喻。
“皇上,刘瑾果然包藏祸心意图不轨,平日他带着这柄折扇伺候在侧,想想都教人害怕,还好皇上洪福齐天。”张永扶着正德颤抖的身子低声耳语。
“皇上,刘瑾如何处置,请皇上发落。”宋楠朗声问道。
“刘瑾……你辜负了朕,来人,将其押入刑部大牢羁押,明日命三法司会审。”
“皇上,冤枉啊,奴婢冤枉啊。”
刘瑾挣扎着叫喊着,万志上前挥手两个嘴巴抽上去,怒喝道:“不得喧闹。”
“起驾回京,朕累了。”正德声音中带着疲惫,摆手转身。
宋楠拱手道:“皇上,需的即刻搜查刘瑾所有巢穴,以免生乱;且刘瑾党羽众多,臣建议京城即日起施行戒严,京营需接管全城治安,封锁五城所有街道,以免刘瑾同党作乱或逃走,此事刻不容缓。”
正德停步片刻道:“杨廷和,你主审刘瑾,查明此案;张仑率团营全城戒严接手京城防务,宋楠,朕命你立即搜查刘瑾京内外所有宅第,缉拿相关人等。明日早朝上上奏此案进展。”
“臣等遵旨!”三人齐声应诺。
二更时分,皇驾赶回京城,张仑立即部署团营对京城实行全面戒严,于此同时,宋楠下令南北镇抚司及各坊锦衣卫千户所倾巢出动,对早已摸清的刘瑾在京城中的十几处外宅展开清抄行动。
这一夜全城兵马杂沓,纷繁喧嚣了一整夜,很多人在这个晚上彻夜未眠;朝中大多数官员还陷在惊讶之中没有回过神来,刘瑾就像是一座大山压在众人的头上,这些人从来没想到这座大山居然在顷刻之间便要崩塌了,一时之间难以接受这个现实,他们是因为兴奋而无法入睡。
跟刘瑾关系紧密的焦芳顾佐徐光祚等一帮官员却是因焦虑害怕而不能入眠,在香山上目睹刘瑾宅中搜查出来的龙袍玉玺等物,刘瑾身上也搜到了夹带利刃的折扇,这一切都让他们震惊不已。不少人回过味来,意识到事情有些蹊跷,然而他们却没有机会相互间印证商议,因为他们发现,宅第的四周早已被锦衣卫监视,此刻绝没机会再聚集到一起商议这件事的细节了。
三更已过,乾清宫中正德尚未入睡,依旧独自站在后院里看着天上的繁星,愤怒之后,他也冷静了下来,他依然觉得这件事有些不对劲,只是一时之间想不明白到底哪里不对劲。
虽近三月,夜里还是冷的很,一阵夜风吹过,正德打了个寒战,张永赶紧上前将手中捧着的锦裘替正德披上轻声道:“皇上,歇息了吧。保重龙体,莫要为了刘瑾的事气坏了身子。”
正德轻叹一声缓缓道:“外边怎样了?”
“启禀皇上,张仑率团营已经全城戒严,内阁在连夜商议对策,锦衣卫衙门已经开始对刘瑾外宅展开搜查,皇上放心,几位大人主持局面,京城不会有乱子。”
正德点点头又问:“张永,依你看,刘瑾有没有可能是为人所陷害?你们也是十几年的老相识,你相信刘瑾会对朕有不轨之心么?”
张永心头一怔,脊背后的皮肤开始收紧,皇上明显是对此事产生了怀疑,这可不是好兆头。
“奴婢不敢妄言,但皇上既要问,奴婢不敢不回;按理说刘瑾不至于胆大如此,不过人是会变的,知人知面不知心,几年前的刘瑾和现在的刘瑾那可是两个人了。外边的事情我不敢说,内廷的事我倒是有所耳闻,刘瑾在内廷中可是人人惧怕,他手中杖毙的宫女太监足足上百,虽然都是事出有因,但奴婢认为毕竟狠毒了些。”
正德轻声道:“难道朕真的走了眼么?朕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是不是朕被人糊弄了?”
张永心头惊惧,不敢接话,正德叹了口气转身道:“回去歇息吧,明日再说,夜里天气很冷,刘瑾年纪大了,在大牢里岂不是要冻死了,当年在新平堡烽火台顶上,夜里也是很冷,刘瑾脱了衣服给朕御寒,落下了体寒咳嗽的毛病,一会儿你送几件衣服去牢中吧。”
张永低声道:“奴婢遵命。”
正德睡下后,张永立刻换了衣服出宫千万锦衣卫总衙大堂,宋楠正高居大堂案后主持今晚的大搜查行动,见张永匆匆而来,宋楠有些惊讶,在这个时候张永不该出来见自己,以免为人所怀疑才是。
然而当张永将刚才正德的一番表现说给宋楠听后,宋楠立刻紧张了起来。
“皇上聪明的很,他是生疑了;而且皇上对刘瑾确实是信任到了骨子里,这是心软了,这不是个好兆头。”
“是啊,刘瑾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比你我想象的还要重要的多,一夜过来,皇上极有可能心软反悔,此事并非没有先例,当初朱寘鐇造反之时,皇上迁怒于刘瑾替朱寘鐇进言增加王府兵额,扬言要惩办刘瑾,但次日便变了卦,被刘瑾一顿哭诉便饶恕了他,这一回会不会又来一次呢?”
宋楠冷笑道:“明日皇上定会命你探望刘瑾,你一定不能让刘瑾见到皇上,我这里会再加上一把火,皇上想绕了刘瑾那厮绝不可能的,这一次可不是我一个人要他的命,瞧着吧,明日早朝上,附议弹劾刘瑾的人将多如牛毛,有些人当出头鸟是不肯的,但打落水狗绝对毫不手软。”
张永笑道:“有宋大人运筹帷幄,咱家便放心了,咱家得走了,让皇上知道我私自来找你,那可不好。”
宋楠微笑道:“你要不要去天牢给刘瑾送几件衣服呢?皇上不是怕他受凉么?”
张永嘿嘿笑道:“咱家可没那闲工夫,他若冻死在牢里,倒是他的造化了。”
两人对视而笑,片刻后张永拱手而别。宋楠转身问王勇道:“搜查到哪里了?”
王勇道:“南薰坊刘瑾的老宅。”
宋楠点头道:“我亲自去搜查。”
第五六八章 踩上千万只脚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在北京城上,闹腾了一夜的北京城大街小巷之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氛,团营士兵一队队在街道中巡逻,锦衣卫校尉骑着快马在街道上东奔西走,每一条街道上都有官兵巡逻,给人以如临大敌之感。
京城三十三坊上百万百姓早起第一件事便是打听城中发生了何事,但坊间官府的告示牌上空空如也,并无关于此事的官府通告;他们只是被告知即日起不得出城,不得聚集,不得胡乱奔走。
然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总有些消息灵通人士知道些事情的端倪,半个时辰之内,京城大街小巷之中便疯传刘瑾谋反之事败露的消息,人人面露窃喜之色,有人竟然开始放起爆竹来。
奉天殿上的早朝刚刚开始,进大殿时,他们不敢交谈,相互间只以眼神交流,气氛显得很诡异;文武百官叩拜已毕,正德坐在高高的龙座之上,脸上两个大大的黑眼眶非常的显眼,但这一回可不是因为纵欲熬夜所致,却是因为昨晚想着刘瑾一案而彻夜未眠。
杨廷和首先上奏初步提审刘瑾的经过,昨夜押回京城之后杨廷和立刻组织了第一次提审,结果却甚是不佳,刘瑾自始至终大呼冤枉,要求见皇上说话,杨廷和当然不会如他所愿,反正也不急于一时,杨廷和索性将他丢入刑部天牢之中,自己回家美.美的睡了个好觉。
“刘瑾狡诈诡辩,不愿低头认罪,昨夜审讯也很仓促,所以暂时没有进展,臣请今日重新审讯,请三法司会同共审定罪。”
正德道:“刘瑾仍旧大呼冤枉么?”
杨廷和道:“那是必然的,如此重罪他岂肯就此招认,但即便他不认也没什么,昨日证据确凿,朝中重臣尽皆在场目睹,他抵赖也是无用。”
正德沉默半晌道:“朕觉得其中或有些隐情,朕昨夜想了一夜,有一个疑问一直不能释怀,刘瑾为何要谋反?他在朕的身边备受荣宠,难道他勾结朱寘鐇谋反,朱寘鐇会给他的比朕更多么?”
殿下宋楠张仑杨一清等人相互对视一眼,正德果然是心软了,这是在替刘瑾找不杀他的理由了。
杨廷和微笑道:“皇上不必困扰,但凡大逆不道之人都是欲壑难平,朱寘鐇承诺了什么不得而知,但他谋反的事实却是不可辩驳。”
正德道:“但如果他真的是冤枉的呢?如果真的是有人背地里给他栽赃,看着朕对他宠信而心生不满呢?”
众人的眼光齐刷刷的射向宋楠,正德就差点名道姓了,这话有点重,想不到正德居然会在满朝文武的面前如此的直言不讳。
宋楠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他对正德很是失望,原来自己在正德心目中跟刘瑾完全不能相比,自己替他立了那么多的功劳,甚至救过他的命,在正德心目中还是不如一个替他搜罗美女满足他享乐心思的太监。
“皇上何出此言?昨日之事众目睽睽,刘瑾谋反罪证俱在,皇上一力袒护是何道理?臣觉得皇上这么做实在是有些让人寒心。”宋楠抑制不住心中的怒气开口道。
这还是宋楠第一次公开对正德如此严厉的说话,话语中**裸的责怪毫不掩饰。
“宋楠,朕只是觉得此事或许哪里不太对劲,突然之间便这么多证据出来了,之前怎么没有一丝一毫的征兆?”
“皇上,不是没有征兆,而是皇上选择无视罢了,所有的事都有前因后果,皇上对刘瑾太过信任,所以视而不见。如今罪证俱在,皇上又出言袒护,这可教臣无言以对。”
正德冷声道:“你是说朕糊涂?”
宋楠道:“臣岂敢,是刘瑾太狡猾,利用皇上的仁厚欺骗了皇上罢了。昨夜臣带人抄刘瑾南薰坊老宅,又抄出不少铁证来,若皇上不信,这些证据如何解释?”
正德愕然道:“什么证据?”
宋楠转身朝殿外叫道:“呈上来。”
锦衣卫南镇抚司镇抚孙玄带着两名锦衣卫校尉抬着一个巨大的箱子走进殿内,行礼之后退出殿外。群臣的眼睛都落在这大木箱上,宋楠伸手将箱盖打开,只见箱子里满满当当全是巴掌大的物事。
宋楠抓起一只扬了扬道:“皇上,诸位大人,这是出入宫中的腰牌,不管是谁,有了此物便可出入皇宫如无物,这些东西都是从刘瑾的南薰坊老宅密室之中搜查而出。另有宫中侍卫盔甲五百套,兵刃火器弓弩上千件,臣命人尽数搬运进宫,此刻正堆放在殿外广场之上,刘瑾藏匿伪造这些物事干什么?我想答案不用我来说明了吧。”
文武官员一片抽气之声,正德瞠目结舌,脸上怒气聚集。
宋楠冷笑道:“除了这些,昨夜还有别的收获,经过一夜核查,刘瑾家产核查完毕,你们恐怕万万想不到,短短数年时间,刘瑾敛聚了多少财产。”
宋楠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朗声念道:“经查,刘瑾京内外房产二十六处,庄园六十余处,良田十万倾;所藏金银珠宝古玩字画堆积如山不计其数。以银两计算,这些财产共合计纹银一千三百万两。”
“什么?”殿上群臣差点背过气去,一千三百万两银子,这快抵得上大明朝一年的财政收入了,刘瑾上位三年时间,竟然敛聚了如此巨大的财富,真是匪夷所思。
正德的怒火终于掩饰不住,咬牙喝道:“这个狗东西,这个狗东西,千刀万剐都不足以平息朕的怒火,杨廷和,即刻组织三法司会审,查清刘瑾各项罪行,挖出他的同党,朕要将他所有的罪行张榜公告天下,朕要将他凌迟处死。”
杨廷和忙道:“皇上息怒,保重龙体,臣即刻去办。”
不久之后,殿上开始热闹起来,如宋楠所料,官员们开始落井下石痛打落水狗,文官们毕竟是读过书的人,脑子活泛的很,一个个言辞犀利有理有据的开始弹劾揭发刘瑾罪行,昨日殿上杨一清弹劾刘瑾的十八大罪状很快便被扩充了一倍有余,经内阁整理之后,形成了以谋反、贪腐、弄权、结党、陷害忠良等五大罪行为主的十八条大罪。
宋楠静静的站在角落里,看着文官们喋喋不休的落井下石,心中没有因刘瑾的命运已定而感到高兴,相反却很失落;特别是看着面前这些官员墙倒众人推的嘴脸,宋楠一阵阵的厌恶。
“臣早就察觉刘瑾图谋不轨了,臣一直暗中盯着刘瑾,刘瑾若有异动,臣第一个不会放过他。”
“臣不屑与刘瑾为伍,刘瑾曾数次邀请臣赴宴,臣却根本没搭理他,臣就知道他不是好东西。”
“臣之所以与刘瑾虚与委蛇,便是想暗中查出刘瑾谋反的阴谋,臣赠予刘瑾一副螃蟹图,上题‘看尔横行到几时’几个字,便是讽刺刘瑾,可笑刘瑾居然将图挂在中堂上,真是笑煞我也。”
“臣……”
一群朝臣争先恐后的攻击刘瑾之余抬高自己,丑态不忍卒睹,宋楠认出这些人当中有不少人正是刘瑾的爪牙,他不想此时戳破,只是静静的站在一旁欣赏他们的表演。张永宣布退朝之后,这伙人依旧围拢在一起喋喋不休。
宋楠举步往殿外走,行到殿门口,耳边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宋大人,好胆识好魄力好计谋,老夫佩服了。”宋楠扭头看去,内阁首辅李东阳杵着拐杖站在自己身边微笑看着自己。
“李首辅谬赞,这是刘瑾咎由自取,我锦衣卫消息灵通查知后自然不能坐视。”宋楠微笑拱手道。
“事实如何怕是宋大人自己心里明白了,老夫在庙堂数十载,这些事见了不知多少回,倒也不足为怪。刘瑾罪大恶极,为除此人,用些手段倒也不为过,总之老夫给宋大人道贺了。”
宋楠微笑道:“李首辅说的话我听不大懂。”
李东阳微笑道:“懂不懂都没什么干系,恭喜宋大人替我大明除去一害;刘瑾一去,皇上最宠信的人便是宋大人了,还请宋大人多多劝劝皇上励精图治中兴大明。另外老夫有句不中听的话,刘瑾所为和下场值得很多人引以为戒,身为人臣如果不懂收敛,后果便是如刘瑾这般。”
宋楠呵呵笑道:“李首辅,劝皇上的话你该去说才是;你也无需担心日后朝堂上会发生什么,该来的总是要来,有些事挡也挡不住。”
李东阳摇头一叹道:“宋大人,你智谋本事无人望其项背,假以时日必可成为大明中兴名臣,就怕宋大人过于偏激自负,手段过于阴暗,那将会成为我大明之祸。”
宋楠道:“李首辅原是来教训宋某的,首辅大人何时学会看相算命了?怎会预测到将来如何?如你口中所言,你这么说话便不怕我对你用些阴暗的手段么?”
李东阳呵呵笑道:“老夫快七十了,还怕人对付老夫么?人生七十古来稀,行将就木之人那是什么也不怕。再说了老夫已经决意隐退,宋大人不至于对我这个隐居乡野的老头子不能容忍吧。”
“你要归隐?为什么?”
李东阳指着殿上兀自滔滔不绝的群臣道:“宋大人瞧瞧那些人,这便是我大明朝的文官。想当年先帝在世的时候,朝中正臣熙熙,焉能有这些人立足之地?老臣受先帝所托,辅佐皇上即位,这数年来也算是尽力了。老夫不想与这些人再厮混下去,趁着还能走动,老夫过几年清净日子去。”
宋楠愣了愣点头道:“首辅大人自家之事宋楠也不好说什么,临行时我去敬一杯水酒便是。”
“老夫先行谢过,唔……老夫和宋大人之间也没什么恩怨,当年误以为宋大人和刘瑾乃是同党,做了些让宋大人不开心的事,宋大人当不会放在心上吧。”
宋楠笑道:“首辅大人不提,那些事我早就忘记了。”
李东阳沉吟片刻道:“老夫有一事相求,不知可否直言。”
“首辅大人今日的话还不直么?我将成为日后朝廷之祸这样的话你都能说出口,还有什么话不能说?”
李东阳微笑道:“如此,老夫便直说了,老夫致仕之后,内阁以廷和为首,他性子有些刚烈,也许和宋大人之间会有冲突,如果有水火不容的那一天,宋大人能否看在老夫的面子上饶他性命?”
“李首辅何出此言?这话从何说起?”
“你只说答应不答应老夫?”李东阳满目期待。
宋楠缓缓摇头道:“我这一辈子就许过一个承诺,却还至今没有实现,所以我我早就告诫自己不要轻言承诺,我不能答应你。”
李东阳满脸失望,点头道:“也好也好,老夫知道求了也是白求,但好歹老夫也算是尽了力。”
宋楠道:“我只能说只要人不犯我,我便不会犯人,事实上李首辅不该来求我,而是该去给其他人一个忠告才是。”
李东阳点头道:“这倒是个好建议。”顿了顿想说什么,却又发现没什么好说的了,于是笑道:“这殿上一群水鸭子烦的紧,老夫喜欢清静,先走一步了。”
宋楠微笑躬身,看着李东阳的背影缓缓出殿下台阶而去。
第五六九章 告别
对刘瑾的会审很快便结束了,虽然刘瑾一直不肯招认,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冤枉的,甚至在公堂之上数番大闹不休,哭喊着要见皇上申诉,但铁证面前就算不肯招认,也无力回天。
三月十三,结案折子呈递上去之后不久,正德的圣旨便下来了,刘瑾以谋逆之罪被判处凌迟之刑,诛灭三族;也不必等到秋后行刑了,刘瑾和安化王一样都是犯了谋逆之罪的十恶之人,判决下来之后,立刻便准备行刑。
傍晚时分,春雨绵绵洒在京城的大街小巷,润湿了天地间的一切,虽只是申时末,天色已经很是昏暗,街道两旁的店铺门口也都早早的掌上了灯笼;茶水笼屉之间的热气缓缓从灯光下溢出来,飘散在细雨蒙蒙的天地中。
刑部大牢门口,几匹马捧着白气停在门前石阶下,几名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人翻身下了马上了台阶,一名身材高大的汉子上前递过名帖,看守大门的狱卒本来无尽打彩百无聊赖,但见了名帖之后立刻跟打了鸡血一般直起胸膛。
“哎呦,是宋侯爷和锦衣卫的各位爷们,不知小人能帮上什么忙么?”
“我家侯爷想进去探望一个犯人,还请兄弟通融一番。”
“未知宋侯爷要探望谁?我们这里的规矩是,亲眷探望须得预约时间,而且有的犯人是不准探视的,小的……”
“宋侯爷还能让你为难不成?”那高大汉子打断看门狱卒的话头,伸手从怀中掏出两锭十两的银元宝来,啪的一声拍在狱卒手里:“和兄弟们分分,下了值后找几个妞儿泻泻火,我瞧你好像脑子有点不太灵光,看来是憋得太久。”
那狱卒眼睛雪亮,口中说着客气话,手上轻快的一抹,二十两银子便被他藏入袖子里,更无二话转身便招呼开了小门,一群人鱼贯而入进到院子里。有了银子开道,事情办得也利索,盏茶之后,宋楠已经置身在天字一号死囚牢房的走道里。
牢头提着灯笼在阴暗腥臭的过道上走着,两旁的牢房里不时传来哭泣叫骂之声,不时有枯瘦的手伸出栅栏缝隙,试图抓住行走在过道上的众人的衣服。牢头和一名狱卒大声呵斥,毫不留情的用棍棒击打伸出来手臂,打的一片鬼哭狼嚎。
“宋侯爷您别见怪,进到这里边的基本上都是没活路的,这些家伙也都刁横的很,您想,在外边杀人放火谋反贪污什么坏事都敢干的人,能有什么纯良之人?”牢头回身解释道。
宋楠摆手道:“我明白,刘瑾关押在何处?”
牢头道:“在前面的单间里,宋侯爷,朝廷严禁行刑前探视犯人,小人这可是给您破了例;您抓紧着点,可莫让小的为难,上面知道了,小人恐怕这饭碗保不住。”
侯大彪斥道:“啰嗦什么?你当我们不知道规矩么?丢了刑部的差事老子给你安排北镇抚司诏狱的差事,油水更足。”
那牢头点头哈腰不敢再多嘴,片刻后众人来到走道尽头,两名狱卒站在一间牢房门前弯腰等候,牢头掏出一大串钥匙,开了门上的一把锁;一名当值的狱卒也掏出一把钥匙开了另一道锁,牢门才算真正的打开。
“侯爷,人在里边,您慢聊,我等在外边守着。”牢头哈腰笑道。
宋楠点点头道:“辛苦了,侯大彪,等会给这几位兄弟一人打赏十两银子,你们都在外边候着,我一人进去便是。”
侯大彪王勇等人应诺,站在牢门外守着,宋楠提过灯笼,伸手一推那厚重的木门,吱呀一声,牢门轻轻开启,迈步进去之后,昏暗的灯光里,只见牢房空空,乱草铺上空无一人;宋楠提着灯笼转了一圈,才在角落里看见了一个披头散发的背影盘腿而坐,那正是刘瑾。
牢房中进来了人,刘瑾却毫无知觉,头也不回,宛如老僧入定一般。宋楠迟疑了片刻,将灯笼挂在墙壁的钩子上,将提进来的一只食盒在草铺上放下,慢慢从里边取出带来的饭菜酒肉,满满的斟上了一杯酒。
“来者何人?这时候能来看我的人想必绝不是我的亲眷故交。”刘瑾忽然开口说话了。
宋楠直起身子对着刘瑾的背影拱手道:“刘公公,我是宋楠。”
刘瑾的身子一抖,缓缓转过脸来,乱发之间一双锐目如电,宛如两柄尖刀刺向宋楠。
“我当是谁,原来是宋大人,你害的咱家还不够么?咱家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你还来炫耀一番是么?”
“刘公公,先来用些酒菜吧,这天牢之中的饭菜滋味一定不怎么样,公公这几天恐怕也没吃下什么东西,来吧,吃点东西,不管如何,肚子是要吃饱的。”
刘瑾冷哼一声缓缓起身,身上叮叮当当一阵作响,那是手铐脚镣之声;哗啦啦,哗啦啦,刘瑾一步步走到草铺旁,盯着宋楠半晌,忽然猛一伸手,将草铺上的酒菜尽数横扫在地,顿时乒乒乓乓一阵乱响。
外边王勇和侯大彪等人听到异响,忙高声询问:“大人,出了什么事?”
宋楠叫道:“没事,不用进来。”
刘瑾冷笑道:“宋楠,你假仁假义作甚?咱家有今日便是拜你所赐,要你来装什么好人,卖什么乖巧?没想到咱家会被你这个小人所陷害,竟然会死在你的手上,咱家悔不该没有早些决断,绝了你这个祸根,以至于今日之祸。”
宋楠摇摇头,伸手将落在地上的肥鸡猪蹄等物捡起来放在食盒里,抬起头来看着刘瑾道:“刘公公,干什么跟酒菜撒气?这些果腹之物可没惹你。不错,却是是我一手设计的你,你才会这么迅速的被打翻在地,可是你说的自己甚是无辜,这一点我是不同意的。我跟你之间本来无需到这一步,若非你数次对我下手,欲置我于死地,我也不会这般对你,你有今日也是你自找的。”
刘瑾冷笑道:“说的好轻巧,当年若非我在皇上面前多次推荐你,你焉能有今日?你现在却恩将仇报,却来振振有词。”
宋楠冷声道:“刘公公,事到如今你还这么说话,那可没什么意思;你好像觉得一直对我有恩,希望我能拜倒在你的面前唯你马首是瞻,我不愿如此,所以你便处处与我为敌。你我之间谁提携谁你心里明白,当年你我初次见面之时,若非我从中周旋,你下场如何心中自知;内阁弹劾八虎之事,若非我劝说皇上保住你们几人,你们的下场又当如何?而这之后,你有对我做了什么?花言巧语答应我给予锦衣卫指挥使的职位,却暗地里动手脚,拉出个石文义来,随驾巡边途中你也处处对我打压。这还罢了,刘六刘七造反之时,你指使谷大用按兵不动想让我死在新安。安化王作乱,你命李增在宁夏当街刺杀我,你对我做的种种,焉能怪我今日如此对你。”
刘瑾脸色青白,咬牙道:“你想咱家死,咱家想你死,这难道有什么错么?”
宋楠道:“既如此,今日咱们还来纠缠这些作甚?我若早被你除去,你也不会有今日;你有今日之祸,也不该怪我对你无情,咱们本不该相互指责。我今日来此,只是因为我们曾经是故交,你刘公公也是一号人物,所以才来探望探望你。故人将去,我来探望,这是我宋楠能做到的礼数,你不领情,我也无话可说。”
刘瑾沉默良久,忽然长声一叹,缓缓在草铺上坐下,轻声道:“数年前,咱家便觉得你不是个易与之辈,咱家曾想过,若你我联手,天下间谁有敌手?只可惜事情到了今日的地步,虽然咱家毁在你手里,但我还是佩服你的,你比我高明。”
宋楠摇头道:“你错了,你并非毁在我手里,你是自己毁了自己;起初我和你确实是合作关系,我也不否认是想凭借和你之间的联盟能平步青云,但后来我终于发现,你我并不是一路人。你太自私专断,断不会允许有人比你高明;而且你的一些做法也实在让人难以接受,我说的不是你和我之间的事情,而是大明朝的事情;你本对政务不通,偏偏喜欢指手画脚,弄出的一些祸国殃民之策,搞得民心惶惶天下大乱,这是你最失败的地方。”
刘瑾叹道:“我对皇上一片忠心,难道这还不够么?”
宋楠笑道:“你确实对皇上忠心一片,但你忠于皇上的目的是要谋取更大的权利,这是假忠;真正的忠臣是要为大明社稷考虑,帮助皇上坐稳江山,这才是真正的忠心。你可知道为何你看上去很强大,势力遍布内外廷,遍布大明各地,一旦落到今日这个地步,却连一个为你说话的人都没有么?平日对你阿谀拍马的那些人在朝上对你指责的最凶,之前你想过自己会这么轻易的被击倒么?这一切都是你自己造成的,你维系他们的手段不是情感,而是利益;不是让他们心服口服的拥戴,而是威逼和打压,所以你一倒台,没人肯救你,只会狠命的落井下石,这便是你的可悲之处。”
刘瑾喟然一叹,突然伸手,抓起壶中半壶酒咕咚咚灌了下去,之后歪倒在草铺之上。
宋楠默默起身,解下身上的披风给刘瑾披上,道:“无论如何,你我相识一场,我来看你是出于我的道义。你怨我也罢,恨我也罢,我只能告诉你,每个人都想活着,而且活得更好,每个人在想要剥夺他人生命之前,首先要做的便是做好准备迎接为此带来的代价。你刘公公是这样,我宋楠同样如此。这几日我会命人好酒好饭的招待你,刘公公,咱们就此别过,我不说再见,因为咱们恐怕再也不见了。”
刘瑾默不作声,喷着酒气摇摇晃晃,宋楠转身朝门外走,拉开牢门的那一刻,忽听刘瑾在身后似乎在喃喃自语般的嘀咕道:“其实,你我都是一样的人……我的路……便是你将来的路,哈哈……你又岂会逃脱命运的安排。”
宋楠凝步不动,头也不回的道:“你错了,我和你的命运判若云泥。”
第五七零章 格局变动
三日后的三月十六日清晨,满城的百姓都涌上街头看大奸臣刘瑾被凌迟,从清早起,坊间便有爆竹声响起,热闹的就像过年过节一般,人们纷纷涌在街道的两旁,等待着刘瑾囚车的经过。当游街的囚车经过几条主要的街道时,街道两旁的百姓们将手中的泥块石块烂菜叶臭鸡蛋雨点般的砸向刘瑾的囚车,场面一度失控,最后不得不出动官兵举着长鞭子在街道两旁抽打百姓,才保证囚车在午时之前抵达城西刑场。
所谓凌迟之刑便是用刀子一条条将身上的肉割下来,这一回刑部请了最好的行刑刽子手,据说可以片下可以透光的肉片,可以凌迟数千刀而人不死。
午时起行刑开始,绑在木柱上的刘瑾口中塞着布条,手脚呈大字型捆绑,全身上下只穿着一条短裤;行刑刽子手用咸盐水浸泡好薄刃尖刀从刘瑾肥腻的大腿上开刀,手法伶俐的割下了一条血淋淋的大腿肉,在盐水中漂净之后撑开,果然名不虚传,几乎呈半透明状。围观百姓掌声雷动,赞叹其技艺超群,没有人在乎绑在柱子上的刘瑾痛的死去活来的情状。
第一日,一千一百二十三刀,两条大腿外加胸前部分的肉都被割得差不多了了,不知是刘瑾生命力顽强,还是刽子手的手段高超,押回牢房之后用,刘瑾居然喝了半碗稀粥。
第二日,一千零八十九刀,手臂和后背的肉都被割了个七七八八,刘瑾再也撑不住了,押会监牢后于当夜断了气。
第三日,已经死去的刘瑾依旧被押往刑场,刽子手用了一千一百四十五刀,仔仔细细的将他身上剩下的完好部分的肉尽数割下。
三天时间,足足用了三千三百五十七刀才完成了凌迟之刑,割下的皮肉一条条搭在刑场一侧的松木横杆上,受过刘瑾迫害的官员家属们纷纷向刽子手讨要刘瑾的肉,刽子手生财有术,居然兜售起来,只是价格太低,每条肉只有一文钱,刘瑾全身上下的肉卖光了,却只值三两银子。
刘瑾既伏诛,刘瑾一党的众多官员的下场也可想而知,焦芳、顾佐自然是跑不掉的,虽然他们并没有参与谋反之事,但因依附刘瑾干了不少勾当,自然难逃刑罚;内外廷刘瑾党羽被杨廷和一网打尽,砍头下狱抄家发配一条龙服务,数十名官员人头落地,其中包括内廷刘瑾的铁杆高凤魏彬等人;京内外上百名官员遭受牵连,不少人主动自首,攀咬他人,以期减免罪责。
一时间,京城中捕快四出,官差奔走,一长串一长串的官员及其家属被缉拿归案,一长串一长串的人被押解出京远赴边镇充军,初始百姓们还兴奋的议论纷纷,不久之后便人人侧目,觉得胆战心惊了。
闹哄哄足足半个月之久,才算安定下来,随着李东阳王鏊两位内阁阁老的致仕,朝臣们一下子便将注意力集中到了一件事上,那便是大清洗之后的外廷诸多职位空缺,正是谋求上位的时候。
杨廷和府邸前门庭若市,稍有头脑的人都知道,外廷如今是以杨廷和为首,焦芳下狱后杨廷和又兼任了吏部尚书之职,所有的官员的任免都要经过杨廷和的首肯才成。杨廷和动作迅速,在他的举荐之下,内阁六部来了个大换血。
经他举荐,梁储、刘忠、费宏、靳贵等几个名不见经传之人忽然上位,分别被授予大学士之职进入内阁供职,这几个看似和杨廷和毫无干系,但细究之下却发现他们有个共同的经历:都曾经和杨廷和在翰林院共过事,如今也都分散在各部各科担当副职或部门职位,说起来倒也是经验丰富年富力强的官员。六部中,除了保留陆完的兵部职位之外,其余五部尚书也尽数换人,吏部尚书刘机、户部尚书何鉴、礼部尚书费宏兼任、刑部尚书刘璟、工部尚书李遂等都是杨一清提名认命的新人。
当一切尘埃落定之后,众人赫然发现,原来刘瑾倒台之后,最大的受益者居然是外廷,准确的说是杨廷和;几乎所有重要职位的人都是杨廷和一手安排,新任内阁首辅牢牢地将外廷抓在了手里,攥成了一团。
而扳倒刘瑾的最大功臣宋楠此时却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之中,有心人忽然发觉,刘瑾死后不久,这位扳倒刘瑾的大功臣便忽然告假一个月消失在朝堂之上,京城中鸡飞狗跳这么多天,也没见宋楠冒个头,锦衣卫衙门也异常的低调,这一切显得极为诡异。
小公爷张仑去过宋府两三次,每次都看见宋楠翘着二郎腿躺在后院里晒太阳,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张仑责怪宋楠为何此时不出来主持局面,这时候正是宋楠的声望到达顶峰的时候,怎能任由杨廷和攫取这胜利的果实。而宋楠则每次都满不在乎的道:“小公爷,得享乐时且享乐,干什么要斤斤计较?杨廷和爱折腾让他折腾去,不是有句话叫做,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么?我便是深藏功与名的那一位。”
张仑气急败坏,苦口婆心的指责宋楠在这么重要时候不去经营,浪费了大好机会云云,拂袖而去;数次如此,张仑索性再也不去劝说了。
实际上,杨廷和的所有动作宋楠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不过宋楠心里有自己的小九九,那天殿上李东阳的话提醒了宋楠,李东阳的话其实代表了大多数官员的想法,在那天之后,宋楠忽然意识到,刘瑾一倒台,自己立刻成了外廷的眼中丁了。
宋楠不想成为刘瑾第二,再说就算自己出来说话,又有什么权利阻止内阁重组,阻止外廷的大换血?唯一有把握能做的就是咬着陆完手下犯下的罪行不放,将陆完拉下来,将杨一清捧上兵部尚书的宝座。
但且不说杨一清一门心思的要回西北将三边总制官任上的整饬边备之事进行到底,就算杨一清同意当兵部尚书,自己一发力,便等于在刘瑾之后立刻便同杨廷和翻脸,为了个兵部尚书的职位,这么做暂且不值得。自己其实还没到能和外廷全面作对的时候,在牛逼自己也只是个锦衣卫指挥使,只是个神枢营的提督。
而且其实更让宋楠下定要韬光养晦一段时间的决心的另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刘瑾被凌迟之后数日,宋楠两次欲进宫觐见正德,却都被正德拒绝了,这是绝无仅有之事。
张永传话出来,说正德连续数晚做恶梦,醒来后流泪说刘瑾可能是被冤枉的,这些话让宋楠胆战心惊,到了这个时候,正德还在惦记刘瑾,还在怀疑刘瑾是被冤枉的,也就是说对自己公布的所有证据都持怀疑态度,这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情。在这个时候,自己还以诛杀刘瑾的功臣自居,跳来跳去的指手画脚,以正德的性子,自己怕是要被他真正的恼恨上。
鉴于上述情形,宋楠果断选择了告假一个月,让杨廷和去折腾去,反正自己也在外廷插不上什么手,杨廷和折腾的越欢,便是越拉正德的仇恨,宋楠巴不得他折腾的厉害。宋楠也完全不担心杨廷和会坐大会对付自己,无论如何,以外廷文官们的尿性,他们和正德绝对尿不到一个壶里,杨廷和要是聪明的话便不会和他的前辈们那样的爱管闲事,否则他的下场绝对不会好到哪里去。
宋楠相信,正德只是一时生自己的气,说到底正德除了内廷和自己没什么人可以真正的依靠,有些事就算是勋戚们也是不肯替他摆平的。
于是宋楠便优哉游哉的在府中过起了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小日子,同时为自己一直想要做的一件事做些规划和设计,这件事对将来而言要重要的多,也要实际的多。
本卷完。请看下卷:风云乱
第五七一章 人间四月
四月末盛春时节,树荫浓郁、满目青翠、芳菲正盛,正是一年中最好的时候。
北京城南门外的宋家庄园的水田中一片忙碌景象,宋家庄园的原本只有一千亩田地,宋楠剿灭刘六刘七之后,朝廷又赏赐了一千亩田地,便在原来田地的东南方,两处田地一合并,便形成了如今的宋家庄园的规模。
宋楠卷着裤脚踩在水田里,手中拿着嫩绿的秧苗学着身边人的样子往田里插秧,周围的农人们捂着嘴偷笑,这位东家也是好奇心重,什么不好玩,偏偏要学人当泥腿子在田里干活,也是不明白他是怎么想的。
庄园管事万大宝提着茶壶从田埂上走来,高声叫道:“东家,您可别帮着干活了,我爹都骂我好几回了,您还是上来歇着吧,不然反倒耽误乡亲们干活了。”
李大牛瞪眼道:“万大宝,怎么说话呢?东家给你们添乱是不是?”
万大宝忙道:“不是不是,东家是天生的富贵命,当官配印上马杀敌那是一个顶老百姓一万个,可这粗活儿实在不是东家该做的事啊。您也帮着劝劝啊,哪有东家来踏青却跑来帮着插秧的道理。”
李大牛叹了口气道:“我也是没办法,哥儿要体验生活,我拦也拦不住,这不,丢下府中夫人们在山坡上不管,硬是要跑来水田里弄得一身泥,也是莫名其妙。”
宋楠叉着两手上的泥巴叫道:“你两个别当着我的面议论我好么?当我是聋子么?我不过是想亲自动手激励乡亲们的干劲,早日将秧苗插下去罢了,得了,我上来了。”
宋楠趟着泥水上了田埂,赤着脚叉着手往大路上走,脚下踩着田埂上软软的草叶,刺得脚心痒酥酥的甚是舒服;万大宝提着茶壶跟在后面,宋楠摆手道:“你去忙,不用管我。”
万大宝道:“东家中午回村里吃饭,俺娘俺爹在家里捉鸡呢,打算宰两只老母鸡炖了招待东家和主母们。”
宋楠忙道:“别忙活,我们自己带着吃食,莫耽误了乡亲们的活儿,大牛,一会将带来的一车礼物送进村里去,让大宝负责每家每户分一点。”
李大牛点头答应,提着宋楠的靴子跟着宋楠沿着大道万北面的山坡上走去,万大宝站在田埂上看着宋楠的背影叹道:“我万家庄的百姓也是前事积德了,遇到这么个好东家,租子越交越少不说,人又是这么和气;外边传说东家杀人不眨眼,我却是一点也不信。”
万家庄北面的山坡上绿草如茵,各色不知名的野花开放的鲜艳灿烂,一块蓝色的大布铺在山坡上的平坦之处,上面摆着几十盘点心果脯果仁,还有几坛酒;宋家众人散落在山坡四周各自游玩,宋楠走上山坡来的时候,只有婉儿和另一名婢女在原处帮着擦拭酒杯茶盅,驱赶飞来飞去嗡嗡闹闹的蜜蜂。
“婉儿,弄些水来我洗洗脚洗洗手。”宋楠一屁股坐在小木椅上,叉着手脚上的污泥给婉儿看。婉儿捂着嘴笑,忙吩咐另一名婢女拿木桶去山坡一侧的小石潭中提水过来。水提过来之后,宋楠先洗干净了手,之后婉儿提来一只小木盆,倒满水后将宋楠泥呼呼的两只大脚放进盆里冲洗起来。
宋楠仰头闭目,享受着婉儿柔软的小手在脚上揉来揉去,舒服的快要呻吟出来,睁眼看去,婉儿蹲在自己的身边认真的对付着自己泥呼呼的大脚,额上一缕青丝垂下,俏丽的脸蛋上一副认真的神色。
宋楠心中一动,瞅瞅四下无人,伸手过去在婉儿的脸蛋上摸了一把,婉儿的脸腾地红了,低声道:“少爷……别动,脚还没洗干净呢。”
宋楠微笑道:“婉儿,咱们好久没说过话了吧。”
婉儿低声道:“少爷公务忙,东奔西走的,哪有时间跟奴婢们说话呢。”
宋楠道:“是啊,穷忙一气,还记得那天晚上么?你家小姐负气出走的那天,咱们合力救人的事么?”
婉儿点点头心道:那天晚上,人生第一次的亲吻被你攫取了,我当然记得。
宋楠道:“和你家小姐成婚的那天晚上,要不是你让了床铺给我睡觉,我都没地方睡觉呢,还没谢你呢。”
“别……别说啦。”婉儿红着脸低头,那晚上被宋楠抱着睡了一夜,想起来便羞臊的慌。
宋楠看着这含羞草一般的小婢女心头大动,欠身伸手挑起她的下巴来,婉儿吓得手足无措,抬眼看了宋楠一眼,便迅速的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抖动着,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生的好美,你今年多大啦?”
“我……我十九啦。”婉儿蚊子般的哼哼道。
“跟你家小姐一样大啊,十九了,可是要嫁人了,要不要爷给你寻个好人家嫁了?”宋楠微笑道。
“别……我不,我只想伺候小姐一辈子。”婉儿吓了一跳,睁眼惶然看着宋楠。
宋楠轻笑道:“我逗你玩的,可舍不得放你嫁人,你要伺候素儿一辈子,便是要伺候我一辈子,你明白我的意思么?”宋楠的手指在婉儿红润的嘴唇上轻轻摩挲。
婉儿急得快要哭出声来,颤抖着道:“少爷……夫人们都在这里,少爷……别。”
宋楠越发的心中冲动,俯身过去便要亲那张小嘴,猛听得身后有人咳嗽一声,有人咯咯笑道:“洗个脚也能洗的这么香艳,夫君可真是不耽搁时间呢。”
宋楠赶紧放开婉儿,婉儿像只受惊的小鸟一般端着木盆飞也似的逃走了,宋楠回过头去,只见叶芳姑搀扶着挺着大肚子的戴素儿站在身后,两人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眼中满是揶揄之意。
宋楠尬尴的咳嗽一声,忙起身来道:“素儿坐下歇息,挺着大肚子还到处乱走,也不怕伤了身子。”
戴素儿微笑道:“无妨,大夫说原该活动活动身子,对大人和孩儿都是有好处的。”
叶芳姑一边扶着戴素儿坐下,一边狠狠瞪着宋楠道:“别假惺惺的,素儿妹子身子不爽利,你便开始勾搭婉儿了,也不考虑考虑素儿妹子的感受。”
戴素儿笑道:“芳姑姐姐莫说的那么难听,他那么喜欢婉儿便顺了他的意便罢,但是夫君啊,光天化日之下你可要自重身份,几位姐姐妹妹都在左近,你也不避嫌。还好小郡主没看见,不然有你好看的。”
宋楠举手道:“我错了,别说了好不好?就此打住。”
叶芳姑哼了一声,在草地上坐下,宋楠讨好的倒了杯茶水递过去,叶芳姑爱理不理的接过去,喝了一口,自己先忍不住笑了起来。
嬉闹声传来,小郡主带着陆青璃和杨蔻儿风一般的冲过来,三个人毫无形象的一屁股坐在草地上;三女的头上各带着一个野花编成的花冠,脸上红扑扑的流着细汗,各自拿出手帕来扇风,大呼小叫的喊热,惹得宋楠和叶芳姑连翻白眼。
小郡主指着宋楠的光脚丫子叫道:“老农夫,插秧可好玩么?”
宋楠苦笑道:“别提了,腰酸的要命,手脚也不麻利,插下的秧苗东倒西歪,一位大婶说我插的秧苗铁定不会活,事后还要重新来过,真是伤我自尊。”
众女轰然大笑,小郡主道:“都说了要你别去,偏要玩什么与民共苦,你宋侯爷可不是那块料,咱们这些人放在乡下恐怕个个要饿死。”
陆青璃道:“那可不一定,我和表姐会开小酒店做生意。”
杨蔻儿道:“我会放羊放马。”
戴素儿笑道:“那饿死的恐怕就是我和郡主了,我们两个什么也不会。”
宋楠道:“有我在谁都饿不死,担的什么心。”
叶芳姑白了他一眼道:“莫吹大话了,今日大伙儿都在这里,我有件事可要说一说,家里的用度越来越大,如今可是入不敷出吃老本了;夫君你若再不想办法弄些财路,咱们可要全部饿死了。”
宋楠皱眉道:“有这么严重么?府里进账不少啊,地租、店铺、还有我的俸禄,一个月几千两银子进项总是有的。”
叶芳姑道:“你是甩手掌故,自然不知道持家的辛苦,我也不细数出入帐目,总之你要明白,每月都要倒贴银子出去,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陆青璃嚼着一块糕饼满不在乎的道:“怕什么,大哥在呢,还能饿死我们不成?”
叶芳姑沉下脸道:“青璃,你弄得那些玩意儿花了几万两银子,咱府中一年中大部分的花销便是被你给浪费掉了,你宋大哥纵容你,我身为你的表姐可不能不说出来;各位姐姐妹妹都看在眼里,她们嘴上不说是顾忌姐妹情分,你可别当大家心里没意见。”
青璃撅了嘴无语,一旁的杨蔻儿也低了头不语,那些花销自己也有份。
宋楠摆手道:“芳姑,别怪她们,那些都是我让她们弄的,和她们无干。”
“你便是大包大揽的袒护她们。”叶芳姑嘟囔道。
宋楠微笑道:“妇人之见,有些钱是必须要花的,青璃造的火铳帮了我多少忙,好几回救了我的命,这都是宝贝呢;至于钱的问题嘛,很快你们便知道这不是个事了。芳姑,莫怪我没提醒你,你需的整理出几间房子来装银子,要不了多久,银子会长着腿儿往家里跑,怕是挡也挡不住。”
“夫君有生财之道了?”
“吹牛,我确是不信。”
众女七嘴八舌的议论。宋楠笑道:“我只要一动脑子,银子便哗哗哗往家里跑。”
陆青璃傻呆呆的问道:“大哥不会又要娶妾收礼吧,虽说上一回这么干收了几万两的礼物,老这么干怕是也不太好吧。”
众女轰然大笑,宋楠那一回娶妾收礼的勾当如今已经是众妻妾闲暇时的笑料,青璃天真烂漫也不懂避讳,就这么毫无遮拦的说了出来。
宋楠咬牙瞪着青璃道:“小妮子,你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你给我等着,回头好生收拾你。”
小郡主笑的打滚,指着杨蔻儿道:“青璃说的没错啊,人选现成的,干什么不再来一出?”
众女再次轰然大笑,杨蔻儿脸色通红,缩在陆青璃身后用指甲掐她的腰肉,宋楠长叹一声对这帮妻妾彻底无语。想自己在外边叱咤风云人见人怕,到了家中处处受气,如此人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信。
第五七二章 指手画脚
转眼到了五月初五端午节,宋府上下这才算是完完整整的在一起过了个节日,早起洗艾草澡,换了春衫去看永定河上的龙舟大赛,回到家中,厨下已经准备了各色粽子以及朱砂、雄黄、菖蒲酒,下午坊间还有旱船龙灯可看,宋楠像个普通的京城百姓一样,享受着这难得的闲暇,完全不去考虑朝廷的事情。
然而傍晚时分,宋楠回到府中之时,有一个人却坐在前厅中等着自己,那便是已经升任司礼监掌印太监的张永;见宋楠满面红光的进府来,张永施礼后不无醋意的道:“侯爷日子过得挺逍遥自在的啊,这是大隐于市么?浑不管朝廷的事情了么?”
宋楠笑道:“张公公,我这几年来奔波劳累,好容易心情好一些,过些安静日子,你却来跟我说这些话,见不得我开心是么?”
张永道:“外边闹成一团,你倒好,甩手不管了,哎,咱家真是佩服你这拿得起放得下的气派,只是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宋楠示意张永坐下,命人沏茶上来奉上,笑道:“别拐弯抹角了,出了什么事情?不然你不会突然来找我。”
张永嘿嘿一笑道:“什么事也瞒不过您,侯爷就算是睡着了,也比咱家精明百倍。”
宋楠啐道:“莫来灌我**汤,有事快说,有屁快放,晚间我还要带着夫人们去河边放风灯,别耽误我功夫。”
张永叹道:“侯爷,你怕是去不成了,皇上命我来请宋大人进宫觐见。”
宋楠心中一动道:“皇上请我进宫?莫开玩笑了,皇上不是拒绝了我两次觐见么?这会子又怎会来请我进宫?”
张永翻翻白眼道:“侯爷难道还记皇上的仇么?你又不是不知道皇上的脾气,刘瑾毕竟跟了他十几年,事事伺候的服服帖帖,从不忤逆皇上的心意;这一回的事情发生的太突然,皇上一方面痛恨刘瑾辜负圣恩,一方面却也念念不忘,这也是人之常情嘛。”
宋楠摇头道:“没那么简单,皇上是生疑了,皇上这段时间有没有私下里说过什么话?”
张永摇头道:“那倒没有,皇上已经好多了,今日端午赐宴群臣的时候,皇上没见到你似乎很不开心,回宫后问宋侯爷还有几天休假结束,还说甚是想念宋侯爷呢。这不,还命咱家带了这许多粽子酒水赏赐宋侯爷。您瞧瞧,有几个大臣没去赴宴还能被皇上记在心里,特意命人送来赏赐的?朝野上下怕只有侯爷一人有此殊荣了。”
宋楠盯着张永道:“张永,你再跟我拐弯抹角,我便要送客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张永瞠目半晌,无奈道:“好吧,本来皇上只要咱家请宋侯爷入宫的,但既然宋侯爷执意要问,咱家便说给侯爷听听也无妨。侯爷这段时间闭门谢客,外廷杨廷和折腾得沸反盈天之事,想必大人也有所耳闻。”
宋楠道:“当然,我又不是聋子瞎子,有些事我不想知道也自然有人上门来禀报。”
张永点头道:“咱家虽不知道侯爷突然告假的用意所在,但也知道侯爷绝不会是因为被皇上拒绝了两次觐见便自暴自弃。我想侯爷必是有些深意的。”
宋楠点头道:“你猜的也不算太离谱。”
“刘瑾及其党羽倒台之后,朝中上下都知道是侯爷的功劳,但背地里却都在议论,这一回最大的得利者却是外廷,特别是杨廷和,外廷大换血之后,已经成了铁板一块,杨廷和也成了内阁首辅,很多人替侯爷不值呢。”
宋楠微笑道:“不值?难道我去内阁当首辅么?我这身份如何有资格?外廷本就是文官的天下,在这种时候杨廷和的所作所为其实并未出阁,内阁六部清除刘瑾党羽之后本来就要大换血,这件事杨廷和责无旁贷,有什么好指责的?”
张永道:“话虽如此,但问题是外廷文官们的德行你不是不知道,这帮人可不是什么好鸟,四月里的那些任命,朝上动辄便是数十人联合举荐,皇上想反对都没法子反对,最后索性一股脑的批准了。皇上也知道,有些人的资历实在不足以担任内阁六部的重要职位,但杨廷和说可以,一群文官跟着说可以,皇上也是没办法。”
宋楠道:“皇上大可刚硬些否决,但说到底这些事也不是太重要,无论谁担任要职,恐怕都要团结在杨廷和周围。”
张永叹了口道:“这些倒也罢了,这次咱家也是得宋侯爷之力执掌内廷,咱家心里明白这一切都是因宋侯爷提携,否则我张永绝无今日。咱家可以立誓,咱家这辈子只对皇上和宋侯爷忠心耿耿,别的人我是一概不在乎的。但侯爷可知道,外廷得寸进尺,今日端午宴席上,大学士费宏说的话让咱家胆颤心惊。”
宋楠讶异道:“他说了什么?”
“他说,刘瑾之祸的根源始于内廷之制的不合理,特别是司礼监的披红之权,是酿成宦官干政的最大弊端,希望皇上能考虑革除披红之权,避免内廷中官干政的可能。”
宋楠挥手一拍桌子,啪的一声震得茶盅乱响,张永吓了一跳,忙道:“侯爷莫要动怒,千万莫动怒。”
宋楠压住怒气问道:“其他人什么反应?”
张永道:“内阁其他几人都附和,杨廷和倒是没说话,皇上当时没表态,但皇上显然气的不轻。”
宋楠起身踱步,口中冷冷道:“杨廷和想独揽大权,不过他未免太急躁了些,才一个月的时间,他便按耐不住了么?”
张永道:“是啊,杨廷和故意不说话,便是制造出这不是他的主意的假象,其实咱家猜测,定是杨廷和授意他们在今日宴席上提及此事,试探皇上的口风。”
宋楠点头道:“你说很对,杨廷和志不在小,如果让他得逞,外廷便大权独揽了;不过他们既然是试探,没有正式的上奏,便不必接他的话茬儿,皇上不搭理他们是对的。”
张永道:“咱家倒是认为此举对侯爷也是不利的,显然杨廷和知道咱家和侯爷交好,侯爷如今在朝廷声望不小,他怕侯爷和咱家联手,如果咱家失去披红之权,那便无法钳制外廷的所有行为了,只能寄希望于皇上的强硬了。”
宋楠道:“皇上让你请我进宫难道是商议这件事?毕竟只是宴席上的随口谈论,还没到想对策的时候。”
“是,皇上没说要谈及此事,皇上要请侯爷去商议的是另外两件事,第一件便是杨廷和等人上奏要求拆除豹房,将西苑豢养的野兽珍禽尽数移出宫外,豹房中的女子也尽数遣散,说这些东西徒耗朝廷财物,消磨皇上的精力,乃是刘瑾处心积虑的阴谋,不能留存。”
宋楠呵呵笑道:“果然开始管起闲事来了,杨廷和难道忘了李东阳刘健他们的前车之鉴么?”
“还有呢,他们要恢复弘治先皇早晚朝议事制度,并要求皇上恢复日讲制度,说什么皇上需的励精图治,多学些治国之策,效仿先皇勤勉治国,中兴大明之任皇上责无旁贷云云。”
宋楠哈哈大笑起来:“这不是要了皇上的命么?”
“还有,皇上已经十八岁了,杨廷和去见了太后说皇上岁数已经不小了,再不大婚会让天下人心中不安,于是太后下了懿旨要为皇上物色皇后人选早日大婚。”
宋楠笑道:“这是好事啊,这倒是没什么可说的。”
张永忙道:“问题是内阁大包大揽替皇上物色了皇后人选,皇上却压根不喜欢那女子,双方僵持不下,杨廷和请出太后来压皇上,又让外廷群臣上奏施压,这才闹得不可开交。皇上这几天心气不顺,想来想去,如今能替他出主意的只有宋侯爷了,这才命我前来请侯爷进宫商议对策。”
宋楠缓缓点头,关键时候正德只能靠自己,之前有刘瑾,现在没有刘瑾了;外廷的所作所为也没出乎自己的预料,这么快便开始对皇上指手画脚起来,杨廷和行事如此激进,倒是有些让人意外。
第五七三章 国之大事
张永先行离去,宋楠挨到天黑,独自一人骑着大黑马沿着灯火阑珊的街道驰往宫中,进大明门后,人声寂寥,宫墙上风灯摇弋,影影绰绰;除了宫中锦衣卫和叉刀手的巡逻队伍之外,别无生气。
宋楠缓步在宽阔的宫中大道上行走,忽然觉得这夜晚的皇宫甚是冷清,对比来时街道两旁家家户户传出的欢声笑语,这皇宫之中也实在太无生气了些,住在这里的人虽然尊贵荣显,却不免也错过了人生中的一些简单的乐趣。
步入乾清宫殿门,两名小太监提着灯笼上前查看,宋楠看着这两个小太监面生,倒也不是很惊讶,刘瑾死后,皇上身边的太监恐怕也被张永换了一茬,不消说这两个小太监是新进调来乾清宫当值的太监了。
宋楠不认识他们,他们却认识宋楠,两名小太监拱手行礼道:“侯爷来了,皇上在书房等着侯爷呢。”
宋楠点头道:“前去通报。”
一名小太监匆匆前去禀报,宋楠跟在后面轻车熟路来到后殿处,朝着那亮着灯的御书房走去,在门口的小太监扬声道:“宋侯爷到了。”
屋子里传来正德略带激动的声音道:“快请。”
宋楠整整衣衫正正衣冠迈步而入,穿过外间垂帘圆门,屋子里点着明亮的烛火,桌案后正德已经站起身来朝这边张望,宋楠快步疾走,朗声道:“臣宋楠叩见皇上。”
正德从书案后走出来,连声道:“免礼免礼。”
宋楠站起身来,在灯光下打量着正德,低声道:“皇上清减了。”
正德抓着宋楠的手道:“可不是么?你倒是胖了不少。”
宋楠微笑道:“君瘦臣肥,臣汗颜无地。”
正德哈哈笑道:“朕可没这个意思,来来,见过皇姐吧,皇姐也在朕这里。”
宋楠心中一动,转头逡巡,见帷幕后康宁缓步而出,灯光下笑颜如花,宋楠忙上前施礼,忙乱了一阵后三人坐定了。
正德看着宋楠眼中满是笑意道:“朕一个月没见到你,心中还真是有些想念你,朝中这一个月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你倒好,躲在家里享清福了。”
宋楠忙道:“臣只是太累了,想休息一阵子罢了,再说朝中的那些事臣是一点也没有头绪的,有杨廷和他们主持,又岂能轮得到臣来指手画脚。”
正德叹道:“宋楠,你也莫说违心的话,因为刘瑾的事情朕有些不开心,所以前段时间确实对你有些看法,不过那都过去了。朕也确实曾怀疑刘瑾谋反之事的真伪,甚至怀疑你暗中做手脚陷害刘瑾,这一点朕丝毫不隐瞒,但皇姐这几天跟朕说了不少的事情,包括当初在新平堡刘瑾和钱宁如何弃她于不顾夺马逃命的一些事情,朕才明白,原来刘瑾从那时起便已经在欺骗朕。”
宋楠看了康宁一眼,康宁眼中含笑微微点头,宋楠道:“过去的事情也不必提了,刘瑾死了,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人,他曾经伺候过皇上十几年,皇上是重情义之人,臣明白此事对皇上的打击很大,臣完全可以理解。”
正德点头道:“很好,你我像现在这样交心攀谈已经很久没有过了,记得父皇殡天之后咱们聊过,也是在这样的夜里,从那时起朕便当你是贴心的人,希望咱们君臣之间不要生出嫌隙来。”
宋楠道:“臣对皇上始终如一,皇上放心。”
正德微笑点头道:“很好,这一段时间里朕觉得自己是孤家寡人,却忘了还有你在朕身边;张永去你府上可谈及朕最近烦恼之事么?”
宋楠道:“臣有所耳闻。”
“最近外廷的官员置换了不少,杨廷和举荐了不少人,内阁六部也都换了新人,朕没心情跟他们争辩,所以杨廷和他们举荐的人选朕大多应允了。这件事你怎么看?”
宋楠道:“臣认为既然是杨廷和举荐的人,应该是合格胜任的,杨廷和这个人还是有些本事的,皇上大可相信他的的所为,外廷中有他坐镇,国家政务当不至于太差。”
“哦?原来你是这么看杨廷和的,朕还当你认为杨廷和很是不堪呢。”
宋楠笑道:“臣有一说一,虽然杨廷和跟臣之间并没有什么交情,但臣也不能无事生非的去攻讦他;政务上他是一把好手,这一点是无疑的,起码不比李东阳他们差多少,李东阳对他器重的很,否则当初也不会忍辱负重以让杨廷和入内阁为交换条件留守内阁了,可见对杨廷和期望甚高。”
正德点头道:“说的也是,当初他留守内阁可是为众官所鄙视的,看来确实是对杨廷和期望颇高。”
“杨廷和固然不错,但对他未免古板了些,有些搞不懂身为人臣的一切禁忌,我听说他最近又来管皇上的闲事了是么?”
正德一下子激动起来,神色很是愤怒的道:“可不是么?他率文官们上奏,要朕拆了豹房,废了西苑,还要朕效先皇开早晚朝仪政恢复日讲,更可气的是,他跑去太后哪里花言巧语说服了太后,给朕物色了个皇后,你说可气不可气?”
宋楠微微摇头道:“这个杨廷和。”
正德道:“还有呢,朕要大婚之前,皇姐是必须要出嫁的,杨廷和还顺带给皇姐也物色了个驸马;这不,今天中午,太后要皇姐去相看相看,皇姐不愿意去,被太后说了几句,闹得要出家当尼姑,你说,朕的皇姐要是真去当尼姑了,这不是天大的笑话么?若不是这个杨廷和瞎搅合,哪有这么多的事情?”
宋楠愣了愣转头看向康宁,见康宁垂着头坐在那里楚楚可怜,心中满是愧疚,康宁之所以闹着去当尼姑,还不是因为自己的存在么?
正德兀自道:“朕其实也不明白皇姐为何不愿出嫁,但朕只有这么个皇姐,朕希望她快快活活的按照自己的心愿生活,就算皇姐一辈子呆在皇宫里,朕也不会逼着她去嫁人。可是太后那里没法交代啊,这个杨廷和,朕恨不得踹他两脚。”
宋楠不敢表露什么,回头来道:“皇上自己有什么打算?”
正德摇头道:“朕也不知道怎么办,朕指望着你给朕出个主意呢。”
宋楠想了想道:“豹房西苑拆了便拆了吧,那些玩意确实是刘瑾消磨皇上意志的手段,皇上还是不要留恋那些东西;里边的女子皇上选一些可心之人充入后宫之中便是,这是臣认为最好的解决办法;实际上臣也是不赞成修建豹房的,每年宫里光是豹房便要消耗几十万两银子,也难怪人说三道四。”
正德肉疼不已道:“你都这么说了,朕还说什么?可是这么一来,杨廷和他们岂不是气焰大盛么?有一便有二,朕怕他们会得寸进尺呢。”
宋楠道:“皇上不必担心,别忘了您是皇上,文官们是臣子,如果他们得寸进尺,臣愿意替皇上教训他们,提醒他们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正德愕然道:“你是说,打他们板子?”
宋楠微笑道:“为何不可?几年没给他们打板子了,他们怕是屁股痒痒了。杨廷和倒不是真的要逼着皇上恢复什么日讲什么早晚朝之事,他只是试探试探皇上,耍耍团结一致的外廷的威风罢了。皇上需要他们治理国家,但也不要纵容着他们,该打屁股还是打屁股,一顿板子过后,他们就老实了。”
正德呆了半晌道:“可是这要是闹将起来,他们又纠结数百人集体跪在宫门请愿该怎么办?朕可不想闹得朝中大乱。”
宋楠道:“相信我,他们不会闹,打板子也要有技巧的,打的何人,为了何事都是有讲究的,若是因为他们建议皇上恢复日讲勤于政务这些事情打他们板子,他们自然会理直气壮的出来闹,但咱们却不给他们这个机会。”
正德似懂非懂的点头道:“你说的好像有些道理,但朕还是有点担心。”
宋楠道:“皇上相信臣的话,这些事情臣去办了,到时候皇上只要下令让臣揍他们的屁股,便可让文官们收敛,我向皇上保证。”
正德想了想道:“好吧,朕听你的,但大婚之事该怎么办?太后在后面压着,朕可要烦死了。还有皇姐的事情该怎么办?”
宋楠道:“皇上也到了大婚年纪了,再不册立皇后确实有些不妥,不过皇后的人选倒是不需要杨廷和来操心,皇上大可自己选自己喜欢的,未知皇上心目中可有中意的人选么?”
正德道:“豹房里边的女子可以么?”
宋楠翻翻白眼道:“皇上觉得呢?皇后来天下之母,起码是个身家清白贤淑惠德的女子才可,豹房中的女子皇上若是特别喜欢的话,大可以后册立几名留在后宫为妃。”
正德点头道:“朕知道了,若如此随便选个品行身家相貌性格都合适的女子便成,只要不是杨廷和他们硬塞给朕的,朕都可以娶她为皇后。”
宋楠无言以对,康宁公主忽道:“皇上,我认识一位姑娘觉得倒是不错,性格相貌都属上乘,年前我去永安寺礼佛,恰逢她和她的母亲也去敬香,我们一见如故,谈得倒也投缘。”
正德笑道:“哪家的女儿?”
康宁道:“是史馆编修夏儒之女,身份低了些,不知道合不合适。”
正德道:“身份不是问题,改天皇姐约她进宫来,朕瞧一瞧。”
康宁点头答应,正德转向宋楠道:“你暗中查一查这个夏儒,看看他家世如何,和杨廷和他们有没有什么关系,朕再看看这个这个姓夏的女子如何,再做计较。”
宋楠有心劝说正德不要这么草率,皇后的人选可是需要仔细斟酌的,但一想,以正德的品味,最喜欢的是熟妇荡女,加之对酒色沉迷,以后的皇后必是要受冷落的,皇后只是个摆设,自己说太多也是无用。
“臣遵旨,臣明日起便着手安排此事。”
正德微笑道:“交给你了。”
第五七四章 无法拒绝
夜色如水,几名宫女前后打着灯笼照耀着宫中的道路,康宁公主和宋楠一前一后离开乾清宫,来到侧边的岔道上,宋楠止步拱手道:“公主,臣出宫去了。”
康宁转过头来道:“随本宫去寿宁宫吧,本宫有话对你说。”
宋楠看了看身边木立不动的几名宫女,低声道:“深夜前往后宫,恐不太好吧,明日一早我去寿宁宫请安如何。”
康宁回身来看着宋楠道:“你一点也不着急么?本宫可是数夜未眠了,看来你并不担心本宫的处境。”
宋楠听出康宁话语中的不悦,知道让她彻夜未眠的是什么事情,女人心里经不住事情,看来是乱了方寸了。
“公主莫恼,臣去便是。”
康宁哼了一声扭头就走,宋楠默默跟在身后,不久后抵达寿宁宫中,屏退宫女们之后,康宁扑上前来一把抱住宋楠,宋楠紧紧将她娇小的身子搂在怀里,俯身伸嘴亲吻,康宁本有些抗拒,不久后便宛然相就,两人唇舌交缠良久方才依依分开。
“你这个没良心的,到现在居然还无动于衷,太后为我择驸马你便一点不担心么?难道真的逼着我去当尼姑?”康宁捶打宋楠的胸口,眼中珠泪盈盈。
宋楠替她拭去泪水,微笑道:“你便把我当做这样的人么?你对我如此深情,宋楠岂会辜负于你;他们不就是给你挑了个驸马么?你放心,这家伙绝对没那个福气,你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康宁睁大眼睛道:“你有办法了?”
宋楠笑道:“我的办法多的是,我问你,太后挑选的驸马人选是不是振威营提督钱太昌之子钱秀?”
康宁讶异道:“你怎知道?”
宋楠抱起她的身子放在大腿上,捏着她滑腻的脸蛋笑道:“我知道的可多了,这崔秀今年二十岁,在振威营领着一个千户的兵马,还是个年轻的伯爵是么?”
康宁道:“是的,没想到你全部知道。”
宋楠微笑道:“当然,你以为我真的在家里两耳不闻窗外事,当聋子瞎子么?我可是锦衣卫的头儿,京内外这么点地方的事情除非我不想知道,否则我定会知道的一清二楚。”
康宁缠着宋楠的脖子嗔道:“那你不早点来告诉我,让我安心些,害我担惊受怕的。不过即便你知道这些,又怎能阻止此事?太后对那崔秀很是满意,没口子在我面前夸赞他如何如何好,如果太后中了意执意如此,我们该怎么办?”
宋楠伸手在她的丰臀上摩挲,口中道:“太后没说谎,这崔秀确实一表人才。相貌堂堂不说,年纪轻轻便已经是伯爵爵位,虽然职务只是京营千户,但他老子可是振威营的提督,将来袭父爵提督团营也是顺理成章之事。你要不要考虑考虑答应这件事?”
康宁身子挣扎要从宋楠的怀中爬起来,怒道:“你说的什么话,我朱秀芙便是这样的人么?”
宋楠忙楼主赔笑道:“开个玩笑而已,你还真当真了;这家伙再好也没我宋楠好不是么?”
“呸,臭美。你莫逼急了我,逼急了我真的当尼姑去。”
宋楠搂紧她低声下去的说了些好话相哄,这才让康宁平静下来。
“你还没说如何处置此事呢。太后说过几天让那人进宫来,非要我相看相看,之后便开始准备婚事了,人家都快急死了。”
宋楠拍着她的背道:“莫慌,一切有我,算这小子倒霉,本来他父亲是团营侯爷,我看在英国公府的面子上也许会给他几分面子,但他既然要跟我抢女人,只能说他的招子不够亮。”
康宁低声道:“你……你要杀了他么?”
宋楠摇头道:“你当我是杀人魔王么?动辄便杀人?这事儿很简单,只需要证明这位崔秀崔公子不是驸马的合适人选,此事便可作罢了,太后总不会逼着你招个品行不端的人为驸马吧。”
康宁不解道:“此话怎讲?”
宋楠附在康宁耳边低声的嘀咕了几句,康宁跳了起来叫道:“你……你可真是……”
“无耻是么?”宋楠替她说出未说完的话。
康宁叹道:“何止无耻,简直下作。”
宋楠笑道:“多谢夸奖,不胜荣幸。”
康宁啐了一口移入宋楠怀中幽幽道:“我担心的其实是,这个人不合适,太后又会物色下一个,事情终难解决,不知何时才了。”
宋楠皱眉道:“目前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让你处在煎熬之中,我也很是愧疚,但我也没什么一了百了的办法,只有等到我能公开娶你的那天,这一切才能结束。”
康宁叹道:“可我都快老了,我都十九了,很快便老了。”
宋楠搂住她叹息,却无言以对。
康宁忽然扭转身子,双目亮晶晶的看着宋楠道:“你……今晚留下来好么?”
宋楠吓了一跳,愕然道:“公主……你……”
康宁拉起宋楠的手覆在自己隆起的胸口上,有些气喘的道:“这件事我想了很多天,将来不知结果如何,所以我想……我想将身子交给你。”
宋楠哑声道:“你对我没信心么?”
康宁摇头道:“不是没信心,我想在我还拥有年轻的身体和美貌的时候把身子交给你,那样我便可以安心的等着那一天的到来了,你也休想甩掉我。”
宋楠轻叹道:“何必如此。”
康宁脸色微红,手指在宋楠身上犹疑,悄声道:“难道你不想要我么?”
宋楠喉头滚动干涩:“当然想,想的发疯。”
康宁轻笑道:“那还等什么?本宫允许你今天享用本宫的身子。”说吧凑上红唇来,一只手从宋楠的衣服下摆伸进去,抖抖索索的探向宋楠开始昂扬的下体。
宋楠嗓子眼发干,说话的声音变得干涩黯哑:“这里可是后宫,这是死罪啊。”
康宁嬉的一笑,纤手探入某处,一把握住儿臂粗的巨物,舌尖在宋楠的耳垂上撩动,轻声道:“你怕了?”
宋楠再也无法忍受,一把将康宁抱起来走向大床,恶狠狠的道:“怕的该是你才是。”
康宁的身子被放在床上,她害羞的滚到床里边,用被子蒙了头脸,虽然她主动大胆,但耳边传来宋楠悉悉索索的脱衣声和粗重的喘息声,还是不免感到恐慌。
片刻后,一双有力的臂膀将自己的身子翻转过来,康宁紧闭双目,像个布娃娃一般任宋楠摆布,只觉的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被脱去,终于全身不着寸缕的躺在宋楠的目光之下,耳边响起宋楠轻轻的赞叹声:“好美。”
康宁羞得抱紧胸口,夹紧长腿,却轻易的被宋楠分开来,一番纠缠抚摸之后,康宁觉得身子里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渴望,不自觉的扭动起来。宋楠摆好姿势剑及窍口,欲进未进之时,尚不忘问一句:“你确定要么?”
康宁捂脸啐道:“你这人。”
宋楠一用力,巨物莽莽而进,康宁只觉天晕地旋,双手扣住宋楠的胳膊,额上汗珠滚滚,身子胀痛欲裂。
“忍一忍,一会便舒服了。”宋楠亲吻康宁的面颊嘴唇,在康宁耳边说些情话儿温存,待康宁的长腿有往上盘起的趋势时便艰涩小心的抽送起来。
苦尽甘来、水到渠成,康宁从痛楚到快乐再到极乐,领悟到人生的大起大落尽在其中,当身子里热流奔涌之时,康宁紧紧搂住宋楠的身子,希望时间永远停留在此刻,将这片刻化为永恒。
后半夜,宋楠拖着疲惫的身子悄悄出宫,康宁身体的温香依旧在鼻端萦绕,让人血脉喷张的呻吟还在耳际,一直到出了皇宫,宋楠兀自回味悠长。
留宿宫中还只是说说而已,虽然内廷归于张永之手,但以张永的能力,必不能全面掌控,刘瑾在时自己都能在内廷中找到破绽,更何况是张永了。杨廷和他们肯定会在宫中安插眼线,所以宋楠不敢过于放肆。
临行时康宁要宋楠每月至少来宫中相会一次,对于这样的要求,宋楠自然来者不拒,虽然心中觉得有些不妥,但事已至此,无法辜负美人之恩,也只能小心应对了。
春夜清风拂面,宋楠也逐渐从温柔乡中清醒过来,骑在马上疾驰回府的途中,宋楠的脑海里已经开始盘算皇上交代的几件事和康宁的那位未来驸马爷的事情了。
第五七五章 现实很残酷
杨廷和最近确实过得很舒坦,内阁六部的全面改组让他顺理成章的握住了外廷的权柄,成为内阁首辅之后,他已经是外廷第一人,当之无愧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对于这个结果,杨廷和是有期许的,但他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这么突然。无数次想着刘瑾倒台之后的时局变化,无数次想扳倒刘瑾,终因种种原因没能亲手送刘瑾去死,这一点不仅是自己的遗憾,也是恩师李东阳的遗憾。
很久以前,李东阳便跟他说过,刘瑾一日不除,他便不会致仕,哪怕是死在任上,这句话也有亲手扳倒刘瑾之意,犹言要报正德登基时被刘瑾廷杖群臣,罢黜内阁之仇。如今刘瑾倒了,但起关键作用的不是李东阳,也不是被寄予厚望的自己,而是宋楠,可想而知,恩师心中的遗憾还是挺大的。但他毕竟心愿已了,所以立即选择了致仕,兑现了诺言。
不过杨廷和倒是并不觉得有什么遗憾,问题不在于谁扳倒了刘瑾,而在于刘瑾倒台之后谁能得到更大的好处,无疑外廷是最大的赢家。
杨廷和做了不少功课来分析,刘瑾死后,内廷张永不足为虑,此人可没什么太大的本事和胆量,勋贵们忙着捞钱圈地,他们也没多大出息;唯一可虑的便是宋楠,他有着不少功劳在手,且有英国公府为后盾,有些难以左右,但因为他身份的特殊性,他永远不可能成为领导群臣的角色,因为他没有资格。
对杨廷和而言,首先需要稳定住外廷文官,恢复弘治年间文官抱团的强势态势,为此他不惜冒着很大的风险推荐了不少看似资历不够的人担任内阁六部要职,便是要彻彻底底的将外廷改造成一个如臂指使的团体,他知道外廷中兴的关键便是要抱团,万不能被分割分化,否则便像刘瑾活着的时候,外廷根本就是散沙一盘,毫无建树。
李东阳临走时跟自己长谈了一番,他建议自己跟宋楠保持合作的关系,最起码是不要敌对,更要杨廷和让外廷保持一种谦恭的态度,不要咄咄逼人。杨廷和颇不以为然,他认为正是外廷的态度不够强硬,才让外廷在这数年时间沦为被人欺凌的地步,让很多人对外廷失去了敬畏。他所要做的便是扭转这一切。
在外廷大换血的时候,杨廷和其实很怕宋楠插一杠子,以前刘瑾在时,每一个重要的人事任命都需要激烈的博弈,现在刘瑾虽然死了,如果宋楠指使张永在披红时给皇上吹些风,恐怕像费宏他们的任命是绝对通不过的。
然而事情却顺利的要命,宋楠不仅毫无插手的**,反而告假回家待了一个月,这是多么宝贵的一个月,正是大洗牌的时候宋楠竟然出此昏招,足见宋楠缺少了政治上的大智慧。
杨廷和当然不会认为宋楠对朝堂上的一切变化懵懂无知,但宋楠不出声不出头,便是表示他不懂局势的微妙和时机的重要,杨廷和相信,在外廷大事安定下来之后,宋楠迟早会后悔他在这时候没有发力干扰自己重组外廷。而到那时,尘埃落定,宋楠也没有说话的权利了。
为了让外廷文官们增强信心,杨廷和决定先做些动作来宣告外廷今非昔比的影响力,增强新文官集团的自信心。没有什么比逼着正德做几件事情更合适的了,所谓文死谏武死战,文官们只要能逼着皇上接受意见,便同武官们砍下敌人的头颅一样是无比荣耀之事。
于是杨廷和率群臣上奏拆除豹房,恢复日讲,重开早晚朝议事制度等等,看似鸡毛蒜皮的小事,却是经过杨廷和深思熟虑的,一来理由冠冕,这些奏议都是打着为社稷江山着想的旗号,二来,也表达对皇上登基以来一些行为的纠正。
皇上大婚的事情,其实倒不是杨廷和特意要逼着正德做什么,而是大明朝的皇帝一般十六岁便要大婚,这既是规矩,也是为了大明朝江山稳定着想;皇上早日成婚,便可早日有后。有正统为嗣便破灭了诸如安化王之类怀有异心的人有所图谋,群臣奋斗的动力也有提升。皇上有无后嗣对整个大明朝而言都意义重大。
鉴于皇上嬉戏成性,身为内阁首辅,杨廷和不得不作出决断,同时为了不过于强硬,杨廷和巧妙的选择了从后宫入手,借后宫张太后之手给正德施压。同时,杨廷和又想藉此获取些好处,于是和张太后包办了皇后的人选,选择了张皇后的侄女儿作为皇后的唯一人选,从而加强和太后之间的关系,达到压制正德的目标。
杨廷和这一步棋也算是走的精妙,想的深远,他其实心里明白的很,以当今圣上的喜好而言,他不太可能和外廷官员们打成一片,也绝不会像前朝孝宗皇帝一样能忍辱负重和外廷达成某种默契;作为臣子,文官们也不太可能限制住正德的行为,所以和后宫张太后联手,借太后之力才是最好的结果。
综合所有的考虑,杨廷和才做出了在宋楠口中所言的‘抓权抓的太急’决定。他不知道,长久处于放养状态的正德已经没有办法接受外廷对他的指手画脚了,如果仅仅以为刘瑾一死外廷便可独大的话,那可是犯下极大的错误。
连续数日,外廷文官们连篇累牍的上奏,请求拆除豹房,根除这个让皇上意志消磨的根源;也不知道是皇上受不了文官们的啰嗦还是有了悔改之意,居然答应了文官们请求。
文官们欣喜若狂,视之为极大的胜利,于是决定再接再励,又开始上奏请求皇上恢复经筵日讲,效仿先皇开早晚朝之例,但这一回正德却再没松口,于是文官们锲而不舍,每天将此事当做了必修之课,每上朝必来一轮慷慨陈词,颇有一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气势。
五月初九日早朝上,新任内阁大学士兼礼部尚书费宏又开始在朝上喋喋不休的时候,数日未开言的宋楠终于发声。
“诸位,这几日来,你们天天纠结于此事,每天拿来老生常谈,难道不觉的厌烦么?皇上委以内阁和六部各项重要政务,每天大明上下有多少要紧事要做?敢问山东山西的赈济重建之事完成了么?东南沿海的海寇袭扰之事解决了么?内阁的土地新政制定好了么?桩桩件件都是刻不容缓之事,偏偏你们在这里找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来揪着不放,焉有是理?我是实在看不下去了,你们难道就不分轻重么?”
外廷文官们有些发呆,宋楠忽然跳出来的指责让他们有些不知所措,熟悉宋楠的人自然知道这人不太好惹,但新进的一班文官们尚未真正跟宋楠打过交道,还不知道宋楠的厉害,对宋楠大言不惭的指责如何能忍耐。
户部尚书何鉴立刻对着宋楠开炮:“宋大人,你这话说的便不对了,难道重开经筵日讲之事是小事么?早晚朝之制重开是小事么?每件事都是大事,要一件一件的解决不是么?难道宋大人要教内阁六部官员如何做事不成。”
宋楠冷笑道:“我才没闲的无聊去管你们外廷的事情;我之所以出来说话是出于一个朝廷官员的职责。恕我直言,我很了解你们心中所想,你们口中的所谓重开经筵日讲的大事,不过是满足你们好为人师的虚荣心罢了,让皇上坐在那里听你们老生常谈显示你们博学多才,你们是爽了,浪费的是大明朝百废待兴的宝贵时间。”
文官们气的差点吐血,神圣的经筵日讲居然被宋楠说的如此不堪,倒好像自己这些人都是为了出风头一般,火爆性子的费宏大怒道:“宋大人,你自己不修身倒也罢了,倒不许皇上明白经国治事的道理,真是莫名其妙。”
宋楠啐道:“你们所说的那些所谓修身治国的道理,书上一条一条都写着,皇上自己不会看么?偏要你们来做样子?经你们口中过一下说出来便成了金坷垃了?还有那个什么所谓的恢复早晚朝制度,在本人看来那根本没必要,皇上的乾清宫门开着,任何时候你们都可以去见皇上议事,偏偏搞这些表面文章作甚?”
吏部尚书刘机冷声道:“照宋大人这么说,先皇开早晚朝之制也是搞花样做样子喽?”
宋楠道:“你莫将我我坑里带,我可不上你的当。我来问你,朝廷养着文武百官作甚?不就是替皇上分忧国事么?现在倒好,事无巨细都要找皇上,让皇上早晚朝都开,甚至连饭都不吃听你们穷唠叨,那朝廷养着我们这些官员何用?食君之禄,分君之忧,这个简单的道理都不懂么?”
外廷官员们气炸了肺,最近他们气势甚盛,眼里根本揉不下沙子,岂容宋楠在此一顿胡言乱语,顿时触动众人逆鳞,纷纷朝宋楠开炮。
“宋大人,你这都是强词夺理,我等进言要求皇上励精图治难道有错么?”
“身为臣子督促皇上修身勤勉是臣子之本分,难道这也有错么?”
“宋大人莫非想让我大明皇帝依旧沉迷嬉戏,不勤政务?你是何居心?”
“宋大人若以为说出这样的话来便可动摇我等臣子之志,那是休想。”
“……”
文官们言刀语剑滔滔不绝,对宋楠展开了围攻,一时间闹哄哄成了一群水鸭子;宋楠似乎为众人气势所摄并不答话,只眼望殿顶不言不语。众官开了一顿火,但也知道不能将宋楠怎么样,再闹下去恐怕国公爷和皇上都要发火,瞧着英国公和皇上的脸色逐渐不太好看,于是见好就收,各自擦着口角的白沫归列回班。
忽听宋楠道:“你们说完了么?那位大人,对对,就是你,长胡子的那位大人,请你留步。”
一名四十上下生有美髯的肥胖官员指着自己的鼻子道:“宋大人是叫我么?”
“对,就是你,敢问这位大人身居何职,高姓大名。”
“我乃新任工部侍郎张庆,宋大人不认识我张庆倒也没什么。”张庆撇嘴道。
宋楠点点头,道:“张大人将刚才你说的那句话重复一遍。”
张庆愕然道:“我说的什么话?”
宋楠道:“莫装蒜,我的耳朵灵的很,自己复述一遍你刚才的话。”
张庆讶异道:“我说我等一片忠心不容有人诋毁歪曲,怎么了,这话说的错了么?”
“闹闹闹,你不是这么说的。”宋楠摇着手指头道。
张庆纳闷道:“宋大人在搞什么名堂?那你说我说的什么话?”
宋楠道:“你说‘说若无你们这些人监督督促,皇上便要断送大明江山了’是么?”
殿上一阵骚动,没人听到这句话,张庆也不可能这么说话,这可是大逆不道之言。张庆头皮发麻,自己也记不清是否说过这句话了,难道刚才情绪激动一不小心将心里的话说出来了?这绝不可能。
“我可没说这话,宋大人莫要血口喷人。”
宋楠怒喝道:“大胆,本官会来诬陷你?就算我耳朵不好,殿上可是有这么多官员,难道大伙儿都耳聋了?”
张庆叫道:“我可没说这话,宋大人莫名其妙,难道要当众诬陷不成?”
宋楠道:“你可以抵赖,不过这么多人在场,我们一问便知。杨首辅,你听到这句话了么?”
杨廷和皱着眉头,不知道宋楠在搞什么鬼,冷声道:“本官没听到。”
宋楠挠头问站在右首的定国公徐光祚道:“徐老公爷老当益壮耳聪目明,定然听到这句话了。”
徐光祚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道:“老夫耳拙,没听到此言。”
宋楠皱眉道:“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我耳朵出问题了?”
杨廷和冷笑道:“就怕宋大人脑子也出问题了,没来由的搞这些名堂,也不怕人笑话。”
一个略刺耳的声音响起:“宋大人你没听错,咱家也是听到了,那位张庆大人正是说了那句大逆不道之言。”
众人愕然望去,只见站在正德身侧的张永笑吟吟的拱手,刚才那句话正是他说的。
“张公公,你可不能血口喷人。”张庆叫道。
“本人也听到了,正是你说的那句话,本督替宋大人证明。”人群中又有人说道,众人在扭头看去,但见说话的人却是小公爷张仑。
群臣一时有些发懵,搞不清楚状况,杨廷和按耐不住皱眉道:“宋大人,你这是何意?弄些人来帮腔又有何用?殿上这么多官员都没听到,偏你们几个听到了?”
宋楠尚未答话,就听龙座之上的正德缓缓开口了:“朕也听到了,朕听得清清楚楚。”
第五七六章 昨日重现
张庆吓得脸色惨白,跪倒磕头道:“皇上明鉴,臣没说那句话,臣发誓。”
正德冷冷道:“你是说朕的耳朵聋了?”
“不不不,臣岂敢有此意,这当中一定有误会。”
杨廷和紧皱眉头沉声奏道:“皇上,刚才诸位大人言语嘈杂,也许真是听错了也未可知。”
宋楠笑道:“皇上可能听错了,可是为何那么巧,我和张公公张提督都全部听错了?”
杨廷和道:“那也说不准。”
宋楠挑指赞道:“首辅大人好样的,你的意思是,本人串通张公公张提督还有皇上一起来诬陷诸位工部侍郎张大人了?”
杨廷和淡淡道:“我可没这么说,这里边或许有误会吧。”
宋楠冷笑一声道:“一句误会便完了么?大殿之上,群臣面前,口出大逆不道之言,诋毁当今圣上,你杨首辅一句误会便了结了?”
杨廷和一时语塞,心中终于明白,今日殿上宋楠是有备而来,定要行这指鹿为马之事了。
“张庆,你胆敢诋毁皇上,这是大不敬之罪,还不老老实实认罪么?”张永尖声喝道。
张庆拱手叫道:“诸位大人,你们倒是说句话啊,我是冤枉的,我没说那句话啊,你们倒是给我证明清白啊。”
群臣一片默然,本来将这件事当做闹剧来看,但皇上一发声,事情的性质立刻便发生了变化,皇上自称亲耳听到,那便是笃定要追究此事了。
宋楠微笑附在张庆耳边轻声道:“张大人,或许我们真的听错了,也许这句话真的不是你说的。”
张庆道:“宋大人明鉴,确实不下官所言。”
宋楠轻声道:“但皇上和我,以及张公公张提督都听到了有人说这句话,若非你所言,定是别人所言,只是我们都没听到是谁;如果你觉得冤枉,便需自证清白,莫如你指出是谁说的那句话的,你便可以脱身了。”
“无耻!”宋楠话音虽轻,但站在一旁的杨廷和可是听得清清楚楚,杨廷和气的发抖,宋楠不仅指鹿为马,还教唆他人公然攀诬他人,这是变相的动摇外廷的团结,天下间竟有如此无耻之人,当真匪夷所思。
张庆嗫嚅道:“下官……没听到谁说的,下官只知道自己没说。”
宋楠笑而不语,朝张永递了个眼色,张永奏道:“皇上,张庆公然在大殿上对皇上大不敬,必须严惩,否则皇家威严何在?”
正德冷声道:“宋楠,将张庆拿入北镇抚司诏狱,严加审讯其目的,盘查其幕后是否有主使之人,对朕如此恶意攻击,也许怀着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必须要查出来,一网打尽。”
宋楠拱手道:“遵旨。”
张庆面如土色,大声哭叫道:“冤枉啊,臣冤枉啊。”
锦衣卫大汉将军上前来叉起张庆取下官帽便要往外拖,杨廷和见状赶紧上前奏道:“皇上,张庆此人为官清廉办事勤勉,对皇上忠心耿耿,请皇上务必慎重行事。”
内阁几位新进大学士也赶紧上前跪倒求情,其他文官紧跟着呼啦啦跪倒一片上奏求情。正德面色阴沉道:“朕意已决,杨廷和,你竟要庇护大不敬之人么?朕对你很失望。”
杨廷和叹息一声,心知今日是难以让正德收回成命了,于是道:“皇上,臣非替张庆求情,也许张庆确实在激愤之下说出什么不当之语,但臣请皇上看在张庆兢兢业业忠心耿耿的份上,饶恕他这一次;臣想张庆经过此事,必也知道约束自己的言行。臣可担保张庆绝非故意犯上,更非有什么暗中的图谋。”
正德看了看宋楠,见宋楠微微点头,于是道:“张庆,看在杨首辅和诸位大臣为你担保的份上,今日饶了你一遭。”
张庆死里逃生,脸上大汗淋漓,磕头哭道:“谢皇上恩典。”
正德又道:“但需的给你些惩戒,否则你必不知教训二字,来人,当殿廷杖二十,以示惩戒。”
正德话音落下,大汉将军统领万志便高声下令,一张长凳搬上殿来,两名锦衣卫大汉将军将张庆拖到长凳上,一左一右控制住身体,另两名大汉将军持着红黑桑木棍上前,伸手捋下张庆的下衣,露出白花花的肥屁股,举起桑木棍便轮番抽打起来。
“啪啪啪,啪啪啪。”清脆的击打之声响彻大殿内外,张庆杀猪般的嚎叫着,哭喊着,大叫着冤枉,七八杖之后,屁股上已经是鲜血淋漓,血肉横飞,高亢的叫喊声也成了嘶哑无力的呻吟。
此情此景在目,群臣面如死灰,很多经历过当年乾清宫前廷杖一幕的文官们心中不知何种滋味。几年了,外廷廷杖之辱犹在眼前,如今又在眼前重演,一切仿佛又回到一个原点。
众文官心中交织着愤怒、恐惧、无奈等诸般情绪,庭杖声声打在张庆的屁股上,却像是打在众人的脸上,火辣辣的将众官打回现实之中。杨廷和终于有所悟:刘瑾虽死了,但若以为从此之后外廷便可主宰一切那可太天真了,今日皇上和宋楠等人演的这场双簧,便是给外廷一个警告。自己要做的事情更多,任重而道远。
乾清宫御书房中,正德和宋楠笑的前仰后合。
“殿上那些家伙们的表情让朕差点在龙座上忍不住笑喷了,廷杖过后,再无一人提及什么日讲早晚朝之事了,一个个乖觉多了。宋楠,这个办法真是好玩。”
张永赔笑道:“是啊,简直精彩绝伦,以后他们若是不听话,皇上便和大宋侯爷再玩一回,正如宋侯爷所言,他们的屁股作痒,打一打便好了。”
宋楠皱眉道:“张公公不该说这种话,这一回只是无奈之举,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只是借以警告外廷的手段罢了;大明朝靠文武百官治理国家,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可不是什么生死大敌,真的没了外廷的官员替皇上治理国家,大明朝便乱成一团了。希望张公公今后莫要说这样的话,这种办法以后也不宜再用。”
张永尴尬笑道:“是是,咱家只是随口一说罢了,总之有宋侯爷替皇上分忧,咱家在一旁跑腿就成。”
正德笑道:“宋楠,你莫这样,朕知道这一次定会让你名声受损,外廷官员也必对你心存不满,朕记着你这份人情便是。”
宋楠道:“站在大局着想,臣建议皇上下旨宽慰杨廷和等人,表明依旧信任依赖他们的态度,让他们能够安心为国效力,免得弄得人心惶惶。至于臣在外廷心目中的印象嘛,臣一直以来也没什么好的形象,也不必费心思去考虑他们如何看我了。只是这一次杨廷和他们肯定气的够呛,坏人臣来做,臣一点也不介意。”
正德感动道:“教你受委屈了,朕知道怎么做了,明日张永去内阁六部传旨,表彰外廷在这段时间为稳定局势所做的功劳,相关人等赏赐些银两布匹,宽慰他们一番。还有,命太医院派人去给张庆瞧瞧伤处,让他们明白朕其实是原谅了张庆的作为的。”
宋楠高挑大指道:“皇上越来越有明君之风了。”
正德故意板着脸道:“你的意思是朕之前是昏君么?”
张永吓了一跳紧张的看着正德和宋楠两人,就听宋楠笑道:“皇上想打臣的屁股么?臣的屁股可不痒。”
正德哈哈大笑起来道:“打谁也打不到你宋楠的屁股,收好你的屁股,朕对男人的屁股不感兴趣。”
……
出宫的路上,宋楠思绪如潮,今日殿上的闹剧自己一手导演的,但宋楠并不以此为荣。客观来说,杨廷和提出对正德有所约束也是为了大明朝着想。只是他们这么做的主观目的却是以伸张外廷权力为出发点,这便是最不能让人容忍的地方,这些高傲的家伙们必须受到打击。对宋楠而言,孰对孰错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想达到朝廷权力的一种平衡,不让外廷权力膨胀的太厉害,发展到威胁自己的生存空间,这才是需要宋楠考虑的。
在宋楠看来,大明朝的繁荣昌盛可不能寄希望于正德摇身一变便为千古明君,在宋楠心目中,正德基本上是属于没有救的一类皇帝,但无论如何他还不是个糟糕透顶的皇帝,更重要的是,自己需要正德。
宋楠心中清楚,经过今日之事,自己无疑会成为外廷的眼中钉肉中刺,但他不得不这么做,为了正德也为了自己,他必须不择手段;这一出指鹿为马的闹剧并不厚道,但只要能让杨廷和明白,局势并非他想象的那么乐观,一切并非在他掌控之下,从而能让杨廷和主持的外廷更加务实和收敛,还朝廷一个平静的生息期,这一切便都值了。
但即便如此,宋楠不愿这么快便成为众矢之的,他决定在办完手头几件事后便低调一段时间,起码在政务上不要多发表意见,慢慢缓和外廷对自己的敌意,给自己以发展的空间。
第五七七章 风平浪静
正德下旨宽慰之后,外廷的情绪得到缓和,朝中一时间平静无波,趁着这段时间,宋楠对那位即将成为驸马爷的振威营提督、长平侯钱太昌之子钱秀动起了主意。
说句良心话,这个钱秀倒是真的生的一表人才,又是勋戚子弟,家世雄厚,倒是个驸马的好人选。进入宋楠视线之中的这段时间,锦衣卫也一直没有发现这人有什么作奸犯科的行为,相反钱秀为人好像挺不错的,不同于一般世家子弟的骄奢纨绔,任振威营千户的职位也是颇有些手段。
宋楠喜欢这些大明朝的青年俊秀们,但可惜的是,这人偏偏被选为驸马的人选,而且这钱秀自己也不低调,八字还没有一撇呢,人家叫他驸马爷他也微笑默认,更是让宋楠难以容忍。
一段时间里,锦衣卫花了大量的时间和人手去找这位准驸马爷的痛脚,但居然没找到。宋楠将负责此事的人大骂一顿之后找来黄辉让他亲自负责,黄辉当然明白宋楠决意要找钱秀麻烦的心情,于是精心安排了一个局。
先是抓到一名和钱秀混在一起的勋戚子弟的痛脚,再通过他邀请钱秀在春风酒楼赴宴,找来几名妓院头牌粉头充作歌女陪酒;那钱秀倒是极为自重身份,粉头们在眼前媚眼乱抛,他硬是不为所动。最后黄辉不得不使出杀手锏,命人冒充酒保送上一壶春酒,钱秀喝了几杯拌了春药的酒之后终于崩溃,神志不清在包间内抱着粉头们胡天胡帝起来。
正忙活的不可开交之际,黄辉命人冒充歌女的家眷破门而入,将光身子的钱秀抓个正着。
于是乎一个当众强奸民女的罪名便哐当一声扣上了钱秀的头顶,钱秀虽然心里明白是遭人设计,但苦于被抓了现行,又怕张扬出去坏了名声,于是请求私了,‘家属’们狮子大开口要了不少银子,又以害怕钱秀打击报复的理由逼着钱秀立下字据表示钱银两清互不追究。钱秀也是太年轻,压根没尝过锦衣卫的卑鄙手段,为了急于脱身,糊里糊涂的便写了字据签了名。
于是乎这张纸条转眼间便到了正德手里,紧接着又到了太后手里,最后太后叫来杨廷和一顿训斥,责怪他选人不查,这等人品败坏之人如何能成为驸马云云,杨廷和灰头土脸的回去找到了长平侯,这桩婚事就此作罢。
数日后,宋楠搂着康宁光溜溜的身子将这件事告知康宁,康宁笑的乳浪翻滚,连骂宋楠无耻,之后又发愁钱秀之后恐怕还有别人,宋楠笑而不语,心道,谁被选上幸运的驸马人选,都是这个下场,根本不用担心。
五月底,康宁择婿之事虽悬而未决,但正德大婚之事却不能耽搁了,这件事正式提上早朝的议事日程。
原本张太后定下的人选是兴济娘家的一名侄女儿,这个娘家侄女儿深得张太后喜爱,张太后早就有让她嫁给正德的意思;当杨廷和入宫商议此事时,张太后毫不犹豫的便提出了这个人选。
杨廷和急于取得张太后支持,表示无异议,两人一拍即合,定下了人选;然而在廷议上,此举再次受挫。以英国公张懋的不少大臣表示此举不合祖制,大明朝自太祖朝开始,便对皇后的选拔有一套规矩;太祖朱元璋为了避免外戚干政的情况出现,早就定下了选拔皇后的规矩,那便是皇后的人选必须来自民间,而非指定某人。
这个理由一提出来,杨廷和自知难以反驳,加上前番外廷受挫,索性不再坚持,于是同意在全国选秀女,甄选皇后人选。
谁也不知道,正是宋楠在背后推波助澜,劝说英国公出面阻挠杨廷和违背祖制的行为,不过对张懋来说,他之所以站出来倒不是因为宋楠有多大的面子,而是他本身便是祖制的忠实拥护者,眼看如今朝中世风日下,祖宗定下的制度屡屡被打破违背,痛心疾首之余,率众老勋贵们集体进言,维护祖制,也算是老勋贵们对过去的荣光的一些坚持。
在张永的安排下,康宁口中的那位史馆编修夏儒之女顺利的进入京畿选秀的行列,正德对这个姓夏的女子倒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但对正德来说,只要不受太后和杨廷和摆布,谁来当皇后他都无所谓,加上这女子跟康宁交好,正德对她也没什么厌恶的感觉。如果选他进宫立她为皇后能让康宁有个能谈得来的朋友,也算是一桩美事。
秀女选拔如火如荼,宋楠和却知道已经尘埃落定,全大明选上来的数百女子最后都是陪衬,只有这位夏姑娘是最后的赢家,宋楠不免私下里慨叹命运的奇妙;这夏家女子只因跟康宁有过几分交情,便改变了她的命运,原本以她的出身,或许只能嫁给某个小官小吏或者是某个大户人家为妇,一下子便被内定为皇后的人选,怕是她自己也不知道等待她的前方的命运是如此的辉煌。
不过宋楠再无闲暇去管这些事,他自己的事情多如牛毛,锦衣卫衙门和神枢营的公事且不谈,五月里中戴素儿临盆产下一子,宋家忙做一团,虽然是庶出之子,但毕竟是长子,宋楠自己也是高兴的不得了。
紧接着就像是赶集一般,小郡主、叶芳姑相继怀上身孕,更是让宋府上下喜出望外。宋府上下像是对待宝贝一样小心呵护这两人,叶芳姑倒是无所谓,怀孕不怀孕都是健步如飞,惹得阖府上下大呼小叫要她小心从事,要不是宋楠严令禁止,她甚至不打算改掉早起练功的习惯。
相比之下,小郡主则走的是另外一个极端,平日风风火火,当被证实身怀有孕之后,一下子便静如处子起来,终日捧着不见任何凸起的肚子小心翼翼,左右婢女婆子呵护着,生恐出了意外。而英国公府也特意派来了十几名经验丰富的婆子们组成护胎亲卫队,阵势极其吓人。
宋楠倒也明白小郡主这种心理,来到这年头久了,也明白母凭子贵的道理,眼看着戴素儿生了儿子,身为大妇的小郡主焉能没有想法,这回好容易怀上了种子,自然是加倍的呵护。
但对宋楠来说,不能接受的是另外一件事情,戴素儿坐月子、小郡主和叶芳姑怀了身孕,夜里找谁做羞羞的事情倒成了问题。陆青璃受不了宋楠禽兽般的**,之前大家分摊倒还能应付,如今千斤重担一肩挑,日子一下子变得艰难了起来。
宋家众女每每见到陆青璃一夜过来走路无力的情形,都替她感到可怜,开始一段时间尚能硬挺过去,到后来陆青璃见了宋楠都躲着走,最后在叶芳姑的干预下,陆青璃搬了铺盖去和叶芳姑同睡,一到晚上房门关得死死的,彻底断绝了宋楠的念想。
宋楠甚是郁闷,自己倒也不是不能忍,之前在外边打仗办事也一跑几个月没什么乐子,但那是没法子。现在在家里养尊处优,终日精神饱满,放着莺莺燕燕娇娇软软在前却不能动手,这种感觉谁能理解?
幸好宫里还有个康宁,每月倒是能去那么一两回,但毕竟风险太大,在寿宁宫中又不能像家里那般尽情畅意,感觉便大打折扣了。
某天晚上,宋楠在戴素儿房里逗了一会儿子之后,趁着戴素儿母子都熟睡之后偷偷的来到西厢房婉儿的住处,婉儿刚刚洗漱了要上床睡觉,见宋楠掀开帘子进来,一下子便明白了宋楠的意图。
宋楠像只饥饿的饿狼扑向了小绵羊婉儿,搂着她在凉席上折腾了起来,婉儿自知这一日迟早要到来,加之也得了戴素儿的首肯,半推半就的顺了宋楠的意。
让宋楠没有料到的是,婉儿一旦从了自己之后竟然极为放得开,经宋楠调教之后,诸般花样玩的风生水起,远不似几位夫人那么的扭捏抗拒。无数次宋楠躺在软席上,看着婉儿嫣红的小嘴在胯下吞吐之时,总是会吸着凉气想:无怪乎有句话叫做妻不如妾妾不如婢,看来是有道理的。
婉儿虽是婢女,但除了娇俏可爱之外,在这方面也是曲意逢迎温柔驯服;如果按照这个规律,青楼女子定然更加的绝妙。但一想到青楼女子,便想到刚到京城时曾经见过的两个四十多岁青楼妇人的形象来,顿时一阵恶心。
那两个妇人带给自己的心里阴影实在太大,这辈子怕是挥之不去了。
第五七八章 大计
刘瑾死后的数月以来,朝廷内外虽偶有波澜,但终因相互间的忌惮和约束基本上保持了平静的态势;在宋楠当庭斥责外廷不务正业之后,杨廷和也意识到大明朝经过这一年多的动荡,当务之急是赶紧休养生息恢复国力。
户部的奏报显示,去年一年,因刘六刘七之乱,导致朝廷财政税收锐减,山东山西以及河北诸府损失惨重,不仅是少了几百万两银子的财政收入的事情,数十座州府县城的重建和修缮,对百姓的赈济还要花费更多的银子。
朝廷上下都明白,今年将是难熬的一年,收入锐减则意味着支出的锐减,朝廷计划中的多项巨大工程都难以为继;好在年后安化王和刘瑾的倒台相继让朝廷收获了九百万多两的抄家赃银,除掉宁夏镇平叛时调集大军的消耗以及战后的抚恤重建等花费之外,尚有六百万两结余入库,这才解了燃眉之急。
但这一切都不能弥补这一年多来大明朝遭受的创伤,户部预计各州府完成重建以及百姓赈济之费竟达三千万两白银之巨,更是朝廷上下官员瞠目结舌。亦即是说,以后的一两年里,即便在风调雨顺的情况下,大明朝所有的财政收入都用在重建上,也只能让一切恢复到刘六刘七动乱之前的情形。那一场大劫难实际上造成了大明朝经济的巨大倒退。
有识之士其实除了财政上的担心,还明白百姓在心理上的创伤其实并不比钱财房舍上的损失更小,如何能让百姓们能从痛苦的回忆中振作起来,休养生息,重建家园才是一个问题的重心,但在这个时候,这些东西被自然忽略,如今的大明朝最突出的问题就是一个字:穷!如何增加财政税收,让朝廷有银子办事,成了文武百官们议论的重中之重。
杨廷和率领内阁六部等官员不可谓不用心,但却似乎无从下手,一个增加税收的最佳捷径便是提高朝廷各项税收的税率,但这样做无疑是不合适的,大明朝的赋税一向坚持薄轻的原则,贸然这么做的话,苛税会导致另一场动乱的发生,刘瑾的土地马政之策便是前车之鉴。
数番廷议之后,官员们自上而下达成共识,国力的恢复要徐徐途之,税不但不能加,相反还要为民生息的考虑象征性的做一些减免。山东山西宁夏等地经历过战乱的地方还要免税,以鼓励这些地方迅速恢复元气。
为了增加总体的收入,外廷制定了鼓励垦田蚕桑等政策,同时工部停掉部分耗费甚剧的大工程,将有限的财力用到大明各地农田水利的兴修上去,既要保证各地田亩的防旱灌溉问题,又要防止大江大河的洪涝,这时候绝对经不起天灾**的发生。
宋楠很高兴看到外廷终于开始干正事了,就像自己和李东阳那天谈话所说的那样,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外廷只要不瞎折腾,自己也不会闲得无聊去惹他们。
但对于外廷的种种措施,宋楠却是不屑一顾的,垦田开荒鼓励农桑修建水利这些事情固然是好事,但这可不是秦汉宋唐,也不是大明朝开国的时期,历史走到了今天,靠着这些农耕的手段想让大明朝如何的富庶,那是不太可能的。
就大明朝的现状而言,大明朝的田亩不可谓不多,农桑茶盐的不可谓不发达,但问题在于大明朝最肥沃的土地,最好的茶山桑园,品质最高的盐田矿山都握在少数人的手里;开国百年来,勋戚贵族成千上万,这些人手里掌握的财富大于全部大明朝百姓所拥有的财富,个个如饥似渴的吸着大明朝血管上的血液,这才是其中的一个症结所在。
即便有着这些制约,宋楠还是觉得有办法让大明朝富裕起来,在一个资本主义萌芽的时代,摒弃以农耕为主的富国之策,建立一个有着发达商业的大明朝才是摆脱贫困的最佳捷径。然而在一个将百姓捆在土地上的国家里,出行都需官府批准路引,进入某州府地界都需要先去官府衙门报个到的大明朝,要发展商业是件多么艰难的事情。更别说那些根植在人们心中难以撼动的商人地位低下的顽固理念了。
宋楠将这些考虑都放在心里,他不会去提出这些建议,因为他不想成为众矢之的。自己还没有到能够随意发声的时候,就算刘瑾当初权倾朝野,他在弄出那个所谓的土地新政的时候也还是小心翼翼的避免触及勋贵们的利益,因为那会惹来灭顶之灾。
宋楠不会去说什么限制勋贵们圈地敛财等等的废话,他也不会去说什么无商不富这等没用的话,他有着自己的打算,在能力范围之内,他要做出一个榜样,这也是他一直想做的一件事情。
七月流火,京城中热气蒸腾,大街上几乎见不到几个人影;外城西南角的白纸坊中更是空空荡荡不见人影,就算是住在这里的百姓,在这样的天气里也难以忍受满地横流腐臭刺鼻的气味,纷纷尽量前往其他坊间避过这热力熏臭的午间。
但却有十几个身影在毒辣的阳光之下,在一片恶臭的污水横流狼藉遍布的大街上走动,他们从宣南坊进入经过右安门内的街道进入白纸坊,一路指指点点的沿着白纸坊间唯一的一条街道往西再往北走了个遍,直到行到无路可行的北边的荒坟树林之处,这才在一片树林的阴凉下坐下来喝水歇息。
面孔黝黑的李大牛拿开嘴边的捂着的口罩重重的吸了口气,啐了口吐沫,将腰间水壶递给坐在一旁的宋楠道:“哥儿,你真打算在这里造房子建商铺么?这地方简直不是人呆的地方,如何能有前途?”
宋楠喝了口水,擦了擦脸上的汗道:“是啊,不然我们来这里作甚?”
“哥儿,我还是要提醒你,这可不是开玩笑的,这白纸坊就是块牛皮癣,旁人连走进来都不愿意,住的也都是穷困潦倒的百姓,可以说毫无价值可言,这么做是不是有些冒险。”
宋楠呵呵笑道:“你懂什么?京城城墙之内寸土寸金,白纸坊绝对是价值连城的宝地,若非这里脏乱不堪,岂会轮到我动心思?”
李大牛咂嘴道:“好吧,哥儿的心思俺猜不透,但哥儿要做什么大牛是全力支持的;只是这件事太大,恐怕不易作为,别的不说,银子这一项便是个大问题,再说朝廷是否允许也是个问题。”
宋楠微微点头道:“确实很难,但我相信自己的眼光,没准过个几年我便成为大明首富了,目前的问题是资金以及资格问题,钱的问题暂且不考虑,我需要先和皇上说说这件事,皇上若能同意,工部所属的京城修完所便不敢刁难,咱们也不占朝廷的便宜,该课税的课税,该办的手续都办了,不给人以口实便可。”
李大牛嘟囔道:“朝廷若不同意才怪,有人花自己的钱改造白纸坊这粪坑一般的地方,朝廷一文钱不花还能得到税收,这要是不同意真是见鬼了。”
宋楠起身来拍拍屁股上的草道:“是啊,我想也不会太难,但愿不会有人从中作梗。”
数日后,朝廷中流传起一个小道消息来,闲得无聊的宋侯爷居然要买下白纸坊的那片污秽之地,说是要改造白纸坊。文武百官们惊愕之余不免窃笑不已,这个宋楠是不是傻了,那地方是人呆的地方么?大大小小的纸坊遍布其中,造纸产生的恶臭的污水到处流淌,苍蝇蚊子老鼠遍地都是,住在那里的都是些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百姓和流浪汉,宋楠居然要花钱买那里的地,真是疯了。
外界传的沸沸扬扬,宋楠却陷入在一种亢奋之中,后世自己便是房地产公司的大鳄,经他的手不知创造了多少奇迹,这回可算是轻车熟路;虽然古今异同,但一些基本的操作手段和步骤,宋楠还是驾轻就熟的。
奔走于正德和相关衙门之间十几日,总算是敲定了下来,但正德虽然同意了宋楠的求肯,却担心这件事会招致群臣的反对,理由很简单,大明律法规定,私人是不能大量囤积宅地的,否则便要挨板子。
但宋楠信心满满,他知道,对朝廷官员们而言,这是他们求之不得的一件事,白纸坊已经成为京城的一块巨大的牛皮癣,有人甚至建议将修建城墙将那里和京城外城隔开,在这种情形之下,自己花钱买下那片别人看都不愿看一眼的土地,是没会真正的反对的。
自己的理由很充分,正是为了改造那里的脏乱情形而买,朝廷可以得到一大笔的银子应急,日后还会课税给户部税课司,如果官员们这样还要反对的话,那可真是没道理了。
事实上,外廷根本没有反对的意思,虽然不知道宋楠到底是为了什么花这些银子,买下那里又是为了什么,但不管怎样,难道宋楠还能将白纸坊变得比以前更糟不成?那样的话不用大伙出面,皇上也会斥责宋楠。
当然,越是不懂宋楠为什么要这么做,杨廷和们便越发的小心,在土地的价格上也不打算让步,提出以宣南坊的地价为参考,每亩地六两纹银,一个字儿也不能少。众人都以为宋楠会恼火不已,但宋楠却欣然接受了这个价格,让官员们偷偷窃笑了好多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