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零八章 捉奸拿双
“当然,这一切都是我的揣度,宁夏镇中何人与何人为党,安化王是否真的有所企图,是否他已经拉拢了军中的将领,这一切还需要证据的支持;你我今日所言仅限于你我两人知晓,现在最需要的是核心的证据,若有参与其事之人佐证,或是有关键的物证就好了。”
宋楠缓步站起,慢慢走到窗前,窗外一轮皓月挂在西边的天空,照的天地间一片雪白,清冷的夜色中有不知名的夜枭发出磔磔之声,除此之外,四下无声。
杨一清在宋楠身后道:“如果真的如大人所言,我大明又将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了,老夫会全力协助大人查明此事。”
宋楠淡淡道:“腥风血雨倒是不怕,怕就怕明知危险将至,我们还蒙在鼓里。此地只有你我二人,从今日起,边备整饬之事大人可先放下,咱们须得将此事弄清楚再说。账要一笔一笔的算,边备之事之所以难为,不是你杨大人没本事,而是有人从中作祟,只有从根子上解决这些人,才能一切顺利。”
“说的对,老夫算是彻底的明白了,我有故交在西北,或许我可以探出一些端倪来,助你一臂之力。”
宋楠展颜笑道:“好,须得看准了人再说话,万不能掉以轻心。还有一事请大人帮忙,今日正月十五,我离京之时本跟皇上说了,正月十五之前便回京城,现在看来我须得写奏折请求延长在宁夏镇的时间了。请杨大人写一封奏折给皇上,以你之后请求让我延缓留在宁夏镇的时日。”
杨一清点头道:“老夫这便去写奏折,理由是什么?”
宋楠道:“理由很充分,有人当街行刺于我,我自然可以留下来查明此事,你身历其事,奏折上给我佐证便是。”
杨一清点头答应,站起身来道:“老夫告辞,你手臂不便,让蔻儿来帮你磨墨铺纸。”
宋楠忙道:“不用不用,那如何使得。”
杨一清正色道:“如今一切都要小心在意,即便是手下的书记也不能完全相信,在此地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宋楠想了想道:“说的是,那便有劳蔻儿小姐了。”
杨一清不答,转身下楼而去,宋楠负手看着天上的明月,心中纷繁杂乱,如此上元之夜,本是家家户户团圆之时,自己非但不能跟家中人团圆相聚,相反,却刚刚经历了一场性命之搏。如此的营苟经营忙碌凶险,放弃了人生中的诸多美好,却不知是值得还是不值得。
“宋大哥……喝些汤水吧。”杨蔻儿的声音在身后轻轻响起。
宋楠回转身来,杨蔻儿俏生生站在身后,手中捧着托盘,托盘上一碗汤水热气腾腾。
“多谢了。”
“何须道谢,爹爹说你要写奏折是么?我来替你磨墨。”杨蔻儿放下汤碗挽起袖子麻利的拿过砚台来,滴了几滴清水在砚台中,握着墨棒缓缓研磨起来。
“放着吧,不急。”宋楠道:“吹了蜡烛。”
杨蔻儿吓了一跳,脸红红的道:“做……做什么?”
宋楠道:“来陪我看看今晚的月亮,再过一两个时辰,月亮便要落山了,今年上元夜的月亮便看不到了。”
杨蔻儿轻轻撅嘴噗的一声吹熄烛火,顿时如霜的月华斜射入窗,洒在窗前的地上,如水如烟,如梦如幻。
宋楠仰头眯眼,静静矗立欣赏,不知何时,杨蔻儿轻轻的伸过手来,绵软的小手握住宋楠纤长的手掌;宋楠身子一颤,转头望去,月光下杨蔻儿双眸闪亮正怔怔的看着自己。
“宋大哥,你喜欢蔻儿么?”
“……”
“你不说我也知道,我也很喜欢宋大哥。”
“……”
“我明白你我之间的境地很是尴尬,但经历今晚之事之后,蔻儿忽然想通了一个道理。”
“……”
“这个道理就是……生死只在旦夕之间,此刻的相见或许便是永不再见,人真的很容易就死了很容易就没了,我不想留下遗憾。”
宋楠心弦轻震,杨蔻儿虽说的浅显,表达的也不甚准确,但宋楠明白她在说什么,今晚经历生死之事,她感觉到了人生的无常,她意识到有些事需要立刻去做,不想留下遗憾。
“宋大哥……”杨蔻儿还待梦呓般的轻轻絮语,宋楠却已不容她再说下去,伸出无伤的左臂重重一搂,便将杨蔻儿搂在胸前。
管他什么世俗规矩,管他什么不可收拾,人生在世,便当畅情适意,畏手畏脚的事情已经做了太多,宋楠不希望这重生的人生越来越被这些枷锁所牵绊,去他娘的,做了再说。
杨蔻儿惊恐又期待的盯着宋楠的双眼,宋楠猛然俯身,将她喷着香气的双唇吻住,只一瞬间的呆滞之后,两人便唇舌交缠吻在一起,直吻得气喘吁吁站立不住,方才分开。
两人对视而笑,双手相携站在月光里,月光的光晕笼罩在身周,恍若在梦境之中。
……
宋楠靠在椅子上喝茶,杨蔻儿一缕乱发搭在额头,麻利的替宋楠收拾着桌上的物事,将风干墨迹的奏章装入封套,收拾着桌上的笔墨之物。
楼梯咚咚作响,宋楠直起身子,片刻后侯大彪和王勇带着一身的寒气冲进屋里。
“得手了么?”
“禀大人,朱长顺不在家中,尚在王府当值。”
“啊?”宋楠脸色一变,失望的叫了一声。
“不过大人,你猜我们在朱长顺家中抓到了谁?”侯大彪嘿嘿笑道。
“谁?莫卖关子。”
“真是想也想不到,原来朱长顺的娘子万氏背着朱长顺在家中偷人,哈哈,我们去的时候,他们正干的热火朝天,啧啧啧……”
杨蔻儿的脸刷的红了,侯大彪说的实在露骨,杨蔻儿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不得无礼,没见杨小姐在此么?”宋楠斥道。
侯大彪兴奋过头了,这才意识到自己言语不妥,忙道:“哎呦,对不住杨小姐,我这张嘴要打,见谅见谅。”
宋楠皱眉道:“要抓的是朱长顺,又不是要你们去捉奸,这妇人干些什么事跟我们有何干系?”
王勇暴风般吸入一盏热茶道:“大人,这回你可没想到了,你知道那万氏勾搭的人是谁么?这人咱们可都见过呢。”
“谁?”
“安化王手下的一个幕僚,卫学讲学史连,大人记得他不?那晚我们去王府赴宴,这厮跟那个什么孙景文都在其中,事后咱们不是暗中打听了么?孙景文、孟彬还有这个史连都是常出入安化王左右的狗腿子;这厮跟朱长顺的老婆搞到了一起,朱长顺又提供了假地图,这一切难道没什么关联么?”
宋楠一惊起身道:“怎么会是他?人抓来了么?”
侯大彪道:“自然抓来了。”
宋楠道:“好,押在何处?”
“在院子里的营房里,为防走漏风声,我们不敢将他带进楼里,那姓党的回鹘管家可还没睡呢。”
宋楠起身道:“走,去会会他。”
三人立刻下楼,出了大厅往院子里的排排小舍走去,在一间小房子的门口,数名亲卫守着门口,见宋楠到来,忙行礼不迭。
进了屋里,昏黄的烛火下,两个人影被捆绑的像个粽子一般歪在屋角,头发散乱,衣衫不整,口中均塞着布条。
亲卫端来凳子让宋楠坐下,王勇上前去摘了两人口中的布条,这一男一女顿时杀猪般的叫了起来。
“军爷饶命,军爷饶命。”
“莫吵,再乱叫请你们吃钉棒槌。”王勇喝道。
两人吓了一跳,赶紧噤声,宋楠微笑道:“二位不好意思,手下人不懂规矩,打搅了两位的好事;他们都是粗人,不懂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风雅,便是抓人也不该在今晚的,实在是抱歉。”
一男一女羞愧难当无言以对,那史连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有些胆识,抬头问道:“你们是什么人,胆敢胡乱抓人,你们可知我是谁么?”
宋楠呵呵一笑道:“史连,你这么快便不认识我了么?那日在王府中咱们还相互拱手说过久仰的呢,贵人多忘事啊。”
史连眯着眼瞪了宋楠片刻,忽然眼睛瞪得老大惊慌失措的叫道:“你……你是……宋楠?”
宋楠笑道:“正是区区,史讲学,你好啊。”
史连身边的妇人突然叫道:“你……你不是那日来我家中求我丈夫画图的泥水匠人么?”
宋楠哈哈大笑道:“你也说对了,我正是那个泥水匠人,你眼力不错。”
史连扭头问那妇人道:“怎么回事,你怎么认识他?他是锦衣卫指挥使宋侯爷,可不是什么泥水匠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楠脸上笑容敛去,一摆手,王勇上前揪着史连的头发啪啪连扇两个嘴巴子,史连被打得昏头昏脑,叫道:“你们干什么?”
“我锦衣卫中的规矩,人犯未经询问不得多嘴,你刚才多了一句嘴,所以给了你两耳光,刚才你又多说了一句,还是两耳光。”王勇冷笑伸手,啪啪两声响起,史连双眼金星乱蹦,刚要破口大骂,忽然硬生生将骂人的话咽回肚子里紧紧闭住嘴巴。
“学的挺快,孺子可教。”宋楠笑道。
第五零九章 无良文人
孙景文、孟彬和史连三人均是本镇知名之士,人称宁夏三才子;可惜的是,虽有文才,却无傲骨,一起纳头拜倒在安化王座下,成为安化王的贴身幕僚首席走狗。
从地位上来说,孙景文居首,孟彬和史连次之,但这三人各有所长,孙景文善谋划,孟彬善雄辩,史连则是个人际关系上的高手,他长着一张英俊白皙的面孔,说话也文绉绉的温和谦逊,跟宁夏镇中的官员们多有结交,口碑也很不错。
凭着天生悦耳的声音和皮囊,史连在男女之事上也得心应手,暗地里翻墙入房,跟宁夏镇中的不少贵妇小姐们有些勾当。偏偏这厮饥不择食,连街头上的妇人,王府中的厨娘也要吃上一口,当万氏入王府厨下作厨娘的时候,史连跟这个本是青楼出身的妇人很快便对上了眼。
朱长顺一个月有十几天的时间在王府全天当值,这也给了史连更多的便利,两人之前还偷偷摸摸的寻个隐秘处厮混,逐渐发展到史连公然到朱长顺家中偷食,越发的肆无忌惮起来。
今夜正月十五,安化王爷借刀杀人之策失手之后情绪糟糕之极,史连和孙景文等一干人等也被折腾到快三更才出府。行在街上,看着皎洁之月,方想起今日本是元宵佳节,想起万氏在床第间的手段,史连心中火热,决定去碰碰运气。于是乎他偷偷来到朱长顺的家门口,看到门廊上红灯高照,那便表示朱长顺并不在家。
锦衣卫破门而入的时候,史连和万氏正欲死欲活的纠缠在一起,心肝肉儿亲汉子叫的肉麻之极,直到被五花大绑堵口蒙面抓到了这里,史连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先前他以为是朱长顺带人来捉奸,这倒是没什么大不了,像朱长顺这等人,不过几十两银子便打发了,根本不敢拿自己怎么样;再说全宁夏镇都知道自己是王府的座上之宾,更何况是在王府做仆役的朱长顺;说实话,搞了他老婆是抬举了他才是。
然而,眼下的情形却叫史连心惊胆战,抓自己的不是朱长顺而是锦衣卫,面前这个人确确实实是锦衣卫指挥使宋楠,这叫史连不得不考虑一番自己处境,以及锦衣卫抓自己的动机了。
“史先生,你一个读书人怎干出这等偷鸡摸狗之事,圣贤书中教你们这些读书人去偷人妻女么?”宋楠微笑问道。
“在下鬼迷心窍,求宋指挥饶了我这一遭,在下一时糊涂,以后当洗心革面做人。”史连一脸的懊悔的自责搪塞,他内心里却相信,宋楠应不会拿自己如何,无论如何自己是王爷的人,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宋楠缓缓起身走到史连面前道:“史连,你是读书人,我大明律中对通奸之罪如何定刑你该知晓吧,男女通奸,均判脱衣杖九十,并裸身捆绑游街示众;你身为卫学教席,学的是圣贤书,教的是他人子弟,简直是侮辱斯文。本官也不多说什么,一切照律办理便是,明日天亮之后,将公开对你们行刑,之后游街一日,以儆效尤。”
史连和万氏惊恐万分,九十杖之后能否活命已不能保证,杖责后还要裸身游街,就算活下来,今后也将是万人唾骂的对象;这等事不公开宣扬便罢,一旦公开宣扬,今后人人都会敬而远之;自己卫学讲席的身份自然是要没了,王爷那里肯定也不会再需要自己,那还不如死了干净。
“宋大人饶命啊,求宋大人高抬贵手,在下一时糊涂犯了错,请宋大人看在……看在……”史连一时语塞,宋楠跟自己又不熟,也找不到谁来当中人调停求情,情急之下冲口道:“看在王爷的面子上,饶了在下这一回吧,今后再不敢了。”
宋楠皱眉道:“王爷?哪个王爷?”
“安化郡王啊,在下在王爷府中经常出入,人人皆知在下是王爷座上幕僚,您若将此事公开,那岂不是给王爷脸上抹黑么?求宋大人开恩饶过,在下感激不尽。”
宋楠摸着下巴想了想道:“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你是安化王爷的座上宾,我若按章办事拿了你游街打板子,公布你和朱长顺之妻通奸的丑事,倒像是给安化王脸上抹黑了,好像有些不妥是么?”
“对对对,简直是太不妥了,王爷是最好面子的人,在下虽是犯了错罪有应得,但王爷定会面上无光,岂不是会迁怒于宋大人您么?”
宋楠微笑点头道:“很是,照你的意思,我该怎么办?要不我命手下将二位还送回朱家床上去拱手请两位继续,我们再不打搅?”
史连脸上一红道:“不用不用,在下汗颜无地,一时昏头了,中了这妇人的蛊惑,今后再不敢了;只消大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了我们,我史连在宁夏镇倒是有些头脸,大人在宁夏镇有何吩咐,在下定全力办到。”
宋楠呵呵笑道:“这倒是个不错的办法,我锦衣卫当不知道此事,保全你的名声,又给了王爷面子,咱们就当今晚谁也没见过谁。”
“对对对,大人英明,难怪我宁夏镇官员私底下都说宋大人八面玲珑,年纪轻轻身居高位,倒也非浪得虚名。”史连马屁拍的山响,一心想尽快糊弄的宋楠放了自己。
宋楠摆手笑道:“多谢夸奖,其实你这件事也不算是什么大事,朱长顺之妻美貌风骚,偏偏嫁给朱长顺那般的人,真是有些糟蹋了;而你史连史先生满腹经纶一表人才,你这不是在偷人,是在救人才是。”
“……大人说笑了,在下汗颜无地。”
“我说了这不是大事,本来我打算放了你们罢了,我锦衣卫来宁夏可不是来抓谁偷了谁的老婆,谁睡了谁的妹子这等事的;可是刚才你提到了安化王爷,要我看在安化王爷的面子上放了你,我请问,我凭什么要给他面子?嗯?”宋楠脸色忽然阴沉起来,语声也冷厉起来。
“啊?”史连张大嘴巴发愣,自己搬出安化王这个靠山来难道居然起了反作用不成?
“安化王,嘿嘿,谁的面子我都会给,偏偏他的面子我不能给,你不会不知道今晚在灯市发生的事吧,过了今晚,你以为我还会给安化王面子?你真是蠢得很。”
史连猛然想起来,今晚上王爷派了叶保仁和叶保义趁乱杀宋楠反被宋楠击杀之事,肚子里乱骂自己愚蠢之极,居然忘了这一节;叶保仁和叶保义既然动手了,宋楠焉能不知是王爷要趁乱杀了自己,还怎么可能再给王爷的面子;抓到要制自己于死地的人的手下,又岂会轻易的放过自己,可笑自己还天真的认为抬出王爷来便可让宋楠有所忌惮。
“史连,你是没救了,明日你这一对奸夫淫妇若能熬得过九十杖算你们运气,你不必担心会游街,更不必担心以后如何做人,因为明日你会被活活打死在街头;安化王想杀我宋楠,我便先给杀了几个狗腿子还以颜色,教他明白我宋楠岂是轻易可惹得的。叶保仁和叶保义死了,现在轮到你了。”宋楠冷笑道。
史连身体冰凉,全身无力的摊坐在地上,从宋楠的话意中他听出了意思,今夜之事并非偶然,而是宋楠刻意命人去捉奸,为了便是当着安化王的面杀了自己还以颜色,自己这算是成了夹在王爷和宋楠之间的牺牲品了。
万氏在一旁什么也没听懂,但她也隐约觉得自己摊上大事了,这个前几日来家中求王府地图的泥水匠人怎地忽然成了朝廷大官儿,那天自己还将他当成是想偷入王府的盗贼,特意让朱长顺乱画地图,本以为这些家伙进入王府后便再也没命出来,却不料在此又见了面。
见宋楠的目光转向自己,万氏心虚的垂下脸来,做出一副楚楚可怜之相;就听宋楠开口道:“万氏,你背夫通奸不守妇道之罪可认?”
万氏哑声道:“大人饶命,奴家该死,求大人开恩。”
宋楠喝道:“这个恩是开不了了,你夫妇都不是好东西,那日你夫竟敢画假地图给我,便存着害我之心,光凭这一点,你和那朱长顺便都该死。今日我们本是去拿朱长顺的,没料想晦气的紧,发现了你们的丑事,不过你放心,我的人留守在你家中,朱长顺一回家便会拿住他,当日你们使坏心之时便该知道有此报应。”
万氏万念俱灰心中悔恨难当,回想起自己从灵州被赶来来到宁夏镇之时,朱真于饥寒中.将自己救起来,嫁给朱长顺之后,朱长顺对自己百依百顺言听计从,日子过的虽然不宽裕,但也算是平平稳稳;都怪自己水性杨花,心中一股邪念不死,自勾搭上了史连之后,对朱长顺百看百不顺眼,以至于落到今日的下场,真是悔之晚矣。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万氏良心发现,滚滚泪水横流之中抬起头来道:“大人,奴家自知无颜苟活,但我丈夫朱长顺却是个老实人,那日他本要画真地图给你们,是我担心你们是盗贼想入王府偷盗,所以逼他画了假地图让你们进得去出不来,这一切跟朱长顺无干,都是奴家所为。奴家一无所求,但求大人明鉴,能饶过我丈夫,他是无辜的。”
侯大彪怒骂道:“原来一切都是你这淫妇在捣鬼,你这等女子便该被千刀万剐。”
万氏哀哀哭泣道:“是,奴家本就不该来到这世上,史公子,明日我们明日便要死了,你告诉我,你对奴家是不是真心的,你曾说过要讨了奴家为妻是真话么?”
史连厌恶的移动身子避开道:“若不是你这淫妇,我岂会落得如此地步,离我远些。”
万氏眼中失望之极,身子瘫软在地上,痛苦起来。
宋楠看着这一幕冷笑道:“史连,你这人不地道,看来这万氏是真心喜欢你,而你则是玩玩她而已,甜言蜜语说了一箩筐,只是哄人家上床偷欢罢了,你这等人比万氏还要该死。”
史连怒道:“关你什么事,反正要死了,老子也不怕你;莫怪我没警告你,识相的便放了我,不然王爷绝不会饶了你。”
宋楠呵呵冷笑道:“这世间偏偏就有你们这些不开眼的东西,瞧谁饶不了谁,来人,堵上他的嘴,上了锁链牢牢看住,明日一早,咱们街头看大戏。”
第五一零章 小题大作
这一夜,王勇和侯大彪想尽办法扮了红脸黑脸去引诱史连说出点什么来,但这家伙像是吃了秤砣死了心,打定主意一言不发;本以为像史连这样的人在严刑逼供和死亡的威胁之下会很快服软,得到宋楠所希望得到的一切讯息,却没想到这家伙却是革命志士附体,抵死不认。
史连知道自己必死无疑,抵死不认或者还有活路,但若一旦说出来,不仅宋楠保不住自己,家中上下十几口也将尽数被安化王屠戮干净。没有人比史连更清楚安化王的手段狠辣之处,唯有咬紧牙关,明日宋楠若当真当街杖责游街自己,王爷还有可能想办法救自己,一旦自己松口,那便没人能救得了自己。
宋楠虽然失望,但他本并没有报太大的期望,抓到史连之初他确实想过要利用这一点,现在这个希望落空,宋楠反倒更加坚信自己的判断;若非有着什么重大的图谋,这史连又怎会如此视死如归,越是不肯承认,便越是隐瞒着什么。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宋楠倒是有些希望史连能死硬下去,宋楠很是期待明日当街惩罚史连的时候,安化王和宁夏镇中的官员们会有什么样的反应,那一定很有趣。
次日清晨,数十骑锦衣卫旗校在宁夏镇的大街小巷中狂奔疾走,哐哐哐的铜锣声将百姓们从温暖的被窝之中惊醒过来,人们纷纷穿衣起床,惶然听着锣声和骑马飞驰而过的锦衣卫旗校的呼喊声。
“各位父老乡亲,锦衣卫指挥使宋大人于西大街十字路口当众审讯卫学讲席史连通奸一案,请诸位父老乡亲前去一观。”
“卫学讲席史连和万氏被锦衣卫捉奸在床,锦衣卫将在西大街十字路口按律杖责并游街,父老乡亲们可去一观。”
“卫学……”
半个时辰之内,整座宁夏镇便全部知晓了此事,很多人不知道史连是谁,但官府衙门大户之家却是知道这史连的身份的,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大家都知道这位史连是卫学的讲席先生,是个有身份有头脸的人物。
没有什么能比看到大人物落马更让人高兴的事情了,百姓们熙熙嚷嚷纷纷赶往西街十字路口,兴高采烈的相互议论;好事者脑补能力超强,又爱出风头,很快便编出一套史连如何入朱长顺的家,如何癫狂淫乐之际被锦衣卫破门而入,如何衣衫不整的被绑了出来等细节来。
一时间整个十字街四道街口议论如沸,大伙儿个个偷眉捂口,说的口沫横飞。
一些认识史连,跟史连有过交往的头脸人物也忍不住前来观望,他们想确认一下是否是事实,很多人对锦衣卫如此大张旗鼓很是费解,但知晓其中纠葛的人却明白,这是宋楠刻意为之,便是借此挑衅安化王,当众打安化王的脸。
巳时,太阳已经高高的升起,十字街口已经人满为患水泄不通,一声尖利的哨音响起,上百骑黄甲红盔的锦衣卫旗校从观雪楼方向疾驰而至。百姓们纷纷避让出一条通道,那百余名旗校驰入街心中迅速分散开来,用长刀和皮鞭敲打出一片空地来。不久后,另一队百余名骑兵的队伍簇拥着一名银甲金盔的青年缓缓而来,在骑兵队伍中间,两辆囚车中一男一女垂头而坐,手脚上上着镣铐。
“那马上的青年便是锦衣卫指挥使宋楠么?这么年轻?长得很俊啊。”
“是他,听说他是皇上跟前的红人,还是英国公府的女婿呢。”
“废话,锦衣卫指挥使能不是皇上的红人么?锦衣卫是什么?那是皇上的狗,皇上指着谁让他们咬,他们便要去咬。”
“嘘……你个蠢货不要命了么?在这里骂锦衣卫是狗?你活腻了吧;中午你须得请我一顿酒,不然老子去举报你。”
“你他娘的,这也举报我,你还是人么?”
“……”
人群议论纷纷纷扰不堪,但见百余骑锦衣卫骑兵来到场中之后,那青年勒马而立,环视四周百姓,双目中不怒自威,目光所及之处,百姓们的议论声顿时停止,一个个闭紧嘴唇瞪眼张望。
一名身材矮壮的锦衣卫官员一摆手,数名旗校打开囚车之门,将车上的一男一女拖了下来,脚不沾地的架到场地中心,矮壮武官高声喝道:“奸夫淫妇还不跪下。”
那女子披头散发身子一软跪倒在地,那男子张目四下扭头张望,身后的旗校一脚踩中其腿弯,将其强迫跪下。
王勇朝宋楠道:“禀指挥使大人,一切准备就绪。”
宋楠点点头,提缰上前几步,在马上朝四周做个团团揖,高声道:“宁夏镇的父老乡亲们,宋楠有礼了。诸位对我怕是很陌生,本人宋楠,忝居锦衣卫亲军指挥司指挥使之职,来到贵地已有数日之久,今日方有机会跟诸位宁夏镇的父老乡亲打个招呼。”
人群默默,无人说话,锦衣卫是什么样的人大伙儿心知肚明,他们的头儿也必不是什么好东西,这般的客套也是没什么意思。
“本人来到此地之前便听说此地有个别号叫做塞北江南,来了之后方觉此言不虚,此地百姓富庶,民风淳朴,与江南鱼米之地也不遑多让,能生于此地真是诸位的福分。”
有人心头暗骂:“老子吃了上顿没下顿,富庶个屁,当官的富得流油倒是不假,老子一年累到头混个温饱也难,真他娘的一派废话。”
“然美玉有暇米中有稗,本官在此数日也发现了不少不尽如人意之处,我锦衣卫虽不是主管治安琐事之衙门,但却也不能置之不理;昨夜经人举报得知,卫学讲席史连与朱家妇万氏行不伦之事,故而命人捉奸在床,将这一对奸夫淫妇抓获归案,今日在此公开惩戒,请诸位父老乡亲做个见证。”
人群嗡嗡低语起来,有人低声道:“锦衣卫这样的事情也要管么?巡抚衙门是干什么吃的,这事该巡抚衙门管才是。”
另有人道:“你懂个屁,锦衣卫什么都能管,上至官员下至百姓,没有什么他们不能管的,只是不知如此兴师动众有什么意思,通奸之事又不是什么稀罕事,这宋楠是不是有些变态啊。”
但听宋楠高声续道:“本来这等事难登大雅之堂,私下里处置最是合宜,但宁夏镇最近发生了不少事情。早前有人竟敢对三边总制官杨一清大人的行辕下手,后来又发生连番命案。就在昨夜,上元之夜,举国欢庆之日,有人在承恩街意图行刺本人,诸位当中当有人亲眼目睹此事。是塞上江南不错,是膏腴之地也很好,但诸位别忘了,这里也是我大明三边重镇之一,是我大明朝西北重镇,肩负着抵御鞑子的重任,长此如此乱糟糟一团,还怎么让皇上放心?”
“有人可能认为本人是小题大做,宁夏镇中发生的这一系列事情都牵动着皇上的心,我来此也是奉皇命查清这些事情;这里有些官员跟我说,这一切都是鞑子的细作所为,本官却是不信,在这铁桶一般的宁夏镇中,鞑子细作敢如此嚣张?这显然是没有道理的。本官认为,这一切都是咱们宁夏镇中有人在暗地里搞鬼,这些人的居心如何本官暂不揣测,本官只是要诸位知道,我宋楠既在这里,必不容这些不法之事存在。”
“今日,这一对通奸男女之事本不算大,但这奸夫乃是卫学讲席史连,着实让人大跌眼镜,卫学乃是本镇官学,其讲席该持身为正,修身不阿之人才对。口中读着圣贤书,暗地里却干着这等肮脏之行,这样人的居然能在卫学为师,一心向学,欲学得满腹经纶报效朝廷的学子们在这等人的手中能学到什么?这等人只会误人子弟。由小见大,此事虽小,但却反映出宁夏镇中有一股歪风邪气,本人便是要借此压住这股邪气,所以今日在此要当众严惩,这不是小事,恰恰是一件大事。我要让诸位明白,什么是正,什么是邪,什么事该被严惩,什么事该引以为戒。有这等人存在,丢的不是他的脸,丢的是诸位的脸,是整座宁夏镇的脸。”
数千双眼睛直愣愣的瞪着宋楠,不知是谁带头喊出了一句:“好!说的好!”
四下里顿时掌声雷动,叫好声不绝。
“宋大人这话说的在理,咱们宁夏镇好好一座城,就是被这帮人弄得乌七八糟的。”
“是啊,这些家伙们暗地里不知干些什么肮脏勾当,今日是朱长顺的老婆,明日搞不好就是你我的老婆,这等害群之马便是要严惩。”
“他娘的,老子省吃俭用送儿子上卫学,却是以这种人为师长,能学的什么?学的将来翻墙入室干些营苟勾当么?真他娘的气死人。”
宋楠满意的看着百姓们的反应,集体荣誉感谁都有,一旦以点盖面将史连之责归于众人之身,百姓们顿时会感到屈辱,再也没人认为是小题大作了。
“打,打死这对奸夫淫妇。”
“上驴车游街,浸猪笼沉河。”
“……”
百姓们叫喊着,有人捡起地上的泥块开始朝史连和万氏身上丢,史连和万氏蜷在地上缩着身子瑟瑟发抖。
锦衣卫旗校们大声呵止,宋楠翻身下马,来到史连面前弯腰道:“我知道你认为你的王爷会来救你,恐怕他今天不会来了,你的王爷岂会在乎你的死活,可怜你还死活为他保守秘密,真是愚蠢之极。”
史连抬头怒视宋楠,牙缝里挤出话来骂道:“王爷不会放过你的,你莫得意的太早。”
宋楠微微一笑,摆手高声道:“行刑!”
第五一一章 当街杖杀
数名膀大腰圆的锦衣卫旗校应声而出,挽起袖子露出粗壮的小臂,珍而重之的从囚车一侧的长条布囊中抽出黑红相间的桑木棍,这可是锦衣卫衙门的行刑神器;两名锦衣卫旗校按住史连的头颈,另一人挥匕首划开史连的腰带伸手往下一扒拉,顿时全场嗡然,史连白花花的屁股便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按大明律,通奸之罪责九十杖,开打!”王勇挺胸叠肚高声喝道。
行刑校尉吐了口吐沫在手心搓了搓,手心中的老茧摩擦发出刺啦刺啦的刺耳声音,抄起桑木棍举在半空,史连这一辈子可从没受过什么皮肉之苦,昨夜挨了几巴掌到现在脸上还疼的厉害,此刻屁股上冰冷刺骨,头上悬着桑木棍,虽嘴上强横,实际上早已肝胆俱裂,羞愧难言。
就在即将昏厥的一瞬间,他的耳朵里传来了一声熟悉的呼喊。
“且慢行刑。”
史连差点眼泪都下来了,可算是来了,王爷没有抛弃自己,虽然他本人未至,但这声音正是巡抚安惟学的声音,定是王爷命他前来搭救自己;蒙蒙泪目之中,史连看见东街口人群骚动,数十巡抚衙门的衙役簇拥着一人快速到来,史连抬起身子举手颤抖高呼:“安巡抚救我!”
来者正是安惟学,他也确实是奉安化王之命前来阻止宋楠,锦衣卫大张旗鼓的当街惩戒史连的用意自然不难猜,原本得知史连被宋楠擒获的消息,安化王还胆战心惊,因为他怕史连昏了头,在宋楠的逼供下会说出些什么,但经孙景文一分析,安化王顿时释怀了。
孙景文说的对,若史连已然跟宋楠合作,宋楠又怎会当街杖责他,只会悄悄的放了他毫不声张,甚至有可能让史连作为内应打听更多的消息才是;现在当街羞辱史连,显然是史连什么都不说,宋楠恼羞成怒才当街闹出了这么一出来。
史连是一定要救的,否则会冷了身边这些人的心,但史连做的勾当实在不堪,安化王自然不会去趟这趟浑水,最合适出马的人选便是巡抚安惟学了,安惟学出现在此处倒也顺理成章。
安惟学鄙夷的看了一眼光着屁股趴在地上的史连,这家伙平日仗着王爷的势对自己也不甚尊敬,若以安惟学的想法那是绝不肯救他的,只可惜是王爷之命,安惟学可不想让安化王不高兴。
“侯爷,请暂缓行刑。”安惟学举手叫道。
宋楠伸手示意暂停行刑,冷冷站在原地道:“安巡抚,你来作甚?”
安惟学拱手笑道:“侯爷真是大忙人,来我宁夏镇还劳神整饬本镇治安,下官羞愧难当;在本官眼皮底下,卫学讲席史连与人通奸,败坏风气,侮辱斯文,这可不是小事,下官岂能不亲自前来?”
宋楠点头道:“那便请安巡抚一旁观看行刑。王勇,动手吧。”
安惟学忙赔笑拱手道:“慢来慢来,这件事毕竟是我巡抚衙门辖内之事,岂敢劳动锦衣卫衙门的兄弟们,下官此来之意是,请宋侯爷将史连交予下官带回衙门,下官查清事实后依律严办便是。”
宋楠摆手道:“不必了,我锦衣卫也有整饬治安之权,此事不劳巡抚衙门过问,你若觉得案情有出入的话,回头我叫人将史连和万氏亲笔画押的口供交给你,如安巡抚觉得我锦衣卫办案不明,但请追究责任,宋某不会多说一句废话。”
安惟学挠挠头凑上来低声道:“侯爷,给下官个薄面如何?这史连毕竟是我宁夏镇有头脸的人,你这么一来,他名声扫地不说,王爷也不高兴。不瞒你说,此人跟王爷有些瓜葛,这件事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侯爷放放手如何?”
宋楠呵呵冷笑,继而放声大笑:“安巡抚,你身为朝廷命官,焉能说出这些话来?我可真替你害臊。你堂堂巡抚衙门主官,嘴巴里成天王爷这个王爷那个,你是安化王养的一条狗么?”
“宋大人,你说的这叫什么话,本官虽没你宋大人品级高,但大小也是朝廷命官,如此辱骂本官怕是不妥吧。”
“骂你还是轻的,我锦衣卫衙门在此办案,你倒来啰里啰嗦的废话,你以为你有多大的脸么?今日这史连我办定了,莫说是你,便是你身后的那个王爷前来,宋某也不会给他面子。”
安惟学气的发抖,呵呵冷笑道:“好骄横的宋大人,莫忘了这里是宁夏镇,可不是你宋大人为所欲为之处。”
宋楠斥道:“莫非宁夏镇不是我大明所辖么?安巡抚,你好生反省去吧,治了这史连,我还要找你的麻烦,昨夜我在灯市遇袭之事你不去查,倒跑来管这档子闲事,三日之后你若查不出关于昨夜刺客的身份,我便上奏朝廷弹劾你渎职无能,辖下混乱不堪之罪!好生珍惜你这巡抚的乌纱帽吧,戴不了几天了。”
安惟学再也顾不得形象斯文,高声喝道:“宋楠,休得给脸不要脸,今日我若决意要将史连带走你又能如何?”
宋楠斜眼道:“就凭你?”
安惟学举手拍了数下,片刻之后,四方街道外人声鼎沸脚步杂乱,百姓们惊慌失措的躲避,但见十字街口四面街道后方密密麻麻涌出官兵来,人数足有七八百人。
“原来安大人是要跟我动武,你也不打听打听,我宋楠何曾怕过这些,王勇,侯大彪,有人要对我锦衣卫动武,你们该知道怎么做了。”
王勇和侯大彪高声大喝道:“直娘贼们要反了么?列队。”
两百锦衣卫迅速聚拢结成阵型,一百亲卫火铳队手持火铳站在外围,内圈八十名弓箭手弯弓搭箭,最里圈二十名亲卫手持绣春刀护住宋楠。安惟学毫不示弱,摆手间,近八百卫所官兵奔入场中,刀出鞘弓上弦将宋楠和二百锦衣卫护卫围在当中。
安惟学在官兵之后冷笑连声道:“侯爷,你只有两百人,我可是带了七八百呢,你确定你要跟本官动武么?”
宋楠哈哈笑道:“你忘了我是谁么?新平堡一战数万鞑子兵都没奈何得我,更何况是你这区区七八百人,倒是你要想想跟我动武的下场,别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该让你瞧瞧我们的本事。”
王勇大声喝道:“赵百胜,给他们瞧瞧厉害。”
赵百户立刻高声发出号令:“火铳准备,射。”
随着这一声号令,火铳营上百霰弹火铳一起发射,目标却是周围围困住锦衣卫的官兵脚下三尺外的空地,震耳的轰鸣声之后,石屑烟尘飞溅崩裂,十字街中心腾起一阵巨大的烟雾,烟雾散去,官兵们脚前三尺的青石地面被射出一道斑驳的沟壑,飞溅的碎石蹦的到处都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糊的火药味。
官兵和百姓们先是惊慌失措,接着便是目瞪口呆,这火铳的威力实在太吓人了,青石板都被射出浅坑来,这要是射到人身上,那还不打成蜂窝么?
宋楠高声叫道:“大家听着,锦衣卫缇骑在此办案,若有阻挠异动者立杀无赦;王勇,行刑。”
王勇高声答应,挥手下令,行刑校尉再次举起桑木棒高高举起,史连满脸的灰尘,爬在地上叫道:“安大人,救我啊。”
“打。”王勇喝道。
“啪啪,啪啪,啪啪!”高举的桑木棒重重落下,搭在史连白白的屁股上,不出几下,便已劈开肉绽。史连长声惨呼,求救的同时,口中污言秽语大骂宋楠。
“对上官不敬,绞了舌头。”侯大彪森然下令。
两名旗校踏步上前,一人抓起史连的头发扯起他的头,另一人单手掐住史连的喉咙,另一手持匕首在史连的口中乱戳乱扎,将史连舌头割得稀烂。
史连口中赫赫作声,喷出满嘴的鲜血和碎肉,昏了过去。
“打!”王勇毫不留情,慢说是九十桑木棍,便是三十棍这史连也忍受不了,九十棍打完,史连早已没了气息,成了一滩烂肉。
安惟学心惊胆战的看着这一切,史连凄厉的求救声回响在耳边,他却始终不敢下令真个动手抢人,今日跟宋楠翻脸已经用尽了自己的勇气,自己也是未跟总兵衙门和中军官李增商议便私自调动了卫所官兵前来,本就是起到威胁作用,根本就没打算真的动手;更何况是见识了宋楠的火铳队的威力之后,更是想也不敢想了。
“淫妇万氏,不守妇道,败坏风化,依大明律杖责九十,或按律由其亲夫亲手斩杀,朱长顺何在,你可选择亲手了解万氏性命,或可由我锦衣卫杖九十。”王勇高声道。
一大早刚回到家便被抓来的朱长顺脸色惨白的走了出来,双目瞪视摊在地上的万氏,万氏哭叫道:“夫君……!”
“淫妇,我朱家待你不薄,不料你竟做出如此丑事。”朱长顺眼中落下泪来。
“奴家死有余辜,但求夫君看在你我夫妻一场,给奴家个爽快。”万氏目睹史连被活活打死的惨状已经吓得屎尿失禁,此刻只求速死。
“淫妇,我偏不如你的意,我要你生受刑罚而死。”朱长顺骈指骂道。
万氏万念俱灰,泪落如雨,摊在地上哀哀哭泣。
“朱长顺,你决定让锦衣卫代行刑罚么?”王勇喝道。
朱长顺微微点头,王勇不再多问,挥手下令,行刑校尉挥匕首割断万氏的腰带,伸手便要扒下万氏的裤子;朱长顺忽然举手高叫道:“大人,还是由小人动手吧。”
王勇看了朱长顺一眼,伸手递过去一柄钢刀,朱长顺提着钢刀缓步而上,万氏抬头看着朱长顺微微颔首道:“多谢夫君成全,来生奴家结草衔环以报。”
朱长顺举起钢刀,背过头去咬牙挥下,就听噗的一声,钢刀砍入万氏颈项,鲜血喷涌而出,瞬间丧命。
朱长顺手一松,当啷一声钢刀落地,人群中走出一人来扶着摇摇欲坠的朱长顺低声安慰,那人正是朱真之子朱长平。
“哥哥,咱们走吧,跟我离开这里,咱们去灵州,以后咱们再也不回来了,这宁夏镇不是人待的地方。”
朱长顺木然点头,兄弟二人相互扶持往外走,人群自动闪开一条通道让他们两人离开。
宋楠低声吩咐王勇道:“命几名兄弟保护他们出城,莫让王府的人对他们加以报复。”
第五一二章 关键人物
宋楠杖毙史连之事震惊全城,本来锦衣卫杖毙通奸男女也不算什么大事,但当着众目睽睽和巡抚安惟学差点火拼,顶着如此大的压力硬是取了史连的性命,便有些难以理解了。
更有甚者,城中官员大多都知道史连是安化王的幕僚,安惟学也是奉安化王之命前来解救,宋楠此举明显是在和安化王叫板,在安化王的眼皮底下硬生生的打杀了史连,更是教人匪夷所思。
有人嘲笑宋楠的愚蠢不识时务,朝廷大员又如何?在宁夏镇安化王足可只手遮天,这下有好戏看了。也有人在钦佩宋楠的同时替他捏了一把冷汗,这样一来,宋楠恐怕在宁夏镇便不得安生了;多数人揣测宋楠即日便将离开宁夏,除非他是个戆货,否则必会明白宁夏镇再不可久留的道理。
然而,宋楠非但没走,反而行动愈发的高调,之前锦衣卫只在观雪楼中驻扎,并不在街上招摇,现在倒好,连同宁夏镇千户所在内的六百余锦衣卫旗校竟然大摇大摆的在街上巡逻起来,打着锦衣卫整饬宁夏镇治安的旗号喧宾夺主起来。
人们期待的安化王的大动作却迟迟未至,连巡抚衙门,总兵衙门,镇军衙门也都保持着缄默,好像无人对宋楠的作为有所指谪;然而每个人心里都明白,在这缄默的背后,酝酿的肯定是一场极大的暴风骤雨。
正月十八日夜,又是一场春雪落下,观雪楼中来了一位不速之客,这人浑身裹在黑色的大氅中,只露出眼睛来,骤然看去,着实有些渗人。这人却并非是去拜访宋楠的,在三边总制官随从亲卫的带领下,此人径自被引到二楼杨一清的住所之中,两人关了门密密的谈了半宿话,黎明时分,此人才无声离去。
这一切自然逃不过宋楠的眼睛,但杨一清既不挑明,宋楠也不会去问,最近杨一清出了一趟城,回来后便有些沉默寡言,这些事宋楠也都知晓,他相信,该说的时候,杨一清一定不会闭口不言。
次日清晨,宋楠尚未起床,杨一清便来到宋楠房中,宋楠打着阿欠看着杨一清穿得整整齐齐,眼中满是血丝,知道他一夜未睡。
“宋大人,起床随老夫走一遭吧。”
宋楠问道:“去何处?”
杨一清道:“莫问,去了便知,老夫忙活了数日,总算是有了些眉目了,今日之事非大人出马不能解决,所以请宋大人随老夫一行。”
宋楠也不多问,迅速起床漱洗,简单的吃了点早饭,便在杨一清的要求下穿便服登上马车,两人只带了十几名随从,命人引开在观雪楼左近窥伺的眼线耳目,悄悄从小巷胡同中穿过,一路往南而行。
在确信没有人跟踪之后,马车改行往东,一路行去。马车里,杨一清告知了这几日自己忙活的一些事情,自那日宋楠跟杨一清谈到安化王或许有着不轨之心后,杨一清便准备就此事好生的查勘一些,杨一清早年在陕西为官,虽然后来被弹劾丢了官,但在西北十余年间故旧好友也是有几个的,其中一人便是如今驻扎在固原的一名将领,名叫彭越。
杨一清也是极其小心的做了大量的筛选,才决定出宁夏镇去固原见彭越,不仅是彭越当年和自己关系交好,是个直爽身正的好官,更因为彭越曾在宁夏镇当过指挥副使,这才是关键之处。
在跟彭越进行了一番长谈之后,从彭越口中得知,他和如今的宁夏总兵府游击将军兼宁夏前卫指挥使仇钺关系交好,而仇钺如今带着一卫人马驻扎在宁夏镇以西的玉泉营中,驻守着贺兰山东麓的十余处隘口寨堡。
杨一清将对安化王的一些怀疑隐晦的透露给彭越,彭越大惊之下立刻明白了杨一清的用意,自告奋勇前去拜访仇钺,替杨一清试探仇钺,弄清楚安化王究竟已经将多少宁夏镇的兵马握在手中,藉此判断安化王是否又异动之心。昨夜来观雪楼的便是彭越,他去过玉泉营之后特意从观雪楼经过,和杨一清详细叙述了和仇钺见面的经过,故而才有今日之行。
宋楠道:“那么我们这是去哪儿?”
杨一清道:“我们要去见仇钺,据彭越言,仇钺似乎并未投向安化王的怀抱,但安化王已经数次发出暗示,昨日安化王邀仇钺回宁夏镇赴宴,又提及了此事。”
宋楠蹙眉道:“仇钺是否是安化王的人尚无定论,今日之会又有何意义所在?难道要言语试探他不成?这可有打草惊蛇之嫌。”
杨一清微笑道:“放心,这次会面是仇钺同意的,我们想试探他,他其实也想试探我们,以彭越对仇钺的判断,他是断不会投向安化王的;仇钺点名要你前去,所以今日不得不请你同行。”
宋楠点点头,此行有些风险,在如今的情形之下,自己正是众矢之的,也许这个仇钺别有居心也说不准。但杨一清说的肯定,宋楠当然相信杨一清的判断,毕竟宦海沉浮几十年,人虽迂腐,本事却还是有一些的,更不至于在这种情形下作无谓的冒险。
东城偏僻的一条街道上,街道两旁的店铺也生意萧条,马车在一家撑着乌黑篷布的茶馆前停下,杨一清和宋楠先后下了马车,左右看去,纷扬的大雪之中的长街上空无一人。
店铺掌柜的靠着炉子打盹,见有客至忙上前招呼:“客官,喝茶还是要吃食?”
杨一清道:“有位仇大爷是否在此?”
掌柜的忙道:“在在,里边的包间内。两位请。”
宋楠和杨一清举步迈进,过了一个小院,走向后方一间挂着布帘的小屋,宋楠眼角的余光中看见小院四周有轻微的脚步声响,周围几间屋子的窗后门缝中也有数双眼睛在暗中窥伺,心头不禁一凛。
“仇大爷在里边,两位请进。”掌柜的掀了帘子让进宋楠和杨一清,将一壶热茶摆在桌上便知趣的离去了。
屋子里黑漆漆的,乍从雪光明亮之处进屋,屋内的情形看不清楚,宋楠眯着眼睛,片刻之后恢复视力,这才看清在茶桌的一角端坐着一个灰袄皮帽的中年人,那人正目光炯炯的看着自己。
宋楠初来宁夏镇时跟仇钺见过一次面,那是在接风的宴席上,自己还当众拿了周东,给了宁夏众官一个下马威;那一次仇钺也在座,不过穿着盔甲,静静的坐在角落不太说话,给宋楠的印象也不深,此刻换了装束,竟然差点没认出来。
仇钺站起身来拱手道:“杨大人,宋侯爷,下官有礼。”
宋楠和杨一清抱拳还礼,仇钺伸手示意两人落座道:“为小心起见,选择了偏僻的这间茶社,太过简陋,望两位大人见谅。”
宋楠道:“小心一些总是好的,外边的那些人都是你的人么?”
仇钺有些诧异,旋即点头道:“是我的手下,并无恶意,只是以防万一罢了。”
宋楠微笑道:“你是怕我带着王府的卫士来抓你么?”
仇钺愣了愣随即微笑道:“说实话,数日之前我确实有些怕,但现在我却是根本不怕,倒是宋大人恐怕担心我带着王府的卫士在此恭候吧。”
两人对视哈哈而笑,彼此心照不宣,谁都害怕对方会于己不利,这恰恰说明,他们都不是王爷的人,一种微妙的亲近感油然而生。
仇钺轻轻拍掌,屋角布幔之后四名汉子突然现身出来,吓了杨一清和宋楠一跳,刚才硬是没发现这四人在屋里。
仇钺歉意一笑,扭头吩咐道:“带着人去店门口守着,任何人不准进来,若有异样,即刻报于我知。隔壁和廊下的人手也撤了。”
一名汉子低声答应,无声朝宋楠和杨一清拱拱手出门而去。廊下脚步踏踏,片刻后寂静无声。
“杨大人,彭越走了么?”仇钺打破沉默问道。
“凌晨时分已然离开本镇回固原了。”杨一清道:“仇将军,今日我和宋大人应约而来的用意……”
“杨大人,不必多说,下官心里清楚地很,下官也早就想约两位大人一聚,但诸多原因不得不慎重为之,今日两位大人有什么要问的,有什么想知道的,但请问便是,下官知无不言。”仇钺低声道。
宋楠微笑点头道:“痛快,仇将军快人快语,我们也不绕弯子了,仇将军,我最想知道的一个问题是,安化郡王到底想干什么,依你的判断能否给我一个答案呢?”
第五一三章 助他一臂之力
仇钺呵呵而笑道:“侯爷心中已经有了判断不是么?下官一直在玉泉营戍守关隘,对宁夏镇中的事情知道的其实并不多;不过,既然大人问了,下官自然要给个回答;我的回答只有四个字:山雨欲来。”
宋楠喃喃道:“黑云压城城欲摧,山雨欲来风满楼,果然大事将起。”
杨一清惊道:“仇将军可有证据么?”
仇钺微笑摇头道:“证据?这等事岂会有什么证据。”
宋楠道:“那仇将军又据何判断出山雨欲来之说呢?”
仇钺道:“下官斗胆反问宋大人一句,您又是如何判断出来的呢?”
宋楠想了想道:“今日不妨开诚布公,本官来宁夏镇是为了两件事而来,第一件事是杨总制驿馆被袭之事,第二件事是我锦衣卫安插于军中和庆王府的十八名密探一夜之间尽数被杀之事。有人将这两件事统统归于鞑子头上,我却知道,事情不会那么简单。我锦衣卫密探潜伏各衙各府,有的即便身份暴露也无人敢随便杀戮,我想定是发现了什么不可告人之事。而且我断定杀害王府三名密探的人是安化王手下的护卫,因为伤痕暴露了他们的身份,几下里一联系,我有理由相信,锦衣卫密探是因查到了不该查到的东西才被杀。”
仇钺点头道:“侯爷果然精明,然则侯爷便想追查出安化王到底在隐瞒什么是么?”
宋楠道:“正是,我甚至不惜潜入王府之中查询我锦衣卫暗探被杀之前是否留下什么线索,可惜的是王府如龙潭虎穴,我却陷落其中两日,也被安化王识破了身份。安化王想借刀杀人,他定是提前知晓有人会在灯市上刺杀我,所以故意放了我出府,派了叶保仁和叶保义两人随同监视,趁乱取我性命。不料我项上人头却是长得结实,那叶保仁和叶保义却被我给杀了。我今日能坐在这里跟仇将军喝茶,倒也是万幸之事。”
仇钺悚然道:“原来侯爷真的去过王府,原来传言都是真的。”
宋楠愣道:“难道你也知道此事么?”
仇钺微微颔首道:“正月十五那天我在城中,中屯卫指挥使何锦跑来我府上说话,我陪他喝了些酒,酒后他偷偷告诉我说,今夜城中.将有大变故发生,有人要死于非命,并暗示便是侯爷你。我当时以为他是说笑,你因屯田之事强自出头,军中.将领背地里对你言辞颇为不敬,我以为那是酒话。可是当夜确实灯市发生了刺杀侯爷之事,我这才明白,原来何锦所言并非酒后胡言。于是我悄悄的调查了一番,得知私底下有流言说你曾夜入王府捣乱,这件事便是王爷的安排所为。”
宋楠呵呵笑道:“原来仇将军跟何锦的关系这么好,这等事他也提前通知仇将军。”
仇钺忙起身拱手道:“侯爷切莫这么说,我和何锦半分关系也没有,都是军中指挥使,总不至于老死不相往来。再说何锦之所以跟我熟络,完全是因为一个原因。”
“拉拢说服你投靠安化王是么?”宋楠静静道。
仇钺道:“我不否认此事,事实上不仅是何锦,后屯卫指挥使周昂,平虏城守将张钦,甚至王爷本人也都暗示过我。”
宋楠颇感兴趣的道:“但不知仇将军如何熬到了今天还能顶得住。”
仇钺道:“我也只是含糊应对罢了,侯爷当明白我的苦衷,我不能断然拒绝,甚至是斥责怒骂,那样的话我恐早就丢了这官职了。我一直在等待机会,当我抓到确实的把柄之后,我便会将宁夏镇中之事冒死上奏,决不能坐视乱起。”
宋楠和杨一清高挑大指,杨一清赞道:“忍辱负重,顾全大局,难怪彭越将军说你是个靠得住的又节气之人。”
仇钺摆手道:“大人谬赞,这一切只是本分罢了;可惜的是,身在宁夏镇中形单影只,明知暗流潜涌,却倾诉无门。”
宋楠道:“干什么不跟姜汉说?还有李增呢,难不成他们都是王爷的人?”
仇钺道:“姜汉这个人没什么出息,胆子也小,王爷眼中他恐连一个千户都不如。至于李增嘛,宋侯爷不会不知道他是谁的人吧,安化王岂会去拉拢他?再说一个镇军太监又能有何用处?带兵之将才是安化王的首选。”
宋楠点头表示同意,忽然问道:“仇将军,既然你早有怀疑,为何我来宁夏镇中你未和我明言,还有杨大人在宁夏镇时间这么久,也没见你透露半个字啊。”
仇钺笑道:“恕我直言,除了我自己,我谁也不敢相信;宋侯爷虽是京城来的,下官却又岂能知晓你跟王爷之间是否有瓜葛;况且你一来宁夏镇便住进了观雪楼,下官又岂敢吐露分毫?”
宋楠扶额道:“原来如此,我住进观雪楼让你误以为我和安化王关系密切,我早该想到这一节。”
仇钺道:“下官暗中观察大人的行动,说实话,直到那日上午你当众打杀了史连,下官才真正相信侯爷和安化王之间是两条道上的人,否则根本就没有今日之会。”
宋楠哈哈笑道:“现在明白倒也不晚,总算这宁夏镇并未满城尽墨。”
仇钺侧头问道:“宋侯爷现在打算怎么办?是离开宁夏镇回京城还是另有锦囊妙计,下官知道,安化王对侯爷已经恨之入骨,侯爷在宁夏镇中待一天,上元之夜的情形就极有可能再重演一次;虽然大人手中也有数百锦衣卫兵马,但那可根本不够。”
宋楠摆手道:“我要走早就走了,宁夏镇中要我这颗脑袋的可不止是安化王,上元夜刺杀我的那帮人可不是王爷的人马,而是另有其人。”
仇钺一惊道:“另有其人?”
宋楠道:“那是李增和周东给我下的套儿,这两条狗是奉了京中某人之命,想在宁夏镇中结果了我,京城中的事情,仇将军当有所耳闻吧。”
仇钺全明白了,长长的嘘了一口气道:“侯爷倒是能稳得住,惹上安化王便已经是大麻烦,不想还有另外的仇家。我若是侯爷的话,恐饭都吃不下去了。”
宋楠呵呵笑道:“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男儿汉顶天立地,知难而退,遇凶则避的事情是绝对不能做的。”
仇钺钦佩的看着宋楠道:“宋侯爷果然是真英雄,之前宋侯爷的履历我也听说过一些,总以为有夸大成分,今日方知必非虚假,宋侯爷是成大事之人。”
宋楠摇头道:“一切都是机缘,风云际会之时,正是考验一个人是否能成大事之时。譬如今日的宁夏镇,山雨欲来,暗云压城,当此之时,既是凶险之处,又是极好的机会,很多人便望而却步,所以一辈子只能碌碌。”
“莫非侯爷已经有妙计在胸?”仇钺双目发亮低声问道。
宋楠道:“妙计不敢说,但我确实想道了一着险棋,只是这场戏我一人演不了,须得仇将军协助才能演好,不知仇将军有没有这个胆量。”
仇钺惊道:“难道侯爷要我带领兵马……”
“非也,我们苦于没证据,所以不能公然行动,最多是请杨大人调集周边兵马做好准备,却对即将到来的事情无法阻止。如果我们能掌握证据,一可奏报朝廷,二可调兵遣将立刻弹压,但现在这些事都不能做。需知我们对付的人姓朱,他身上流着的是皇家的血,若无确切证据,我们轻举妄动便是在自寻死路。”
“侯爷,既然如此,下官又能帮上什么忙呢?”
宋楠低声道:“仇将军,安化王露出的马脚越来越多,这一点他自己也必是清楚的,他对我恨之入骨,却又只能暗中对付我,而我却绝不会给他机会;他想杀我只有一条路,那便是公然举事,率兵直接将我锦衣卫兵马尽数歼灭。他之所以还没这么做,不是他不想,我认为他是觉得还没准备好。无论是物资兵器盔甲还是兵力上他都要考虑周全方可行事。”
“何锦和周昂的两卫兵马虽然已经倒向他,你的前屯卫便是他最后一块心病,他之所以积极的拉拢你,无非便是想一举事便可立刻占据宁夏镇,将精力放到抵御朝廷即将围剿而来的大军上。你的兵马驻扎在宁夏镇西北的关隘,正是他起事时的腹背之患,关隘坚固难攻,一旦举事,他又没有太多的时间去啃硬骨头,因为朝廷大军顷刻便至,这便是他强忍的住怒火的重要原因。”
仇钺皱眉点头表示赞同,挑眉道:“既然如此,卑职便一直不松口,他岂非便只能硬憋着不敢动么?”
宋楠摇头道:“是毒瘤终要病发,是疥子总要出头,宁夏镇是我大明重镇,若长期有爆发动乱之险,总有一天会成大患;而且他也不会容你一直拒绝他,他会想尽办法的将你调离或者找理由撤换,到那时反倒会更加的麻烦。”
“依着侯爷之意,这件事该如何谋划呢?”
宋楠冷笑数声道:“该来的总是要来,迟来不如早来,他不敢动,我们不妨助他一臂之力,先做好准备,待他一旦发动,立刻将之剿灭,一了百了。”
杨一清和仇钺同时伸过头来问道:“愿闻其详!”
第五一四章 有故事的人
安化王朱寘鐇这几天脾气非常暴躁,伺候在身边的王府仆役动辄得咎,几天内被朱寘鐇呵斥鞭打的便有十几个,却又不知道到底哪里做错了事;连终日苍蝇一般围绕在身边孙景文、孟彬等幕僚也没少挨骂;孙景文和孟彬自然知道王爷为什么会这么暴躁易怒,还不是因为那个到处惹事却又杀不死的宋楠么。
高大宽敞的存心殿大殿之中,安化王独自坐在一张太师椅上阴沉着脸,外边的天空就如同他的脸色一样的铅灰阴沉,大片的雪花飘落不停,本来甚是喜欢西北大雪漫天的胜景的朱寘鐇现在却极其讨厌这落雪;或者说不仅是落雪,眼中的一切都惹人厌烦。
上元之夜叶保仁和叶保义不但没杀了宋楠,反倒被宋楠所杀,这本身就已经让安化王暴怒不已;更可恨的是,这厮第二天上午便公然在街头杖毙了史连,连安惟学去相救也无济于事,更是让安化王气的差点吐血。
很明显,宋楠杖毙史连的目的便是对自己**裸的挑衅行为。宁夏镇中谁不知史连是自己的人,宋楠这么做便是当众打自己的耳光。
安化王之所以收拢孙景文、孟彬史连等人于帐下,是因为成大事不仅是需要武力,还需要有些见识能替自己想些蛊惑人心的办法的读书人相佐才成,就像太祖爷夺江山须得有个徐茂公出谋划策一样,他安化王也需要有这些幕僚来帮自己。
但其实,在朱寘鐇心中,史连的命其实并不值钱,若死的是孙景文,他倒是更加心疼些;史连的本事还远远不能达到让自己倚重的地步。然而,史连之死不是可惜不可惜的问题,而是个关乎自己威信和尊严的事情,宋楠强行杖毙史连,自己却毫无办法对他进行反击,这会让所有依附于自己身边的官员觉得自己是个窝囊废。这种对人心上的打击才是最要命的。
事情发生后,朱寘鐇的第一反应便是要立刻带人抄了观雪楼,将宋楠和一干锦衣卫尽数诛杀,方可解心头之恨。但理智告诉他,他不能这么做。宋楠杖毙史连有大明律所依,他没有任何的不当之处,锦衣卫的权利赋予他行使执法之权,根本无借口可抓。如果一旦意气用事,便等同于起兵造反,虽然这件事正是自己所想,但毕竟时机不够成熟。
宁夏镇中的有三卫人马,周昂和何锦率领的中屯卫和后屯卫两卫人马几乎已经捏在自己手中,但最麻烦的是前屯卫的仇钺的兵马。倒不是这仇钺有什么过人之处,而是他驻扎的地方很麻烦,正在宁夏镇的西北方的玉泉营,那里用来御敌的关隘寨堡及其坚固,一旦举事,仇钺的兵马便如钉子钉在背上,不得不去处理他。而举事之后的防御重点当在黄河沿岸,那是朝廷大军前来围剿必然方向,若被仇钺在后牵扯,势必首尾难顾。
办法也想了很多,但都不奏效;为了保证大事的成功,又不能太过露骨的去针对仇钺做些手段,倒不是怕姜汉这个窝囊废会怀疑什么,关键是这宁夏镇中还有李增,还有周东,还有锦衣卫的衙门,一旦操之过急,很容易拨动这些人敏感的神经,让他们联想到什么。
朱寘鐇焦躁的另一个原因是,事情似乎越来越朝着对自己不利的方向进展,这个宋楠也似乎嗅到了什么苗头,从他闯入王府的动机来看,他可绝对不会为了查出死于府中的手下密探之事而冒险,八成是感觉到了什么。这绝对是件棘手之事,锦衣卫最是难缠,一旦被他们怀疑上,事情**成要糟糕。
正是处于这种进退两难的境地,所以朱寘鐇这几日才焦躁不堪,邪火乱冒。
“王爷,有人求见。”孙景文佝偻着身子从殿外走进,狗一样的抖了抖身上落上的雪花,拱手低声道。
“不见。”朱寘鐇冷冷的道。
“王爷一定要见这个人。”孙景文有些气喘,难掩语气中的兴奋?
“嗯?”
“是仇钺。”孙景文低声道。
“他?他怎么来了,他不是说军务紧急,要回玉泉营军营中去么?本王请他喝酒他也推三阻四,本王请他看戏他也说没兴趣,现在又来作甚?”
“王爷……”孙景文拖长声音叫道。
朱寘鐇皱了皱眉摆手道:“请他来书房说话,叫人去沏一壶好茶,烧上火盆。”
孙景文微笑道:“遵命。”
仇钺满脸愁容的跨进安化王温暖的书房中,安化王早已满脸微笑的站在门边等着他,见了他笑着拱手道:“仇将军,昨儿咱们才见过面,这么快便想念本王了么?”
仇钺拱手还礼道:“王爷好,卑职冒昧了。”
安化王笑道:“这叫什么话,本王这里随时欢迎仇将军的到来,坐,上茶。”
仇钺怔怔的坐下,却呆呆发愣,脸上的阴云密布,显得心事重重。
“怎么了仇将军,昨日本王请你看戏喝酒,你说军务繁忙要回军营,莫不是军营里出了什么事情不成?”
仇钺搓手犹豫了半晌,忽然起身噗通跪倒在朱寘鐇面前叫道:“王爷救我一命!”
朱寘鐇一怔忙起身搀扶道:“快起来,出了什么事了,说与本王听听。”
仇钺叫道:“卑职活不成了,卑职活不成了。”
“这是什么话,起身来说清楚,否则本王焉知如何帮你。”
仇钺起身来端起热茶喝了几口定定神,然后鼓足勇气道:“王爷,卑职向你坦白一件事情,卑职犯下大错了;卑职手下百户黄六的向锦衣卫投诉了卑职的一件陈年往事,锦衣卫指挥使宋楠恐要藉此对我下手了,求王爷救我一命。”
安化王心头巨震,但脸上却不动声色道:“你说的含含糊糊的,本王着实没听明白;什么陈年往事,什么宋楠向你下手,说清楚些。”
仇钺垂头道:“王爷,卑职向您坦白几年前的一件事情,四年前,卑职有一日在贺兰楼饮酒,那日因边事新受上官嘉奖心中高兴,便多喝了几杯酒,待到离开酒楼时卑职已经醉了;正是因为酒迷心窍,卑职犯下了一件大罪,卑职……卑职不是人,酒后乱性,见街头一女子貌美,借着酒劲强行拉其进了小巷之中……不料那女子性子刚烈大喊大叫,卑职一时恼怒挥刀砍杀了她……”
“啊?”安化王惊讶的张大嘴巴,震惊之余心中竟然涌上一阵狂喜来。
“卑职当时便吓得酒醒了,随行的便是我的一名亲卫名叫黄六,这件事他全程目睹;事后卑职欲堵住黄六的嘴巴,对他提出的各种要求百依百顺,给他银子,提升他为百户,想让他为我保守秘密。不料这厮贪心不足,前段时间竟然觊觎我的爱女,要我将爱女嫁给他。卑职如何肯答应,于是这厮便扬言要告发于我。卑职本以为他是气头上的话而已,毕竟告发了我对他也没好处,但今日上午,我得到消息,这厮竟然真的去告发了我,而且是对新进来到宁夏镇的锦衣卫指挥使宋楠告的密。这宋楠听说极是惫懒难缠,又扬言要在宁夏镇中大大整饬一番,卑职这一回定然是完了。”
仇钺揪着自己的头发满脸的悔恨和惶恐,垂头叹息不已。
朱寘鐇心头狂跳,竭力保持冷静,快速的想了一遍仇钺的话,开口道:“仇将军从何而来?锦衣卫既然要抓你,你怎么逃脱的?”
仇钺道:“卑职本在军营之中,锦衣卫倒是没去军营抓我,是卑职得到消息之后立刻赶回城中的。”
朱寘鐇淡淡道:“你怎知我会帮你?径自便来求本王来了?”
仇钺愕然看着朱寘鐇道:“王爷……王爷不愿帮我么?卑职……卑职自知最该死罪,但这几年我已尽力补救,那女子的家人每年我都会偷偷命人送他们银子,让他们衣食无忧,虽然他们并不知是我杀了他们的女儿,但我已经知道悔恨,也做了补救了。卑职不想因为此事便毁了卑职苦苦经营的一切,卑职也并非穷凶极恶之人,只是一喝酒便会发酒疯。这几年我滴酒不沾,便是怕酒后再生事端,昨日王爷邀我留下饮酒,卑职自知有发酒疯的毛病,所以只能告辞。卑职知道王爷心中不快,但其中的难言之处,卑职又怎能明言……”
朱寘鐇心道:原来他是怕酒后乱性才会数次拒绝自己的邀请,难道并非是因为不愿依附本王么?不过这些现在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仇钺主动将把柄塞到了自己手里,这可真是天上掉下的大肉饼。
“本王不是问你如何悔恨,如何补救,你便是再悔恨补救,人家女子的性命也是活不回来了;本王是问你,你怎知本王便会救你?本王虽是皇亲国戚,你做了这等作奸犯科之事,本王又怎会包庇你?”
仇钺呆呆的站在那里,脸色一片灰白,半晌惨然道:“王爷说的对,卑职怎会有脸祈求王爷庇护,当初事发之时我便该自己投案,不该隐瞒至今的。哎,一时不慎,一世英名尽毁,我也是咎由自取。”
安化王淡淡道:“你知道就好,况且此事为锦衣卫所知,本王出手救你,岂非将本王拉进泥潭之中,你也是可笑之极,竟然拿此事来求我。”
仇钺默默拱手道:“王爷教训的是,是卑职昏了头了,卑职也是病急乱投医,遍观宁夏镇中,只有王爷一人可以救卑职,所以不假思索的便来了,殊不知卑职之罪是无人能救的,况且那宋楠是锦衣卫指挥使,最近也是风头正劲,那是谁也不愿去招惹的。王爷,卑职冒昧,这便告辞了。”
仇钺像木雕泥偶一般的木然转身,佝偻着身子起身朝外走去。
第五一五章 欲迎还拒
“仇将军且慢。”朱寘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仇钺停步转身,低声问道:“王爷有何吩咐?是了,王爷定是要亲自捉拿我送给宋楠处置了,卑职绝不会反抗,任凭王爷处置便是。”
朱寘鐇站起身来走到仇钺身前,双目紧盯着仇钺的眼睛,似乎要看出仇钺心中的秘密,仇钺不敢与之面对,垂头不语。
“仇将军此去将如何应对锦衣卫的缉拿呢?”朱寘鐇微胖的脸上带着一种奇异的表情,似乎是微笑,又似乎是嘲讽。
“卑职自然是去投案了,那宋楠要缉拿我,卑职也是毫无办法,便是逃走也无济于事,那会拖累我妻儿家小,这是我绝不想见到的。”
“仇将军从军多少年了?”朱寘鐇忽然声音变得温柔,问起了不相干之事。
“卑职……自十八岁袭父百户之职到如今已经在军中二十五年了……”
“嗯……二十五年,人生有几个二十五年?仇将军也算是将大好年华尽数奉献给了大明朝,二十五年时间,仇将军从百户到游击将军之职,也算是升迁比较快了。”
“卑职惭愧,皇恩浩荡,但卑职终是有负皇恩,犯下如此大罪。”仇钺满脸羞愧。
“仇将军这一辈子杀过多少人?”朱寘鐇又开始问些不相干之事。
“这个……卑职记不清了,卑职身在边军,和鞑子作战无数,亲手杀死的人恐有几十个。”
“几十个,不算多。但若算上你下令后造成的死伤人命呢,该有多少?”
“这个……卑职无法回答王爷,恐只能说是不计其数。王爷问这些作甚?”
安化王负手不答,继续问道:“仇将军受过伤么?”
仇钺点头道:“受伤无数,数次差点死去;十年前贺兰山北山口关隘一战,卑职被鞑子箭支射穿右胸,险些丧命。八年前,东山口长城隘口之战,腰腹处被鞑子弯刀看穿,当时肠子都流了出来,但卑职还是侥幸活了下来。这些都是大伤,若说小伤小疤的,卑职全身上下无一处完好之处,大大小小有上百处伤口……”
安化王哈哈大笑,看着仇钺道:“仇将军似乎对你的过往很是骄傲呢。”
仇钺垂目道:“卑职只是尽职尽责守卫大明边镇。”
安化王轻声道:“你为大明尽责,大明对你如何?你杀鞑子无数,数次死里逃生,全身都是伤疤,但这二十五年来,你不过是拿命驳了个游击将军兼指挥使的从四品官职罢了。现如今,因为你酒后误杀了一名女子,你二十五年奋斗的这一切都将烟消云散,你觉得公平么?”
“这……卑职没想过这些。”
“你没想过,本王却替你想了,你拼了命的保卫宁夏镇上下数万百姓,某种程度上说,他们的命便是你给的,如今你只是误杀了他们本该被鞑子夺取的性命便要被锦衣卫拿办,而朝廷在此时却绝不会想起你之前拼命保护他们的行为,你觉得公平么?”
“这……”
“你花了二十五年的时间,搏命取得了一个小小从四品官职的地位,且不论你是否会失去他,但以此事而论,有人不需流血流汗,只靠钻营溜须便可在数年间封侯,成为朝中重臣;你觉得你这二十五年的奋斗跟别人相比公平么?”
仇钺脸色茫然,摇了摇头道:“王爷,卑职岂会跟他人攀比,卑职只是尽力罢了。”
安化王呵呵笑道:“愚蠢,这便是你仇将军的悲哀,你活了大半辈子,却没想明白这一辈子该怎么活。你尽力效忠的大明朝在你误杀那名女子的那一刻便已经抛弃了你,你还念念不忘尽责尽力当真可笑。要拿你的宋楠十几岁便不费吹灰之力当上了锦衣卫指挥使,二十一岁便成为我大明朝尊贵的侯爷,相较于他,你这辈子活得真没意思。”
仇钺咬着下唇道:“人家有人家的本事,卑职没那个命。”
“愚蠢,你拼死拼活的时候人家正在溜须拍马,勾引英国公的孙女儿拉裙带关系,这也叫本事?如今你做了错事,他便要要拿了你归案,杀人偿命,你得死又将成为宋楠功劳簿上的一笔,成为他更进一步的本钱,而你的妻女家人将会一世屈辱,因你的丑事而一辈子不能释怀,这便是你想要的结果么?”
仇钺情绪激动起来,鼻翼煽动,喘气也粗了起来叫道:“我犯的过失我自承担,跟我妻儿家小有何瓜葛?”
安化王微笑道:“仇将军,你知道会有关的,本王倒也不用跟你多解释,你心里明白的很。而且锦衣卫的作风我是知道的,他们恨不得挖出你的祖宗八代来查,即便是不会祸及你的妻儿老小,你家中的财物也会被他们压榨一空,这是所有犯官都会遭遇的下场;你心里明白这一切,你只是不愿多想罢了。”
仇钺抱头蹲在地上大叫道:“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仇钺上辈子造了什么孽,今世要经此劫?我的妻儿家小何辜?”
“仇将军,本王这么多年来悟出了一个道理,你要不要本王说给你听?”
“王爷,卑职心乱如麻……”
“你静下心来听一听本王的话,也许对你有所助益。”
“王爷请讲。”
“本王这么多年来悟出了一个道理,这世间其实并无公平可言,这世间的公平也不是靠施舍得来,想要就必须自己拿,否则没人会可怜你,没人会同情你,也没人会良心发现给你公平。这个道理对你仇钺适用,对本王也适用。”
“……王爷……卑职没太听懂,难道王爷身上也有不公平之事?”
“哈哈哈,当然有,你身上的不公平比起本王的不公平来微不足道。”
仇钺似懂非懂的看着安化王,安化王微笑道:“本王有救你的办法,而且能让你这二十五年的辛苦奋斗得到相应的补偿,给你最大的公平;你再无需担心因误杀一个女子而会被他人缉拿,家业官职毁于一旦的命运,只是这一切需要你有胆量,就如本王所言,没人会给你,你需自己去拿。”
“如何拿?王爷说的话我越发的不懂了。”
安化王脸上露出淡淡的冷笑道:“谁想夺走你的一切,你便要先下手为强,夺了他的一切,这样你就安全了。”
仇钺脸上色变道:“王爷的意思是……要卑职……?这怎么成?”
“如何不成?你手上有一卫兵马,他只有数百人,你为何怕他。”
“朝廷……朝廷岂会绕过我。”仇钺搓着手道。
“呵呵呵,朝廷么?本王便是朝廷,本王授意你这么做,你便做的天经地义。”
仇钺惊愕的张大嘴巴道:“王爷是要……是要谋……?”
“错,本王只是要拿回属于我的公平罢了,我庆王府一脉同样是龙血正统,为何有人可做天下之主,本王便无机会?本王不服,本王也是太祖的子孙,本王同样有资格。他们不给,本王便拿。”安化王满脸肌肉扭曲,咬着牙关道。
仇钺默默无言,战战兢兢的站在那里无法言语。
“仇将军,本王不妨告诉你,何锦周昂都是本王的人,宁夏镇三卫中有两卫已经依附于我,你便是不愿从本王,也难抵挡我王府卫士外加两卫兵马的绞杀,况且如今你已经被宋楠缉拿,你若是识时务,便不会拒绝本王的好意。”
“其实你愿不愿意跟随本王成就大事,本王毫不在乎。因为本王已经做好的万全的准备。只是若你能协助本王成就大事,你将得到你这二十五年来都得不到的回报,你将成为本王的功勋之臣。如今的皇上耽于逸乐不理朝政民怨沸腾,你不是不知道,去年刘六刘七揭竿而起应者云集,虽被剿灭但朝廷已经元气大伤,此时正是本王以正统身份举事的好时机。本王登高一呼,天下百姓,各地官员将会振臂相应,大事弹指便成,到那时本王会封你的王,让你子子孙孙享尽荣华富贵,让你享受这世间最大的公平。”
“当然,本王也不强求你,本王也不会因为你知道本王的秘密便杀了你,宋楠会要你的命。如何抉择,你自行决定,是要去送死,还是要锦绣前程,你自己决定。”
第五一六章 后顾无忧
仇钺呆立良久,显得极为踌躇,朱寘鐇一点也不着急,表情显得很轻松;在此之前对仇钺的拉拢都是隐晦的暗示,从不敢如此明目张胆的说出这些话来,而今日终于能痛痛快快的跟仇钺摊了底牌,心情舒畅了不少。
而且,今日绝不怕仇钺会拒绝,也不怕他会泄露自己的秘密,因为今日仇钺一旦不从,朱寘鐇会毫不犹豫的取仇钺之命而无需担心善后事宜,仇钺刚刚将把柄递到自己的手心里,杀了他有大把的理由来搪塞。最为冠冕的一个理由就是,仇钺求救于自己,而自己秉公执法当即替拿他递交给锦衣卫衙门,仇钺反抗行凶所以被杀,这个理由堪称完美,就算有人怀疑也无把柄可抓,最重要的是可以保守秘密除掉这个难缠的仇钺。
仇钺的犹豫是可以理解的,毕竟这是造反,自己描绘的前景再美好,也会让人心生惧意不敢轻易下决定。但朱寘鐇觉得,但凡到了仇钺这个地步,必不会愿意引颈受戮,他一定会搏上一搏,这也是朱寘鐇敢于冒险告知一切的理由,若仇钺真的打算为了杀了一名女子而将身家性命和二十五年来奋斗的一切都放弃,那这个仇钺也就没救了。
果然,仇钺没让朱寘鐇等待太久,忽然跪倒在地磕头道:“王爷刚才的一番话让卑职如醍醐灌顶,卑职二十五年来拼死拼活守卫边镇,现在竟然因误杀一条人命而身陷绝境,这世间何其不公!卑职愿追随王爷共同进退,但求给卑职一个公道,否则卑职这一辈子便算是白活了,而且还留下骂名。”
朱寘鐇心情大畅,呵呵抚须笑道:“这才对嘛,本王知道你心中还有芥蒂,怕被人当做乱臣贼子;但你要搞清楚一件事,本王也姓朱,本王也是太祖血脉,本王也是有资格做大明朝的皇帝的。当今皇上他辜负了先皇所托,大明朝的基业在他手中被糟蹋的乌烟瘴气;朝堂之上,宫廷之中,处处是溜须拍马的佞臣当道,忠臣被排挤,良将无地位,本王岂容他再继续涂炭祖宗基业。”
仇钺双目放光松了口气道:“王爷说的极是,这几年皇上登基之后确实做了不少荒唐事,沉迷酒色不说,还宠信刘瑾等佞臣,搞得大明朝各地动乱蜂起,民不聊生。卑职其实也是看在眼里的,王爷有此志中兴我大明天朝,也是无可厚非的,只是在名义上,似乎有些不妥。”
朱寘鐇再笑数声道:“本王不听得出你弦外之意;但本王不会因此而怪罪于你,本王之行乃是遵循我大明朝太祖祖训而为,并无悖逆之处。”
仇钺呆呆道:“祖训?岂有这等祖训?”
朱寘鐇轻轻拍手,书房屏风之后转出一个人来,正是孙景文,孙景文施礼毕,朱寘鐇道:“景文啊,仇大人心中尚有芥蒂,你替他分说分说。”
孙景文点头微笑,转向仇钺道:“恭喜仇将军弃暗投明,今后仇将军将大有用武之地;仇将军心中有疙瘩也是人之常情,但仇将军还记不记得我大明朝永乐帝靖难之事么?”
仇钺点头道:“当然记得,那是我朝大事,我岂会不知。”
孙景文笑道:“对啊,燕王靖难,夺惠帝之位,我大明朝因此中兴于世,万邦来朝,时至今日,后人对燕王靖难之事会如何评说呢?还有人会说他做的不对么?”
仇钺恍然大悟,今日安化王要举事,便是效仿燕王靖难之事,朱家皇族内部争夺皇权已有先例,倒也不是安化王的独创,前有燕王为榜样,后面照做也就没什么名誉的压力了。
“况且,王爷举事,也不是要造反推翻大明朝,大明朝本就是王爷家的,难道自己推翻自己不成?王爷举事也是靖难之举,王爷说祖训赋予他这个权利那是有根据的,太祖祖训曾言:朝无正臣,内有奸恶,必训兵讨之,以清君侧之恶。当年燕王便是依照太祖祖训而为之,如今也是朝无正臣内有奸恶,王爷岂能坐视,必依太祖之训而为之了。我这么解释,可释将军之惑么?”
仇钺是个武将,没读过什么书,对于孙景文的这番言语无辨别之力,但孙景文言之凿凿有理有据,心中再无疑问,当下释然道:“原来如此,这一切都是为了我大明朝着想,卑职愿为王爷效犬马之劳,一切但凭王爷吩咐。”
朱寘鐇微笑挽着仇钺的臂膀道:“有仇将军助我,本王如虎添翼,来人,设宴摆酒,今日要好生庆贺一番。”
孙景文笑道:“恭喜王爷,恭喜仇将军,这下宁夏镇三卫尽皆弃暗投明,王爷大事可成,原该庆贺一番。不过王爷,属下想请仇将军单独说两句话,请王爷恩准。”
朱寘鐇呵呵笑道:“有什么话儿还瞒着本王么?罢了罢了,本王今日心里高兴,亲自去厨房吩咐酒菜,你们有话便在书房里说便是。”
孙景文躬身施礼道:“多谢王爷。恭送王爷。”
仇钺也躬身行礼,目送兴高采烈的朱寘鐇出门而去。
书房内只剩下仇钺和孙景文两人,仇钺好奇的问道:“孙先生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孙景文不答,熟门熟路的从书架上抽出一方白纸,滴水于砚磨起墨来,仇钺愈发的不解,问道:“这是作甚?”
孙景文微笑道:“仇将军,你既已愿为王爷效命,为表忠心不二,总该写下点什么来作为凭证,王爷襟怀广阔不愿这么做,作为王爷贴身的幕僚,我却不得不建议你这么做;希望你不要怪我这么做,这并不是对仇将军的忠心有所怀疑怀疑,只是个过场罢了。”
仇钺心知肚明,这是要立下字据留下把柄,是怕自己阳奉阴违出了府门便去告密,立下字据画押之后,大伙儿便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了;在这个时候自然丝毫不能犹豫,当下抓起笔来刷刷刷立下愿与王爷共进退的字据,咬破手指在下边签名画押。
孙景文呵呵而笑,吹干墨迹,珍而重之的从书架后墙壁的暗格中取出一个铁盒子,将这张卖身契字据纳入其中,仇钺偷瞄一眼,见那铁盒中厚厚一叠纸,心知在自己之前,已经有不少人经历过自己刚才所经历的这道手续了。
酒宴摆上,朱寘鐇热情招待仇钺,称兄道弟一番之后,仇钺道:“今日卑职能受王爷恩遇,实是受宠若惊;但卑职身上之事尚未解决,那宋楠恐怕已经满世界的缉拿我了,王爷能否替我扛过这一关。”
朱寘鐇哈哈笑道:“到现在你还担心这件事?宋楠已经不足为虑了,你直接回玉泉营兵营中,那宋楠是不敢进军营拿你的,他若敢去,你便带兵宰了他;本王得你相助,已经万事俱备,明日你做好准备,整顿兵马听我号令,本王已经决定后日正月二十发檄文举事,明日一过,宁夏镇中.将在不受朝廷管束,那个什么宋楠,本王要拿他的人头祭旗。”
仇钺惊讶道:“这么快便举事?王爷,卑职不得不提醒王爷,要起事还需准备充分才是,粮草、兵器、盔甲、钱物都要万无一失,还有,我听孙先生说,姜汉李增等都非王爷之人,是否该再计划周详些动手才好呢?”
朱寘鐇哈哈大笑道:“仇将军不愧是带兵之人,于兵事上考虑的也很多,本王没看错你;不过本王早已准备好了一切,从数年前本王便倾尽所有囤积了数十万石粮草,兵器盔甲战马堆满了仓库,就为着如今这一刻,本王又岂会仓促的起事?至于城中姜汉李增之流,他们手中的兵马能有多少?本王对他们毫无兴趣。明晚本王会请他们来王府赴宴,然则他们将永远出不了王府的门,他们手下的那点兵马将成无头苍蝇,何足为虑?”
仇钺寒毛倒竖,脸上却是笑容满面道:“原来王爷早有安排,倒是卑职多虑了,卑职这便回去安排兵马待命。”
朱寘鐇点头道:“也好,不过临行之前,你该见见你的尊夫人和一双儿女才是。”
仇钺有些不解,口中道:“谢王爷关心,卑职会命人将家人从府中接出来,免得受锦衣卫的滋扰。”
朱寘鐇呵呵笑道:“本王已经替你了却后顾之忧,你瞧,那边是谁?”
仇钺扭头去看,只见门廊一侧的入口处高高低低的站着六七个人,竟然是自己的父母妻子儿女等数人,仇钺还以为自己眼睛花了,揉了揉眼睛细看,终于看清确实是自己的父母妻儿。
“王爷……这!”
“你安心的去准备,令尊令堂尊夫人以及公子小姐本王已经在王府中为他们安排了住处,明日以后,城中.将大乱,本王岂能让仇将军的家眷受到波及,在我王府保护之中.将毫发无损。”
仇钺心中怒骂连声,朱寘鐇对自己还是不信任,保护家人是假,扣为人质是真,这是防止自己出城之后便生反悔,断了自己的后路了。
“王爷想的周到,卑职这下可放心了,卑职正考虑如何安置家小免受锦衣卫滋扰,如此一来,卑职后顾无忧了。”仇钺拱手道。
朱寘鐇摆手道:“不必客套,仇将军有什么话要跟家眷交代的可自便,本王也不打搅你们了,不过大事要紧,莫耽误了事情,出城的时候也要小心些。”
仇钺无奈,来到廊下跟父母妻儿简单交代几句,回身告辞出府,带着随从消失在夜色之中。
第五一七章 前有古人
仇钺呆立良久,显得极为踌躇,朱寘鐇一点也不着急,表情显得很轻松;在此之前对仇钺的拉拢都是隐晦的暗示,从不敢如此明目张胆的说出这些话来,而今日终于能痛痛快快的跟仇钺摊了底牌,心情舒畅了不少。
而且,今日绝不怕仇钺会拒绝,也不怕他会泄露自己的秘密,因为今日仇钺一旦不从,朱寘鐇会毫不犹豫的取仇钺之命而无需担心善后事宜,仇钺刚刚将把柄递到自己的手心里,杀了他有大把的理由来搪塞。最为冠冕的一个理由就是,仇钺求救于自己,而自己秉公执法当即替拿他递交给锦衣卫衙门,仇钺反抗行凶所以被杀,这个理由堪称完美,就算有人怀疑也无把柄可抓,最重要的是可以保守秘密除掉这个难缠的仇钺。
仇钺的犹豫是可以理解的,毕竟这是造反,自己描绘的前景再美好,也会让人心生惧意不敢轻易下决定。但朱寘鐇觉得,但凡到了仇钺这个地步,必不会愿意引颈受戮,他一定会搏上一搏,这也是朱寘鐇敢于冒险告知一切的理由,若仇钺真的打算为了杀了一名女子而将身家性命和二十五年来奋斗的一切都放弃,那这个仇钺也就没救了。
果然,仇钺没让朱寘鐇等待太久,忽然跪倒在地磕头道:“王爷刚才的一番话让卑职如醍醐灌顶,卑职二十五年来拼死拼活守卫边镇,现在竟然因误杀一条人命而身陷绝境,这世间何其不公!卑职愿追随王爷共同进退,但求给卑职一个公道,否则卑职这一辈子便算是白活了,而且还留下骂名。”
朱寘鐇心情大畅,呵呵抚须笑道:“这才对嘛,本王知道你心中还有芥蒂,怕被人当做乱臣贼子;但你要搞清楚一件事,本王也姓朱,本王也是太祖血脉,本王也是有资格做大明朝的皇帝的。当今皇上他辜负了先皇所托,大明朝的基业在他手中被糟蹋的乌烟瘴气;朝堂之上,宫廷之中,处处是溜须拍马的佞臣当道,忠臣被排挤,良将无地位,本王岂容他再继续涂炭祖宗基业。”
仇钺双目放光松了口气道:“王爷说的极是,这几年皇上登基之后确实做了不少荒唐事,沉迷酒色不说,还宠信刘瑾等佞臣,搞得大明朝各地动乱蜂起,民不聊生。卑职其实也是看在眼里的,王爷有此志中兴我大明天朝,也是无可厚非的,只是在名义上,似乎有些不妥。”
朱寘鐇再笑数声道:“本王不听得出你弦外之意;但本王不会因此而怪罪于你,本王之行乃是遵循我大明朝太祖祖训而为,并无悖逆之处。”
仇钺呆呆道:“祖训?岂有这等祖训?”
朱寘鐇轻轻拍手,书房屏风之后转出一个人来,正是孙景文,孙景文施礼毕,朱寘鐇道:“景文啊,仇大人心中尚有芥蒂,你替他分说分说。”
孙景文点头微笑,转向仇钺道:“恭喜仇将军弃暗投明,今后仇将军将大有用武之地;仇将军心中有疙瘩也是人之常情,但仇将军还记不记得我大明朝永乐帝靖难之事么?”
仇钺点头道:“当然记得,那是我朝大事,我岂会不知。”
孙景文笑道:“对啊,燕王靖难,夺惠帝之位,我大明朝因此中兴于世,万邦来朝,时至今日,后人对燕王靖难之事会如何评说呢?还有人会说他做的不对么?”
仇钺恍然大悟,今日安化王要举事,便是效仿燕王靖难之事,朱家皇族内部争夺皇权已有先例,倒也不是安化王的独创,前有燕王为榜样,后面照做也就没什么名誉的压力了。
“况且,王爷举事,也不是要造反推翻大明朝,大明朝本就是王爷家的,难道自己推翻自己不成?王爷举事也是靖难之举,王爷说祖训赋予他这个权利那是有根据的,太祖祖训曾言:朝无正臣,内有奸恶,必训兵讨之,以清君侧之恶。当年燕王便是依照太祖祖训而为之,如今也是朝无正臣内有奸恶,王爷岂能坐视,必依太祖之训而为之了。我这么解释,可释将军之惑么?”
仇钺是个武将,没读过什么书,对于孙景文的这番言语无辨别之力,但孙景文言之凿凿有理有据,心中再无疑问,当下释然道:“原来如此,这一切都是为了我大明朝着想,卑职愿为王爷效犬马之劳,一切但凭王爷吩咐。”
朱寘鐇微笑挽着仇钺的臂膀道:“有仇将军助我,本王如虎添翼,来人,设宴摆酒,今日要好生庆贺一番。”
孙景文笑道:“恭喜王爷,恭喜仇将军,这下宁夏镇三卫尽皆弃暗投明,王爷大事可成,原该庆贺一番。不过王爷,属下想请仇将军单独说两句话,请王爷恩准。”
朱寘鐇呵呵笑道:“有什么话儿还瞒着本王么?罢了罢了,本王今日心里高兴,亲自去厨房吩咐酒菜,你们有话便在书房里说便是。”
孙景文躬身施礼道:“多谢王爷。恭送王爷。”
仇钺也躬身行礼,目送兴高采烈的朱寘鐇出门而去。
书房内只剩下仇钺和孙景文两人,仇钺好奇的问道:“孙先生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孙景文不答,熟门熟路的从书架上抽出一方白纸,滴水于砚磨起墨来,仇钺愈发的不解,问道:“这是作甚?”
孙景文微笑道:“仇将军,你既已愿为王爷效命,为表忠心不二,总该写下点什么来作为凭证,王爷襟怀广阔不愿这么做,作为王爷贴身的幕僚,我却不得不建议你这么做;希望你不要怪我这么做,这并不是对仇将军的忠心有所怀疑怀疑,只是个过场罢了。”
仇钺心知肚明,这是要立下字据留下把柄,是怕自己阳奉阴违出了府门便去告密,立下字据画押之后,大伙儿便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了;在这个时候自然丝毫不能犹豫,当下抓起笔来刷刷刷立下愿与王爷共进退的字据,咬破手指在下边签名画押。
孙景文呵呵而笑,吹干墨迹,珍而重之的从书架后墙壁的暗格中取出一个铁盒子,将这张卖身契字据纳入其中,仇钺偷瞄一眼,见那铁盒中厚厚一叠纸,心知在自己之前,已经有不少人经历过自己刚才所经历的这道手续了。
酒宴摆上,朱寘鐇热情招待仇钺,称兄道弟一番之后,仇钺道:“今日卑职能受王爷恩遇,实是受宠若惊;但卑职身上之事尚未解决,那宋楠恐怕已经满世界的缉拿我了,王爷能否替我扛过这一关。”
朱寘鐇哈哈笑道:“到现在你还担心这件事?宋楠已经不足为虑了,你直接回玉泉营兵营中,那宋楠是不敢进军营拿你的,他若敢去,你便带兵宰了他;本王得你相助,已经万事俱备,明日你做好准备,整顿兵马听我号令,本王已经决定后日正月二十发檄文举事,明日一过,宁夏镇中.将在不受朝廷管束,那个什么宋楠,本王要拿他的人头祭旗。”
仇钺惊讶道:“这么快便举事?王爷,卑职不得不提醒王爷,要起事还需准备充分才是,粮草、兵器、盔甲、钱物都要万无一失,还有,我听孙先生说,姜汉李增等都非王爷之人,是否该再计划周详些动手才好呢?”
朱寘鐇哈哈大笑道:“仇将军不愧是带兵之人,于兵事上考虑的也很多,本王没看错你;不过本王早已准备好了一切,从数年前本王便倾尽所有囤积了数十万石粮草,兵器盔甲战马堆满了仓库,就为着如今这一刻,本王又岂会仓促的起事?至于城中姜汉李增之流,他们手中的兵马能有多少?本王对他们毫无兴趣。明晚本王会请他们来王府赴宴,然则他们将永远出不了王府的门,他们手下的那点兵马将成无头苍蝇,何足为虑?”
仇钺寒毛倒竖,脸上却是笑容满面道:“原来王爷早有安排,倒是卑职多虑了,卑职这便回去安排兵马待命。”
朱寘鐇点头道:“也好,不过临行之前,你该见见你的尊夫人和一双儿女才是。”
仇钺有些不解,口中道:“谢王爷关心,卑职会命人将家人从府中接出来,免得受锦衣卫的滋扰。”
朱寘鐇呵呵笑道:“本王已经替你了却后顾之忧,你瞧,那边是谁?”
仇钺扭头去看,只见门廊一侧的入口处高高低低的站着六七个人,竟然是自己的父母妻子儿女等数人,仇钺还以为自己眼睛花了,揉了揉眼睛细看,终于看清确实是自己的父母妻儿。
“王爷……这!”
“你安心的去准备,令尊令堂尊夫人以及公子小姐本王已经在王府中为他们安排了住处,明日以后,城中.将大乱,本王岂能让仇将军的家眷受到波及,在我王府保护之中.将毫发无损。”
仇钺心中怒骂连声,朱寘鐇对自己还是不信任,保护家人是假,扣为人质是真,这是防止自己出城之后便生反悔,断了自己的后路了。
“王爷想的周到,卑职这下可放心了,卑职正考虑如何安置家小免受锦衣卫滋扰,如此一来,卑职后顾无忧了。”仇钺拱手道。
朱寘鐇摆手道:“不必客套,仇将军有什么话要跟家眷交代的可自便,本王也不打搅你们了,不过大事要紧,莫耽误了事情,出城的时候也要小心些。”
仇钺无奈,来到廊下跟父母妻儿简单交代几句,回身告辞出府,带着随从消失在夜色之中。
第五一八章 今夜有暴风雪
正月十九日,宁夏镇大大小小的官员都收到了庆王府的请柬,朱寘鐇在请柬上说明了,正月十九是庆王府年轻的庆定王朱台浤的十三岁生日,宁夏镇大小官员若是给脸便来道贺,礼物可免,人必须来,那是庆王府的颜面所在。
很多中下级官员平日根本没机会和庆王府结交,收到请柬之后自然受宠若惊,宁夏镇中的军政要员们自不必说,庆定王生日,那是无论如何也要去的,不管平素有无交情,场面上总是要应付过去了。
天刚擦黑,庆王府左近街道亮起了灯笼,围墙上也挑起了风灯,将王府周围街道照耀如同白昼,大小官员坐轿的坐轿,骑马的骑马,络绎不绝的从城中各处赶赴王府赴宴。
朱寘鐇一身锦袍,满面笑容的站在府门前亲自迎候,这让赴宴的官员们受宠若惊,王爷可从来没亲自出迎过什么人,看来这一回对庆定王的生日极为重视,毕竟是叔侄亲眷,舔犊之情还是发乎真心的。
初更时分,存心殿大殿内满满当当的坐满了宁夏镇中的头脸人物,但凡有些地位的均落座其中,众人相互之间也有很多许久未相聚在一起,宴席未开之时,大伙儿相互作揖问好谈笑说话,其乐融融。
总兵姜汉,巡抚安惟学,镇军太监李增,大理寺卿周东等坐在首席,身边围绕着前来攀谈的十几名本地官员,借着这个机会,大伙儿也想跟宁夏镇的几位头面人物说说话攀攀交情。
从几位头脸人物身边围绕的人数来看,大致可看出几人在本镇的受欢迎程度,姜汉还是一副古板的样子,他的身边围绕的人只寥寥数名,大家都明白姜汉不太上道,这人人缘也不好,所以虽是总兵官,但却不受人待见;倒是安惟学和李增的身边人最多,一个是跟王爷关系密切的巡抚大人,另一个是内廷的中官,为人也圆滑,更易于结交一些。
李增一边跟身边阿谀拍马之人说这话,眼睛却四下里打量着周围,他发现今日座上居然少了两个重要的人物,虽然自己很怕见到他们,但这等场合没见到他们却有些奇怪。
“宋侯爷和杨一清大人怎地没见?你们见着了么?”李增问道。
周围的官员们经他一提醒,才恍然发觉确实没见到这两个人,一名官员低声道:“他们怎么会来?宋楠杖毙史连之后那是跟王爷结了梁子的,今日之宴,恐王爷连请柬也没送给他,便是送了,他也不敢来啊。”
“是啊,杨一清跟宋楠是一个裤腿出气,他肯定也是不会来的了。”另一名官员附和道。
李增皱了眉头,听起来这些理由倒是不错,但李增心中却不认为如此,宋楠既敢跟王爷公然对抗,又岂会惧来此赴宴,安化王又能当众将他如何?至于说安化王没送请柬给宋楠和杨一清,那便更是不靠谱了,安化王岂会轻易的因为史连之事便显露出对宋楠的敌意;安化王是那般没有机心之人么?
“安巡抚,你是王爷身边的熟客,当知宋楠和杨一清为何未至吧。”周东问道。
安惟学脸上一红,他也知道自己跟安化王关系密切颇为引人非议,但他并不在乎,他有他的为官信条,在宁夏镇为官,就是要跟王府搞好关系,否则寸步难行,正因为洞悉这一点,他才不惜被人背后言语,甘心为安化王鞍前马后的跑腿,甚至不惜为了史连差点跟宋楠翻脸。
“上午的时候便送了请柬的,但却不知这两人因何未至,王爷恐已经派人去催了;这两人也是真不识抬举,王爷这么给面子,他们倒是煞风景的很,其实不来也罢,免得大家见面尴尬。李公公周大人你们说是么?”
李增淡淡道:“有什么好尴尬的,尴尬的是你安大人吧,听说那日差点动了手,安大人被宋楠驳了颜面,见了面确实有些尴尬。”
安惟学冷笑道:“李公公便不尴尬么?有些事你我心知肚明,本官倒也不用点出来了。”
李增神色一怔,忙顾左右而言他,心中暗想:看来当日刺杀宋楠之事并非密不透风,安惟学定是知道风声了,回去后定要将相关人等全部处置了才好,免得留下后患。
殿上一片喧哗,存心殿偏殿的一间密室内却是气氛紧张,朱寘鐇铁青着脸坐在椅子上,身前垂首站着孙景文、孟彬、周昂、何锦、丁广等人,八名王府护卫静默的站在他的身后。
“宋楠和杨一清不见了?你们是怎么办事的?一大帮子人怎地会消失不见?”朱寘鐇厉声喝问道。
“王爷,刚才派去催促宋楠和杨一清的人回来说,整座观雪楼人去楼空,连一兵一卒也没留下,属下等也觉得奇怪,虽然为了不打草惊蛇,这几日我们撤去了在左近的暗哨,但中午的时候观雪楼中的老党还发来密报说他们一无所觉,怎地忽然便没影子了。”孙景文咂嘴道。
“老党呢?这帮狗东西自宋楠入住观雪楼便毫无建树,宋楠上次进王府数日他们身在观雪楼中却一无所知,当真是废物。”
“老党和七名仆役也都不见了,不知去了何处。”孙景文低声道。
“废物,废物,一群废物,这节骨眼上居然失去了宋楠他们的踪迹,教本王今后如何倚重你们?气煞我也!”朱寘鐇拍着大腿怒骂不休。
周昂咳嗽一声上前一步道:“王爷,三处城门均已封闭,傍晚时分已然宵禁,城门处未有宋楠等人出城的禀报,显然他们还在城中,不过区区数百人的兵力,何足为虑?倒是眼前的事情最为重要,今晚这场宴会之后,本镇将被我们控制,之后再慢慢的搜捕他们便是,王爷无需恼怒。”
朱寘鐇想了想点头道:“对,只要他们没出城就行,本王要活捉宋楠,亲自活剐了他;周昂,锦衣卫衙门左近要派兵马待命?那里还有数百锦衣卫,不能让他们也玩失踪;城门处要派重兵把守。”
“卑职早已做了安排,这里一发动,我的人马便会将锦衣卫衙门血洗一遭。”
“好,景文,宴会上的事情都准备妥当了么?”
孙景文道:“王爷放心,一切准备就绪。”
“保信,你的人手可准备好了?”
“已然就绪,听王爷吩咐。”
朱寘鐇舒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整整衣冠道:“好,今夜将是我大明朝开国以来最重要的一天,你们也将因今夜而名留青史,本王和你们将要让天下人,诸位跟我来,咱们去给殿上那帮官员一个大大的惊喜。”
……
宁夏城南的一座大宅院内,数百全副武装的锦衣卫亲卫静静的呆在几间屋子里,自昨日午后起,当观雪楼的党姓管家和七名仆役被王勇一举捉拿之后,锦衣卫便开始行动。
锦衣卫自史连死后的强势,导致观雪楼边上窥伺的密探人数大为减少,前几日锦衣卫对周边密探进行了数次大扫荡,抓住了十几名窥伺的密探,无一例外被打得皮开肉绽,幸而没有供出后面的指使者。这也提醒了安化王,在节骨眼上不能节外生枝,于是撤离了大部分的人手,只留精明数人远远窥伺。
像前几日一样,锦衣卫在宁夏镇街头的巡视已成常态,一小队一小队的锦衣卫亲卫骑马出去巡视并没引起他们的注意,但他们完全没意思到,这一回锦衣卫出动的巡街队伍似乎人数稍多了一些,十五六队锦衣卫骑兵派出去,最后连宋楠也带着十几个人出去巡街。
宋楠正是用这种方法硬生生将锦衣卫化整为零,二百余亲卫在一个时辰之内走的干干净净,直到傍晚天黑也再无一人回到观雪楼中。
杨一清却是在清晨便出门,他这几日出城丈量田亩草出晚归也已经是常态,倒也并不惹人怀疑,只是这一次有所不同,他的大车里连杨夫人杨蔻儿一起带了出去,此刻恐怕早就渡过黄河抵达灵州地界了。
宋楠并非不想离开,只是自己的目标太大,安化王既然造反在即,肯定不会让自己轻易出城,硬闯是不现实的,每个城头都有一千多卫所官兵驻守,硬闯胜算不大,而且会逼得安化王提前对自己下手,实为不智。
仇钺主动投靠安化王之策正是宋楠当日和仇钺会面之后提出的计策,既然安化王造反不可避免,自己又无法抓到他造反的证据,也没办法对付他。自己总不能一辈子在这里看着安化王;况且时间拖得越久,安化王的准备便越充分,所以宋楠才提出了干脆促使安化王早些造反之策。
不破不立,一旦既成事实,便也不需要什么证据了,杨一清脱身后会立刻加强灵州北黄河防御,自己和杨一清早已联名写好的奏折也会送往京城之中,朝廷剿灭的圣旨一下,便可调动大军进行围剿了。宋楠并不担心事情会变得不可收拾,因为有仇钺为内应,事情将会很轻松的解决。唯一担心的便是自己如何熬过事发时安化王对自己的追捕。
仇钺提供的这所宅院地处偏僻,是临时藏身的好所在,但绝对撑不了多久,最迟到明日上午,全城搜捕之下便会暴露行踪,不过到那时却另有脱身之策,宋楠倒也不担心。
眼下宋楠心中担心的倒是今晚去赴宴的宁夏镇众官员的命运,今晚王府的宴会是一场鸿门宴无疑,但不知这些一无所知的官员们会作何取舍;在大义和性命面前,任谁也难做出合适的抉择。
第五一八章 血色之夜
辉煌灯火之中,安化王率众人步入存心殿中,众官员停止交谈纷纷起立注目拱手为礼。
“见过王爷。”
朱寘鐇微笑拱手道:“诸位好,不必多礼,大伙儿都坐下,少顷酒菜便上。”
众人哄乱坐下,都知道既是庆定王生日之宴,少不得要请小王爷出来接受众人的道贺,离吃饭喝酒还早的很呢。
但见安化王似乎毫无请出小王爷的意思,站在席前久久不坐,面带微笑扫视全场却不说话,众人被他看得心中发毛,不知其意。
“王爷,今日是庆定王生辰,我等均诚心诚意恭祝庆王,庆王在何处?”李增拱手问道。
朱寘鐇呵呵一笑道:“李公公莫急,其实本王今天骗了大伙儿,今日其实并非是庆定王的生日。”
“啊?”众人一片嗡然,不知安化王这是何意。
“诸位无需惊讶,本王是利用这个借口将诸位请进王府商议一件大事。”安化王带着淡淡的笑容朗声道。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对大多数人来说,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管他是什么借口,王爷请客总是要来的。
“景文何在。”
“王爷,我在呢。”孙景文挺着胸膛走上前来。
“景文将为诸位读一篇文章,本王今日要和诸位商议之事尽在此文中,请诸位细听。”朱寘鐇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冰冷的寒意。
众人更是诧异,将目光投向孙景文,孙景文整衣正冠,表情严肃,动作缓慢而郑重的从怀中取出一卷黄色的绢布来,慢慢的展开绢布,咳嗽一声开始宣读。
“安化郡王朱寘鐇,自受封郡王之爵以来,惟知循法守分,忠心报国,绝无懈怠;今幼主嗣位,本以承先皇之志,开升平治世,然三年来,国力衰弱,民生维艰,奸佞横行,朝堂蒙污。外廷无为,内廷弄权,小人当道,正人蒙冤,实乃本王不忍见之事;每思国事,心忧如焚。”
存心殿中诸官员一个个半张着嘴巴犹如泥塑木雕一般的呆立着,他们万没料到,在王爷府中的宴席之上,竟然听到了这等大逆不道之言,而且是公然宣读。座上众人口干舌燥,不知该做何反应,耳边孙景文的朗朗宣读声还在继续。
“太祖圣母创业艰难,封建诸子,藩屏天下,传续无穷,一旦残灭,皇天后土,实所共鉴。本王系太祖血脉,朱氏子孙,焉能坐视祖业江山受此荼毒,昔年燕王靖难之举犹在眼前,为后世传颂,今本王虽无燕王之德才,但有效其之心;太祖祖训云:朝无正臣,内有奸恶,必训兵讨之,以清君侧之恶。今祸迫予躬,实欲求不得已也。义与奸邪不共戴天,必奉行天讨,以安社稷,天地神明,照鉴予心。”
孙景文缓缓将绢书放下,珍而重之的递交给朱寘鐇,在满堂惊愕的目光中,朱寘鐇缓缓从案上取出一根朱砂笔,郑重而迅速的签上自己的名字,举手扬在空中道:“诸位,这便是本王今日要和你们谈的大事。”
存心殿中死一般的寂静,急促的喘气声清晰可闻,众人似乎能听得到自己的心跳,也能感受到身边人的惊恐,谁也没想到今日竟会是这般情形。
“王爷,你这是要造反么?”寂静中有人缓缓开口道。
安化王面色一沉循声看着那说话之人道:“李公公,本王的檄文中说的很明白了,本王是要靖难,是要清君侧,还大明社稷之清明。”
“那就是造反,任你如何粉饰,也是造反。”李增冷冷道:“没想到王爷之志不在小,竟然起此妄念,奉劝王爷还是悬崖勒马,去京城负荆请罪的好。”
安化王哈哈大笑道:“李公公,你疯了吧。”
“疯的是你,王爷,宁夏镇中兵马数万,王爷若不悬崖勒马,明日便成阶下之囚。”
安化王呵呵笑道:“是么?宁夏镇中兵强马壮,只可惜你们一兵一卒也调动不了,他们均已经效忠本王,决意随本王靖难;李公公,你的鼻子不太灵啊。”
李增眯眼道:“你莫诓我,姜总兵,你已经决意反叛了么?”
姜汉脸色煞白缓缓起身道:“本官岂会作此叛乱之事,王爷,你悬崖勒马吧。”
安化王再次大笑,笑罢挥手道:“周昂,何锦,你们可愿效忠本王么?”
周昂何锦躬身道:“卑职等愿效死命。”
安化王道:“姜汉,李增,你们可听见了,两位指挥使已经效忠本王,另有一位仇钺仇将军也已效忠本王,他驻扎在玉泉营的兵马明日便调集回城听本王差遣,你们还有什么可说的?”
众人心头更是冰凉,原来这一切都已算计停当,整个宁夏镇的兵马已经尽入安化王掌握之中,这一切都已经是计划好的。
姜汉咬牙怒喝道:“周昂,何锦,你们当真胆敢反叛?”
周昂抱拳一笑道:“姜总兵,你莫凶我,识时务者为俊杰,当今皇上信任奸佞之臣,王爷奉太祖之训靖难,乃是民心所向之行,姜总兵何必这般死板,不如效忠王爷,创立一番功业,王爷必不薄待于你。”
“无耻!”姜汉勃然大怒,抄起桌上的茶盅便砸过去,周昂偏头一闪,茶盅摔落地上摔得粉碎。
安化王怒喝道:“顺我者生,逆我者死,姜汉,本王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从还是不从。”
谁也没料到平素唯唯诺诺沉默寡言的姜汉竟然有这般气概,他指着安化王的鼻子大骂道:“逆贼,休想,我姜汉誓死不做逆臣,莫做你的春秋大梦。”
“好,本王便成全你的英名。”朱寘鐇冷喝道:“来人,成全姜总兵。”
朱寘鐇身后人影一闪,众人尚未看清楚情形,就见一名护卫已经欺近姜汉身前,伸手来抓姜汉的衣领,姜汉怒喝一声抬脚便踢,那护卫手中寒光闪动,快如闪电,一颗头颅飞上半空,姜汉没有头颅的身体喷着血花僵立数息,砰然倒在地上。
众官员惊骇大叫,躲闪之际撞得桌翻椅倒,跌得人仰马翻。此时存心殿前后门廊处瞬间涌出七八十名王府卫士,手持寒光闪闪的兵刃将众官员团团围住。
“这便是不识时务的下场,本王姓朱,身上流的是太祖血脉,何来反叛?当今圣上为奸佞蒙蔽,耽于逸乐,天下百姓民不聊生,社稷式微。本王靖难之举乃是顺天而行,你们顺本王,便是顺天意。”朱寘鐇大声喝道。
“去你娘的天意。”李增眼冒怒火骂道。
朱寘鐇眼中一寒,瞪着李增道:“李公公看来也是想步姜汉后尘了?”
李增却也是个有骨气的,跺脚骂道:“休想咱家从逆贼。”
“杀!”朱寘鐇森然下令。
护卫上前只一刀,李增胸腹洞开,血流满地,仆尸而倒。
“王爷,下官愿追随王爷。”周东吓的屎尿都快失禁了,见朱寘鐇目光转向自己连忙叫道。
“你还不够格,你不过是刘瑾的一条狗,你那主子到处搜刮,连本王的面子都不给,去年在香山别院,本王被他敲诈了五万两银子,他和他的狗一个也不能活。杀。”
周东脸色发青举步欲跑,一名护卫踏步赶上,挥刀将其砍翻在地,周东哭喊着往前爬,那卫士连剁数刀,终于无声无息。
朱寘鐇红着眼扫视全场,众官员早已肝胆俱裂,不知是谁首先跪倒在地高叫道:“我等愿追随王爷……不……是皇上效力,皇上万岁万万岁。”
“皇上万岁万万岁。”众官员颤声高叫道。
朱寘鐇仰天大笑不已,笑声停下时却见面前黑压压跪倒的一帮人中有一人却垂首而立,皱眉喝问道:“安惟学,你是何意?”
安惟学缓缓抬起头来,面容愁苦道:“王爷,卑职一直对王爷极为尊重,跟着王爷鞍前马后的侍奉,是因王爷乃皇家血脉,尊贵无比,卑职既在宁夏镇为官,自然是要如同侍奉父母一般的侍奉王爷。”
朱寘鐇点头道:“本王对你很满意,本王也会好好的待你,本王会给你极大的回报的,这件事本王本打算提前告诉你,但怕吓着你,但你现在知晓了,难道你不替本王高兴么?”
安惟学摇头叹道:“下官侍奉王爷可不是图什么回报,下官这一生中虽无什么建树,但一直记得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之训,也记得恩师训诫忠孝节义之言;我心甘情愿替王爷做些违心之事,也知道王爷怀有异志,但我之所以还伺候王爷左右,便是觉得王爷不会真正的走上这条路。我唯一的希望便是希望本镇能安宁,所以我一直想做调和之人;我虽无能,但也希望在此为官能上下维持不生祸事。但万没想到,王爷终究还是走了这一步,卑职实不知如何言语,心中之痛,难以言表。”
朱寘鐇皱眉道:“难道你竟然要反对我靖难之举不成?本王可没想到你会反对。”
安惟学叹道:“卑职也想像以前一样听王爷吩咐,但这样一来,卑职将不得不受万世唾骂,与其如此,卑职还不如一死。”
孙景文叫道:“安大人,你犯糊涂么?没见到李增姜汉周东的下场么?”
安惟学怒视孙景文道:“都是你这等小人撺掇,否则王爷怎会生出如此念头,你们这帮小人为了一己之私,这是要害了王爷了。”
朱寘鐇怒道:“住口,安惟学,本王最后问你一次,你从不从本王?”
安惟学摇摇头看着身后跪伏在地的众官员忽然笑道:“你们这些人,平日里背地里骂我没骨气,给王爷当狗腿子,现如今你们跟狗有何区别,而且你们还是没有气节的狗,不忠不孝的狗。”
朱寘鐇缓缓摇头,摆手轻声道:“杀!”
护卫走上前来,一刀遡入安惟学腹中,安惟学皱眉弯腰伏在桌上,口中溢出鲜血来,一言不发,瞪目而死。
第五一九章 叛乱
王府宴席上,宁夏镇总兵巡抚镇军太监三巨头以及大理寺卿周东尽数被杀,余下众官员焉敢再有微词,纷纷表示拥护。
漆黑的深夜里,王府卫士和周昂何锦手下的反叛之军大举出动,对宁夏镇个处街巷实行戒严搜查,铜锣咣咣,敲得人心慌意乱。数十名王府幕僚沿街高声宣读靖难檄文,已经睡下的百姓们纷纷起身,惶惶然听着这个消息,相互错愕,惊恐不已。
不久后,城中爆发激战,城中兵马并非完全控制在何锦和周昂手中,终于巡抚衙门和总兵衙门的十余名将领聚集了上千兵马开始反抗,双方激烈厮杀了数个时辰,终因寡不敌众,叛军将反抗的兵马击溃。
北城几处重要的路口和广场上到处是尸体和鲜血,数百间房舍起火燃烧,惨叫喊杀之声响了大半夜。天明晨曦中,倒塌的房舍冒着青烟,这血与火交织的一夜终归于平静。
上午时分,仇钺率前屯卫六千兵马开入城中接受安化王的改编,为防有变,安化王将所有宁夏三卫的兵马编制统统打散,再重新分配,任命何锦周昂仇钺三人为大将军,统帅叛军前中后三军。并派骑兵将檄文传抄送往宁夏镇周边各城,先后有平虏城千户何钦、石嘴山大寨守将魏镇、杨泰等表示拥戴,至中午时分,整座宁夏镇所辖城镇寨堡尽皆肃清,尽入安化王手中。
城北总兵衙门广场之上,一身戎装的安化王聚集兵马召开誓师大会,全城百姓均被驱赶来此观看,数万人瞩目之下,姜汉、安惟学、周东、李增等人的首级升起在飞龙旗杆上祭旗。安化王拜天祭地,分封官职,忙的不亦乐乎,一直忙活到未时,方才礼毕散去。
城中的大搜捕也由此展开,上万叛军在城中展开密集的搜查,寻找忽然消失的宋楠等人的行踪,仇钺表现积极,亲自请命搜查南城,带数百心腹亲卫将南城搜了个底朝天,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
闹腾了一两个时辰,仇钺大手一挥下令收兵,谁也没注意到他去的时候率领的是五百士兵,回归军营时的人数却多了两百,城中一片闹哄哄的,这时候最是混乱,又有谁去特意注意这些。
多出来的两百人便是宋楠和二百锦衣卫骑校,仇钺带去了二百多套普通的卫所兵士的盔甲让宋楠等人换装,将换下的锦衣卫服饰一把火烧了个精光,两百亲卫混迹在大队之中偷偷回到仇钺的亲卫营中藏匿起来。
此计能顺利进行也是得益于安化王的疏忽,安化王虽重新改编了他们三人的兵马,但亲卫营却丝毫未动,虽然他很想这么做,但是改编亲卫营这等极其明显的不信任的事情在这时不宜去做,也正因如此,才被仇钺和宋楠钻了空子,得以逃过大搜捕。
全城没找到宋楠,安化王的恼火可想而知,五根飞龙旗的顶端特意空出了一个位置,便是留给宋楠的,杨一清出城之后再没回来倒也算了,现在明知宋楠和数百旗校在城中却寻他不着,教他如何不恼怒。
于是他将火气尽数撒在宁夏镇锦衣卫千户蒋丰和他所率的五百多名旗校身上。傍晚,蒋丰等数十名宁夏镇千户所的锦衣卫将官被押至街头公开处斩,并将消息散布全城,想以此来迫的宋楠现身。但其实朱寘鐇自己也明白,宋楠就算在城中,也不会为了这些官员而现身的,果然大大小小数十颗头颅依次砍落,也没见宋楠冒个头来。
安化王还待要将旗校们都当街砍头,手下人连忙阻止,今日一天疯狂杀戮的已经够多的了,忠于朝廷而不愿反叛的兵马被杀了上千,官员和他们的家眷们也被杀了上百,宁夏镇中的人心已然恐惶不宁。若再无故砍杀了这五百表示投靠的锦衣卫旗校,岂不更增恐慌。
王爷的心情可以理解,但是现在可不是大开杀戒时候,城中需要快速稳定,因为现在首要考虑的是,如何壮大兵马,要么突破黄河南进,占据灵州,席卷西北,要么积极准备抵御朝廷即将到来的围剿大军,而不是在这里为了一个躲藏起来的宋楠而意气用事。
安化王恢复了理智,将锦衣卫旗校尽数囚入牢中,一方面派人继续在城中搜查宋楠的踪迹,另一方面派大将军何锦和副将丁广率五千兵马进驻黄河渡口,占据黄河北岸的西崖渡口。
两日后,何锦大军抵达黄河西崖渡口,为贯彻王爷的先礼后兵之策,何锦命一名军中幕僚为信使,携靖难檄文渡河赶往灵州,对灵州指挥使黄正进行劝降,想逼迫黄正献城投降。
黄正将那幕僚割了耳鼻之后驱赶了回来,带回一封大骂反贼的信来,何锦大怒,命人禀报安化王,安化王怒不可遏,立刻下令集结兵马准备渡河夺取灵州。
……
快马送达的宋楠和杨一清联名奏折于正月二十二傍晚抵达京城,吃完晚膳的正德正在寝殿后园漫步。近来正德的情绪很是不好,上元夜西苑豹房因灯火燃放密集而引发火灾,将个美轮美奂的数十间房舍烧成了白地,里边的豢养的奇花异草珍禽异兽也烧了个精光,连最宠爱的马氏姑嫂也烧死在里边;幸而当晚正德心血来潮要泛舟湖上,想水面的角度观看烟火花灯的倒影,火起时才未伤分毫。
也正因如此,乐趣所在之处被毁,虽刘瑾承诺会替正德重建,但这一时半会儿哪里建的起来,加之马氏姑嫂烧死,正德心情沉郁,这几日倒是老老实实的呆在乾清宫中唏嘘追忆,吟些酸词腐诗来纪念。
“皇上,皇上,大事不好了。”一名小太监跌跌撞撞的从圆门口跑了进来,差点一头扎进了站在门口侍立的刘瑾的怀里。
刘瑾抬手便是一巴掌,打得小太监转了半个圈儿,喝骂道:“没规矩的东西,如此慌张作甚?惊了皇上咱家扒了你的皮。”
那小太监捂着脸看清了面前的人,忙垂首道:“刘公公,大事不好了。”
“什么事,你爹娘死了?”
“不是……内阁阁老,文武百官尽数进宫,他们已在乾清宫门外等候见驾。”
“他们吃饱了撑得么?天快黑了进宫来见什么驾?”
“说是宁夏镇安化郡王起兵造反了。”
“什么?胡说,你想死么。”刘瑾睁大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怒斥道。
“千真万确,杨廷和大人要奴婢赶紧通禀皇上,商议对策,这等事奴婢岂敢胡乱说话。”
刘瑾心头砰砰乱跳,头上血往上涌几欲晕去,他明白小太监不可能在这样的大事上瞎胡闹,定了定神,回身看着远处站立在凉亭之上看着亭下残荷雪塘正自愁容哀叹的正德一眼,摆手道:“你先让诸位大人去奉天殿候着,咱家这便去禀报皇上。”
小太监点头抹着汗去了,刘瑾快步走向正德,在亭下仰头轻唤:“皇上,皇上。”
正德恍若未闻,口中嘀嘀咕咕的咏着:“记得小苹初见,两重心字罗衣,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哎,你们两个死的好惨。朕伤心啊……”
刘瑾紧走几步上了亭子,低声唤道:“皇上,皇上,奴婢有大事禀报。”
正德回过头来恼怒道:“朕不是告诉你不要来打搅朕么?朕不要听什么大事,朕的马美人和王美人死了,朕没心情听什么大事。”
刘瑾低声道:“文武百官都在奉天殿上等着皇上呢。”
正德怒道:“这帮讨厌鬼还让不让人消停了?这会子上什么殿?”
“皇上……西北发生叛乱,安化郡王……反了。”
“……”正德张着嘴巴看着刘瑾,半晌说不出话来。
“皇上……皇上息怒,消息是内阁传来的,具体情形奴婢也不清楚,请皇上移驾奉天殿问个周详。”
刘瑾看正德的脸色忽然变得没有血色,身子也摇摇欲坠,忙伸手扶住正德的胳膊。
正德惊愕半晌,忽然大叫一声:“还愣着作甚?快扶朕去奉天殿,安化郡王……是那个朱寘鐇么?”
“启禀皇上,正是他。”
“这个老匹夫,他岂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对了,你不是曾帮他求过扩充卫士兵额之事么?”
刘瑾心头一寒,强自镇定道:“皇上,此事容后奴婢再详奏,先去议事要紧。”
正德一把甩开刘瑾的胳膊,沉声道:“此事你若不给朕解释清楚,朕饶不了你。”说罢大踏步下了凉亭,匆匆而去。
刘瑾保持着搀扶的姿势僵立了半晌,一名小太监提醒道:“公公,皇上去了。”
刘瑾惊醒过来,赶紧下了凉亭急忙紧追着去了。
第五二零章 遮遮掩掩
正德踉跄冲入奉天殿中,全无平日上朝的步履从容,他是真的心神乱了,藩王作乱可不比民间暴乱,这是两个不同的概念,民间作乱是大逆不道的反叛,而藩王作乱虽也称为叛乱,但他们是朱氏子孙,太祖血脉,若认真说起来,这是皇家内部夺权之争。
在这种权力争夺上,很多人的态度不是那么鲜明,因为无论谁最后夺取了皇位,还是朱家的江山,而这一点其实最是可怕。历朝历代这种事不胜枚举,且不谈李唐宣武门之变,后世可没人说李世民是叛乱;大明朝燕王起兵靖难夺取皇位,如今也没人说他的不是,相反歌功颂德的人却是不少,问题的严重性不言而喻,就算是正德这种政治上的白痴,也明白其中的关窍。
群臣正自嗡嗡议论,见正德惶然闯入,忙噤声齐齐行礼,正德哪有心情搞这些繁文缛节,摆手劈头问道:“消息从哪得知?确实么?”
杨廷和出列道:“皇上,三边总制官杨一清和锦衣卫指挥使宋楠联名上奏。”
正德猛然想起宋楠还在宁夏镇呆着,忙问道:“宋楠人在哪里,他怎么没回京。”
杨廷和道:“奏折上说,宋楠洞悉朱寘鐇不轨之心,已受其严加监视,无法脱身。杨一清以公务为掩护,在叛乱前一日逃出宁夏镇,此刻正坐镇灵州调兵集结。”
正德又道:“这等奏折为何没送入朕手中,朕反倒是最后知道的那一个。”
杨廷和看了一眼神色不定的刘瑾沉声道:“启奏皇上,宋楠和杨一清的奏折上特别注明,不能经司礼监之手,事实上宋楠是要经南镇抚司直接禀报皇上,臣也不知其意,还有许多细节内阁也未曾得知,南镇抚司孙玄就在殿上,皇上可问他。”
正德扫目道:“孙玄何在?”
孙玄从末班现身出来,垂首疾步上前行礼,正德问道:“奏折呢?宋楠还说了些什么?”
孙玄赶忙将奏折呈上,正德快速的看了几眼,啪的一声拍在龙案上,便听孙玄道:“启奏皇上,送奏折的信使因三夜两天的疾驰现已不能动弹,经他之口转述宋大人之言,微臣转述给皇上听。”
正德道:“快说。”
“逆王朱寘鐇于正月十九日晚起事反叛,宁夏镇总兵姜汉、巡抚安惟学、镇军太监李增,钦差少卿周东均在当晚被杀殉节,宁夏三卫指挥使周昂,何锦,仇钺等均已投靠逆王,宁夏镇左近平虏城,石嘴山大寨也尽数落入朱寘鐇掌握之中,整个宁夏镇区域已被叛军占据。”
群臣发出一阵阵惊呼之声,这些事他们都是不知道的,孙玄接到奏章之后虽立刻通知了内阁,内阁又通知六部文武官员,但奏折却并未呈上,因为是杨一清和宋楠特别要求的。
正德探身问道:“你们宋大人没能脱身么?他在城中岂不要被诛杀?”
孙玄道:“皇上恕罪,宋大人交代,有些事不能于朝堂上说出,微臣需单独奏报,宋大人说,事关平叛大事,社稷安危,不能掉以轻心。”
正德疑惑道:“为什么他要这么说?”
杨廷和等人也不满的道:“这等大事,宋楠遮遮掩掩作甚?”
孙玄道:“皇上恕罪,宋大人说,朱寘鐇反叛之事早有准备,预谋已久,王府中囤积粮草兵器无数,他怀疑朝中定有人协助,非常时期,非常为之,即便诸位大人颇有微词,也顾不得了。”
群臣哗然,嗡嗡交头接耳,宋楠这话说很明白了,宋楠怀疑朝中有人跟朱寘鐇勾结,助其一臂之力,故而不能把一切细节在庭上公布。
正德想了想道:“罢了,等会你单独来见我。”
孙玄道:“臣遵旨,宋大人还说了,虽然事前洞悉先兆,但朱寘鐇起事迅速,望朝廷不要拖延,立刻下令围剿,不给叛军壮大机会。杨一清大人已调集固原、平凉、延安、延绥等地兵马集结灵州,请皇上再调拨部分兵马协助便可。宋大人请皇上放心,他已有定计迅速扑灭此乱。”
正德喜道:“原来宋楠和杨一清早有计策,好好,朕这就放心了;即刻下旨,任宋楠为平叛大都督,杨一清为副,张永为中军官,既要京营协助,便让神枢营前往,诸位看如何?”
群臣纷纷表示同意,皇上下决定如此迅速还是头一遭,宋楠和杨一清人在西北,这平叛大都督之职那是谁也抢不走的,只是众人心中满是疑惑,宋楠神神秘秘的传了一大堆话给孙玄,孙玄又神神秘秘的要密奏皇上,似乎其中有什么隐秘之事。
众人心中隐隐有预感,朝廷之中或许将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
乾清宫书房之中,正德命所有的人都退出去,只留孙玄一人在屋中,刘瑾本想留下来,却被正德毫不留情的呵斥了出去。
“孙玄,宋楠到底要告诉朕什么?”
“皇上,宋大人虽洞悉朱寘鐇反叛之心,但却无法阻止,在叛乱之前,宁夏三卫中有两卫兵马落入逆王之手,但苦无实据,故而无法调兵及时阻止,这一点希望皇上能见谅。”
“朕岂会怪他,这又不是他的错误。”
“宋大人说,仇钺的前屯卫是他说服了归顺朱寘鐇的,所以朱寘鐇才选择了这么快便反叛,因为他已经掌握了宁夏镇的全部兵马。”
正德愕然道:“宋楠为什么要这么做?”
“宋大人是让仇钺佯装归降,这是宋大人跟仇钺定下的计策,宋大人说,朱寘鐇既要反叛,迟早这一天总是要来的,与其等他准备充分,不如逼迫他及早动手,长痛不如短痛,一举剿灭他,来个一了百了。”
正德想了想道:“朕不懂这些,不过宋楠既这么安排,定有他的道理,宋楠真的有把握能快速解决此事么?朕还是挺担心的。”
孙玄道:“宋大人的本事皇上又不是不知道,宋大人如今便匿在仇钺军营之中,一旦机会到来,便跟仇钺来个窝里掏心;之所以不在朝上说这些事,便是怕泄露宋大人的行踪,此事关系宋大人和仇钺的性命,干系平叛的成功与否,不能掉以轻心。”
正德点头道:“原来如此,不过宋楠当真认为有人跟反贼勾结么?朕觉得宋楠是过虑了,该不会如此吧。”
孙玄道:“皇上,臣只是将宋大人的话上奏皇上,皇上如何取舍微臣不敢妄言,站在臣的角度自然是相信宋大人的话的,宋大人入宁夏镇数遭遇刺险些身亡,定是从中知晓了什么,其余的臣就不敢多猜了。”
正德惊道:“有人敢行刺宋楠?那也只可能是逆贼朱寘鐇,宋楠不是洞悉其阴谋么?朱寘鐇想必是要杀人灭口。”
孙玄道:“若真是朱寘鐇倒也罢了,据臣所知却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
正德愣了愣道:“此事容后朕亲自问宋楠,现如今平叛最要紧,宋楠可还有什么话要说么?”
孙玄摇头道:“臣已经尽数转述了,臣请告退。”
正德点头道:“你去吧。”
孙玄告退出来,行在廊上见刘瑾站在廊上,本想绕行,不料刘瑾却叫住了他道:“孙镇抚,跟皇上说完话了?”
孙玄笑道:“是啊,公公可以去伺候皇上了。”
刘瑾道:“你家宋大人可真是忙的很,一眨眼便到了宁夏镇了,刚才你在朝上说你家宋大人还在宁夏镇中并未脱身,安化王已反,他在宁夏城中可太危险了;你们这些做下属的也不去想办法救他出来,这可不好。”
孙玄道:“宋大人不会有性命之忧,他行事自有分寸。”
刘瑾摇头道:“宋大人如今是朝廷重臣,这么爱冒险可不是好事,不过估计宋楠这么精明的人定会保护好自己,咱家猜你家大人定是想里应外合一举抄了王府老巢,是也不是。”
孙玄心头一跳摇头道:“这我也不知道,大人行踪下官从不打听。”
刘瑾微笑道:“孙镇抚说话越来越圆滑,锦衣卫中人才济济,实在是难得;咱家也只是关心你家大人的安危,随口一问罢了;对了,你家大人暗示朝中有人与朱寘鐇勾结,这个人是谁?能否透露一二?咱家也好令东厂缇骑去协助你们查一查;若真的有这种人在朝中,该及早挖出来才是。”
孙玄微笑摇头道:“大人严令,未有证据之前不能说,刚才皇上问及,我也是没敢信口雌黄的。”
刘瑾点着孙玄笑道:“不尽不实,跟咱家私下里说一说又如何?就算是你家宋大人,我若私下问他,他也会告诉我的。”
孙玄呵呵笑道:“刘公公还是有机会自己去问宋大人吧,我这里可是一个字都不能漏。”
刘瑾脸上的不悦一闪而逝,呵呵笑道:“该不会你家大人指的是咱家吧。”
孙玄嘿嘿笑道:“满朝文武,个个皆有可能;不过刘公公是最不可能的那一个,谁不知道刘公公对皇上最忠心?”
刘瑾大笑道:“罢了,不耽误你这个大忙人了,天黑路滑,走路可要小心啊孙镇抚。”
孙玄拱手道:“多谢关心,刘公公你也要小心,您最近身子胖了些,走路会更加不稳的。”
第五二一章 据险而守
正月二十五,叛军对黄河南岸西崖渡口的第一次正式进攻终于开始,西崖渡口是唯一能渡河进攻灵州的通道,占据此渡口则可长驱之下攻击灵州,是重要的战略要地。
安化王朱寘鐇命何锦率一万兵马夺取西崖渡口进逼灵州,在他看来,灵州朝廷驻军只有一卫六千余兵马,各处防御分散之后,驻扎在西崖的官兵不会超过两千人,此战当轻松取胜,大军将长驱攻下灵州。然而,在经过一日一夜的连续不断的进攻之后,想象中的胜利却并未到来,西崖地势太过险峻,驻守南岸的灵州守军也抵抗顽强,硬生生的守住了南岸,没让叛军一兵一卒踏上对岸的土地。
何锦被迫无奈无奈,只得行铤而走险之计,于二十六日夜间命丁广率两千兵马踏冰而渡。此举甚为冒险,宁夏镇以西一带的部分黄河河段每年一到十月末便开始结冰,经过漫长的寒冷冬日严寒的累积,冰层也会越来越厚,腊月里更是可以行车走马。
然而毕竟是冰面,下边便是寒冷刺骨的河水,一旦冰层松动便只有死路一条,故而这等行险之计乃是非常规的战法,只有从西崖渡口宽阔平缓不结冰的河面上渡河才是上策。然而面对朱寘鐇的责难,何锦也顾不得什么冒险不冒险得了。
次日清早,好消息接踵而至,丁广的两千兵马竟毫发未损的履冰而渡,无一伤亡的抵达对岸的峡谷之上,再经过半日的绕行之后出现在西崖渡口南岸的官兵后方发动了攻击。何锦岂能错过如此良机,命大军正面强渡,前后夹击加上兵力的优势,正月二十七傍晚时分,西崖渡口告破,守西崖的一千八百官兵和两名灵州卫千户尽数阵亡。
捷报传到宁夏镇中,朱寘鐇大喜过望,传令嘉奖何锦和前方将士,给何锦授予先锋候爵爵位,同时下令何锦快速率军直取灵州。
幸福的时光总是短暂的,正当朱寘鐇憧憬着何锦大军攻下灵州席卷西北的美好希望的时候,仅仅隔了半日,前方的战报再次传来,举兵南下前往灵州的何锦大军遭遇从灵州方向赶来增援渡口的官兵,被挡住了去路,不得已驻扎在半路上的牦牛镇。
“何锦这个蠢材,居然谎报官兵数目,说什么拦截之兵马有六七千之数,简直是胡扯,灵州只有一卫兵马,渡口被歼灭两千,剩下的只有四千人,他们只敢龟缩在城中防守,又岂敢主动进攻?这个何锦,辜负了本王的期望。”存心殿中朱寘鐇怒不可遏破口大骂。
全副武装的周昂拱手道:“王爷,末将请带兵出征,何锦怕死,末将可不怕死,末将早说了,何锦这是还想让王爷封赏他,莫非他想当王爷不成?”
“住口。”朱寘鐇斥道:“说这种话是何意?你无非是不忿本王封了何锦侯爵罢了,内讧之言莫再让本王听到一句,否则本王可不饶你。”
周昂讪讪道:“末将只是为大局着想罢了,何来六七千兵马?”
朱寘鐇沉吟不语,孙景文上前道:“王爷,也许何锦所言属实,咱们举事也有九日了,朝廷也许尚自反应不及,但陕西诸府却是肯定得到了消息,杨一清逃走之后也许会提前做出布置,说不定这是左近州府增援的兵马。”
朱寘鐇脸色阴沉道:“不管他是何处的兵马,传本王令,命何锦全力攻击,明日上午之前必须攻下灵州。”
……
灵州北大片雪原之上,一场大战一触即发开,接到朱寘鐇死命的何锦准备率军强行进攻,与拦截的六千官兵展开盘肠大战;直到战斗开始之前,何锦才知道了这支军队的身份,他们是来自固原的保安卫的兵马,固原在灵州南二百余里,这只军队如何出现在这里教人摸不著头脑;但无论如何,王爷既然下了死命,何锦也无从选择。
保安卫指挥使便是曾进入宁夏镇替杨一清和仇钺穿针引线的彭越,那夜离开之前和杨一清彻夜长谈,杨一清将宁夏镇的形势坦言告知,要求彭越回到固原之后立刻整军北进驻扎在灵州之侧,本来无朝廷军令他的兵马并不能私自调动,但杨一清表示一切责任他会承担,出于对杨一清的信任,也因事关重大,彭越回到固原之后便立刻整军北进,堪堪在西崖渡口被破之后赶到灵州。
闻叛军奔袭灵州,彭越来不及跟灵州城中的杨一清和指挥使黄正打招呼便率军绕城直奔灵州北,将何锦的大军堵在了半路上。
双方经过短暂的试探之后便发动了攻击,雪原之上,战马嘶鸣奔腾,喊杀声震云霄,刀枪相交,剑盾错落,头颅共断臂齐飞,鲜血与朝霞一色;在这无遮无拦的雪原上,双方的天时地利皆相若,兵力相差两千余也不是特别的大,保安卫虽稍处劣势,但大致斗了个旗鼓相当。
但不久之后,灵州兵马得知彭越的保安卫已经同叛军交手的消息,杨一清和黄正倾灵州所有兵马而出赶来支援,登时将这种旗鼓相当的局面打破,灵州生力军带来了大批的火铳,甚至不惜将城头守城的三门盏口炮拆卸了下来带来,虽然这些家伙大多射出几炮后便立刻哑火炸膛,但带给叛军的威慑力却是巨大的。
局面很快便呈一边倒之势,何锦见大势不妙,立刻下令大军回撤,残兵一路往西崖渡口撤离,被杨一清彭越黄正领军一路追打,追到渡口的峡谷之下,方才停止追击。
何锦喘息稍定,清点伤亡人数,一万兵马折损近半,心中懊悔不迭;如今虽据守西崖渡口的峡谷,占有地利之势,但背靠黄河退无可退,这局面是无法撑下去的,坚守在此只会全军覆没。趁着官兵也在休整调息的时候,何锦下令趁着天黑偷偷渡河撤回北岸宁夏镇地界。
至正月二十九日凌晨时分,何锦率一万兵马去南岸打了个转儿又回到了原地,手头的一万兵马也只剩下了不到六千人。
凭借黄河天险,形势稍见稳定,官兵暂时也无力渡河而击,何锦稍微安顿了一番,亲自回宁夏镇详细说明情形,虽明知道要受到王爷的责骂,也只能硬着头皮去请罪了。
朱寘鐇看着面前垂头丧气的何锦,内心中涌出一种拔剑砍了他的冲动,但他生生忍住,反在脸上挤出一丝笑意来。
“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大将军何须这般颓唐,固原官兵出现的诡异,这一点我们也都没想到,你也是措手不及,此战过不在你,怪只怪我们事前没考虑到这一点。”
何锦感激的道:“卑职无能,教王爷失望了。”
安化王吁了口气道:“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如今的形势有些不妙,固原援军既至,焉知延绥靖虏平凉等地的守军不正在赶来,看来这一回朝廷的反应很是迅速,你们有何计较?”
众人苦思半晌,周昂上前拱手道:“王爷勿忧,固原、延绥、平凉等地的兵马就算全数赶来,兵力也不足两万之数,而且他们也许还正在途中,咱们手头尚有一万六千兵马,加上王爷的卫士三千仍有两万之数;卑职建议,在城中再征兵万余,卑职有信心赶在官兵聚集之前拿下宁州,守住我宁夏镇的门户。宁州一失,其他州府各自难保,岂敢再来交战,只会退兵自保。若王爷许卑职领兵,必会一路披荆斩棘,绝不会步何将军之后尘。”
何锦脸色难看怒道:“周昂你什么意思。”
周昂咂嘴道:“没什么意思,我只是说出事实而已,兵力优胜却被打得抱头鼠窜,王爷仁慈你才能站在这里说话,我若是你,早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何锦怒不可遏,正待反唇相驳,朱寘鐇呵斥道:“都给我住口,本王可没那么好的心情听你们斗嘴。”
两人讪讪住口,朱寘鐇哼了一声转向孙景文道:“孙先生怎么看。”
孙景文捏着胡子缓缓道:“王爷,属下的话也许不太中听,依属下看,此次咱们起事之先恐便给宋楠和杨一清洞悉,明显固原之军来的太快,定是他们紧急调度的结果,照此看来,现在想拿下灵州有些不太可能了。不过形势尚不明朗,我宁夏镇占据地势之利,只要不进攻,当可立于不败之地,当务之急是利用黄河天谴筑好工事,守住渡口,让官兵望而兴叹。有黄河之险,我宁夏镇两万兵马可当百万大军。”
朱寘鐇皱眉道:“然则我们便龟缩于此?”
孙景文摇头道:“王爷,成大事岂能心急,避其锋芒才是上策,朝廷即便集结大军前来对付我们,但他们一旦受阻于黄河天谴,就算陈兵数月数年有当如何?朝廷能担负起这么大的兵马耗费?而我们则拥有宁夏镇沃野千里之地,粮食物资都不虞匮乏,这叫以逸待劳。咱们就是一根刺,刺在朝廷的要害上,朝廷消耗不起,我们却是无忧,迟早朝廷会明白拿我们没办法,到那时我们便可趁他们退兵再图陕西,进而完成王爷宏愿。这叫张弛之道。”
朱寘鐇捋着胡须缓缓点头道:“甚是有道理,但依仗黄河真的能守住么?何锦不是以一万兵马便攻下了西崖渡口么?”
何锦大声道:“王爷,守住西崖渡口不难,但需的防止官兵学末将之策履冰而渡,末将建议立即派人去上游冰上凿洞破碎,将坚冰打破;快到二月了,破碎的陈冰将不会冻结,这样一来,除了西崖渡口,他们别无选择。”
周昂也道:“对,还可立刻征集民夫沿着河岸峡谷顶端建立烽火台,一旦有官兵冒险于激流险滩之处渡河,我们便可得知,可派兵将他们堵截在河上。西崖渡口可建高堡高台,筑工事防御,让官兵插翅难渡。”
朱寘鐇一拍大腿道:“好,咱们便暂且避其锋芒,何锦,你回归渡口守住了,周昂,你立刻征集民夫沿河筑建烽火台,并派人去上游沿河捣毁坚冰,防止官兵偷渡。景文,你近日要在城中多走走,安抚城中人心。对了,今日仇钺怎么没来?他在打仗上有些见地,为何没见他发声?”
周昂冷笑道:“仇钺么?在家里抱着老婆睡觉呢。”
朱寘鐇眉头皱起正待说话,孙景文道:“仇将军派人来告了病假,听说他受风寒甚重卧床不起。”
朱寘鐇脸色稍霁道:“原来如此,景文,你有空从王府中取些药物去探望,眼下能用之人只有这么几个,仇钺又是个能打仗的,可不能不闻不问。”
孙景文点头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