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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九三章 王爷驾到

    夜幕低垂,宽大的书房内,烛火下的朱寘鐇眯眼静静听着安惟学的叙述,眉头不时的皱一下,脸上若有所思。

    “王爷,下官看来,不像是宋楠派人所为,下官特意用言语试探说王爷准备放长线钓大鱼,放贼人离开王府,那宋楠却毫不紧张。您想,若是宋楠命人所为,一旦入府的贼人脱困之后,肯定会第一时间回到观雪楼,那岂不是暴露了是宋楠指使?下官告辞离开之后,特意在左近停留,想看看宋楠是否会有所异动,阻止入府的人回归观雪楼,但却毫无异动,可见宋楠并不担心这一点。”

    朱寘鐇略略直了直身子道:“若不是他,那还能会是谁?宁夏镇中谁有那么大的胆子?”

    安惟学道:“也许……也许真的是穷疯了的蟊贼也未可知,这年头铤而走险的人可不少,下官的巡抚衙门都还遭过贼呢……”

    “笑话。”朱寘鐇喝道:“那是你的无能。蟊贼便是敢去偷皇宫也不敢进我庆王府,这件事肯定跟宋楠这厮有关,他故作镇静也许是早就知道我们并没有抓住贼人,也根本不可能顺藤摸瓜找到他的身上。我就不明白了,这贼人难道生了翅膀不成?上上下下几千卫士搜了十多个时辰居然硬是什么都找不到,要么是贼人已经走脱,要么便是王府中有内应替他隐瞒行踪,否则为何会搜不到?”

    朱寘鐇气往上撞,一拍扶手喝道:“保义、保仁,你们两个去传本王的话,将府中卫士统领尽数叫来,本王要问他们是怎么搜查的,一群饭桶。”

    侍立在朱寘鐇座位之后的十名贴身卫士中的两人应声而出,这两人面目和汉人略有差异,操着奇怪的口音应诺,若是宋楠在此,定会一眼就认出这两人的身份,这两名护卫正是当日在香山和宋楠有过一面之缘的两个假扮书生的安化王身边的回鹘护卫;这两人都姓叶,被安化王赐了汉名,一个叫叶保义,一个叫叶保仁。

    不一会,王府中三名卫士统领和九名卫士副统领均神色慌张的随着叶保仁和叶保义两人赶到朱寘鐇所在的小院,在廊下战战兢兢的低头站着。

    朱寘鐇起身来到门口,看着一个个灰头土脸忙活了一夜加大半天都没敢歇口气的卫士们,冷哼一声道:“一群饭桶,要你们何用?王府就这么大,找两人人都找不到,说说,本王该如何责罚你们?”

    十几名统领副统领腿一软纷纷跪倒在地,王爷说责罚,起码也要脱层皮,众人焉能不慌?

    “周鹤,你说说,你们都是怎么搜查的?”朱寘鐇冷声道。

    这周鹤是南卫士营统领,闻言颤声道:“卑职无能,但是王爷,我等几乎将所辖区域翻了个底朝天,一草一木一个土坷垃也翻遍了,确实是没见到贼人,兴许……贼人真的已经脱身了。”

    “脱身?上哪脱身?他们能脱身么?你说的倒轻巧。保信,拉了他出去掌嘴三十,推卸责任倒是有一手,干事却是不利索。”朱寘鐇怒骂道。

    十护卫中出来一名大汉,一把拎了那周鹤便往廊下拖,周鹤连求饶也不敢,被那叫保信的护卫叉着脖子横来竖去抽起了嘴巴子,啪啪啪之声连响过后,尽活活打昏在雪地里,嘴里的牙齿掉了十几颗。

    众人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出,朱寘鐇冷冷的逡巡着这帮统领们,猛然伸手朝人群中一指道:“汪兴仁,你怎么了?干什么包着头脸?”

    汪兴仁差点尿了裤子,忙爬行上前,摘了口罩,口齿漏风的道:“王爷,小的受了伤。脸上有碍观瞻,怕污了王爷的眼,所以包了头脸。”

    朱寘鐇皱眉道:“你是如何受伤的?你这脸上倒像是被人打得行伤,你胆敢在营中和卫士们互殴么?”

    汪兴仁忙道:“王爷息怒,这伤是昨夜查贼到了西楼,被郡主房中的婢女给打的,小人只顾着查贼,没顾忌府中规矩,冒犯了郡主,这是小人咎由自取。”

    “哦?是郡主的婢女打的?”朱寘鐇眉头紧锁:“到底怎么回事。”

    汪兴仁忙一五一十将昨晚的事情说了一遍,半分也不敢遗漏,朱寘鐇仔细听完,脸色阴沉道:“汪兴仁,你这奴才怕是不想活了,你硬闯平安郡主卧房便是死罪。”

    汪兴仁磕头如捣蒜道:“小人只是为了查贼啊,可一点其他的想法没有,王爷下了死令,小人焉敢不尽力?所以才宁愿自己受掌掴之辱,也要查明死角,以防贼人藏匿,王爷明鉴啊。”

    朱寘鐇哼了一声道:“这事回头再说,你是说昨夜你带着人眼看着贼人的身影进了西楼的院子?”

    “确凿无疑,我手下的兄弟在东首与贼照面,被杀了三名兄弟,大伙儿都看到贼人往西楼逃窜,小人带人追去,却不见了贼踪迹;楼上楼下也都搜了个遍,院子里也翻了个遍,小人不得已才冒犯郡主进了郡主的屋子查看了一番,却无贼人踪影。”

    朱寘鐇捻须沉默了一会儿,转头问道:“郡主西楼有几个婢女?都叫什么名字?”

    一名猴腮老者从廊下现身道:“回王爷,婆子九名,婢女七名,伺候郡主的房中婢女以及三楼外房中只有三个;能进房里伺候的只有青鸾一人。”

    “那这个叫春花的是谁?汪兴仁便是被她打了几巴掌打成这样,这春花也在事发时郡主房中,这又是为何?”朱寘鐇问道。

    猴腮老者皱眉道:“春花……春花,好像没这个人啊。”

    朱寘鐇眼神犀利,咬牙道:“好啊,原来是家贼难防,我道贼人为何寻不见,却原来大有蹊跷。即刻去西楼瞧瞧这位叫春花的婢女是何方神圣,请我那好侄女儿给本王引见引见。”

    ……

    平安郡主似乎是心头受到宋楠话语的触动,从下午到晚饭后都一直若有所思,内心之中似乎在挣扎不休。

    宋楠完全理解她的心情,一方面庆王府和安化王之间本就有血脉渊源,故去的老王爷和安化王属于同父异母的兄弟,说起来都是一家人,借助外人之力对付安化王在情感上会有些纠结。

    但另一方面,安化王占据庆王府,俨然已经是这里的主人,无论是小王爷庆定王还是平安郡主的生存状态已经很不好了,这座王府已经不再是他们能够发号施令的地方,而这一点一定会引起平安郡主的不满,只是年幼又智障的小王爷和平安郡主这个弱女子实在无力抗争。正因如此,宋楠的话对平安郡主有着极大的诱惑力。

    晚饭后,宋楠也不打搅坐在桌案边出神的郡主,自己请青鸾帮忙,借着夜色的掩护将捆的跟粽子一般的担夫李老八用长绳子拴着从后窗缓缓坠下去,然后爬下去和青鸾两人将他搬到院子角落的破落花房中,让他吃了些东西喝了些水之后,宋楠继续堵住他的嘴巴捆住他的双手将他藏匿在一堆损坏的桌椅板凳之后。

    回到楼上之后,宋楠立刻钻进墙角的被窝睡下,他要好好的睡一觉,明日便是上元日,能不能顺利的混出王府便在明日了,无论如何先养足了精神再说。宋楠把头蒙在被子里,免得平安郡主睡觉的时候会感到尴尬,由于精神上的疲乏,不一会儿便沉沉的睡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宋楠觉得有人在摇动自己的身子,一惊之下忙睁开眼来,房里漆黑一片,一个黑影在耳边轻声急促的低声道:“宋大人,醒醒,快醒醒。”

    宋楠忙坐起身来问道:“怎么了?”

    青鸾的声音在耳边低声而焦灼的道:“外边通报说王爷来了,大人快起来,你不能睡在这里,搞不好王爷要进房来。”

    宋楠一惊道:“郡主呢?”

    黑暗中平安郡主的声音从床上传来:“我在这里。”

    宋楠迅速爬起身来,青鸾麻利的卷起铺盖塞进柜子里,低声道:“郡主,王爷带人恐已经进了楼了,宋大人躲在何处才好,婢子担心王爷定会进房来。”

    平安郡主静默了一会儿道:“老办法,宋大人上床来,一会叔王要见我的话,便说我头疼的很,不便起身。”

    宋楠忙道:“别……我还是翻出窗外躲在廊下吧。”

    平安郡主低声道:“你想害死我们么?叔王的随从前呼后拥,他一来这屋子前后廊间将都是护卫,你能躲到哪里去?”

    宋楠无语,就听楼梯作响,外边传来一名婢女的轻呼声:“青鸾姐姐,青鸾姐姐醒醒。”

    青鸾装作刚刚睡醒的样子,打着阿欠应道:“小枣儿,什么事啊,半夜吵吵嚷嚷的。”

    “安化王爷来了,在楼下坐着呢,要郡主下去见他,姐姐快叫醒郡主下去见人。”

    “哦,知道了。”青鸾应道。

    外边的脚步声离去,宋楠心头一阵发紧,现在应该是快三更了,这时候安化王突然造访定然不是什么好事,难道自己的行踪已经暴露了?

    “青鸾,你下楼去便说我头疼不便起身迎接,请王爷恕我失礼。”平安郡主低声道。

    青鸾低声答应,来到门前拉开一条缝朝外边看了看,一扭身出了房门下楼而去。

    “快上来。”黑暗中平安郡主低声催促道。

    宋楠知道别无他法,安化王一到,西楼周边定然是卫士密布,绝无可能掩饰行踪,郡主的床上还是最安全的地方,郡主聪明的很,装病不离开屋子,王爷的卫士便不能趁着郡主离开房间的时候进来搜查,这是唯一能蒙混过去的办法。

    宋楠不再多想,伸手除了鞋子塞在怀里,伸手摸到床边帷幕掀开,弓着身子往上摸,触手处传来绵软温热之感,还有暖风吹在手心上,忙缩手道:“对不住,看不清。”

    “快……快上来。”郡主的呼吸有些急促,脸上也烧的厉害。

    宋楠忙爬上床去,爬过郡主的身子越到里边,掀开被窝钻了进去,爬动之际,手手脚脚碰到了许多高高低低温软的地方,两个人紧张的喘息不已。

    进了被窝之后,宋楠刻意保持着和平安郡主之间的距离,不敢挨碰她的身体,鼻端温香的气息熏得他几乎透不过气来。

    “你离我这么远,待会亮灯之时岂非一眼便被人看出我床上有别人么?”平安郡主低低的道。

    “可是……”

    “你若想被发现,便在此扭捏,奴家都不怕,你个男儿怕什么?”平安郡主语带讽刺。

    宋楠脸上一红,是啊,又不是第一次了,这床昨天晚上就睡过了,自己还在这里装什么正经,本担心郡主会反感才会做些君子姿态,既然郡主都这么说了,还装个什么劲。

    “得罪了!”

    宋楠移动身子紧紧的贴上郡主的后背,手也很自然的搂住平安郡主的腰,将两人的身子紧紧密合在一起,平安郡主心跳的砰砰响,心道:“只要你靠近一些,可没让你这么紧紧的抱着,这……这人很不老实。”

    宋楠的心也砰砰乱跳,平安郡主的身上居然只穿着薄薄的睡袍,自己虽然穿着衣服,但依旧能感觉到丰满柔软的身体带来的触感,尤其是搭在郡主小腹上的手掌间,平坦光滑柔软的小腹让人忍不住要轻轻抚摸。

    两人一时谁也不敢说话,房中寂静的能听到对方的心跳和呼吸声,紧贴的身体之间也慢慢的热乎起来,僵硬的肌肤也渐渐的放松变得柔软,宋楠觉得自己某些地方又要作怪,那里可正贴在郡主的臀部,这回比昨晚更直接,昨晚起码郡主还穿着衣物,现在可是只有薄薄一层睡衣。

    宋楠深吸一口气,强制自己转移美女在怀引发的不适,低声问道:“郡主,你们是如何知晓安化王即将来此的?”

    平安郡主竭力不去理会抵在臀沟的硬物带来的不适感,喘息道:“青鸾……唔……青鸾在院子口安排了人手,是她最好的姐妹云儿;怕的便是被突然的搜查,云儿看到王爷他们的身影便上来告诉了青鸾,否则又怎会知道。”

    宋楠吁了口气低声道:“看来郡主是早有防范了。”

    平安郡主嗔道:“你这个贼人藏在我房里,我焉能掉以轻心?叔王可不是一般人,你若小看叔王,那便大错特错了,稍有不慎必会为他看出破绽,总是做好一切准备为好。”

    宋楠低声道:“多谢你了,如此维护于我,将来我必予以回报。”

    平安郡主沉默半晌,偏过头来低声道:“把我的头发打散覆在你的头脸上,不然你连头也不能露。”

    宋楠缓缓伸手,将平安郡主浓密的青丝从枕下拉出,蒲扇般的铺在自己的头脸上,只觉柔丝幅面,鼻端满是淡雅的发香,恍若回到了家中妻妾们的怀抱之中,不由得长长舒了一口气。

    门外脚步声杂沓,似有不少人上了楼来,宋楠和平安郡主一下子紧张起来,宋楠根本不用招呼,手臂穿过平安郡主的胸腹,紧紧的将两人搂抱在一起,缩小占据被窝的面积,一只脚也架上了平安郡主的大腿。

    平安郡主本想脱离,但微微一叹之后反而身子动了动让两人之间的姿势更加的舒适。

    “王爷,待婢子进屋掌灯,郡主发烧了心里烦躁,怕灯光刺眼,所以刚才也没点灯。”青鸾道。

    “嗯。”安化王威严的声音传来。

    房门开启,屋外灯光耀眼,一大群人簇拥着安化王站在门口,青鸾小小的身影钻进房中,轻轻的说了句:“郡主,王爷来了,身子还撑得住么?”

    “还撑的住,请叔王进来吧。”郡主平静的道。

    青鸾点亮了烛台上的红烛,来到门前俯首道:“郡主请叔王爷进来,王爷,郡主在病中,其他人进房来似乎不妥,您看……”

    “你们在门口站着,本王一个人进去就行了。”安化王转头吩咐道。

    “王爷小心,万一贼人真的在房中……”一名护卫低声道。

    “保仁保义,你们两个跟着本王进来,这是郡主闺房,若乱看乱动,本王挖了你们的眼珠子。”安化王冷声道。

    “不敢。”保仁保义两人手上握着铁折扇躬身道。

    房门大开,安化王举步进来,高大的身影被门口的灯笼映照出巨大的阴影,晃动着投射在房中,房中的红烛也突然间显得昏暗起来。

第四九四章 春花何在

    “桐儿,听说你生病了,叔父前来探望探望你,你身子如何?”安化王带着一股凌冽之气踏进房来,口中大声道。

    平安郡主微微欠身起来,隔着一层半透明的轻纱帐幕,都感觉到三双利目正紧紧盯着自己。

    “叔父来啦,这么晚了怎敢劳动叔父,恕侄女儿身子倦怠,不便起床行礼,青鸾,快些沏茶。”

    “桐儿莫起身来,是受了风寒么?”安化王踏步上前来,隔着薄纱盯着床上的郡主,说着关切的话语,脸上却殊无关切之意。、

    青鸾生恐被看出破绽,毕竟床上的隆起显得略大了些,有心去看,显得显眼的很,忙道:“请王爷落座用茶。郡主有些发烧,晚间喝了一碗姜汤,今晚捂了被子睡一觉便会好的,婢子给郡主加了几床棉被呢。”

    安化王回转身来点头道:“那就好,明日上元节,病在床上可没什么好玩的。”

    “侄女儿感谢叔父的关心,也不是什么大病,可能是天气太过寒冷之故,一不小心就着凉了。”

    “嗯,也有可能是昨夜府中进了贼人,闹腾的府中人都受了惊吓,叔父无能,咱们王府居然会发生这等事,也是意想不到。”安化王呵呵而笑,坐在桌边的椅子上,伸手端茶来喝。

    安化王有意提及贼人入府之事,平安郡主保持缄默,不愿在此事上接话,但站在一旁的青鸾忽然神情紧张起来,因为顺着安化王伸出去的手,她忽然看到了桌上摆着的两杯残茶,这是宋楠晚间藏匿好李老八之后回来时喝的茶水,另一杯是郡主睡前喝的茶,自己居然忘了收拾了。这屋子里只有郡主一人住着,若是被发现两杯残茶,恐立刻便要引起怀疑。

    青鸾急的身上冒汗,缓缓靠近桌子,想用衣袖遮挡住两个茶杯,站在朱寘鐇身侧的护卫叶保义朝他瞪眼,伸手阻止青鸾的靠近,另一名护卫叶保仁也警惕的看着青鸾。

    “哎呦。”青鸾忽然惊叫一声,身子一个趔趄撞在桌边,登时将桌上的茶盅茶壶撞的翻翻滚滚,放在桌上的一杯沏好的热茶也一下子翻倒,朱寘鐇吓了一跳,身子站起躲避,叶保义和叶保仁几乎同时弹起身子护在朱寘鐇身侧,热茶翻转满桌淋漓,朱寘鐇身上却是一滴也没有,尽数倾在护在身前的叶保义的身上。

    青鸾爬起身来,额上鲜血淋漓,半边肩膀上还冒着热气,显然热茶也泼到了她的身上。

    “青鸾,你怎地这般冒失。叔父没事吧,青鸾还不赶紧道歉。”床上的平安郡主虽不知是怎么回事,但青鸾失礼若是被朱寘鐇责罚那可不妙,自己身边贴心的人可就那么几个了。

    “婢子该死,婢子该死,王爷您没烫着吧,婢子袢到凳子脚了。”青鸾噗通跪倒在地磕头,口中连连告罪。

    安化王从惊吓中恢复了过来,皱眉道:“怎地这么不小心,你这毛手毛脚如何伺候人?”

    “婢子该死,婢子这便收拾。”青鸾起身来拿起布巾将桌面上倾覆的茶盅一股脑儿陇进渣斗中,将桌面清理的干干净净,又赶紧替朱寘鐇新沏了一杯热茶。

    朱寘鐇这回不再坐在案边,看着青鸾道:“你便是叫青鸾么?”

    “婢子是青鸾。”青鸾身子抖了一下道。

    “你是贴身伺候桐儿的婢女,但本王听说郡主房里有个婢女叫春花的,怎么不见她人影?”

    青鸾一愣,一时不知如何作答,朱寘鐇脸上带着冷笑道:“本王问你话呢。”

    平安郡主忙道:“叔父,是有个春花,不过今日她家中有事,我打发她回家去了。”

    “哦?这么巧?本王怎么从没见过这个叫春花的婢子呢?”

    “叔父事务繁忙,岂会在意到一个婢子的存在,不知叔父寻春花有何事么?”

    “事儿倒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我听说你房里根本就没有春花这个人,但昨晚王府拿贼的时候却又确确实实的出现了这个人,听说还替你打了卫士副统领汪兴仁,打得他面目肿胀,牙齿脱落是么?”朱寘鐇冷声问道。

    “叔父是怪我惩治府中恶奴是么?这汪兴仁擅闯我卧房查什么贼人,我乃庆王府郡主,一个奴才能如此无礼么?打他还是轻的,若父王在世,此人恐要被砍了脑袋,我庆王府中何时奴婢对主子变得如此不敬了?”

    平安郡主身子有些发抖,不知是由于激动还是害怕。宋楠心中暗暗点头,郡主很聪明,朱寘鐇问的是春花这个婢女是谁,郡主却转换话题将矛盾扯到汪兴仁该不该打的事情上,想避重就轻的逃避追问;想法是好的,只可惜朱寘鐇几句话间已经表明了目的,定会不停的追问下去。

    “桐儿莫激动,汪兴仁自然是该打的,叔父不但不会怪你,而且我还要追加惩罚,这汪兴仁胆大妄为之极,我打算砍了他的脑袋,你看如何?”

    “那倒也不必,他也毕竟是为了拿贼,我也已经惩罚了他,此事倒也无需弄得不可收拾。”

    “好,好,桐儿宅心仁厚的很,跟你父的性子很像;不过本王要问的是这个叫春花的婢女,能否叫她出来见见本王呢?”

    “叔父,我说了,春花家中有事,今天一早便出府了。”

    “哦?她家在何处?”

    “叔父为何对一名婢女这般的感兴趣,她的家可不在宁夏,她是成都府人,原是我夫家仆役之女,我们在夫家认识的,前几日她来到这里寻到了我,说全家在成都府没有生计,于是我便收留了她做我的贴身婢女;前几日便说好了,让她早些回去接了父母一起来宁夏镇,今日一早她回成都府去便是为了此事。”

    “哈哈哈。”朱寘鐇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的浑身肥肉乱抖,眼泪都要下来了。

    “桐儿这个故事编的很圆满啊,成都府你的夫家奴婢千里迢迢跑来这里找你收容她,然后你收容了她,还让她接了父母来同住,呵呵,好啊好啊,仆役有义,主人有恩,好个有恩义的故事。”

    平安郡主静静道:“难道不行么?这世间有情有义有恩的人多的是,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是薄情寡义一切为了自己的。”

    朱寘鐇冷笑点头道:“说的好,恩义情怀正是世人的追求,谁不想身边的人有情有义,只可惜这世间这样的事情凤毛麟角;而且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这个叫春花的人压根就不存在,你西楼之中有几个婢女婆子都是有名有姓的,根本就没这个春花。”

    平安郡主道:“原来叔父不仅管着大事,连这等事情也关心的。”

    “我可没空关心这个,我关心的是,为何贼人入府的当晚,你的房中凭空多了个叫春花的婢女,而现在这个春花又凭空消失了。”

    “原来叔父竟然是有着这样的怀疑,罢了,叔父怎么说都有理,只是这件事我根本不屑回应,叔父连我都怀疑,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您若认为侄女儿行为有何不妥,大可拿了侄女儿去见官便是。”

    “我的好侄女儿倒是个伶牙俐齿之人,这时候了你还抵赖,本王可不是要来怀疑你,而是你自己编的瞎话太离谱,来人,带王婆子赵婆子上来问话。”

    门外卫士一个推搡,两名围着围裙穿着普通衣裙的婆子踉跄着进来了,见到安化王赶紧跪倒磕头道:“见过王爷。”

    安化王看也没看她们一眼,眼睛盯着帐内的平安郡主道:“你们两个如实回答,这西楼中是不是有个叫春花的婢女。”

    两名婆子偷看了帐幕内的郡主一眼,颤声道:“没……没这个人,老奴们在西楼伺候了十几年,从没有个叫春花的婢女,倒是有个叫夏花的。”

    朱寘鐇捋须笑问道:“哪个叫夏花?”

    满脸鸡皮褶皱的王婆子有些扭捏的道:“是……是老奴的闺名。”

    朱寘鐇哈哈大笑,指着她道:“你叫夏花,哈哈哈,你哪一点像是朵花儿?这名字居然是你的名字,哎。”

    王婆子满脸通红道:“老奴年轻时候也是有姿色的,王爷……”

    “你们确定西楼中没有叫春花的婢女?”安化王哪有闲工夫听她啰嗦,打断她的话问道。

    “绝对没有。”两名婆子信誓旦旦。

    “桐儿,你可听清楚了?这是你西楼中的人,可不是叔父我硬是不相信你的故事,这个叫春花的是什么人,你该给我个解释了吧。”

第四九五章 爆发

    宋楠能感觉到怀中女子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愤怒,事情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安化王既然已经查出这春花是子虚乌有之人,平安郡主想来也是无法应对这个局面了,也难怪她紧张恐惧。

    宋楠悄悄将手伸向身侧,上床时从腰间抽出的双火铳就摆在背后,也许要派上用场了,宋楠是绝不会愿意束手就擒的,最好的结果是能够突然袭击制住安化王,最坏的结果是轰杀他们之后,自己也要朝自己的脸蛋上来那么一枪;便是死了,也不能教人认出身份来,免得拖累家人。

    火铳入手,宋楠轻轻的移动身体,准备慢慢的上好弹药,突然间一只小手覆上了自己的手背,宋楠从发丝的间隙看去,平安郡主依旧面朝外边,但纤细柔软的手指却在自己手背上划来划去。

    “不可!”这是平安郡主在宋楠手背上写的两个小字。

    就听平安郡主吁了口气,开口道:“原来今日叔父来此不是来看望我的,而是来兴师问罪的,真是我的好叔父;父王临终之时托付您照顾弟弟和我,叔父照顾的还真是周到。”

    朱寘鐇冷冷道:“你是在怪叔父对你们姐弟照顾不够么?庆王府上上下下多少事情,你父去世时府中监守自盗,乱成一团,本王放下自己的府中之事应你父之请来替你们打理,照顾这王府上上下下,你难道还不该感恩么?”

    平安郡主轻笑一声道:“感恩,是啊,奴家该感恩才是,奴家该感谢叔父将我庆王府中的人一个个看管的如同囚犯一般;还要感谢叔父用我庆王府的食邑收入养了数千卫士;奴家还要感谢叔父将父王任命的府中管事侍卫一概更换成你的人。堂堂庆定王爷在叔父面前如同奴婢一般被呵斥,奴家居住的观雪楼叔父说一句搬离,奴家便立刻搬走让给别人居住。奴家还应该感谢叔父纵容恶奴胆大包天闯入庆王府郡主的闺房之中造次,还应该感谢叔父在奴家的西楼中安插了众多的眼线;这些都是奴家该感谢叔父的,叔父!奴家谢谢你了!”

    房内房外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惊愕的如木偶般的呆立,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些话居然会从温柔娴静的平安郡主口中说出来,平安郡主平日给人的印象是万事于己无干,对一切不闻不问,对安化王爷的话也是言听计从,却没想到今日居然说出这般话来。

    宋楠也很震惊,看来自己的判断大致不差,平安郡主内心中对安化王鸠占鹊巢已经压抑了很久,但今日此时竟然如此爆发了出来,却不知是祸是福。

    朱寘鐇脸色铁青目光阴冷,低喝道:“朱凤桐,我的好侄女儿,原来你对叔父如此怨恨,很好很好!本王为延续庆王府声望尊严而做的努力和心血,被你只言片语便抹杀干净,本王痛心之极。罢了!本王也不跟你置气,是你父王请我来的,可不是本王要来管你庆王府之事。受人之托成人之事,我只权你父之托,他人如何看法,却不在本王考虑之内。现在本王怀疑你房中窝藏的那名叫春花的女子便是入王府不轨的贼人,其他的事咱们以后再算账,你必须先交出此人,若属实,你也将受到惩罚。”

    平安郡主静静道:“叔父!春花之事我已说的清楚明白,她就是我前几日收留的成都府的一名旧相识,你凭了两个婆子之言便来怀疑我,真是好没道理。”

    “婆子之言便是证言,她们言明西楼之中并无春花这个人,你却来抵赖。”

    “笑话,我堂堂庆王府郡主,在街上遇见旧日仆役带她回府救济,倒要来先通知两个下人么?叔父是不是认为凤桐行动言语都需要向下人们禀报,然后由他们去禀报你得知?真是天大的笑话。”

    “狡辩是无用的,今日任你伶牙俐齿,也需给我交出贼人,否则本王可不客气,本王虽是你们的叔父,但也不能任由你窝藏贼人,行有损庆王府之事。”

    “叔父既然如此说,奴家也没什么好说的,但奴家今日不妨将话跟叔父说明白。这里是我大明庆王府,庆王府中的庆定王才是皇上加封父王指定的主人。本郡主乃是庆王府的郡主,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来诬陷损害的。父王临终之时确实曾托付叔父对我姐弟看顾,但那已经是五年前的事情了,现如今庆定王已然是十多岁的少年,我也不是五年前那个出嫁丧父的不经事的少女。叔父该明白,庆阳安化郡王府才是您的府邸,而非是这里,难不成叔父要以父王托付之名在这里呆一辈子不成?若叔父真的这么打算的,那你便不是奉我父王之命来照顾我们,而是另有打算。”

    “大胆!放肆,放肆,放肆!”朱寘鐇气的快要跳起来,手指着平安郡主道:“你好无礼,你竟敢如此跟我说话,目无尊长,言语不敬,你好大的胆子。你会后悔的,你会为你今日之言付出代价。”

    “叔父,我不会后悔,这番话我早就想说了,在你对庆定王呵斥如奴婢的时候,在你蛮横霸道控制了我庆王府上下的时候,我便打算大声告诉你,庆王府不是你的,庆王府也不需要你。如果你觉得侄女的话不对的话,咱们大可去京城,请皇上,请宗族的叔叔伯伯们,请朝廷的各位大人们来品评品评,若皇上和朝中大人们说我犯上不敬,凤桐将自磕头认错任你处置。但在此之前,凤桐仍旧是庆王府的郡主,不是你安化郡王能够任意指谪的。”

    朱寘鐇再也忍受不住平安郡主的无礼,跺脚叫道:“你是疯了,真是疯了,从今日起,这西楼由北卫士营严加守卫,所有人等不得我之命不得出入,郡主也一样。另外马上给我再搜一遍西楼,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全部给我搜,找到那个叫假冒为春花的贼人。”

    门外的卫士统领高声应诺,立刻安排人手去行动,便听的平安郡主高声道:“谁敢!谁敢在我西楼撒野?叔父,你若要执意如此,可休怪侄女儿了。”

    朱寘鐇冷笑道:“你又能怎样?你不也说了么,这庆王府上上下下的人可只听本王的号令,你说对了,情形就是如此。”

    平安郡主也冷笑道:“你错了,你以为你能只手遮天么?你的心思我清楚的很,你私底下做的那些勾当我也全部知情,还记得被你命人击杀的府中几名仆役么?我知道他们都是锦衣卫的密探,他们被杀的原因你很清楚,很不幸你以为能够杀人灭口,殊不知这些人在临死之前却是留下了打探到的你的秘密,不巧的他们留下的秘密却为我所知。”

    “一派胡言,休想拿这些不清不楚的话来糊弄本王。”朱寘鐇心头剧震,但口上不露半点口风。

    “叔父,念及我们是至亲血脉,我也不想相信这件事,所以我虽知晓,却一直没有说出去,因为我不相信有这么一回事;但现在,叔父你若逼得我走投无路,那么便别怪我不顾亲情了。”

    朱寘鐇眼中慢慢露出凶光来,心中已经动了杀机,若平安郡主是编造倒也罢了,问题是她说的话虽似是而非,却直接触动内心中的隐忧,若不是被府中那几名密探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他也不会冒险去命手下的护卫和军中的同谋同时出手杀人灭口。那分布府中军中和街巷中的十八名密探正是锦衣卫的一条消息链条,他必须要全部杀掉才能安心,虽明知此举会引起锦衣卫的瞩目也顾不得了,因为这个秘密实在太过重大,他无法不做内廷应对。

    在杀了那些密探之后,安化王其实并未心安,他也不知道是否会有漏网之鱼或者是留下的消息走漏,这正是他心中的隐忧所在,现如今平安郡主点名那几名密探留下了什么信息,这正是自己的致命之处,怎不叫朱寘鐇心惊肉跳。

    “如此说来,你倒是好像拿什么来要挟本王咯?”安化王的语气忽然平静了下来,这平静中隐藏的杀机却是让人不寒而栗。

    被窝中的宋楠心中大惊,从平安郡主开口说出这些话的一刹那,宋楠便知道要糟糕了,这不等于逼着安化王铤而走险么?而且对平安郡主说的有板有眼的这番话宋楠也很是疑惑,难道密探留下的讯息真的为平安郡主所得?还是她是根据自己之前跟她的一番谈话推断出这些事情的?若是后者,不得不说郡主实在是太聪明了。

    这个女子不简单,自己蒙面时三言两语便被她识破,如今又能根据自己的话推断出安化王最怕的事情,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然而聪明归聪明,却是不智之行。

第四九六章 凶吉未卜

    “凤桐岂会要挟叔父什么,凤桐只是一介弱质女流,本对什么打打杀杀争权夺利之事不感兴趣,对手头寻到的这些东西其实也并不相信。只是想请叔父明白一件事,人若是被逼急了,那也顾不得许多了。”

    朱寘鐇仰天大笑道:“果然是我朱家的血脉,虽是女子,却也不输男儿,只可惜你的这番话本王一句没听懂;你说的什么府中仆役是锦衣卫密探之事我却压根不知情,他们是谁,因何而死,我却是一点也不关心,也没那个闲工夫。”

    “叔父自然是不愿承认,但你我心知肚明;凤桐也知道叔父是雄才大略之人,凤桐也不愿惹叔父不快,但凤桐不得不告诉叔父一声,这件事我已经安排妥当,托付于城中一个可靠之人之手,一旦凤桐和庆定王出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凤桐亲笔书写的这封告密的信件必将呈上相关衙门的案头。之前凤桐担心这封信也许出不了宁夏镇,然而现在这担心却是不必要了,因为锦衣卫指挥使宋大人来到宁夏镇,倒也省的麻烦,直接送往宋大人案前便一了百了。所以请叔父三思,不要逼着凤桐铤而走险。”

    朱寘鐇心头一惊,越听越觉得平安郡主似乎早有防备的样子,若那也许存在的物事在平安郡主手中,他都已经决定不顾一切的逼问出东西,然后杀了这个敢于跟自己作对的侄女。但若她真的是已经留下了后手,杀了她容易,事情可就露陷了,自己的准备还不充足,很多该争取的人,该准备的物事都没准备好,这时候可千万不能露了风声,特别是锦衣卫一干人都在宁夏镇的时候,这群狗的鼻子灵的很,万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透露。

    朱寘鐇决定在一切未弄清楚之前先稳住平安郡主,也许她是虚张声势的瞎咋呼,但自己却不能冒这个险,稳住她然后再慢慢的查出她的底细,最后再整治的她死去活来。

    “凤桐侄女,没想到你对叔父成见如此之深,叔父的心凉透了,叔父真的很伤心,在你眼中叔父竟然是这样的人,枉费我殚精竭虑的为庆王府操劳。你今日所言的话叔父一句也听不明白,叔父不是怕了你这虚妄的威胁,叔父只是觉得你似乎有些走火入魔了,将叔父看成了别样之人。你父是我胞兄,我不能有负他之所托,虽然你对我不敬,我却不能对你加以责罚;只是叔父不明白你为何要替贼人隐瞒,告诉我这贼人的身份到底是谁?你是否受到他的胁迫,你放心,有叔父在这里,他不会伤你一根毫毛,他匿在何处?快说出来吧。”

    宋楠听着这些诚恳的话语,心中对朱寘鐇能屈能伸的做派倒是很佩服,话头不对立刻便先稳住平安郡主,事后一旦找到了解决的办法,必是残酷的报复和惩罚。说郡主被自己所胁迫,这倒是不假,此刻自己不正搂着郡主的腰让她不能动弹么?如果这也算是胁迫的话,倒是一点也不冤枉。

    平安郡主道:“叔父,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这里并没有什么贼人,那春花确实是成都府的旧人,您若不信可派人去查勘;侄女儿只是生气你只听这两个婆子之言,实际上春花入府之时有身边的婢子在场,不妨叫出她们出来证明。”

    朱寘鐇心头疑惑不已,要么便是自己的判断有误,要么便是自己这个侄女儿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精明,她竟然已经将一切都安排好了,后者的可能性倒是不大,自己临时产生了怀疑,事前她不可能做出这样的安排,难道这真有这个春花么?

    “哦?有人证明这个春花确有其人么?”

    “当然,云儿和青鸾当日都在我身边,她们目睹了我带春花回府之事,不信叔父可问问她们。”

    朱寘鐇摆手道:“你怎么不早说,早说了哪有这些误会,都是这两个老货胡言乱语,差点教我错怪了你。”

    “王爷,这两个婆子是大厅中的仆役,那日偷了楼中物事被我发现,郡主惩罚了她们,现如今竟然出言陷害。”青鸾忽然开口道。

    朱寘鐇自然知道这两个婆子没胆子陷害,她们本就是安排在西楼监视的眼线,但听到这话不得不做些表示,加之为了稳住郡主,也需要示好一番,于是喝道:“原来如此,这两个贱人竟然如此不堪,来人,拖出去打死。”

    两名婆子大惊叫道:“饶命,老奴焉敢如此,确实是没见到春花这个人,王爷问话老奴们岂敢说瞎话。”

    安化王怒道:“没看见便是没有么?你们说的肯定,差点叫我冤枉了郡主,拖出去。”

    两名卫士进房来拖着就走,两名婆子大喊大嚎,却一路被拉下楼去,不知是真的打死,还是安排到别处去了。

    到了此时,再纠缠也没什么用,而且现在贼人不贼人的倒也不是重点,重点是要查出郡主究竟知道些什么,还有在外边安排的那个随时通风报信之人到底是谁,这才是最该关心的。

    朱寘鐇虽心头恼怒,但他岂会因此失去分寸,简单的寒暄几句场面话带人离去。

    来到楼外,朱寘鐇忽然回头看着三层楼上的灯火沉思不语,半晌后对跟随身边的卫士道:“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的监视这里,全面搜查拷问楼中仆役,一定要问出点什么来。”

    卫士统领赶忙应诺,头脸肿胀如猪头一般的汪兴仁凑上来道:“王爷,卑职请命看守西楼,绝不叫郡主或者其他人出西楼一步。”

    朱寘鐇摆手道:“蠢话,为什么要限制她出府?本王倒是希望她能多出府,否则如何能知晓她在外边与何人接触?记住了,她若出府,无论见了何人,跟何人说过话,必须要将那些人抓回来严加拷问,弄清楚之间的瓜葛,一定要搞清楚她知道些什么。”

    汪兴仁挑指赞道:“王爷圣明,卑职明白。”

    朱寘鐇皱眉摆手道:“都去吧。”

    众卫士轰散之后,朱寘鐇对身边贴身站着的几名护卫道:“从今晚开始,本王特准你们可上西楼窥伺郡主行踪言语,听听这贱人跟她的婢女们都说些什么,若有涉及那晚之事,立刻记录禀报;但绝不可惊动她,也不准对她无礼,否则本王定不轻饶,明白了没有?”

    几名护卫拱手道:“遵命!”

    ……

    楼上屋内,随着安化王和卫士们的离去,一切归于平静;青鸾站在门口张望了半天,确认人都已经离去,这才关上房门回身来。

    “都走了,郡主,好险。”青鸾低声道。

    “将他碰过的茶盅桌椅站过的地毯统统扔了,我房中不能有他留下的臭气。”平安郡主冷声道。

    青鸾连忙答应,动手将朱寘鐇碰过的物事喝过的茶杯尽数收拢进渣斗,坐的椅子也被搬出了房间,地毯一时不能更换,只能明日更换了。

    宋楠心中叹息,爱屋及乌,厌屋也及乌,痛恨朱寘鐇连他用过的茶杯坐过的椅子站过的地毯都要讨厌;如她对自己也是厌恶的,自己离去之后,这位郡主岂不是要将整个屋子推倒重建,或许连头发也给绞光了吧。

    人走了,宋楠也不好意思赖在人家的床上,惊觉手臂依旧搂着人家的细腰,身子也贴的太紧,忙缩回手悉悉索索的准备起身,平安郡主愣了愣,忽然低声道:“你便睡在这里吧。”

    “什么?”宋楠没听明白,难道……

    “你……莫误会,叔父今晚定会加意的监视此地,或许半夜里又会来个回马枪,又或者是派他手下武功高强的护卫前来窥伺,总之在明晚带你出去之前,你不能离开这张床,不能露出身形来。”平安郡主急忙低低的解释道。

    宋楠愕然道:“这……岂不是坏了郡主的名节。”

    “名节早已被你毁了,现在说这些有何用,但愿你能遵守诺言,替我和庆定王将他赶走,那样……那样我便不怪你。”平安郡主口中的气息芬芳馥郁,两人捂在被窝里说话,相互间气息可闻,吹起的几缕发丝轻拂宋楠的脸上,就好像撩拨在心中。

    屋子里静悄悄的,不知何时青鸾已经吹熄了灯盏离开了房间,一缕月光从窗外射了进来,将房中的一切笼上一层薄纱,适应了黑暗的双眼可以看到平安郡主精致的面孔,宛如大理寺雕像一般。

    宋楠不敢多看,低声道:“郡主高义,宋楠没齿难忘,我答应你的事必会兑现,只要查出他的证据一切包在我身上;今晚你行的是一步险棋,我刚才很担心他会不顾一切的杀人灭口。”

    “你不了解他,他是个多疑的人,他不会贸然下手的,但如果被他识破我的话都是谎言的话,那就真的完了,即便是我,他也会毫不手软。”

    宋楠惊愕道:“你的那番话全是假的么?你压根不知道锦衣卫密探死前发现了他的什么秘密?”

    平安郡主无声一笑道:“当然不知。”

    “那你怎么编的煞有其事,连我都相信你真的知道些什么呢。”

    “奇怪,不是你告诉我的么?你说要去寻暗探留下的什么物事,证明王爷的一些秘密,我说的这些不都是你告诉我的么?”

    “……”宋楠一时语塞,倒是无法答话了。

    “我累了,要睡了,明儿再说吧,反正明天我还是要装病呆在房中,你也不能离开这张床。”平安郡主秀气的打了个阿欠。

    宋楠转身往床的那一头爬去。

    “你做什么?”

    “我睡那一头去,免得……免得亵渎了郡主。”

    “……别,我闻得到你的脚臭,你睡那边我这一夜如何安睡?还有,你身上的衣服能脱了么?鼓鼓囊囊的很是不适。”

    “……郡主。”

    “怎么?你一个大男人还怕我吃了你不成?我都不怕你倒是怕了。”

    宋楠默默无语,忽然起身三下五除二脱了身上的衣物,穿着贴身的小衣钻进被窝,两人身子一接触,顿时同时一颤,同时朝两边缩了缩,保持身子之间的距离。

    这一夜是宋楠有生以来最难入睡的一夜,鼻端的馨香,枕边人轻微的呼吸声,窗外呼呼的北风声,明明是平静的夜,在宋楠听来却嘈杂不堪。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沉沉睡去。

第四九七 心有猛虎

    一夜过去,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这几日难得的好天气,明亮的阳光从廊前射入房中,将房中一切照的极为亮堂;枕边早已空空,平安郡主早已起床,宋楠迷蒙着眼睛盯着枕巾上的几根青丝发了会呆,这才慢慢的起身穿衣。

    “不是告诉你不要起床么?”有人轻声说话。

    宋楠扭头看去,透过朦胧的床幔,梳妆台前平安郡主坐在锦凳上,长长的头发瀑布般的披在腰间,青鸾正拿着梳子替她梳头。

    “大白天的,应该不会有人窥伺,我总得洗漱一番,否则蓬头垢面的如何见人,放心,今天一天我便缩在屋角不动,应该不会有事。”

    “好吧,青鸾,去替宋大人打些洗脸水来,午后你便按照我刚才跟你说的事情去安排,叫云儿守着房门便是。”

    青鸾答应一声抬脚往外走,宋楠低声道:“多谢青鸾姑娘了,这几日太麻烦姑娘了。”

    青鸾一笑转头道:“伺候宋大人是婢子的荣幸,我家郡主都对大人青眼有加,我这个做婢子的岂敢怠慢大人。”

    “青鸾,休得胡说。”平安郡主红着脸嗔道。

    青鸾嘻嘻一笑出门而去。宋楠慢慢穿上衣服起床来,撩开床幔时见平安郡主正自端坐不动,肩膀微微的抖动着,情形有些不对劲,忙上前拱手低声问道:“郡主这是怎么了?”

    平安郡主扭着腰身不说话,半晌伸手从梳妆台上取了锦帕擦了擦眼睛,抓起梳子自己梳理起头发来;宋楠瞧她眼睛红红的,刚才是真的哭了。

    “郡主受委屈了,在下实不知如何安慰郡主,郡主放心,这几日之事我绝不会泄露出半个字。”

    堂堂郡主被迫和自己同床共枕了一夜,身边人做何种想法不问可知,从青鸾的言语中便可见一斑,定是以为两人昨夜发生了什么。虽然只是寥寥数人知晓,但这年头女子名节甚是重要,对郡主而言,心中羞愧后悔也是常理。

    “没什么,清者自清,奴家可不是小儿女,只是刚才迷了眼罢了。”平安郡主轻声道,纤细的手指灵活迅捷,将一瀑青丝松松挽就,戴上钗环和首饰。

    青鸾送了洗漱水进来,宋楠简单的擦了吧脸,自己倒了杯茶端着,老老实实的坐在角落里发呆,平安郡主妆扮完毕,整个人也荣光焕发起来,转身看到宋楠呆呆的摸样不由得噗嗤一笑道:“你打算今天一天就这么蓬头垢面的么?堂堂锦衣卫指挥使,我大明朝的侯爷,私底下竟然如此的邋遢。”

    宋楠笑道:“那也是没法子,难不成我还学郡主一般描眉擦粉不成?你们女子便是爱打扮,便是花上一天时间也不嫌多。”

    平安郡主嗔道:“你们男子都是这样,女子爱舞枪弄剑你们鄙夷不守妇道,女子爱擦脂抹粉你们取笑我们无聊,身为女子便是做什么都不合你们的意。”

    宋楠微笑道:“岂敢,郡主又非我什么人,无需在乎我的看法。”

    平安郡主捂嘴笑道:“瞧,我说对了吧,你都不否认,在你心目中定是把女子看的极轻的,国公府的那位郡主知道你心中想法么?”

    宋楠举手连摇道:“可别瞎说,我对女子可无轻贱之心,这话要是被我府中的几位夫人听到了,我可没好日子过。”

    平安郡主道:“是么?那你说说,你心目中是如何看待女子的?”

    宋楠略一犹豫,平安郡主笑道:“你不必想些假话来应付,咱们只是闲聊,我跟你府中的夫人们一辈子也见不到面,你不必担心我会给你捅娄子。”

    宋楠摇头道:“我不会说假话的,我只是想用最简洁的话来表达心中的想法罢了。”

    “你倒是说说。”

    宋楠微一沉吟,轻轻道:“我认为,女人是用来疼爱的,而不是用来欺负的。”

    平安郡主身子一震,咬着下唇不语。

    “女子是世间最美好的事物,她们不该被欺辱,而只该收到保护和疼爱;这世间的一切污垢和阴谋都是男人们的**衍生而出,跟女人们毫无干系,偏偏受迫害的却是女子,这很不公平。”

    平安郡主呆呆看着宋楠,没想到从宋楠口中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也许是当着自己的面的讨好之言,但其实这些话自己从未从身边接触的男子口中听过,也许他们连想都未曾想过这些,他们一个个只忙着争权夺利,对女人,他们只有一个想法,那便是纳为私宠占有,除此之外并无半分尊敬。

    “你很会说话,奴家现在明白你为何能娶到英国公府的郡主了。”平安郡主的话中透着揶揄之意。

    宋楠微笑道:“这回你错了,实际上,是我家夫人倒追的我,我和小郡主刚见面的时候可不是两情相悦花前月下一见钟情,相反我们还是死对头呢。”

    “哦?”平安郡主秀美一挑,很是有兴致:“左右无事,说来听听。”

    “还是不要了,哪有跟别人说这些的。”宋楠摆手道。

    “我想听呢,你过来,我替你梳头编髻,你说些和你那位小郡主的故事给我听好么?”

    宋楠翻翻白眼道:“怎么敢让郡主替我梳头,不敢当不敢当。”

    “你过不过来?”平安郡主叉腰道:“我看着你乱蓬蓬的头发心里烦的紧。”

    宋楠无奈,只得移身过来,扭捏的坐在梳妆台的镜子前,平安郡主将他乱蓬蓬的发髻打散,拿起木梳轻柔的梳理起来,宋楠感受着她柔软的手指在头上挠来挠去的感觉,舒服的叹了口气。抬头看着面前的镜子中的倒影,却发现一双妙目正直直的从镜子里看着自己,与自己眼光一碰,便马上游移开去。

    宋楠慢慢说起跟小郡主相识相爱的过程,平安郡主默不作声的听着,脸上不时露出笑意来,当宋楠说到小郡主为自己注血救命的事情时,平安郡主忽然停手问道:“如果淑仪郡主没有救你的性命的话,你会喜欢上她么?”

    宋楠想了想摇头道:“我不知道,我无法回答你的这个假设。”

    平安郡主道:“你已经回答了,其实你并不喜欢淑仪郡主是么?”

    宋楠静静道:“我只能这么回答你,这世间的情爱之事,两情相悦固然令人向往,但其实现实都并不那么完美;与其苦苦寻觅,不如珍惜当下;我承认起初我对小郡主并无爱意,但一个为我肯舍弃了性命的女子,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况且之后的接触中,我也慢慢的喜欢上了她,小郡主心里其实也明白了这一点。一见钟情的事情固然很好,从不了解到慢慢的相互了解相互喜爱其实也并不逊于一见钟情。”

    ??平安郡主微微点头,轻声道:“一向年光有限身,等闲离别易消魂,酒筵歌席莫辞频。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宋楠微笑道:“就是这个意思,人生苦短,也不完美,你可以有追求,但无需苛求,否则到头来你会错过很多本来是很美好的东西,最终两手空空。”

    平安郡主轻声道:“没想到宋大人居然是如此有想法有情怀之人。”

    宋楠道:“之前你以为我是什么?满脑子浆糊的浑噩武夫么?”

    平安郡主道:“也不是,关于宋大人的传言不少,那也不用说给宋大人听,但奴家今日方知,宋大人不似传言中的那般人。”

    “多谢郡主褒奖。”宋楠哈哈一笑。

    “头发梳好了,可还满意么?”平安郡主背着双手战立,双目亮晶晶的从镜子里看着宋楠。

    宋楠扭头歪脖摸摸头上的发髻笑道:“我想我起码要一个月不用梳头了。”

    这句话是最好的褒奖,犹言这发髻梳的好而且是出自平安郡主之手,宋楠舍不得拆了重梳,既是夸赞,却又带着一点挑逗。平安郡主心中欣喜,看着宋楠的俊脸,心中想起昨晚宋楠的睡姿,顿时脸上羞红。

    昨夜宋楠熟睡之后手脚极不老实,横插竖舞的睡态让人难以应付,一会儿抬脚搭在自己的臀上,一会儿两只手臂像铁箍一般搂的自己透不过气来。平安郡主为了躲他躲到了床边差点掉下地去,也没能逃脱魔爪。自从丈夫死后,平安郡主已经心如止水,昨夜的情形虽然尴尬,但也仿佛唤醒了她心中蛰伏的一头猛兽,让她明白原来自己心中还是在渴望着什么的,只是自己一直压抑着罢了。

    如今被一个年轻英俊的男子搂在怀中睡觉,平安郡主觉得自己的心中很是踏实,起初还怪这宋楠唐突无礼,但不久后无论是被那硬硬的物事戳着身体,还是被宋楠的大手无意的伸入衣襟之中抚摸,都不觉的唐突无礼,反倒有些受用了;她甚至有些渴望宋楠能够醒来,然后发生点什么;为了这个想法,她暗骂自己**,纠结了一夜没睡,天一亮便起床了。

    “郡主怎么了?”宋楠见她面容有异,忙关切的问道。

    “吃些点心吧,为了不引人怀疑,今天我不能教人送饭菜进来,你只能吃点心了。”平安郡主顾左右而言他,端过一盘点心来塞在宋楠手上。

第四九八章 上元之夜(上)

    上元节,一整天的时间,宋楠躲在屋子的角落里根本不露头,正如担心的那样,大白天的安化王的手下不便上西楼窥伺,但却以探病为由再次派了一名姬妾来查看,宋楠不得不藏在柜子里躲了小半个时辰。

    堂堂大明朝的侯爷,锦衣卫指挥使,神枢营提督大臣,自从错误的闯入王府之后,便只能当了两天的灰老鼠躲躲藏藏了。

    好在有平安郡主相伴,时日倒不是特别的难熬,平安郡主其实不是个腼腆的人,她很是健谈,特别是今天这一天,她似乎将宋楠当成了老朋友,拿着蒲团坐在角落里跟宋楠谈谈说说,两人都感觉很是投机。

    宋楠也因此知道了平安郡主的很多事情,这位叫朱凤桐的庆王府郡主的际遇其实很是糟糕,五年前遵老庆王爷之命远嫁成都府大户陈家之事便已经是惊世骇俗。老王爷其实是因为疼爱平安郡主,老王爷为人恬淡厚道,他说王府之女嫁给勋贵之家未必便是好事。

    成都府陈家老爷子是老王爷的故交,虽是乡绅之家,但家教甚好,当年两人的一句约为儿女亲家的戏言,老王爷却一直记得,乃至到了平安郡主可以婚嫁的年岁,老王爷派人去成都府陈家提及此事的时候,陈老爷子都吓了一跳。

    无论如何,平安郡主还是嫁到了陈家,陈家上下自然将她当宝贝一样的供着,夫君是陈家的长子陈璲,跟平安郡主之间的关系也说不上是好还是坏,陈璲的性子舒缓,喜欢吟诗抚琴游山玩水,两夫妻之间也没红过脸,也没吵过架,用相敬如宾来形容很是贴切。平安郡主的琴艺便是当时跟着夫君所学的,当日青鸾去观雪楼取得那具瑶琴便是从陈家带回的唯一的东西。

    陈璲短命,突发恶疾撒手归西,连头带尾两人才成婚八个月,十六岁的平安郡主的身份便从少女变成了寡妇;夫君死后,陈家人不好令郡主为其子守节,只得送了她回宁夏镇,从此之后便不再来往;意思很明显,郡主今后是必要改嫁的,陈家人也不会在此事上计较纠缠。

    平安郡主回到王府的数月之后,老王爷便去世了,临终前见小王爷年纪幼小,平安郡主又是个十六岁的小妇人根本撑不起王府来,便遗嘱安化王代为照管庆王府事务,照顾着姐弟二人。从此之后,便是噩梦的开始,安化王便逐渐成了庆王府的主人。

    平安郡主一天天的长大,随着年纪的增长,对着一切也看在眼中,也明白了事理,然而王府早已不是父王在世时候的王府,虽有想法,但却无能为力,索性万事不管,只静静的将韶华岁月慢慢熬过去。

    宋楠的到来其实是给了平安郡主一个抗争的动力,她听了宋楠说的那些话,联系到王府中的一些事情和如今的处境,相信宋楠确实是来寻安化王晦气的,正因如此,她才会竭力的保护宋楠。因为这也许是最后的希望,如果不抓住这个机会,自己和弟弟将会永远处在安化王的阴影之下,永远不能翻身。

    虽然宋楠并未从平安郡主的口中听到什么关于安化王的秘密,他也知道安化王即便有什么秘密也保密的严严实实,绝不会让不相干的人知道。

    越是秘密的东西宋楠便越想弄个明白,当日那三名潜伏在王府中的密探被秘密击杀,到底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才导致安化王不惜对锦衣卫下手,明知道锦衣卫的密探在各衙门王府中潜伏是经过皇上首肯的,他还是要动手,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他不惜一切的动手。

    平安郡主终于答应了宋楠要替他暗查三名暗探有可能留下来的讯息,这让宋楠松了口气,之前觉得偷进王府很简单,如今宋楠明白了,王府根本不能进来,即便朱长顺给的地图是真的,也绝无可能在王府中来去自由,整座王府就是一个虎口,进来之后,要想脱身堪比登天。

    漫长的一天过去,夕阳慢慢的西沉,王府中庆贺上元节点起的花灯也次第的亮了起来,当房中已经暗到看不清人影的时候,房门上轻轻的敲击声响起。

    平安郡主轻轻站起身来道:“该动身了,青鸾已经将马车备好了。”

    宋楠也站起身来道:“我该如何出去?”

    平安郡主不答,开了房门,青鸾小小的身影一下子溜了进来,怀中抱着鼓鼓囊囊的一个包裹,低声道:“院子左近有很多卫士,婢子差点被发现,若不是云儿替我挡了驾,婢子就要露陷了。”

    平安郡主道:“都安排好了么?”

    青鸾道:“都好了,王大叔贪杯,傍晚我拿了酒菜去说是郡主赏他的,他高兴的不得了,我告诉他今晚不用当差,他此刻正醉的呼呼大睡呢;瞧这是他的衣服和腰牌,宋大人快换上吧。”

    宋楠明白了,这是要自己装扮作赶车的车夫混出去,当下结果包裹来将臭气熏天的老羊皮袄穿在身上,带上了毛茸茸的帽子。

    “还要替宋大人打扮打扮,宋大人得罪了。”青鸾从怀中掏出一缕毛发来,拉着宋楠来到梳妆台前坐下,拿着那从毛发在宋楠的脸上黏起来。

    “怎地一股怪味儿。”宋楠被这毛发上的腥臊味儿熏得够呛。

    “对不住,我实在找不到用什么来当胡子,只得剪了一小撮马尾巴毛,宋大人将就将就,反正是晚上,也没人看的出来。”青鸾忍住笑道。

    宋楠无奈,只得任由青鸾将马尾巴一撮撮黏在口唇上下,青鸾又用眉笔将宋楠的脸弄得黑乎乎的,还画上了不少的皱纹,从镜子里一看,简直活脱脱就是个糟老头。

    “一会走路的时候可要弓着腰,王大叔可是个驼背,声音也要粗一些才好,不过尽量别说话。”青鸾叮嘱道。

    宋楠点头答应,青鸾手脚不停,开始替平安郡主更衣打扮,穿上锦袄披上披风,戴上风帽;忙活完了之后,青鸾转身出门不一会楼下传来她的叫声:“王大叔,郡主准备动身了,还不上来替郡主提些东西下去,郡主今晚要在灯市上施舍钱物衣服呢。”

    “哦,来了。”粗哑的声音响起。

    宋楠一愣,平安郡主低声笑道:“这妮子在自问自答演戏呢。”

    宋楠恍然,不禁佩服青鸾的精明能干,这妮子鬼点子很多,自己若能平安逃出去,她可是居功至伟。

    青鸾再次进屋,跑上跑下的弄得有些气喘,平安郡主低声问道:“二楼和大厅的人不会怀疑么?”

    “婢子早让她们去看灯了,只留下厨下两个,厅里三个人,我安排了酒席,这几个老货都喝的醉醺醺的呢。”

    “好聪明的青鸾,你这本事该到我锦衣卫里当官儿才是。”宋楠赞道。

    “锦衣卫了不起么?本姑娘还不稀罕,告诉你,本姑娘若是个男儿,进了锦衣卫里,你这个指挥使恐怕要让位呢。”

    “那是,那是。”宋楠连声道。

    “别啰嗦了,楼梯角那一堆包裹你要提下去,遇到人千万别打招呼,西楼中可只有一位王大叔,谁都认识的。”

    青鸾说着话拉开房门,扶着平安郡主出门下楼,宋楠左右瞧瞧自己上下,忽然想起一事,奔到床前在被褥里一阵扒拉,将两只火铳取出来踹在羊皮袄里,这才出了房门。

    在楼梯一角堆着三四个大包裹,宋楠又背又抱拿起沿着楼梯走下来到院子里,楼前站着三四名婆子站在马车边,一名婆子见到宋楠上前来接过一个包裹口中道:“王大,适才见你喝醉了酒在房中呼呼大睡,这么快就酒醒啦。”

    宋楠不敢多嘴,唯唯诺诺的点头,以包裹遮面走到马车边讲包裹往车辕上架。

    “咦,你怎地身上没有酒气,奇怪了。”那婆子皱着鼻子道。

    青鸾从马车上探出头来道:“马婶子,你怎地这么多话,王大叔喝了醒酒汤了的,倒是你们,府里这几天不太平,你们可别喝太多的酒,上元夜出了什么事儿,你们可吃不了兜着走。”

    那妇人忙陪笑道:“姑娘说的是,姑娘好生照顾郡主看灯去,家里有咱们呢。”

    青鸾缩回头去道:“王大叔,走吧。”

    宋楠弓着身子吃力的爬上马车,将帽檐往下压了压,一抖缰绳催动马车开动;几名妇人见马车离去转过脸来嘻嘻哈哈的道:“可算是清闲了,咱们继续喝酒去,马婶,再炒个辣子鸡块,咱们今晚也当当主子。”

    “对对,完了熬一锅燕窝汤,咱们喝个饱,马婶子,马婶子,发什么呆呢?走啊。”

    马婶子回过头来满脸的疑惑,口中喃喃道:“怪了,今儿怎么感觉王大的样子变了,胡子没那么长,个子也没那么高啊,还有,他明明喝醉了酒的,便是喝了醒酒汤,也不至于连个酒味都没有啊?”

    众妇人七嘴八舌道:“你也管得真宽,管这么多干什么?讨骂么?咱们乐咱们的。”

    众人七手八脚的将马婶子拉进廊下侧首的厨房,那里一桌子酒菜满满当当,香味扑鼻。

第四九九章 上元之夜(中)

    王府中的道路宽阔的很,行车骑马都无障碍,路途各处设立了不少王府卫士守卫的关卡,这才是真正麻烦的地方。

    或许因为这是郡主的马车,又或许安化王有些后知后觉,对马车的盘查并不严密,一路倒也畅通无阻。唯一令宋楠困扰和事前没有考虑到的是,宋楠不认识出府的道路,在岔道众多的王府之中数次走错了路,差点引起卫士们的怀疑。好在宋楠急智,将罪责一概推到拉车的马儿身上,嘟嘟囔囔的怒骂:“这个畜生不长眼,犟脾气,拽着鼻子拐弯都不拐弯儿。”让坐在马车内的郡主和青鸾担心之余又哭笑不得。

    不久之后,王府大门在望,那里是最后一道关卡,出了大门那便算是重见天日天高任鸟飞了,宋楠压抑住激动的心情催马扬鞭往门口驰去,灯火中,一排人影忽然从阴影之中现身,差点将宋楠吓得滚下马车前座来,那是安化王带着十余名卫士正站在大门口,一个个瞪眼朝着马车看过来。

    “糟了!”宋楠敏锐的感觉到事情麻烦了,安化王亲自来到府门前堵截自己,看样子是露陷了。

    宋楠心头纷乱,此时恐只有硬闯关卡一条路了,但即便是硬闯出门,能逃脱的可能也不大,安化王手下的卫士众多武功高强,就算侥幸冲出府门也难免被追上。

    车厢内一直偷偷掀开帘子一角朝外窥伺的青鸾也看到了这种情形,忙向平安郡主禀报,平安郡主紧张不已,但她还是低声叮嘱道:“宋大人,千万莫造次,见机行事;不一定便是来拦你的,咱们计划的周详,应该不会被发现才是。”

    宋楠心中苦笑:不是才怪,计划再周详也还是在人家眼皮子底下。

    但嘀咕归嘀咕,宋楠还是决定暂时保持克制,硬闯是没有活路的,还不如做好准备,如果万一情势不对,便拔出火铳撂倒几个护卫,找机会挟持安化王脱身,总之死马当着活马医。

    马车来到王府侧门专供马车出入的门口,一名卫士横臂伸手高叫道:“留步。”

    宋楠勒住马匹低着头缩在车辕上,一只手装作很冷的样子深入羊皮袄的衣襟之中,握住一只火铳的把手全身做好戒备。青鸾掀开帘子探头道:“有什么事么?”

    那卫士道:“车上可是平安郡主么?”

    青鸾道:“既知道是郡主为何拦阻?郡主出门观灯,快快让开。”

    那卫士一拱手道:“王爷在此,请郡主上前叙话。”

    说话间安化王已经走上前来,青鸾叫了一声王爷,赶紧将车帘卷起,车内的平安郡主毫无表情的低低的叫了一声:“叔父,有什么事么?”

    安化王微笑道:“桐儿,听说你今晚出府观灯,叔父特意在此等候你。”

    平安郡主淡淡道:“上元夜看看花灯而已,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有劳叔父了。”

    安化王笑道:“本王可不是来阻拦你出去看灯的,本来是想劝你莫要出府的,但想你病了几日,心情肯定不好,出门散散心也是不错的。这不,本王特地命手下的得力卫士随同保护你,今晚你们好生的看看灯散散心。”

    平安郡主一愣,正待拒绝,安化王却已扭头吩咐道:“保仁保义,今晚郡主的安危便交给你们了,一定要保护好郡主,让她高高兴兴的逛了灯市平安归来,若郡主有个三场两短,你们两个便提头来见。”

    保仁保义两人同声拱手道:“遵王爷之命。”

    安化王哼了一声转过头来,脸上满是笑意道:“桐儿,今晚玩得开心些,保仁保义是叔父手下最厉害的护卫,有他们在叔父便放心了;今晚承恩街上据说各大衙门和城中大户都放了花灯,还设了字谜什么的,你尽可玩个尽兴,叔父若不是晚上还有些事情的话,也想同你们一起去瞧瞧呢。”

    平安郡主无法推辞,看样子叔父不是在商量,而是在命令;即便自己不同意让那两名护卫跟随,两人还是会跟在左右,因为那是王爷的命令,安化王这是假借保护之名监视自己的自由,看来从昨晚翻脸之后,叔父便不打算让自己有自由的空间了。

    “既如此,桐儿多谢叔父关爱了,青鸾,咱们动身吧。”

    青鸾点头答应,对蜷缩在车辕上的宋楠道:“王大叔,咱们走吧。”说罢放下车帘。

    宋楠含糊的答应了一声,提起缰绳和马鞭来便要催马启动,突见安化王将目光转向自己,淡淡问道:“赶车的,你叫什么名字。”

    宋楠吓了一跳,含糊的道:“小人……王大。”

    “哦,你在府中做活计多久了?”

    宋楠硬着头皮道:“四五……不……七八年了吧,小的年纪大了,记性有点不好,总之年月不短了。”

    安化王淡淡一笑道:“也是府里老人了,晚上城里看灯的人多,你可要帮着照应郡主,万不能出差错,不然本王可不依你。”

    “王爷放心!小的一定尽心尽力。”

    “很好,寻个机会本王要和庆王府中的这些老人熟络熟络,咱们府里的老人儿也不太多了,都是兄长手中留下的忠心耿耿的下人,我至今还很多不认识,这岂不是本王的不是么?比如这位王大,在府里待了七八年,我居然对面不识,这岂不是太不应该了。人说忠仆贵如金,咱们王府能有今日的繁盛,离不开府里老人儿的贡献啊,你们说是不是?”安化王转头对着身边的一群人笑道。

    “是啊,是啊,王爷是仁义之人,谁家主子能想到这个。”

    “王大,你可长脸了,没准明日王爷便会给你个大红包呢,还不谢谢王爷?”

    众人七嘴八舌的说着话,宋楠哪有心情听他们瞎逼逼,着急着要离开这个龙潭虎穴,哪怕是有两名卫士跟着,也并不妨害自己脱身的。

    “多谢王爷之恩,那个……小人能走了么?快初更了,灯市马上便要开始了呢。”

    “对哦,耽误你们瞧灯了,走吧走吧。”安化王微笑挥手,宋楠如蒙大赦,一抖缰绳,马车驶出侧门出了王府,身后马蹄轻响,那是保仁保义两名卫士一左一右的骑马跟了上来。

    目送平安郡主的马车出了王府消失在昏暗的街道中,朱寘鐇脸上的微笑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蔑视的嘲笑。

    站在门边阴影中的孙景文凑了上来,眺望着消失的马车去处,轻笑道:“王爷,今晚上可有场大戏可看了。”

    朱寘鐇呵呵一笑道:“是啊,本王好久没看过这精彩的戏码了,明日一早,宁夏镇乃至大明各地都要得到一个惊人的消息,锦衣卫指挥使,咱们大明朝的二等勇冠侯宋楠不知为何化身车夫尸横承恩街灯市,哈哈哈。”

    “王爷这一手就是高,明明洞悉这宋楠的身份,却不戳破他,任他以为已然安全脱身;殊不知离开王府之后才是他的丧命之时。”孙景文高挑大指道。

    安化王冷笑不绝:“本王可不是怕事的人,虽然他身份不低,但本王一样不会含糊,他伪装贼人入府,本王便把他当贼人处置了,京城里的那一位也无法对我指责,因为这是宋楠这厮自己愚蠢。可毕竟他是朝廷大员,他死在王府也会引起有些人的不满和猜疑,于我大事不利。”

    孙景文嘿嘿低声道:“王爷这叫神人天助,李增这厮要动手,王爷便借他的刀来杀了这厮,到时候这一切跟王府便毫不相关了;属下倒是很好奇,宋楠今晚被杀之后,不知道会以什么理由来搪塞过去。”

    安化王啐道:“还能是什么理由?不过是鞑子混入城中,趁上元夜作乱,误杀了宋侯爷罢了,这等老掉牙的托辞也不知用了多少回,朝廷除了斥责一番姜汉和李增又能如何?”

    孙景文捂嘴偷笑道:“是是是,这个理由倒是百试不爽,刚才宋楠那厮还装的挺像的,属下躲在一边忍不住要笑出声来,一切都被洞悉,他还煞有其事的自称叫王大,还说进府五六七八年,哈哈哈,真是乐死人。”

    安化王不禁莞尔,负手往府中走,孙景文跟在一旁边走边低声道:“王爷,属下觉得此事还有可为之处。那个姜汉不是一直硬气的很么?咱们也一直没能争取他倒向王爷,此事于王爷大事不利。既如此,宋楠今晚被杀之后,王爷索性奏上一本,就说这姜汉无能得很,经常让鞑子渗透入城,连他一起弄倒得了。也许换一个总兵,咱们也好拉拢过来,于大事也事半功倍。”

    安化王皱眉想了想道:“有可为,这事儿提的很好,景文啊,你可是本王的智囊啊,本王对你很是器重,好好的替本王谋划,将来少不得你的好处。”

    孙景文忙深深鞠了一礼,言语中带着十二分的真诚之意道:“景文愿为王爷鞍前马后鞠躬尽瘁。”

    安化王拍拍他的肩膀道:“本王明白你的心,你现在马上去替我办件事儿。”

    孙景文道:“王爷吩咐。”

    安化王附在孙景文耳边低声道:“那个西楼的马婆子你去替我处理了,虽然是她跑来报信说真正的王大正在房中呼呼大睡,这赶车的王大是个西贝货,本来是要奖赏她的,但是今晚宋楠丧命之后,这马婆子是知道宋楠从咱们王府出去的人,万一这妇人嘴巴不严乱说,恐有后患。你带人去将她神不知鬼不觉的处理了,这件事除了我身边的心腹,任何人也不能知晓。”

    孙景文点头道:“王爷说的对,我这便去办。”

    安化王道:“还有,你去知会何锦一声,他安排在李增身边的那个报信之人也要赶紧处理了,以李增的精明,今晚过后他一定会发现异样,不能让他知道是我们在借他之手杀宋楠。”

    “是,属下会立刻通知何指挥使;但要这么说,还有人事后也会明白这一切的。”

    “本王明白你指的是谁,这女子吃里爬外勾结外人对付本王,本王岂能容她;今晚她若侥幸不死的话,回到王府之中本王也会将她圈禁,从此以后她休想出王府半步;她贴身的两个婢女也留不得,本王会将她们全部处理掉,总之,在大事发动之前,任何对本王不利的因素都要清除,不管他是谁。”

    “王爷明鉴,属下这便去办事。”

第五百章 上元之夜(中二)

    大明朝的上元之夜的热闹不待多言,在所有的皇朝之中,大明朝的上元之节也许不是最繁盛,不是最奢侈,但绝对是最重视的节日;实际上大明朝的上元节从正月初八便已开始。

    正月初八一直到正月十七,每日都有民间点灯游街之俗;随着正月十五的临近,每夜花灯逐渐增多,到了十五当晚,更是满城繁星,处处花市,正月十七方才如繁华之后的落幕,上元节的狂欢才渐渐远去。

    宁夏镇虽只是个边镇小城,同北京城南京城这些繁华都市固然无法相比,便是跟各地的州府治所相比也是差之甚远;但正因为是边镇,这里的百姓对节日的热情却丝毫不逊色;人们更希望在年节灯市之中忘记掉身处边镇之忧,求的难得的欢愉时光。

    宋楠驾车行在街巷之中,大街小巷中的人流已经开始朝处于北街偏南的承恩街汇集,这里是宁夏镇每年花灯聚集之处,满城灯市在这里不太实际,官府特意开辟了这条街道作为集中观赏之所。

    不久后,马车抵达承恩街南口,这里已经是一片摩肩擦踵,黑压压的人头攒动,承恩街不准骑马坐轿只准步行进入,不管你是什么身份,到了这里也只能下马下车步行进入,宽阔的街口处巡抚衙门和总兵衙门派了数百衙役士兵在维持秩序,随时处理突发事件。

    一轮金黄的皓月挂在东边的天空之中,此情此景正如诗中所言:玉漏银壶且莫催,铁关金锁彻明开。谁家见月能闲坐?何处闻灯不看来?

    然而,当此胜景,宋楠和平安郡主主仆却无心欣赏;自出王府一来,两名护卫便如影随形的跟随在左右,不离开半步,双目紧紧盯在宋楠身上,似乎保护的不是马车里的主仆,而是车辕上的宋楠。

    宋楠倒也不甚在意,因为他本来就没打算在半路上走脱,让王勇带信回去也是要他带人在灯市上接应自己,到了承恩街南口之后,宋楠的一双眼睛便一直在人群之中逡巡,希望看到王勇和侯大彪带着锦衣卫亲卫们出现的身影。

    三人在南口下了车,宋楠故意躬身对平安郡主道:“郡主和姑娘自去逛灯,老奴我不喜逛灯,便在这里看着马儿等你们回来。”

    平安郡主知道宋楠这是要离开了,心中没来由有些不快,但随即柔声道:“好吧,既然你不喜看灯,便在这里看着马车便是。”

    两名卫士将对答听在耳中,叶保仁上前道:“何必如此,一年一度的灯市,来了岂能不看?这里替人看马看车的人多的是,给个几个碎银子他们会替咱们照顾的好好的,一起进去看灯便是。”

    宋楠道:“老汉我实在是不喜看灯。”

    叶保义冷声道:“叫你看你便看,啰嗦什么?”

    宋楠听这话话意不对,皱眉道:“怎地,你两个是来保护郡主的,干什么纠缠我老汉?”

    平安郡主也觉得这两名卫士说话的语气不太对劲,于是道:“王大叔不爱看灯,你们强迫他作甚?”

    叶保义抱拳道:“对不住,王爷吩咐我兄弟照顾好郡主和青鸾姑娘以及这位王大叔,他留在外边我等如何照顾?这花市今夜人流如潮,三教九流什么人没有,万一遇到不良之人,出了纰漏,我们兄弟担当不起。”

    平安郡主还待说话,宋楠摆手道:“郡主,这两位说的对,王爷之命咱们是要遵的,老汉跟着去便是。”

    平安郡主愣了愣看着宋楠,宋楠伸手道:“老奴开路,郡主跟着老奴一起走。”

    叶保仁和叶保义得意的对看一眼,脸上露出笑意;平安郡主满腹狐疑跟上宋楠的脚步,瞅个机会低声问道:“怎么了?”

    宋楠面无表情的道:“他们可能知道我的身份了,这一路上我还纳闷他们老是盯着我,现在看来他们是识破了我了。”

    平安郡主吓了一跳,还待问个清楚,叶保仁和叶保义却已经凑了过来,于是不得不赶紧住口。

    踏入承恩街宽达十余丈的街道中,迎面便是一个巨大的横跨两街的大牌坊,高大的牌坊上挂满了红灯笼,随风飘荡晃动,甚是壮观好看;在牌坊之后一座一人多高的巨型走马灯立在道旁,不少人驻足观看;灯壁上各种彩纸人物徐徐转动,引来周围围观百姓一阵喝彩。

    宋楠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走马灯边上看似凑热闹,却眼睛乱看的侯大彪,这厮倒是长了心眼穿了便装,身边那几个膀大腰圆的家伙显然也是锦衣卫亲卫打扮的人手,这会子也正东张西望的到处乱看,不消说肯定是在寻找自己。

    宋楠心头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锦衣卫亲卫在此出现,自己便不虞没有脱身的机会,此刻宋楠反倒很想知道安化王到底葫芦里卖的甚么药,似乎洞悉了自己的身份,却又任由自己出了王府;难不成安化王此举乃是故意装糊涂放自己一马不成?

    宋楠立刻否决了这个想法,虽对安化王了解不深,但此人可不是任由他人骑在头上的角色,而且此人既跟刘瑾有联系,说不定早知自己跟刘瑾之间势成水火之势,有这样的好机会替刘瑾除掉自己,他不加以利用才怪。

    宋楠暂时理不清头绪,不过既然锦衣卫乔装在此,自己须得让他们知道自己已然现身,自己这一身佝偻身子羊皮袄的打扮,想必侯大彪等人一定是认不出来的,刚才有一刻明明他们的眼光被两名王府卫士吸引,也落到了自己身上,最终还是没认出来自己。

    当然宋楠是不希望他们能认出来自己的,否则以侯大彪的直性子,说不定会直接跑上来拱手大喊‘宋大人’,那岂不是坐实了自己偷入王府之事?又不知道身后是否有其他王府卫士跟随,一旦被人人赃并获,那可是麻烦事。

    宋楠想了想,忽然停步指着路边的糖人摊位笑道:“郡主,青鸾姑娘,想不想吃糖人呢?看着花灯吃着糖人才有意思呢。”

    青鸾不知宋楠何意,口中道:“大叔,糖人有什么好吃的,脏兮兮的,我家郡主才不要吃呢。”

    宋楠翻翻白眼道:“看花灯吃糖人,也就是应个景,就像端午节用艾叶煮水洗澡一样,好吃不好吃倒在其次的。”

    平安郡主双眸盯着宋楠,觉得宋楠此刻不去想脱身之策却来谈什么糖人必有深意,心思聪慧的她虽猜不出宋楠用意,但还是点头微笑道:“王大叔既然这么说,咱们便去买几块来应景便是,青鸾去买几串来。”

    青鸾点头答应,宋楠忙道:“这等事怎地劳动青鸾姑娘,老汉我跑腿才是,姑娘陪着郡主,我去买。”

    宋楠举步欲行,叶保仁一把拉住道:“你干什么?”

    宋楠道:“给郡主和青鸾姑娘买糖人儿吃啊,对了,你们二位要不要,老汉也给你们买两根。”

    “不许去。”叶保仁冷冷道。

    平安郡主蹙眉喝道:“你们两个要干什么?你们是来保护本郡主的,本郡主要做什么倒要你们来管,我让王大叔买几个糖人儿来吃着玩怎地就不成了?”

    叶保仁忙拱手道:“郡主,王爷有命,要我们两个好生的照看你们,乱走乱跑的我等如何能照顾?”

    青鸾讥笑道:“照你这么说,干脆我们捆了手脚被你们拉着走便是了,王大叔,莫理会他们,郡主和我要吃糖人儿,你去买,别怕他们。”

    宋楠唯唯诺诺不说话,叶保仁和叶保义交换了个眼色,叶保仁躬身道:“郡主教训的是,我等失礼了。”

    叶保义一把将宋楠拉的一个趔趄,凑在他耳边低声道:“我警告你,你恐不知我兄弟二人的手段,你若敢玩什么花样,我保证你死的很惨。”

    宋楠笑道:“二位,我买个糖人儿罢了,干什么喊打喊杀的。”

    叶保义冷笑道:“莫装蒜,你明白我在说什么。”

    宋楠嘿嘿一笑道:“二位难道怕我从眼皮子底下跑了不成?街边的摊位不过十几步远,两位有什么不放心的。”

    叶保义冷哼一声道:“你明白就好,乖乖听话便有活路,我们在这里盯着你,希望你别逼我们出手,我们还不想当街杀人。”

    宋楠笑嘻嘻的道:“不敢不敢,我还想多活几年,你二位的手段我可是清楚的很,记得去年在香山上,二位扮作书生的时候我可是见识过二位的本事。”

    叶保义冷冷一笑道:“你记性不错,只不过胆子太大,居然敢偷入王府,宋大人,我们佩服你的胆量,但不得不说你很愚蠢。”

    宋楠摆手道:“别说啦,我此刻只想吃着糖人儿逛逛灯市而已,两位放心便是,我可是识时务之人。”

    叶保义道:“最好如此,去吧,我可盯着你呢。”

    宋楠拱手一笑,转身溜溜达达的往路边的糖人摊上行去,叶保义和叶保仁眼盯着宋楠,身子蓄势待发,之前王府中对这宋楠也做过调查,此人功夫稀松,倒也不足为虑,如一旦发现宋楠有趁机逃走的迹象,这十几步的距离他们弹身便到,倒也不怕追不上他。

第五零一章 上元之夜(中三)

    卖糖人的老汉今儿生意并不好,这条街上卖糖人的不少,这几日从灵州跑来几个家伙,用的是颜色鲜亮的彩色糖丝,价钱还比自己便宜五文钱,搞得自己的生意寥寥。

    晚间受了浑家几句言语,老汉心头憋闷,左右没生意,索性将手陇入袖子里缩着头打瞌睡,人来人往的上元夜的灯市大街上居然没生意,老汉也是不懂这世道到底怎么了。

    “喂,卖糖人的,怎么打起瞌睡来了,你还做生意不做啊?”一个沙哑的嗓音在头顶响起,将老汉从迷糊中拉了回来,老汉忙抬头看,只见满脸皱纹胡子长长的一个面容猥琐的老者站在面前。

    “卖卖,怎地不卖,客官要什么样式的糖人儿?这是花鸟,这是走兽,这是美人儿,这是龙凤,我这里的花式齐全,要什么的都有。”

    “老丈的手挺巧的,怎地生意如此萧条呢,我瞧着对街的那两家生意火爆的紧呢。”猥琐老者一边端详着插在摊子边上的糖人样式,一边随口问道。

    “他们?老汉不是抢生意,那帮人用的不知道是什么熬出来的糖丝儿,颜色是鲜亮了点,可味道差的多了;我这可是自己和浑家自家熬麦芽的糖丝儿,绝对的正宗糖人儿。只可惜现在的人图新鲜图便宜,没眼力劲儿。”

    宋楠点点头道:“我还是喜欢吃老手艺的糖人儿,这样吧,来三根。”

    老汉眉开眼笑连声道:“多谢光顾,二十文一个,三根便宜你些,给五十五文罢了。”

    宋楠伸手从怀中摸出一两银子递过去,那老汉忙摆手道:“我和换不开,今儿别说没生意,便是生意好,一天也没一两银子的进账,客官没散碎铜钱么?”

    宋楠笑道:“不用找,剩下的赏给你。”

    老汉一惊,忙摆手道:“这么不成,我老汉虽穷,但也不能白要人家的银子,况且是这么多的钱,不能要不能要,要不您替我看着摊子,老汉去那边店铺里给倒腾开如何?”

    宋楠摇头道:“不叫你白拿,你只需给我办件小事便成。”

    “什么事,客官但吩咐。”老汉一听是拿钱办事倒也不再固执,毕竟银子是个好东西,这几天没什么进账,家里都闹翻天了。

    宋楠低声道:“那走马灯边上有个一个高个子魁梧的汉子看到没?”

    老汉伸脖子看了一眼点头道:“看见了,如何?”

    宋楠道:“他姓候,一会儿待我离开之后,你便去寻他,告诉他说,一个姓宋的叫你来传话给他,让他带着人远远跟在我身后,但是不准暴露身份,也不准上来答话,一切见机行事。”

    老汉眨巴着眼道:“客官,你到底是什么人,我听着您的话,倒像是要做什么勾当一般。”

    宋楠微笑道:“不瞒老丈说,我乃官府差人,盯上了一伙小贼,为避免身份败露才这么做的,其他的你就不要管了,只管照我的吩咐去做便是,传了花这银子便归你了。”

    老汉眨巴着眼想了想道:“这位爷,您可别害我,我老汉可不想惹麻烦。”

    宋楠叹了口气道:“得了,这么轻松的银子你都不想赚,我寻那边卖炒板栗子的掌柜去。”

    老汉见宋楠要走,顿时后悔了,心想一会儿传了话便收摊回家,这里闹翻天也不干己事,于是忙道:“留步,留步,老汉替您跑腿便是。”

    宋楠微笑道:“就是,哪有有钱不赚的道理,银子你拿走,但有一样,话一定要带到,坏了我的事,你在这宁夏镇可呆不住了。”

    老汉忙道:“放心便是,不答应便罢了,答应了岂能耽误您的事情。”

    宋楠点头,扬手将那锭银子丢到老汉手中,顺手在摊子上拔了三根糖人儿转身离去,那老汉愣了半晌,目送宋楠的背影消失在人流中,这才赶紧将银子收在怀里,起身整整衣衫朝走马灯边上站着的一群人行去。

    侯大彪老早便带着几名兄弟站在南口搜寻,进来观灯的人没有一万也有五千了,但却一直没看到宋楠的身影,不免心中着急。

    转眼看到一名亲卫直勾勾盯着一名女子扭动的腰肢发呆,顿时抬手一巴掌扇上去低骂道:“叫你看人,没叫你盯娘们儿的屁股,他娘的。”

    那亲卫抚着痛处委屈道:“老大,你又不告诉我们找谁,兄弟们在这里干瞪眼也没个目标啊。”

    侯大彪语塞,宋楠入王府之事乃是绝密,亲卫们也不知情,便是今日带人来接应宋大人,也是没告诉他们来接谁的。

    “好生的盯着看,谁行迹可疑便知会一声。”侯大彪悻悻的道。

    众亲卫翻着白眼答应,茫然的朝熙攘的人群中看着;侯大彪转过头来,猛然间跟一个满脸皱纹的老丈脸碰脸,顿时吓了一跳,赶紧身子后仰瞠目道:“你这人干什么?”

    老丈正是卖糖人的老汉,被侯大彪一脸的凶狠相吓得一呆,忙拱手道:“老汉失礼,恕罪恕罪。”

    “一边去。”侯大彪可没心情跟他多话。

    “那个……敢问这位爷是姓候么?”

    侯大彪吓了一跳,扭过去的脖子又赶紧扭了回来,睁大眼睛道:“你怎知道,我们认识么?”

    老汉忙道:“不是,我老汉怎认识官爷,只是受一位姓宋的爷之托来传个话。”

    “姓宋的?”侯大彪的神经立刻紧绷起来,伸手抓住老汉的胳膊拎小鸡一般拎到僻静之处。

    老汉的胳膊似被铁钳夹了一般,低声叫道:“这位爷,我的胳膊要断了,您倒是轻些,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可受不住。”

    侯大彪低声问道:“那姓宋的说什么了。”

    老汉揉着胳膊道:“他要老汉告诉您一声,他已在此间,让您带人跟在他后面,不许去搭话,不许暴露行踪。”

    侯大彪连连点头道:“还有呢?”

    “没了。”

    “他现在在何处?我们如何跟着?”

    “那位宋爷穿着件羊皮袄,下边穿着羊皮裤子,头上戴着羊皮帽子,朝那边去了。”老汉往花市中间一指。

    侯大彪四下一看,羊皮袄羊皮裤羊皮帽的满大街都是,挠头道:“都是这般打扮,我如何寻得到?”

    老汉想了想道:“对了,跟他在一起的是两位姑娘,还有两位穿着盔甲的军爷。”

    侯大彪想了想,一下子记起来刚才入口处确实有这么几个人,那卫士打扮的两个人还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两名女子虽带着黑纱遮面但身材窈窕,自己也多看了几眼,倒是跟他们在一起的其他人没注意。

    “老汉话带到了,我可要走了,一会儿你们闹将起来可跟老汉无干。”卖糖人的老汉揉着尚自酸痛的胳膊转身离开,一刻不停的开始收拾摊位,片刻后便已无影无踪。

    侯大彪得了宋楠的消息也是立刻行动,带着人往花市中心挤去,不一会儿便在人群中看到了老汉描述的那几个人,除了两名卫士和两名姑娘之外,一个佝偻着背的穿羊皮袄的老者也跟在左近;侯大彪看着那背影越看越像,那老者不时的用手摸一下鼻头,正是宋楠的习惯性动作。

    “老孙,老蒋,你两个快去前面报信给王佥事,告诉他宋大人已经找到了,让他带着人从北头慢慢的过来,告诉他宋大人吩咐不许轻举妄动。”

    “宋……宋大人?宋大人不正在前面灯市观灯么?”

    “罗嗦什么?叫你去便去,恁多的话。”侯大彪呵斥道。

    两名亲卫满头雾水的去了。

    侯大彪想了想转头对另一名亲卫道:“老刘,你赶紧回观雪楼一趟,让赵百户陈百户多带些弟兄来此。”

    老刘道:“镇抚大人,到底怎么回事啊,弄得紧张兮兮的。”

    侯大彪道:“现在没空说,待会你们便明白了。”

    老刘赶紧扭身回去叫人,侯大彪带着剩下的三名亲卫远远的缀着宋楠等人随着人流往街心走,侯大彪也算是经事不少,宋楠用这种隐蔽的方式跟自己联络,却不亲自现身,肯定有难言之隐。

    也许是宋大人受到监视和挟持,也许是宋大人另有其他计划,总之跟随宋楠日久,宋楠的一些行为侯大彪也逐渐有所揣摩,相互间的默契度也增加了不少,此刻的侯大彪便是多长了心眼,积极的调集人手前来做好预备,以免事到临头措手不及。

第五零二章 上元之夜(中四)

    宋楠一行顺着人流往街心行去,一路上各色花灯花样繁多精彩纷呈,更有店铺门口摆放着焰火点燃助兴,众观灯百姓呼声如潮,一个个脸上荡漾着笑意。

    宋楠似乎心情很好,一路上兴致勃勃的左顾右盼,丝毫不因身份被识破而担忧,平安郡主和青鸾则没那么好兴致了,今日之所以出来看灯便是要趁机让宋楠脱困,但现在两名护卫如影随形的跟着,又怀疑宋楠的身份已被识破,主仆二人均是忧心忡忡。

    安化王派的这两个护卫可不是一般人,便是对此毫无兴趣的平安郡主也是知道叶保仁和叶保义是安化王十大护卫之中武功最厉害的两位,这两人都是回鹘武士,是王爷花重金从达尔麻万户府礼聘而来,跟随安化王已经七八年了。

    这么多年间,王爷身边的护卫换了一茬又一茬,这两人却是稳坐第一第二宝座,王府护卫中挑战他们两人的也不少,江湖上也有不少武师为了在王爷手下谋得高位而挑战两人,无一能战胜他们,相反死在他们手中的人不计其数。这两人也成了安化王的护卫之中最倚重的两位,有些绝密之事安化王也不避开他们,完全当做了心腹之人。

    今日派这两人前来监视宋楠,本身便表明了安化王的态度,宋楠要从他们两人手中逃脱,那是千难万难了。

    “郡主,你瞧那盏灯,这是牛郎织女鹊桥会呢,特别是那只老牛,眼睛还会眨巴,这手艺可真是精湛的紧。”宋楠指着街边的一盏灯笑道。

    平安郡主皱眉低声道:“你真的一点不担心吗?找个机会你遁入人群之中逃走吧,奴家替你拖着这两个人。”

    宋楠大声道:“什么?你说那牛屁股太大了?确实有些大,我估计是母牛,都说母牛屁股大。”

    平安郡主脸色一红,嗔道:“你要装傻也由你,装疯卖傻也是不管用的。”

    宋楠低声道:“刚才那两个家伙伸着耳朵在偷听呢,别看他们离我们有好几步远,他们都是武功高强之人,可什么都听得见。”

    平安郡主转过头去,见身后的叶保仁和叶保义两人果然真凝神细听,好在街市上喧闹不堪,估计也只能听个十之一二。

    “青鸾,去缠着他们,我和宋大人说话。”平安郡主凑在青鸾耳边低语道。

    青鸾无所畏惧,转身过去缠着两人问东问西,声音大的有点过分,两名护卫对女色毫无兴趣,口中应答之际,双目却紧盯宋楠,不给任何机会,但耳中却已听不清宋楠和郡主的交谈之语。

    宋楠和平安郡主自然不会浪费这大好交谈的机会,两人凑在一起语速飞快的交谈了几句。

    “郡主,安化王确实已经识破我的身份了,他为什么不戳穿我的身份放我出来,此事我也暂时不得而知。”

    “你快找机会走吧,以我对叔父的了解,他断不可能这么轻易的放你走,一会儿我假装摔倒,你趁乱逃走。”

    “多谢郡主了,但我不能走,我想知道他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再说,即便是脱身,我也不能一个人脱身,我身份暴露,郡主必受牵连,他也不会放过你,要走咱们一起走才是。”

    平安郡主早就在心里考虑了多遍,知道今夜回府之后,安化王绝不会善罢甘休,但她却根本没想到要离开王府。

    “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但我不能走,庆王府是我的家,要走也是他走才是,再说我的弟弟也在王府中,我岂能抛下不管让他一无所依,宋大人,你莫为我考虑,他不敢将我怎样,他也不敢杀了我。”

    “可他会囚禁你,折磨你,这叫我如何心安?”

    “莫非你没信心兑现你的诺言么?你可是答应过我,要替我夺回王府,驱散我们姐弟头顶上的阴云的。”

    “我自会兑现诺言,我只是担心那厮会让你们吃尽苦头,因为这中间还有不少曲折,这段日子你恐很难撑过去。”

    “这一点你放心,我什么都能忍,我对你也有信心,而且我也早做好了被他发现真相的准备,你知道么?咱们出府之前,关押在柴房的李老八便不见了,从那时起我便知道事情恐怕已经败露,我只是抱着侥幸心理,希望他们能赶不及阻拦你,只要你能出府,一切我都能否认。”

    “什么?你怎不早说?”宋楠跺脚道。

    “说了又有何用?还不是要照计划行事么。”

    宋楠吁了口气道:“那现在几乎可以完全断定他们放我出来是个圈套。既然你执意不愿跟我走,我只能尊重你的意见,但求你多多保重,我会回头来救你的。”

    “似乎你已经有脱身之策么?”

    “还没有,但我想脱身不是难事,趁着买糖人的功夫,我已经联络上了我的属下,你不要回头去看,后面十余步外走着的四个人便是我的亲卫,这条街上我的手下还有不少。”

    “原来你买糖人却是去跟他们联络的,你是怎么做到的,我们可是全程看着你呢,难道那卖糖人的也是你的手下?”

    “此事以后再说,总之我脱身不难,但我总觉得今晚的事情很是蹊跷,我想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所以我现在还不想走。你不用担心,这两人虽然武功高强,但我的手下也非无能之辈,若我连他们的手心都逃不脱,还妄言什么帮你夺回庆王府的话。咱们安心赏玩花灯,我相信他们的狐狸尾巴很快便会露出来。”

    平安郡主一颗心顿时落到了肚子里,原来宋楠早已胸有成竹,害自己白替他担了半天的心;两人停止交谈回头,见两双利目正盯着自己,叶保仁和叶保义在青鸾的骚扰下仍旧不屈不挠的竖着耳朵想听到两人的谈话,但青鸾几乎对着他们的耳朵喊叫,这两人恐怕是什么都听不见了。

    “青鸾姑娘自重,你若再胡闹,我等兄弟可不客气了。”叶保仁和叶保义两人终于怒了,明明看见宋楠和郡主在低声交谈,却一个字也没听见,心头自然火冒三丈。

    “青鸾,这两个人不识抬举,你又何必跟他们说话,过来,前面的莲花灯很漂亮,咱们去瞧瞧。”平安郡主招手道。

    青鸾如释重负,对着叶保仁和叶保义冷笑道:“你以为你们两个英俊不凡么?本姑娘根本不稀罕跟你们说话,不过是逗逗你们罢了,你们还自以为了不起。瞧瞧你们那两张驴脸,丑的教人瞧一眼都要吐半天,我呸!”

    “你!”叶保仁叶保义怒不可遏,虽然长得不怎么样,但被污为驴脸倒是今生第一遭。

    “怎样?你两个还要当街杀人不成?”青鸾叉腰道。

    叶保义的拳头攥起,叶保仁伸手拉了他一把,啐了口吐沫道:“莫理她,且由着她嚣张,回头收拾她。”

    叶保义这才松了拳头,在他的脑海里可没有不能打女人这一说,当年在庆阳郡王府,王爷的一名小妾跟一名卫士通奸,王爷便是命他用手活活将那娇弱的女子掐死的,叶保义可是连眉头也没皱一下。

    接下来平安郡主果真开心的欣赏起花灯来,宋楠绞尽脑汁运用后世的知识在一旁尽心尽责的替她解说,平安郡主虽蒙着黑纱,但也看出她面纱下笑颜如花。宋楠有些明白平安郡主的心情,今夜也许是她最后的一个自由之夜,她能放下一切真正的享受这一晚上,也是个豁达的女子,这样的女子在这个朝代是不多见的。

    一路行到街心,人群越来越稠密,连走路都有些困难了,正在此时,前方锣鼓声哐哐咚咚,人群也如潮水一般的朝两边退散压缩在一起,只见远远的一条焰火长龙从北边随着锣鼓点边舞动边朝这边行进而来。长长的龙灯两侧,旱船高跷大头娃娃各色装扮的人也随着摇头摆尾的龙灯缓缓而来。

    一对舞狮窜上跳下矫健无比,引来周围之人阵阵喝彩和掌声。

    宋楠和平安郡主等人也驻足观看,突然间,宋楠的眼睛落在了街对面的人群之中,只见一名身着银甲披着红披风的人脸上蒙着御寒的黑布正驻足观看,他的身旁簇拥着一帮锦衣卫服饰的人,还有两人站在他身边指指点点,那两人并未捂着脸,借着绚烂的灯火可以认出是大理寺卿周东和本镇中军官李增。

    银甲红披风的那位身形酷肖自己,穿着的服饰也是自己锦衣卫指挥使的服饰,宋楠猛然明白过来,那人正是冒充自己的身份来搪塞众人耳目的杨蔻儿。宋楠惊得目瞪口呆,心中寻思为何她会出现在此地,因为冒充自己只需躲在观雪楼二楼偶尔露个身影便是,公然跑来看灯,还在李增和周东的陪同之下,这也太冒险了。到底为什么会这么做?

    宋楠尚在惊愕,忽听周围百姓一阵喧哗骚动,转目看去,场中舞动的龙狮彩轿都忽然冒起滚滚的火头,周遭百姓由惊慌到惊叫四散,场面瞬间混乱不堪,但见那几十名舞狮舞龙的汉子冒出头来,将起火物事朝四下人群中抛去,漫天弥漫的烟雾之中已有刀光闪亮。

    “不好!”宋楠心念急转,高声大喝,身子朝场内猛扑过去。

第五零三章 上元之夜(中五)

    场上乔装舞龙灯舞狮子的四五十名汉子已经抄了兵刃在手,将着火的物事四散抛开引起混乱的同时,一群人径自冲向杨蔻儿和李增周东等人战立的一座木楼高阶之下。

    宋楠看在眼中,心头如闪电划过乌云,一片雪亮;这伙人的目标一定是自己,只是不知杨蔻儿假扮的自己是个西贝货罢了;只一瞬间,那群人便已冲到台阶之前。

    慌乱之中,谁也没注意到李增和周东身后的木楼紧闭的门打开了一条缝,李增和周东迅速没入门中,大门瞬间又紧紧的关闭住。几十名汉子手执明晃晃的兵刃缓步逼近身边只有十几名亲卫的杨蔻儿。

    宋楠无暇顾及其他,扑入场中,穿过浓烟滚滚的燃烧之物冲向杨蔻儿所在之处,周遭百姓奔逃混乱不堪,但宋楠的一双眼睛死死的盯在台阶之上,周遭的一切都不在他的注意力之中。

    ‘滴溜溜’竹笛尖利的声音吹响,那是杨蔻儿身边的一名亲卫吹响了竹笛,但竹笛只响了数息,嗡然一声,一直乌黑的羽箭便钉入他的喉头,那亲卫翻身便倒,横尸阶上。

    十几名亲卫同声大喝,眼见四下里去路被堵,知道已经中了他人的埋伏,一人挡住杨蔻儿的身体,其余人迅速擎出火铳,在行刺众人踏上台阶的那一刻,火铳发出震天的怒吼。‘当当当’异声不绝,烟雾过后,冲上台阶的刺客只倒下三人,其余的人身上衣衫破裂如飞絮,露出满是凹痕的黑魆魆的胸膛来,却并未丧命。

    “我大元勇士刀枪不入,火器又能奈我何?”为首的刺客蒙着黑巾仰天大笑,伸手一扯胸前满是凹痕的黑色物事,哐当一声丢在一旁,阶上火铳营亲卫们个个目瞪口呆,原来这些家伙们早已有备而来,胸前都有厚厚的铁板护体,铁砂压根穿不透他们身体,早知如此,刚才便只打他们的头脸,而不去射击他们的身体了。

    火铳营训练之时便强调要击敌之身体,因为目标大易击中,不像头部目标较小,头骨坚硬,不能大面积的命中的话只会受伤却不能毙命,没想到却被这伙人钻了空子。

    火铳射击一轮需要装弹方可,显然刺客们也知道这个道理,但他们并不急于上前,领头的刺客一挥手,街道对面咻咻之声大作,一大蓬箭雨从对面二楼窗口攒射而至,锦衣卫亲卫们本已抽出绣春刀准备肉搏,却被这一蓬弩箭迎头痛击,但听惨叫之声不绝,十几名亲卫无一幸免,每人身上都钉上了三四支乌黑的羽箭,扑翻在地。

    鲜血从台阶上一层层的流下来,整座台阶已经全部被鲜血浸透,宋楠目睹这一切目眦尽裂,杨蔻儿完了,台阶上已经没有站立的人影,所有的人恐怕都在这突如其来的箭雨袭击中毙命,宋楠身体冰冷僵硬,全身的气力似乎被全部抽走,身体里无一丝一毫的气力。

    “稀溜溜”刺耳的竹笛之声再次响起,这一回响声来自宋楠身后,侯大彪带着四名亲卫本远远缀着宋楠的脚步,此处战斗稍纵即逝,他们甚至没来得及看到这一切。当他们看到宋楠呆立在空旷的街道中间,对面的台阶上横七竖八的卧着十几名锦衣卫兄弟的尸体的时候,才意识问题有多么严重。

    “速速调集人手前来,吹哨通知所有在此处的兄弟前来保护大人。”侯大彪快速的吩咐着,同时飞身奔向宋楠。

    宋楠被竹笛之声惊醒,眼中看到那三十余名刺客正踏上台阶拿着兵刃开始在倒下的亲卫们身上补刀,心中怒火无法形容;杨蔻儿和一干锦衣卫亲卫们已然很难幸免,这伙人还要上去补刀以求绝对毙命,这是何等的凶狠,这伙人是打算这一次让自己再也没有生还的机会。

    宋楠猛扑上前,手中的双火铳早已拔出,轰隆隆对着阶下站立的十余名刺客扣动扳机,这伙人身前有铁板护卫,可惜脊背后面没有防护,‘砰砰砰砰’四枪连响,七八名刺客的后背被轰成一个个血洞,扑倒在地翻滚起来。

    台阶上补刀的刺客们惊愕回头,见一人长须黑面手中握着两只火铳狂奔而来均有些发愣。

    “宋楠已死,锦衣卫兵马将至,咱们快走。”领头的刺客见机甚快,他虽没看到更多的锦衣卫,但四下里竹笛呼应,来的这人明显是乔装的锦衣卫火铳亲卫营的亲卫,看来锦衣卫在这条街道上安排了不少的便衣,再不走便要全部死在这里了。

    一干刺客闻言迅速行动,举刀将地上翻滚哀嚎的七八名刺客结果,一行人冲向北边,混入狂乱奔走的人群之中飞速逃离。

    “侯大彪,侯大彪。”宋楠高声大喝。

    “卑职该死,卑职在。”侯大彪气急败坏的跑了过来。

    宋楠一面往台阶上奔上,一面冷声吩咐:“立刻调动人手封锁整条街道,对面的楼上有刺客的弓弩手,派人即刻去缉拿。王勇呢,怎不见他的踪影。”

    侯大彪听宋楠的话语森寒冰冷,全无平日说话的和气,心中明白今日已是失职之罪,这次前来灯市的人手近七十名,除了跟随在杨蔻儿身边保护的十四人之外,其余的都散步在灯市各处,乱起时竟然无法及时赶到,这才酿成大祸。

    “卑职该死,卑职请罪。”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全力缉捕刺客才是最重要的,若教他们全身而退,岂非我锦衣卫奇耻大辱;马上叫王勇来见我,这厮关键时候人在何处?”宋楠厉声喝道。

    侯大彪无言以对,他也不知王勇在何处,此时街对面传来火铳的轰隆声和兵刃的交击之声,一名亲卫飞快跑来禀报道:“禀候镇抚,王佥事在街对面跟刺客交上了手,街对面的楼上藏着三十多弓箭手,王佥事命我来询问大人安危。”

    侯大彪看着宋楠,宋楠厉声喝道:“还愣着作甚?还不调动人手去帮忙,还不去封锁街道么?”

    侯大彪忙不迭的答应,带着人飞速的去了。

    变故陡生之后的盏茶时间内,街道上观灯的稠密人群便如落叶被秋风横扫,很快便一个人影也无,当侯大彪带着人离去之后,街上突然变得空空荡荡,街道两旁的花灯有的依旧闪亮,有的已经倒翻在地,里边的蜡烛点着了竹篾烧的噼里啪啦。

    远处隐隐传来的打斗和百姓哭叫之声,更让这一片空旷的街道显得寂寥恐怖。

    宋楠呆呆的盯着台阶上十几名横七竖八的尸体,缓缓的踩着粘稠的鲜血往台阶上走,眼前的惨状无法形容,这些亲卫们手握着兵刃,身上插着乌黑的弩箭箭支,保持着冲锋拼命的表情,有的还被后来上前补刀的刺客在头颈致命处砍了数刀。

    紧闭的木门上钉着十几只弩箭,深入门板数寸,在门阶处,一名百户打扮的亲卫营军官斜靠在门上,双目圆睁,双手伸开身子舒展开来,胸腹处钉着不下二十只羽箭。

    宋楠识得他,这是亲卫营火铳队总旗官杜万成,此人虽资历不深沉默寡言但做事忠肯深得宋楠赏识,宋楠已经打算回京后将其提拔外放外地千户所中做副千户,没料到却在这里丢了性命。

    宋楠双目渐渐湿润,朦胧中又仔细的看了一遍倒下的亲卫的尸体,却发现没看到杨蔻儿的尸身在何处,宋楠急急的转了几个圈,口中呼叫道:“蔻儿,蔻儿……”

    “宋公子……”一声微弱的声音传入宋楠耳中,宋楠欣喜若狂,大叫道:“蔻儿,是你么?你在哪儿?”

    “宋公子……,我也不知道,我动不了。”

    这一回宋楠确信是杨蔻儿的声音无疑,也听出了声音发出的地方,循声而去,在斜靠在门上的杜万成的斗篷下边看到了一双靴子,那正是自己的官靴;宋楠赶紧将杜万成的尸体抱走移开,只见杨蔻儿满脸是血睁着惊恐的大眼睛呆呆的躺在地上。

    “蔻儿……”宋楠上前柔声低唤。

    “宋公子,是你么。”

    宋楠三把两把撤掉脸上的胡须,取下羊皮帽子,急促的道:“是我,是我。”

    杨蔻儿一把搂住宋楠的脖颈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宋楠轻拍她的背安慰道:“别怕,别怕,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杨蔻儿抽抽噎噎的止不住,紧紧搂着宋楠不撒手,宋楠边安慰边理清头绪,看来杨蔻儿能活下来完全是杜万成之功,他用身体挡住了攒射而至的弩箭,射向杨蔻儿的弩箭最多,所以杜万成身上中了二十多箭,门上也钉了几十箭。毫无疑问,这次刺客的目标很明确,便是为了来杀自己而来,火力也全部集中在杨蔻儿身上。

    宋楠紧紧搂着杨蔻儿安慰着她,杨蔻儿的情绪渐渐平息下来,宋楠忽然想起一件事,刚才不假思索的冲了过来,竟来不及跟平安郡主主仆知会一声让她们赶紧躲藏起来,不知道混乱中她们主仆有没有发生意外;宋楠下意识的抬头朝空旷的街道上看去,心头猛地一冷,身体的肌肉也僵硬了起来。

    “大哥,你怎么了?”杨蔻儿觉察有异,从宋楠头颈中抬起脸来问道。

    宋楠默默拉着她的手站起身来,杨蔻儿顺着宋楠冷冷的双眸看过去,只见台阶下两个黑影静静矗立,一般的高矮,一般的胖瘦,身后的衣服被夜风吹起缓缓飘荡。

    “宋大人,你可安慰好你的同伴了么?”叶保仁的声音冷冷响起。

    “二位怎地不保护郡主回府,留在这里作甚?”宋楠强自保持平静,淡淡道。

    “不急,有件事没办,我们兄弟不能走。”

    “如我没猜错的话,你们是要在这里杀了我,是么?”

    “宋大人果然聪明,被你一猜即中,我二人奉王爷之命,今夜于灯市取你性命,那么,我们也不废话了,你是自己上路,还是要我们兄弟帮你一把呢?”

第五零四章 上元之夜(中六)

    叶保仁和叶保义缓步逼近,他们都空着双手没拿兵刃,但宋楠却知道,他们的兵刃便是插在腰间的两柄折扇,那是精钢骨干并有刀刃机关的夺命兵刃。

    “他们是什么人。”杨蔻儿低声问道。

    “他们是王府的卫士,是今晚来索命的恶鬼。”宋楠凝神以待,双手握上了火铳柄。

    “看来宋大人是不打算自己了结了,我们兄弟须得伸手帮你一把了。”叶保仁叶保义的脚步停下,距离宋楠所站的台阶顶端约莫十几步,这已经进入了他们的攻击范围。

    宋楠微笑道:“世间如此美好,我还没打算就这么死去,今年夏天我的孩儿便要出生了,我不想让他成为没有爹爹的孩子。”

    叶保仁和叶保义对视一眼,忽然呵呵笑了起来:“宋大人,有些事可不以你的想法为准,你不想死难道便不用死了么?”

    “当然,我命由我不由天,更不会交到你们两位的手上,如我没猜错的话,是安化王让你们二位趁着混乱杀了我是么?”

    “宋大人果真是心思聪敏,这么一会儿便已经猜到了关键之处。”叶保仁歪着嘴角笑道。

    “然则,今日有人行刺之事安化王也是早就知晓咯?”

    “告诉你也无妨,我们兄弟和你也无冤无仇,临死前让你做个明白鬼也算是做了件善事。你的身份早已被王爷识破,你以为你躲在平安郡主的房里便万事大吉了么?王爷是什么人?焉能不知道你就在房中?昨夜王爷去过西楼后不久,我们便在花房中找到了挑夫李老八,他说你们打昏了他扒了他的衣服,厨娘们也作证说有人穿着李老八的衣服出府去了,可惜你托大,让你的手下先走了,自己却留了下来。”叶保仁笑道。

    宋楠心头一惊,摇头道:“没那么神吧,今日午后还给李老八送了饭,是了,那是你们故意留李老八在花房中迷惑我的,我怎地忘了这一节了。”

    叶保仁呵呵笑道:“是啊,王爷说不要打草惊蛇,让你认为自己是安全的,王爷没打算在府里杀了你,毕竟你是锦衣卫指挥使,还是位侯爷,在府中杀了你王爷会有点小麻烦,所以当王爷知道你们今晚要从灯市脱身之时,便要我两兄弟在这里结果了你。你明白了么?”

    宋楠点头叹道:“王爷可真是城府如海,这办法简直是妙。”

    “是啊,我兄弟对王爷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的,只能说你该当倒霉,这么多人想要你的命,其实你若不偷入王府,今晚你若来灯市观灯,恐也是难逃一死。宋大人,你人缘不太好啊,宁夏镇里的人个个想要你的命,你能活到现在也是个奇迹了。”

    宋楠叹道:“没法子,我就是这么不招人喜欢,我能问问今晚是谁想要我的命么?你家王爷洞悉这一切,既然我要死了,你们便告诉我一声,我也死的心安。”

    叶保仁正色道:“对不住了,本人不是不想告诉你,而是王爷下了严令,此事谁说出口谁便要死,虽然你很快便要死了,我也不能说,我不能辜负王爷的信任。”

    叶保义皱眉道:“兄长,跟他说那么多作甚?这厮明显是想拖延时间,他的手下就在这左近,他是想寻机逃脱罢了。”

    叶保仁摇头道:“兄弟啊,你就是没风度,咱们回鹘人可不同他们汉人,做事没信义没道义,阴谋诡计一大堆。你我兄弟虽替王爷卖命,但咱们回鹘人的根本却是不能丢的,宋大人快死了,对将死之人要保持几分尊敬,这是最起码的道义。我可不希望你变的无情无义,兄弟记住了没?”

    叶保义点头拱手道:“兄长说的对,做兄弟的确实浮躁了。”

    宋楠见着两人自说自话将自己视若无物,心中有些好笑,将手中的火铳掂量了一下道:“二位就这么自信能杀了我么?还记得在香山东坡上的事么?两位忘了我手中有火器么?”

    “宋大人,你这就不对了,我兄弟客客气气的请你上路,你却推三阻四的不肯,还拿火器来恐吓我等;需知我们兄弟可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上回回来之后,我二人已经找到了对付你火器方法,这火器在我兄弟眼中跟个烧火棍也差不了多少,否则我们干什么不提前搜了你的火器?一来怕你生疑,二来也没那个必要。”

    宋楠冷笑道:“如此自信么?那便尝尝铁蛋子的滋味。”话音刚落,宋楠毫无征兆的抬手便要扣动扳机,但见叶保仁手中一动,就听当的一声大响,宋楠手中的火铳忽然往旁边一荡,这一枪轰在空处,将地面打的石屑纷飞;下一刻宋楠的双手手腕一痛,两只火铳把持不住同时脱手飞出落在台阶上往下滚落。

    “如何?我说这火器没什么用吧,你偏不信。”叶保仁站在阶下揶揄道。

    宋楠两只手腕高高肿起,腕骨疼痛难忍,一片乌青,几颗小石子在脚下乱蹦,不消说是叶保仁举手之间便用小石子击中了腕骨,让自己拿不住火器。

    杨蔻儿惊叫上前托着宋楠的手腕替他搓揉,回头娇叱道:“你们好大胆子,胆敢意图谋害锦衣卫指挥使大人,你们不想活了么?”

    叶保仁笑道:“姑娘,不单你这位宋大人,你也是要死的,我劝你还是先安静安静,杀了宋楠便轮到你了,不过我们兄弟会给你个痛快,你不会感觉到痛苦。”

    杨蔻儿脸儿煞白,不知道是由于害怕还是气愤,身子瑟瑟发抖。

    宋楠刚才的一次轰击虽没打中,但巨大的声响已经引起了远处锦衣卫的主意,有人迅速的朝这边跑来,并有隐约急促的声音传来:“大人那里有火铳声,快带人去保护大人……”

    叶保仁也明白不能过多耽搁,对付一两个拿火铳的固然轻松,若是来了一堆拿着火器的锦衣卫,可万万对付不了。

    “动手吧。”叶保仁低喝一声,脚尖一点像一只大鸟纵跃上来,半空中手在腰间一抹,一柄折扇如鲜花开放徐徐展开,折扇的边缘寒光闪烁,伸出十几柄尖刀来。

    宋楠知道今日生死攸关,伸手将杨蔻儿一推,脚尖一挑,一柄绣春刀已然在手,照着半空中扑来的叶保仁兜头盖脑便是一刀砍下;叶保仁咦了一声,本以为宋楠会吓成一滩泥,没想到他居然还敢还击,而且一出手便是拼命的架势,混不管挥向咽喉的扇子上的尖刀,反倒一刀迅猛砍向自己的面门。

    叶保仁岂会跟宋楠换命,折扇轻摇,半空中改变攻击方向,沧浪数声令人牙酸齿冷的刮擦声响起,宋楠手上的绣春刀被侧向一股大力隔挡脱手,飞的老远落在青石板上,发出悦耳的声响。

    叶保仁也不答话,身子落下,手中折扇当胸便刺,宋楠身子后撤,脚上踩到一物,抬脚不假思索的飞脚踢出,叶保仁头一偏,一柄绣春刀带着呼呼的风声从耳边飞过去。

    “还挺横的,居然能躲得了我两招。”

    “你家小爷手段还多着呢,你们两个干什么不一起上?”宋楠脚下后退,嘴上却不依不饶的反唇相机。

    “一起上便一起上,兄弟,你也别站着了,去宰了那女子,快些完事。”叶保仁叫道。

    叶保义点点头,手握折扇也跃上台阶直奔着杨蔻儿而去,宋楠心头大急,但苦于面前的叶保仁正凶狠的将折扇上的尖刀挥向自己的面门,穷于招架之际实在难以分身,口中大叫道:“有种冲我来,欺负姑娘家算什么本事。”

    叶保义恍若未闻,折扇刷拉连响,朝杨蔻儿的脖子刺去,杨蔻儿靠在门上身子僵硬根本做不出任何反应,眼看锋利的刀刃便要刺入娇嫩的脖颈之中,就在此时,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响彻耳鼓,将台阶上的四人都惊得如泥塑木雕一般。

    宋楠脸色煞白的站在那里,垂下去的右臂袖筒中鲜血淋漓,上臂处羊皮袄破了个大洞,鲜血染红了乱蓬蓬的一堆羊毛。

    “哎呀,我……我打中宋大人了,我……我……”一个惊慌失措的声音在阶下响起。

    “不要怕,青鸾,你也不是故意的,你瞧,叶保仁也被你打中了呢。”

    台阶下平安郡主主仆拖着长长的影子站在那里,青鸾手中捧着冒烟的火铳,正兀自瑟瑟发抖。

    叶保仁保持着递出折扇进攻的姿势,但身子确如雕塑一般的动也不动,他的背上一片稀烂,站在阶下的青鸾距离太近,数十发铁砂几乎全部灌入他的背部,几乎将他的脊背打出一个大洞;他的身子完全成了宋楠的盾牌,即便如此,宋楠胳膊上的那个洞眼也是青鸾的杰作,这是因为霰弹火铳的打击范围太广,没完全挡住宋楠的身子。

    “兄长,兄长。”叶保义惊呼转身,伸手扶了一下叶保仁,这一扶不要紧,叶保仁的身子本来还僵立不动,此刻竟然轰然倒下,顺着石阶咕噜噜滚下,直滚到青鸾和平安郡主的脚下。

    两名女子吓得惊呼连声,跳跃躲避。

    叶保义一声悲呼,扭过头来之时双目已然血红,手中折扇尖刀画了个半圆狠狠向杨蔻儿割去,斜刺里一个身影飞扑而至,那是宋楠飞扑而出,将杨蔻儿从刀光中扑倒在地,抱着她的身子就势连番滚动滚下台阶一侧,叶保义大吼着飞扑追击而下,宋楠爬起身来,手中已经多了一柄火铳。右臂受伤无法托起火铳,于是便用左手托住右手,在叶保义身子扑到的半空中猛地一扣扳机;叶保义避无可避,身体就像一只破败的麻袋从半空中摔落下来,胸腹间一片狼藉,被这一枪轰了了个皮开肉烂。

    兄长的猝死让叶保义方寸大乱,他最好的选择应该是马上制住宋楠才对,以宋楠为盾防止下边的青鸾再施以射击,再一个个的杀了她们,可是他偏偏做出了最坏的选择,可惜一身高强的武艺,却丝毫没有施展出来,和叶保仁一样落得铁砂穿身的下场。

    “大人,大人,你没事吧。”王勇的声音传来,数十名锦衣卫亲卫飞奔赶到了数十步之外。

    宋楠身子虚脱,手上的的火铳掉落地上,身上大汗淋漓。

第五零五章 上元之夜(下)

    四面锣声哐哐作响,显然是城中官兵已经得到了消息,不久之后大队兵马即将到来。

    平安郡主惊魂稍定,低声道:“宋大人,我须得赶紧离去,官兵到来缠杂不清,若见王府卫士身份,必问个不休,我不能在此久留。”

    宋楠忍着手臂上的疼痛拱手行礼道:“多谢郡主和青鸾姑娘救命之恩,郡主还请三思而行,你们一回王府,恐要受诸多磨难,我暂时无法援手。不如跟我回观雪楼,本人会保证你们的安全。”

    平安郡主摇头道:“原因我已说明,我不会离开王府,那里是我的家,我也不能丢下弟弟不管。”

    宋楠叹了一口气道:“也罢,大恩不言谢,我定会兑现承诺,替郡主讨回公道;王勇,即刻派人护送郡主和青鸾姑娘回庆王府。”

    平安郡主敛琚一礼,青鸾也福了一福,主仆二人相互搀扶转身朝南街口行去,一名百户带着十几名亲卫赶紧跟在左右护卫。

    长街之上,灯火寥落,宋楠矗立不动,看着两人的背影在阑珊的灯火之中逐渐远去,心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情绪弥漫。心中暗下决心,一定要查清安化王背后的阴谋,替平安郡主完成心愿,还庆王府一片清明的天空。

    片刻之后,嘈杂声近,巡抚衙门和总兵衙门的大队兵马抵达承恩街,姜汉安排人手在外围率兵马组织封锁搜查刺客,安惟学却急忙赶来查看死伤情形,当安惟学一眼见到宋楠站在街心的挺直身躯时,脸上的失望一闪而没,但迅速换了副笑脸上前来行礼问好。

    “宋侯爷,下官接报说承恩街发生贼人行刺侯爷之事,赶紧匆忙赶来,一路上祈求侯爷无恙,万幸侯爷果然无恙,下官这可放了心了。”

    “托你的福,本人还没那么容易死,怕是要教有些人失望了。”宋楠冷冷道。

    安惟学干咳一声道:“是是是,侯爷可知刺客身份?你的手下抓没抓到活口?若有活口的话,交予本官带回衙门,本官定审问出其身份,给侯爷一个交代。”

    “安巡抚,本官保命还来不及,可没抓到什么活口,倒是宰了十几个家伙,可惜死人是不能开口的,安巡抚要查的话,那边台阶上和街对面的刺客弓弩手的死尸便留给你了。”

    安惟学皱眉道:“没活口,怕是有些难为了,来人,将地上尸体清理清理,瞧瞧这些人的身上有没有什么线索。”

    一群士兵上前对横在阶下的尸首进行整理,十几名锦衣卫亲卫的尸体早已被王勇和侯大彪抬了出来,此时台阶上下留下的是四具刺客的尸体和叶保仁叶保义的尸体,在官兵没到来之前,锦衣卫早已对那四具尸体搜查了一遍,这些人身上却是什么线索也没有。

    “巡抚大人。”一名搜查尸体的百户忽然惊骇叫道。

    “怎么了?”安惟学扭头呵斥。

    那百户匆匆来到安惟学耳边低语了几句,安惟学脸色大变惊叫道:“什么?王府卫士的尸体?”

    “巡抚大人,好像是王府的叶保仁叶保义两位,似为火器所杀。”百户低声道。

    安惟学快步来到尸体边看了数眼,脸上的惊惧难以形容,待仔细查看腰牌确认了一番后,安惟学脸色凝重的回到宋楠身边道:“宋侯爷,死尸之中有安化王爷的两名护卫,侯爷可知晓么?”

    宋楠道:“是么,这个我倒是不清楚,事发时乱成一锅粥,倒也没时间去识别谁是谁。”

    安惟学皱眉道:“侯爷,下官的意思是,死了两个王府的卫士,这件事恐怕麻烦了,王爷定会大怒,若王爷迁怒下来,我们该如何回禀呢?”

    宋楠盯着安惟学呵呵冷笑数声,喝道:“安巡抚,原来你并不是担心本官的安危,王爷的护卫死了便是大事,本官遇刺受伤,我手下死了十四名锦衣卫兄弟便是轻描淡写之事么?王爷迁怒下来你怕,谁能平息本官的怒火呢?”

    安惟学忙道:“侯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宋楠怒道:“休得再说了,在你宁夏镇辖内发生如此恶**件,你须得给我个满意的交代,我锦衣卫兄弟可不能白白的死了,如果此事不能给我个满意的结果,休怪我宋楠不讲情面。这里还是大明朝的宁夏镇么?数万兵马驻扎之地,竟然当街有这等事情发生,这便是主官的无能。”

    安惟学脸色剧变,忙道:“侯爷息怒,本官的意思是,叶保仁叶保义是王爷手下的爱将,他们身上的伤痕是死于火器之下,本官知道这等火器只有你锦衣卫亲卫营才有,这件事总要解释清楚吧?”

    宋楠喝道:“你是说我的人杀了王爷的人喽?要这么说,我倒要问你一句,王府护卫为何出现在刺杀本人的现场?难不成这件事跟王府有关不成?若是如此的话,即便是安化王也恐难担负暗杀刺杀朝廷命官之责。”

    安惟学连连摆手道:“侯爷误会了,下官岂是这个意思,王爷也有怎会卷入此事之中,侯爷在现场,故而下官才来询问到底是何缘故。”

    宋楠道:“我怎么知道他们会死在这里,火器不长眼,乱哄哄的射杀了他们也未可知,再说我锦衣卫兄弟受到袭击先行死伤十余人,身上配备的火铳均消失无踪,也许是刺杀的贼人夺了火铳射杀了两名护卫。”

    “是了,这么一说便通了,下官猜测,定是两名王府卫士来灯市观灯,事发时他们定然想协助缉拿刺客,却不料为刺客夺了贵属的火器射杀了他们,这么一解释事情便明白无误了,侯爷认为如何?”

    宋楠冷声道:“怎么编故事是你的事,本官现在心情很不好,这件事你们巡抚衙门要查,我锦衣卫更是不会袖手旁观,我也没空站在这里穷扯淡,告辞了。”

    安惟学尴尬拱手道:“侯爷受惊了,原该回去定定神,恭送侯爷。事情一旦有了进展,下官会立刻前去拜见侯爷回禀的。”

    宋楠哼了一声,摆手快步去了。

    安惟学捻着胡须眯着眼看着宋楠的背影,口中喃喃道:“现在你知道宁夏镇不是你撒野的地方了吧,我若是你,明日一早便带人离开宁夏镇,从此再也不会这里。”

    身旁马蹄得得,姜汉带着十几名护卫赶来,见安惟学呆立沉思,高声问道:“宋大人呢?”

    安惟学扭头看了一眼姜汉,神色漠然道:“走了。回观雪楼了。”

    姜汉怒道:“你怎能让他走?今晚死伤人数上百,须得让宋大人说明原委才是。”

    安惟学冷笑道:“你怎不自己去观雪楼去问问宋大人的口供?亏你还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瞧瞧在你姜总兵的统辖之下,咱们宁夏镇成了什么样子?你放心,这回你不去找宋楠,宋楠恐也要找你的麻烦了。”

    姜汉怒道:“这关我什么事?谁知道他有什么仇人潜入了宁夏镇?他一来咱们宁夏镇便乱成一团,跟我姜汉何干?”

    安惟学不愿跟他多言,摆手吩咐手下抬了两名王府卫士的尸体便走。姜汉叫道:“你去何处?现场不勘察么?不寻目击百姓问口供么?”

    安惟学翻身上马道:“本官须得给你擦屁股去,你知道担架上的两具死尸是谁么?安化王手下的叶保仁叶保义你认识么?他们也死在这场火拼之中了,你等着吧,不仅是宋楠,王爷恐也要找你谈一谈了。”

    姜汉惊得目瞪口呆,呆坐马背上看着安惟学带着人远去,心中实在理不清头绪,明明是说刺客当街刺杀宋楠和镇军太监李增等人,怎地又冒出来王府的护卫,真是乱成一团浆糊了。

    ……

    安化王朱寘鐇在存心殿内跟众幕僚下属饮酒,他们在等待宋楠遇袭身死消息,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等到的居然是叶保仁叶保义的两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本已酒意熏熏的朱寘鐇在看到尸体的一瞬间抑制不住胸口的翻涌,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堆的污物来。

    “宋楠啊宋楠,本王若不将你碎尸万段,难消心头之恨。”朱寘鐇拔剑轰隆一声将一张名贵的桌案一砍而断,身旁侍立之人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王爷息怒,气坏了身子可不好了,大事为重;宋楠虽侥幸逃脱,但他身在我宁夏镇中,便是王爷案板上的肉;今晚能杀了他固然很好,但他日当众活剐了他岂不是更解气么?”孙景文小心翼翼的上前道。

    朱寘鐇颓然坐下,喘息了一会儿,心中怒气稍许平静了些,点头道:“景文说的是,本王有些失态了;这件事是本王的过错,早知如此还不如在王府之中.将宋楠给宰了一了百了,现在居然让他脱身了。叶保仁叶保义无能,辜负了本王的期待,平日吹嘘武功盖世,却死于宋楠之手,死了也是活该。”

    众人面面相觑,心想:人都死了,还是免不了被王爷一顿骂。

    孙景文道:“王爷不必自责,王爷是为了大事着想罢了,顶替李老八逃出去的宋楠的同伴知道宋楠失陷于王府,我们当然不想冒这个险杀了宋楠因为那样的话,我们将不得不被迫提前举事,于大事颇有损害。宋楠确实不是易于之辈,以叶保仁叶保义的本事居然没杀了他,也是出人意料。但属下认为,这件事未必是坏事,以宋楠的精明,定会查出昨晚刺杀他的人是李增的人;刘瑾要李增在这里结果了宋楠,这宋楠岂会善罢甘休?让他们闹腾去,王爷只需积极的准备大事便是。待一切就绪,这些人一个个都是王爷的刀下之鬼。”

    朱寘鐇想了想道:“安惟学送尸首来的时候怎么说的?”

    孙景文道:“这厮奸猾的很,王爷可万万不能太相信他,他送尸体来的时候说,叶保仁和叶保义是见到长街乱起奋起捉拿刺客,却被刺客夺了锦衣卫的火器所杀;他说此事明日将张榜公布,巡抚衙门出面给予厚恤嘉奖,赞扬叶保仁和叶保义见义勇为之举。”

    朱寘鐇微微点头道:“如此倒也能说的过去,但宋楠那厮心里定是很清楚的,当时的情形恐只有他才知道,他定然明白是本王要取他性命,不过也无妨,他无凭无据也不能奈我何,须得赶在他回京之前举事,不能让他脱身回京之后乱说话。”

    “王爷明鉴。但宋楠这个人恐不会轻易的离开宁夏镇,属下总感觉此人来者不善,似乎在怀疑什么,不然他怎会愚蠢到闯入王府之中。”

    朱寘鐇冷笑道:“此事那贱人定然得知,她们回来没有,还是跟着那宋楠跑了,本王倒是希望她跟着宋楠跑了,这样查出来之后本王便可名正言顺的宰了宋楠,本王给他安个拐带郡主的罪名,杀他易如反掌。”

    孙景文低声道:“可惜的是,郡主已经早就回府了。”,

    朱寘鐇失望之极,赫然起身道:“这吃里爬外的贱人还敢回来,本王岂能饶了她,本王这便去让她明白一件事,这庆王府早已不是她的庆王府,而是本王的。她跟本王作对,那是不想过安生日子。景文,本王知道你对她很感兴趣,放心,本王不会杀了她,本王只是要给她重重的惩罚,你忠心佐我成大事,将来我将她送给你为妾,也遂了你的愿。”

    孙景文眼中发光,跪倒磕头如捣蒜。

第五零六章 幕后事

    观雪楼上气氛沉闷,宋楠坦着右臂,杨蔻儿捧着烧酒杯站在一旁,一名军医正麻利的用布条沾酒清晰伤口,一柄匕首在火盆上烧的通红,直接剜入肉中,挑出一颗黄豆粒大小的铁砂来。

    宋楠咬着牙皱着眉,强忍住不让自己叫出声来,额上汗珠滚滚而落。

    “没伤到筋骨,铁砂只入肉中,不过这胳膊恐怕要几天时间不能剧烈动作了,小人给侯爷上药包扎,每日换一次药,十余日新肉生出便可恢复自如,在此之前谨防伤口迸裂。”军医包扎好伤口道。

    宋楠点点头道:“有劳了。”

    军医躬身退出,杨蔻儿拿了锦帕给宋楠擦汗,协助他穿上衣服;自始至终,旁边站着的侯大彪王勇蒋丰等人均哭丧着脸不敢说话,杨一清坐在角落里也是一脸的阴沉。

    “干什么一个个如丧考妣?我不过是受了点伤而已,又不是没受过伤。”宋楠用左手别扭的端起茶盅喝了一口,杨蔻儿想上去帮忙,被宋楠用眼神制止。

    “大人,您责罚我们吧,今晚的事是我们的失职,差点害了杨小姐的命,还让大人受了伤,卑职自请降职。”王勇上前拱手,满脸的悔意。

    侯大彪也道:“卑职该死,早该派人保护着大人,居然没在大人身边留人手,实在是愚蠢之极,请大人责罚。”

    宋楠叹了口气道:“责罚你们有何用?今日教你们学个乖,过去大伙儿太顺了,都翘起尾巴来了,看看,今日如何?一旦经事,立刻便手忙脚乱起来。降职倒是不必了,但你二人该好生的警醒,今天咱们锦衣卫衙门算是丢光了脸了,当街被人宰杀了十四名兄弟,连我也受了伤,好生的想想吧。”

    侯大彪和王勇恨不得地上出来一条缝好钻进去,脸上火烧火燎的,宋楠说的没错,今日吃了大亏,实在是没理由推诿,早知宋楠今日要从灯市脱身,事前的安排却并不周密。

    “罢了,你二位也不要太自责,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要弄清楚是谁如此大胆对我们下手,可惜的是没抓到活口,问不到什么信息来。”

    “卑职无能,本想抓活口来着,但这帮家伙拼死抵抗,不得已兄弟们只能全部轰杀了他们,卑职不想兄弟们为了活口被他们害了性命。”王勇低声道。

    宋楠摆摆手道:“你做的对,其实这伙人既然敢对我下手,定然已经抱了必死之心,抓活口几乎不可能,便是抓到了也肯定问不出什么来;不过即便抓不到活口,也未必猜不出是谁。”

    侯大彪道:“那两个王府的卫士要杀大人,会不会是安化王所为?”

    宋楠道:“安化王是安化王,但偷袭的一定不是王府的人,否则明知杨小姐是假冒的我,却又为何去袭击杨小姐?他们的目标只是要杀了我才是。”

    王勇怒骂道:“安化王这个老狗也插上一脚了,大人何不以此上奏皇上,弄死这条老狗。”

    宋楠摇头道:“你说的倒轻松,凭此便可指责安化王谋害我么?安化王轻易便可推脱责任,王府护卫所为并不能代表是安化王指使,再说当时只有我和蔻儿在场,谁能证明那两人意图杀了我们?那安巡抚已经将故事编好了,明日一公布,两名卫士便成了见义勇为拿贼的义士。这件事咱们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没有真凭实据不能轻举妄动,咱们只需记住他的这笔账便是,你两个不准流露出什么来,别坏了我的事。”

    王勇和侯大彪点头道:“遵大人命便是。”

    宋楠顿了顿问道:“有一件事我很不明白,杨小姐冒充我的身份原是掩人耳目,只需呆在观雪楼中假装我在此处便是,公然在灯市上招摇,却不知你们是怎么想的?李增和周东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蔻儿在灯市上会跟他们同游,难道不担心被他们识破么?”

    杨蔻儿嗔道:“你当我想啊,我确实想今晚去灯市接应你,但我不至于蠢到去扮作你的样子前去吧,我不也是没法子么。”

    宋楠道:“怎么回事?”

    王勇道:“此事不怪杨小姐,是杨大人和卑职以及候镇抚一起商定的,杨大人发了话,卑职等也不能不听。”

    宋楠转向一角沉默不语的杨一清道:“杨大人,是你的主意?”

    杨一清欠了欠身子开口道:“今日上午我带人出门办事,半路上遇到李增和周东二人,老夫本不欲跟他们多言,但他二人主动上前说话,并说当日丈量田亩之事实在欠妥,向老夫致歉的同时请求老夫宽恕,并保证对我整饬边备之事大力支持。”

    宋楠眉头一挑道:“他们主动认错?”

    杨一清道:“是的,宋大人,你知道老夫对整饬边备之事甚为迫切,如能和谐解决,总比双方闹得不可开交为好。鉴于此,老夫亦想妥善解决此事。然李增言道,因锦衣卫已经介入田亩丈量之事,他恐你宋大人不会接受周东的歉意,于是请我从中调停大事化小,请你赏脸同他们共游灯市,于灯市中当面道歉。我见他们二人言辞恳切,于是便做主替你答应了。本想等你脱身之后才跟你说明此事,但他们傍晚便亲自派了马车前来,那时你尚还在王府之中,不得已便只能让蔻儿去冒充你陪他们游灯市了。”

    宋楠目瞪口呆道:“你这么轻易便答应了他们?你不担心被识破么?”

    杨一清道:“我有言在先说你受了风寒不能多说话,蔻儿学你的做派又很惟肖,只要蒙着脸少说话,只陪他们闲逛一会儿当不会出什么差错,哪里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宋楠算是明白杨一清的心思了,杨一清整饬边备的行动走入了死胡同,自己虽扬言出面替他出头,但实际上是将矛盾激化。对杨一清而言,他更希望的是能够跟周东和和气气的合作,将屯田税率整饬之事平稳的推行下去。正是因为如此,当李增和周东表示要跟他合作的时候,杨一清才会选择让杨蔻儿去冒个险应付应付。杨一清是个好官,为了能将边备整饬之事推行下去也是殚精竭虑,虽然此举不妥,但却也无法指谪。

    但是宋楠心中的疑问却终于得到了答案,李增和周东在灯市上的表现很不巧被自己看到了。乱起之时台阶上那木楼的门忽然打开,李增和周东迅速的退进了门里,只留下了杨蔻儿假扮的自己被关在门外,接下来便是弩箭射击,刺客迫近,血流成河,这一切当然不是巧合。

    今晚在承恩街的刺杀主谋十之**便是李增和周东,宋楠几乎可以肯定这一点,而安化王不过是借着这股东风趁乱杀了自己,将此事归于承恩街的刺客身上罢了。

    宋楠考虑的是周东和李增如此大胆敢对自己下手,是不合理的,矛盾再大这两人也不敢对自己行刺。那李增不过是个镇军太监,实际上手中毫无权利,而周东则更加不堪,论实权这两人都是废物,他们之所以在宁夏镇有头有脸,都是仗着一个人势力才混的风生水起,这个人便是刘瑾。

    然则事情便简单多了,这背后的主谋恐怕就是刘瑾。谁还会这么想自己死?就算是安化王,也懂得借刀杀人,而不选择跟自己正面的对抗,只敢趁乱让那两名卫士下手,事后定然是嫁祸到这帮刺客头上。只有刘瑾才会对自己有这么大的仇恨,在宁夏镇正是他可以下手的好时机,回到京城他反倒对自己无能为力了。

    宋楠眉头紧锁,脸上的阴晴不定,面目也变得有些恐怖。众人惊慌的对视,不知道宋楠心里在想些什么。

    杨蔻儿害怕了,低声道:“宋公子,你莫生气,爹爹也是为了公务着想,谁能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你莫怪我爹爹,爹爹征求了我的意见,我也是答应了的。”

    杨一清长叹起身道:“宋大人,这件事是杨某的过错,今晚若不让蔻儿扮作你前去便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杨某向你赔罪了。老夫心力憔悴,恐无法完成三边总制官的职责了,罢了,老夫今晚便写奏折请辞官职,宋大人竭力推荐老夫,老夫却教宋大人失望了,实在汗颜无地。”

    宋楠恍若未闻,忽然有些疯癫的哈哈大笑起来,众人震惊的看着宋楠,以为宋楠是神经失常了。

    “快给大人揉胸口,大人怕是气疯了。”

    “好像扇嘴巴才管用,王勇,你手劲大,你动手吧。”

    “我……我可不敢。杨小姐,要不你给大人掐掐人中。”

    杨蔻儿果真颤抖着小手探向宋楠的人中,被宋楠一把抓住小手捏住不放,宋楠止住笑道:“你们真当我气疯了么?我不但没疯,相反比谁都清醒。杨大人,我非但不怪你,还要感谢你才是,若非你这误打误撞,我又怎知这一切的根源所在。诸位,这宁夏镇果然是凶险之地,事情越来越精彩了,我来跟诸位理一理整件事情的脉络,你们便知道精彩之处了。”

第五零七章 阴谋显现

    宋楠将心中所想尽数说出之后,屋内顿时一片寂静,半晌后杨一清才缓缓开口道:“宋大人是说,今夜的刺杀乃是李增和周东一手策划?”

    宋楠点头道:“正是,他们正是利用你杨大人急于完成整饬边备之事的心理,借你之手诓骗我去灯市观灯,而他们早已安排好了刺客,欲置我于死地。”

    杨一清愧恨长叹道:“早知他们如此胆大包天,我说什么也不会同意的,老夫白活了这么大的年纪,居然相信了这等奸贼的鬼话,老夫羞愧难言。”

    宋楠安慰道:“狼子野心非常人所度,刘瑾欲置我于死地久矣,这种事情迟早要发生,刘瑾在明面上无法扳倒我,终于用了这些下作的手段,这阉贼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既如此我也饶不了他。”

    王勇怒道:“对,大人,卑职立刻带人去抄了李增的府邸,拿了李增和周东两个狗贼的脑袋来。”

    宋楠瞪眼道:“住口,你有何证据证明是李增和周东的人刺杀我?你抓了活口录了口供?还是你有其他的人证?这一切虽可推断,但这等事讲究的便是证据确凿,他们的背后可是刘瑾,稍不留意便会被反咬一口万劫不复。我警告你们,在没证据之前,谁也不准表露出分毫,若是打草惊蛇了,便再无机会了。”

    侯大彪急道:“难道咱们便干瞪眼看着这两个狗贼逍遥不成?还有那个安化王,他命手下护卫趁乱击杀你,这些账难道不跟他们算?”

    宋楠静静道:“当然要算,但不是靠蛮力,我们在宁夏镇几乎陷于孤立,须得动脑子才成。当下首要之事,不是去寻安化王和李增周东的晦气,而是要查明另一件事情才是。”

    “何事?大人但请吩咐。”王勇拱手道。

    “这一次失陷王府之事是我的失误,不能怪你们,是我过于托大将安化王看轻了,以至于让他有可乘之机;但这失误不是该不该进王府的问题,而是我们被朱长顺所蒙骗,拿了他画的假地图进王府,以至于变成了自投罗网。”

    “对对,倒忘了这厮了,这厮定是受安化王指使。”

    “那倒也不一定,若他告了密,我们一进府中便会陷入重围之中,岂容我们在王府里腾挪了几个时辰,具体的原因倒也不必揣度,王勇,侯大彪,你立刻带人将那朱长顺抓来问话,从他口中当能得知答案,今晚城中很乱,你们要小心从事,可千万不能出差错了。”

    王勇和侯大彪拱手答应,二话不说便下楼而去。两人窝了一肚子火,今晚若不找点事做的话,恐怕一夜都难以入眠了。

    两人走后,杨一清起身缓步来到宋楠面前拱手道:“宋大人,老夫实在是没想到这宁夏镇中居然如此凶险,都怪老夫太天真了。”

    宋楠忙道:“杨大人说的什么话,杨大人是胸襟坦荡之人,君子之心焉能度出小人之龌蹉。我不是君子,我是从最底层摸爬滚打上来的,所以知道这些家伙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处处提防着他们。朝廷之中的倾轧攻讦之事并非是什么秘密,刘瑾和我之间已经势成水火,他本执掌内廷权柄,但他的手下羽翼被我剪除了不少,钱宁身死,谷大用发配南京,张永和马永成他也无法调动,这一切会让刘瑾对我恨之入骨。我在京城他奈我不得,这回我来到宁夏镇,他当然要铤而走险,便是无今日之事,也不知何时会有事端发生,所以大人不必自责。”

    杨一清叹道:“话虽如此,杨某总是觉得愧对于人,差点害了大人的性命不说,还差点害了蔻儿,老夫需的反省反省了。”

    宋楠沉声道:“是需要反思了,我也需要反思此事;说起来救蔻儿小姐一命的乃是我锦衣卫火铳队总旗杜万成,若非他替蔻儿小姐挡了弩箭,今晚恐怕杨大人和杨夫人将会悲痛欲绝了,事发突然,我也根本来不及救援;哎,杜万成是个好兄弟啊。”

    杨蔻儿潸然泪下,抽泣道:“蔻儿会一辈子记着杜大哥,无论到了何处也要将杜大哥的灵位供上,早早晚晚给他上香上供,杜大哥替我挡了……挡了几十支箭,死的真的好惨。呜呜呜。”

    杨一清摇头叹道:“都是老夫一着不慎,葬送了这大好男儿。”

    宋楠心中虽然也很沉重,但也不愿沉浸在这种气氛之中,今晚死了十几名兄弟固然心痛难当,但光是悔恨又能改变什么,况且现在也没时间来自责和悔恨。

    “杨大人,有些话到了需要跟你推心置腹的时候了。”宋楠缓缓道。

    杨一清愣了愣道:“大人请讲。”

    宋楠道:“我今晚对你所言事关重大,杨大人千万要往心里去,不要以为我是杞人忧天。”

    杨一清见宋楠的脸色愈发的凝重,心中也自凛然,转头对杨蔻儿道:“蔻儿回避吧。”

    杨蔻儿敛琚一礼道:“蔻儿去熬点粥汤来给宋公子喝。”

    宋楠微笑点头道:“多谢了。”

    杨蔻儿走后,宋楠盯着烛火出了会神,杨一清静静的等着宋楠发话,房内寂静无声;灯花啪的爆了一下,烛火骤然明亮了起来,便见宋楠转头来看着杨一清缓缓开口道。

    “杨大人,我怀疑安化王正在进行着极大的阴谋。”

    “阴谋?”

    “是,是阴谋,而且是大逆不道的阴谋。”

    杨一清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问道:“大人是说……安化王有……何种企图不成?”

    宋楠点头道:“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关于安化王进京会晤刘瑾之事么?他在香山别院会晤刘瑾,便是为了增加其王府护卫的兵额,本来我大明藩王一般只允许有数百卫士护卫,他庆阳的郡王府已经有亲卫一千,去京城又以庆定王之名义请求扩充庆王府护卫兵额。皇上不懂这些,听刘瑾之言竟然批准了给庆王府五千护卫的兵额,这么一来,若兵额满员,安化王手中便足足握有一卫的兵马了,这可不太寻常。”

    杨一清皱眉低声道:“此事我也知晓,但在宁夏边镇,王府兵马多个几千人对御敌有利,皇上可能也是基于这一点考虑,我想安化王提出的理由肯定也是说利用王府的物资养兵为国效力,这一点冠冕堂皇,并无指谪之处啊。”

    宋楠道:“正是因为冠冕堂皇,所以这一切朝中官员才并未多加关心,但我这次偷入王府之中,于王府内墙之上看到大批的兵备物资,数量之多令人咂舌;当然光凭此还不能说明什么,真正让我怀疑的是他这次居然宁愿小心翼翼的借刀杀人,也不愿在王府中揭穿我的身份杀了我,他明明可以以闯入王府意图不轨之罪直接将我斩杀的,为何这般的小心翼翼?”

    杨一清失笑道:“宋大人,你这也太多疑了,难道你还希望他当面揭穿然后将你杀了不成?”

    “当然不想,不过,若非他有所顾忌,他又为何这般小心翼翼?”宋楠皱眉道。

    “宋大人,你可是钦封侯爷,锦衣卫衙门的指挥使,还是神枢营提督大臣,难道说杀便能杀了?即便是你有私闯王府之行,也只能是上报朝廷审理处置,安化王若敢直接杀了你,他也是要受责罚的,即便是误杀,朝廷也不会就此罢休。”

    宋楠轻声道:“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杀了我之后朝廷又能拿他如何?最多只是责罚罢了;而他之所以不愿直接对我动手,而选择利用李增这次行刺之事来借刀杀人,不是因为他怕责罚,我想他是不愿暴露在朝廷的目光之下。你想,朝廷一名重臣死于他的府中,庆王府中的一切不免为朝廷各衙门所窥伺,他也许怕的便是这些。”

    “然则你据此便可揣度其有不轨之心么?这未免有些牵强吧。”杨一清缓缓摇头道:“就算他有数千兵马在手,宁夏镇驻扎数倍于他的官兵,他能成什么气候?如果他要作乱,干什么不去庆阳?庆阳驻军不足一千,比在此处可容易的多了。”

    宋楠摇头道:“庆阳焉能跟宁夏镇相比,大人也是带兵之人,宁夏镇地势孤悬于外,北有贺兰山屏障,南有黄河天堑,宁夏镇周边沃野千里,草场万千,乃是膏腴肥沃之地;若能占据此处,进可攻退可守,便是一百个庆阳也比不上呢。”

    杨一清点头道:“这倒也是,若占据宁夏镇,倒是可以立足,朝廷若不调集重兵,很难收复。然正因如此,宁夏镇才会有三卫兵马驻扎,便是因其战略位置的极为重要,话说回来,安化王又怎有胆量与三倍于己的镇军眼皮底下作乱而占据此地呢?”

    宋楠道:“长堤溃于蚁穴,再强壮的汉子,若大病缠身肺腑生疾便会怎样?您难道看不出来,驻守本镇的军政官员跟安化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么?那个安惟学,毫不掩饰的甘做安化王马前卒,替安化王跑前跑后,这难道是朝廷官员所为?本镇的驻军将领跟安化王之间有何联系,杨大人你又能知晓几分?我担心的是,安化王已经拉拢了军中的将领,他若起事,镇军反水协同,那便是糜烂之局了。”

    杨一清额上沁出汗珠来,宋楠所描述的情形让人心惊肉跳,若当真清楚内里情形倒也罢了,问题是宁夏镇中的情形他也并不了解,完全不能排除宋楠所说的可能性,这才是最要命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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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风流介绍:
大明正德年间,君臣博弈、文武相轻、阉党弄权、厂卫相争。 身为穿越一小民,是随波逐流浑噩一世?抑或是力图奋进彪炳春秋? 波橘云诡,风云变幻,权柄美人,敌国之富,尽在《锦衣风流》! 《纵横长河帮荣誉出品》锦衣风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锦衣风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锦衣风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