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七八章 老实人不能娶俊媳妇
朱长顺是朱长平的堂兄,虽非嫡堂兄弟,但在宁夏镇中,朱家一脉也只剩下这两支;故而朱真在庆王府中混出了点名堂之后,便求肯老王爷将父母双亡的朱长顺带入王府之中谋了份差事。
朱长顺平素沉默寡言,办事也勤勤恳恳,在王府上下口碑甚佳,加之有朱真在管家的位置上,不久后便被老王爷带在身边当了贴身的随从,当上王爷的贴身随从,在庆王府的仆役中的地位也算是不低了。
只是老王爷死后,朱长顺的职业生涯也到了顶点,原本他可以做小王爷的贴身仆役,但安化王爷入主庆王府之后,小王爷的身边都换成了庆阳安化王府的仆从,朱长顺便只能沦为打杂的仆役。不过他性子很很温和,还是成天笑嘻嘻的一副没心没肺的摸样,别人替他惋惜,他自己倒是毫不在意。
朱真自杀而死,朱长顺悲伤不已,告了假协助堂弟朱长平处理伯父丧事,昨日忙活了一天正自累的够呛,加上天又下大雪,索性早晨都没起床,中午饭都是浑家用木盘子端了送到床头让他吃的,吃完后又在浑家的白眼和骂声中蒙头呼呼大睡。
天色阴郁,大雪落个不停。
朱长顺之妻万氏百无聊赖的坐在家中,看着半掩的门外的纷扬的大雪发呆。万氏本是灵州的一名青楼女子,后来被灵州一名富商赎身当了小妾,可惜那富商病死之后,家中的大妇便将她赶出了家门。她无一技傍身,灵州也呆不住了,于是打算来宁夏镇重操旧业。一路艰难来到宁夏镇后受寒生病倒在路边,恰好被带着朱长顺出王府办事的朱真看见了,被带回了朱家。
漱洗打扮之后,竟然是个有些相貌的女子,老实巴交的朱长顺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个眉眼风情宛然的万氏,朱真也早想替自己的侄儿娶妻,于是便询问万氏的身家来历。万氏聪明的很,谎称是山西人氏,贼兵作乱时逃荒来此,到了宁夏镇父母双亡云云。朱真虽有些怀疑,但也不做他想,朱长顺老实巴交,能娶上这么个标致的妻子已经是造化了,于是便做主替朱长顺娶了这万氏为妻。
万氏心里也挺满足的,堂公公朱真是庆王府的管家,丈夫是请王爷的贴身随从,也算是有些地位的人家,虽然朱长顺为人老实了点,但自己阅人良多,却也知道长相俊俏性子活泛的人未必靠的住。
新婚之夜,万氏用鱼鳔装了鸡血塞进下身中,行房后落红片片,把个朱长顺乐的半死,从此对她百依百顺呵护备至,每个月的四两月例也尽数交给万氏保管,把万氏当成了亲姑奶奶。万氏起先也很知足,经历太多之后,能安安稳稳的跟着一个人过日子也挺不错,万氏知道,朱长顺这辈子会对自己百依百顺,绝不会忤逆自己之意。
然而,万氏是个见过世面的女子,她的内心之中总是有一种不甘的思绪,见识过太多的王孙公子哥儿,见识过太多的豪奢富贵的场景,如今归于贫困之中,不得不穿着棉布的家常衣服,头上身上也没什么像样的首饰,心中的遗憾难以平复。每次上街的时候,看着花枝招展的官宦小姐夫人们的身影,万氏总是会默默的咒骂几句,以解心头之憾。
老王爷死后,朱真在王府被冷落,丈夫朱长顺也沦为杂役,月例也从四两变成了二两三,万氏心中的不满更加的累积起来,数次跟朱长顺吵闹,朱长顺却总是笑脸以对,一副泥水不进的摸样,教万氏也无可奈何。
家用拮据,为了贴补家用,万氏不得不主动要求朱真在王府替她寻个差事,朱真便将她安排进厨下做王府的厨娘,虽然每月只有二两的月例,但起码吃喝不花钱,省了不少的家用。
在王府的雕廊画柱之间,万氏心中的魔鬼开始复活,不久后,王府中的常客,卫学的一名讲席史连走进了万氏的视野;这个史连生的俊俏风流,据说是安化王跟前的红人,经常来厨下点菜点酒。
万氏开始擦脂抹粉,用珍藏已久的以前的那些手段若有若无的撩拨,史连本就不是什么谦谦君子,一来二去,两人便干柴遇到烈火勾搭成奸。好景不长,这一切很快便尽人皆知,大伙儿却都瞒着成天笑呵呵的朱长顺,不忍告诉他实情。
朱真得知此事后后悔不跌,史连他是惹不起的,只能将万氏从王府中清退回家,为此万氏在家中不知咒骂了朱真多少回。不过万氏虽不在王府之中,和史连辈的奸情却并未断绝,朱长顺去王府做工之际,史连频频出入其家,两人和恋奸情热,好的蜜里调油。
大雪纷飞,天气很冷,万氏的脑子里想着史连俊俏的面容和床上的那些手段,身子却热乎乎的,身体也很是不适,听着房中传来的朱长顺的呼噜之声,万氏厌恶之极。自己的丈夫不如史连辈半分的手段和形貌,自己这一辈子难道就要跟着这么个没出息的人么?以前朱真活着,自己没胆量做些什么,现在朱真死了,这朱家还有谁能管得住自己?或许自己该和史连商量商量,总是这么偷偷摸摸的也不成的。
万氏的脑子里乱成一团,一如门缝中可见的纷扬落雪,门头上的白色灯笼随着风左右乱摆,击打在门楣上发出单调的啪啦啪啦之声,更是让人心烦意乱;万氏很想将门楣上的白色灯笼换成屋角放着的红灯笼,那是自己跟史连辈约会的暗号。红灯笼点上,便表示朱长顺不在家,而自己则扫榻以待那俊俏的人儿,朱真死了,这白灯笼还不知挂到什么时候。
门缝中光线一黯,廊上传来脚步声和说话的声音,万氏吓了一跳:那死鬼该不是熬不住这时候来寻自己吧,丈夫为了大伯丧葬之事告假在家,死鬼该不会不知道吧。
“哥哥在家么?”门上传来轻轻的叩击之声,门缝里也露出半个面孔来。
万氏的脸沉了下来,原来是大伯家的儿子朱长平来了,他一来准又是关于朱真善后之事,烦也烦死了,人都埋了不就得了么。
万氏不情不愿的起身来到门后打开了大门,刺眼的雪光让眼睛一时有些不适应,但廊上站着的三个人却是看清楚了,在朱长平之后站着一高一矮两个穿着羊皮袄的人,想必是一起来办事的。
“原来是小叔叔,你哥哥他睡着呢,昨日忙的够呛,身子好像有些不适。”万氏微微福了一福,眼睛看着站在朱长平身后的两个人,这两人都黑布捂着脸,身上寒酸的不行,只看了一眼,万氏便皱眉不想看了。
“原来如此,打搅嫂嫂了,我来寻哥哥有些事情。”
“奴家去叫你哥哥起身。”万氏淡淡道。
“不敢劳动嫂嫂,嫂嫂,这里是十两银子,爹爹去世后留下了些银两,我拿了一些来给嫂嫂收着贴补家用;烦请嫂嫂烧些茶水泡壶热茶给我这几位朋友暖暖身子,风雪很大,冻得够呛。”朱长平将一锭十两的纹银从袖中取出递过去。
万氏顿时眸子闪亮,口上说着:“哎呀,叔叔这是作甚?这怎好意思,你要去官学读书,还要考科举,要花好多银子呢。”手上却轻轻一抹,便将朱长平手中的银子拿走迅速揣进腰间。
“几位但坐一气,奴家给你们烧水泡茶。”万氏一叠声的说着,回身去后边的厨房中烧水去。
朱长平回头看了身后的宋楠和王勇一眼,朝东厢房指了指,宋楠使了个眼色,朱长平会意,举步进了厢房;床上的朱长顺业已被外边的动静惊醒,正坐起身来。
“大哥,是我。”朱长平道。
“原是兄弟啊,怎地现在来了?”朱长顺忙穿衣起来。
朱长平道:“有件事麻烦哥哥,我有两位朋友想请哥哥帮个忙。”
朱长顺也看到了进房来的宋楠和王勇两人,忙拱手道:“有礼了有礼了,既是我兄弟的朋友,但能帮上忙自然是要帮的。”
宋楠和王勇上前施礼,宋楠摘了面上的黑巾道:“有劳大哥了,我等兄弟是砖瓦匠人,专门替人盖房子,手头有一户大户人家想要盖个大宅院,人家指名道姓要按着庆王府的规制来盖,我等又不知道庆王府盖的是什么样儿,听说大哥在王府中做事,便想请大哥帮个忙。”
朱长顺愕然道:“我怎么帮忙?我可带不进人去,王府不准外人进入。”
宋楠道:“不需要进王府,只要大哥画出王府的房舍的布局便成了。”
朱长顺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这么简单的事儿,稍等,我立刻帮你们画。”
宋楠拱手笑道:“有劳了。”说罢从腰间掏出两锭银子摆在桌上道:“这是报酬。”
朱长顺摆手道:“这要什么报酬,帮朋友忙不是么?”
宋楠微笑道:“要的要的。”
朱长平也笑道:“哥哥拿着吧,人家一片诚意。”
第四七九章 愚夫毒妇
万氏在灶下生了火架上了柴火烧水,在灶堂的火光中喜滋滋拿出腰间的那锭十两的银子翻来覆去的看,忽然间心头一沉想道:“大伯死后的遗物都被那几个婊子给瓜分光了,叔叔昨儿还说一文钱也没落下,为何这时候又冒出来这么大锭的银子来了。是了,定是大伯留下了不少银子给叔叔,叔叔不肯说出来。不成,若是留下几百两银子下来,怎么着也要再讨要一些才是,这十两银子便想打发了自己,说起来长顺也算是大伯的半个儿子呢。”
万氏愤愤起身来,拍掉围裙上的灰尘便急匆匆的往堂屋走,堂屋内空无一人,房内传来说话之声,万氏心中恼怒,这帮客人倒也自来熟,不懂规矩居然进房说话。
万氏气呼呼的来到门外,正好听到里边宋楠正在求朱长顺画王府的屋舍图,还拿出银子来作报酬,朱长顺还傻乎乎的拒绝。万氏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一把撩开了帘子进到屋里。
“叔叔带着两位客人去堂屋坐吧,奴家和夫君有几句话要说。”
朱长平忙道:“嫂嫂可否容我等跟哥哥把话说完?”
万氏笑道:“又不是马上就要走,干什么这么着急?事儿慢慢说便是,我和你兄长就说几句话。”
朱长平无奈看着宋楠,宋楠点点头道:“遵这位大嫂之言便是,又不急在一时。”
万氏随意瞄了一眼宋楠,这才发现宋楠脸上的蒙布已经除去,竟然是个俊俏的后生,只可惜却是个泥腿子匠人,生的再俊俏也没用,可惜了这幅好皮囊。
众人出房之后,朱长顺皱眉问道:“你这是作甚?兄弟带的朋友来办事,说话便完事了,你跑来作甚?”
万氏低声骂道:“你个榆木疙瘩,懂得什么?人家给你银子你还推辞,装什么义气?”
朱长顺无语,赔笑道:“收了便是,人家不是将银子留下了么?”
万氏道:“这两锭银子不过五六两,这么点银子你便答应他们么?”
朱长顺愕然道:“这么多银子还不够么?抵得上我两个月的月例呢。”
万氏啐道:“快别提你那月例了,靠那点银子咱们都要去喝西北风,老娘也不知道倒了什么霉,嫁给你这么个没本事的。”
朱长顺傻笑不语,万氏愈发的来气,低声道:“多要些银子,少于十两……不……二十两免谈。”
朱长顺皱眉道:“这么多,你抢钱么?”
万氏道:“你懂什么?这些人明显是有求于咱们,而且我瞧着他们的来路不正,这么点银子还是便宜他们了。”
朱长顺吓了一跳道:“莫瞎说,人家是泥水匠人,替人家大户盖宅子,人家主人家要求跟庆王府盖的一模一样,这才来求咱们的。”
万氏啐骂道:“也就骗骗你这个戆货。咱们大明朝的王爷府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盖出来住进去么?普通人住王府那叫逾制懂么?”
“不懂……!”朱长顺老老实实的道。
“你自然不懂,什么人住什么宅子,可不是有钱就成。照你这么想,天下有钱人家多得是,个个都造个金銮殿住着?那皇上怎么办?”
“说的也是……娘子是怎么知道这些的?”朱长顺恍然道。
万氏可没法回答这个问题,难道说:老娘在灵州妓院接待过不少官老爷,**之后枕边闲话听来的。
“你别管,总之这些人的来路不正,我怀疑他们也许是想进王府偷东西,这才找你画王府的房舍布局,便于他们出入。”
朱长顺吓得张大嘴巴道:“啊呀,那可了不得,这我可不能干。”
“蠢货,干什么不干?他们要偷王府,跟咱们有什么关系?他们做大票的生意,咱们就要狮子大张口多要银子。”
朱长顺摇头道:“你这妇人,不知天高地厚,这要是传出去,我还有命么?”
万氏抬手在朱长顺的头上打了一巴掌道:“你不会动动脑子啊,等会画图的时候画错了几处,让这伙人有去无回,王爷府的卫士把他们都抓了,这不就没事了么?回头这些家伙若是供出你来,你便说是故意画错了图引他们上钩,弄不好王爷一高兴还会有赏呢。”
朱长顺吸了口冷气呆呆的道:“这能成么?”
万氏怒道:“你不听我的话么?跟着你倒了八辈子霉,你还不听我的,说不定哪一天我拍拍屁股走了,瞧你怎么办。”
朱长顺忙道:“可别,娘子你怎么说这样的话,我听你的便是。”
万氏厌恶的看了他一眼道:“这才像话,我出去给他们沏茶,你在这里画好了给他们拿过去,记住,一定要乱画一气。”
朱长顺木然而立,万氏瞪了她一眼出去了,外边传来万氏的笑语之声:“几位等急了吧,水开了,奴家给几位沏茶去。”
朱长平的声音传来:“有劳嫂嫂了。”
朱长顺愣了半晌,伸手拿了笔沾了墨,在桌上铺开的纸上缓缓的画了起来。
……
街道上,宋楠和王勇两人弓着身子往观雪楼走,宋楠的怀中揣着朱长顺画的那幅详细的王府布局图,朱长顺还算尽力,每栋楼叫什么名字,住着什么人,都说的明明白白,倒省了不少的事儿。
“大人,我总觉得朱家那妇人不像个正经人。”王勇瓮声瓮气的道。
“你是看相算命先生么?初次见面便能知道别人的好坏?是不是因为那妇人多要了咱们十两银子?妇人贪财也是情理之中,这朱长顺画的图如此详尽,倒也值十几两银子。”
王勇道:“不是因为银子,大人你没瞧见么?那妇人擦了胭脂水粉呢,按说那朱真也是她的堂公公,朱长顺都穿了孝衣,臂上也带了孝,那妇人除了鬓边别着一朵白花儿,身上和脸上却打扮的不像是戴孝之人。”
宋楠皱眉回忆了一下,倒也是实情,不过这等事宋楠是不会在意的,于是笑道:“我可没盯着那妇人的脸和身上看,王勇兄弟是不是看那妇人俊俏,有些动心了。”
王勇忙道:“大人莫要取笑,纯是一种直觉罢了。朱长顺老实巴交的一个人,怎会娶了这个俊俏的妇人?这妇人细皮嫩肉的,明显不是寻常女子,这里边定有文章。”
宋楠呵呵笑道:“越说越不像话了,什么叫细皮嫩肉?你摸过不成?傻人有傻福,凭什么朱长顺便不能娶个俊俏的妇人?别乱想了,回去咱们好生的研究这幅地图,今晚或者明晚,寻个机会咱们偷进去寻证据。”
王勇收起心思道:“好的大人。”
中午时分,大雪稍停,天色也亮堂起来,两人在观雪楼外围逡巡了一会,趁人不备溜进锦衣卫亲卫设立的警戒圈中,迅速的回到观雪楼中。
出门时的马车停在楼门口,楼下台阶上,杨蔻儿正翘首张望,见宋楠穿着老羊皮袄匆匆而来,杨蔻儿飞奔而下迎上来道:“哎呀,哪里来的羊倌儿,你的羊呢?”
宋楠呵呵一笑道:“羊宰了,诺,皮都穿身上了。”
杨蔻儿咯咯娇笑道:“下回好生的带我出去玩,不许在这样骗我,丢下我一个人好没意思,逛了一会儿便回来了。”
宋楠笑道:“定如你愿,不过我现在冷的厉害,可否进楼说话,弄杯热茶来喝一喝。”
杨蔻儿忙道:“快走快走,我帮你沏茶。”说罢像只小鹿般蹦跳着进了楼里。
宋楠看着她的背影心中一阵温暖,相处的越久,越觉得这妮子性格可爱,纯洁的像雪花一般,只可惜自己不能弄她上手,实在是件遗憾之事。
……
楼上的桌案上,朱真秘密留下的庆王府和军中.将领签订的屯田协议手抄本摊开在上边,二十多份协议涉及军中多名将领,在仔仔细细的将这些协议查看一遍之后,杨一清长叹道:“当真难以想象,庆王府竟然是主动替将领们当着挡箭牌,这些协议中都有重要的一条是,田亩名义上归于王府名下,实际上却仍归军官们所有,简直匪夷所思。”
宋楠从一旁的地图上移开目光来道:“这一点早就料到了,这协议便是为了应付你的整饬边备之事而做的,我只是不明白一点,为什么王府会这么做,讨好军中.将领的意图何在?这才是值得好好考虑的一点。”
杨一清身子微微一怔,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第四八零章 奇谈怪论
周东战战兢兢的过了一整天,这是宋楠扬言插手田亩丈量之事的第一天,这一整天周东不断的派出眼线打听宋楠和杨一清的动向,得到的消息虽是宋楠只上午和杨一清的女儿坐马车出去逛了一趟街景,之后便再无动作,并未派人去复核姜汉的田亩,但周东却愈发的紧张起来。
弓弦张开引而不发的时候其实是最恐怖的时候,钢刀举起没落到脖子上的时候也是最让人胆寒的时候;这时候的周东便有一种被弓箭瞄准要害,或者是头被按在砍头台上顶上悬着举起的钢刀的感觉,早一点晚一点,都免不了挨上那一下。
自己虽然去寻了安化王禀报此事,求安化王出面解决,甚至不惜隐含拉安化王下水的威胁之言,但周东心里清楚,在这件事上,安化王的态度根本就是无所谓;自己的生死其实并不放在安化王的心上。
周东坐不住了,傍晚时赶到李增府中寻求对策,李增刚刚出城巡防归来,对昨日在姜汉总兵府中发生的一切浑然不知,当弄清楚事情的原委之后,李增暴跳起来点着周东的鼻子骂道:“你这等人!刘公公怎会派你来此办事?你竟然以言语威胁安化王,安化王会受你胁迫?简直愚蠢。”
周东强辩道:“但确实是安化王让本官虚报田亩数的,并说此事万无一失。”
李增怒骂道:“咱家且不说你为了这区区一万两银子便听信安化王的安排之事,你来时刘公公怎么跟你交代的?你若能替边镇的将领们挡下杨一清的这次整饬,只要稍一暗示,这银子还不流水介的送到咱们这里?犯得着经安化王之手,让他去当好人么?”
周东委屈道:“我这不也是遵照公公的指示办事么,公公临行时说了,来到宁夏镇要给足朱寘鐇的面子,同时宁夏镇的这帮军中.将领们捞的不像话,也要教他们出出血,京城用度不小,刘公公也需要些银两办事……”
“闭嘴……公公要你给朱寘鐇面子,可不是要你为了区区一万两银子便去替朱寘鐇做好人,这下好了,宋楠若真的插手,我看你怎么脱身?安化王会白白将此事揽到自己身上?他指使你弄虚作假之事可有人证?当时何人在场?何人给你证明?亏你还打算供安化王出来,你不供出来倒还有一线生机,一旦嘴巴贱供出来,怕是死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刘公公也保不住你。”
周东瘫坐在椅子上惶然道:“我死定了,我死定了,宋楠说话便要动手,这事儿根本掩藏不住,姜汉那厮也不是个硬骨头,他是绝不肯将此事包揽下来的,我怎么办?李公公救我!”
李增鄙夷的看着周东的窝囊摸样,心中暗自叹息这回刘公公算是用人不当了,这等窝囊废派来宁夏镇这种地方完全就是废物,喝喝酒听听曲玩玩粉头倒是在行,真正要靠他动脑子玩手段便白瞎了。本来有自己坐镇,宁夏镇中的军政官员们虽个个不是善茬,倒也不难对付,但现在突然跑来个宋楠搅局,事情一下子便乱成一锅粥来,便是自己也很难有好办法了。
而宋楠一眼便看出了在宁夏镇中的这些人当中最弱的一环便是周东,来时第一天的时候,便在酒楼上给了周东一个下马威,让周东大失颜面,还玩了些小花样让周东受到各方的猜忌。还算是大家的眼睛都很亮,这才没让宋楠得逞。现在宋楠扬言要插手查核田亩丈量数字虚假之事,摆明了更是冲着周东而来,因为只有周东才是宋楠的最佳进攻对象,而周东在压力之下很有可能再出昏招,落入宋楠的圈套之中。
李增不再理会周东,任由他在堂上唉声叹气,命人看着他,不准他离开中军府,以防这家伙病急乱投医再出昏招,自己则快步回到内堂之中,进了中军府内堂的一处侧院。
院子里有三间厢房,十余名从京城跟踪宋楠尾随而至的东厂番子们便被安排在这里藏匿,李增便是要来跟他们商议此事。
领头的东厂三档头名叫邓舍,百无聊赖之际正带着众兄弟喝酒赌钱打发时间,见李增到来,邓舍忙叫停众人上前拜见,李增开门见山的将此事说了一遍,最后道:“邓挡头,这件事已经到了火烧眉毛的情形下,宋楠一旦抓住周东的痛处相胁迫,周东可能会向宋楠屈服,到那时咱们全部要受到牵连,此事须得尽早决断,咱家特来跟诸位商议一下。”
邓舍震惊不已,半晌后缓缓道:“我等离京之时,刘公公给了话,要咱们便宜从事,当我们获悉宋楠的目的地是西北之时,曾飞鸽传书告知刘公公,刘公公飞鸽传书送来的指示你也看到了,要我们一旦有机会便在边镇除掉宋楠。现在到了这个时候,我看咱们该计划计划如何在宁夏镇让宋楠死在这里了。”
李增缓缓点头道:“咱家本指望着让安化王跟宋楠之间产生龌蹉,由安化王出手对付宋楠自然比咱们出手好上百倍,但现在看来却是不太可能了,安化王这个老狐狸,火不烧到他的身上,他是不会出头的。而且宋楠明显是对着周东穷追猛打,似乎也并不愿意跟安化王之间发生龌蹉,然则为了保住周东解决此事,我们确实该出手了。”
邓舍道:“反正我们几个听候李公公调遣,您在这里地头熟,手上也有人,这件事还得需要您来主事,我等便当马前卒便是;我手下的几位兄弟功夫极好,打打冲锋倒还是使得的。”
李增摇头道:“如果要动手,岂会麻烦你们动手?邓挡头放宽心等消息便是,不过我还是想请邓挡头飞鸽传书回京城请示刘公公,宋楠可不是一般人,在宁夏镇宰了他也许不太难,难得是如何善后,会不会让公公在京中被动,这些才是重点。”
邓舍点头道:“还是李公公考虑周详,我便再请示刘公公,将此事原原本本告知刘公公,刘公公若同意咱们动手,李公公便可立下狠手,让宋楠葬身于此。”
李增道:“就是这个话,咱们分头行动,你请示刘公公,我安排人手做好准备,这边得到答复,那边我便可以动手了。”
邓舍笑道:“李公公,请恕在下多嘴,宋楠可不是那么容易杀的,他虽在宁夏镇,但身边也有数百亲卫外加本地锦衣卫的保护。还有,我要提醒李公公一句,宋楠手头匿有上百火器,据说威力巨大,刘公公曾亲眼目睹过那些物事。我见公公似乎胸有成竹的样子,但此事确实掉以轻心不得的。”
李增呵呵笑道:“邓档头但请放心,咱家手头人手有限,能信任的人也不多,可不会去闹出什么大动静来,便是握有重兵,却也不能堂而皇之的正面斗杀,那不成了给自己找麻烦么?君子斗智不斗力,跟宋楠这种阴毒之人只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邓档头且放宽心,飞鸽一来一回须得两日光景,两日后若刘公公点头同意,便教你见识见识我的手段。”
……
夜色中的观雪楼灯火明亮,宋楠和杨一清一家人以及王勇和侯大彪等人围着一锅羊肉热腾腾的吃着晚餐,宋楠今日兴致很好,酒酣耳热之际说话也有些不着边际,说出些众人闻所未闻的话来,让众人目瞪口呆。
“你们知道千里传音么?”宋楠迷瞪着眼问道。
杨一清报以一笑,王勇嚼着羊肉道:“这等事都是以讹传讹,哪有这样的世外高人,卑职自小学武,在门下也没听说有人会这功夫;师父武功深不可测,跟挑场子的外来武师比武的时候不也是满地翻滚弄得灰头土脸,江湖传言的什么高来高去千里传音之类的事情都是骗人的,师傅说这世上根本没有那样的武功。”
宋楠呵呵笑道:“我知道有个地方的人个个都会千里传音。”
“啊?”
“什么?”
“宋公子又骗人。”
众人有的惊愕,有的嗤之以鼻,明显宋楠是在说笑话。
宋楠摇头晃脑的道:“我知道你们不信,但我却知道这是真的,那里的人发明了一种叫做‘电话’的玩意儿,咱们在这里只要拿起这一头,那一头的人哪怕是在天涯海角,只要也有一部电话,便可两人对答,连喘气声都能听的清清楚楚。”
“……”群体默然,这也太扯了吧。
“宋大人喝醉了。”杨一清笑道。
“你们见过神奇的魔盒么?一个大方盒子,只要打开开关,里边唱歌演戏应有尽有,都是真人出演,神奇的不行……”宋楠不管不顾兀自说道。
“……”王勇和侯大彪眼珠子都快飞出来了。
“宋大人真的醉了,酒不能再喝啦。”杨一清道。
“好好玩的东西啊,真的有么?我想要个。”杨大小姐满眼都是星星托腮遐想。
“蔻儿,你也喝醉了么?”杨夫人斥道。
“你们见过人坐在箱子里能在天上飞么?这里到京城数个时辰便到了……”宋楠还在说。
“……”众人全体翻白眼,没人再愿意理宋楠。
第四八一章 龙潭虎穴
二楼的房间里,宋楠缓缓的脱下身上的盔甲,曼斯条理的穿上黑色的夜行服,在王勇的帮助下用黑布一层层的将头脸包起来,扎上腰带后又仔细的检查了桌上的两只双管火铳,之后珍而重之的将之装入皮囊,背在身后。
王勇也是同样的一副夜行打扮,头脸裹得严严实实的,身上还背着一大捆绳索,绳索的一头挂着铁爪。
“大人,您真的决定要亲自去么?其实卑职一人足矣。”王勇道。
“莫非你怕我拖你的后腿么?我功夫确实没你好,但此去又不是找人拼命,只是一探究竟而已,此去不求有功但求无险你怕什么?我可不会拖你的后腿,要不是你吵着要去,我还打算独自前往呢。”
王勇翻翻白眼不做声了,宋大人就是这个脾气,就喜欢亲自冒险,上回在太行山中攻打贼巢之时便差点出了漏子,被刘六给活捉关了起来,还好福大命大逃了出来,这回好了伤疤忘了疼又要亲身犯险了。
“你心里莫要嘀咕,侯大彪恳求我半个时辰,我答应了他没有?跟了我这么久,难道不知道我的脾气么?”宋楠摆动着手臂,试试身上的物事是否圆转随意。
王勇一口吹熄了烛火默默的开了后窗道:“大人,咱们出发吧。”
宋楠一笑,伸手撑住窗台纵身一跃,身子便如落叶一般落在窗下的平台之上,缓缓移动到平台的边缘伸手攀住边缘的石块身子一翻,双脚便已勾住后廊的廊柱,随后无声的顺着廊柱滑落在草地上。
王勇无声的喝了声彩,如法炮制,很快也来到了地面上,两人摸黑踩着雪地疾走,片刻后便到了后院墙处,侧耳听了一小会,院墙外漆黑一片毫无动静,王勇低声道:“侯大彪带人在前边发了会疯,后面的这些家伙看来都被吸引走了。”
宋楠道:“走!”
王勇抛出挠钩勾住院墙,三下两下便如猿猴一般攀上了观雪楼的外围墙墙顶,伏在墙上再观察了一小会,确定无人盯梢,两人迅速翻过院墙,消失在黑夜的街巷之中。
大雪之夜,整座宁夏镇早早便陷入了沉睡之中,二更天,天气极寒,屋檐上的冰棱子粗如儿臂,街巷中除了犬吠之声再无异响。两人沿着街道屋檐下的条石快步疾行,躲避着偶尔出现的巡城士兵队,半个时辰之后,庆王府高大的围墙便横亘在两人面前。
“咱们须得从后围墙进入,王府前边殿宇房舍密集,守卫也肯定很多,那地图上画的清楚,后面是花园,虽肯定有守卫,但却更容易进去。”宋楠低声细语。
“大人说的对,咱们绕一圈。”王勇点头答应。
两人缩回街巷之中,远远的兜了个大圈子,从文庙广场的方向靠近王府西北角,在一排纠葛的树丛的掩护下,两人成功穿越开阔地带抵达王府围墙之下。喘息稍定,两人抬头上望,但见两丈多高的围墙壁立于前,顿感压力巨大,这样高的围墙要攀上去实非易事,但没等宋楠鼓劲,王勇已经缓缓从肩头取下绳索,轻手轻脚的整理起来。
宋楠看了看方位,这里是王府的西北角,按照朱长顺所画的地图,此处应该是王府的后花园,这里除了几间打理后园的园丁和杂役的住处之外便别无其他;当然这种地方守卫是肯定有的,只要避过守卫,被发现的概率便大大降低了。
今日宋楠也没打算能到达锦衣卫暗探朱福生前所居住的地方,据朱长顺的地图所示,朱福坐在的杂役们居住的院子是在存心殿之侧,二进靠近三进的地方,从后园抵达那里要经过两进的房舍,中间有多少守卫便不得而知了。
宋楠的目的其实便是想来探探路,观察观察王府的守卫出没的规律,摸清楚了才能真正的行动,瞎了眼乱钻肯定是不成的。摸进王府是件及其隐秘的事情,事实上连杨一清也不知道今晚宋楠就要行动,虽然他知道宋楠有进王府一探的意图。晚间的那些胡言乱语宋楠也是做戏,既瞒过杨一清一家人,也瞒过楼中的那些回子仆役,这些仆役都是庆王府的人,宋楠绝对相信,这些家伙中定有安化王安插监视偷听的眼线,只是为了不露馅,这些人表现的都很谨慎,轻易不会露出破绽来。
裹上棉条的铁爪被王勇舞的呼呼做声,呼啦一声,王勇脱手扔出去,只见飞爪带着绳索直冲天空,咔哒一声闷响,紧接着墙头上的积雪扑簌簌的落了两人一声;这一下动静虽不大,但夜静无声,显得格外的刺耳。
两人赶紧伏在墙根屏息倾听周围的动静,半晌后没有异样的响动,王勇这才缓缓的往下抽着绳子,裹着棉布的抓勾在墙头上拖动发出轻微的闷响,绳子一紧,再也拽不动了。
“成了!”王勇低声道:“卑职先上。”
宋楠低声道:“小心些,墙头恐有尖刺荆棘等物,莫着了道儿。”
王勇点头,吐出口吐沫在手心揉了揉,抓住绳头闷哼一声,双手交替上拉,脚下踩着墙壁,身子与墙壁成九十度直角,竟然一步步的走了上去,宋楠喝一声彩看着王勇的身形消失在墙顶,片刻后传来一声猫叫,宋楠抖擞精神握住绳子学着王勇的样子也一步步的攀了上去,到了顶端身上已是浑身大汗,王勇伏在边缘处伸出敦厚的手掌拉住宋楠用力一拽,两人成功的登上了围墙顶端。
“大人小心,脚下有尖刺,卑职清理出了这两尺方圆,其他地方都有尖刺埋着。”
宋楠定神看去,两尺余宽的墙头上堆着厚厚的雪,看不见什么尖刺,但见王勇用匕首轻轻的在旁边的雪层上方一划拉,顿时可见数根尖刺冒出尖角来,黑沉沉的甚是可怖。
两人蹲在墙头不动,一边倾听周围的动静,一边朝下方打量,虽然天色漆黑,但毕竟是正月十三,月近满月,躲在厚厚的云层之后亦有微光洒落,可见下方确实是一片园子,生着不少大树,看来地图无误;下边也毫无灯光和人声,几所黑乎乎的房舍在不远处的墙边,但里边也无灯光,即便是有人住也是睡着了的,远处王府的不少院落之中倒是灯火通明,若细听还可听到话语声和丝竹之声,想必是有人尚在享受夜生活,并未就寝。
下去的时候便简单了许多,两人抱着绳子出溜到底,脚踏实地之后宋楠轻声道:“里边的才是真正的后园,这个小园子是隔离后园和围墙之间的屏障,王府就是王府,一点也不含糊,若在此被人发现,便只能被瓮中捉鳖了。这附近定有巡逻卫士,小心些。”
王勇也看清了格局,这座后园显得太过窄小,倒是顺着围墙一路延伸开去,只是宽度实在太窄,在外墙根下都可看到对面的还有一堵围墙,显然这依靠着外墙而划出的园子其实并非真正的花园,而是类似城门外的瓮城一类的玩意儿,一旦在此被发觉,便会被困在这个狭窄之处,如能迅速返回逃离倒也罢了,否则便只能等死了。这种结构既能有效阻止贼人从后园进入王府,又能使进入之敌困于此地,束手就擒,可谓是心思巧妙。
两人蜷缩不动,眼睁睁的盯着对面的第二道围墙半晌,正当以为安全无虞的时候,对面的墙头忽然有几个黑影晃动了几下,紧接着十几个人登上围墙,四下无声的张望倾听了一会儿,这才无声的缩回头去。
宋楠惊出一声的汗,暗叫庆幸,果然有卫士在此,而且这帮家伙居然连灯笼火把都不举一只,只是在阴暗中偷偷瞭望;看来自己是误打误撞的钻了空子,这帮人若是在自己和王勇翻墙的时候冒头,那可早就炸了锅了。黑夜中虽然视线模糊,但移动的人影却是最清晰的目标,今日若非乌云遮月,恐怕缩在墙根下也会被一览无余。
高墙、隔离带、内墙、卫士。这才进入王府几步,便有这么多手段,可见王府守卫之严,再往前的危险也更大。
尤其让宋楠觉得不安的是,朱长顺画的地图中完全没有画到后院还有隔离带这一笔,这让宋楠对这幅地图的准确性产生了疑问,按说如此明显的布置格局,朱长顺要么不知道,一旦知道了,不可能不标注出来。
“大人,咱们抓紧吧,卫士们刚刚冒头,一时不会露头了,咱们避开这处,往东走一段再翻越内墙如何?”王勇低低的道。
宋楠虽满腹疑窦,但也无暇细想,既入其中,岂能就此而回,总要再探索一番。于是轻轻点头,两人沿着墙根处缓慢前行,避开卫士所在的内墙之处,寻找翻越内墙的合适地点。
第四八二章 行迹暴露
往东挪动了数十步后,在依稀可见的光亮中,宋楠和王勇竟然发现在内墙墙头上高高耸立的一座箭楼,顿时大为沮丧,两人不得不停下脚步。
“大人,不能往前走了,否则必被发现。咱们现在的位置是在箭楼和刚才王府卫士的巡逻点之间,是进是退,大人下决定吧。”
宋楠蹲在墙根下想了想道:“王府的守卫比我们想象的要严密的多,但我想,起码我们须得摸清内墙上守卫巡视的规律,否则这一趟岂不白来了。朱长顺的地图上说,这里该是一大片园子才是,也许内墙是最重要的一关,过了内墙反倒会轻松许多。王兄弟,我还想一试。”
王勇悄声道:“那好,既然大人这么说,卑职便跟着大人闯一闯。”
宋楠咬咬牙道:“不管了,既来了,龙潭虎穴也要闯一闯,胆小怕事干不了大事。”
王勇暗暗佩服宋楠的胆量,指挥使大人和其他朝廷官员可不同,胆大敢于冒险是指挥使大人身上独有的特质,这恐怕也是指挥使大人能青云直上的原因之一,任是谁处在这样的境地,恐怕也只能打退堂鼓了,可宋楠却是知难而上绝不言退。
从宋楠等人缩身的外墙墙根处到守卫出没的内墙距离约三十余步,这段距离在平日自然是发力狂奔十几息之内便到,但宋楠和王勇却如慢动作一般的轻轻挪动,花了足足小半个时辰的时间。即便如此,满是积雪的地面踩上去还是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让两人如履薄冰。
这期间,内墙上的王府卫士又出没了一次,彼时宋楠和王勇正稻草人一般的行到了中途,恰在一棵树的树干处,两人屏气凝神的贴在树干上大气也不敢出,墙头上的十余名卫士朝他们所在的方向看了足足十几息时间,却硬是没发现他们。可能是天色太暗,两人全身尽墨贴在树干上,树干显得臃肿了许多,但却看不出来是人附在上边的缘故。即便如此,卫士消失之后,宋楠和王勇两人身上都出了一身的冷汗。
宋楠估算出了时间的间隔,内墙之上的王府守卫应该是每隔一刻钟的时间便上墙头来巡视一次。从卫士们可以在墙头快速走动的情形来判断,内墙的宽度应该很宽,足以任人腾挪。
这一点很好理解,内墙才是王府赖以防卫的设施,人力布置在内墙上,若有敌踪,这内墙上须得遍布人力防守才是,其实便是王府这座城中之城的城墙。再看看清晰可见的墙垛,这正是用作防守的标准建设,有了墙垛防护,王府中的卫士可以凭此为掩体往下射箭投石发射火器,慢说是蟊贼进入,便是大股的人马进攻,恐一时也难得手。
成功抵达内墙墙根之下,两人早已身上汗湿,一阵阵的发冷;距离下一波卫士的巡逻时间也剩下不多,王勇迅速抛上绳索勾住墙垛,两人一前一后爬上内墙墙头。上到墙头来,两人都大惊对视,这内墙不是一般的宽敞,宽度几可数车并行,在靠近内侧的一边,过道两旁堆着着一堆堆的物事,上面以油布遮蔽。宋楠忍不住用匕首割开最近的一堆积雪覆满的油布伸手进去摸了一把,触手处竟然是一捆捆的箭支,不由得咂舌不已。
王府内墙上堆得恐怕全部是防守的物资了,这一堆是箭支,其他的恐怕就是礌石滚木火油标枪之类的玩意儿,王府身在宁夏镇中,宁夏镇又有重兵驻扎,却如此小心谨慎,却不知是何原因。
内墙南侧有阶梯下墙,这正是方便内侧人员登墙据守的格局,两人不敢久留,沿着阶梯下来迅速躲进几棵大树之后,便听到有轻声的话语声传来,在藏身之处不远的石径上,一队巡逻卫士跟他们擦肩而过,慢的一刻便被撞个满怀。
卫士们经过之后,两人迅速上了石径往里走,周围全是黑乎乎的房舍的影子,朱长顺地图上标注的王府后园根本就不见踪迹,恰在疑惑之际,一道垂门出现在前方一排房舍之后,垂门两侧似有花墙延伸,两人对视一眼,心中均是一喜。
看来朱长顺的地图没错,只是省略了不少建筑没标注出来,进了后园则万事大吉,王府的后花园必是花草树木假山游廊遍布,太多的藏身之处,不虞被发现踪迹。而且大半夜的花园中也必无人在其中,只要不惊动睡在里边的花匠和园丁便丝毫不用担心。而且一般后花园的那一头便是王府内堂,住的都是王府中的主子们,这里卫士和杂役们也很少出入其中,更加不容易被发现了,或许可以寻路穿过这里,摸到想去的地方的路径也未可知。
令人心情放松了许多,四周张望了一番快步穿入垂花门中,门内十余步内确实树木葱郁,很像是个花园的样子,然而绕过迎面的一座石屏风之后,宋楠和王勇顿时呆立在那里。
屏风后是一个巨大的空旷广场,广场的四周有着数十排的房舍,微暗的风灯挂在这些房舍的门前,依稀可见房舍周围摆放的兵器架大鼓马桩等物。
“大人,这……”王勇呆呆道。
宋楠头皮开始发麻,一拉王勇低声道:“不好,这是卫士们的驻地,咱们闯到虎穴里来了,快走快走。”
话音未落,便听屏风后的垂门进口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宋楠和王勇赶忙躲进一旁的暗影里,便见四五个人影飞奔而过,冲向房舍密集之处,拿起鼓槌‘嘭嘭嘭’便敲打起来,宋楠心头一惊,暗叫糟糕,这些家伙半夜敲鼓肯定不是闹着玩,搞不好是行踪暴露了。
果然,随着鼓声的震天介敲响,一排排房舍的门纷纷打开,很多人探出头来询问发生了何事,就听那敲鼓的卫士高声叫道:“全体集合,西北角发现有人潜入!”
王勇脸色发白看着宋楠,宋楠摆摆手示意听个明白;一名军官摸样的卫士边整理盔甲便跑步来到敲鼓的卫士身旁喝道:“到底怎么回事?”
那卫士道:“回禀曹统领,汪副统领带着兄弟们在内墙墙头发现痕迹,内墙上的物资被人掀动过,且有新鲜脚印踩踏痕迹;汪副统领命人去外墙处查看,发现有贼人的足迹和翻越院墙的痕迹;汪副统领已经带人在外边开始了搜索,特命小人回来叫人。”
那卫士统领闻言立刻大喝道:“全体集合,第一队封锁后宅通道,通知前院兄弟防备,第二队就地搜索,第三队随我去内墙处搜索,发现贼踪后立刻鸣笛通知。”
众卫士慌慌忙忙的穿戴披挂,片刻后便分头开始行动起来,一队队的卫士从宋楠藏身的树丛旁飞奔而过,呼喊号令之声不绝于耳,与此同时,一名卫士头目率上百名卫士就地自南而北展开了搜索。
宋楠明白这里是呆不住了,和王勇两人迅速离开卫士驻地,但一出垂门,更是倒吸一口凉气,整个后面的地域全是火把和灯笼照耀的人影,数百卫士正在角角落落进行地毯式的搜查,不是传来卫士首领的喝叫声:“一处也不能漏,每间房子,每个角落都要搜查,王爷已经被惊动了,若不抓到贼人,大伙儿都没好果子吃。”
“怎么办大人,原路返回怕是不成了。”
宋楠眉头紧皱道:“不能原路返回,留在那里的钩索定然已被发现,回到那里也出不去。现在只能寻个地方躲藏起来叫他们搜查不到,然后再做计较。”
王勇咂嘴道:“躲哪里?”
宋楠皱眉道:“朱长顺的地图上标注了这附近有座佛堂,咱们找找看,佛堂中定不会有人居住,也许有藏身之处。”
王勇道:“好,快走,后面的搜过来了。”
宋楠叹了口气道:“兄弟,朱长顺的地图似乎有些问题,那佛堂也不知能不能找到,总之尽人力听天命。我求兄弟一件事。”
王勇跺脚道:“什么话等会再说,现在可没空啊。”
宋楠道:“不,现在必须要说,若卫士们发现了我们,我便会自刎,到时候请兄弟将我的面目跺的稀烂,教人看不出我是谁。否则我死不打紧,连累的人恐不在少数,务必要答应我。”
王勇吓了一跳道:“大人何出此言,咱们可还没被抓住呢。”
宋楠道:“有备无患,这是我的最后之命,你须得遵照执行,否则我死了也不会原谅你。”
王勇喟然一叹道:“卑职答应了便是,大人,咱们快走吧。”
宋楠拍拍他肩膀笑道:“好兄弟。”身后火把闪动,搜罢驻地的百余名卫士正朝垂门口行来,宋楠和王勇的身形一动,沿着垂门墙壁疾行而去。
第四八三章 误入西楼
两人左藏右躲跟搜查的卫士们玩起了躲猫猫,但是随着搜查范围的缩小,两人腾挪空间也越来越小,而本该在左近的那座地图上的佛堂却是踪迹全无,不久在一片房舍拐角之处,宋楠和王勇转角遇到了一队搜查的卫士,不得已交上了手。
好在这队卫士只有七八人,被两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干掉三人之后,其余的人轰然后退,领头的卫士掏出竹笛稀溜溜吹了起来,一时间各处相应,数百在附近的卫士们迅速围拢而来,宋楠和王勇不得不赶紧逃命。
两人慌不择路一路乱窜,身后的卫士们穷追不舍,宋楠和王勇也弄不清方向了总之遇到路便走,遇到院墙便翻越,发了疯一般的跑了盏茶时间,终于暂时将卫士们抛在身后百步之外。
“大人,这样不成啊,我估摸着整个王府的卫士恐都朝咱们这里围拢来,一会功夫前面也是走不通了。大人,请允许卑职回头引开他们,或者是杀出一条血路。”
宋楠忙拉住王勇道:“不成,他们知道我们是两个人,你一个人是引不开他们的,卫士数量众多,咱们便是亮出火器也没法子对付他们全部,杀出血路什么的明显不智,无异于送死。”
“那怎么办?难不成还真要拿火器往自己脸上轰不成?”
宋楠抬头四顾,天空中的云正在变淡,一轮皓月在薄云之后悬于西边的天空,快到月落之时,月光反倒明亮了起来,远处一角飞檐在白亮的天空中映衬出一道剪影来。
“那里有座楼。”宋楠眼睛一亮喜道。
“是佛堂么?”王勇问道。
“管他是什么地方,朱长顺这厮骗了我们,他给我们的地图画的全是假的,我们本想从冷僻处进来,没想到却正好撞到了王府卫士的一处驻地,可算是害了我们了。”
“待我等脱身,必砍了他的狗头。”王勇怒骂道。
“能脱身再说吧,咱们去那座楼上,那是座三层高楼,没准是安化王住的地方,就算不是他,也是王府中的重要人物居住之地,没准能弄个人质什么的挟持着脱身。”
王勇点头道:“一切听大人的。”
身后追兵又近,两人不再犹豫,冲着那一角飞檐发足狂奔,穿过数道庭院之后,又见一道圆门,宋楠和王勇不假思索一头扎入。这园子里却是静悄悄的无声,石板路两旁花树繁茂假山凉亭林立,那座高楼便在前边不远处的一大片树木掩映之处。
绕过一个弯儿,可以看见那座楼的正门了,只见大堂中灯火通明,有不少人影在晃动,想是听到外边的动静都点了灯在张望打听。王勇蒙着头便要直闯进去,宋楠赶忙将他拉住,做了个手势。
王勇会意,随着宋楠躬身轻走饶了个圈子来到楼后,宋楠朝楼上亮着灯火的一间屋子指了指轻声道:“咱们上去,王府的大人物肯定住在楼上。”
王勇二话不说,取下肩头的抓索绕了几圈往上一扔,钩在二楼的栏杆上,两人使出吃奶的劲爬上二楼,不敢从楼中上去,于是如法炮制再将绳索丢上三楼的栏杆勾住,又爬上了三楼。
伏在三楼的栏杆下,两人都脸色发白,喘息不已,体力已近耗竭,一晚上翻上翻下,又被卫士们追着乱跑,逢山过山遇水涉水,实在是吃不消了,王勇都手软脚软,何况是宋楠了。
卫士们的喧哗声已经到了楼前,两人不敢怠慢,猫腰沿着后栏走道来到那亮着灯的一扇窗口之下,宋楠抬手掀动窗格,窗格并未栓住,只一抬手便开,但随即也发出哗啦一声声响。
宋楠暗叫一声糟糕,听得里边似乎有人的动静,于是顾不得许多,奋身一跃,一个翻滚钻了进去,待起身看去,只见梳妆台前一个年轻的女子正回过头来,脸上满是惊诧张口欲要呼叫出声。
宋楠一个箭步窜上去,一把捂住那女子的嘴巴,手中匕首抵上了她的喉头:“不许叫,叫一声便割了你的喉咙。”
那女子身子一抖,发出呜呜之声,倒也不再挣扎,两只眼睛惊恐的看着穿窗而入的两名全身尽黑脸上蒙的严严实实的贼人。
王勇关好窗户,迅速的将房间检查了一遍,冲宋楠低声道:“没有其他人。”
宋楠点头,用匕首在那女子的眼前晃了晃道:“我放开你的嘴,但你不许出声,否则休怪我杀人,听明白没?听明白了便眨眨眼。”
那女子赶紧眨了眨两只大眼睛,一对长长的睫毛微微上翘,就一瞬间,睫毛中间竟然渗出两颗泪珠来。
“不许哭。”王勇低喝道。女子赶忙眨眼表示同意。
宋楠缓缓的放开女子的嘴巴,灯光下一张端丽的面容浮现在面前,宋楠一下子呆住了:“怎么是你?”
在门边窥听的王勇愕然回头道:“大人认识她?”
宋楠轻声道:“她是庆王府的郡主。”
眼前这个女子不是别人,正是那晚在存心殿见过的庆王府平安郡主,这张脸太过耐看,这个女子的气质太过高贵,当时的神情也太过冷然,所以宋楠记得她。
王勇大喜道:“这下好了,可算是有个给力的人质了。”
“小姐放心,我等并非歹人,只要你不乱喊乱叫,我等不会伤你性命。”宋楠一边说,一边拿起一旁桌上的一个杯子,杯子里有半杯还冒着热气的茶水,口中焦渴难当,于是端起来掀开蒙面的黑布露出嘴巴来一口喝干,顿觉甘冽爽口带着一股特殊的香气,舒坦之极。
平安郡主嘴唇一动,旋即又闭上了,宋楠皱眉道:“你想说什么便说,是不是认为我该请你允许才能喝茶?”
“不是……”平安郡主低声道:“奴家是想说……那杯……是奴家的茶。”
平安郡主低下头去,脸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
宋楠一呆,拿起杯子来看,果见杯口处有淡淡的口红印,一闻,香气扑鼻;难怪自己刚才觉得这茶水香的奇怪,原是这平安郡主的口红的味道,一时间倒也尴尬了起来。
“嗯……这个,渴的紧,倒也没在意,小姐若是介意,这杯子扔了便是……”
“那倒也不必……”平安郡主忙道,生恐惹恼了面前这个贼人。
“大人,卫士到了楼下了,咱们得想个办法。”盯着门缝往外看的王勇扭头道。
宋楠皱眉想了片刻对平安郡主道:“你若能护的我们摆脱卫士的追捕,我们便不会加害你,你是庆王府郡主,卫士们应该不敢随便进你的房间;你的命握在自己手中,一切看你怎么做了。”
平安郡主脸上出现异样的神情,忽然问道:“你怎知我是王府郡主?”
宋楠惊觉漏了嘴,忙掩饰道:“自然知道,我等既然敢进来,自然对你这王府中的花花草草都了如指掌,你是谁我们自然也是知道的。”
平安郡主忽然一笑道:“你们是贼人么?”
宋楠挺胸道:“自然是贼,进王府就是来捞些油水的,不巧被一班狗东西给发现了。”
平安郡主道:“你撒谎都不会。”
宋楠一愣扭头道:“什么?”
平安郡主道:“我说你撒谎都不会,那个人叫你大人,你们贼人中还有大人这个称呼么?你识得我是郡主,又是一位大人,看来你曾跟我见过面?瞧你这冒冒失失闯王府的行为,本地的官员是绝不会做这等愚蠢之举的,想必你是外地来宁夏镇的官员;外地来宁夏镇的官员对王府这么感兴趣的并不多,不过目前宁夏镇中恰好有一位,身形和说话的声音跟你也很像,综合这些条件来判断,奴家认为你是……”
宋楠张大嘴巴发愣,王勇也惊愕的回过头来。
“你是那位住在我观雪楼的京城来的锦衣卫宋大人,是也不是?”平安郡主静静的看着宋楠,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宋楠和王勇都目瞪口呆,裹得这么严严实实,只数句口误便被这平安郡主推算出了身份,这简直匪夷所思。
王勇二话不说拔出刀子便朝平安郡主走来,伸出粗短的肉手便要去揪平安郡主的头发,宋楠忙道:“干什么?”
王勇道:“这女子认出咱们了,须得灭了口,否则后患无穷。”
宋楠皱眉道:“杀了她又怎样?咱们便能脱身了么?快住手,休得无礼。”
王勇想了想道:“也是,待挟持她脱险之后再一刀杀了她。”
宋楠翻翻白眼,转头看着平安郡主一双清眸,缓缓伸手将自己脸上缠着的黑布一层层的取下轻声道:“郡主猜的没错,我正是京城来的宋楠,郡主好眼力。”
第四八四章 大胆奴才
那郡主虽猜中宋楠的身份,但毕竟只是猜测,此刻宋楠露出真面目来,却也微感惊讶,正欲说话时,便听楼梯咚咚作响,有人正快步上楼,往这房门口跑来。
宋楠和王勇脸上变色,双目逡巡藏身之处,王勇用匕首抵住平安郡主的后背低喝道:“叫外边人不许进来,否则爷们可要无礼了。”
平安郡主蹙眉道:“此刻你已经无礼了,放心,来的是我的婢女青鸾,这是我住的西楼,卫士们还没那么大胆子敢闯进来。”
宋楠微微松了口气道:“郡主,本人不想说些威胁之言,今日也是误闯你的住所,失礼之处容后再向你道歉,但眼下我们可不能暴露行迹,否则恐连累郡主的安危。”
平安郡主嗔道:“你不用话里藏针的威胁我,奴家自有分寸,躲到门后去,我问问青鸾外边什么情形再说。”
宋楠倒也不虞郡主会耍诈逃离,在自己和王勇在场的情形下,便是不用刀子逼着那郡主,她又能逃到何处去,当下跟王勇缩身房门两侧。
房门被推开,厚厚的门帘掀开之后,婢女青鸾急匆匆的冲了进来,浑然没发现躲在一侧的宋楠和王勇的身影,径自走向坐在桌边的平安郡主,口中道:“郡主,外边出事了。”
平安郡主静静道:“出了何事?”
“说是有贼人进府,惊动了守卫,现在满府的缉拿贼人呢;卫士副统领汪兴仁带着人到了咱们楼下,要进楼来搜查呢。”
平安郡主蹙起柳眉道:“府中进贼人为什么要搜我的住处?这可真是没道理了。”
“是呀,婢子也是这么说的,可汪兴仁说,他们亲眼看到两名贼人进了咱们的院子,四周搜查了个遍,都没见到踪迹,断定必在咱们西楼之中藏匿,所以让婢子上来请示郡主,准许他们搜查一番。”
平安郡主沉吟了片刻问道:“这贼人是什么身份,汪兴仁说了么?”
“那倒不知道,汪兴仁说,贼子蒙着头脸,身手矫健,一队卫士曾与他们照面,却被杀了三个,伤了一个,一路逃往咱们西楼。贼子真是可怕,居然杀了人了,郡主,咱们可要小心,说不定贼人正躲在咱们左近呢。”
平安郡主轻声道:“青鸾,你回头看。”
青鸾道:“什么?”
平安郡主道:“慢慢回头看,用手捂住嘴巴,不许叫出声来。”
青鸾满腹狐疑的转过头去,顿时眼睛睁的老大,指着贴墙战立,手中各握一只匕首的宋楠和王勇说不出话来。
“青鸾姑娘,别来无恙!”宋楠微笑道。
“呀……”青鸾叫出了半嗓子,立刻拼命捂住自己的嘴巴,她瞬时便明白了状况,郡主这是被两个贼人劫持了,而这两个贼人竟然是自己认识的锦衣卫的官儿,简直匪夷所思。
青鸾猛然张臂护住平安郡主,像只发威的雌老虎般压着嗓子对宋楠和王勇道:“你们……好大胆!你们要敢动我家郡主一根手指头,小婢跟你们拼命。”
宋楠摸鼻子苦笑,王勇也被这妞儿忽然大发的雌威吓了一跳。
“青鸾,不要怕,宋大人他们不是冲着我们来的,他不会伤害我们。”平安郡主拍拍青鸾的背低声安慰道。
“可是,他们闯到西楼来是何意?是了,这宋大人定是个衣冠禽兽,明里是大官儿,实际上是采花贼,定是那晚见了我家郡主一面,便起了坏心,我说那天他的眼神不对劲呢;贼子,休想得逞,下边数百卫士守着,你们要敢作恶,便叫你们似无葬身。”青鸾脸色发白,低声连珠炮般的说话。
屋中三人呆如木鸡,这丫头脑补的本事不一般,居然一瞬间便联想了这么个狗血情节来,教人苦笑不得。
平安郡主面色微红,轻斥道:“青鸾,莫要胡说,他们可不是什么采……采花……他们是被卫士追赶误闯西楼的;青鸾,你去楼下传话给汪兴仁,便说我西楼中并无贼人藏匿,叫他去别处搜去。”
青鸾睁大眼睛道:“郡主,你竟包庇这两个人么?”
平安郡主眉头皱起,冷声道:“青鸾,你不听我的话了么?”
青鸾怔了怔,忙道:“婢子岂敢,婢子这便传话去,可是郡主你一人在这里,婢子放心不下。”
“去吧,我不会有事的,切莫跟任何人说出他们在我这里,你要是多一句嘴,我便没命了。”
青鸾忙道:“郡主放心,婢子懂的。”
青鸾走向门口,宋楠微笑王勇瞪眼像两座门神贴墙站立,青鸾掀了帘子正欲出门,忽然回转身对着宋楠恶狠狠的道:“我不怕你们,你们要是伤了郡主一毫,我便引卫士上楼来将你们斩成八段。”
王勇瞪眼欲责骂,宋楠微笑拱手道:“姑娘放心,那滋味定不好受,我可不愿意被斩成八段。”
青鸾哼了一声,甩头掀帘子往外走,正在此时门外传来一个女子声音道:“青鸾姑娘,汪副统领在下边着急了,要郡主回话呢。”
青鸾迈步出去,啪的关上房门,紧接着传来她不满的声音道:“他们着急了关我们什么事?汪兴仁这人如今也这么嚣张起来了么?”
话音随着下楼的楼梯响声渐渐远去,房中恢复寂静,宋楠和王勇盯着平安郡主看,平安郡主则垂首坐在桌边的凳子上若有所思。
楼下的喧哗之声忽然大了起来,不一会儿楼梯再响,青鸾二度进房,关门后焦躁的禀报道:“汪兴仁简直太无理,坚持要搜西楼,说贼人就是消失在西楼左近,还说要是不让搜,他便要去禀报安化王爷。”
平安郡主的脸色变得发白,胸口也剧烈起伏起来,明显是心中愤怒,宋楠一时也不明白王府之中区区卫士副统领居然敢违背郡主之命,但很快宋楠就明白了过来,现在的庆王府可不是庆定王和郡主做主,这庆王府早已被安化王霸占,府中的一切人手都是安华王的人,那晚连庆定王都被当众呵斥,可见庆王府嫡系一脉早已在府中毫无地位,只是名义上的主人罢了。
王府卫士听命于安化王,自然也明白庆王和郡主在府中的地位,仗着安化王之势,对郡主和庆王爷也是不甚尊敬了。
平安郡主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猛然站起身来,似有爆发之态,宋楠忙上前来低声道:“鸠占鹊巢,该低头还需低头。”
平安郡主身子一怔,看着宋楠,宋楠微微点头道:“郡主,搜一搜又有何妨,郡主的闺房他们怕是不敢进来的,让他们搜吧,搜完走人了,便也安生了,风水轮流转,将来郡主未必不能惩治这犯上的狗才。”
平安郡主徐徐吐出一口气来,吩咐道:“青鸾,去告诉汪兴仁,准他们进楼搜查,但若是敢趁机胡乱作为,告诉他,他的狗头我是要定了。”
青鸾点头答应,回身出门,宋楠叫住她道:“青鸾姑娘,待会你守在门口,防止他们突然冲进来,切记。”
青鸾狠狠瞪了他一眼道:“都怪你们,干什么鬼一样的出现在这里,西楼这么清静的地方,倒教这帮杂碎们进来乱闯乱搜。”
宋楠苦笑道:“我们也不想的,姑娘消消气。”
青鸾哼了一声出门而去,宋楠和王勇搬来两张椅子抵在门后,两人坐在椅子上侧耳听着外边的动静,但听的嘈杂喧闹的声音一路从底层往上传来,从一楼到三楼,上百卫士将整座楼搜了个遍,却毫无收获。
“真他娘的奇了怪了,明明看到贼人进了西楼院中,难道见鬼了不成?”一个沙哑的男声喝骂道。
门外传来青鸾冷冷的声音道:“汪兴仁,这回你可遂了愿了,还不带着你的人滚开?这件事明日郡主定会禀报安化王爷,你们竟敢怀疑郡主将贼人藏匿在西楼,简直太荒谬。”
“青鸾姑娘,话可不能这么说,我等也是职责在身,贼人进府,若是匿在此处伤了郡主,我等岂不是人头不保么?便是王爷面前,我等也是不输理的。”
青鸾道:“我不想跟你废话,大半夜的吵着公主不能安歇,现在搜也搜了,还不快走!”
“嘿嘿,青鸾姑娘何必火气这么大,脾气大将来可不好找婆家。”那沙哑的男声阴阳怪气的道,周围传来一阵饱含深意的窃笑之声。
“汪兴仁,你记着今日所说的话。”青鸾气的发抖,怒斥道。
“得了……咱们走还不成么?”
脚步一阵零乱,楼梯也咚咚作响,在门口的宋楠松了口气,这帮人正在下楼离去,但片刻之后,青鸾的声音又传来道:“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沙哑的男声哈哈笑道:“我差点忘了一件事,今日带人来西楼骚扰,郡主定然心中不快,我想去给郡主道个歉,即便是明日郡主在安化王爷面前告我的状,我们当奴婢的也是要尽了礼数的。”
青鸾淡淡道:“不必了,郡主睡下了,你进郡主的卧房可不大方便,要赔礼便在门外赔礼吧,郡主听得见便罢,听不见的话明日我明日会替你转达。”
“哎呀,那可不成,我要亲自在郡主面前赔礼道歉,烦请青鸾姑娘通报一声。”
“我说了,郡主睡下了,汪兴仁,你真打算这么无礼么?”
“说的什么话,我这才叫礼数周到呢,烦请青鸾姑娘通报一声,若是青鸾姑娘不愿通报,那我可真要无礼了。”
“你敢!你个奴才,胆子上天了不成?”
“我当然敢,王爷下令了,今晚所有房舍都要搜查,便是庆王爷的卧房,安化王爷的卧房恐也要进入搜一遍,郡主若是不愿让我等进去看一眼,那我可要如实禀报王爷了。”
“你……”青鸾气的满脸通红,面对浑不怕的汪兴仁,她也无计可施了。
第四八五章 共卧
屋里的人将对答听在耳中,青鸾控制不住局势,若是被那汪兴仁带人直冲进来,那可是真的麻烦了。
平安郡主吁了口气提高声音道:“青鸾,怎地如此吵闹,搜查的人还没走么?”
门外的青鸾定神答道:“禀报郡主,汪兴仁坚持要进郡主卧房中搜查,婢子正跟他理论呢。”
平安郡主冷冷道:“汪兴仁,你要搜查西楼,本郡主已经应允了你,你搜查完毕还不带人离去还来叨扰作甚?”
汪兴仁干笑两声高声道:“小人该死,惊扰了郡主休息了,但小人也是没有办法,今晚府中进了贼人,小人的职责便是搜捕贼人;适才有人见到贼人进了西楼大院,故而不得不请求搜查,还请公主见谅。”
“你职责所在,我也无可指谪,搜也搜了,可见到贼人踪迹么?”
“回郡主,贼人踪迹全无;小人本该就走,但王爷有令,每间屋子都要搜查一遍,后宅所有房舍全部都不能漏了,鉴于此小人才提出进郡主屋中看一眼,一来让小人在王爷面前有个交代,二来小人也想当面跟郡主道个歉,为今晚的冒犯之行请求郡主的原谅。”汪兴仁说话滴水不漏,教人无从反驳。他拿了安化王之命来当挡箭牌,知道平安郡主不敢违抗安化王的命令。
平安郡主沉默半晌,双目看向宋楠,目中有询问之意;宋楠皱眉不语,他也实不知如何应对。突然间,平安郡主发话道:“既然你这么说了,本郡主若不让你进来看一眼,你必以为我包庇藏匿贼人了;但我有言在先,你进我闺房中却是大不敬,本郡主现在明明白白告诉你,我屋中并无什么贼人,你若坚持要进来查看,一旦没搜到贼人,你可要受到惩罚的。”
汪兴仁脸色阴沉,踌躇半晌咬牙下决心道:“郡主恕罪,小人职责在身,便是受罚也是要进来看一眼的。事后王爷如何罚我,小人也只好认了。”
平安郡主脸色气的惨白,竭力用平静的语调道:“叔父如何罚你我不管,我这里却是立即便要惩罚于你,本郡主有言在先,你若搜不到贼人的踪迹,便跪下自己掌嘴二十;你也莫拿叔父的话来压我,你的职责重要,规矩便不重要么?除非你打算带人强行闯进来,那样的话除非你不要你的狗命,叔父也不会放过你。”
汪兴仁连翻白眼,手在头上挠的头皮飞舞如落雪,心中自知:当真硬闯的话,那可是找死;在庆王府中再没地位,人家也是庆王府的平安郡主,硬闯郡主闺房的事也还是说说而已,但若跑去请安化王亲自来命令郡主开门,却又不妥之极,王爷说不定会抽自己几个嘴巴子,大骂自己办事没本事。
然而,郡主这般的推三阻四,说不定便是有缘由在其中,凭着多年的直觉,汪兴仁又似乎感觉到这房里有古怪,不进去看一眼终究不放心。抓不到贼人倒也罢了,大不了大伙儿挨王爷一顿打骂,但若是自己真抓到了贼人,那自己在王府三千卫士中可是扬眉吐气了,王府卫士统领和副统领十多个,自己可全部将他们的风头盖过。王府卫队正在扩编,自己可不想永远呆在第三队副统领的位置上。
“郡主恕罪,小人为了完成职责,便是被掌嘴二十又如何?小人愿意接受郡主的惩罚。”汪兴仁真是个狠人,咬牙硬挺着答应,同时低声吩咐手下去前后廊间围困起来,防止真有贼人的时候,这时候必要想法子逃脱。
平安郡主无可奈何,没想到话说到这个份上,这个汪兴仁依旧坚持要进来,这会要是拒绝,那就等于告诉汪兴仁里边有猫腻,于是蹙了眉头赶紧想对策。
外边的青鸾见进屋搜查已经无可避免,知道郡主现在一定需要自己进去帮忙,于是道:“汪兴仁,你们且候着,郡主已经睡下了不便起身,待我进房替公主放下罗幔,收拾好了再叫你进去;另外我告诉你,屋子只能你一个人进去,进去之后也只能看一眼便走,你若贼眼乱看不懂上下规矩,安化王爷也会挖了你的狗眼。”
汪兴仁当然明白这些,进屋搜查是职责,但贼眼乱看便是犯上亵渎,王爷是绝不会饶了自己的,这一点汪兴仁早就想好了,当下拱手笑道:“给我几个胆子,我也不会冒犯郡主,还请郡主快些为好,这里完事了,还有大片地方要搜查呢。”
青鸾转了转眼珠子忽然转身敲了两下房门道:“春花,开了房门。”
屋里三人莫名其妙,屋子里哪来春花这个人?但无暇细想,宋楠和王勇轻轻挪开桌椅,将门拉开一条缝隙,青鸾灵巧的挤了进来,立刻将门死死关住。外边的卫士直勾勾盯着门缝,也只看到开门的一只白皙纤长的手,想必这便是那位‘春花’小婢的手了。
青鸾快步走向站起身来的平安郡主,平安郡主指指立柜,用眼神询问是否可以让他们藏入柜子里,青鸾摇摇头,做了个开柜门被发现的手势;平安郡主皱眉搓手跺脚,不知如何是好。
青鸾不答话,径自来到屋角精美的木箱子边,打开箱子迅速取出几件衣服来。众人讶然看着青鸾,青鸾对着王勇连连招手,王勇茫然走过来,青鸾拿了那女子衣服便往王勇身上比划,王勇吓了一跳,这才明白是要自己扮作女子,立刻摆手摇头不干。
青鸾叉腰瞪眼怒目而视,王勇摇头嘟囔,绝不肯上前;宋楠一下子明白了青鸾的打算,难怪刚才青鸾叫了一声‘春花’,便是要给外边的人造成屋里还有其他人的假象,给男扮女装打下伏笔,倒是个有急智的丫头,这主意倒是不错。
想到这里,宋楠抓住王勇的手往前拖,王勇摇手不干,宋楠怒目瞪视,王勇叹了口气蔫了下来,大人的命令不可违抗,于是乎不情不愿的上前来,任由青鸾将衣衫套在他身上,整理顺畅之后,一眼看去,简直不伦不类,既不像女子,也不像男子。
危急时刻,看了这幅打扮,众人也是不免莞尔。宋楠指指王勇的头发和脸做了个挽头发和抹脸的动作,青鸾立刻会意,拉着王勇来到梳妆台前,解下他束发的头巾,巧手连动,不一会便梳出了个双鬟髻来;再插上几朵首饰花,弄个钗子插上去,王勇满头倔强粗壮的头发便成了蓬松可爱的云鬓青丝了。
接下来青鸾再抠了粉底胭脂一顿乱擦,将王勇黝黑的一张脸变得吹弹可破,王勇起身后众人顿时惊为天人,除了眉毛粗一点,鼻孔大一点,嘴巴厚了点,腰身臃肿一点,倒是活脱脱一个女子的样子了。
宋楠觉得缺了点什么,想了想伸手在桌上抓了两个茶盅塞进王勇胸口处,顿时可见鼓囊囊一对**,硬绷绷一双挺丸平地拔起,傲视群雌。平安郡主捂着嘴无声的笑,眼睛都不敢朝王勇看。
事已至此,王勇也是破罐子破摔,做了个兰花指的样子,差点没把三人弄得吐在当场,左右上下看了并无破绽之后,青鸾的眼光瞄向了宋楠,宋楠知道躲不过这一关,于是闭眼挺胸上前受虐。
猛然间,门外传来汪兴仁的叫喊之声:“怎地这么久?郡主,卑职可要进来了,请郡主恕罪。”话音落下,便传来用力推门之声,门口的两个椅子也被推开了半截。
屋里人大惊失色,本打算如法炮制宋楠,但现在显然来不及了;情急之下,平安郡主一把拉住宋楠的手冲向大床,自己当先上床,掀开被子示意宋楠进来。宋楠微一犹豫,平安郡主绯红着脸轻轻点头,宋楠不再迟疑,跃上床去,卧在郡主的身侧。平安郡主用大被子一裹,将两人裹得严严实实。
青鸾微一惊愕,便立刻上前将床前的薄纱帷幕放下来,一眼看到地上的一圈钩索,伸手抱起,快步放进木箱子里用衣服盖住。
而此时,门已被推开,汪兴仁拍打着帘幕叫道:“郡主,小人可是要进来了。”
说话间,一张圆乎乎的胖脸便从帘幕间伸了出来,一双小眼滴溜溜的转了几转,身子也进到房中。
第四八六章 能屈能伸的郡主
郡主卧房可不是汪兴仁这等人能够随便进来窥伺的,这一次仗着办公事的由头,汪兴仁也是贼胆包天,终于一窥平安郡主闺房的真容。
这平安郡主自打丈夫死后便回到庆王府居住,正当妙龄,又生的雍容绝美,府中这些卫士们背地里不知对这这位郡主流了多少口水,玩粉头放手铳的时候,脑海里也是将这位平安郡主作为意淫的对象。
本来似汪兴仁这等人也只能在脑海里脑补这些变态的景象,现实中却是半分不敢冒犯的,然随着安化王入住庆王府,庆王府上上下下的处境每况愈下,下边这些人自然也知道如今的庆王府中唯有安化王才是主子,庆王爷包括这位平安郡主都已经没什么地位了;正因如此,汪兴仁这等人才愈发的胆大如此。
闺房中的淡淡香味让汪兴仁浑身舒泰,平日平安郡主走过身边,汪兴仁都会蓄意皱着鼻子贪婪的嗅着她留下的香味,今日可算是找到这香味的来援之处了,可以尽情的嗅,放肆的看,心头乐开了花。
“汪兴仁,注意你的举止,眼睛不要乱看,东西不要乱碰,否则你会死无葬身之地。”青鸾鄙夷的看着汪兴仁皱鼻狂嗅的贱样子,冷冷道。
汪兴仁冷静下来,提醒自己不要造次,若是真的自己做了什么不雅的举动,哪怕是安化王爷再对庆王和郡主不好,也不会容自己放肆,一样会宰了自己。
“卑职汪兴仁给郡主行礼了,卑职公务在身,实在冒犯的紧,请公主原宥。”汪兴仁微低着头,眼睛却瞟着薄纱帘幕之后郡主的大床,床上大红被褥隆起,平安郡主正睡在床上,枕头上青丝飞舞,汪兴仁极力想象着平安郡主在被窝之中身体,嘴巴里顿时干巴巴的,喉头不断滚动无意识的咽口水。
“倒也不必道歉。”平安郡主冷冷的声音传来:“青鸾,打开柜子箱子让他看看是否有贼人藏匿。”
青鸾答应一声对汪兴仁道:“汪兴仁,你看何处能藏匿贼人,指出来,我替你打开,让你看个清楚。”
汪兴仁想了想指着立柜道:“这里边瞧瞧。”
青鸾快步走去,打开立柜,里边除了衣物被褥什么也没有,汪兴仁又指了指屋子的其他几个地方,青鸾一一替汪兴仁打开让他看个究竟。
“还要看么?这屋子就这么大的地方,能藏人的地方都查看了,汪兴仁,这回你还有何话说?”
汪兴仁挠头道:“这个……虽然有些地方尚未查看,但卑职觉得也不必查了,贼人定不在此处藏匿。”
青鸾冷声道:“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有些地方没查看?一会儿你们自己没本事搜不到贼人,岂不是要说嘴,还有何处,你指出来,我让你查看。”
汪兴仁把心一横道:“郡主的床下也许能藏人。”
青鸾大怒道:“汪兴仁,你好无礼,你这是想死了。”
汪兴仁狡辩道:“卑职是为了查贼,可不是冒犯。”
青鸾咬着下唇,气的脸上惨白,就听平安郡主道:“青鸾,撩开床单,让他看清楚。”
平安郡主的声音微颤,显然竭力压抑着愤怒,话音也冷的吓人。
青鸾咬牙道:“汪兴仁,你看好了。”
说罢撩开帘幕来到床前,伸手将搭住床沿的床单撩起,汪兴仁弯下腰来查看,看的不够清楚,旋即如狗一样的趴在地上瞪眼朝床下看,青鸾伸手取了床头的红烛照着,口中冷冷讥讽道:“叫你看个清楚。”
床下除了一双精美的绣花鞋之外,空无一物,一眼便看个通透。
汪兴仁爬起身来拱手道:“我就说么,贼人怎么可能敢藏在这里,都是那帮蠢猪说看见贼人进来了,卑职要好生教训教训他们;卑职惊扰郡主了,失礼之极,还望郡主大人大量,莫要见怪。卑职这便告退。”
汪兴仁倒也干脆,最后贪婪吸了一鼻子香味,瞟了瞟床头那一蓬青丝,抬脚便要离去。
“你这便要走了么?”平安郡主压抑住愤怒的声音传来。
汪兴仁一愣站住身形,心道:我不走,难不成你还邀我上床共枕不成。
“郡主还有何吩咐?”
“你倒是会装糊涂,忘了进门之前答应本郡主的事情了么?本郡主的闺房你说进就进,打着搜查贼人的旗号来辱本郡主,今日不给你惩罚,传出去我庆王府名声何在?本郡主的名声何存?”
汪兴仁头皮发麻,刚才在门外为了能进来,答应了郡主若查不到贼人踪迹便自掌二十个嘴巴子,本来打算蒙混过去,但看来还是逃不脱惩罚。
“你是履行诺言自己动手,还是本郡主去叔王爷面前将今日之事跟他说一说,让叔王爷来给你加以惩戒?”
“这个……小人是个守信之人,这事儿是卑职无礼,卑职自己动手便是。”汪兴仁当然不愿闹到王爷那里,安化王可绝不会只罚打二十嘴巴这么简单,左右这里并无手下,不过是郡主和两个婢女在场罢了,丢了面子也没什么,郡主也不会将此事大肆张扬,让自己进了闺房这件事传出去也不好听。
汪兴仁抬起手来,照着自己的脸‘啪啪啪’的打将上去,口中还数着数:“一下,两下,三下……”
巴掌的力道控制的很到位,响是很响,但是却没怎么用力,一点也不疼,汪兴仁的嘴角甚至还带着微笑,一双贼眼咕噜噜的盯着隆起的被窝乱看,眼中满是色相。
缩在被窝之中的宋楠本紧紧贴在郡主的身侧一动不动,为了减小被窝的隆起面积,两人不自觉的蜷缩成曲线,平安郡主背对宋楠,宋楠却是脸贴着她的背,身子贴在她的身后,像两个纠缠一对纠缠在一起的藤蔓。
宋楠不敢露头,只能将头抵在郡主的背上,鼻子里全是被褥和平安郡主身上的香味,这香味撩拨的人心猿意马,虽然两人都和衣而卧,但郡主因在屋中,衣服穿的也不多,而宋楠更是为了夜行方便,身上只有内衣夹衫外加一件夜行衣,紧紧贴着的身体相互能感觉到肌肤的热度,身上的每一处颤抖都能被细微的感知到。
汪兴仁自扇巴掌的时候,平安郡主的注意力却被臀间的一根硬物吸引,她是结过婚的人,虽然只一年光景便成了寡妇,但已不是无知少女,自然知道那是何物,顿时身子变得发烫。
宋楠并没注意自己的小兄弟正在骚扰郡主,自己在这种情形下其实并没有太大反应,平日就已经是这般的硬度,没想到还是对平安郡主造成了骚扰。
“嗯……”平安郡主忽然发出一声娇吟来,吓了屋子里的人一大跳,这声音**蚀骨,但有经验之人都知道是在何种情形之下发出的。
汪兴仁呆呆的停了手,难道郡主喜欢别人在她面前打嘴巴子么?居然听着自己打着嘴巴子,发出这般声响来,那被窝里蠕动不休,难不成郡主是在……。
平日跟兄弟们闲扯的时候倒是听他们说过,有些女子闷骚的很,故意摆出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背地里却弄些茄子葫芦自己过瘾,还有的女子喜欢被人打屁股抽鞭子,难道郡主也是这样?没准被窝里的郡主正脱得光溜溜的,腿间夹着一根茄子,随着自己打嘴巴的节拍正在享受呢。是了,那被窝隆起的样子很是特别,想必是弓了身子之故,否则郡主小巧的身子怎会占据那么大的空间。
汪兴仁越是想着便越是兴奋的眼睛发光,因打击而歪着的嘴角也流下了口涎。
被窝里的宋楠也听到了那**之声,同时感觉紧贴着的娇躯烫的惊人,经验丰富的他立刻便明白是什么原因了,暗骂一句自己后慢慢的将下身蠕动离开半寸,避免了亲密的接触。
凑过嘴去贴着郡主娇嫩的耳廓低语道:“郡主,对不住了;先打发了那厮在下再给郡主赔罪。”
平安郡主羞愧欲哭,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颤声问道:“打了多少了?”
汪兴仁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笑嘻嘻的道:“十三下了,还有七下,郡主的气消了么?若是还不解气……小人还可以多打自己几下,让郡主开心。”
最后这‘开心’二字特意加重了语气,颇有挑逗之意。
平安郡主冷声道:“你那也算是打嘴巴么?挠痒还差不多。”
汪兴仁嬉笑道:“那依着郡主的意思,怎么样才能让郡主满意开心呢?只要郡主开心满意,小人便是死了也是愿意的。”
这句话中的暧昧挑逗之意已经很明显了,连宋楠也惊讶于这厮的胆大包天,居然敢如此挑逗郡主。平安郡主气的身子发抖,宋楠咬着她的耳朵低声道:“让我那属下打他。”
平安郡主立刻会意,声音变柔道:“汪兴仁。”
汪兴仁哈腰道:“郡主,小人在呢。”
“你真想让本郡主开心么?”
“当然,能让郡主的开心便是小人的无上光荣。”汪兴仁兴奋的差点跳起来,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家仆跟主母小姐偷欢的故事来,听郡主这语气,似乎是对自己并不那么生气了,声音也甜腻的让人腿脚发酥。
“就怕你只是嘴上说说。”郡主柔声道。
“为郡主,小人上刀山下火海……”汪兴仁脱口便是一套豪言壮语。
“也不用你上刀山下火海,剩下的七巴掌便让我的婢女打你如何?”
第四八七章 困于斯
汪兴仁顿时笑开了花,眼睛移到纤腰细细胸脯高耸的青鸾身上,平日青鸾也是大伙儿尽情言语亵渎的对象,若能让青鸾的小手摸上自己的脸,那也是一大乐事了。
“好好,敢不从命,青鸾妹妹动手吧。”
青鸾气的脸色发白,不明白郡主为何跟这个狗一样的汪兴仁言语间竟有调笑之意,若让她去打这个汪兴仁,事后这手恐要用刀子砍了去才能心安了。
“春花。”郡主叫道。
一直低头站在角落的王勇从头至尾不敢抬头,也不管说话走动,生恐露了馅,郡主叫春花这个名字,他也没反应过来。
“春花……”郡主提高声音叫道。
“春花,郡主叫你呢。”青鸾也朝王勇叫道。
王勇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就是春花,忙捏着嗓子应了一声,声音古怪难听之极,连汪兴仁也皱起了眉头。
“春花,剩下的这几巴掌便由你来打吧,可打轻一些,这位可是咱们王府的汪副统领。”平安郡主静静道。
“奴婢……遵命。”王勇明白了,这是要自己好好的招呼这位汪兴仁了。
汪兴仁进门之时便看到了王勇,只是看他身材臃肿五短,是个极丑的女子,对她毫无兴趣罢了,此刻要动手的居然是她,不免有些失望;但话已出口,为了讨郡主开心,倒也什么都顾不得了。
“这位姐姐,可下手轻些,不是我怕疼,是怕伤了姐姐的手。”汪兴仁兀自嬉皮笑脸。
“放心吧,你姐姐我有分寸的。”王勇嘻嘻一笑,两排黄板牙露了出来,把汪兴仁吓了一跳,心道:郡主房中干什么养着这么个粗坯女子伺候,也是教人纳闷。
“准备好了么?汪副统领。”王勇上前,挤着眼问道。
汪兴仁无奈道:“好了。”
王勇不愿让他看见自己粗大的黑手,于是将手缩在水袖里缓缓拂来,汪兴仁大为放心,这力道还不如自己刚才做戏打自己的那几下,还不跟挠痒痒一般,但紧接着便觉得不对了,半途中春花的手掌突然加快,一晃间便到了脸上。
“啪……”这一声响亮的耳光响彻房间,似乎整座楼中都带着回音。
“噗!”汪兴仁觉得就像是被一根铁条抽打在脸上,脖子都快被扇的脱臼,随着头朝一边歪斜,嘴巴里也喷出一团血雾来。
“啊呀……!”汪兴仁痛的大叫,没等他被打蒙的脑子恢复过来,王勇反手过来又是一个大锅贴,就这两下,汪兴仁两边的嘴巴便高高肿起,口中血沫子乱喷,两侧的牙齿也个个松动。
“啪啪啪啪啪啪”王勇蒿住汪兴仁的脖颈子,大手连扇,打得汪兴仁口中喷出数颗牙齿,两边的脸颊黑紫肿胀,活像个大猪头。
“完事了,郡主。”王勇将即将昏迷的汪兴仁往地上一扔,捏着嗓子道。
汪兴仁在迷糊之际,还是听到了平安郡主的冷笑声:“狗东西,居然敢侮辱本郡主,今日给你个教训,以后若是敢正眼瞧本郡主一眼,本郡主叫你生死不能。春花,将他扔出去。”
汪兴仁心中大骂连声,身子却如腾云驾雾一般被提溜起来噗通扔出门外。门外的卫士们见扔出一个猪头脸来,都不认识是谁,纷纷围着问道:“这是谁啊,怎被打成这样,反贼么?汪副统领真有本事,果然搜出了反贼,还将反贼打成这样丢了出来。”
“不对,不太像是反贼,反贼怎会穿着汪副统领的盔甲。”
“有腰牌,取出来看看。”众人七手八脚的取出腰牌来看。
“啊……原来是汪副统领,这……这到底是怎么了?汪副统领怎么被人打成猪头了,难不成里边有贼人?”
“咱们赶紧进入看看,贼人在里边。”有人叫道。
房门砰的被打开,青鸾满脸怒气站在门口掐腰骂道:“你们还在此鸹噪作甚?还不滚出西楼去?汪兴仁对郡主不敬,被郡主加以惩戒,难道你们也想对郡主不敬,想尝尝被打成猪头的滋味不成?滚!”
众卫士面面相觑,惊愕不已。汪兴仁幽幽醒来,咳嗽两声吐出一颗烂牙来,手下卫士忙问道:“汪副统领,怎么回事?是反贼么?”
“反你娘的贼!”汪兴仁骂道:“还不扶老子走?都走,统统都走,今日之事谁敢说出去半个字,老子剁了他喂狗。”
众卫士慌忙扶了汪兴仁起身,乱哄哄的下楼而去。
嘈杂声远去,西楼上恢复平静,青鸾打发了不少要进来探望的西楼中的婢女婆子,回到房里拴上了门,回头看时,见宋楠早已下床落地,正拱手对着郡主作揖。
平安郡主却坐在床沿上,满脸的泪水淋漓,垂首不语。
“多谢郡主仗义援手,此番事急从权……有损……有损郡主名节,实属无奈之举。郡主放心,这件事宋楠若是透出去半个字,便教我不得好死。王勇,发个誓,此事你必须至死不对外人提。”
王勇顶着因剧烈挥掌打击而弄得散乱的女子发髻拱手道:“郡主仁义救了我和我家大人一命,王勇在此立誓,若跟外人提一句的话,天打五雷轰,五马分尸死,走路遇到鬼,吃饭吃到蛆。”
这般恶毒的誓言惊得郡主主仆目瞪口呆,配上王勇男不男女不女疯子一般的造型,这誓言毫无力度,倒是显得滑稽之极,平安郡主也是一下子没忍住,噗嗤一声掩口葫芦。
“笑了笑了,郡主果然大气,咱们大人家里也有个郡主,不过便没平安郡主这么大气了。”王勇呵呵笑道。
宋楠忙制止道:“胡说什么?”
平安郡主看了宋楠一眼,幽幽道:“奴家不是因为不得不用那种……那种方式救你,也不是担心什么名节之事,而是,奴家心中悲愤之极。你也看到了,汪兴仁这等狗一般的人也敢对本郡主不敬,我是因为这个而悲伤哭泣。”
宋楠轻叹道:“是啊,我也看出来了,安化王如今是这王府里的主人,郡主和庆王爷的日子一定不好过,奴欺主之事最是可恨,汪兴仁敢这样,这府中还不知有多少人会对庆王和郡主不敬呢。”
平安郡主轻叹一声,摇头道:“不说这些了,你们暂时可算是安全了,他们去别处搜去了。”
宋楠拱手再次道谢道:“多谢郡主援手,天色快亮了,天亮之前我们必须要离开。”
平安郡主摇头道:“你们走不了,既然进了贼人,这一两天中王府中定是戒备森严,你们想出去那是比登天还难。”
王勇愕然道:“那怎么办?难不成我们就困在这里不成?”
宋楠也紧锁眉头神色焦躁,但他也知道平安郡主说的是实情,且不说王府卫士正四下搜寻戒备甚严,光是那两丈多高的外墙,在失去了长绳飞抓之后也是无法翻越了;夜间尚有机会,但现在已经是四更快五更天的样子,说话间天就要亮了,天一亮那是一点机会也没有。
“宋公子不必焦虑,西楼目前是安全的,只要不出我这间房间,没我之命,便没人敢进来。”平安郡主道。
“窝在在房间里还不要闷死。”王勇嘟囔道。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实话实说吧,西楼中的很多使唤婢女和婆子都不是我的人,出了这房间便会被人发现,所以你们一定不能出房间去。”
宋楠知其意,点头道:“问题是我们如何出府。”
平安郡主蹙眉想了想道:“宋公子,你若能告诉我为何要冒险进府,我便想办法把你们弄出去。”
宋楠一愣道:“你有办法么?”
平安郡主微笑道:“当然,毕竟我还是庆王府的郡主,我想应该不难。”
宋楠皱眉走了几步道:“可是我不能告诉你我进来的目的。”
“为什么?”
“因为……此事重大。”宋楠沉吟道。
平安郡主脸色失望,低声道:“看来宋公子是不信我,也罢,即便你不告诉我原因,我也会送你们出府;你不说我也是能猜出来的,以你的身份进府来必然不是为了偷鸡摸狗,而是要查出什么隐秘之事,此事八成跟叔王爷有关。”
宋楠脸色微变,平安郡主摆手道:“你也不必掩饰,我非聋子瞎子,这府中的事情我知道的比你多。天快亮了,这一夜几乎没睡,奴家困得很,想睡一觉。这里也没多余的床铺,青鸾,你从柜子里拿被褥弄个地铺,让两位大人睡一觉,你一定要看住房门,什么人也不许进来。天亮之后便说……便说我昨夜受了惊吓不愿起床,早饭中饭都拿进房里来吃。”
青鸾点头应诺,麻利的在远离床铺的墙角铺了被褥,宋楠和王勇只得去到地铺之上合衣躺下,青鸾陪着平安郡主也在大床上和衣睡下。灯吹熄后,床上床下都是悉悉索索辗转难眠,不知过了多久,睡意袭来,均无知无觉沉沉睡去。
第四八八章 共同的目标
一觉醒来,宋楠翻身坐起,但见窗外阳光耀眼直射入房中,房内却是空无一人,平安郡主和俏婢青鸾均不在房内。宋楠忙推醒身边鼾声如雷的王勇,王勇起身来也发现房中只剩自己和宋楠,脸色大变。
“大人,平安郡主主仆上哪里去了,这下好了,咱们手头可是一个人质都没了,都怪我,早知便不睡了。”
宋楠皱眉道:“你还打着拿她主仆当人质的主意?从现在起这等话休说出口来,我们要出王府,可是要靠平安郡主帮忙的,否则我两怕是插翅也难处王府了。”
王勇愣了愣低声道:“大人,你当真相信那郡主会帮我们脱身?”
宋楠点头道:“当然信她。”
王勇道:“可是她们毕竟是王府的人,怎可信她?”
宋楠摇头道:“安化王鸠占鹊巢,庆王和平安郡主倒成了寄人篱下了,这平安郡主不简单,她又岂会甘心庆王府被安化王霸占?昨晚你没瞧见么,连区区一个卫士副统领都敢对她们不敬,她们如今在王府之中的处境可见一斑,我们来查安化王杀害我锦衣卫暗探之事,这平安郡主该是求之不得才是。”
王勇想了想点头道:“倒也是这么个理,但卑职总觉得有些不放心,毕竟安化王和这庆王府中的人乃是血亲,又都姓那个朱字,卑职想着她们总不至于帮着外人吧。”
宋楠微笑道:“这是你想当然了,哪怕是血缘之亲,若生存的空间都没有,又怎会顾忌这些。你怕是担心她们会带着王府卫士破门而入吧,放心,绝不会发生。”
王勇翻翻白眼不再犹豫,不久后脚步声响,房门被推开,宋楠和王勇赶忙躲到床后,却见进来的是俏婢青鸾;青鸾看了一眼墙角的地铺,发现地铺上空无一人,呆了呆四下张望,口中轻声叫道:“宋公子?你们在么?”
宋楠现身出来道:“青鸾姑娘,我们在的。”
青鸾送了口气,脸上展开笑颜道:“吓死我了,还当你们跑了。”
宋楠道:“我们能跑哪里去?外边恐还在搜捕吧。”
青鸾点头道:“昨夜搜到现在,一刻没停过。角角落落花花草草都搜了,全府上下都出动了。”
宋楠和王勇对视一眼,暗自咂舌,府中闹翻天的时候,两人能安安稳稳的呆在郡主的闺房之中,也算是老天保佑了。
“我去打水来给两位洗漱,桌上有点心米粥,都用火温着的,两位大人洗漱后吃些东西。”
宋楠拱手道谢,青鸾转身出门,不一会端来一大盆水来让宋楠和王勇洗漱,两人草草的漱口净面整理好自己,来到桌前时青鸾早已将饭罩揭开,一小锅米粥和几盘点心正在香饼小炉子上煨着,香味扑鼻。
宋楠和王勇肚子早已饿的瘪瘪的,当下两人风卷残云一顿狂吃,片刻后一锅米粥几碟小菜和点心尽数落到腹中,青鸾惊讶的张着小嘴,在她的生平中还没见过这么大胃口的人,她和郡主平日只是半碗米粥或者是鲜汤,一小块点心便足够,这两人一餐抵得上她们吃两天了。
“实在是饿了,吃相有点难看,青鸾姑娘勿怪。”宋楠抹着嘴笑道。
青鸾捂嘴噗嗤一笑道:“真是能吃能喝能睡,这么大的事儿你们也吃的下去,郡主早晨都没吃的下半碗呢。”
宋楠笑问道:“郡主出门了?不会是去叫卫士来抓我们吧。”
青鸾撇嘴道:“郡主在院子里给梅树加肥呢,院子里的腊梅花开的很好,早几日便该加肥的,郡主说,梅花开花的时候最是耗费花树的生命力,这时候不加肥,明年便开的不好了。”
宋楠愕然道:“你家郡主倒也淡定,房里窝藏着两个贼人,还有心情伺候花树。”
青鸾笑道:“两位不知是谁昨晚鼾声如雷,郡主根本就没睡,呆在屋子里吵得慌,只能去外边清净清净了。”
王勇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道:“是我打呼噜,实在不好意思。”
青鸾道:“倒也没什么不好意思,吵得人不能睡觉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若是被外边的婆子婢女们听到,察觉房中有人,那可真是麻烦了。”
王勇咂嘴道:“早知道便不睡觉了,今晚我可再不闭眼了。”
说话间,房门处传来声响,平安郡主故意扬起的声音传来:“你们都去吧,我想睡一会觉,不准进来打搅,三楼上不准有人走动说话。”
几名婢女和婆子低声答应下楼去了,青鸾赶紧起身开门迎了平安郡主进来,平安郡主穿着一袭薄袄,披着红色的披风,头上戴着风帽,白皙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绯红,鼻梁上竟微有细汗渗出。
见宋楠和王勇正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平安郡主脸上一红道:“宋公子起来了?睡的还好么?”
宋楠拱手施礼道:“挺舒服的,只是王兄弟鼾声如雷,吵得郡主一夜未能安寝,实在万分的抱歉。”
平安郡主笑道:“是呢,鼾声跟打雷的一般,我都担心整座楼都能听的见,让青鸾用毛巾将门窗缝隙都堵了起来;王大人鼾声这么大,家中人也不知是怎么入睡的。”
王勇挠头不好意思的道:“实不相瞒,我那浑家为此事不知多少回将我踢出房门,家中有特制面罩,睡时罩住头脸,声音便小了许多。”
宋楠还是头一回听说王勇家中竟有此物,惊讶的看着王勇,那边平安郡主和青鸾却早已掩口葫芦了。
青鸾替平安郡主除去披风,拿了毛巾让郡主轻轻沾去脸上的汗珠,又背着宋楠和王勇重新补了妆容,这才来到桌边坐下。
“宋大人,请过来一坐。”平安郡主招呼道。
虽同处一室,宋楠和王勇倒也自觉,她们在忙活的时候,宋楠和王勇则背对着她们站在窗前往外看,不敢回头一下,此刻听郡主招呼,宋楠这才回转身来走过来坐下,青鸾奉上一杯热茶。
“府里还在搜查两位的行迹,今天看来是没机会送你们出去了,早间叔王爷带人出府去了,也不知是干什么去了,但越是这个时候,我越不能冒险送你们出去,原因你该明白。”
宋楠点头表示理解,但眉间的焦急之意却是溢于言表。
“宋大人也莫焦急,今儿是正月十四,明日便是元宵节了,明日我会出府去城隍庙烧香拜佛,也许能趁机把你们带出府去。若明日白天没机会的话,明晚城里闹花灯,这还是一次机会,两次机会总是能成一次,请宋大人耐心的在这里带上两天。”
宋楠拱手道:“真是太谢谢郡主援手之德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呆在这里其实也挺好的,但我担心的是外边的事,我数日不回观雪楼,手下的人担心且不说,万一安化王怀疑到我头上,或者是有官员拜见,这不全部露馅了么?这才是我最担心的事情。”
平安郡主听宋楠说了那句:呆在这里也挺好的,不由得脸上一红,但听了宋楠后面的话之后,神情立刻严肃起来,蹙眉道:“奴家这倒没有想到,这确实是个难题,你是大人物,宁夏镇中的官员有事没事恐都会去拜访你,若你一直不露面,就算原本没有疑心你,也会疑心到你的头上。”
宋楠道:“所以,无论如何要将我陷落王府之中一时不能脱身的消息送回观雪楼,教他们做好应对。”
平安郡主沉思道:“如何应对呢?”
宋楠道:“应对之法我已考虑周全,只是消息没法送出去,我写几个字,若是能送到观雪楼杨大人手中,事情便好办了。”
平安郡主道:“这好办,让青鸾替你跑一趟便是,便说是上街替我买水粉胭脂便是。”
宋楠摇头道:“倒是可以,但我担心青鸾姑娘能否能摆脱盯梢之人顺利进入观雪楼中,观雪楼外暗探密布,青鸾姑娘若是直接现身,恐立刻便会引起怀疑,直接便怀疑到郡主的身上,到时候岂非更加糟糕?”
平安郡主蹙眉点头道:“这担心倒也并非多余,那日青鸾去替我取瑶琴归来,叔王爷都过问了此事,显然王府在观雪楼左近也有密探。”
宋楠笑道:“那是自然的,楼中的几名回鹘仆役怕就是王爷安插在我们身边的眼线。”
“回鹘管家么?奴家住在观雪楼的时候,伺候的仆役可没一个是回鹘人,看来人也全换了。”
宋楠道:“这不难理解,我们也早有防备,也派人盯着他们;问题是这消息如何能传回观雪楼中。”
两人均沉默下来,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侍立一旁的青鸾忽道:“郡主,不如冒险将王大人送出府去,王大人回到观雪楼报信那不是一切都解决了么?”
平安郡主侧头道:“说的轻巧,如何送他出去?若是能送出府去,岂不连宋大人一起送出府更好?”
青鸾忙道:“今儿不是正月十四么?上午厨下应该有送菜进来的挑夫,我记得那挑菜送进府来的挑夫的身材跟王大人很是相像,也是五短壮实的很。婢子在想,能不能让让王大人冒充那挑夫混出府去,那不是什么都解决了么?”
平安郡主眼睛一亮,看向宋楠;宋楠道:“挑夫只有一名么?”
“是啊,每月逢四会有挑夫送菜进府,各厨房都有送菜的挑夫,都是有名姓腰牌的,守卫们也会核对身份;宋大人这身材恐难冒充,但王大人定可以冒充的。在面相上再稍加易容,都是黑脸膛乱胡子,其实看上去也差不了多少。”
宋楠一拍大腿道:“好,那便冒一次险,兄弟,你且混出去报信再说,出去一个是一个。”
王勇忙摆手道:“那怎么成,卑职岂能抛下大人自己出去,我还是人么?”
宋楠笑道:“我在这里有郡主看顾不知有多安稳,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就算出不去,呆在这里一年半载的也不会有事。你必须要出去报信,这非常重要,若是被人识破我不在观雪楼中,那可糟糕透顶。”
王勇无奈道:“可是大人,你一人在王府之中,万一出什么漏子,卑职可是万死莫赎了。”
宋楠道:“我像是会出事的样子么?再说你有办法能保护我冲出去么?放心的去办差,此事干系重大,出府的时候你自己倒是要小心,千万别露出马脚来。”
王勇也知宋楠说的是实情,自己留在这里也是无用,若是有机会混出去,倒是可以在外边做些布置,以免大人陷落王府的事情败露,大人得郡主相助,总是可依脱身的。
第四八九章 全假无真
青鸾下楼去厨下,恰逢送菜挑夫李老八正在厨下卸了肉菜鱼蛋等物,趁着空闲时间蹲在厨下的凳子上,抽着烟袋跟厨下娘儿们讨些口舌上的便宜,正被几位厨娘笑骂娇嗔之时,青鸾进了门来。
几名厨娘赶紧闭嘴做事,青鸾是郡主的贴身婢女,虽非她们的头儿,但这姑娘脾气有些不好,大伙儿轻易不敢惹她。
李老八识得青鸾,忙熄了烟袋哈腰问好,青鸾翻检了送进来的荤素菜一番,点头道:“不错,都是精挑细选的菜,辛苦了。”
李老八赔笑道:“那还用说,这可是送进咱们庆王府郡主厨下的菜,自然是本镇最好的。”
青鸾微笑道:“说的是,李老八,有件事辛苦你一下。”
“说什么辛苦,这不是折杀小人么?什么事姑娘但吩咐。”
青鸾道:“郡主最近迷上了种花,年一过,到了三月里便是种花的季节了,郡主在成都府的时候见过一种花儿,很是喜欢,只可惜在咱们宁夏镇没看到过;你们这些在外边跑的人见多识广,也许见过这种花儿,能否替郡主弄些花籽来让郡主开心开心呢?”
李老八忙道:“这不是小事一桩么?什么花儿?说出名字来也好找。”
青鸾皱眉想了想道:“哎呦,我这倒是忘了,这样吧,你跟我上楼去见郡主,郡主会告诉你花名和开的花儿的颜色和形状,也便于你寻来。”
李老八张嘴道:“见……见郡主?”
青鸾道:“怎么?郡主又不吃人,你怕什么,说不定郡主会有赏呢.”
李老八哪里是怕,他这种人如何能见到郡主,这不过是惊讶罢了,一听说还有可能有赏,更是心花怒放,忙不迭的点头道谢。
青鸾笑道:“得了,挑着箩筐跟我走吧,这事儿要是办成了郡主定会大大的赏你。”
“多谢青鸾姑娘,多谢郡主!”
李老八将箩筐担在肩上跟着青鸾上了楼,青鸾在郡主门前敲了敲道:“郡主,婢子把李老八领来了,您自己问他话吧。”
房内传来一个女声道:“带他进来。”
青鸾应了一声推开门,替李老八打了帘子道:“进去吧。”
李老八手足无措,从掀开的帘子中喷出的屋内的香味已经让他昏头昏脑,又瞟见屋里富丽堂皇的装饰,地上铺着的地毯,看看满是泥巴的鞋子,更是自惭形秽脚也迈不动。
青鸾见他东张西望的犹豫,忍不住伸手在他后背猛地一推,李老八哎呦一声踉跄的冲了进去,还没等李老八从地上爬起来,便听头顶有人道:“这位兄弟,对不住了。”
李老八还在发愣,只觉得脖子上重重的挨了一下,眼前一黑,连坐在面前的郡主长什么样都没看见便晕了过去。
王勇缩回手去,李老八直挺挺的仰天躺在地毯上,脸色惨白。平安郡主担心的问道:“你不会是打死了他吧。”
宋楠微笑道:“只是晕了,半个时辰后便醒了。还别说,这脸庞和身材跟王勇兄弟还真是有些相似。”
王勇摸摸自己的脸道:“我便生的这般的丑么?我生的好像比他的好看些。”
宋楠忍住笑道:“那是当然,你比他好看多了,别啰嗦了,扒下他衣服换了,耽搁久了恐生枝节。”
王勇立刻动手,将李老八的短袄和棉裤扒下来,悉悉索索的穿上,又取了李老八的耷耳朵帽子戴在头上,再将他出入王府的腰牌挂在腰上。青鸾照着李老八的相貌给王勇的脸上弄了些花样,将李老八脸上的蓬蓬胡须剪下来给王勇黏上,弄妥之后,再看王勇,活脱脱便是个送菜的挑夫了。
一边打扮王勇,宋楠一边交代王勇回去后如何掩饰自己消失不见的应对之策,若无人来访倒也罢了,若是有人来访或者请赴宴什么的便说身子不适一概推辞,为了不引起怀疑,宋楠要王勇找人穿上自己的锦衣卫指挥使的盔甲冒充一下,哪怕是露个身形,也足以打消他人的疑虑。
王勇连连点头道:“这是个好办法,大人皮肤白皙,身材匀称,我瞧只能让杨小姐扮作你了,身高差不多,皮肤也白,穿上盔甲定会乱真。”
宋楠道:“你和杨大人侯大彪商量着办,谁都成,只要不露陷。另外告诉他们,明晚正月十五花灯之夜,郡主会助我混出府来,你和侯大彪带人在灯市上接应我。”
王勇应了,看看装扮无误,拱手出门担了箩筐下楼,青鸾故意装作有事要办走在头里暗暗给王勇带路。
站在楼上,从窗户里看着王勇厚实的背影连过数道王府卫士在各通道设立的检查路卡消失不见,宋楠长舒了一口气,王勇能混出去,自己也算是心安了。
“这人如何处置?”平安郡主皱眉指着躺在地上衣衫不整的李老八。
宋楠想了想道:“只能先圈养在此了,也不怕有人来寻他,毕竟众目睽睽之下,他已经出府去了,看看何处可以藏匿他。”
平安郡主道:“楼上没地方藏住他,院子北边有个花房,现在是寒冬季节,也没人出入其间,不入将他关到哪儿去。”
宋楠点头道:“也好,等天黑我将他送去,现在却只能藏在屋子里了。”
说罢宋楠立刻动手,用毛巾堵了李老八的嘴巴蒙了眼睛塞了耳朵,再用棉被将他整个裹起来,捆的跟个大粽子一般。口中道:“这位兄弟,只能先委屈你了,事情过了之后,我定会给你补偿。”
接着将屋角的大箱子腾空出来,将李老八丢了进去,盖上盖子,掏出匕首在箱子侧边扎了两个通气的孔。
平安郡主目不转睛的看着宋楠忙活完这些,待他回身坐在桌边之时,忽然问道:“那观雪楼中的杨小姐是谁?”
宋楠笑道:“杨一清大人的千金,本在京城之中,这回我来此地,她想念父亲,于是便带她来了。”
“她是你夫人么?”
“不是不是,莫乱说,我的夫人是英国公府的淑仪郡主,闺名珮媗。”
“原来王大人说你府上也有个郡主,便是你的淑仪郡主了,想必是美貌无比,性情温柔吧。”平安郡主微笑道。
“哪里哪里,容貌倒还过的去,不过脾气嘛,绝谈不上温柔。”想起小郡主咋咋呼呼的样子来,宋楠的脸上露出了温柔的笑意。
平安郡主轻轻一叹道:“你一定过的很幸福,淑仪郡主定也很幸福,真好。”
宋楠不能答话,他知道眼前这个平安郡主是嫁过人的,只不过没一年丈夫就死了,守寡了四五年了,别人的幸福或许会勾起她的伤心事。
屋内寂静的有些尴尬,为掩饰尴尬,宋楠伸手端了茶杯喝茶,忽见平安郡主神色有异,忙问道:“怎么了?”
“你……你又端错了茶杯啦。”平安郡主轻声道。
宋楠愕然低头,手中的茶杯口沿上淡淡的口红印俨然在目,忙尴尬的放下茶盅;平安郡主神色恢复如常,伸手递过一块丝帕来道:“擦擦嘴。”
宋楠尴尬一笑接过来在嘴上擦了两下,拿到眼前来看,但见白丝帕上两抹淡红颜色,正是茶盅上的口红印,倒像是自己通过茶杯为媒介跟平安郡主亲了个嘴一般。这么一想不由得抬眼看了平安郡主红嘟嘟的小嘴一眼,平安郡主焉能不知宋楠心中所想,脸色飞起一朵红云。
屋内的气氛有些暧昧,烦乱的思绪中,昨夜共卧一被的情形也涌上心头,更是让两人脸上发烧。半晌后,还是平安郡主首先恢复平静,开口问道:“你们既然敢进王府来,为何会被人发现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宋楠定定神道:“本来我们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只可惜出了些差错。”
“那是什么差错?”
宋楠从怀中掏出一张白纸来道:“便是这张地图惹得祸。”
“哦?”平安郡主好奇的接过去打开铺在桌上,只看了两眼便道:“这地图画的是什么地方?难道是我庆王府么?”
宋楠道:“是啊,就是画的庆王府啊,可惜恐怕是画的错误百出了。”
“何止是错误百出,简直是驴头不对马嘴,除了前厅的三座大殿画的正确之外,其他的地方都是乱画的,这地图谁替你画的?”
“什么?全然不对?”宋楠惊讶道。本以为朱长顺虽然对王府熟悉,但毕竟是奴仆身份,很多地方也不能看的全了,画的时候难免出错,却不料竟然除了王府前边的三座大殿之外,其余地方都是错误的,这便是有意为之了。
“你瞧,咱们呆的西楼往东挪了七八座庭院,后边的园子也是子虚乌有,我王府的花园在西首,这佛堂怎地在北边位置?应该在东南三进存心殿之侧才是,还有这些庭院住宅马厩厅堂全部都挪了位置,这根本就是乱画一气的。”平安郡主指着地图道。
宋楠皱眉不语,这个朱长顺看来是存心这么做的,但宋楠担心的不是这个,他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若是朱长顺存心如此,谁指使他这么干的,又怎会知道自己要闯入王府才指使朱长顺故意画假地图来坑自己,岂不是说自己要进王府的意图已经为人所知了么?那还掩饰个什么劲?这人若是已经告知了安化王,那……
宋楠头皮发麻起来。
“宋大人,宋大人?”见宋楠发呆,平安郡主连叫两声。
宋楠回过神来,伸手将地图拿过来抛在火盆里,看着腾起的火焰将纸张吞噬成灰烬。
“郡主,我想我应该跟你开诚布公,我要告诉你我进王府的目的,不知郡主可有兴趣听?”
第四九零章 做好一切准备
宋楠和王勇夜探庆王府之事只有侯大彪一人知晓,宋楠王勇动身之后,侯大彪也一直未睡,等待两人的归来;但本该在天明之前便要回来的两人一直到朝阳升起都没出现,侯大彪一下子恐慌起来。
侯大彪急忙叫来宁夏镇锦衣卫千户蒋丰,要他调动手下锦衣卫在王府左近打探有无特别的消息,蒋丰立刻派暗哨去打探,带回来的消息让蒋丰也大吃一惊。
“镇抚大人,王府门前卫士多了数倍,沿着王府周围的街巷都设了关卡,盘查的严密,听说王府昨夜进了贼人,现在正大肆搜捕呢。”蒋丰赶忙去跟侯大彪禀报。
侯大彪暗叫糟糕,果然是被发现了行踪,这下可有大麻烦了。
“可查清是什么身份之人么?”
“这倒是不知道,只传出消息说是贼人,好像是两三个的样子,这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潜入庆王府中,哪里可是龙潭虎穴之地,估计是插翅难逃了。”蒋丰道。
侯大彪心情郁闷的摆摆手道:“带着你的人再去刺探此事,一有消息即刻上报。”
蒋丰应诺告辞之后,侯大彪心急如焚,万般无奈之下,他决定将此事告知杨一清,杨一清毕竟经事良多,或许能给自己出个主意。宋大人和王勇若是被庆王府的人抓住了,识别出了身份,其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在庭间空地上正在舞剑的杨一清听了侯大彪的叙述,差点没把手中的剑给扎到大腿里,惊得目瞪口呆,虽知道宋楠有闯庆王府搜集证据的打算,但绝没想到昨晚宋楠便已经和王勇行动了,而现在居然陷落在王府之中生死未卜。
“这……这可有大麻烦了,哎……宋大人干什么事前不跟我说一声?”杨一清踱着步连连叹气跺脚,脸上神情焦急不已。
“杨大人,从现在的情形来看,他们定还没搜捕得手,否则焉能这么平静?若是宋大人和王勇被抓获,恐怕镇军和王府卫士们早就将观雪楼围得水泄不通了。”
“候镇抚,话虽如此,但你觉得他们能躲过搜捕么?如今既已惊动王府中人,必是天罗地网的布下,一草一木也不会放过,能躲藏一时,但却非长久之计,宋大人太冒进了。”
“杨大人,如今不是怪罪的时候,您有什么办法没有?”
杨一清皱眉想了半晌道:“实在不成,我们只能制造些混乱来让宋大人脱身了,只要宋大人能挨过这个白天,到了今晚,何妨再派人去给王府中制造混乱,宋大人能否逃出来,便看他的造化了。”
侯大彪一愣道:“这么做风险太大啊。”
杨一清看着侯大彪道:“你认为现在还有退路么?你家大人若是被抓获辨识出身份,咱们一个也逃不脱干系,这里的数百锦衣卫人手恐会因此全部葬身于此,安化王岂会放过这个大好的机会剪除我们这些人;私闯王府,意图不轨,只这一个罪名便已足够。”
侯大彪咬牙道:“说的是,没有退路了,实在不成,今晚我便带人连夜闯进王府中救人,大不了火拼一场便是,只要能救出宋大人,什么险都值得冒。”
杨一清缓缓叹气道:“不冒险也不成了,宋大人这是将他自己和我们逼入了绝境之中,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本胸中有万千志向,一着不慎恐要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侯大彪低声道:“杨大人也不必如此悲观,我还是相信宋大人有回天之力的,您是没跟他共过事,我可是跟着他数年,见识过他身上发生的很多不可能之事,我相信宋大人会解决此事。”
杨一清缓缓摇头道:“人毕竟是人,人力有穷尽,有时候也是无可奈何的。”
……
侯大彪即刻开始布置晚间突袭庆王府之事,虽然手头的人手只有数百人,王府中的卫士便有数千,实力上难成对等,但为了救出宋楠和王勇,侯大彪也是顾不得了。如果到了晚间宋楠和王勇还没回转,则肯定是失陷在庆王府中,那时候自己必须要带人去抢人,哪怕是跟王府卫士真刀真枪的厮杀一场也在所不惜。
布置在观雪楼外的锦衣卫也扩大警戒范围,严密观察王府和城内驻军的举动,若王府和本镇驻军集结开赴观雪楼而来,那则说明宋大人已经被抓获并识破身份,到那时还是免不了一场火拼,自己是决不能束手就擒了。
总之无论宋大人被抓或者是暂时安全,这一场火拼看来是无可避免,连杨一清这样的人都知道需要拼死一搏,更何况是侯大彪这样的人。
秣兵历马之时,时间也飞速的流逝,上午到午后的两三个时辰里,锦衣卫暗探不断的传回消息,王府的警戒一直没有消除,王府卫士们还在大肆的搜查贼人,监视宁夏中屯卫驻军的暗探也没发现城中驻军有行动的迹象,排除王府故意的装模作样的可能之外,唯一的结果便是宋楠和王勇尚未被抓到,这多少让侯大彪和杨一清的心情稍稍安定了些。
两人午饭也没吃的下多少,撂下饭碗便躲在楼上的房间里商量着晚间该如何行动,忽然间赵百户不经通报便闯了进来,侯大彪正待呵斥,便听赵百户兴奋的低声道:“候镇抚,杨大人,王佥事回来了。”
两人一惊,继而喜出望外,王勇居然脱身而回,这岂不是脱险了么?
“宋大人回来了么?”两人异口同声的问道。
“那倒没见,卑职也不敢问,王佥事在楼前的房子里吃饭,两位大人自去见见便知。”
杨一清和侯大彪心中一沉,对视一眼,各自看出对方眼中的忧色,当下不再多言赶忙下楼,在赵百户的带领下来到楼外锦衣卫驻地的几排房舍中,进了一间屋子,果见王勇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棉袄,打扮的跟街上的闲汉一般盘腿坐在凳子上吃喝,身边几名亲卫斟酒夹菜忙的不亦乐乎。
侯大彪气不打一处来,踏步上前一把打掉他筷子上夹着的一只鸡腿怒道:“你还有心情吃喝?宋大人呢?”
王勇愕然道:“大彪兄弟,你这是作甚?我肚子饿的咕咕叫,好容易回来了你怎么见面就是一巴掌啊。”
“我只问你,宋大人在何处?”
“宋大人在王府中出不来啊。”王勇道。
“啊!”侯大彪气的骂娘:“大人陷落王府之中,你倒是自己脱身回来了,还有心情吃喝?你对的住大人的栽培么?你这个亲卫营千户是怎么当的,亏你还有脸说,老子真是看错你了。”
杨一清冷静些,忙道:“且容王佥事说说缘由,其中恐有隐情。”
王勇委屈的挠头道:“是啊,侯大彪你怎么这么急性子,容我说出缘由再骂不成么?我这可是奉大人之命混出来的,大人在王府之中也没危险,相反……还挺滋润的呢。”
“快说,快说,把话说清楚。”侯大彪见王勇话中有话,一叠声的催促道。
王勇无奈,只得暂停吃喝,原原本本将昨晚发生的一切告诉了侯大彪和杨一清,两人听着昨晚发生的一切低呼连连,难抑惊诧之情。
杨一清吁了口气问道:“王佥事是说,你们是被庆王府的平安郡主给救了?”
王勇道:“是啊,若非那位郡主施救,我和大人定逃不脱搜捕,卫士们循着我们的身后跟到了郡主住的西楼,还好那郡主和她的婢女足智多谋,搪塞了过去。”
“如何搪塞的?”
王勇道:“不要在乎这些细节,总之我们不但没被抓住,王府卫士们忙的脚朝天的时候,我和大人还美.美的睡了一觉呢。”
王勇是绝不肯说出自己扮作女子和宋楠钻郡主被窝之事的,这可都是丢脸的事,王勇是打定主意不露半分口风。
杨一清和侯大彪也不想多问,他们想,多半是胁迫了郡主和她的婢女,逼得她们不得不替自己搪塞过去罢了,挟持王府郡主虽有些下作,但绝对是个脱身的好办法。
“那郡主知道你们的身份么?”侯大彪问道。
“知道啊,那郡主聪明的紧,我和大人蒙着头脸也被她猜中了身份,大人索性也就不隐瞒了。”
“那你出来的时候提醒了大人没有,这郡主主仆的性命一定不能留,否则后患无穷。”侯大彪道。
王勇愕然道:“为什么?这郡主是主动帮着我们的,我能脱身出来,还是那郡主主仆想出的办法;本来我是不愿离开大人的,但又怕你们担心,所以便出来报平安;明晚上元之夜,这郡主会以出来观灯为由将大人偷偷带出王府,到时候我们去接应大人便是。还有,宋大人说了,他不在观雪楼中恐引人怀疑,若有本镇官员或者是王府之人来拜访,便说身子不适,只命人穿了他的盔甲露个身形糊弄他们。这事儿不能让无干之人知晓,杨大人,我看就让杨小姐暂时冒充一下大人,身段肤色上都有些相似,您看如何?”
话到此时,杨一清和侯大彪才算是放下心来,看来宋大人在王府中确实是得到了郡主的诚心相助,此刻也无暇去考虑这郡主的用意,只求能安全脱身便成。宋楠果真是吉人天相,在如此险恶的情形之下,尚能游刃有余,还考虑到外边对身份的伪装问题,不得不说心思缜密周详之极。
第四九一章 坦诚
西楼上,吃过中饭的宋楠和平安郡主两人对坐说话,宋楠心中认定平安郡主和安化王之间的关系尴尬,也许能因此和平安郡主达成联盟,于是开诚布公的将自己进王府窥伺的目的告知了平安郡主。
宋楠说完此次冒险缘由之后,平安郡主陷入沉思之中,半晌后抬头道:“如此说来,你怀疑你锦衣卫在王府中的暗探之死是安化郡王所为么?”
宋楠道:“不是怀疑,我几乎敢断定是他所为。验尸时,徐福等三名安插在王府中的锦衣卫暗叹胸口上的伤痕说明了这一点,那是被奇怪的兵器所伤。巧合的是,我曾经有幸见到两名手持扇形武器的安化王卫士,我断定是他们所为。”
“扇形兵器么?”平安郡主眉头皱起,轻轻道:“是了,叔王爷手下十护卫中确有两人是拿着扇子的,奴家也是见到过的。”
宋楠道:“郡主也见识过那兵刃,那便更是确凿无疑了。”
平安郡主道:“可是你锦衣卫胆敢在王府安插暗探,即便是被杀了,也是活该,锦衣卫虽然强横,但难道朝廷律法便允许你们随意安插暗探么?连我庆王府中你们也敢安插?”
宋楠微笑道:“我能理解郡主的愤慨,其实不仅是王府,但凡我大明各衙门各藩王府中几乎都有我锦衣卫暗探,这一点我也不必隐瞒;郡主应该知道,我锦衣卫衙门是干什么的,我们是替谁办事的,这么一想你便能理解此事了。其实这些事大伙儿都知道,我相信庆王府老王爷在世时也是心里清楚的,只是都不点出来罢了,这些暗探其实也并非是要搞什么手段破坏什么,只要一切都走在正轨上,大可无视他们的存在。”
平安郡主看了宋楠一眼道:“你这么说倒像是天经地义一般,我竟无反驳之言;你的意思是,大家都心里明白,互相并不干扰;而叔王爷的护卫杀了你的暗探便是破坏了约定俗成的规矩了?”
宋楠摇头道:“这和规矩无干,不瞒你说,锦衣卫的暗探被人杀了也是常事,这本就是高风险之事,这些暗探的报酬也很丰厚,这叫高风险带来高回报。然暗探被杀一般而言都会作为普通谋杀案例处理,对我们锦衣卫衙门而言,暗探被杀不算是大事,但我们是一定要知道他们为什么被杀的,是被监视之人的报复,还是有人想掩饰什么阴谋。相较于前者,我们更想知道的是后者。”
“你们可真是冷血,人命对你们不算什么,反倒是情报更重要些。”平安郡主语意有些冷漠。
“郡主有理由指责我们这一点,但这是基于情感上的考虑;站在我锦衣卫衙门的立场上,我只能说我们必须如此,否则我的衙门便不配称为锦衣卫衙门,也不能履行皇上赋予的职责,换言之,一个没有价值的衙门,根本无存在的必要。”
“难道替皇上效力便必须要冷血,必须要不顾一切么?”平安郡主嘴角带着冷笑。
“郡主,如今的大明天下讲道理可以解决一切么。”
“当然不能。”
“那便是了,这便是原因,大明天下光靠慈悲和讲道理是无法千秋万代的,必须要有些手段。”
“奴家只是说,完全可以讲些道理和人性,而非一味的用这些手段。”
“讲道理和人性么?”宋楠呵呵而笑:“敢问郡主一句,安化王是你的亲叔叔,他霸占你这庆王府之时可曾征求过您和庆定王的意见?若他愿意跟你讲道理,你大可去告诉他一声,请他离开这里去他庆阳的郡王府去,而非在此鸠占鹊巢。”
平安郡主一时语塞,半晌低低的道:“叔王爷是替我们打理王府之事,庆王年幼不更事,家中无主事之人,叔王爷这么做也是为了庆王府好。”
宋楠呵呵笑道:“是么,那便当我什么都没说;郡主,咱们都是聪明人,有些话心知肚明,你救了我一命,我才跟你推心置腹说这些,郡主不爱听我便不说便是。”
宋楠端了茶一口一口的喝,不再说话。
平安郡主凝眉沉思了一会,打破沉默道:“我庆王府之事毕竟是家事,外人插手是不应该的。”
宋楠道:“我可没说要插手你庆王府的家事,我只是想查清楚我的暗探被安化王命护卫击杀背后的原因,这才是我进府的目的。”
“你到底怀疑什么呢?叔王爷发现暗探的身份心中不满,命人击杀之,这难道有什么特殊的理由么?”
“若真是这样我也不会来冒险,问题是我怀疑这背后有重大之事被隐瞒了起来,不弄清楚这一点我是绝不肯放弃的;安化王杀了我几个暗探这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事,可万一是我的人发现了他的什么大秘密而被杀,那可就要一查到底了。”
“大秘密?你到底要说什么?”平安郡主皱眉问道。
“郡主,我现在不能说什么,因为我还没有查出什么确凿证据,仅仅是从蛛丝马迹上来判断此事;如果能让我找到我的暗探临死之前留下的线索,这一切便可迎刃而解了;我锦衣卫暗探自有一套传递讯息的手段,但我须得寻到他们留下的相关物事才可。”
“原来你进府是为了找他们给锦衣卫留下的线索的。”
“是,否则我吃饱了撑的要闯这龙潭虎穴之地么?”
平安郡主再沉默了一会儿,仿佛下定决心一般的抬头道:“宋大人,你能不能告诉我,如果叔王爷真的隐瞒了什么事情,我庆王府会受到牵连么?”
宋楠点头道:“要看什么事情,如果是大事的话,庆王府上下一定脱不了干系,庆定王即便年幼懵懂无知,恐也要被牵连进来;郡主你也是难以脱身的。我这不是吓唬人,如今的安化王行的不少事可都是打着庆王府的旗号的,这一点你该很清楚。”
平安郡主紧紧皱着眉头,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但却又不想轻易的开口,宋楠知道自己已经击中了她的命门,她这问话,显然是察觉到了安化王的一些事情,联系到自己所言,才会作此反应。
“宋大人,奴家的弟弟庆定王你也是见到的,他其实……其实什么都不懂,我姐弟跟叔王爷假借庆王府之名做的那些事情其实是毫无干系的,皇上应该会知道这一点。”
“有句话叫做法不容情,情理上可以原谅,但站在朝廷的立场上,执法必须公正严厉,方可起惩戒威慑正听之效,这一点郡主应该比我明白。”
平安郡主再次陷入沉默,半晌道:“我累了,宋大人可以去歇息一会,奴家也想静一静。”
宋楠微笑道:“郡主自便,我还有些事要想,我去屋角静坐;不过我有一个不情之请想请郡主帮忙。”
“请说。”
“郡主可否帮我画一张王府的地图,在下想今晚去逛一逛。”
“啊?你还想行动?这无异于找死,不成,奴家不能帮你。”平安郡主惊愕道。
“郡主,我被抓到了也不会牵连郡主进来的,如郡主不愿我冒险,说不定能亲自或者是让青鸾姑娘帮我这个忙,这对我很难,对你们而言却很简单。”
“可我为什么要帮你?你要对付的可是我的叔王。”平安郡主双目灼灼盯着宋楠。
宋楠站起身来拱手作揖,然后缓缓道:“我会给郡主以回报的。”
“笑话,本郡主需要你什么回报?你虽是朝廷要员,我庆王府却是勋贵之家,莫忘了,我们可是姓朱的。”
“郡主身份尊贵,身上流的是太祖的血脉,这一点无人能比,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天下其实便是你们朱家的;但郡主你心里明白的,姓朱不能代表一切,皇亲国戚也未必能过的安生;譬如现在的庆王府,郡主和庆定王的处境便很尴尬;一个小小的卫士副统领都能强行闯进郡主闺房搜查,庆定王身在王府却连想到何处玩耍睡觉都不得自由,若非我亲眼所见,岂能相信有这等事。”
“你……那也不干你的事。”平安郡主怒道:“你还是想想你身为朝廷大员偷偷潜入庆王府的大罪吧,本郡主若不帮你,你休想能出得了这王府,你若被叔王抓住,他会让你生不如死。”
宋楠哈哈笑道:“郡主不要吓唬我,我知道你是一定会帮我的,我一点也不担心这个。”
“我不帮你你能怎样?杀了我?你以为我是因怕死而愿意被你胁迫之人么?”
宋楠正色道:“郡主当然不是这种人,且宋楠还不至于靠这个手段来达到目的。我相信你会帮我,因为你我的目的有共通之处,一旦我查出安化王背后的秘密,或许可以让你和庆定王重新成为这庆王府的主人。相信我,我能替你赶走安化王,让他不再成为笼罩在庆王府上空的乌云,让他不再成为郡主个庆定王头上的阴影,这样的结果难道不是你梦寐以求的么?”
平安郡主美目圆睁,咬着下唇看着宋楠,半晌悄声道:“这算是你许下的承诺么?”
第四九二章 都是演戏的高手
安化王朱寘鐇非常的愤怒,自从自己常住宁夏镇之后,他已经将庆王府改造的如同铜墙铁壁一般,格局上的改变不说,府中的卫士也增加到了三千多人,这座城中之城的庆王府,就如同坐落在西北的皇宫一般,戒备森严。
然而,昨夜当卫士禀报说有人进入王府的时候,朱寘鐇压根也不相信有人敢这么干,而当卫士们将遗留在墙头的抓索以及内墙墙头蒙着箭支的破损的油布呈上的时候,他不得不相信确实有不长眼的家伙混进来了。
朱寘鐇心里很清楚,所谓蟊贼入庆王府之说完全是胡扯,哪家的蟊贼会如此胆大?放眼宁夏城,东南西北中五城中混混闲汉十几拨人,个个在王府掌控之下,这些家伙欺负百姓倒还在行,若说他们敢进王府闹腾,朱寘鐇是绝不相信的。对他们而言,庆王府就是龙潭虎穴,进来了就别想出去,要出去只有一个办法:横着出去。
然则这进入府中的人到底是什么人,这可颇为耐人寻味;是什么人对庆王府如此感兴趣,居然要冒着如此大险进来瞧一瞧?
朱寘鐇不得不仔细思考这个问题,虽则宁夏城中的上下官员关系复杂,但这是在外人的眼中复杂,在朱寘鐇的眼中,宁夏镇中的军政官员无非分为三类人。一类是自己人,包括安惟学和宁夏镇总兵府属下的几名指挥使和副将;另一类是刘瑾的人,镇军太监李增和围在他身边的一小撮人,包括来此数月的奉皇命干事的周东等人;第三类人便是如总兵姜汉等人一类的中间派。
事情发生之时,朱寘鐇曾怀疑是李增派人所为,然而他很快便排除了这个可能;李增在宁夏镇的实力自然不小,但他不过是中官,仗着内廷之势才在宁夏镇有立足之地,即便他有心察觉到自己有些什么隐秘的事情,这李增也不会傻到派人潜入王府干事,因为李增在宁夏镇时间很长了,他不会不知道庆王府绝对是不能轻易进来的。
再说,自己和刘瑾之间其实并无什么瓜葛,去年秋天自己还特意微服去了趟京城见刘瑾,一则是因为有求于刘瑾,二则也是确实想跟刘瑾拉上些关系,虽然刘瑾在自己眼中什么都不是,但毕竟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内廷之首,跟他虚与委蛇一番于大事有益。
若说刘瑾指使李增监视自己的一言一行倒是有可能,但入府窥伺这么大胆的事情李增是绝不会做的,这一点朱寘鐇坚信不疑。
至于姜汉等人,那是更不可能了,虽然这些家伙表面上绝不肯跟自己交好,但其实可从来没对自己说个不字,而且他们也不可能那么蠢,要进王府好奇的瞧一瞧秘密。
种种可能性的人物一一排除之后,朱寘鐇逐渐将目光投向非宁夏镇的官员身上,杨一清也许有这个胆子,但他绝对没这个动机,他只是负责整饬边备之事,犯不着来窥伺自己的什么秘密,更何况自己早就公开表态支持他的公务,杨一清基本可以排除。
什么人有胆量,有动机?唯一的一个,莫过于住在王府观雪楼的锦衣卫指挥使宋楠了。朱寘鐇心里早就清楚,宋楠此来可不是查什么杨一清遇袭之事,而是为了他手下的暗探被杀之事而来。
王府中的三名锦衣卫暗探正是自己下令格杀的,本来自己也没打算去动杀人的念头,毕竟知道这些暗探的身份,他们的死会引来一些麻烦,但若不是这几个家伙在王府中跳的很,自己也怀疑他们看到了些不该看的秘密,生恐他们将消息露给锦衣卫衙门的话,那是绝不会下此令的。
既然杀了这三人,朱寘鐇知道宋楠此来一定会查勘此事,从昨夜这些人进王府却像没头苍蝇一般撞到了卫士驻扎的北营房处,很能说明一个问题,这进入的人对改造过的王府并不熟悉,绝不会是频繁出入过王府的宁夏镇官员。
难道真的是宋楠么?朱寘鐇虽然心中疑问重重,但却也不能完全的确定,因为宋楠怎看怎不像是这么冒失的人,他若派人进庆王府,一旦被发现后,带来的后果是极为严重的。身为朝廷重臣,正是如日中天的滋润的时候,宋楠岂会来冒这个险?宋楠一定不会不认真考虑后果。
但无论如何,他的嫌疑最大,朱寘鐇决定要派人试探一番宋楠。于是当日上午他便出了王府,他以王府进贼报官为名来到了巡抚衙门,寻到了安惟学,他要安惟学替自己去一趟观雪楼,好好的试探试探一番宋楠。
安惟学自然是一百个愿意,在跟安化王关门商议了一番之后,安惟学在午后时分来到了观雪楼求见宋楠,然而他只见到了宋楠手下的王勇和侯大彪,宋楠本人据说是昨夜受了风寒,身子发烧正卧病在床休息。
安惟学心中疑窦更甚,王爷说昨夜两个贼人仍旧失陷在王府之中,而这宋楠居然面都不见,这里边绝对有问题;虽然开始的时候他认为即便是锦衣卫所为,也是宋楠手下的人进府,宋楠是不可能自己去冒险的,然而此人行事出人意表,万一就是他本人胆大包天干了这事,这会子见不到他人便能说的通了。
安惟学当然不肯就此便被糊弄离开,越是不让见,他便越是要见,于是他执意要上楼探望宋楠,王勇和侯大彪就是不让,在楼梯下闹得不可开交之时,楼上的一名锦衣卫亲卫探头叫道:“侯爷问下边在干什么?吵吵闹闹的不得安生?”
安惟学忙高声朝楼上叫喊道:“宋大人,下官安惟学有要事禀报大人,大人身子不适也不必起身,下官只站在门前说话便是。”
那亲卫缩了头回去半没一会探头道:“侯爷说了,既然安大人有要事禀报,便请安大人进房说话,但大夫说了,侯爷不能见风,大人只在床边说话便是。”
安惟学忙道:“那是自然。”
安惟学无视王勇和侯大彪喷火的目光,笑眯眯的拱手告罪,蹬蹬蹬上了楼,进了房门,一股刺鼻的药味冲入鼻孔中,房中大床上的布幔遮的严实的很,布幔外的床头小柜上摆着药碗等物。
“侯爷,怎地便受了风寒了,可好些了?”安惟学对着帐幕内隆起的被窝拱手施了一礼,关切的问道。
床上的‘宋楠’咳嗽了几声,哑着喉咙道:“谁不是这么说的,你们这宁夏镇除了下雪便是刮风,天气冷的厉害,可能是由于不太适应这里的气候,以至于中了风寒。”
虽然宋楠的声音和平日不一样,此刻嘶哑了许多,但安惟学还是听的出来,这是宋楠的声音,大概是因为咳嗽咳哑了嗓子,以至于说话的声音有些不同。
“原来如此,宁夏苦寒之地,跟京城自然不能比,侯爷在京城呆的久了,咋来苦寒之地,难免会有不适应之处。”
“是啊,早间我还硬撑着起来,本打算趁着今日晴好,跟杨大人一起去丈量田亩办公事,却不料盔甲穿上身,脚步都挪不开了,只得重新躺下,哎!”
安惟学早看到了一旁的木架上挂着宋楠的锦衣卫官服,两相印证,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
宋楠咳嗽了数声,似乎病的不轻,安惟学本就没话找话,闻咳嗽之声自找台阶下,拱手道:“本来有公事要禀报侯爷,但侯爷既然已经病成这样,下官还是不叨扰的好,侯爷好生将养,下官暂且告辞。”
宋楠咳嗽停歇大口喘息了几声含糊道:“若是急事便说就是,莫要因我而耽误了公事。”
安惟学微笑道:“也不是什么公事,而是昨晚出了件怪事,庆王府中进了贼人,下官知道之后联想到年前杨大人遇袭和城中十几名百姓被杀之事,怀疑是同一伙人所为,故而想赶紧前来告知侯爷,也许对侯爷查案有所帮助。”
宋楠愣了愣,缓缓道:“有这等事?这倒是个线索,安大人有心了,此事很是重要。想必这伙人已经为王爷卫士所擒获,我这稍微好些之后倒是要去审一审这些人,没准还真有收获。”
安惟学摇头道:“可惜的是这伙人并未被抓获,王爷为此也很恼火,本官也面上无光,在宁夏镇中屡次出现这等事情,下官汗颜无地。”
“怎会没抓到?庆王府难道是随便出入的么?”
“谁不是说呢,知道他们进来了,就是没搜到,王爷要本官带人去勘察踪迹,本官想着,这等事侯爷的锦衣卫衙门正是行家里手,本想约侯爷一起去,没想到侯爷却是病了。”
宋楠咳嗽了几声道:“确实不巧,那也是没法子,我今日好生的休息一日,明日定会好转了。明日是上元节,这伙人搞不好也会在上元夜灯会上闹事。明晚我带人查查他们的踪迹,也许能一网打尽。”
安惟学点头道:“也好,也好,侯爷歇着,下官暂歇告退,若王府抓到了贼人,要不要下官来禀报一声呢?”
帐内宋楠有气无力的道:“这是你巡抚衙门的事情,我身子好了之后只会去提审,倒也不必特意劳你前来告知;这伙人是亡命之徒,抓到了要严刑逼供不能手软,否则他们定会拼死抵赖,安巡抚若是需要我锦衣卫帮忙,我锦衣卫的十八般刑讯手段倒是可以派上用场,只要安巡抚开口便是。不过须得先抓到才成啊。”
安惟学忙道:“多谢侯爷了,下官倒不担心能否抓到他们,其实王爷已经知道了他们藏身之所,只是想知道他们有没有同伙,王爷甚至任由他们逃出来,这样他们必会回到老巢中,到时候便知道他们的同伙是谁了。”
安惟学一边编着瞎话,一边仔细倾听宋楠的反应,帐内的宋楠含糊道:“原来是这样,我道以王爷之能还能任由蟊贼从王府逃脱不成?原来是放长线钓大鱼之策。如此甚好,最好将他们一网打尽。”
安惟学连连称是,干笑两声殷殷叮嘱侯爷保重身体,这才心满意足的告辞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