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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零三章 战前会议

    宋楠就任剿贼大都督之初,便已经将朝廷接任谷大用就任西路剿贼都督之职的新宁伯谭佑调换,虽则新宁伯谭佑并无出格之处,接任仅仅半月,无功无过。但此人却是定国公徐光祚的死党,宋楠自然不能让他来当这个西路剿贼都督,随便给了个理由便撤换了下来。其时徐光祚正因剿匪不力而倒霉,也无法阻止此事。

    定边伯江彬任西路剿贼都督后已经是第三任了,内廷派出的中军官是马永成,故而整个西路剿贼大军被牢牢控制在宋楠手中。

    按照原先宋楠和江彬商定的方略,西路大军以围困五回山东西南三面的出山口为主,在太行山脉的崇山峻岭之中,想派大军进山剿灭这五千贼兵确实太难,也不切实际。

    但贼兵虽容易藏匿,但想大范围机动逃脱却也很难。他们的出山之道只有三条路可走,一条是按照进山的道路原路返回道易州和紫荆关一带,一条是往南运动,通过夺取倒马关进入真定府地界,第三条路便是直接往西,穿越太行山脉进入山西地界。

    在东路剿贼战斗打得如火如荼之时,西线却是平静的很,刘七和赵鐩进山时劫掠了大批的粮食物资带进山里,短时间内供给无虞,也不会轻易的露头;官兵们自然不会轻易的进山,所以双方倒是平安无事。

    战前会议上,宋楠见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紫荆关卫和茂山卫指挥使谭章和廖平在列,还有一个是原蔚州卫千户马鸣,此人在新平堡之战中立功受赏,随江彬一起调任大同总兵府升任大同游击将军,此次剿匪率大同两位兵马跟着江彬一起驻扎在太行以西,这次大都督率大军西进,江彬脱不开身来参加会议,便指派了马鸣代表自己前来参加。

    熟人见面自然是一番寒暄,宋楠依然如故,马鸣和谭章廖平等人倒是拘谨的很,之前见宋楠的时候,他还是锦衣卫都指挥使,虽也是上官大员,但毕竟不是军方人,也无需太过拘束。如今再见,宋楠已经是顶头上司剿贼大都督了,夹着东路横扫五六万贼兵之威而来,更是让人不可逼视。

    “各位说说情况吧,山里的贼兵这一个多月来有什么异动?”宋楠看出众人的紧张情绪,温颜问道。

    率三千兵马驻守倒马关卫所真定府神武右卫指挥使梁冲首先发话道:“禀大都督,自九月里,卑职奉命驻守倒马关一来,峡口之中一片平静,贼兵始终未在关口峡谷露头。不过我倒马关后的百姓大多靠山吃山以狩猎伐木为生,卑职下了告示命他们进山之时密切注意可有贼踪出没,倒是汇集了不少消息,因未经证实,只是百姓口述得知,是否能有用,倒也不知。”

    宋楠睁大眼睛道:“哦?都发现了什么?”

    梁冲从怀中掏出个小本本,用粗大的手指沾着唾沫翻开来念道:“十月初四,山口村猎户于大宝在莲花山以北发现数十名可疑之人,携带有兵器帐篷等物,于大宝未敢抵近观察。十月初九后坡村猎户吴二虎在莲花山山坳中发现有人宿营的痕迹,从篝火的数量来看,应该有不少人曾经在该处宿营。”

    梁冲合上小册子道:“似这等目击,在十月月中之前发生了多起,卑职也派人去核查了,所言均属实;根据卑职的判断,这定是贼兵前队抵近我关口侦察,卑职按照江大人的指示严守关口未敢轻易出兵,但十月中旬之后,便再无贼兵消息。”

    宋楠思索了片刻,点头道:“你做的很好,照这些讯息来判断,这便是贼兵的侦察队伍,倒马关峡谷狭小陡峭,城关坚固高大,贼兵定是想打这里的主意,却发现这不是个好办法,所以便知难而退了。”

    梁冲点头道:“卑职也是这么想的。但凡稍有常识之人都知道,虽我倒马关是个小关口,驻兵也最少,但却是最难突破之处。”

    宋楠点点头,转向谭章和廖平道:“你二位防守贼兵进山山口,可发现贼兵有回马杀出的踪迹?”

    谭鲁拱手道:“回禀大都督,卑职和廖指挥使奉命严守五回山东山口,大军便驻扎在贼兵进山之处的金坡镇上,我等倒是希望贼兵会原路杀回,这样我二人也能报易州被洗劫之仇;但可惜的是,贼兵不见踪影,二十余日前,廖指挥使率数千人深入山中三十余里查探,方圆三十里的山谷密林之中不见贼踪。”

    宋楠皱了下眉头,这廖平贸然率兵进山有违令之嫌,但宋楠倒是能理解他,易州被贼兵攻破之时,廖平的妻儿尽数丧于大火之中,他想报仇心切的心理倒也不难理解。

    “马大人,你说说吧。”宋楠微笑转向马鸣问道。

    马鸣忙施礼道:“楠爷……唔那个……大都督……”

    宋楠笑道:“你爱叫楠爷便叫楠爷吧,我也爱听呢。”

    马鸣脸上一红,这楠爷是当年宋楠在蔚州千户所当总旗和百户时混出的名号,大家都叫顺了嘴,如今宋楠已经离开蔚州四年了,也已经封侯爵官居三品大员,再这么叫虽是亲热,但却是不妥了。

    “大都督,江大人和卑职率大同两卫以及振武卫、安东中屯卫共四卫人马驻扎在太行西,因太行以西地形太过复杂,山丘树林沟壑之地太多,大军无法抵近山谷出口驻扎,江大人遂下令大军驻扎在离山口三十到四十里不等的广昌到蔚州南黑石岭一带。但我小队从未间断监视山口,贼兵并未露头。”

    宋楠托着下巴想了想道:“你们谁熟悉从此处到太行西山口的地形?我想知道贼兵在山中最可能藏匿在何处,这一场大雪下来,贼兵应该在山中呆不下去才是,为何却迟迟不见动静。”

    梁冲道:“卑职熟悉我倒马关以北数十里的山地情形,再往北便不太清楚了。”

    宋楠命人取过沙盘来,命梁冲当场在沙盘上标注地形,梁冲摆了倒马关方圆五十里范围的山峰和峡谷地形,但却只是沙盘的一角,再往北便是一片空白了。

    宋楠挠头不已,梁冲忽然拍额道:“对了,当地有不少药农经常进山采药,有时数月不回,想必对地形要熟悉的多,不如卑职去叫几个来。”

    宋楠大喜,梁冲命人去请,宋楠和众将喝着热茶等待,半个时辰后三名药农背带进大厅,见堂上都是一干虎背熊腰盔甲鲜明的军爷,药农们吓得够呛,宋楠命人取来三十两银子赏赐,命他们描述地形,梁冲带着两名千户在沙盘上.将地形复原出来。

    修修改改的弄了一上午,三名药农果然是资深人士,足迹横贯太行东西,方圆近二百里的山脉地形在三人相互回忆佐证之下终于复原了出来,宋楠和众人负手站在沙盘边指指点点,惊叹太行山之雄伟幽深的同时,也看清楚了大致的地形方位。

    倒马关口这一带乃是太行山脉的中断,山川密布,峡谷纵横,山中溪涧数不胜数;但倒马关之所以成为一个关口,便是因为在大明立国之前,沿着倒马关山口往西延伸的便有一条依着山势峡谷修建的道路,倒马关修建于此道南端,便是为了防御穿太行而来的西北之敌。

    在如今的大明朝,倒马关口的作用倒是不大,不过因为这条横贯太行的所谓通道的存在,倒也一直没有荒废,其存在的目的可能是抱着最坏的打算,万一山西边镇沦陷,长城一线被突破,起码可以有太行山东南边的紫荆关倒马关等一系列阻断出路的关隘存在,可以有效的防御外地。

    从沙盘上鸟瞰而下,从贼兵入山的金坡镇便是一条山道,从倒马关往西北延伸的是另一条,两条峡谷山道汇聚于太行中段的被当地人称之为仙人峰北侧,合二为一再往西延伸,一直延伸到山西境内的广昌县境。

    贼兵有可能藏匿在这条人字形通道所经的大大小小数十座山峰峡谷之内,但可以断定,他们不会翻越太多的山峰,离开通道太远,因为据药农们说,通道虽荒废,但毕竟曾经是条道路,还可通行,左近的险峰峡谷之处那是绝对不能翻越行走的。多年的采药狩猎的山民们都要凭借绳索飞抓等物才能涉险翻越悬崖溪谷,这些贼兵们自然不会去冒这样的险。

    全面了解了所有的情况之后,宋楠做出了大胆的决定。

第四零四章 漫漫山中路

    “各位,贼兵缩在山中不出来,我们恐怕要挥军进山,驱赶他们出山了。”宋楠咂了口热茶开口道。

    众人都愣了愣,相互对视半晌后陆完试探性的道:“大都督,进山剿贼乃是大忌啊,山地地形复杂,不利于我大军行动,若贼兵巧计设伏,更是雪上加霜;非是卑职怯敌,贼兵已经是强弩之末,只需困在山中便可活活困死他们,又何必去涉险?”

    此言也道出了不少人的心声,大家的目光都盯在宋楠脸上,贼兵说起来虽只有五千人,但在山中,五千人跟五万人有何区别,狭窄的山道上不过能数人并行,某些地方只要牢牢占据便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再多的人马都无用。

    宋楠并未搭理陆完之言,扫视众人缓缓开口道:“诸位,来之前的路上,皇上派内阁大学士杨廷和前来劳军嘉奖,皇上也托了杨廷和询问我,贼兵何时能彻底剿灭?当时我让杨大学士带话给皇上说,西路贼兵龟缩山中,恐一时无法剿灭。我想,杨廷和上奏皇上之后,皇上肯定是有些失望的,虽则兵家之事不以皇上之愿为转移,我既领兵也不会胡乱决策空言大话,但皇上既授命我等剿贼,君王之忧我等又岂能置之不顾?”

    众人默然,皇上的愿望自然是越快剿灭贼兵越好,这是宋楠挂帅,皇上只是试探的问一问,若是其他人,恐怕下严旨催着剿灭了;然而这又谈何容易。

    “之前我制定的大方略便是困死他们,但如今情势已变,也必须做出调整才对。之前我本以为,隆冬时节,天寒地冻,加上大雪封山,贼兵在山中定然呆不住,自己便会主动出击,那样便会给我以歼敌之机,也省的我们去找他们。但今冬这场大雪下了有十天了吧,贼兵却毫无动静,这说明他们并未如我们所愿被严寒冰冻击倒,或许在山中筑房凿壁抵挡风寒。山中柴草充足,据闻又有很多的野物出没,贼兵大可隐匿山中做野人,而选择不出山与我大军交战,倒也是出乎我的意料。”

    宋楠敲敲桌子顿了顿续道:“若我们坚持困守贼兵,光是拼消耗我们便要超过贼兵十多倍,诸位也知道,经过这场劫难,上百处县城州府遭受了灭顶之灾,朝廷已经在下大力气赈济重建,所需财物粮食无数;我率军北上而来,路过不少州县,大雪之后,百姓饥寒交迫,饿殍于路,实不忍视。我想,咱们须得尽快结束这一切,让朝廷的一切趋于正轨,而非徒劳的消耗粮食,等待贼兵自灭。”

    众人小声的议论起来,有人已经开始点头了。

    “咱们围在这五千贼兵周围的兵力,此关近四万兵马,金坡镇两卫一万三千人马,太行西江彬部四卫兵马近两万五千人,总计近八万大军困着这五千贼兵实在是不值得;若贼兵能坚持到明年春暖花开之时,这数月里八万人马便要比驻扎在属地多消耗二三十万石粮食,光这数十万石粮食便可活人无数,更何况出征大军的额外饷银和赏赐。”

    张永点头道:“大都督说的是啊,大都督所想的比我等远的多,这么多兵马耗上几个月实在是不智,朝廷现如今继续节省钱粮赈济百姓,大军能省则省,也是替朝廷分忧。再说大军早日归于驻地,也可早日参与地方州府的重建,也是一件大事。”

    宋楠点头道:“张公公说的极是,我便是不想被这五千贼兵拖到明年春天,也许迟早有一天贼兵会熬不住出山,但我们可熬不起,也不能放任这五千贼兵再有机会出山为祸,我可不想到了新年,举国上下欢庆新春之时,心里还被这五千贼兵留下的疙瘩给堵着,所以年前我们必须彻底剿灭贼兵。”

    廖平举手道:“卑职赞成,卑职愿率军进山。”

    廖平一带头,众将顿时纷纷表态要率军进山,唯陆完眉头紧锁双唇紧闭不愿出言附和,他对宋楠这种冒险的做法很是不赞同。

    宋楠岂会在意他的心思,陆完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心理他看得很清楚,自己根本就没把他的意见放在心里,于是举手拍板道:“诸位莫争,刚才大伙儿的担忧也是对的,进到山里,人多反而不顶用,这次进山我只打算带我锦衣卫五千兵马同行,其余兵马原地待命。五千对五千,若是被贼兵打败了,那是我宋楠没本事。”

    众人愕然,只带五千兵马进山,这也太托大了,万一失利,连救援都没法救。

    宋楠摆手制止众人的纷纷议论,肃容道:“这件事已经定下来了,马鸣,你午后便可速回江彬大营,让江大人选出五千兵马做好准备,我这里选出三千兵马从倒马关进山,金坡镇廖平将军选出两千兵马进山,咱们从这人字的三个入口往里压缩,让贼兵无路可出。”

    廖平大喜道:“多谢大都督,卑职这便回去准备。”

    宋楠道:“六日后开拔进军,不得有误。”

    马鸣忙道:“那卑职现在便要走了,从紫荆关北上到达蔚州再南下,这路上便要四天了,可不能误了大事。”

    宋楠笑道:“那可辛苦你了,见到江大人替我带个好,你们要选出精兵强将才成,我估摸着,我这便的火力猛,贼兵必会往西边跑,怕是要和你们正面遭遇。”

    马鸣拍着胸脯道:“大都督放心,江大人的本事您还不知道么?”

    宋楠呵呵大笑。回过头来见其余将领鼓着眼睛不说话,宋楠知道他们的想法,笑道:“诸位也不必给我脸色看,在座诸位将军都必须随我进山,总不能让诸位干看着,但是手下的兵马便免了。”

    众人欢声雷动,暗赞大都督识趣,剿灭贼兵的最后一战若无缘参加,将来在论功行赏时便矮人一截,这可是吃了大亏,所幸大都督深悉这一点,大伙儿全部上,功劳谁也跑不了。

    马鸣即刻离开倒马关回山西不提,廖平和谭章也赶紧回到金坡镇驻地开始挑选士卒,按照宋楠的要求,进山之兵不求强壮,但求灵活;山地行军,加上雪地阻隔,灵活之兵才是上选,最好可攀山可爬树如猿猴一般,而且须得不畏严寒,雪地宿营可不是闹着玩的。

    按照这个标准,宋楠在倒马关大军中也选出了三千人,大多为许泰带来的宣府士卒,耐寒这一项,宣府士兵便高出京南兵马太多。

    经过周密的准备,六日后,宋楠率三千兵马在十余名将领的随同下出倒马关卫所往西北进入山口之中,为了确保地形的掌控,宋楠重金礼聘了三名熟悉地形的老药农随行。

    呆在倒马关关口之上看山谷中一马平川,白雪覆盖的地面平如毡毯,但大军一踏进山口,方知行路之难;白雪之下都是坑洼的石洞,松软的雪一旦被踩破,便会半个身子陷入石头缝隙里无法脱身,走了不到盏茶功夫,伤了脚的士兵便有几十个,许泰将他们一顿大骂,赶了回去。

    最后,三名老药农上前辨识旧道,用树枝标记了宽一丈多一点的栈道遗迹,这才让队伍走上了正轨;标记之外皑皑白雪覆盖的一片平坦之地却是无法行走的乱石溪谷;一直往里行走,山谷收拢之后,方才逃脱了那片地面,到了峡谷最里边,路虽狭窄陡峭,但却已经是实地了。

    队伍拉的老长老长,三千人绕着最近的倒马山逶迤数里,一侧是峭壁,一侧是悬崖,稍有不慎便滑落山底;众人行到中午,不过行出七八里的山路,却已经个个累得筋疲力尽。

    寻到一处稍微平坦的山坡,宋楠下令就地扎营休息,这样的路根本无法在没有光线的情形下行走,早些扎营休息才是正经;士兵们将山坡上的积雪堆成一道道挡风墙,在墙后搭起帐篷,升起篝火,雪水煮干粮暖暖和和的喝上一大盆,便一个个倒头便睡。

    太阳落山之后,群山中一片模糊的黑影,东望群山绵延,西看万峰高耸,四下里除了山便是山,山上便是幽兰暗黑的天空,让人感觉一阵阵的渺小和无力。

    寒冷的夜风送着不知名野兽的嚎叫从四面而来,更增加心中的软弱和无助之感。

    宋楠站在山坡上矗立良久,才在王勇的催促下进帐篷休息。

第四零五章 猎杀

    四天后,从金坡镇出发的廖平和谭章的两千人马从东而来,和宋楠会合于山谷之中,人数增加,对队伍的行进却没带来丝毫的好处,退伍拖的很长,行动也越是缓慢。

    不过宋楠的计划里时间倒不是问题,重点在于沿途的搜寻和驱赶,贼兵就在这条古道的某一处,不能和他们擦肩而过才是最重要的。大家没进山之时,心中总以为贼兵有五千人马,应该是个很大的目标才是,但其实进了山里,才知道五千人马若是隐匿于大山溪谷之间,那是压根也看不见的,宋楠自己都有些不自信了。

    为了不出纰漏,大军不得不派出十几只小队,冒着极大的风险翻越两侧的山峰,相互以烽火为号,形成一条搜索带。所谓风险不仅是在险峻之地攀爬行进的危险,还包括山中猛兽的袭击和有可能遇上藏匿贼兵的风险。

    如此情形下,一日下来行不到七八里,漫漫群山之道,若是照现在这个速度,起码要走上一个月才成;好在太行以西江彬的兵马正相向而行,这样起码可以节约一半时间。

    山中气候难以想象,自出发之日起,每日老天都会飘雪下冰雹,在这种天气下,行军的艰难可想而知;白日里忍受风雪交加和随时踩空坠入山崖的危险,夜晚又要忍受冷入骨髓之痛,还要提防着大胆靠近的山地狼群的袭击,宋楠在心里也暗中佩服贼兵居然能在山中活下来,而且一躲便是近两个月不露头。

    十一月十七,大军进山后的第十天,根据随行药农的说法,大军已经进入山脉中心地带,行程也过了三分之一,就在宋楠担心已经错过贼兵的踪迹的时候,在南侧平行搜索前进的几只小队突然发来了消息。

    平行搜索的小队之间虽相隔遥远,但按照约定,他们之间必须要每日保持联系,每晚宿营之时,在显眼之处燃起篝火,相互间看到篝火,便表示一切平安无事;若遇敌踪,则发射火焰响箭相互通知,并快速将消息传递给大队人马。

    但是昨晚,一只在山峰北面山腰处行进的小队并未按照约定点起篝火报平安,也没有发出焰火响箭发出警报,山顶和山谷的两只临近的小队一晚上都没有他们的消息,因为天黑山陡,只能天明才派了人去搜寻。

    结果,在山腰的一片雪谷里发现了二十名小队士兵的尸体,尸体已经血肉模糊残缺不全,冻得硬邦邦的了。消息传回大队,宋楠立刻下令大军停止前进,和王勇率亲卫营火铳队赶赴现场。

    中午时分,众人终于翻越山峰抵达现场,守候的小队旗官向宋楠介绍情形。

    “大都督,这周围散布着成群的狼蹄印,我们怀疑这只小队是傍晚天暗之时受到了狼群的突然袭击,没来得及发出报警便全部被狼群咬死。您瞧,内脏都已掏空,这正是狼群袭击的特点。”

    宋楠在现场仔细的翻看了一会,起身皱眉:“搜寻小队的配备有哪些?”

    那旗官道:“许泰将军亲自给我们定了配给;每人长刀一柄,短弓一副,箭支一壶;另每人炭饼二十块,干肉铺五斤,干粮十斤。旗官配备单独配备焰火响箭五发。”

    宋楠点头道:“足够你们十余日的用量,许将军配给的很充足。十天过去了,你们现在还剩下多少物资?”

    旗官道:“属下的小队每人还剩下炭饼五块,肉铺干粮若干,弓箭只射出去几只,用来驱赶夜间靠近的野兽的。”

    “也就是说,你们的物资还可支撑数日是么?”宋楠皱眉问道。

    旗官不解其意,点头道:“五日之内没什么问题。”

    宋楠指着血肉模糊的尸体道:“为何我在尸体上没发现他们剩下的物资,干肉脯面饼干粮,乃至炭饼我都没看见。”

    旗官一愣,愕然道:“这属下倒没有注意,只注意查看兵刃箭支了,兴许是散落在雪地里了。”

    宋楠低喝道:“方圆里许范围内全部给我找一遍,找到了告诉我。”

    众亲卫应诺,散布四处,沿着山坡仔细的寻找起来,但是半个时辰过去,方圆一两里的山坡都寻了个遍,也没发现任何一个遗落的炭饼和干粮袋。

    宋楠眉头皱的更紧,带着人沿着雪谷周围慢慢的行走,猛然间挥手握拳道:“停步。”

    王勇等人赶紧停住脚步,宋楠吁了口气道:“果不出我所料,王勇你瞧那是什么?”

    王勇定神看去,只见雪地里露出几根松枝的轮廓,用长刀一挑,便挑起一只来,拿到手中抖落上面的积雪,俨然是个用松枝松针编制的粗糙的圆形物事。

    王勇浑然不解,问道:“大人,这是什么?”

    宋楠皱眉道:“这二十名兄弟不是狼群袭击而死,而是被人突然袭击全部送了性命。”

    王勇不傻问道:“是否是因为丢失的石炭饼和肉铺干粮之故?狼群可不会去啃干粮吃炭饼,定是贼兵袭击得手之后拿走了。”

    宋楠点头道:“正是如此,对贼兵而言,他们现在最需要的便是取暖和果腹之物,虽然有泄露行踪之嫌,但也值得冒险一下;他们刻意的不动兵刃和箭支,便是造成一种是被狼群袭击的假象;山地狼群本就多的很,人死之后狼群定来啃食,正好替他们掩盖踪迹。”

    王勇扬了扬手中的物事道:“那这玩意到底是何物?”

    宋楠道:“我一直在想,什么样的攻击会让他们连警报也发不出,那必是突然的毫无征兆的袭击;在这样的山坡上,白雪映衬之下,应该没那么容易。他们没来得及点燃篝火,这说明也并非夜间袭击,大白天的如何能如此突然的发动袭击?”

    王勇道:“是啊,怎么能够呢?”

    宋楠指了指那编织的圆形松枝道:“这便是他们的办法,唯一的办法便是藏匿在雪下,这一定是他们用来遮挡雪洞的盖子,这帮贼兵早就挖好了雪洞藏匿其中等待这一队士兵的到来,然后趁其不备尽数击杀,再伪造成被狼群袭击的样子。”

    王勇一言不发,命人拿了长枪在身前雪地上横扫,昨夜松散的积雪扑簌簌的陷落下去,果然发现了大大小小一人多深的雪洞,在周围的积雪中有陆续找到了不少编制的雪盖子。

    宋楠的话一点没错,藏匿其中,盖上盖子,可防止积雪掩埋,又可时时窥探外边的情形,发难之时掀盖而起便可攻击,不虞会有积雪飞扬遮挡视线。

    确定是贼兵突袭所杀之后,周围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王勇即刻命人四下境界,贼兵既然能在路途上伏击,显然是吃准了行进的路线,亦即是说,大军的一举一动也许都在他们的窥伺之中。

    宋楠也没料到,贼兵躲在山中两月,居然这么快便适应了山中的情形,还学会了以地势为依托进行突袭;宋楠相信,贼兵的巢穴已经快到了,也许在前面灰蒙蒙的山峦之间,便有眼睛在偷偷的朝这边窥伺。

    “立即撤回所有小队,通知许泰谨慎前行,很快便要遭遇贼兵了,提防贼兵伏击。”宋楠森然下令。

    王勇道:“大人,咱们天黑前须得赶回,掩埋了这些兄弟的尸首便动身吧。”

    宋楠摇头道:“我们不走。”

    王勇愕然道:“大人,为何不走?”

    宋楠道:“大队人马侧面不能无耳目,再说我也想尽快看到贼兵的踪迹,贼兵定不会罢手,还会对侧翼小队进行猎杀,现在咱们要由明转暗,最好能抓到活口,找到他们的营地,这样便可挥军直捣了。”

    王勇道:“大人,这事儿卑职可以办,您须得坐镇大军,不能涉险;毕竟敌踪已现,我们便处在危险之中了。”

    宋楠拍拍王勇的肩膀道:“危险?我们什么危险没经历过?面对这些贼兵倒怕了?不用担心,咱们一百亲卫火枪营弹药充足,只要不惊动贼兵全部,小股的贼兵还不足为惧。”

    王勇知道劝说无用,宋楠就喜欢亲力亲为,再加上宋楠若离去,一旦发现大股贼兵自己恐无良策应对,所以也不再坚持。

第四零六章 由明转暗

    得知贼兵踪迹出现的消息,官兵大队也立刻紧张了起来,大都督执意留在侧翼不归,众将也毫无办法;最后张永许泰等人只得令派出三百兵士保护宋楠的安全,同时也带去必须的给养,但这三百兵士却被宋楠原封不动的打发了回来,因为目标太过庞大,不易掩藏行踪。

    夜晚来临,为了避免被窥伺暴露行踪,宋楠下令不准在夜间点起篝火,他怀疑正是因为一路上侧翼小队的夜间篝火暴露了前进的方向和行踪,在这漆黑如墨的山中,只要没有山峰的阻挡,一堆篝火足可让方圆十里的人看见。

    之前不是没考虑到这一点,但原本就希望贼兵能望风而逃,被驱赶往西逃离,从而落入江彬东来的大军耳目之中,现在看来,贼兵主动出击,似乎是不打算逃跑的样子。

    为了更好的由明转暗,宋楠还冒险做了决定,趁着黑夜率众人往南坡下行进,脱离山腰的行进路线。此举相当的冒险,夜间在积雪覆盖的山上行走,一个不慎便会死伤,但宋楠还是决定这么做了。一百多人以绳索相连,借着雪地的微弱反光行了大半夜,不少士兵数次踩空落入大雪覆盖的岩石裂谷,都被绳索救了性命。

    就这样摸爬滚打了大半夜,后半夜,众人一个个筋疲力尽的下到南坡之下,寻了一片松树林宿营休息,由于不能点起篝火,后半夜的寒冷几乎让众人浑身僵硬,但众士兵见大都督都不出一句抱怨之语,也无话可说。

    天亮后,终于可以点起篝火来,众人烧了热水煮了干粮肉糜西里呼噜的喝了几大碗,这才恢复过来;宋楠开恩,让众人围着篝火再小睡了一个时辰,随即开始分配任务。

    “百人队的目标还是太大,从现在起,一分为三,相隔一刻钟出发,相互间在雪地上做标记联系,一旦遇到敌情切勿轻举妄动,立刻隐蔽行踪回来禀报,明白了没?”

    “遵大都督之命。”众人熄灭了篝火分为三队,王勇带三十人开路,宋楠率三十人紧跟其后,李大牛带着四十人背着帐篷干粮炭饼等辎重跟在最后陆续出发。

    早晨起来还是一片晴好的天色,但出发后不久,天空又阴沉下来,不一会雪花夹杂着冻雨噼里啪啦的打落下来,三个小队间开始还能相互看见,现在却一点也看不见了。

    宋楠带人仔细辨认着王勇等人留下的足迹和标识前行,尽量保证不落下太远,但雨雪太大,不一会所有的雪山痕迹都被扫平,宋楠知道不能瞎闯,山谷逐渐上扬,这表明又到了另一座山脚下,胡乱的乱走若迷失方向那是大麻烦,于是下令呆在原地等待。万幸的是,半个时辰之后,后方的李大牛率四十名亲卫赶到,总算他们没有迷路。

    鉴于无法和王勇取得联系,天色也很是昏暗,宋楠命人寻了避风之处暂时扎下营盘;行了数个时辰,不知走了多远,但起码一点可以断定,贼兵定然已经失去自己的行踪,就由明转暗这一点来说还是成功的。

    暴风雪持续了一个多时辰,停息之时,天色已经逐渐昏暗,站在山坡下方,眼前层层叠叠全是坟包般包裹的岩石和松树,看不见任何人影的踪迹,王勇等人自然也不知所踪。

    宋楠心急如焚,但却知道不能贸然去寻找,正欲命人清扫崖下雪地,就地扎营过夜之时,猛然间便听得若有若无的一阵轰隆作响;宋楠和众人急忙往崖顶观瞧,声音绵绵不绝,却依旧看不到任何动静。

    “你们听到了么?是什么声音?雪崩么?”宋楠问道。

    “大人,好像是火铳发射之声。”一名亲卫睁大眼用手招着耳朵细听道。

    宋楠一惊,急速下令道:“你带二十名兄弟随我去瞧瞧,其余人严密戒备。”

    那亲卫赶忙招呼了二十名亲卫跟在宋楠身后便从斜坡上爬了上去,好在山势不甚陡峭,众人很快便爬上了一道山梁,轰隆之声更加的清晰,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那声音听得确凿,便在斜上方的另一道山梁之上。

    宋楠等人沿着山梁逶迤绕行,寻到另一处可攀爬的斜坡,迅速往上攀登,顿饭功夫之后,便看见山梁上人影一闪。

    “谁?口令!”

    “剿贼立功!”

    “啊,是自己兄弟,王大人,是大都督他们上来了。”

    王勇在山梁上探出头来,见到宋楠等人,喜道:“大人,原来是你们。”

    众人翻上山梁,只见山梁上横七竖八倒着十几个黑乎乎的人影,鲜血流了满地,渗在雪地里霎是显眼。

    宋楠忙问情形,王勇道:“风雪大的时候回头看不到你们的身影,我们便打算回头去寻你们,但我们迷失了方向,转来转去到了这道山梁上来,发现这里有个小山洞,里边有火光;我们冲进来一看,原是这帮家伙在洞中烤火躲避风雪,于是便一不做二不休干掉了他们。”

    宋楠点了点头,伸足将一具尸首翻转过来,只见这名贼兵头发乱蓬蓬的像个野人,头发胡子纠结在一起看不清相貌,身上穿着的是黑乎乎的不知是什么物事,细看之下,像是兽皮,里边却又露出枯草树叶这些玩意儿。

    “这些人都到了这副田地还不打算出山投降,真是死有余辜;有活口没有?”

    王勇道:“有两个,一个被铁蛋子打穿了肚子,一个打中了大腿,都还喘着气呢。”

    宋楠命人立刻下山让下边的兄弟爬上来,这道山梁避风,而且站在这里可以俯视来时的山谷,若是天气晴好,谷中若有火光和动静当一览无余;看着山梁上人工凿出的掩体痕迹,宋楠知道这里定是贼兵的一处瞭望哨所。

    收拾了死去的贼兵尸体之后,王勇带着宋楠往山梁南边走了数十步,只见一个低矮的山洞口露了出来,里边还燃着一小堆篝火,山洞口边还靠着一个用树枝编制的简陋栅栏,看来是为了防止被人看见火光而用来挡住洞口的。

    宋楠弯腰钻进低矮的山洞口,里边倒是相当宽阔,一丈多高的洞顶,虽不太深,只有二三十步,但躲藏和百儿八十的人是绝对没问题的。

    两个黑乎乎的人影躺在一堆乱草里,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几名亲卫站在一旁看守着,宋楠走近,眯眼看着地上的两人,一旁有亲卫端来一个树桩做的小矮凳来让宋楠坐下。

    亲卫们将两人翻过身来,拖到宋楠面前,宋楠看不清他们的面目,只看到他们脏乎乎的脸上紧闭的双眼,瑟瑟发抖的身子以及身上缓缓渗出的鲜血。

    “睁开眼睛,装死么?在你面前的是大明勇冠伯,剿贼兵马大都督宋大人。”王勇喝道。

    两名贼兵身子一抖,却还是不愿睁开眼来,王勇欲待再喝问,宋楠摆手道:“不用吓唬他们,来人,拿药来给他们服下,替他们包扎包扎伤口。”

    几名亲卫上前扒了贼兵的衣服,露出脏乎乎臭哄哄的身子,拿了金疮药给他们敷上,用布条给他们包扎住伤口,又用烧酒灌下去三七丸去;这两人自始至终任人摆布,却不说话。

    包扎完毕,宋楠微笑道:“好了,两位都没伤在要害,止血之后当无性命之忧,来人,再帮两位修面剃发,真是作孽,躲在山里受这份罪,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哎!”

    亲卫们拿着匕首上前,替他们刮去脸上乱糟糟的胡须,割去头上的乱发,用融化的雪水洗干净他们的脸,居然露出来两张年轻俊俏的面孔来。

    宋楠啧啧道:“原来是两位俊俏的后生,要是乍见了,倒以为是读书的书生公子呢。二位,肚子可饿?来人拿牛肉脯来,再给两位几张面饼。”

    亲卫们依言办理,几条牛肉脯和几张面饼拿了过来,宋楠亲自动手,在篝火边烘烤,不一会儿肉香四溢,面香诱人,两名贼兵再喉头滚动,再也不能淡定了,双目睁开来,直勾勾的盯着宋楠手中的食物。

    “吃吧。”宋楠微笑递上。

    两人对视一眼,几乎同时飞快的伸手抓过食物,立刻狼吞虎咽起来,滚烫的牛肉和面饼无法阻挡他们疯狂吞食,两人烫的咝咝歪着嘴巴,却不肯浪费半分。

    众亲卫被他们贪婪的吃相逗得发出哄笑之声,宋楠脸上的微笑却慢慢消失,脸色也逐渐变冷。

第四零七章 守株待兔

    两贼兵困在山中数月,腹中如清水洗过一般毫无油水,乍见肉食和油面饼,那滋味不啻于吃到了海味山珍。虽贼兵进山带了大量的粮食物资,然而刘七和赵鐩岂会容手下大吃大喝的浪费,不知何日才能脱困出山,他们自然要精打细算做好长期的准备,在粮食的供給上也以定额分配。

    再加上毕竟物资匮乏,酒肉之类的只有少量,哪里轮得到普通士兵享用,平日一日两餐都不能管饱,未下雪时还能在山林间打些野味过过瘾,大雪封山之后,这样的机会也几乎没有了。

    对普通士兵而言,吃不饱,穿不暖,已经不是在过日子,而是在苦熬日子,苟延残喘了。

    “好吃么?”宋楠冷冷问道。

    “唔……唔唔……”两贼兵压根没空回答连连点头,左右手抓满了食物,左一口牛肉干右一口香面饼,嘴巴里塞得慢慢的,只拼命咀嚼吞咽,连喘口气都困难。

    宋楠伸手连夺,将两人手中的面饼和牛肉脯夺下来丢在地上,两贼兵惊愕之后,扑到地上便要捡起,宋楠飞起两脚踢在两人脸上,将他们口中鼓鼓的食物也踢得飞溅而出。

    两贼兵捂着嘴巴发愣,怔怔的看着宋楠。

    “你们吃的挺开心嘛,来人呐,将这两个反贼扒了衣服挂在崖壁上去。”宋楠喝道。

    王勇愕然道:“大人,那岂不是要冻死了。”

    宋楠冷笑道:“就是要冻死他们,冻上一夜,冻成冰棍后再抛到山谷里喂狼去。”

    两贼兵大惊,之前自忖必死倒也无所谓,如今伤口止住了血,身上暖和了,又尝到了美味的食物,对生的渴望比任何时候都强烈,于是齐齐跪下叫饶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宋楠冷声道:“如何饶你们,你们的手上沾着我大宋士兵百姓的鲜血,逃入山中亦不忘作恶,昨日南边山腰上的二十名官兵恐便是死在你们之手,你们还有脸来叫饶。”

    两贼兵扑地磕头连声道:“不是不是,不是我们杀的,小人们也是被迫来此,被人抓了壮丁不能跟着走啊,我二人原先也是良民百姓,到如今这地步,非我等所愿。求大人开恩饶命啊。”

    宋楠啐了一口骂道:“这话你去骗鬼去,既是胁迫从贼,在这深山之中守卫松散,干什么不见你们逃出山去?”

    右首那名唇上有一只小黑痣的贼兵忙道:“大人有所不知,非是小人们不想,而是不敢啊。”

    宋楠啐道:“有什么不敢的?难不成有人拿着绳子捆着你们的手脚不成?我瞧你们就是贱胚子,自甘堕落,宁愿当乱臣贼子也不愿洗心革面,莫要狡辩,拖出去,扒了衣衫。”

    黑痣贼兵口头如捣蒜,叫道:“大人有所不知,因刘地帅说了些话,我们实在不敢逃出深山啊。”

    宋楠皱眉喝道:“刘地帅是谁?他说了什么?”

    黑痣贼兵道:“地帅啊,便是刘二首领,唔……便是刘七。”

    宋楠心头好笑,这刘六刘七给自己加的头衔倒是挺牛气的,什么天帅地帅,又是搞权力神授的那一套,当下忍住笑听那贼兵说下去。

    “地帅派人悄悄出过山,带回来的消息是,朝廷已经将我等跟随造反的兄弟们尽数摸清了籍贯家底,家中父母妻儿也都尽数处死,也绝不容我等投诚;既无活路,大伙儿自然不愿出山送死。”

    宋楠皱眉道:“他这么说的?”

    “是啊,当着全部兄弟的面儿说的,派出山的人还揭了几张朝廷的布告带了回来,我等都亲眼看到了。”

    宋楠捏着下巴想了一会,不禁佩服贼兵中有智谋高手,明显是用这些假布告假消息来蒙骗贼兵士兵,让他们毫无退路,才会安安稳稳的呆在山里。

    “你们便这么相信他们的鬼话?简直愚蠢。”

    “大人,其实……小人也是有所怀疑的,但即便是不信小人也是不敢轻易逃走的,地帅下了军令,我等兵士每二十人为一队,相互作保,一旦有人私逃出山,其余十九人便有连坐之罪,统统都要以军法论处砍了脑袋,所以,我们一旦外出行动,大伙儿都是相互提防,谁要是有异动,其他人会立刻将其抓获上报,那样便不会受到诛连,反会受到奖励;在此情形下,谁敢轻易逃走?”

    宋楠不得不再次对想出这个办法的人表示钦佩,人心隔肚皮,人与人之间的猜忌和提防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消失,正是利用不易团结在一起的人性,这道命令的威力比前面的什么布告之类的骗局厉害多了。而且可以想见,一旦需要出任务,二十人的小队也定然是临时拼凑起来,谁也不认识不了解谁,这么一来,谁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宋楠起身踱了数步,两名贼兵可怜兮兮的看着宋楠,宋楠停步问道:“你们两个想活命么?”

    两人连连点头道:“想,求大人饶命。”

    宋楠道:“好,那我给你们一次机会,你们也知道,朝廷大军已经进山剿贼,你只需回答我一些问题,我便当你们是将功赎罪,平贼之后也不追究你们从贼之过,如何?”

    两贼兵对视一眼,同声道:“我等知无不言。”

    宋楠冷声道:“丑话说在头里,你们要是敢隐瞒或者是胡说八道,明日你们便是两具冰冷的尸体。”

    两贼兵连称不敢,宋楠命人将两人分开审讯,互相印证其交代的情况的真实性,确保不会被蒙骗;洞里洞外同时展开审讯,半个时辰之后,宋楠得到了他想要的大部分信息。

    这两名贼兵一人是易州的百姓,城破时被裹挟从贼,另一人是在雄县被抓丁,一路至此;两人对宋楠拟出的几个问题都给出了大致相同的答案,可大致断定这两人没有撒谎。

    两人都交代了,贼兵驻扎的营地便是在这座山南面那座山峰之下的谷地里,从宋楠的大军所行径的贯穿太行山的古道通往南边山谷有一条兽径。贼兵正是在这一带游荡,发现了这条隐蔽在林间的小道,这才跨越两座山峰,在第三座山峰下的谷地里发现了适合长久扎营的一片地方。据两名贼兵交代说,那谷地里三面壁立千仞,只有一道狭窄的入口,里边则是一片平坦的地面,还有池塘河流,便如世外桃源一般。

    宋楠差点骂娘,这帮家伙居然能找到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真是老天不长眼,根据贼兵的描述,贼兵已经在狭窄的山谷入口建立了如吊桥城门一样的玩意儿;三面环绕的山顶上也设了瞭望所和报警的烽火,可谓做好了当山大王的准备。

    对官兵的行踪,贼兵也早在四五日之前便尽在掌握,类似这道山梁上的一些监视之处,古道两侧的山上每隔七八里便有一个,任凭你外边风雪飘摇,这些家伙都可以躲在隐蔽之处窥伺官兵的踪迹。美中不足的便是吃不饱穿不暖,若是吃饱穿暖,再来个妞儿,怕是一辈子不出山这些贼兵也是愿意的。

    官兵为了防止遗漏贼兵的踪迹采取大军从两翼派出小队齐头并进的策略早就落入贼兵耳目之中,两翼的小队每晚点燃的篝火便是给这些侦察的贼兵报告位置。

    昨夜对面山腰上的二十余名官兵便是这样被一只专门组建的猎杀小队所猎杀,提供消息的是前方六七里外另外一个隐蔽哨所的贼兵。说起来也是倒霉,这一队官兵行进的路线不就便会途径一处贼兵哨所,为了避免暴露,才不得不动手杀人。

    宋楠有些担心自己这一队人的行踪已经暴露,虽然今日出发不久便风雪交加,能见度极低,但宋楠不敢掉以轻心,若是被发现行踪,也许明日一早,周围便有贼兵大队围困过来。

    在这山梁上虽是防守的绝佳之处,但这样一来,便再没机会隐蔽的接近贼兵大营。因为照目前的情形来看,官兵大队的人数优势几乎已经不起作用了,贼兵并非在古道左近,而是在兽径通向的南边山谷中,大军大肆开往贼兵营地的途中,极有可能会被提前得知的贼兵打埋伏,后果不堪设想,况且这一路上翻山越岭,也不是大队人马所能做到的。

    那黑痣贼兵交代,由贼兵五虎大将军之一的赵鐩带领的队伍昨日杀了二十名官兵之后,便暂时撤回贼兵营地,但不久还要出来,具体原因非黑痣贼兵所能问的,也许这一回就是要给官兵来个下马威也说不定。

    赵鐩昨夜便是在这个隐蔽之所过的夜,他要求确定谷底官兵小队位置,这一次的目标是在面前山谷中前行的官兵小队,也就是说,赵鐩的人随时会回到这道山梁上来。

    得知此消息,宋楠迅速下了决定,首先必须立刻端掉今日有可能已经发现亲卫火铳队行踪的途中的监视哨所,防止他们通报消息出去,引起贼兵全面的警戒;二是,要立刻准备在这道山梁上迎接猎杀官兵小队的赵鐩的到来,一举将其击杀或擒获。

    亲卫队迅速行动,王勇带三十名亲卫在黑痣贼兵的带领下去解决路途上的贼兵监视哨所,李大牛即刻带三名亲卫翻过左侧的山峰回归大道之上告知这便情形,让许泰派人即刻和江彬取得联系,严密搜查两侧山坡上隐蔽的监视哨所。而宋楠则带着剩下的人手躲在这山梁上,等待赵鐩率猎杀小队的到来。

第四零八章 赵大将军

    夜半时分,远处的山坡上传来沉闷的轰鸣声,在夜里这响声格外的清晰,宋楠知道,这是王勇在黑痣贼兵的带领下摸到了那一处监视哨所。

    夜间的行动危险性极大,但宋楠不得不选择让王勇去冒险,因为就连黑痣贼兵也不知道这左近还有什么地方有隐藏的哨所,也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什么角度被贼兵发现踪迹。

    天明之后,王勇带队回来了,去了三十个人,回来时剩下了二十八个,两名亲卫踩空摔落山崖而死,其他的人个个狼狈不堪,身上的盔甲都破烂了数处,可见昨夜摸黑行动的艰险。

    黑痣贼兵则压根就没在回来的队伍里,肚子被打穿的黑痣贼兵还没到达要去的地方便摔下了山坡,落入雪坑之中,肯定是活不成了。王勇也没办法去救他,索性带着人抹黑沿着山坡按照之前指点的大致方位,终于找到了缩在山梁雪盖之后的那一处瞭望所,完成了击杀任务。

    宋楠无言拍拍王勇的肩膀表示钦佩,跟王勇之间无需多言,他已经是宋楠最信任最放心的手下,即便是如今的王勇依旧是个亲卫营千户的职位,他也丝毫没表现出怨言,相对于宋楠其他身边的人而言,王勇的职位最低,但得到的信任却是最大。

    一上午,山梁左近毫无动静,到了中午,天空中又飘落起雪花来,而赵鐩却迟迟未露面;宋楠很怀疑消息已经走漏,或许是行踪被某处的暗哨发现,或许是昨夜的火铳的轰鸣声暴露了行踪,但宋楠没有别的办法,所能做的只能是等待。

    宋楠昨天也打算让黑痣贼兵他们带路前往贼兵的谷间营地,可黑痣贼兵说一路上暗哨密布,他根本就不知道何处有暗哨监视,或许走不到数里远便暴露了行踪,随之而来的必是贼兵的大规模绞杀,非但不能达到目的,还会非常的危险;毕竟在这片山地里,贼兵熟悉地形,随时可以设伏。

    午后未时,宋楠正靠在洞壁上假寐,猛然间洞外有监视左近的亲卫冲了进来,低声禀报道:“山梁左侧有人接近。”

    宋楠一骨碌坐了起来,王勇急忙问道:“有多少?”

    那亲卫道:“看不清,风雪太大。”

    王勇看向宋楠,宋楠指了指缩在洞边的剩下的那名贼兵,王勇会意,一把揪住那贼兵,用匕首抵住他的后心,半拖半架的出了洞口;宋楠命所有人缩身隐蔽,避免暴露身形,自己小心的探头往洞外看。

    王勇低声吩咐那贼兵道:“听吩咐答话,若是敢乱来,老子一刀捅你个透心凉。”

    那贼兵苦笑道:“大人,这时候了小人岂敢乱来,莫拎着我,不然会被看穿的。”

    说话间,山梁左下方传来有人的喊话声:“人都死了么?干什么都不露头?”

    那贼兵吸了口气,探头朝山梁下摆手道:“在呢,在呢,风雪太大,大伙儿都在洞里烤火呢。”

    下边积雪覆盖的岩石上站着一个胡子拉碴的人,其余人却不见踪影,那人叫道:“秦二娃,你们他娘的又偷懒,赵大宝呢?”

    那名叫秦二娃的贼兵忙道:“他呀,缩在洞里呢。”

    下边的贼兵骂了两句,叫道:“让他出来说话。”

    秦二娃见机甚快,冲口答道:“这小子昨夜受了凉,咳嗽的像个虾米,这会子手脚酸软爬不起身来,兄弟们不上来暖暖身子么?”

    下边那贼兵叫道:“要你他娘的献殷勤。咱们还有正事,赵大将军问你话,昨夜可见到官兵小队宿营何处?”

    秦二娃忙道:“昨夜什么也没看见,估计是吓跑了。”

    下边那人低头往岩石下问了几句,显然是在回什么人的话,不久后那人仰头再问道:“赵大将军问你话,昨夜对面山梁上的兄弟说半夜听到响动,你们可曾听见?那是什么声音?”

    秦二娃一时发愣,王勇低声道:“告诉他,是雪崩。”

    秦二娃忙道:“哦……知道知道,今早派了兄弟去查看了,是雪崩,他娘的,好吓人。”

    下边的人停顿了半晌,回头叫道:“好生的盯着,要是偷懒,赵大将军要了你们的脑袋。”

    秦二娃连声道:“不敢不敢。”

    下边的岩石上那人蹲下身子便要爬下岩石,王勇低声问道:“他们上来了么?”

    秦二娃摇头道:“要走了。”

    洞口处的宋楠大急,低声道:“不能让他们走,诱他们上来。”

    秦二娃哭丧着脸道:“如何诱他们?”

    宋楠微一思忖道:“就说你们抓到了野味,请他们上来尝一尝。”

    秦二娃翻翻白眼,转头去叫道:“下边的兄弟稍等。”

    岩石下刚才喊话的那人冒出头来,叫道:“做什么?又他娘的想要给养?你们这帮懒猪,缩在洞里什么都不干,吃的比谁都多,告诉你,门儿也没有。”

    秦二娃忙道:“不是不是,风雪这么大,赵大将军一路跋涉辛苦的很,昨夜雪崩压死了两只岩羊,早上兄弟们捡了回来烤了,肥美香嫩的很,还熬了一大锅羊肚儿汤,烦请问问赵大将军和诸位兄弟想不想上来喝点汤吃点肉暖暖身子?”

    下边的人一愣,缩头下去,半晌伸出头来道:“算你们这帮兔崽子还有点良心,赵大将军赏脸了,收拾收拾,我们马上便上来。”

    秦二娃连声答应,转头来低声道:“他们来了。”

    宋楠一挥手,数十名亲卫手执‘陆夫人’火铳鱼贯而出,矮身躲在山梁右首的岩壁之后,不一会,说话之声已然耳闻,山梁左首的岩架下,一个头颅露了出来,秦二娃赶紧过去拉了一把,那人一跃而起落在山梁内,刚要说话,忽然脸色一变,指着秦二娃道:“你腿上裹得什么?”

    秦二娃一低头,顿时脸色剧变,腿上裹着的干净的布条根本在山里不可能有,那贼兵大喝道:“你个狗日的诓我们,大将军,速速退下,有诈,有诈。”

    宋楠从洞内窜出,一抬手轰隆一枪将那贼兵撂倒,王勇大喝道:“杀。”

    众亲卫纷纷从岩石山梁后露出头来,照着下边正惊愕以对的几十个身影,居高临下猛轰起来,顿时黑烟弥漫,红雪翻飞,下边正往上爬的贼兵们措手不及,被兜头而下的火器轰的翻滚下落,三十余人瞬间倒下二十多。

    队伍最后一名身材高大的贼兵,穿着不同于他人的盔甲披着黑色的大氅,只见他动作迅速,闻声而变,迅速扑倒在一块岩石之下,上边火器一停,他便一跃而起,迅速从山坡积雪上翻滚下去。

    “那是赵鐩赵疯子。”秦二娃指着那人叫道。

    宋楠大急,这赵鐩如此小心翼翼,故意落在队伍最后,反应也颇快,居然让他逃脱了这一轮火器的打击,他要是跑了,自己拟定的新一轮计划便要失败。

    想到这里,宋楠左右四顾,一眼看到了靠在山壁上的一只木盾牌,立刻抄上手来,踏步跃上山梁的岩石,飞奔几步身子跃起,落在左边的积雪斜坡上。

    王勇高叫道:“大人,作甚?”

    宋楠叫道:“收拾其他人,一个不能逃了,我去追赵鐩。”

    王勇欲待说话,便见宋楠身子宛如流星已经从雪面上掠过猛冲而下,脚下溅起漫天的雪雾来,眼尖的亲卫看见了宋楠脚下踩着的正是一个翻转的圆盾,居然踩在盾牌上凌空飞渡,在雪地岩石间纵跃自如。

    圆盾内里刚好有个绳袢,本是用来套在手上固定的,此刻正好被宋楠用靴尖套在里边,让圆盾就像黏在脚上一般,一路纵跃而下,选择着路线抄往赵鐩的后路。

    赵鐩咕噜噜沿着山坡狂滚而下,摔得眼冒金星,待身子停歇,来不及多想,爬起身子便跑,却见身后一道红烟沿着雪地滑行而至,赵鐩愕然而立,那人迅速到了面前,脚下打横,犁出一道雪沟潇洒转动身形停在自己的前方。

    赵鐩满头满脸都是积雪,喘息着看去,只见那人缓步走来,一张年轻的俊脸上满是微笑,红色的大氅下是一套炫目的盔甲,英武逼人。

    赵鐩缓缓抽出腰间大刀,沉声喝问道:“小子,你来找死么?”

    宋楠拱手一笑道:“若我没猜错的话,你便是人称赵疯子的赵鐩吧,哦对了,你还是个大将军呢,赵大将军,有礼了。”

    赵鐩狞笑道:“你是谁。”

    宋楠笑道:“我的头衔比你也不少,本人乃大明剿贼大都督、锦衣卫都指挥,三等勇冠侯宋楠是也。”

第四零九章 披风贵如命

    赵鐩倒没有意料之中的那么惊讶,刘七和赵鐩在宋楠手里也吃了几次亏,新安县一战,本势在必得,却被突然冒出来守城的锦衣卫旗校迎头痛击,不得不退守安肃,最终一路狂奔躲进这大山之中,可说今日茹毛饮血藏匿于此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便是拜眼前此人所赐。

    赵鐩上上下下打量着宋楠,眼光落到宋楠腰间插着的两柄火器上,冷冷道:“你便是宋楠?你腰间那火器便是在新安重创我义军的火器么?”

    宋楠拔出火铳,潇洒的在手上转了一圈道:“算你识货,这是我宋家独门火器名曰‘宋夫人’,乃是我的爱妾所制,这便是这名字的由来。”

    赵鐩冷笑道:“老子可没兴趣听你说这些,你以为凭着火器便可制住我么?我若是你,便不会进山中来,此刻带着官兵滚出大山倒也不晚,否则这里便是你们的葬身之处。”

    宋楠笑道:“赵大将军,莫往自己的脸上贴金了,该束手就擒的是你才是,本都督会给你个将功赎罪的机会,或许你还有活命之望。”

    赵鐩仰天大笑,伸手抄腰间钢刀入手,道:“既如此,便怪不得我了,在你的手下到来之前,我要割了你的脑袋,谁叫你不识抬举。”

    宋楠笑道:“那还废什么话,来吧。”

    赵鐩冷哼一声,右手拖着钢刀一步步朝宋楠走来,刀尖在雪地上画出一道深沟,发出刺拉拉的响声,宋楠搭住扳机,将火铳对准赵鐩,赵鐩夷然不惧,依旧一步步的靠近。

    “轰!”宋楠扣动扳机,打出一枪。

    相聚二十步,铁蛋子覆盖的面积脸盆大小,宋楠刻意的没对准要害轰击,因为他还需要活捉赵鐩,从赵鐩口中逼问出去往贼兵军营的路上的暗哨位置,一一加以清除,给后续官兵大队扫清障碍。这一枪要是瞄着赵鐩的下身,只希望能打废其双腿便成。

    然而,枪声响起的那一刹那,赵鐩的腿上如安装了弹簧一般噌地跃在空中,如一只大鸟一般纵跃而出,直扑宋楠的面门;跃起之处的地面被宋楠这一枪轰的雪浪翻滚,铜盆大小的地面上被掀出一个大坑来,周围的积雪变得焦黄,黑烟蒸腾而起。

    “早说了火器没用的,小子,你死定了。”赵鐩口中怪笑,手中钢刀凌空斩来。

    宋楠能感觉到一股凌厉之风扑面,他的处境其实并不糟糕,火铳中还有一发霰弹,只需勾下扳机,对着空中的赵鐩扣动扳机便可,但宋楠没有这么做,因为赵鐩在空中身子蜷缩,这一枪无法选择非要害之处,万一一枪轰死了赵鐩,计划好的一切还是要泡汤。

    电光石火的一瞬,宋楠已经做出了决定,身子横移的同时,火铳入腰间皮套、寒光一闪腰间绣春刀已经握于手中,几个动作一气呵成潇洒之极。

    “不用火器也能治你,我听说你们这帮贼首都是文安县有名的练家子,个个身手不俗,想必你对自己的武艺很有自信,今日遂了你的愿。”宋楠口中一边说话,手上不停,刀光闪动,瞬间朝贴过来的赵鐩砍出两刀。

    ‘当当’两声爆响,赵鐩用钢刀架住了宋楠的两刀,但钢刀上明显被砍出了两个缺口。

    宋楠笑道:“你定要说我是仗着兵刃锋利了,不过没办法,你是贼,我是官,我的绣春刀比你的兵刃好,这便是你我之间的区别。”

    赵鐩反手砍出一刀,怒骂道:“老子可没说。”

    宋楠在赵鐩的兵刃上再添一个豁口笑道:“你心里说了。”

    赵鐩气的肺都要炸了,本来宋楠会武技,而且还武技不俗便已经出乎了赵鐩的意外,他本以为这个二十来岁便率军的少年将军必是某个贵胄之家的纨绔,却没料到手底下这么硬;再加上兵刃不敌,又被这家伙口头奚落,更是心头暴躁。

    赵鐩一旦暴走,便尽显赵疯子的本色,既然两刀相交自己的兵刃会留下豁口,迟早不能在用,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你砍我我便让你砍,但我也要砍你一刀,兵刃互不相碰,来个搏命的打法。

    宋楠一刀砍下,赵鐩不避不让,挥刀横削宋楠腰间,宋楠吓了一跳,立刻明白了赵鐩的用意,绣春刀半途转向前去格挡,赵鐩占得先机,得理不饶人,在宋楠绣春刀招架之前,钢刀也突然转向,斜向上劈向宋楠的肩颈。宋楠再次格挡,赵鐩再转向攻击绣春刀格挡不及之处,几下子一折腾,宋楠顿时落入下风。

    五六回合之后,宋楠不得已斜刺里跃了出去,躲开横扫而至的一刀,就听见‘刺啦啦’一声裂帛之声响起,一朵红云落于雪地之上,宋楠觉得身后一轻,回首看时,身上披着的红色雪披只剩下半截,另外的半截已经被赵鐩这横扫的一刀割断,覆盖在雪地上。

    宋楠脸上变色,赵鐩狞笑着合身扑上,宋楠终于怒了,这家伙欺负自己不敢拼命,自己也确实不愿与他换命,却被他抓住命门了;就像当初在蔚州对付王旦一样,身份尊贵着大多爱惜自己的性命,怎愿意同亡命之徒换命,不知从何时起,宋楠也完成了身份的转变,从亡命之徒变成了惜命之人了。

    无暇让宋楠多想,赵鐩挥刀横扫过来,宋楠爆出一声大喝,身子微侧,手中绣春刀斜下劈出,竟然也不去格挡赵鐩这一刀。赵鐩明显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凭着自己这一刀,有碎石裂岩之力,宋楠这是在找死了,就算宋楠砍中自己的大腿,自己的命还在,宋楠怕是成了两截了。

    赵鐩抿嘴闷哼,本来留着几分气力打算待宋楠格挡之时变招,此刻更是不留后手,全力砍去;宋楠打起十二分精神,钢刀及身的一刹那,一股大力透体而入,电光石火间,宋楠脚尖一撑地,借着赵鐩的一刀之力身子斜向跃出,手中的绣春刀轻轻一划,便将赵鐩的膝盖之下画出了一道深深的血沟。

    于此同时,宋楠闷哼一声,身子如一只断线的纸鸢飞扑出丈许之外,在雪地上连滚数匝,伏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赵鐩腿上鲜血狂涌,以刀杵地,赶紧低头去检查伤口,见伤口处血流加速,一抬眼看见地上的半截披风,赶忙俯身抓起,要拿来包扎伤口。

    猛然间,身前传来咳嗽声:“咳咳……你这个狗贼……咳!你可知道我这披风多么珍贵么?”

    赵鐩愕然抬头,只见宋楠已经爬起身来,提着滴血的绣春刀佝偻着身子边咳嗽边走来。赵鐩见鬼般的张大嘴巴,这小子怎么可能还能爬起身来,虽知道宋楠关键时候的一跃是卸力,自己那一刀确实没有砍实,但即便如此,宋楠也不可能再站起来,不死也是重伤。

    宋楠一手抚着侧面的肋骨,咳嗽着慢慢走近,身侧的肋骨隐隐作痛,全身的盔甲,外加里边的熊皮甲,再加上里边的几层衣衫,外加上及时的卸力,都还是让自己差点断了肋骨,可见赵鐩这厮发起疯来的蛮力有多么强横;宋楠估摸着,就算肋骨不断,身侧也必然乌青郁结一大片了。

    “你知道,这披风有多珍贵么?”宋楠举起了绣春刀。

    “这材料是西北牦牛绒你知道么?”

    “取的是牦牛胸腹长毛下的那一层内绒,你知道有多么珍贵么?”

    “大价钱请了京城织锦大家黄道婆花了十五天才织就你知道么?”

    “用的是宫中染造坊的御用染料蒸煮着色,一共二十九道染色工序,有多复杂你知道么?”

    “我的夫人英国公府的淑仪郡主熬了十几天夜替我绣上了我喜欢的花色你知道么?”

    “有多轻便多保暖,你知道么?你就这么一刀给小爷砍成了两截?你知道我有多么恼火么?”

    宋楠喘着气一连串的发问,每问一句,手中绣春刀便重重的砍下一刀。赵鐩无奈,只得一刀刀强行招架,每一刀招架便在刀口上多一道豁口,六七刀砍下,赵鐩手中的钢刀已经成了一把手锯了。

    赵鐩终于一屁股坐在地上,把钢刀一丢,闭目待死。

    宋楠兀自不解气,横过刀刃来啪啪两声在赵鐩的嘴巴上扇了两下,赵鐩顿时牙松齿危,嘴巴里喷出血来。

    宋楠喘着气弯腰捡起半幅披风,心疼的看了半天,珍而重之的叠好,塞入腰间。

    上方嘈杂之声传来,山坡下的岩石后,解决了战斗的王勇带着十几名亲卫正飞奔而来。

第四一零章 我有特别的造反理由

    赵鐩虽被人称之为赵疯子,只是因为这家伙脾气暴躁容易上头,疯虽疯,但他可不傻。被制服之后,当宋楠将几种锦衣卫中惯用的刑罚一一说给他听时,赵疯子比想象的还要迅速的便答应跟宋楠合作。

    作为交换,宋楠答应留赵鐩一条性命,将来回京审讯贼首之时,宋楠会以赵鐩戴罪立功为由,让有司判其流刑,发配边镇给披甲人为奴。

    然而,双方对对方都有着满满的不信任,赵鐩也只是得到了宋楠口头的承诺,而宋楠也不可能完全的相信赵鐩;宋楠要求赵鐩指出抵达贼兵营地的路线,以及周边窥伺的暗哨之地,赵鐩一一照办。但宋楠是绝不敢完全的相信赵鐩的,他采取的是交叉前进的策略,让王勇带一半人马按图索骥,以免被赵鐩耍奸将众人指点进歧途被贼兵围歼。

    傍晚时分,赶去大部队传令的李大牛赶了回来,告知大军已经扫荡了古道山壁上的三处暗哨,现已经赶到前方十里处的岔道口,确实有一道兽径往南通入乱石密林之地,而许泰也没敢贸然派兵进入。

    宋楠将赵鐩画的地图复制一遍交予李大牛送回,命许泰按照地图上标注的暗哨所在地点进行清除,一旦发现有误之处,须得立刻派人通知自己,因为那就说明赵鐩在玩花样;宋楠会毫不犹豫的砍了他的脑袋。

    休息一夜之后,王勇率五十名亲卫先行,宋楠押着腿伤的赵鐩跟在后面,一路上,左右无事,宋楠和赵鐩倒是聊上了。

    “赵鐩,当初你们为什么要造反?别告诉我什么官逼民反替天行道之类的屁话,据我所知你们都是官府的赏金猎人,专门缉拿盗跖和流民,日子过的很好,欺负百姓的事儿也没少干。”

    赵鐩翻翻白眼道:“照你这么说,我们日子过的挺逍遥了,若真是如此,我们造反作甚?”

    宋楠微笑道:“难不成刘六刘七还真想做皇帝?”

    赵鐩摇头道:“六爷和七爷我还是了解的,他们可不是想做皇帝,只是受不得人欺负,本来在文安县,咱们兄弟几十个活得挺滋润的,官府也给咱们几分薄面,但这世道你也知道,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咱们却也受人欺负。”

    宋楠哑然失笑道:“还有人欺负你们?”

    赵鐩道:“我等只是屁民,在乡里虽风光,但终究不上台面。”

    宋楠心道,这倒是大实话,这便是为何人人争相捧着皇帝的饭碗的原因,没有势力和权力,便是你有三头六臂,也不过是小脚色。

    赵鐩续道:“即便是在文安县,我们也并非什么人物,要说真正的人物,那要说是淡家庄园的人。”

    宋楠道:“淡家庄园?什么来头?”

    赵鐩鄙夷的看了宋楠一眼,仿佛对宋楠的孤陋寡闻极为不齿,道:“内廷之中有个人姓淡,难道你这个朝廷大员却不知?”

    宋楠忽然想起锦衣卫暗中调查的刘瑾的资料,刘瑾本姓淡,六岁便净身入宫,被宫中一个叫刘顺的太监收养,遂改姓刘。

    “你是说刘瑾么?”

    “不是他还有谁?文安县最大的庄园便是淡家的,好的田地全部为淡家庄园所有,狗日的,当官的抬抬手便是大把大把的银子往怀里搂,我们兄弟混个滋润日子便要刀口舔血。”

    宋楠不想听赵鐩这些抱怨话,问道:“刘六刘七造反跟淡家庄园有什么关系。”

    赵鐩道:“皇帝老儿下的什么命令我们不知道,我们只知道老百姓们突然就不愿意租种田地了,纷纷往外逃跑;我们便只管抓那些流民和落草的百姓回来,然后在县衙领赏过日子。说起来,咱们干的这个活儿对淡家庄园还是有好处的,不然他们的田地谁来耕种,可是那梁洪实在可恶,几次三番的敲我们竹杠,开始还是小打小闹,到最后竟然狮子大张口。”

    “六爷和七爷叫我们忍着火气,只要他们不太过分倒也罢了,可那一日,七爷拿着赏钱回家,本来那赏钱是给大姑娘扯花布的,可是路过横街被梁洪这狗日的全部给抢了,还狠狠的打了七爷一顿,就这么着,六爷一怒,新仇旧恨在一起,大伙儿便去宰了淡家庄园的管事梁洪,杀了他一家子,还毁了淡家庄园。”

    宋楠愕然道:“就为这个?你们便煽动造反?”

    赵鐩道:“是啊,你以为为了什么?反正大伙儿都知道,淡家庄园是刘瑾的产业,这回是没活路了,索性揭竿而起闹将起来。本以为大伙儿最终会到城外的得胜山上当马贼去,可没想到老百姓们都跟着干,这么一来,六爷和七爷就说,不如闹得大些,搞不好还真能有些气候,于是便闹到了现在。”

    宋楠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大明朝这一次席卷数十州府的起义,领头之人发动的原因竟然是地痞和流氓之间的冲突而起。当然遍地枯叶败草,一丁点的火星便可燎原,百姓们自然不管领头的心里是怎么个打算,只要能燃起火来,管他是天雷引动地火,还是只是不小心的一次火星的溅落,其结果都是一样。

    赵鐩说的口热,浑然忘我,道:“他娘的,本来干的挺热乎,不知怎地突然就变成这幅摸样,六爷的几万人都没了,咱们这边也是被赶进了山里,他娘的,真是想不通。”

    宋楠心头一动道:“你怎知刘六败了?”

    赵鐩道:“六爷亲口告诉我的,我怎会不知?对了,六爷说,若是不你这家伙突然冒出来,咱们断不至于输得这么惨;不过我倒是不这么看,咱们本来就没什么本钱,这几个月来,老子玩的女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那是以前半辈子想都没想过的,值了,老子值了。”

    宋楠强忍扇他耳光的冲动,照赵鐩的话意,刘六确实是逃到这里了,这倒好,一了百了,一网打尽。

    宋楠淡淡道:“确实是值了,你们祸害了方圆上千里的州府,百姓们死伤十几万,烧毁的房舍无数,你们可知道有多少妇孺孩童在冰天雪地里饥寒交迫,你确实是值了,你已经青史留名了。”

    赵鐩回过味来,不过却毫无悔意,淡淡道:“宋大人,莫跟我说这些,便是没有咱们这么闹,老百姓的日子也未见得多好;别的我不知道,我们在文安举事之处,有百姓跟我们算过账,马政加上新的土地耕种之策,一年下来,百姓一文不得倒也罢了,还会倒欠十几两银子;没有银子归还,便只能卖房卖地卖儿鬻女,你们是朝廷贵人,自然是不信我说的话。算了,老子说这些作甚,老子可管不着这些,老子自身都难保呢。”

    宋楠默不作声,忽然想起一事问道:“跟你打听一个人,刘月蓉可在此山中?”

    赵鐩一怔,看着宋楠道:“你不说我到是忘了此事,大姑娘本来是奉了七爷之命去杀朝廷领军的军官,不知为何竟然空手而归,以至于我们没有机会反攻易州。据我所知,大姑娘的功夫可不再六爷之下,比你要强的多,不知为何没有得手。不然情形不想现在这样。”

    宋楠冷哼一声不答,赵鐩忽道:“你怎么认识她?莫非大姑娘曾经混在你身边?”

    宋楠冷笑道:“是又如何?”

    赵鐩跺脚道:“哎呀,大姑娘怎么这么不长眼,要是一刀杀了你,怎会有此事之败?朝廷领军的那些酒囊饭袋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要不是你突然冒出来……。这事儿若是六爷知道了,必要惩罚大姑娘,大姑娘脾气实在古怪,六爷和七爷太过宠爱她,若是我的妹子,我一天打她三回……”

    一名亲卫低喝打断道:“闭嘴,你可是在跟咱们大都督说话,再口出放肆之言,休怪我们对你不客气。”

    赵鐩惊醒过来,才想起现今自己已经是阶下之囚,忙闭口不言,脸上却是一片惋惜之意,还在惋惜刘月蓉没将宋楠杀死。

    宋楠正欲再套问赵鐩的话,猛听得前方有人高声道:“王千户回来了。”

    宋楠忙迎上前去,见王勇快步走来,见着宋楠便道:“大人,解决了。”

    宋楠点头,赵鐩提供的前方暗哨的位置无误,王勇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端掉了一个了,下一处三里外的山侧,今日傍晚应该能端掉对面山峰上的三处暗哨,照这个进度,明日傍晚便可到达贼兵的军营左近了。

第四一一章 别有天地

    火铳队行径两座山峰山谷,费两日时间翻越短短的距离,沿途共暗中清除十一处暗哨,终于在第三日凌晨窥见贼兵大营驻扎的山口之外。

    倚在冰寒刺骨的冰雪山坡上探头张望,但见前方三峰呈品字形耸立,山峰之间紧紧相连,围成一个四合院般的山谷,谷口朝向北方古栈道方向。

    那山谷之口,却是一道拱桥形的山梁,上面相连,下边有个天然的门洞,果如斧凿天工一般,形成一座天然的寨门。在横梁上方,可见人工堆积的土木垛墙,不少人影在上面来来回回,下方的巨型门洞处有两扇巨大的木门,紧紧锁住进谷的山道。

    宋楠看的心惊肉跳,这等鬼斧神工之地,居然被贼兵寻到了,果然是个可以固守之处,而且短短数月时间,他们已经有所经营,难怪自己判断失误,以为他们下雪之后必会出山突围,而贼兵却反其道行之,固守在这里。

    “宋大人,山谷内侧皆为悬崖峭壁,根本无法从山壁上进入谷中,而且三座山峰顶端都有数处岗哨,既可以瞭望敌情,又设有烽火报警台,想从别处入谷,怕是不可能了。”

    赵鐩见宋楠的眉头紧锁的朝山峰上看,不失时机的补上一刀。

    “闭嘴,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爷们没眼睛么?那山峰顶上的烽火瞭望台我们可都看得见。”王勇低声呵斥道。

    赵鐩冷笑不语,心头却是颇为得意,你以为你们有多大本事,老子带了你们来了,你们又能如何?摆明了大营在此,难道你们有办法攻破不成?

    宋楠仔细打量了一会,见那谷口的防御着实坚固,这种地形只需站在谷口的山梁上以弓箭礌石防守便可,官兵数目再多也无济于事;谷口可容十余人并排进入,兵马数目再大也施展不开,只能沦为上面的活靶子。

    瞧那山谷中青烟袅袅,隐隐可见木舍石屋帐篷等物,可见确实是贼兵的老巢,可惜进山之时无法将盏口将军带进来,不然倒是可以进行远程轰炸,二十余门盏口将军可将谷中轰的天翻地覆。

    “为今之计,只有从侧面的山崖上想办法,或许可以想法子神不知鬼不觉的端掉侧面山崖上的瞭望哨和预警台。”宋楠指点着地形和王勇商议着。

    “可这厮说侧面的山坡上暗哨明哨很多,且无法在不为人知的情形下做掉他们。”王勇皱眉道:“再说,在营地周边火铳暂时不能使用,否则便会暴露行踪呢。”

    宋楠点头同意,到了老巢左近,可不能如半道上那样,堵在暗哨的岩壁间或者山洞树林里用火铳快速解决,而不虞为人所知,火铳的轰鸣声虽能传出去,但解决敌人干净利落,时间很短;瞬间的响声之后便归于平静,反倒不会引起下一处暗哨的注意力。

    踌躇间,赵鐩开口道:“我倒是知道一条上山的隐秘小道,沿途并不在哨所和报警台的监视之下,你们要是有真本事,我担保你们可以灭掉山上的耳目。”

    宋楠一愣,看着赵鐩道:“有这么好的事儿?”

    赵鐩道:“当然没这么便宜,这消息我可不白告诉你们,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我告诉你们路线,你们放我离开,虽然咱们达成过协议,你也答应饶我一条性命,但上京受审,吃刑罚且不说,最后还要发配边城为披甲人之奴,那份罪我可不愿受。说实话,过那样的日子我还不如被你们一刀给杀了。”

    宋楠冷声道:“赵鐩,本以为你是个讲信用之人,没想到你还留着后手,在此处要挟于我。”

    赵鐩嘿嘿一笑道:“宋大人,咱们心照不宣,似我这等人,根本就没有活路;挑明了说罢,之前你说饶我不死也只是敷衍于我,莫以为我不知道。你骗我我骗你,大家扯平了。”

    宋楠道:“我若是不答应呢?”

    赵鐩道:“那您宋大人便自己想办法攻入山谷中,爷我不伺候,要杀要剐随你便。莫怪我没警告你,你的兵马在这样的地形面前毫无作用,若不能潜入谷地里应外合,别说你这几千官兵,再来十倍也是白搭。咱们虽然吃喝住都简陋的很,但进山之时,易州军械库中的火铳枪可是捞了几十把,弓箭也是几乎人手一套,七八百捆箭支也是不辞劳苦的带了进来,初冬之时在山中也自制了不少竹子标枪,总之不死伤个几万人那是休想进谷;也许宋大人手下兵马多的很,倒也不怕死个三万五万的。”

    王勇气的挥掌便打,赵鐩叫道:“莫惹毛了我,惹毛了老子,老子便打定主意不做这笔交易了。”

    王勇怒道:“那老子便请你尝尝锦衣卫的十八般刑罚。”

    赵鐩嗤笑道:“老子才不怕,大不了老子一头窜到山崖里去,落个痛快。”

    王勇还待怒骂,宋楠沉着脸摆手道:“好了好了,别说了,赵鐩,我答应你的条件便是。”

    赵鐩嘿嘿笑道:“还是宋大人识大局,你这位手下就会耍横,成不的大器。”

    宋楠横眉喝道:“啰嗦什么?你也莫惹毛了我,惹毛了小爷拼着这山谷不进,小爷也折磨的你死去活来,大不了爷们撤出山外重重围困便是,我就不信,这数千贼兵能在山里过一辈子。你们带进来的军粮怕是已经快见底了吧,难不成你们要在山谷里开田辟地种粮食当农夫不成?”

    赵鐩吓了一跳,宋楠所言击中命门,官兵进山之时贼兵们都说官兵愚蠢,明明只需困在山外,时间一久里边的贼兵必支撑不住;可他们偏偏要进山来。此刻看来,不是官兵不知道最简洁的办法,而是别有原因。

    “你们困的住么?”赵鐩兀自嘴巴硬的像死鸭嘴,但气势弱了许多。

    宋楠摊开地图,命亲卫拿来笔墨,在地图上标注了三座山峰的位置,对赵鐩道:“我想从右边的山峰发动进攻,你给标一条线路出来。”

    赵鐩接过笔来,忽道:“右边的山峰不好行动,我只知道左边那座山峰的山峰隐秘路线。”

    宋楠皱眉道:“怎么可能,左边这座山坡看上去光秃秃的,没什么藏身之地,右边的明明有很多树林巨石,为何左边却容易的多?”

    赵鐩张了张嘴,面无表情的道:“你问我我问谁去?反正我只知道左边山峰的通道,右边的我不知,你若想从右边上去,恕我无法保证不为岗哨察觉。”

    宋楠想了想道:“好吧,便依你,咱们便上左边的山峰。”

    赵鐩道:“最好是宋大人跟我一起来,这姓王了我跟他不对眼,万一路上吵翻了,带错了路我可不管。”

    王勇怒骂道:“操你娘的,找打么?”

    宋楠忙道:“罢了罢了,我带人跟你去。”

    王勇忙道:“大人,哪有让你亲自去清除贼兵岗哨报警台,卑职却在后面呆着的道理。”

    宋楠拉着王勇来到岩石之后,低声道:“右边山上树林茂密,你可以带人从右边上去,解决山上的岗哨之后,咱们两面同时用长绳坠入谷中,同时发动攻击,在谷中制造混乱,再让赶来的大军趁机冲进谷中。相较而言,我有赵鐩为人质安全了许多,倒是你,要小心在意了。”

    王勇点头道:“大人放心,我会小心的。”

    宋楠微笑道:“我这边能避开岗哨,所以我只带二十人便可,你那边多带些人手,剩下八十个人都归你了,万一在山上被发现,也可多些人手脱身。莫要争辩,就这么定了,这是军令。”

    王勇确实想拒绝,但宋楠已经提前断了他的话头;宋楠招手叫来李大牛道:“大军现在在什么位置?”

    李大牛道:“昨晚,许泰将军派来士卒说,他们已经和江大人的兵马汇合,现在正在赶来的路上;路不好走,大军散布在山谷山坡上行军,恐速度不会很快;但毕竟路已经被我们趟了一遍,虽难行,估摸着明早应该能到达。”

    宋楠算了算道:“明早到达,那么我们便凌晨时分动手,王勇,吩咐兄弟们原地待命,趁着太阳出来了,靠在岩石上好好睡一觉,天黑之后我们摸黑行动,若一切顺利的话,明日上午便可剿灭贼兵班师回朝了。”

第四一二章 饶你奸似鬼

    虽已是十一月中,算起来当是满月当空之时,但连日来的风雪天气,根本不容皓月露出一丝丝的头脸;然而无论如何,满月总是满月,阴沉堆积的乌云总是没办法挡住穿透云层的蒙蒙光亮;这亮光在高山雪坡之间来回的弹射,竟也让深山之夜并非漆黑一团。

    出发前,赵鐩硬是逼着宋楠立誓不违背誓言,宋楠随意起了个誓,那赵鐩却是精明的很,看出宋楠的敷衍之意。

    “宋大人,立誓要真心实意。”

    “我是真心实意的。”

    “切……”赵鐩冷笑不休:“你若真心实意,便按照我的话来立誓;你跟着我念:我宋楠若违背和赵鐩之间的誓言,便生儿为奴,生女为娼,口眼生脓,全身毒疮。”

    宋楠抡起大嘴巴子便抽了赵鐩一脸,赵鐩立刻翻脸,表示不再带路上山;宋楠命人扒了他衣服举刀要剁了他命根子,赵鐩这才吓了一跳,不情不愿的同意出发。宋楠对这赵鐩已生杀意,决意登顶之后便一刀砍死他,但现在却只能恐吓威胁,不能真正动手。

    夜色中,赵鐩指了指侧边的一道雪壁低语道:“沿着这雪壁爬上去,右首三百步外有一处突出的岩石,岩石之下挖开了一个山洞,那便是第一道哨探关卡;我腿脚不灵便,便不上去碍手碍脚了,我在崖下等着你们,能否悄无声息干掉哨探,便看你们的本事了。”

    宋楠点点头,吩咐两名亲卫在雪壁下方留守,看住赵鐩;自己身先士卒,轻轻在雪壁上踩出雪窝来,带着十几名亲卫如壁虎般往上攀登;雪壁并不高,不超过四五丈,倾斜的角度也并不大,几乎没费什么气力,宋楠便带人来到雪壁的上端。

    猫着腰仔细查看了一番动静,确认轻微的攀爬声没有被发觉,宋楠无声的挥手,沿着右首方向缓步前进;行处二百余步,绕着坡顶走了小半个圈,宋楠听到了前方黑暗中传来的沙沙脚步之声。

    众人伏地观瞧,一个镶嵌在白雪坡地背.景之下毫不突兀的覆雪岩石之后,有个黑影正佝偻着背面对宋楠等人,悉悉索索一阵响动之后,从那人的裆部射出一股银亮的线条来,噼里啪啦的一阵乱响之后,那黑影打了个冷战将宝贝塞进裤子里,转头一溜小跑缩进岩石之下。

    “操,晦气!”一名亲卫百户低声的咒骂,这厮刚才对着自己等人爬下的方向撒了泡尿,也不知他吃了什么玩意儿,顺风飘来的尿骚味让人作呕。

    宋楠缓缓的打着手势,众亲卫明白那岩石之下便是挖掘开的哨探藏身的山洞,从赵鐩提供的资料可知,这样的哨探山洞一般藏身七八名贼兵,并不难解决。

    无声的号令之后,众人取下背后的弓箭在手,缓缓靠近那块巨岩,抵近两丈开外,几乎如苍鹰搏兔之敏捷,一群人迅速跳入岩石下挖开的简易壕沟之中,隔着洞口厚厚的草帘可见洞内微弱的篝火红光,有人一把扯下草帘,毫不讲理的往洞口中射入一轮箭雨。

    洞内发出惨叫呻吟之声,不待这声音扩散开去,第二轮箭支已经接踵而至,紧接着,五名亲卫鱼贯跃入洞中,借着微弱的篝火余烬,围在篝火边睡觉的七名贼兵已经在睡梦之中被射死四人,剩下三个一个茫然坐在原地惊慌四顾,另两个动作迅速,已经抽出了压在枕下的兵刃。

    可惜为时已晚,眨眼之间,鲜血飞溅,三颗头颅滚落洞中;五名亲卫兀自在扑在地上身上插着羽箭的死尸身上挨个补刀,确保这些家伙死的透了,这才退出洞外。

    “大人,尽数杀了。”

    宋楠摆手道:“用岩石上的厚雪掩住洞口。”

    众亲卫爬出壕沟,三名亲卫用力将岩石顶端集聚的厚达数尺的积雪推下去,噗噗噗数声闷响,壕沟没积雪掩埋,洞口也埋在雪下不见。

    众人迅速回转,来到雪壁之下,抛下长索,下面的亲卫用绳头拴着赵鐩的腰拖了上来,会合在一起。

    赵鐩挑着大指道:“果然厉害,顿饭时间还不到,在下边几乎听不到任何声响,佩服佩服。”

    “现在该从何处走?”宋楠冷声道。

    赵鐩讪讪道:“往左侧拐,左侧还有山壁,再爬上去。”

    宋楠皱眉道:“你所知的路线为何都是难行之线路?”

    赵鐩嘿的一笑道:“何止是难行?不下雪的时候都是悬崖峭壁,青苔斜坡,根本无法攀登;若不是冬天有了积雪,这条路也是走不通的;你以为我们哨所选择的地方是那么容易便被绕后攻击的么?要不是没考虑积雪的缘故,想也不要想。”

    宋楠不想跟他多啰嗦,按照他的指点率队再往左侧去,约半个时辰之后,果然又见到另一个更加陡峭的雪壁斜坡,众人如法炮制绕后解决了另一处哨所。

    如此反复,在赵鐩的指点之下,果然一路顺利,不一会便已经到了山腰上了。休息的时候,宋楠往上仰望,之间黑漆漆的山顶已然在望,而据赵鐩说,暗哨已经不多了,山顶的报警台有两个,中间的山坡上只有一个,不出意外应该很快便能干掉全部的哨探。

    宋楠心中安稳了不少,回首眺望黑沉沉的山谷右首的那座山峰,凝神细听之下,除了夜风呼啸,夜狼长嚎之外,并未有什么异响,显然王勇进展顺利,最起码还没被哨探发觉。不过想神不知鬼不觉的摸到山崖边上縋绳入谷,怕是不易。

    不过王勇的计划便是尽量的摸近崖边,尽量不让行踪暴露,当宋楠进入谷中之后必会造成混乱,吸引了贼兵的注意力之后,王勇便可趁机强行缒进谷中了。

    “天色不早了,天一亮就全完了,咱们还是抓紧吧。”赵鐩凑上来道,两只眼睛在黑夜里闪闪发亮,气也有些喘。

    宋楠道:“你倒是比我还急。”

    赵鐩扯动嘴角笑了笑道:“早结束我便早获自由,我也不往外跑,往南再往深山里钻个一年半载,待外边平息后改头换面寻个地方安顿,您放心,我是绝不会再干杀人放火之事了。”

    宋楠道:“不用跟我说这些,你想当好人也罢,坏人也罢,跟我无干;只是别栽在我的手上,再被我抓住,你可没什么条件可讲了。”

    赵鐩嘿嘿一笑道:“好说好说。”

    “前面的暗哨在何处?”

    “就在上方不远处,跟我来。”

    赵鐩举步前行,宋楠和众人紧紧跟上,行了小半个时辰,忽觉山势正在往下,路也越来越平坦,周围也出现了些小树林。

    宋楠觉得奇怪,问道:“怎地不是绕后攻击了?就这么大摇大摆的沿着平坦的路走,不会有事?”

    赵鐩不答,脚步加快,宋楠快步跟上,口中轻叫道:“停下,停下。”

    赵鐩脚步不慢反而加快了,宋楠觉得有异,手指搭上了腰间刀柄,猛然间觉得脚下踩到了硬地,低头看去,地上的积雪似乎被人扫的干干净净,猛然间大叫一声道:“不好,上当了。”

    赵鐩哈哈大笑,停步转身道:“宋大人,饶你奸似鬼,也不免着了我的道儿。”

    说罢用被捆绑住的双手嘬唇发出一声凄厉的哨音,猛然间四周火光四起,空地周围人影绰绰脚步杂沓,黑压压不知多少人从四周围拢了过来。

    宋楠怒骂道:“你敢阴我。”

    赵鐩脚下用力一蹬扑倒在一丛枯草里,宋楠抽出火铳冲着草丛连发两枪,却听得赵鐩的笑声在远处响起。

    “宋大人,多谢你好心帮我腿上敷药,其实我的伤没那么重。你打不死我,恐怕你便有难了。”

    说话间四周贼兵呐喊着围拢过来,火把下,一名身材高大的疤脸汉子带着一个身材适中的中年人现出身形来;众亲卫和宋楠迅速聚集在一起,手中火铳已经对准了四周,手指紧扣扳机。

    “宋大人,莫要轻举妄动,你们的火铳可不顶用,瞧瞧我这里多少只箭对着你们;你们敢动手,我便教你们变成马蜂窝。”

    疤脸汉子声音响亮,震得人耳鼓嗡嗡作响,宋楠心中懊悔不迭,脑子里乱成一团,咬牙不语。

第四一三章 喝我洗脚水

    脱离控制的赵鐩已被解开手上绳索,在那疤脸汉子身旁露出身形来,宋楠心中的懊悔难以形容,这一路上自己已经对这赵鐩万分加意,赵鐩的表现也并无什么异样之处,怎么就让这厮通知了贼兵在此张网以待,这下恐要命丧于此了。

    就像一只斗胜了的大白鹅一般,赵鐩高昂着头上前,哈哈大笑道:“宋大人,哈哈哈,老子说什么来着?饶你奸似鬼,也照样要着了老子们的道儿。”

    宋楠冷声道:“赵鐩,你已经失去了宝贵的活命机会了,这种机会不会再有了。”

    赵鐩哈哈大笑道:“死到临头还他娘的嘴硬,你这细皮嫩肉的家伙,老子要活捉了你,让数千兄弟们轮流操弄你。”

    疤脸汉子看了一眼赵鐩,不悦道:“疯子兄弟,干什么这么龌蹉,你放下这个话来,还能活捉这厮么?我可不许你胡来。”

    赵鐩忙点头笑道:“六爷,兄弟不过是吓唬吓唬他罢了,一切凭六爷定夺便是。”

    宋楠冷眼旁观,猜到这疤脸大汉可能就是匪首刘六了,身旁那个与之相貌想象之人恐怕便是刘七了,很早就像将贼寇聚首一网打尽,没想到却在这种情形下见了面。

    刘六缓步上前上上下下大量了宋楠数眼,忽然拱手行礼道:“宋大人是么?文安刘宠这厢见礼了。”

    宋楠同样盯着这掀起大明朝的滔天大浪的贼兵头子,还礼道:“大明剿贼大都督宋楠有礼。”

    刘六嘴角上扬道:“剿贼大都督么?自古成王败寇,今日你们落到如此田地,还要叫我们是贼么?”

    宋楠冷笑道:“成王败寇,说的不错;但不知是谁在微山湖全军覆没逃来深山之中?”

    刘六脸色阴沉了下来,森然道:“那叫识时务,胜败乃兵家常事,你能在微山湖畔击败我,却未必能在这大山之中击败我。笑到最后才是胜者,你如今落入我天罗地网之中,之前就算你英雄盖世又有何用?”

    宋楠道:“我官兵一万兵马即将集结于山下谷外,就算我死于此地,你们也难逃覆灭,这才叫笑到最后。”

    刘六仰天大笑道:“你那一万官兵能攻入这山谷之中么?若这么轻易便能战胜,你又何必亲自涉险要来摸上这座山,伺机带人潜入谷中里应外合?正是因为你没有把握,所以才这么干的吧。而此刻你却已经落入我罗网之中,宋楠,你还是放下火器兵刃,束手就擒的好。你放心,你对我们还有用处,我的手下兄弟不会对你无礼,我还要拿你跟朝廷讲讲条件呢。”

    宋楠脑子里一边思量脱身之策,一边拖延时间,口中问道:“我有一事不明,想请你给我解答。”

    刘六道:“我猜你定是要问,为什么我们会得到消息在此设伏的吧。”

    宋楠道:“正是。”

    刘六哈哈大笑,看着赵鐩道:“疯子,告诉宋大人你的手段。”

    赵鐩不无得意的走上前来道:“宋大人却是够精明的,这一路上我曾想留下一两处暗哨不指出来,让暗哨的兄弟们传递消息回来,可是宋大人狡猾的很,每每出其不意的询问暗哨地点和路线,每日问上十几遍,要是我的回答有何矛盾支吾之处,便会被你洞悉谎言。”

    宋楠冷哼不语,自己正是用这种办法来验证赵鐩的话语真实性,每日不定时的突然询问暗哨位置人数路线等等,从而察言观色判断赵鐩的话语真实性,却并未看出破绽。

    “老子又不是傻子,知道若是在这上面做文章,迟早被你看出端倪来,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告知你全部实情,这样一来,无论你怎么问,都看不出破绽了。”

    “本来我出来办事,一般不超过一日一夜便要回到谷中禀报,就算我不回来,也会派人回去报信;这次我故意磨蹭时间,拖延了三日三夜,就算我不送消息回来,六爷和七爷也会明白我在外边出事了。”

    刘六刘七捏着下巴笑,面相平和的刘七笑道:“疯子兄弟帐内有两个从金坡镇带进来的女子,他若一日不回,定会担心被人抢了妞儿,所以一日之内他必会回来的。”

    赵鐩哈哈笑道:“七爷也来打趣我,女子算什么,我赵疯子办事一向小心,我若不回那便是出事了。”

    刘七笑道:“确实如此,我只是开个玩笑罢了。”

    宋楠吁了口气问道:“就算如此,你并未写片纸消息送回,又怎会安排下这陷阱?”

    赵鐩得意的道:“因为,我在路上放倒了消息树,消息树你知道是什么吗?哈哈,怕是你压根也没想到这些。这一路上,山顶山坡之上都有我们的消息树,开始的时候我生怕路途上的暗哨发现之后逃走,让你早生警戒;于是我硬是忍到北面山坡下才假装摔倒压倒了最后一棵消息树将消息送到谷中,这一切你恐根本就蒙在鼓里吧。”

    宋楠点点头道:“我确实不知道,没想到你竟然心思如此缜密。”

    赵鐩哈哈笑道:“老子不跟你玩心思成么?你这小子奸猾万端,稍不留神便会被你发觉,所以我不得不思量的周全,可不是让你白拿这一路上的二百多兄弟的性命的,为的便是要将你引到此处。”

    宋楠咂嘴道:“然则,消息树放倒,刘六刘七便知道怎么做了,而你则骗着我往陷阱里钻,这恐怕也是暗语约定好的是么?”

    赵鐩笑道:“那是自然,山谷里的消息树可是有十几棵呢,每一棵倒下都是约定好的暗号;我压倒的是第三棵,那是要诱敌上山的意思,六爷七爷英明神武心窍玲珑,又怎会不知道我的用意。”

    宋楠微微点头道:“难怪你在山下极力的要把我们往这座山上带,我还疑惑,为何右侧的山峰树木茂密更易隐藏身形,你却偏不答应。”

    赵鐩嘿嘿笑道:“现在明白倒也迟了,不妨告诉你,右侧的山上从谷中上去的石阶还没开凿好,总不能大摇大摆的让六爷和七爷带着大队人马当着你的面上去设伏吧,而这边的崖壁上凿好了阶梯,只需从谷中攀爬上来设伏便可,神不知鬼不觉。就算你们死盯着山谷口,也看不出丝毫异样。”

    宋楠长叹一声道:“你可谓是处心积虑了,没说的,本官被你玩弄于股掌之上,那是自己愚蠢,倒也不怨天尤人。”

    赵鐩哈哈大笑道:“事到如今,你自然无话可说,奉劝你一句,乖乖的束手就擒吧,你这么大的官儿,我们可不会轻易杀了你,好吃好喝的待着你,逼山外官兵退兵,再拿你跟朝廷打个交易也是不错的;没准你朝廷爱惜你,会花大价钱赎你脱身也未可知呢。”

    宋楠呵呵笑道:“你们打得如意算盘,朝廷怎么会因为我而跟你们做交易,该投降的是你们才是,我倒是可以劝朝廷招安你们,这样你们便可洗去罪责,摇身一变变成朝廷官员呢。”

    刘六刘七一愣,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刘六连连摇头,刘七则笑道:“宋大人,你倒是打得如意算盘,招安么?那倒是谢谢你的好意了;我们虽非读书人,但未必不知道一切道理;小时候我们也曾听过茶馆中说书先生说的水泊梁山一百单八将的故事,那些绿林好汉个个是英雄豪杰,若非信了什么招安的鬼话,怎至于最后一个个死于非命?你却来劝我们招安?真是笑死人了。”

    宋楠无言以对,水浒传的故事在明初便已成书,民间流传甚广,大人孩童尽人皆知,想骗他们招安那是不可能的了,况且宋楠也只谋求脱身之计而已。

    “宋大人,勿要再动脑筋了,你们这二十来个人翻不出大浪来的,识时务的便放下武器束手就擒,省的大家麻烦。”刘六开始不耐烦了。

    宋楠摇头道:“抓了我们朝廷也不会给你们想要的,朝廷不会跟你们做交易的,我只是个小人物罢了。”

    “莫要骗我们了,你的底细我们早已知道,你是皇帝小儿跟前的红人,还是锦衣卫衙门的指挥使,更是英国公府的女婿,就凭这三个身份,朝廷怎么会不救你?即便皇帝小儿不管你的死活,英国公府难道眼睁睁看着英国公府的郡主当寡妇不成?”刘七冷笑道。

    宋楠长叹一声,看看周围的二十名兄弟,猛然想起在人数上也是上了赵鐩一当,这厮以人少不易被察觉为名,硬是叫自己少带些人手,这下好了,身边只有二十人,面对周围数百弓箭手的围困,那是插翅难逃了。

    “大人,若是大伙儿都要死在此处,那也是天意使然,便请大人下令吧,我等绝不投降。”亲卫百户低语道。

    宋楠一个个的从众亲卫脸上看过去,见众人虽然紧张,但却是一副慷慨不惧的神色,不由得长叹一声,转回头来对着刘六刘七道:“我认输,我手下的兄弟你们也不准伤害他们,不然咱们便鱼死网破。”

    说话间,伸手将火铳丢到地上,又将绣春刀连鞘解下丢在地上,身后的亲卫个个愕然,宋楠皱眉喝道:“还愣着作甚?丢下兵器。”

    众亲卫无奈,只得纷纷缴械。

    刘六呵呵点头道:“好,不愧是个人物,能屈能伸,决策果断,佩服。来人,尽数绑了,押下山去。”

第四一四章 囚于牢

    贼兵们涌上来取走兵刃火器,并将二十余人齐齐上绑;刘六伸手取过一只火铳来,翻来覆去把玩了一会儿,对准一颗黑乎乎的松树树冠轰的放了一枪,顿时扑簌簌一片断枝落下,小松树的树冠被轰去半边。

    “他娘的,好东西啊,难怪咱们打不过官兵,遇上这玩意,血肉之躯如何低档的住。”刘六赞道。

    刘七道:“是啊,在新安县,我们便吃尽了这玩意的苦头,要不是这厮和佩戴这火铳的锦衣卫阻拦。我们恐怕早已在南方诸府纵横了,现在却被困在此地。”

    刘六笑道:“莫抱怨,一切都是天意,现在这厮落入我们手中,你我兄弟还都毫毛未伤,手下尚有四千多兵马,这便是翻身的本钱。”

    刘七点头,摆手喝道:“押下山去。”

    刘六转向赵鐩道:“疯子兄弟,这一回你机智勇敢立下大功,下山后我亲自摆酒敬你几杯,这回要给你升官了,唔……我是天帅,老七是地帅,你便封个人帅吧,天地人三才,咱们包圆了。”

    赵鐩惊喜交加,赶忙跪倒拜谢。

    众人推推桑桑押着宋楠等二十余人从山坡上往谷底行去,到了崖边,确实见到开凿好的层层阶梯直通谷底,周围还有七八架简易的巨大辘轳架在崖边,下边挂着巨大的竹篮,显然在石阶未开凿好之前,贼兵们便是通过这辘轳绞索上下山崖的。

    一路往下,行了相当长的时间,这才踏足谷底的沙石地面上,宋楠估算着这崖壁的高度,足足有二三十丈高,换算成后世的度量单位便有五六十米高了,右边王勇摸去的那座山峰的山崖也应该差不多高,宋楠有些担心王勇等人能否顺利下到崖底了。

    石阶凿通之后,左侧这座山峰便更是难以攻上,贼兵可以快速的从石阶支援山上,只要守住险要之处,任凭千军万马也攻不上山去,更遑论是从这五六十米高的山崖攀索而下了。

    天色已经微明,黎明即将到来,再过个把时辰,便是约定好的许泰和江彬所率兵马攻击谷口之时,在那之前,须得在谷中制造混乱,而自己这一队已经失手,全部的希望寄托在王勇身上,但愿王勇能够顺利下到谷底配合大军攻击。

    谷底地面平坦,一条积雪扫净的大路通往远处燃着篝火的营地之处,不时有贼兵的身影在路边的雪堆边出现,在扫开积雪的道路上还设有数道关卡;宋楠觉得有些可笑,这谷底一片平坦,何处不可行走?为何要在这路上扫出路径来设卡,真是不可理喻。

    但他无暇多想,此刻的处境大是不妙,自己选择缴械被俘也是无奈之举,宋楠可不想逞英雄被射成刺猬,他还不想死在贼兵之手,毕竟今时不同往日,自己的命太值钱了,可舍不得轻易的舍去。而且自己这条命也早已不属于个人所有,自己要是死了,宋府中除了小郡主之外,所有的人恐怕都难以活命,以刘瑾的尿性,自己一送命,他便要赶尽杀绝了。

    半个时辰之后,众人来到一片片茅舍石屋这帐篷聚集的营地处,营中呼喝连连,有人在整顿队伍,似乎是在作战前准备;宋楠走过之时,一帮子蓬头垢面衣衫不整的家伙们都盯着宋楠看,倒像是因为宋楠穿着鲜明的盔甲,整理的干干净净的反倒是另类一般。

    被像是被从山上抓到的一只猴子一般的看了一路,押解宋楠等人的队伍来到一座石屋前站住;刘六回身吩咐道:“将宋大人押入地牢,派人严加看守,没我之命,任何人不得靠近。”

    贼兵们答应着,有人上前推开黑暗的石屋大门,刘六看向宋楠微笑道:“宋大人,本想请你喝杯水酒,但无奈你的兵马聚集在山谷之外,本人只能先去会会他们;原本应该带着你去瞧瞧场面,但我担心被你的手下看到你被俘会不敢进攻,而我很想杀些官兵解解气,所以便只能委屈你呆在地牢了。”

    宋楠冷笑道:“你便如此自信?也许不一会你便要请我去劝官兵停止攻击,因为你会被打得很惨。”

    刘六哈哈笑道:“我不和你宋大人做口舌之争,不过若是需要的话,我自会来提你当挡箭牌,你最好祈祷你的手下对你是真心,别教他们乱箭射死了你。”

    刘六说完拂袖而去,宋楠兀自发愣,身后的贼兵推了他一掌喝道:“看什么看,进去。”

    宋楠骂道:“你最好对我客气些,这样当你们全部被俘之后我便有饶你一命的理由。”

    那贼兵一怔骂道:“直娘贼,还嘴硬的很。”

    宋楠叹息一声,迈步走进石屋之中。

    其余的亲卫继续被推着往前走,尽数绑了手脚关入木栅栏围成的露天围栏之中,像圈马一样的圈了起来,唯宋楠享受特别待遇被推进黑漆漆的石屋之中。进入屋内,其实发现还是有光亮的,在右首墙根下放着一盏油灯,发出微弱的光亮来,闻着味道像是动物的脂肪油在燃烧,显然在这里连灯油也是很宝贵的。

    “下去!”一名贼兵掀开油灯边上的几块木板条,露出一个两尺方圆的洞口,简陋的木梯子搭在洞口之上,那是通往地下的阶梯。宋楠知道这便是刘六所说的地牢了,也无从抵抗,沿着木梯爬下,下边阴冷潮湿,不远处挂着两盏油灯,身后的木梯被抽走,有脚步声传来,呼啦一声,一只火把在油灯上点燃,顿时四周大放光明。

    宋楠眯着眼睛适应着突然的光亮,看清了里边的情况,挖掘出来的地下牢房面积倒是不小,足有十丈见方;拐角处有木栅栏牢房,七八名贼兵脏兮兮的站在自己面前,领头之人手指举着火把,呆滞的瞪着宋楠。

    “天帅有令,这是要犯,着你们严加看管,我带人在上面守着。”上面那贼兵探头朝下叫着。

    下边的贼兵回应道:“知道了。”

    哗啦啦,上面的洞口在此封死,宋楠看着面前众人的摸样和眼光心头有些发怵,那举着火把的人一努嘴,身边两名贼兵走上前来,伸着脏兮兮的手朝宋楠身上摸来。

    宋楠吓了一跳,叫道:“干什么?你们干什么?我可是你们天帅眼中的重要人物,要是敢动我一根毫毛,我便不跟你们天帅合作,你们的天帅便要宰了你们喂狼。”

    宋楠是担心真的如赵鐩所言,自己生的细皮嫩肉的,被这帮贼兵给爆了菊花,那可真是人间至惨之事了,今后还怎么活下去。

    那两人不答话茬,自顾自在宋楠身上摸索,全身上下摸了个遍,什么也没摸到,顿时怒骂连声;宋楠这才明白,原来他们是要搜自己身上有没有吃喝的东西。

    刺啦一声,一名贼兵拽下了宋楠身上的剩下的半截牦牛绒披风,往身上一裹,顿时眉开眼笑道:“暖和,真暖和。”

    宋楠瞪眼叹息,这半幅披风到底还是保不住,如果能脱困,自己定要宰了这家伙,可是脱困又谈何容易。

    宋楠被推入木栅栏之中,地上湿漉漉的,全是岩壁间渗出的冰冷的水,连一把稻草也不给,宋楠坐都无处可坐,只能寻了一处不积水的石头上站着,斜靠在木栅栏上。

    外边的贼兵看守也没什么兴趣搭理宋楠,吹熄火把之后便围到铺着干草的墙根下歪倒便睡,那半截牦牛绒的披风便成了他们被褥了;四周一片寂静,偶尔能感觉到头顶有闷响声传来,想必是地面上贼兵的脚步声。

    外边不知情形如何,王勇进了谷底了么?许泰和江彬率大军开始进攻了么?自己不见踪影有人知道么?贼兵会拿自己如何?

    宋楠脑中纷繁杂乱思绪万千,一夜的疲惫和辛劳,加上惊吓和焦虑,脑子里昏沉沉的,不一会儿,宋楠竟然靠在木栏杆上睡着了。

第四一五章 战于野

    山谷西边的峭壁上,一根粗大的长绳缒下岩壁,十几个黑点正攀援而下,绳子下边的已经有数十人成功下到谷底。

    王勇站在崖下的荒草中,看着微明的天色,焦急的催促:“快快快,天一亮便无法行事了,都别磨蹭。”

    一名亲卫百户在旁低声道:“千户大人,东边山崖上不久之前火光耀眼,不知道宋大人是否进展顺利。”

    王勇皱眉道:“以大人的本事当不会有差池,不过大人带的人手太少,咱们才是主力。”

    几名百户默然点头,王勇其实心知肚明,宋大人将人手分配的如此悬殊,恐也是打算一旦被贼兵发现便制造动静吸引贼兵的注意力,掩护西边这一队顺利下崖。虽然王千户没有挑明了说,但东面山上的火光和动静极有可能是宋大人被发现了行踪,索性闹腾了起来。

    事实上自己等人能顺利的寻到崖壁缒绳下来,也是得益于东面闹腾出来的动静,本来在靠近崖壁之处有两处贼兵的暗哨,正因为东面的火光,暗哨们探头张望,这才被官兵窥见,得以悄悄摸上去瞬间绞杀了他们,否则恐难以隐蔽的顺利抵达。

    ……

    山谷之外,斜坡之上,黎明的曙光之中,密密麻麻的黑影在坑洼狭窄的山坡和谷地前的小片空地上聚集。

    江彬和许泰于昨夜在山谷外会师,万余人马聚集在谷外这片积雪乱石之地,根本无法整理队形,显得有些杂乱无序。

    江彬叉着腰,披着黑色的大氅,站在一块岩石上,身后两名亲卫士兵扛着江彬的长柄大砍刀侍立。江彬眉头紧锁,仰头看着晨雾中高大的山谷之门,那天然相连形成的山梁上白雾缭绕,看不清上边贼兵的布置,下边的门洞被两扇巨大的大门紧紧关闭,门前的山地仅可十余人并行,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他奶奶的,贼兵居然能找到这么个好地方,这他娘的如何进攻?”江彬大骂道。

    许泰一脸轻松的道:“江老弟,大都督的人已经潜入营地之中,只要营地之中大乱,当不难攻破。”

    江彬斜了许泰一眼,不满的道:“说起这事儿我就生气,许泰,你怎么可让大都督亲自去涉险?这等事便是你不愿去,也可命其他将领带队前去,你倒好,缩起头来当孙子了;大都督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要活劈了你。”

    许泰委屈的道:“你当我想啊,大都督行事的作风你又不是不知道,自打那日大都督带人去查看被袭的小队士兵之后,便决意脱离大队行走;我曾命数百兵士去跟随支援,却被大都督尽数打发了回来,说是目标太大。事实上若非大都督带队行动,我们怎也不知道贼兵会藏在这处山谷之中,更不知道大军的一切行踪都在贼兵的暗哨监视之下。”

    江彬翻翻白眼道:“话虽如此,但大都督毕竟是主帅,主帅涉险乃是兵家大忌;你可别忘了,你老许可是我江彬推荐给大都督的,要不是看在咱们两人几十年的交情份上,我岂会推荐你为大都督所用,这回剿贼成功,明显是一场大功劳即将到手,你可别忘恩负义。”

    许泰连忙道:“这是哪里话,我许泰的为人你还不知道?我当然知道这是一次机会,事实上跟着大都督剿贼这一路上,我对大都督已经佩服的五体投地。以前你跟我谈及大都督如何如何,我嘴上不说心里却是不以为然的,现在是真心的服气了。”

    江彬哼了一声道:“你才明白啊,你也莫腹诽我老江没出息,总之我是决定一辈子跟着大都督混了,本事没人大,不服气可不行,我可不想一辈子守着边镇,难道你许泰便愿意一辈子呆在宣府?”

    许泰低声道:“老弟,是不是大都督给你透了底了?”

    江彬道:“先别说这些没用的,拿下这最后的贼穴,保证大都督平安无事便好,不然莫说是升官发财,怕是还要挨板子呢。”

    许泰瞪眼连连点头。

    ……

    王勇率着八十名亲卫火铳队尽数下到崖下,绕过一大堆枯树和荒草之后,眼前豁然开朗,茫茫白雪山谷往前延伸,远处数里之外篝火火把闪烁,那里便是贼兵的营寨所在了。

    王勇挥挥手,一行人迅速往贼兵营地前进,很快便抵达营地西侧,远远可见木栅栏围绕的营地中,一队队的贼兵正在整队,呼喝叫闹之声不绝于耳。天色已经大亮,众人伏在雪丘之后不敢露头,等待王勇下令。

    王勇紧皱眉头看着前面的贼兵营地,看贼兵虽忙乱,但却并非无序,也没听到什么打斗之声,显然宋楠所率的另一队并未进入营地中;但看这天色,虽是阴沉的天气,但已经无法再等下去了。

    王勇回头低声吩咐两名亲卫道:“悄悄爬到木栅栏处,将栅栏弄出缺口来,便于我们一冲而入。”

    两名亲卫遵命而为,趴在雪地上匍匐前进,缓慢的如同一只蠕虫一般往围栏处爬行,营中贼兵始终没有察觉,眼见两名士兵距离营寨木栏只有十余丈远的时候,忽然之间雪雾翻腾,两名亲卫瞬间不见了踪影。

    众人张口结舌,王勇怒骂几句,亲自出马,带着两名亲卫一路爬行抵达两名亲卫失踪之处,眼前的景象让人差点呕吐出来,只见那两名亲卫躺在坍塌的雪底壕沟之中,被几根尖利的木桩穿了个通透,肠子血水流的满地都是,将壕沟之下的积雪染得一片殷红。

    王勇低声怒骂,贼兵竟然在兵寨周围挖了陷阱壕沟,栽上了硬木尖刺,瞧这陷坑深达一丈,坍塌之处可见是在上方覆盖了草席,大雪落下覆盖之后根本看不出痕迹来。

    王勇命两名亲卫沿着壕沟缓缓爬行到两侧,用兵刃一探,顿时数处陷阱塌陷连成一片,此刻也看到了壕沟的宽度,足有一丈五六宽,根本无法翻越过去。

    大范围的坍塌引起的响声和雪雾引起了营中贼兵的注意,有人从木栅栏上方探头观瞧,看见雪地上的王勇等人,立刻发出大声的呐喊:“有官兵,有官兵偷袭。”

    王勇爬起身来带着两名亲卫掉头便跑,身后弓弦嗡嗡作响,数十只箭落在身前身侧,三人连滚带爬的退回到雪坡之后。在回头看时,只见营寨北侧一处木栅栏门被打开,一队贼兵蜂拥而出,朝着自己所在之地而来。

    王勇不惊反喜,低喝道:“来得好,原来那里是没有陷阱的,本来老子还犯愁,这下好了,带路的来了。”

    王勇连声下令,众亲卫子弹上膛,火铳在手,齐齐从雪地上爬起身来,不退反进,朝着本来的贼兵迎了上去。

    贼兵们远远的开始射箭,但可惜箭术太差,且火铳亲卫队呈一字型列队,在五六十步之外根本无法命中,当进入三十步的精确射击距离只是,贼兵的弓箭可以采取直线射击,但火铳也进入了射击距离。

    但闻轰隆隆之声大作,一排火铳射过,贼兵前排倒下七八十人,却只有三名火铳亲卫身上中箭,一名被贯穿喉头不救,另两个未命中要害,依旧咬牙随着亲卫队冲锋。

    这些贼兵大多数经历过新安之战,那一次的恶战几成梦魇,见到这么多火铳发射,先是惊愕,继而转身便逃,绝不想与之面对。王勇率亲卫们凶猛的追杀过去,溃逃的贼兵直朝来时的寨门出逃跑,这正是王勇要去的地方。

    寨门处的贼兵远远见到溃逃回来之人,迅速做出反应,将寨门紧紧关闭,一大帮子贼兵逃到寨门前,身后是王勇等人的追击,但却不得其门而入,于是纷纷往寨门上爬。

    一名贼兵头目捶打着寨门叫喊道:“王秃子,开门开门,他奶奶的,你他娘的害我。”

    寨门不但不开,相反,两根高大的木柱上却爬上了两个贼兵,那贼兵头目仰头大叫道:“你们两个狗日的干什么?住手。”

    两贼兵道:“对不住了赵头领,王头领说了,要砍断吊索了。”

    赵头领龇牙大喊道:“你们敢,老子宰了你们。”

    两士兵不在搭理他,双腿勾在木柱上,腾出手来,拔出腰间匕首,来回几下,将拴在木柱之上的两根粗绳索割断;寨门处的贼兵轰然惊诈开来,后面的赶紧往后退,就听篷的一声大响,寨门前的雪地忽然坍塌下去,支撑在壕沟上的木板通道一下子落入壕沟之中,上面几十名贼兵带着怒骂和惊叫,连同腾起的雪雾坠入寨门下的尖刺壕沟之中。

    叫喊哀嚎之声响彻山谷,落下的贼兵相互挤压着被尖刺穿透身体,有的幸运儿并未被尖刺扎到,但混乱中却被旁边的人一顿乱拉乱扯,最终难逃悲惨的噩运。

    后边没踏上木板通道的贼兵们回头惊逃走,被后面追来的王勇等人赌个正着,一阵毫不留情的轰杀,四五十名贼兵浑身被打成筛子眼倒在雪地上。

第四一六章 消失的少女

    王勇等人本想跟着溃逃的贼兵冲入营寨,却没料到事情发展成这样,贼兵为了阻止官兵冲入营寨,竟然撤走了连接在寨门和壕沟另一头的木板,混不顾自己人的安危。

    壕沟内的惨象让人浑身发冷,但更让人胆寒的是木栅栏顶端冒出了贼兵弓箭手的身影,距离如此之近,弓箭的攻击足以造成巨大的杀伤力;王勇当机立断,喝道:“轰击木栏,轰塌它。”

    众亲卫举火铳便射,数丈之隔,火铳威力无与伦比,轰鸣声过后,寨门左近的栅栏轰然倒下,站在栅栏后方半中间横梁上准备射箭的贼兵们有的被从栏杆缝隙中射进来的铁砂子击中,有的随着木栅栏的倒坍而仆倒在地;知道火铳厉害的贼兵连滚带爬的爬起来就跑,躲避开毫无遮拦的缺口处。

    王勇大喝一声:“王申赵义的第一小队第二小队保持火力压制,其余人将尸体推入壕沟中。”

    只见王勇手脚并用,将三四具尸体揣入壕沟之中,扭头对还不明己意的亲卫们吼道:“愣着作甚?这些家伙的尸体正好当垫脚石。”

    众人明白过来,纷纷将散落在周围的贼兵尸首拖着往壕沟里扔下去,壕沟内的尖刺长达两尺余,但两三具尸体便可让尖刺露不出头来,本来便有数十名贼兵被钉在尖刺上,尸体扔下去后将半死不活的他们钉的更深,惨叫声更是凄厉。

    王勇不为所动,第一个跃下壕沟,踩在一具软绵绵的尸体上,脚下传来撕心裂肺的叫喊声,王勇一刀刺下,终结了三明治夹心中那名刺穿小腹的贼兵的痛苦,带着众亲卫踏上了堪比地狱之路的哭喊尸路,一路传递过来的尸首铺成了一条人肉小道。在王勇带着十几名亲卫攀上倒塌的寨门前的地面的时候,守在寨门左近的上百贼兵也开始转身便逃。

    当所有的亲卫抵达贼兵营寨之中的时候,一场血腥的大屠杀开始了,营地中留守的数百贼兵看似数目庞大,但战力完全不堪,竟被这七十余人拿着火器在营寨中追杀,轰轰轰火器之声不断响起,不断有人浑身浴血扑倒在冰冷潮湿冻得硬邦邦的地面上。

    一个个简陋的木屋和茅屋帐篷被点起火来,半个时辰不到,贼兵大营小半的房舍均已起火燃烧,烈焰和黑烟直冲云霄,和阴沉沉的天上的乌云连接在一起,显得极为诡异。

    谷外,黑烟腾起天际便是进攻的信号,江彬和许泰下令对山谷之门展开攻击;除了正面攻击山谷的入口,陆完和谭章还分别率领一千官兵朝两侧的山峰上进攻,虽然攻上两侧山峰的几率很小,但只要能让贼兵相互不能顾及,承受多方面的压力,目的便已达到。

    狭窄的山道上,官兵们头上顶着大盾往谷口冲锋,像是一个个顶着龟壳的爬虫;一千五百多贼兵弓箭手居高临下在二十余丈高的山梁上.将密集的箭支倾泻在长条形的狭窄地域。

    木盾完全承受不住高空劲箭的射击,几乎每一只射中盾牌的箭支都能透过木头露出尖头来,还有的盾牌压根承受不住数只箭的冲击力,直接在官兵们的头顶爆裂成四分五裂。

    士兵们纷纷中箭倒下,一窝窝的尸体将本已狭窄的山道堵塞的更加难以前进;有少数幸运儿冲到了山梁下的大门口,虽是箭支的死角,但轰隆隆倾覆而下的巨大石块让他们连保证全尸也没有可能。

    居高而下从二十余丈高出落下的礌石,哪怕是拳头大小,也足以轰掉官兵的半个脑袋。更何况都是大如磐石的岩石,更是连头带脚直接砸成一摊肉泥。

    短短半个时辰,第一批进攻谷口的官兵五百人除了八十余人侥幸逃回来之后,剩下的全部葬身在这狭窄的死亡通道里。

    江彬和许泰大眼瞪小眼,心头咚咚乱跳,贼兵的箭支密集,火力凶狠,狭窄的山道又不能全军攻上,这么一点点添油上去,一万官兵死完了也未必能攻进山谷。

    许泰叫道:“江兄弟,这么不成啊。”

    江彬吼道:“那你说怎么办?”

    许泰道:“须得进入谷内的大都督带人抄这些家伙的后路,我敢说山梁北面定有阶梯,若是大都督的人能从后面攻上去造成山梁上守军的混乱,我们便能得手。”

    江彬道:“如何跟大都督通报消息?”

    许泰令道:“吹号角吧,紧急号角响起,但愿大都督能明白我们的意思,另外我建议左右两座山上加派兵马进攻,在大都督进攻山谷背面的同时,若是能从连接两山的两侧辅之以凶猛的攻击,或可突破顶端山梁。”

    江彬点头道:“只能如此了,许老哥,你带人正面进攻,我亲自带人攻击左侧山峰,狗娘养的,定要攻上去登上山梁左侧,跟贼兵们来个面对面。”

    许泰点头道:“老江,那你可要小心些,山坡上的守军更不好对付,陆完带的一千人忙活了半天还是被弓箭压制在山脚呢。”

    江彬喝道:“我难道不如陆完?”

    许泰无语,眼见江彬带着两千多人往左面的山坡攻去,回过头来高声下令:“吹紧急军号,所有的号角手同时吹起。”

    急促低沉的号角声响彻山谷,震得人耳膜发抖,心烦意乱;贼兵营地中正四下追杀贼兵的王勇等人听到号角之声,望向谷口方向时,只见烟尘滚滚喊杀之声震天响,知道是大军在向谷口发动进攻。

    王勇明白谷口的地势便是十万兵马也休想能从正面攻击得手,只要贼兵箭支檑石充足,绝对可以力保不失,本来想在营地中杀人放火,会迫的贼兵分兵前来应付,但半个时辰过去,贼兵压根没有援兵到达,两侧的山上,谷口的山梁上的贼兵都在全神贯注的对付谷外官兵,这是王勇不希望看到的。

    “走,既然他们不来增援,咱们在这里追杀这些逃走的家伙们也没什么意思,点了所有营寨,然后咱们去增援进攻谷口山梁。”王勇喝令道。

    ……

    山梁上,刘六刘七和赵鐩等人胆战心惊的看着谷中的一片火海,他们没料到另有一只兵马竟然潜入了谷中,将军寨搅得一塌糊涂,三人的眼中都现出惊惧之色。

    “六爷,怎么办?要不要带人手去灭了谷中的官兵?”刘七喘息着问道。

    刘六摇摇头道:“来不及了,再说我们人手也有限,寨中有八百人手尚且抵挡不住,咱们还能派多少人去救?这山梁上的一千五百人绝对不能动,两边山上的两千人也不能动,除此之外我们再无人手了。”

    “可若是他们从后方袭击过来,那可如何是好?后方可是有山岩遮蔽的,咱们弓箭射不到,石头砸不到,那可是大麻烦。”赵鐩惊慌的道。

    刘七也道:“这倒不是大麻烦,更麻烦的是补给都在营地里,这么一把火烧下去,估计什么都不剩了,官兵若是知道这一点,恐怕不用进攻,围上几天便足以饿死我们了。”

    刘六眉头紧锁,脸上的伤疤变得通红,咬牙道:“不妨事,我去提了那宋楠来,逼迫官兵停止攻击,逼迫他们给我们粮食和衣服,幸好我有先见之明,将宋楠关在地牢之中,那些攻进去的官兵定不知宋楠被关在何处。”

    赵鐩点头笑道:“六爷英明,幸而晨间我也将抓获的二十名官兵全部杀了,估计那些冲进营地的官兵还不知道他们的头儿被我们关在地底下。”

    刘六道:“干的漂亮,现在我倒是希望营中的官兵能赶快赶来增援,这样我就能顺利的将宋楠带来了。”

    刘七道:“六哥,让妹子跟你一块去,妹子的武艺高强,兴许能帮你一把。”

    刘六皱眉怒道:“她?你还指望着她?这些日子天天数落我们的不是,尽说些什么我们举事害了多少人之类的话,听得我火大不已,若不是她是我的亲妹子,我一刀便砍了她。”

    刘七忙道:“六哥,妹子大小就脾气古怪,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说妹子年纪小不懂事,加上是女孩子家,一路随我们看了那么多死人的场面难免心软,便是男子怕是也受不住,你可不用跟她一般计较。咱们毕竟是一家人,回头我好生的劝劝她。”

    刘六道:“劝有何用?都怪当初她心软,本来答应了要替咱们刺杀官兵主帅的,在易州,这个宋楠放在她面前她却自己放弃了,以至于我几万大军坏在这个宋楠手里,我可是再也不信她了。”

    刘七还待再说话,刘六摆手道:“莫提了,此事你莫管了,你放心,总是我亲妹妹,我也不会怎么样对她,只是她再坏我的事,我便不念兄妹之情了。”刘六说罢摆手,蹬蹬蹬顺着山梁北面开凿的石阶纵跃而去。

    刘七长叹一声,回头看往山梁上的一处岩石凹陷之处,却不见了原本站在那里观战的刘月蓉的身影,一惊之下忙问周围的人道:“我妹子呢?”

    几名贼兵首领四下张望,愕然道:“大姑娘刚才还在这儿呢,天帅跟你们说话的时候她还在旁边的岩石旁听着呢。”

    刘七一惊,探首往山梁下张望,只见到刚刚下了山梁的刘六匆匆奔往营地的身影,并未见其他人的身影,刘七靠在岩石上脸色发白,自言自语道:“妹子啊,你可不能干傻事啊,你现在要是干傻事,便是要了你两个哥哥的命了呀。”

第四一七章 是祸是福

    潮湿阴冷的地牢之中,呛鼻烟气将宋楠从睡梦中惊醒过来,身子一动,一头撞到了木栏上,整个人也一下子清醒过来。

    耳朵里隐约听到一些不寻常的声音,头顶上的地面也咚咚咚震动不停,鼻孔中全是烟尘的气息,整个地牢中一片烟雾,挂在壁上的昏暗的油灯几乎已经起不到照明的作用,变成了一团昏黄的光。

    熟睡在墙角的几名贼兵看守被烟气呛醒,剧烈的咳嗽起来,有人大叫道:“哪里着火了?满屋子都是烟,快他娘的起来,别睡了。”

    众看守迅速起身,点着了火把之后迅速找到了烟气的来源之处,正是从头顶上地牢的入口处渗进来的浓烟。

    一名看守搭上木梯将木板掀开一条缝,在木板掀开的一瞬间,一股浓烟涌入,伴随着烟气进来的还有营地中的喊啥声,巨大的轰鸣声和惨叫声。

    那看守赶紧放手,任厚厚的木板自行关闭,乱滚带爬的下到室内,七八名看守面面相觑,眼中满是惧色。

    宋楠自然也听到这些,他的第一反应便是,官兵已经攻破了山谷,进入贼兵营寨之中了,心中顿时一阵的兴奋。见几名看守恍然不知所措的样子,宋楠认为是时候该跟这些家伙们谈谈条件了。

    “几位兄弟。”宋楠叫道。

    几名守卫吓了一跳,差点忘记了木栏中还关着一个人;一名守卫低声喝道:“不许说话,在说话老子砍了你。”

    宋楠一愣旋即明白这些家伙是仗着躲藏之处隐秘,打算无声无息的躲过这场战斗,于是压低声音道:“几位兄弟,外边是我的手下攻进来了,你们放心,我知道你们都是被迫从贼的,只要你们放了我,我担保官兵不会伤你们一根毫毛。”

    众守卫愣了愣,相互交换着脸色,一名守卫低声商议道:“关进来的时候上面的兄弟说这个家伙是重要犯人,也许真是官兵中的大人物,既然营地被破,想必官兵也是真的攻进来了,不如我们按着他的话去做,兴许能活命。”

    另一名守卫骂道:“放屁,官兵岂会饶了我们,没听天帅地帅他们说么?朝廷下了布告,我们这些造反的都要诛杀九族,咱们家里的人定都被朝廷杀光了,又怎会饶了我们?”

    “是啊,咱们手上谁没有几条人命,现在想洗手不干那是不能了,朝廷也绝不会轻易饶了咱们,莫信这厮的鬼话,他一脱身必会带官兵来宰了我们;老四,你没见先前你搜他身的时候他的眼神么?恨不能吃了你,怕是你第一个死。”

    “……那咱们怎么办?躲在这里么?这地牢也不牢靠,迟早被官兵发现……”

    “不如这样,这厮不是官兵的官儿么?咱们绑了他做人质,若是没被发现便罢,若是被发现了,咱们拿这厮来要挟官兵,若他真是官兵的大官儿,也许有活命机会。”

    “若他是吹牛呢?瞧他那样儿,乳臭味干,便是官儿又能是多大的官儿?朝廷会为了他放了我们?”

    “若如你所说,我们便一刀砍了他,反正左右是个死,带着这小子一起上西天,多赚一个是一个。”

    众守卫嘀嘀嘀咕咕的商量半天,拿下了计策,两人上前来打开栅栏门,一边一个将宋楠拉了出来,宋楠还当是贼兵被说动了,伸着被绑起来的手道:“帮我解开,我上去招呼手下,你们放心,我一定不失言。”

    一名守卫推了宋楠一把喝道:“做你的春秋大梦,跟老子们一起呆在这里别动,你若敢发出声响,老子一刀劈了你。”

    宋楠腹中大骂,但也无可奈何,几个人挤在墙角,静静的感受着上面的厮杀,脚步杂沓,轰鸣声让这座地下的牢房也发出嗡嗡的回声来,宋楠忽然意识到这是王勇的人从西侧山崖悬垂入谷攻进来了,心中暗暗祈祷,王勇会发现这座地牢,救出自己来。

    不知过了多久,上边的动静越来越小,宋楠的心也渐渐变冷,看来还是没办法脱困,王勇等人最准是要去谷口处里应外合,配合大队官兵进攻的,也许压根不知道自己正被关在这地下的牢房之中。

    正渐渐失望之时,便听到屋角的顶板上笃笃作响,显然是有人在敲击,看守贼兵们如临大敌,推着宋楠来到洞口下方,几人围着洞口下方仰头上望,不消说,一旦进来的是官兵的话,他们便会二话不说乱刀砍下。

    石板被掀开,一道天光射了进来,一个人影在上方探进头来,紧接着眼前一闪,那人纵身跃了下来。地牢看守们毫不犹豫的挥刀递出,那人闻风声有异,身子连转,叮当之声大作,瞬间架住三柄砍下来的兵刃,同时身子横移,踹飞一名看守,隐没在黑暗之中。

    “莫动手,是我。”一个女声从黑暗中传了出来,几名守卫一惊,一人大着胆子问道:“是大姑娘?”

    那人从暗影处现身,缓缓点头道:“是我,官兵攻进来了,你们几个逃命去吧。”

    几名看守面面相觑,似乎不信这蒙面人的话,蒙面女子蹙起秀眉道:“不想活命你们就在这里等着,等官兵进来砍了你们的脑袋。”

    众看守吓了一跳,还是那名问话的守卫机灵,拱手道:“既然官兵要攻进来了,大姑娘要带着这军官去哪里呢?”

    女子怒喝道:“要你多问?闪开。”

    那守卫道:“大姑娘,恕我等不能遵命,除非是天帅前来……啊!”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见寒光一闪,他的胸腹之处已经出现了一道血痕,紧接着大量的鲜血涌出身体,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不想死的便遵命照做,把梯子拿过开靠上去。”蒙面黑衣女子低声喝道。

    几名守卫肝胆俱裂,胆小的赶紧将梯子搬来靠山洞口,蒙面女子看了一眼宋楠喝道:“上去。”

    宋楠将被捆住的手举了举道:“麻烦姑娘解开绳索。”

    那女子哼了一声道:“不成,解开绳索你便会跑了。”

    宋楠待要说话,那女子手中寒光一闪,一柄短刀抵上宋楠喉头喝道:“你是要上去,还是要我一刀在此砍死你。”

    宋楠举手投降道:“我上,我上。”

    宋楠奋力爬上梯子,辛苦万分的爬出洞口,女子紧随其后来到地面,石屋并未着火,但屋子里几个血糊糊的尸体横七竖八的躺着,那是在地牢上边石屋内看押犯人的贼兵看守,跨门而出,宋楠张大嘴巴,整个营地里火光冲天,热浪烤的人脸皮发焦,满地横七竖八的尸体,还有尸体在火中燃烧发出的噼啪作响之声以及刺鼻的焦臭之味。

    “走。”女子伸脚踹了宋楠的屁股一下。

    “刘小姐,你要带我去哪儿?”

    那蒙面女子正是刘月蓉,闻言不语,一把拉着宋楠的胳膊便往东首那座山崖行去,那里正是宋楠被擒的地方,有凿好的石阶通往山头。

    “不是带我去山谷口么?令兄不是要拿我当人质么?”宋楠问道。

    “少罗嗦,你不走我便一刀砍了你。”刘月蓉怒道。

    宋楠无奈,只得按照刘月蓉的意思往东边山崖走,出了营地东边的寨门,宋楠往雪地上走,就听刘月蓉喝道:“扫干净的大道你不走,偏走雪地上。”

    宋楠怒道:“不可以么?”

    “你要找死那也由得你,雪地下边有壕沟,待会你被刺个透心凉可莫怪我没提醒你。”

    宋楠一惊,这才明白,为何被抓获带来营地之时,自己还取消贼兵的智商,说他们扫出一条道路来在上面设卡是愚蠢的行为,却原来除了扫清积雪的这条通道,其他地方都是有壕沟陷阱的。

    为了证明一下,宋楠弯腰捡起一快大石头奋力往路边平坦的积雪处一丢,就听莎啦啦数声响过,大石头将覆盖在上面的草席压塌,纷扬的雪雾中,一个巨大的坑洞露了出来,下边根根硬木尖刺直指阴沉的天空。

    宋楠吐吐舌头,赶紧踏上扫清积雪的大路,刘月蓉面无表情不断的催促宋楠快走,还不断的回头张望。两人迅速离开营地老远,快到崖边阶梯时,刘月蓉一把拉着宋楠往一块岩石后面躲起来,示意宋楠不要出声,自己抓了根树枝快速的扫去积雪上的脚印,躲在宋楠的身边。

    宋楠满头雾水,正待询问,就听脚步咚咚,有人疾奔而至。宋楠探出小半个脸去,见到了刘六那张愤怒而凶狠的脸,刘六手上提着滴血的钢刀,边小跑便四下张望,来到崖边四下看了一会,终于踏上石阶,往山上爬去。

    宋楠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同时又更加的迷茫,待出声询问,刘月蓉不给他发问的机会,冷冷道:“走。”

    宋楠道:“去哪儿?”

    刘月蓉道:“跟着我便是,我警告你,莫动鬼主意,否则莫怪我不客气。”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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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正德年间,君臣博弈、文武相轻、阉党弄权、厂卫相争。 身为穿越一小民,是随波逐流浑噩一世?抑或是力图奋进彪炳春秋? 波橘云诡,风云变幻,权柄美人,敌国之富,尽在《锦衣风流》! 《纵横长河帮荣誉出品》锦衣风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锦衣风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锦衣风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