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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八八章 谋定而后动

    第三八八章(晚上还有一章)

    午后,宋楠在大帐中再次召集众将商议,众将虽然有余暇思考攻城之策,但办法多不靠谱。

    天津前卫指挥使曹素功建议道:“大都督,咱们干脆绕过衮州,大军直接南下,先歼灭黄河北岸谋求占领飞云渡之贼兵,回头再收拾衮州之敌,南下多无坚城,济宁、沛县的工事薄弱,一举便可拿下。”

    众将纷纷表示这是个好办法,南下歼灭刘六主力贼兵,也可切断衮州杨虎和刘六之间的联系,避免攻城正酣时刘六率军回头来援。

    宋楠毫不留情的否决的这个提议,因为若弃衮州南下剿灭刘六所率贼兵,倒是有把握逼得刘六和自己决战,但衮州杨虎一定会弃城往北逃窜;北方的大部分兵马尽皆随自己大军南下,留下的只是少部分维持治安参与重建的兵马,若让杨虎率军再糟蹋一回,正在重建的州县必再次遭受涂炭。即使自己再回军歼灭杨虎,也是得不偿失。

    宋楠说出这些之后,众将无语了,身为领军将领,他们是从如何战胜敌人的角度来考虑,而不会考虑到百姓是否会遭受二次涂炭之类的事情,那不是带兵打仗的将领们所考虑的事情;对宋楠的顾虑他们也有些不理解。

    宋楠不想跟他们做过多的解释,大明朝的武官之所以不招人待见,恐怕也跟他们只重军功不择手段有关,边镇将领给百姓们的印象便是,若是能杀一个敌军,哪怕是死伤十名百姓也在所不惜,因为鞑子的首级是功劳,百姓的性命则一文不值。

    “大都督,这也不成,那也不成,咱们难道扎营在这里干看着?咱们干脆不叫官兵,叫缩头乌龟兵便是了。”

    天津左卫指挥使彭中是个暴脾气,在徐延德领军的时候因为不满徐延德的无能便跟徐延德吵闹了数次,差点被徐延德砍了脑袋;现在看宋楠又是一副犹犹豫豫的摸样,一股无名火又压制不住,瞪眼出列,语气不善。

    王勇怒喝道:“彭中,你这是跟大都督说话么?放肆!”

    彭中翻着白眼道:“我是实话实说,没见过这么打仗的,兵力比别人多一倍,居然扎营不动,瞪眼便能让贼兵投降么?笑话的很。”

    王勇踏步上前抓住彭中的脖领子,彭中也不示弱,当即便要还手,宋楠厉声喝止道:“都住手。”

    两人惺惺住手,宋楠皱眉道:“彭将军,打仗要用脑子,光是勇武又有何用?我便是下令强攻衮州,拿下衮州后大军死伤过半,那也叫胜利?以最小的损失获取最大的胜利才是个合格的为将者,朝廷兵马可不是猪狗牛羊,都是大把银子供出来的,岂能白白送死?”

    彭中道:“我可不怕死。”

    宋楠道:“不怕死便了不起么?无谓的牺牲是愚蠢。”

    彭中梗着脖子道:“那咱们在这里干看着便是聪明之举了么?”

    宋楠怒极反笑道:“谁说我们要干看着?本都督这不是正在商议攻城之策么?大伙儿都提不出好办法,那本都督便来说一说我的办法。”

    彭中愕然道:“原来大都督你早有攻城之计了,卑职愿为急先锋,第一个踏上衮州城头。”

    宋楠无奈的摇摇头,这彭中虽鲁莽,不过性子倒也可爱,也是破城心切,估计在徐延德为东路剿贼都督时被贼兵欺负的狠了,心里一股恶气难消。

    同为天津三卫指挥使之一的曹素功喝道:“彭中,还不退下,你也闹得够了,大都督这是对你网开一面,军帐会议之上岂容你如此胡闹。”

    彭中和曹素功关系甚好,同为天津三卫的指挥官,之间的关系亲如兄弟,也知道曹素功的呵斥是给自己下台,忙拱手告罪,退在一旁。

    众人闻听宋楠心中早有计策,均眼巴巴的看着宋楠,宋楠咳嗽一声道:“各位,大军一路行来,沿途遇到不少从贼兵手中拼死逃脱的百姓,咱们收复东昌府之时,几乎没费吹灰之力,贼兵不战自乱,拱手交出东昌府,诸位考虑过是什么原因么?”

    众将面面相觑,心中均想:这还用问,东昌府贼兵只有两千余,我数万大军碾压而至,他们能不弃城而逃么?

    不过宋楠既然有此一问,那答案一定不会那么简单,众人皱眉思索中,就见五短身材的陆完拱手道:“大都督,据下官看来,贼兵的军心已乱,贼兵裹挟百姓从贼,百姓们从心底里是不愿意的,贼兵之所以迅速壮大,一来是百姓不敢不从,二来,二来是……”

    陆完有些结巴的住口了,宋楠微笑看着他道:“直接说,有什么好犹豫的。”

    陆完咬咬牙道:“二来是朝廷颁布的什伍连坐之法不合时宜,逼得百姓从贼。这一路上我们抓获了数千逃散的贼兵,他们本是寻常百姓,卑职认为,这必跟朝廷终止什伍连坐的法令有关;朝廷既往不咎,百姓们谁愿意去从贼?自然是一有机会便逃跑了。”

    宋楠微笑点头道:“陆大人不愧是兵部大员,一眼便看到了要害之处。”

    陆完拱手道:“大都督过奖,大都督才是慧目如炬,大都督请求朝廷终止什伍连坐之法,恐怕也是想动摇贼兵的军心,让无奈从贼的百姓有生的希望吧。”

    宋楠笑道:“确实如此,看来起到了效果了,但我想,贼兵占领之下的城池中,朝廷的圣旨肯定没法子传达,很多无奈从贼的百姓都不知道朝廷已经赦免了他们的从贼之罪,咱们是不是要给他们宣传宣传呢?”

    陆完眼睛一亮,高挑大指道:“妙计,妙计,先瓦解斗志,再攻城,事半功倍。”

    帐中众将一大半没听懂两人在说些什么,打仗便打仗,跟朝廷颁布或者废止什么鸟法令有毛的关系?

    就听宋楠道:“陆大人,你既然知道我的心思,这件事便交给你去办,可用弓箭射传单入城,也可命人城下呼喊告知,总之,务必让衮州城中人人知晓。”

    陆完拱手道:“遵大都督之命。”说罢急匆匆退出大帐之外布置去了。

    彭中终忍不住问道:“大都督,你的攻城之策便是这个?难道贼兵会自己出城投降?”

    宋楠哈哈笑道:“彭将军是个急性子,这办法这是动摇军心之举,要想攻破衮州自然还需强力的手段,真刀真枪的干才成。接下来才是重点。”

    众人被宋楠弄得七荤八素,纷纷询问其详。

    宋楠也不卖关子,命亲卫抬出一只长案来摆在大帐正中间,上面用沙石垒就成的衮州周边的地形图,离座执竹竿来到沙盘前道:“诸位,衮州城的城防坚固在什么地方?谁可跟我说一说?”

    许泰道:“那还用说?城防坚固,护城河宽阔,外加城内贼兵兵力不少。”

    宋楠道:“说的对,据你们看,那一面的城门最不易攻下?”

    许泰道:“自然是东门,泗水沿着城墙流经,衮州便是以泗水为东护城河,再引泗水环绕其他三门;东门处乃是泗水主流,宽达十余丈,根本无法进攻城门。”

    宋楠道:“分析的对,这样的布局,东门其实只需布置少量人手便可,根本不需要担心官兵到达城墙之下,因为根本没有任何办法能在箭支的笼罩之下搭建逾越泗水主流通道,所以东门乃是最南攻之处,这便是为何贼兵四门唯东门守城人数最少的缘故了。”

    侯大彪道:“大人难不成是要知难而进?这可……这可不是好办法。”

    宋楠哈哈大笑,笑毕,挥手道:“带上来。”

    王勇一声断喝:“带上来。”

    大帐帘幕掀起,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目光怯怯拉着老者衣襟的**岁的孩童。

    众将满腹狐疑,不知道宋楠在搞什么名堂,但见宋楠上前拱手道:“老丈,在下有礼了,这次恐要劳烦你老人家了。”

    那老者忙要跪下行礼,宋楠忙拉住他,带着他来到沙盘之前。

    “诸位,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老丈是城西牛家村的老石匠,哪位小兄弟是他的孙儿小虎。”宋楠笑道。

    众将白眼乱翻,大都督这是搞什么?大战当前,还有功夫带个老头和垂绦小童来大帐里逗闷子。

    “刚才许泰说了,东门最是难攻,这一点我同意;若是攻击其他城门,或许只需伤亡八千一万的人手,但攻击东门起码要付出一倍以上的伤亡,没有人蠢到去攻击东门。但万事无绝对,有句话叫做物极必反,越是险要之处往往越是出其不意;今日上午扎营之时,我和王勇四下转了转,在西边的牛家庄遇见了牛大叔,交谈之下,方知其中的奥妙所在,这一次可算是天意了。”

第三八九章 备战

    第三**章(谢老花熊、烨烁、怀沙15、淡淡深蓝se等兄弟的打赏月票。)

    随着那牛老丈的一番叙述,众将心头的迷雾终于拨开,同时暗自咂舌此计的险秒之处。

    原来,这牛老丈是衮州左近的老石匠,他的儿子子承父业当了石匠,本来一家子靠着手艺吃饭倒也生活的平静安稳,不料贼兵南下变乱袭来,一夜之间,家中变故陡生。

    衮州城破之时,儿子在城中做活计没能逃出,被贼兵拉了壮丁。老丈带着小孙子及时逃走,媳妇也跟儿子在城中,如今不知生死;官军大军南下抵达之时,爷孙两人已经在山上躲了二十多天,贼兵缩进城里据守,老石匠才敢偷偷回家取些衣物。

    因为天气逐渐寒冷,老石匠心疼孙儿,便冒险在家中躲了几日,没料到被宋楠和张勇闲逛的马队发现,经过宋楠一番宽慰和解释,老石匠才打消了顾虑,告诉了泗水河沿着城墙处的一处秘密。

    但凡城池临湖或者临河之处都会引湖水或河水入城,这几乎已经成了城市建设的惯例;活水入城不但可以开辟城中湖泊园林满足富人们的居住之所,城中的河流也能满足日常用水之需,像涿州这般得天独厚的水资源,即便是傻子也会想到去利用他。

    但涿州毕竟是坚城,既然城防坚固,在引水之时也不能破坏整个城防的格局,所以官府便花了大力气召集了涿州的石匠们在东城门城墙底部开凿了一条通往泗水的暗河。这样,河水从城墙下方入城,引入城中,既不破坏城防整体格局,又能引河水而用,正是两全其美之策。

    老石匠年轻的时候便是开凿城下暗渠的石匠之一,这条暗渠正是宋楠最期望的进城的通道,一旦兵马能从暗道潜入河中,所起的作用将是决定性的,内外夹击,衮州城必将轻松告破。

    众将如痴如醉,有个暗道能进城,攻城还叫一回事么?这可比光着膀子硬上好多了。大都督定是要这老丈指出暗渠所在之处了。

    众人连声催促老丈,要他指点出暗渠所在之处,老丈一开口便当头浇了众人一瓢凉水。

    “军爷们,老汉虽参与凿通暗渠,但那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老汉确实不知确切的地点了,人老了不中用了,恐怕要沿着河看一看才能记起来。另外,那暗渠在泗水河底,便是找到了,各位军爷又如何能进去呢?暗渠两面还有过滤枝叶杂物的铁栅栏,从河中潜入城中距离超过四十丈,谁可憋气如此之久?老汉可是把话说在头里,若是帮不上忙,军爷们可别怪罪老汉。”

    众人默然看向宋楠,宋楠却不以为意道:“不妨事,老丈只记起暗渠所在之处便是,如何进城那是我们的事。我答应你,一旦进城之后,必替你找到儿子和儿媳,帮小虎儿找到他的爹娘,让你们一家团聚。而且攻下衮州之后老丈你便是有功之臣,我会奏请皇上给你们奖赏田地和银两,让你们过好日子。”

    老丈摇头道:“田地和银两便不必了,老汉我只想一家子团聚安分的过日子,罢了,咱们去东门外瞧瞧去。”

    宋楠微笑道:“有劳了,不过现在可不成,咱们无法靠近,城头可是贼兵射箭的,这样吧,晚上咱们再去,今日十九,后半夜有月亮,应该能看的清。”

    老石匠点头道:“也罢,这把老骨头便交给你们了。”

    宋楠道:“老丈放心,我们会保护你的安全,绝不会有事。”

    老石匠带着孙儿退下之后,宋楠微笑看着众将道:“如何,若探明暗渠所在,谁敢带队入城?彭中,你敢么?”

    彭中摇头道:“末将不去。”

    侯大彪讥笑道:“刚才牛皮吹得山响,现在变怂包了,嘴巴上凶算什么本事。”

    彭中涨红了脸道:“谁怂包谁是你孙子,我只是……只是……”

    王勇啐道:“只是什么?怂包蛋。”

    彭中怒道:“我属秤砣的,入了水便往下沉,如何能潜水进城?叫我去也成,大不了淹死便是了。”

    众人哄然大笑,原来这厮是个秤砣怕水,难怪跟个小姑娘似的扭扭捏捏。

    “笑个屁,你们个个都是浪里白条么?四十丈的水渠,谁能潜入?你们谁敢吹这个牛皮。”

    众将笑容顿失,挠头一想,这事儿还真是难办,会水的人不少,但能闭气潜过数十丈的暗渠想想都可怕,一旦到了中间憋不住,上面是城墙岩石,前无出路,后无回路,那还不活活淹死在暗渠里;这事不能想,越想越害怕。

    宋楠呵呵一笑道:“你们谁都不用去,我亲自进城去。”

    “楠哥儿,还有俺呢。”李大牛挺胸道。

    宋楠点头道:“自然少不了你,你的水性我可是佩服的。”

    王勇忙道:“大人,你可不能去,水性再好的人也没法潜入四十丈远,大牛兄弟,立刻别跟着起哄,你水性是不错,那你告诉我若是你的话,一口气能潜行多远?”

    李大牛想了想实话实说道:“七八丈吧,了不起十丈。”

    王勇拍手道:“着啊,大人的水性难道比你还好?那是不成的,这事儿我坚决不同意。”

    众人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蔫了下来,看来忙活半天,这办法还是行不通。但看着大都督一副并不受打击的样子,众将心中疑窦重重,欲待问个详细,大都督已经下令退帐了。

    议论纷纷的众将出了大帐各回营帐,消停了不到一会儿,便听见营前喊声震天,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于是纷纷赶到营前观瞧。

    但见数百士兵一字排开,手中人手一张写满字的纸,正卯足了尽朝城头齐声高喊:“城里的人听者!大明皇上有旨颁布,废除什伍连坐之法,凡从贼百姓一律赦免罪行,既往不咎。城中贼兵头目,但无大恶者一律赦免,只惩首恶,不涉从者。凡擒获诛杀顽固反贼头目者,将一律论功行赏,授予官职。贼首率众投诚者,可视为招安投诚。即日起,但伤官兵百姓一人,将视为反贼同党,绝不姑息……”

    陆完选的都是大嗓门的士兵,百余人一起叫喊,声势震天,城头上的守军开始还慢慢的听着,后来竟然交头接耳起来。头目们心中慌张,连连大骂,不许士兵们听这些蛊惑之语,但却又如何能阻止声浪的传播。下令射箭,却又因对方站在城下弓箭不及之处毫不奏效。

    一名贼兵士兵因为看向头目的目光不太对劲,立刻便被头目挥刀砍死推下城头,引起城头一片骚乱。

    喊话的声音声声入耳,在贼兵们心中掀起滔天巨澜,虽然这些人多少倍胁迫着杀了人或者伤了人,又因连坐之法无法回头,但毕竟只是老百姓,心中深悔其行,听着城下官兵的喊话,心中不免异动,只是摄于贼兵头目的淫威,又无人敢出来领头,才不敢真的行动起来,但不知不觉心中已经埋下了种子。

    不久之后,官兵在城下架起了大炮,城上贼兵以为官兵的攻城即将开始的时候,轰轰轰天崩地裂的十几声响过,官兵的大炮却都放了冲天炮,无一炮射中城头。

    贼兵和城中百姓们正诧异间,猛见天空中炮弹炸响,紧接着纷纷扬扬落下成千上万张纸片来,落在大街小巷之中,落在被逼着参与守城的人群中。

    有人捡起来看上面的字,上面写着:城破之时,凡协助官兵杀敌者既往不咎,凡协贼者杀无赦。落款是大明剿贼大都督、锦衣卫都指挥使、勇冠侯宋楠。

    无论贼兵如何凶神恶煞的呵斥殴打,这些纸张上的消息都迅速的在城里迅速的扩散,一些人表示怀疑,倒不是怀疑纸上的承诺,而是怀疑官兵是否能攻破城池;一旦官兵攻破城池,便是没有这些纸上的话,百姓们也会毫不犹豫的投向官兵一方。

    他们已经受够了这些凶恶的贼兵了,他们比官兵比朝廷凶残了一百倍,原来还有人为这些造反的贼兵叫好,当自己的城池和家园被贼兵攻占之后,他们才知道以前的自己是多么的无知和可笑,这不是一般替天行道的救星,而是一群无恶不作的恶魔。

第三九零章 夜泅

    第三九零章

    半夜里,北城门外的官兵忽然发动进攻,大批弓箭手冲至城下,往城中射箭,鼓噪喊杀之声不绝于耳;杨虎齐彦明等贼兵首领大为恐慌,城头贼兵也赶紧往下射箭防守,登时喧哗震天。

    于此同时,半弯残月微弱的光亮下,官兵大营东侧的简易寨门开启,五六个黑影出了寨门一直往东行去。行了三四里之后,前方水声哗哗哗,到了一处河流之旁。

    “军爷,这便是泗水河。”老石匠的声音响起。

    宋楠点头道:“准备,下水。”

    众人下到河岸,李大牛一马当先缓缓摸下去,身子一入水便惊叫道:“水好凉,老人家不知道受不受得住。”

    宋楠弯腰伸手一超,河水果然冰凉刺骨,倒忘了这已是十月下旬了,若是在北方边陲,恐都要迎来今年的初雪了,倒忘了老石匠能否经受的住。

    没想到的是,那老者三步两步毫不犹豫的踏入水中,口中道:“这也叫冷?当年老汉我寒冬腊月都下水干过活,比这可冷上数倍,现在即便不如当年,这点寒冷还是受得住的。”

    宋楠一挑大指赞道:“老当益壮,佩服的紧。”

    众人不再犹豫,纷纷下到河水里,随行的几人都是军中的游水好手,两人专门护着老石匠,两人护着宋楠,李大牛则一马当先往前探路,众人离了河岸往河中心去,不一会便被强劲的水流带着往衮州城方向飘去。

    河水冰冷刺骨,宋楠只觉全身冰凉,几乎透不过气来;河道中心的水流太过湍急,几乎无法对抗水流的急速,只能努力保持着口鼻在上,随波逐流。

    众人腾云驾雾一般,没用多久,便已经到达衮州城左近,看着城头星星点点的火把灯笼,以及城墙角楼上的贼兵身影,河中众人愈发的加着小心;虽然北面战场上鼓噪喊杀之声震天响,能吸引一部分注意力;但在东城城墙之下,正面的喊杀声其实并不太引人注意,相反倒在喊杀之声的映衬下,倒觉得这边更加的静。

    好在夜间河流水声哗哗作响,倒是最好的掩护,众人都只漏着头在水中,估计从城头看下来,河面上黑乎乎一片怕是什么也看不清楚。

    沿着东城城墙飘行了一两里路,前面已经能看到东城门门楼高大的黑影,前面的老石匠奋力将手往岸边指了指,众人明白是到了要上岸的时候了;众人奋力游往岸边,猛听得一名士兵哎呦一声轻喊,李大牛低喝道:“叫什么?找死么?”

    那士兵咒骂道:“河里有尖刺,小人被刺了脚底,你们小心啊。”

    众人一惊,心头紧缩,宋楠低声吩咐道:“大牛在前面探路,其余人跟在他身后走。”

    以李大牛的水性,自然不惧水下尖刺,李大牛手握尖刀,潜下水底,将密布在河岸边的水下尖刺一一削断,开辟出一个通道来,众人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花了小半个时辰,才离水来到河岸边。

    护城河中布下尖刺荆棘防止敌军攻城时泅渡倒也是守城惯例,而且这荆棘尖刺恐怕都不是贼兵所布,而是之前守城的官兵布下的了;只可惜如此坚城被贼兵轻易的攻破,徐延德丢了东昌府之后被撤换回京,他的余部残兵更是连守城的勇气都没有了。

    泗水河和城墙之间尚有十余丈距离的空地,这段空地乃是死亡之地,若被城头守军发觉,断无活下来的道理;众人屏着气猫着腰一个个像是产蛋的大海龟一样爬行上岸,缓缓爬到城墙根下的死角,这才松了口气。

    身上**的被风一吹,个个冻得龇牙咧嘴,宋楠明白须得赶快行动,再耽搁下去冻得够呛倒还在其次,万一谁不小心打个喷嚏,大伙儿就全完了。

    老石匠已经眯着眼睛在朦胧的月光下缓缓沿着城墙往前走,仔细回忆着脑海中几十年前留下的印象,暗渠修建的太久远,好在城墙外到河岸边的这片空地平日很少有人来,数十年间基本上没什么变动,不过老石匠的记忆却是出了问题。

    “我记得,当初修建暗渠的时候,正对着城墙墙根下有几块大青石的,从水里上来的时候,我们都坐在石头上歇息的,怎地寻不见了。”老石匠便轻声嘀咕,边四下里张望。

    宋楠等人跟在后面抓耳挠腮帮不上忙,老石匠来来回回在数十步内行了数遍,忽然一拍脑袋道:“哎呦,这都忘了,暗渠修好之后,那几块大青石被我们抬下河当石阶了,老了老了,记性全无。”

    城头上有声音传来,老者赶忙停止了絮絮叨叨的嘀咕,众人贴在城墙壁上,仰头上看,只见红光闪动,一队贼兵举着火把从墙头走过,咳嗽声和脚步声都听得清晰可闻;半晌之后,脚步往北而去,周围再次归于平静。

    “老丈,能找到地方么?”宋楠低声问道。

    “军爷,恐要再下一次河了,左右就在这左近二十步的地方,下水后摸到青石石阶便成,石阶之下的水底便是暗渠的入口。”老汉低声道。

    宋楠点点头,对李大牛招手道:“大牛,咱们再下去一趟。”

    李大牛低声答应,老石匠欲要跟来,宋楠摆手阻止道:“老丈在此歇息,这些事用不着老丈来做。”

    老石匠本也很是疲倦,于是点头指着黑魆魆的河道道:“军爷,记着,暗渠两旁的河岸很是陡峭,为了能将暗渠深埋,当初官府命我们将倾斜的河岸修的笔直,两旁不知是否有尖刺之物,军爷们要格外当心啊。”

    宋楠点头,一摆手,众人匍匐于地,又像是下完蛋的乌龟一般往河中爬去;待到岸边,众人缓缓翻入水中,果然脚尖触及之处竟然深不见底,老石匠所言不假,河岸边被挖的陡峭,水也深的很,这恐怕也是为了在枯水的时候也能让河水从深埋的暗渠入城的缘故。

    宋楠一挥手,众人各自分片,在二十余步的范围内摸索寻找起来,不多时便见南边一名士兵钻出水面举手挥动,众人赶紧聚拢过去,单手攀在河岸石头缝里稳住身形。

    “大人,这下边有几块大石头,也许便是老丈所言的那几块青石。”那士兵喘着气道。

    不待宋楠发话,李大牛一个猛子潜入水底,半晌后冒头上来道:“是暗渠,足有一人高的暗渠,就在青石下边,离水面约莫丈许。”

    宋楠大喜道:“好,在河岸做个记号,待会去对岸也做个记号,可千万别忘了。”

    李大牛点头道:“俺在下去一趟,刚才摸到暗渠口似乎有铁栅栏,看看能不能弄断。”

    宋楠二话不说吸了口气便钻入水下,只闻耳边水流呼呼,水中黑乎乎一片,不一会手上确实摸到了一块突出的横条大石头,再往下果然是四方端正的一处洞口,还有微弱的水流往洞口流入。

    身边李大牛也潜了下来,两人同时握住暗渠口的铁栅栏往外拉,但铁栅栏纹丝不动,李大牛用脚猛踹,铁栅栏被踹弯了,但虽锈迹斑斑,但因太过粗壮竟然还是不断。宋楠憋不住气,急速上浮,长长呼了口气,李大牛也憋不住了,从身边冒头出来。

    “楠哥儿,怎么办?”李大牛抹着脸上的水问道。

    宋楠想了想摆手道:“先不管,做好记号咱们回去。”

    众人爬到城墙根部,带着老石匠沿着墙根往北走,行到来时上岸之处再爬行如水,随着水流游到对岸,往东奔行数里再绕了个大圈子泅水渡河回到营中。

    闻听大都督归来,众将都聚集到大帐之中来询问,侯大彪和许泰也不再佯攻,一声令下,全体偃旗息鼓回营睡觉,城头上的贼兵见官兵突然见便全部撤走,都感到奇怪的很,官兵压根连像样的进攻都没干,只射了几轮箭上来,叫喊的声音倒是响彻云霄,难道这便是官兵的攻城?

    杨虎和齐彦明等贼兵将领倒是哈哈大笑,得意洋洋的在城头大叫道:“瞧见了没?官兵都是脓包蛋,说什么城破如何如何,都是扯蛋。告诉你们,这帮官兵一辈子也别想攻进来,你们当中有人想歪主意的趁早死了心,若是教老子知道你们背地里玩花样的,老子活剐了你们。”

    城头士兵百姓们均默然无语,有些人已经打算趁着城破或者是官兵猛攻之时逃走或内应,但官兵无能,光鼓噪射箭又有何用?他们打定主意,官兵不破城,那是决不能异动的,谁也不敢当出头之鸟,那是要被砍成肉泥的。

第三九一章 覆舟

    第三九一章(谢miclechen、三颗黄牙两位兄弟的月票。)

    次日上午,一只由各军中选拔出来的四百熟悉水性的特别行动队在中军大营组建而成,王勇率领百余名锦衣卫火铳亲卫队也加入其中,但锦衣卫亲卫队中不少人不熟水性,于是不得不临时抱佛脚,李大牛带着百余名水性不错的士兵在泗水河上方的河湾中展开速成教学。不求水性多么好,但求在水中不慌乱不会淹死,学会简单的狗刨式也就可以了。

    但困扰众人的关于水下暗渠长四十丈,如何能潜入这么长的距离而不被溺死的问题,宋楠却始终没有给出答案。直到傍晚时分,宋楠召集众将布置攻城任务的时候,这个谜底才彻底的被揭开。

    数百名亲卫抬着五十余条细长的独木舟放在大帐门口,宋楠指着独木舟道:“这便是渡过暗渠的关键之物了。”

    众人愕然,这独木舟难道还能在水底划行不成?大都督这又是在搞什么花样。

    宋楠亲自做了示范,将独木舟翻了个底朝天,和李大牛两人一前一后顶着独木舟走了几步笑道:“明白了么?”

    “明白什么啊?”众将欲哭无泪,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宋楠叹口气将小舟放在地上,正欲解释,忽听有人鼓掌笑道:“好办法,好办法,宋大人这办法简直绝了。”

    众人看去,却是中军官张永在鼓掌,许泰愕然道:“张公公难道能看的明白?”

    张永笑道:“咱家想起幼年在湖上泛舟之事,你们要不要听听?”

    众将翻着白眼心道:大战在即,谁要听你说什么泛舟之事。

    张永却自来熟,不等众人点头便道:“记得我七八岁的时候,有一回和堂兄去家门口的小湖上泛舟,不料想小舟倾覆,我和堂兄一起落水了。可惜的是,我和堂兄都不识水性,我二人在水中扑腾了半天,翻转的船底滑溜的很,我们又抓不住,都喝了不少的水;正当我以为将要命丧水中之时,你们猜怎么着?”

    众人被挑起了兴趣,伸着脖子问:“有人搭救你们了?”

    “你爬上船了?”

    “总之一定是某人救了你,不然你焉能站在这里说话?”

    张永呵呵笑道:“别乱猜了,告诉你们把,我沉入湖底,最后一次冒头之时,竟然误打误撞将头伸进了翻覆在湖面的小舟之中;小舟翻覆之后舱内居然还有空间,于是我便抓着船底的木板,头伸在空隙处呼吸,脚下乱扑腾,居然让我扑腾上岸了;可惜我那堂兄却淹死在水中了,哎。”

    众将愕然,陆完疑惑的道:“公公是说,船翻转入水之后,里边还有空隙呼吸么?”

    张永看着宋楠笑道:“宋大人,你说呢。”

    宋楠哈哈笑道:“张公公说的一点没错,我正是要利用船底的空间给大伙儿呼吸,咱们八人一舟,将船翻转后用抓住船边的木条,船会被八人的重量带着直接沉入河中,但船内还有空间,只需踩着暗渠的地面直接走过暗渠便是了。”

    众人轰然炸锅了一般,浑没想到这样也成,这大都督的脑子可算是想空了,这事儿要是让其他人来想,怎也想不到这个办法来。

    有士兵要搬着小船去试验,宋楠摆手道:“不用试,绝对成功,除非你们造的小船漏水漏气,那便要死在暗渠里了,除此之外,怕的是暗渠有剧烈的转弯之处,小舟无法通过;不过这一点老石匠牛老丈也已经排除了这条,这条暗渠笔直通往城内的一个人工水塘之中。”

    众将喜笑颜开,嗡嗡谈论,宋楠坐在案后咳嗽一声,帐内顿时静了下来。

    “诸位,咱们今晚务必要拿下这衮州城,许泰听令!”

    许泰踏前拱手道:“卑职在。”

    “令你率一万兵马转往西城,二更后展开佯攻。”

    “卑职遵命。”

    “陆完听令!”

    “卑职陆完在。”

    “令你率一万兵马二更后佯攻北城。”

    “遵命!”

    宋楠肃容道:“你二人记着,城中火起为号,城中火起之时,便猛攻两面城墙,务必要攻上城墙,不得有误。”

    许泰和陆完双双拱手喝道:“誓死破城,大都督请放心。”

    宋楠点头道:“我的性命便握在你们两人的手中,你们破不了城,我们进去的人手便统统要被杀光,破了城便是救了命。”

    众将愕然道:“大都督要从暗渠进城?”

    宋楠点头道:“当然。”

    众人叫道:“不成不成,这太危险,大都督何必犯险。”

    王勇道:“是啊大人,属下带队便可,莫不是不信属下的本事么?”

    宋楠微笑道:“当然不是不信你,而是因为需要我亲自进城;需知四城城门都被贼兵堵死,进去后无法为攻城大军开城门;昨日和今日,咱们向城头喊话,向城中抛洒传单,目的便是咱们进入城中之后能策动百姓为内应,让城中大乱。我出现在城中跟你出现在城中是截然不同的,我可是朝廷的剿贼大都督,我一旦入城,则说明此城已被我大军攻破,会对城中贼兵是毁灭性的心理打击,更是给百姓们壮胆,给准备反水的士兵们壮胆,明白么?”

    众人默然不语,宋楠说的是有道理的,一旦朝廷剿贼大都督出现在城中,那该是多么大的震撼;说到底大都督还是想大规模的策动城内生乱,减少攻城兵马的损失;但在城中一旦表明身份,大都督也就更加危险了。

    张永低声道:“话虽如此,但请宋大人三思啊,您可是军中之主,一旦出了意外,那可了不得。”

    宋楠摆手道:“我意已决,我哪有那么容易死的,新平堡鞑子万军围困,我还不是毫发无伤的脱险么?更何况是这些乌合之众的反贼了。”

    众人苦劝,宋楠执意坚持,众将无奈也只得作罢。

    军令已下,各军回营准备行动,宋楠将侯大彪拉到一旁帐内,低声道:“天黑之后,你率五千锦衣卫缇骑迂回往南门藏匿;待南城城楼起火,便立即攻击南门,我会在城头坠下绳索助你们爬上来。”

    侯大彪大喜过望,低声道:“还当大人忘了卑职呢,这入城首功难不成还要给别人不成?”

    宋楠笑道:“这不是首功不首功的问题,南门守军最薄弱,我必先占领南城,引你们入城方可造成城中大乱,那是计划的关键。”

    侯大彪拍胸道:“放心吧大人,这回卑职定给你长脸,那贼首杨虎的头颅我定割下来奉上。”

    宋楠拍拍他的肩膀道:“去吧。”

    侯大彪喜滋滋的转身去了;宋楠吩咐开饭,领着四百即将钻洞的水老鼠吃了一顿饱饭,命众人将兵刃火器用油布裹好绑在身上,一切收拾停当之后,众人闭目休息,等待命令。

    二更天时分,北城和西城外喊杀之声想起,许泰和陆完的佯攻打响;独坐大帐之中闭目养神的宋楠一跃而起跨出大帐,对着迎上来的王勇一挥手,王勇连声号令,四百勇士扛起木舟出营往东,消失在黑暗之中。

    北城西城同时受到攻击,杨虎接报后火速登上城楼,见满天的箭支往城头上射来,但却不见官兵进攻的身影,不由得大骂道:“他娘的,搞什么名堂,这帮孙子官兵光打雷不下雨,有种真刀真枪的攻上来试试。”

    身旁一名头目凑上来道:“大将军,官兵是不是有什么企图啊,连续两晚官兵都这么闹腾,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按理说,官兵这么闹腾对他们也没好处啊,昨晚被咱们居高临下射死了不少人,官兵图什么?”

    杨虎道:“有个屁的企图,官兵将领哪一个不是脓包?咱们一路从文安打到这里,纵横千里方圆遇到几个能打的?别管他们,叫城上的兵马瞪大眼睛看着,官兵不进攻,连箭也不用放,让他们闹腾去。”

    左右得令传下,城上守军一个个躲在城垛后呆呆看着下边大喊大叫的官兵发愣,初始还有些兴趣,到后来连看都懒得看,有的人竟然将官兵的喊杀声当成了催眠曲,索性闭目睡起大觉来。

第三九二章 潜入

    第三九二章

    黑漆漆的泗水河上,一溜小舟沿着西岸急速从北往南飘来,根本无需划桨,湍急的水流便会将小船迅速冲向衮州城东墙外;相反,到了城墙外,还需用竹篙撑住船身,防止小舟顺流飘的太远。

    宋楠和王勇坐在第一艘船上,目光炯炯盯着黑漆漆的河岸,寻找着昨晚留下的记号,很快便发现了昨夜做记号的两根插在岸边岩石缝隙里的枯树枝,宋楠一摆手,船上八人同时往右侧倾覆,带的小舟瞬间变成了底朝天。

    但见气泡咕咕咕乱冒,底朝天的小舟缓缓沉下,船下八人双手握着小舟两侧的木条,随着小舟的下沉,脚底也触及到了河底。

    水下的水流稍缓,但即便如此,还是冲的众人身子打横,但随着脚踏实地之后,众人的身子也逐渐稳住。宋楠从水底冒出头来,漆黑船舱中已经是一溜急促的喘息之声,宋楠低声问道:“人可都进来了?”

    “大人,我们都在。”众人七嘴八舌的答道。

    宋楠放下心来,感觉了一下,船舱中有空隙尺许,里边的空气足够九人呼吸一会儿了。

    “先稳住身子,待我去割断铁栅栏。”宋楠低声喝道,狭小的空间里,声音显得格外的响亮。

    众人低声应诺,宋楠吸了口气潜下水去,伸手往前摸到了铁栅栏,从腰间抽出一柄匕首来,在栏杆上一顿乱割,登时将锈迹斑斑的铁栅栏割开十多根来,再用力将栏杆往里边拗转,弄出一个足够小舟经过的大洞来;胸中氧气用尽,赶紧回身在船舱内冒出头来,大大的呼吸了一口。

    后方的王勇问道:“大人,割断了么?”

    宋楠点头道:“断了,张公公随身携带的这柄匕首确实厉害,削铁如泥,跟着我,咱们要往里边进了。”

    众人心情紧张,跟着宋楠的脚步,踩着河底的淤泥,顶着龟壳一般的小舟如太空漫步一般往暗渠中行去,周围如浓墨般的漆黑,小舟的船头一振,显然是撞到了什么东西,带的众人一阵趔趄。

    宋楠赶紧用力扭转船头的方向,这一回船头顺利的进入栅栏洞口中,一入其中,顿时觉得周遭水流再无冲击之力,身子也能稳稳的站立了,宋楠心中大喜,带着众人往深处行去。

    暗渠年月太久,虽然有铁栅栏阻挡大型物体进入,但腐草,烂枝叶等物还是会淤积进来,暗渠底部虽是石板铺就,但上面淤积了足有尺许高的腐烂淤泥和杂物,脚下踩过,咕噜噜的冒出气体,沿着众人的脖子充斥到船底的空隙之中。

    宋楠心头大骇,这些气体是腐烂生成,含有大量的毒素,自己事前居然没想到这一节,弄不好要出事;身上一紧张,头上也沁出汗珠来,脑子里也有点发懵。

    身后众人的呼吸也明显的急促起来,宋楠定神叫道:“兄弟们加快速度,空气有些不够用。”

    说是加快速度,但在水中行走谈何容易,一路磕磕碰碰,只觉时间漫长之极,还是不见暗渠的出口,宋楠觉得小舟越来越沉重,前行也越来越缓慢,忙问道:“后面怎么了?”

    王勇微弱的声音传来,断断续续道:“大人……卑职浑身无力。”

    宋楠道:“其他人呢?”

    半晌无声,王勇叫道:“李老九,陈狗娃,大都督问话呢,你们怎么样?”

    还是毫无声息,宋楠腾手往后一摸,身后的那名士兵的脑袋已经耷拉了,探其口鼻之间,倒还有些气息,双手也紧紧握着船边的木条。

    王勇还在喝问,宋楠强忍袭来的头晕和恶心,叫道:“王兄弟,他们都被毒气熏晕了,咱们必须要带他们出去,记住,小口呼吸,憋着点气,就看你我二人了。”

    王勇喘息道:“遵命。”

    宋楠伸足发力在地面上一点,王勇卯足了劲在后方使劲,两人就像是抬着晾晒了一串干鱼的竹竿一般,在黑沉沉臭气熏天的暗渠中奋力往前。

    十几息之后,宋楠脑子一阵迷糊,自知已经再无力气前行,心中不免后悔难当,他下意识的往前踏步,猛然间忽然船头碰上一物阻碍,宋楠心头一喜,从腰间抽出匕首,手向前摸索,一下子便摸到了铁栅栏。

    是出口,他娘的。

    宋楠脑子一阵阵发晕,用尽全身力气将铁栅栏割了个七零八落,用力带着小舟往前一冲,只觉脚底一空,踏足之处已无实地,心中登时大喜过望。

    小舟滑行而出,宋楠只来得及说出一句:“上浮。”脑中窒息缺氧严重,便立即松手从船边探出头来,只见水面上的微光闪烁,看不清楚,但在宋楠眼中便如黑暗中灿烂的焰火般的绚烂美丽,于是双脚连蹬,身子上浮哗啦一声露出水面。

    一股清凉的空气灌满心胸,满肺似乎都带着甜味,天上繁星闪烁,清风拂过水面,吹在脸上,虽然冷的厉害,但宋楠却无比的幸福。

    宋楠大口的呼吸几口,身边王勇也露出头来,大口的呼吸起来。两人赶忙合力将小舟翻转拖到一边,将几名昏厥的士兵拖上岸,不久之后,在呼吸到新鲜空气之后,众士兵也逐渐的恢复过来。

    这时候宋楠才来得及打量周围的环境。这是城墙内的一片人工池塘,距离城墙二十丈左右,池塘边密布着长长的水草,还有不少残荷雨盖矗立,不远处还有几座房舍中闪着淡淡的灯光,周围寂静无声。

    众人半蹲半躺在岸边喘息恢复,同时等待着第二艘小舟的进入,等了很久都没见进来,王勇有些担心的问道:“会不会也被腐烂的毒气毒晕了?”

    宋楠摇头道:“应该不会,腐烂之物生出的毒气集聚到一定时候也会自动冒出水面释放,我们刚才是第一拨人,踩上腐烂物才会发出大量的毒气,后面的反倒安全了许多,即便有毒气,量也不大,该不会危及性命。”

    正说着,就见暗渠中气泡翻涌,哗啦一声,就如一条大鱼入海,可见暗渠中的小舟进入池塘之后带起的暗流涌动,紧接着哗啦哗啦出水声连响,七八个头颅冒出水面,像是濒死的鱼儿般张口呼吸。

    王勇大喜道:“果然无恙,成功了。”

    一个时辰的时间,进入的小舟已经达三十余艘,岸边已经有三百多人,前十五艘船都是锦衣卫的亲卫营,这帮旱鸭子居然安然无恙的通过了幽闭的暗渠,让人格外的高兴。

    又进来三艘小舟之后,二十丈外的城头上忽然火光大盛,并有预警的锣声响起,城头上也传来了呵斥叫骂之声,众人愕然相顾,不知所以,宋楠低声命王勇道:“去看看。”

    王勇一跃而起,往城墙边摸去,片刻之后回头来禀报道:“城上守军在朝外射箭,恐怕是发现了河上的兄弟们了。”

    宋楠皱眉想了片刻,果断下令道:“不等了,外边的兄弟若被发觉,他们很快便会怀疑咱们有所企图,咱们需赶紧行动。”

    王勇点头道:“大人所言甚是,大伙儿准备。”

    众人早已解下身上的油布包裹,兵刃火器早已取出来待命,闻言迅速整队,王勇道:“大人,如何行动,您下令吧。”

    宋楠道:“兵分三路,十名兄弟赶往西城点火为号,十名兄弟赶往北城点火为号,其余的兄弟跟我前往南城。”

    王勇迅速分配好任务,两名百户各带十名兄弟摸往城西城北点火为号,让城外佯攻的兵马正式进攻,而宋楠则要带着二百多名兄弟占领南城城墙,迎接埋伏在南城外的侯大彪的五千人马入城。

    夜色中的衮州城一片死寂,街上行人寥寥无几,大多数的百姓都被驱赶往城西城北协助守城,宋楠也不遮掩身形,带着众人冲上主街一路往南,半路上倒是遇到几股贼兵巡城队,宋楠也是二话不说直接命火铳队轰杀干净。

    半个时辰之后,宋楠已经到达了南城不远的横街之上,躲在暗影里放眼望去,南城墙上也是火把通明人影瞳瞳,看来贼兵并没放松对南门的警惕;城墙下边的空地上,数千百姓窝在一起横七竖八的躺着,十几堆篝火燃在空地各处,木石物资堆放在城下,看来是一旦遇到攻城,这些百姓们便要被驱赶着背负木石运送上城。

    “大人,怎么办?”王勇问道。

    宋楠指了指横街岔口处几座精美高大的小楼低声道:“带几名兄弟去点火。”

    王勇一摆手,带着数名缇骑亲卫纵身而起,消失在街角暗影里。

第三九三章 摧枯拉朽

    第三九三章

    北城门外,刁斗上瞭望的官兵士兵在城中黑沉沉的大片房舍中发现了火光,不久之后,火势越来越大,逐渐连成一片,几十间房舍起火燃烧。

    瞭望的士兵赶紧弯弓搭箭,几声尖利的火焰响箭划破漆黑的夜空,正在指挥佯攻的陆完立刻接到禀报,马上下令准备正式攻城;西城处也见城中火光,许泰和陆完互通消息之后,两军同时对衮州西北两处城墙发动凶猛的进攻。

    在如簧的箭支的掩护之下,数千兵士负沙包长木奔赴护城河边,数百辆大车满载土石,在顶盾士兵的推动下将泥石倾覆在护城河中;城头的守军冒着铺面的箭雨开始往下射箭,双方很快便有大量人员伤亡。

    按照事前的约定,陆完和许泰须得先在护城河上铺出几条道路来,再等到城头异样的时候大举进攻,所以,双方虽你来我往弓箭激飞如雨,但伤亡数总体而言还不算大,人人都知道,真正扛着云梯,推着云梯车往城墙上进攻的时候,那才是大量伤亡的开始。

    ……

    南门数里处,几处高大的木楼已经被点燃,地势高夜风吹拂,又是木头结构,烧起来格外的猛烈,照的四方一片通红;驻守南城的贼兵也很快发现了火情,登时慌乱起来,贼兵头目倒是精明,命士兵严守城墙,不得擅离,同时派出少量人手前去查看。

    四十余名贼兵迅速奔往火场,在离火场百步的小巷内,忽然发现数名黑衣人站立前方拦住去路;领头的头目兀自没搞清楚状况,大声喝问道:“怎么回事?你们是哪位大将军的手下?还不去救火在此作甚?”

    王勇上前喝道:“大明剿贼大都督宋楠在此,尔等反贼立刻缴械投降,既往不咎。”

    众贼兵吓得差点趴下,那贼兵头目惊叫道:“哪来的大都督,胡说八道。兄弟们给我上,宰了他们。”

    王勇冷笑道:“执迷不悟的狗东西,你们听听南城城墙上什么动静,我大都督已经攻上南城城头了。”

    众贼兵屏息细听,果然南城城头轰轰轰火器之声大作,喊杀之声震天,城外也传来马蹄轰鸣,怒吼咆哮之声。

    贼兵头目色变,转身便往后跑,站在他身旁的一名贼兵士兵挥手一刀,砍中他的后颈,怒骂道:“狗日的奸贼,可等到这一刻了。”

    众贼兵惶然大叫,那士兵再砍数刀,割下那贼兵头目的首级拎在手中叫道:“各位,我们都是良民百姓,被这帮反贼逼着从军,朝廷大军攻进来了,咱们难道还要替反贼卖命么?这两天城里传的消息你们难道没听说?城破之日,只要协助官兵擒杀反贼,既往不咎,还给予奖赏呢。”

    众贼兵依旧胆颤心惊不敢吱声,那士兵转头向王勇道:“这位军爷,你们说话算不算数?”

    王勇哈哈笑道:“怎不算数?你很好,叫什么名字,记上你这一功。”

    那士兵道:“小人姓牛,名大力,西城牛家庄人,本来在城里做石匠营生,贼兵入城,抓了我当兵,我妻子也不见了踪影,估计是罹遭不幸了;小人恨死这帮反贼了。”

    王勇愕然道:“牛大力?令尊是不是牛家庄的老石匠牛老丈?”

    那士兵讶然道:“怎么,你们见过我爹爹?”

    王勇哈哈笑道:“见过见过,还见过你儿子小虎儿呢,正是你牛老丈协助我家宋大都督进城的,从东门的暗渠里进来的。”

    牛大力哈哈大笑,对愕然呆立的士兵们道:“听见没,官兵大都督真的进城了,估计起码带了几万人进城,你们还愣着作甚?还不赶紧投诚?”

    众贼兵醒悟过来纷纷抛下兵器,王勇笑道:“拿上兵器,翻转衣衫穿上,便表明你们是投诚之兵;咱们杀往南城,谁执迷不悟,便砍了他立功。”

    众士兵赶紧照办,跟着王勇往南城城墙下冲去。

    几座高楼火起之后,城外藏匿等待的侯大彪得到信号,带领五千锦衣卫缇骑杀向南城,城头贼兵立刻组织守城,弓箭如雨而下,迫的侯大彪等无法靠近。

    利用贼兵全神贯注注视城外的机会,宋楠率领二百余兵士已经摸到了城门后广场空地下;广场上数百贼兵发现宋楠等人的踪迹,呼喝着冲上前来,宋楠二话不说,一摆手,百余火铳齐射,顿时割草般的全部撂倒,周围呆立的数千百姓们一个个如见鬼神呆立原地。宋楠高声叫道:“尔等还不藏匿起来,官兵进城了,难道还要从贼么?”

    众百姓茫然不知所措,宋楠也没工夫去管他们,带着人冲上城墙后方的阶梯,往城墙上冲去,城头的贼兵已见异状,调转弓箭往里边射来,一排火铳扫射之后,城头的贼兵被轰的血肉模糊,但同时,更多的贼兵从两侧城墙上蜂拥而至,将登上城头的二百官兵围在当中。

    宋楠大声喝令,两侧士兵拼死挡住,给中间的锦衣卫亲卫换弹药的机会,付出数十条生命的代价,火铳队再次发威,逼仄的城墙上简直就是火铳霰弹枪的最佳用武之地,瞬间的爆发打出成吨伤害,在两侧迅速清理出四五十步的空地来。

    贼兵在头目的逼迫下再次紧逼过来,远远还有刁钻的弓箭手往人群中射箭,手下顿时又倒下数十个,火铳亲卫营兵士也倒下十几个。

    宋楠心疼不已,命人取了他们的火铳和弹药,冒着箭雨重新装弹,与此同时,将携带的十几根长绳抛下城墙去;城下的侯大彪因得宋楠牵制贼兵,这会子已经随着马匹游过护城河,长绳子坠下,立刻便有十几名士兵抓住绳子,猿猴般的往城头攀援而上。

    贼兵们这才想起城下还有官兵,登时手忙脚乱起来,贼兵头目大声呵斥鼓噪,催动士兵猛扑向宋楠等人,他们明白,务必要赶在下边的官兵爬上之前占领这段城墙割断绳索,否则大批官兵爬上来就无法再守了。

    贼兵反扑之势凶猛,外围的士兵死伤惨重,攀爬的锦衣卫缇骑才到半空中,宋楠等人已经被逼的退后数十步,一段绳索落入贼兵控制,贼兵首领一刀砍下,半空中攀爬的数名缇骑顿时长声惨呼摔落下去,摔得皮开肉绽。

    危急之时,城门广场处传来高声的叫喊声:“城破啦,官兵大都督宋大人进城啦,乡亲们,协助官兵杀贼啊,宰了这帮天杀的!”

    数十名身着贼兵服饰的兵士冲入广场之中,口中对数千呆若木鸡的百姓高呼着,一名贼兵头目高声骂道:“牛大力,你他娘的疯了么?老子要扒了你的皮。”

    牛大力高叫道:“你这反贼,官兵攻破城池了,你还在此蛮横,官兵怕是要扒了你的皮才是。诸位父老乡亲,别提反贼卖命了,官兵破城了,是时候宰了这帮天杀的了,那些被抓了民夫的兄弟们,你们还不醒悟么?”

    镇守南门的贼兵将军高声吼道:“别信他的鬼话,官府什么时候言而有信过?将来定秋后算账把你们统统杀了,从贼就是造反,造反之人朝廷会饶了你们么?给我宰了牛大力,宰了他升百户,赏银子一百两。”

    众士兵和百姓不知听谁的,愕然僵立;宋楠仰天放了一枪,高声叫道:“各位乡亲父老,我便是朝廷派来剿贼的大都督宋楠,我在此立誓,这两日投入城中的传单都是真的,凡立刻投诚者,我以大明剿贼大都督的名义免除他从贼之罪,有功的还要奖励;现在,谁杀了城楼上那贼兵头目,升千户之职,不想当兵的,给良田百亩,赏银百两。”

    宋楠一现身,城上城下顿时一片大哗,王勇趁机高声叫道:“我家大都督说话从不食言,皇上都听我加大都督的话,难道你们还要执迷不悟为这些杀害你们家人,抢夺你们财务的反贼卖命不成?你们自己长着眼睛看看,城北城西已经城破了,我大军已经入城,最后一次问你们,投不投降?”

    城墙上的贼兵放眼望去,将城北城西到处起火,烧的漫天通红,个个面露惊慌胆战心惊;一名士兵忽然抛下兵刃抱头便往城下跑,口中叫道:“我不打了,我不打了。”

    一名贼兵小头目怒骂着踏步赶上,挺起一矛遡通他的身体,血糊糊的身子咕噜噜滚下城墙;此举顿时引起骚乱,王勇见机飞身而上,踏过十几名贼兵的头顶,手中绣春刀闪过寒光,将那小头目砍成两截。

    宋楠大声叫好,举刀叫道:“反贼无视你们的生死,你们若执迷不悟便莫怪本都督无情了,本都督已经仁至义尽了。”

    数十名锦衣卫缇骑从城墙下冒出头来,城下的士兵已经绵延登城了,守城的贼兵将军大骂连声,大声下令攻击,但贼兵之中只有半数听他的号令,就听叮叮当当之声不绝,兵士们抛下兵刃往城下逃跑。

    “临阵脱逃者,杀。”贼兵将军咆哮着。

    几十名欲逃下城头的士兵瞬间被斩杀,人群终于爆发了,起初数名士兵开始反抗,紧接着越来越多的兵士开始反击,内斗瞬间升级场面混乱不堪。

    宋楠命身边亲卫严密守卫有长绳垂下的这段城墙,城下锦衣卫缇骑源源不断攀上城墙,顽固的贼兵们知道大势已去,立刻四散逃走,那守城的将军也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踪影。

第三九四章 势如破竹

    第三九四章(谢:ntset123,往来无黑丁两位兄弟的月票。求订阅)

    北门城楼上,杨虎坐镇城头,喝令手下兵马对城下正积极背着沙包推着满载土石之车在护城河上筑出攻城通道的官兵给予凶猛的打击;虽然官兵的进度很快,数条丈许宽的土石堤坝已经横亘在护城河上,但为此官兵也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至少三四百官兵死在乱箭之下。

    杨虎并不担心官兵的攻城,即便官兵搭好了护城河上的通道那又如何?自己还有大量的弓箭手可用,也有足够的人手,滚木礌石等着官兵,一旦官兵正式进攻,自己会给他们来一个巨大的惊喜。

    对于城内数处起来的火头,杨虎也根本不在意,那不过是一些躲藏起来的百姓趁着乱放火扰乱军心罢了,这些家伙执迷不悟,这几日手下正大肆的搜寻他们,待全部抓获之后当众砍了脑袋便是。

    但不久之后,杨虎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站在城头望去,城南门出火光冲天,隐隐传来轰鸣之声,虽然距离甚远看不清楚,但火器之声杨虎还是分辨的出的;火器自己也有,缴获的官兵火器也有几十杆,不过尽数被安排在城西和城北的城墙上。守南门的是自己的堂兄弟杨熊,因官兵的进攻方向是西北两处,南门处杨熊带着三千兵马守在城头便已足够,也压根不需要什么火器协助,这会子哪来的火器轰鸣之声?

    疑惑万分的杨虎立刻派人去查看,只不到盏茶功夫,便见数百人影从南边狂奔而来,杨虎一看领头那个身材高大却笨拙不堪的身形立刻便认出了是杨熊,忙命人允许他们靠近北城墙。

    杨虎在城楼上探头往下喊话问道:“杨熊,你不在南城门驻守,来此作甚?”

    杨熊一身的狼狈,仰头带着哭腔道:“大将军,南门破了。”

    “啊?”杨虎差点一个跟头摔下城楼,见左近的将领和兵士都脸色惊讶支棱着耳朵在听,生恐引起恐慌,忙怒喝道:“不准胡说,上来说话。”

    杨熊也意识到这么大喊大叫着说南门失守会扰乱军心,忙气喘吁吁的爬上城楼,进入城楼石屋内,杨虎劈头便道:”到底怎么回事?”

    杨熊哭丧着脸道:“城内不知从何处冒出来几百官兵,个个手持厉害火器,我们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攻上了城墙。”

    杨虎心中稍定,原来只有几百官兵,尚无大碍,喝骂道:“蠢货,你手下有三千人,便是火器厉害又如何?定是你贪生怕死。再说你确定那是官兵?四城紧闭,他们生着翅膀飞进来不成?”

    杨熊忙道:“确实是官兵,领头的自称是官兵大都督,叫什么宋楠的;而且他们可不止是几百人,占据城墙之后,他们抛下粗绳,引城下几千伏兵爬上城头,我实在是抵挡不住了,这才赶紧跑来送信。”

    杨虎大惊失色,怒道:“你是说,数千官兵已经进了南门了?”

    杨熊连连点头。

    杨虎再咬牙问道:“你竟无力阻挡几百人的官兵?还任由他们引大批兵马入城?”

    杨熊叫道:“我……我……”

    杨虎一脚踹翻杨熊,怒骂道:“老子要你何用。”说罢伸手拔出腰间佩刀,不待杨熊反应,一刀砍在杨熊的脸上,再接连数刀砍下,将杨熊连头带脸砍的血肉模糊。

    身边亲卫吓得噤若寒蝉,杨虎亲自动手拖着杨熊的尸首出了城楼,对着左近的士兵高声叫道:“杨熊这厮谎报军情,擅离职守,已被我立即处决,南门固若金汤,官兵插了翅膀也……”

    话没说完,只听‘轰轰轰’之声大作,众人探头瞧去,只见城下北横街之上,黑压压数千人掩杀而至,红甲黄盔一个个如天神下凡一般,前面的上百人拿着火器到处乱射,城下的士兵被轰的抱头鼠窜哭爹喊娘。

    杨虎心头一片冰凉,伸脚将杨熊的尸首踹下城墙,低喝道:“弓箭手准备。”

    贼兵们分出一半人手将弓箭瞄准城楼内侧,城内侧的官兵倒也精明,并不靠近,只在弓箭射程外停住,一名身材高大的军官从人丛中走出来,朗声高叫道:“城上城下的人都听着,大明剿贼大都督在此,除贼首之外,其余人等均赦免从贼之罪,尔等需立即放下兵刃投诚,但有执迷不悟着,立杀无赦。”

    城上城下上万贼兵尽皆张口结舌,相互对望,均看的出对方眼中的惊惧和异样,杨虎大喝道:“都干什么?官兵说的话你们也信?马三,立即给老子宰了他们,谁要是敢退缩畏敌,立即斩杀。”

    城下一名贼兵头目高声应诺,催动城门内数千贼兵往前逼近,前排官兵平端火铳对准逼近的贼兵严阵以待,官兵群中,一人缓步而出高举双手叫道:“贼首杨虎,出来说话。”

    杨虎在城头上大喝道:“你他娘的是何人。”

    那人身边的高大军官喝道:“不得放肆,这便是我大明剿贼大都督宋楠宋大人。”

    众人瞪着眼睛看着这个身材并不高大也不健壮的年轻人,没想到此人便是朝廷统兵剿贼的大都督,倒和想象中的挺胸叠肚威严凶狠的印象有天壤之别。

    杨虎喝道:“什么他娘的大都督,狗官一个,若没你们这些狗官,我们何至于造反?”

    侯大彪正欲呵斥,宋楠摆手制止,朗声道:“杨虎,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瞧瞧你们干的事儿,举事以来一路烧杀抢掠奸淫女子简直禽兽不如,祸害百姓无数,你还有脸来教训本都督。”

    杨虎冷笑道:“官逼民反,我们这是替天行道,朝廷逼得百姓没活路,我等自然要揭竿而起。”

    宋楠嗤笑道:“替天行道?你们为了自己的私欲罢了;朝廷政策确有失误,但也轮不到你这等匪徒替天行道,你还不配。”

    杨虎怒骂道:“狗官自然替朝廷说话,咱们是死敌,不如来一场大战爽快。”

    宋楠冷笑不答,转向城头的贼兵士兵们朗声道:“城上的兵士们听好了,本都督知道你们都是被胁迫入军,身不由己;跟真正的造反贼不同,本都督最后一次重申朝廷的态度,除首恶之外,所有从贼之人一律赦免罪责,既往不咎。朝廷的政策确有失误,但皇上已经下旨改弦更张,在剿灭反贼之后,朝廷会抚恤百姓,分封田地减少赋税,诸位再不用担心生计无着了。我以剿贼兵马大都督的名义担保,今日所言绝不失言,否则你们尽可咒骂我宋楠万世。但丑话说在前头,还执迷不悟跟着杨虎作乱的,作反贼论,绝不姑息。”

    众兵士默然无声,心中却已蠢蠢欲动,特别是那些家人被祸害了,却又不得不被裹挟从贼的,更是下定决心伺机反水,看向他人的目光都有了异样。

    杨虎焉能不知宋楠这几句话的杀伤性,若说前几日撒入城中的传单和城下的喊话还只是在手下这些大部分非自愿造反的兵士们心头产生微澜的话,宋楠这个身份的官员当面的承诺则要掀起一阵狂风暴雨了。

    “杀,杀光他们,马三儿,还在等什么?”杨虎大声吼叫,顺手从身边一名士兵身上拽过一柄强弓来,搭箭拉满对着下边的宋楠射出迅捷的一箭。

    宋楠冷笑一声喝道:“死到临头还不悔改的狗东西。”说罢抬手轰的一枪,空中飞来的羽箭登时四分五裂落在地上,于此同时,宋楠一摆手,身边的亲卫立刻朝天射出十余只火焰响箭。

    拖着火焰尾巴的响箭带着刺耳的尖啸声冲上夜空之中,与此同时,城外官兵营中射出十余只响箭应和,那是发动攻击的讯号。

    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

    攻城的呐喊声瞬间响起,北城外千军万马如潮水般汹涌奔向城下,城墙内宋楠和侯大彪所率的三千锦衣卫缇骑也在城下发动进攻,大战瞬间打响。

    陆完在北城外发动攻击的同时,西城外的攻城战也同时打响,许泰的大军潮涌而至,城头贼兵首领齐彦明正指挥防守,城门内侧乱作一团,王勇率两千缇骑横空杀出,登时让齐彦明傻了眼。

    战事激烈而又短暂,贼兵本就非正规军队,跟官兵正规军想必差距明显,两处城墙上一万五千余贼兵中起码有五千人根本就是被胁迫的百姓,当城外官兵的云梯车靠上城墙,士兵们蜂拥攀援而上的时候,这些被胁迫的士兵便开始倒戈反水;牛大力带着一群倒戈的士兵现身说法,不少贼兵脱下衣服翻转穿上,跟随牛大力一起凡对贼兵展开进攻。

    半个时辰之后,城墙上已经站满了官兵和反戈的士兵,城头上零星的抵抗还在继续,一部分贼兵不愿投降,他们是真正想要造反的一类人,数目也着实不少。这便是为何义军当初能够势如破竹的原因,并非完全的没有群众基础,而是因为后来一味的增强实力涸泽而渔,对不支持造反的百姓也实行焦土政策,这才导致天怒人怨。

第三九五章 恨不生为钻地鼠

    黎明时分,战斗基本结束;一场数万人参与的大战结束的有些草草,官兵甚至没怎么发力,贼兵便消失无踪了,因为倒戈的人数越来越多,剩下的也做鸟兽散,打着打着便没人了。

    讽刺的是,杨虎自己下令封了城门洞,原是防止官兵破城门而入,如今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导致虽然脱离战斗下城逃走,却无法出城,只能隐匿于城中。

    宋楠倒也无需担心他们会逃走,只下令立即搬开北城门门洞内的泥土沙包,让城外大军顺利进城,同时严密封锁城门和城墙,不让杨虎齐彦明等残兵败将以逃出城的机会。

    大军花了两个时辰打扫战场,官兵死伤两千余人,贼兵死伤五千余人,尚有两千余倒戈的贼兵,在被解除武装之后登记造册,发放了盘缠让他们回乡。

    在城中有搜索出数千名逃散的贼兵,他们没有及时的投降,现在算是俘虏了,但其实他们也还是百姓而已,但宋楠说过的话不能更改,既然执迷不悟,便要付出代价。

    这些人暂且关押,待整顿完毕之后押解往京城让有司处理,他们中有的人将被砍头,有的将被发配边镇充军,有的则要成为终身的奴籍,这便是造反付出的代价。

    齐彦明的尸体也在西城城头被找到,他是贼兵的重要头目之一,刘六刘七是天地二帅,杨虎、赵鐩、刘惠、齐彦明、刑老虎是刘六分封的五虎上.将,齐彦明伏诛,其首级也要送往京城请功。

    然而杨虎像是销声匿迹了一般,城内的民宅搜索了个遍也没见踪迹;负责搜索的李大牛骂娘不迭,发恨多派了两千人分为数十队在城中篦子般的篦过去,结果在衮州东南角的一处小树林中发现了异样。

    数千人秘密将西南角一小片树林围得水泄不通,宋楠闻讯赶来,李大牛拉着宋楠指着树林边的一道田埂道:“哥儿,你瞧着哈。”

    宋楠瞪大眼睛看着那处土埂,半天没什么动静,刚要开口询问,忽见田埂上露出一个头来,一个黑乎乎的脸警惕的四下张望,紧接着将一筐泥土倾倒在田埂下边的洼地里。

    宋楠愕然低声道:“这家伙在作甚?”

    李大牛乐不可支,低声道:“在等你来的时候我们已经看了半天了,感情这帮家伙在当地老鼠打洞呢。”

    宋楠差点笑喷了:“打……打洞?难不成他们打算靠打洞钻出城不成?这雄心壮志可不小啊。”

    李大牛挤挤眼道:“是等他们忙活几天再抓还是现在就抓?”

    宋楠翻翻白眼道:“焉有时间等候,大军即日便要开拔,去揪了那货出来,这回给你个美差,带着齐彦明的头颅,押解俘虏和杨虎进城请功,这回你可露脸了。”

    李大牛大喜,起身带着士兵围拢过去,只见田埂下方的荒草从中已经被挖了一个大大的洞口,一旁的洼地里堆积了不少黄土,显然从凌晨开始,杨虎便躲在这里挖洞了。

    “喂,出来吧,别挖了。”李大牛在洞口上方跺了几脚,洞内传来悉悉索索声响,显然是惊动了洞内之人。

    “出来吧,别躲了,真打算躲在里边一辈子啊。”见里边毫无动静,李大牛急了。

    半晌无声息,李大牛火了,招手命士兵道:“点火,对付地老鼠办法很简单,烟熏必出。”

    枯草点燃后,数名士兵撅着嘴巴往里吹烟,不一会洞里传来沉闷的咳嗽声,不久后有人大叫道:“别吹啦,咳咳……我们出来便是。”

    士兵们移开火堆,不一会洞里缓缓的钻出人来,一个两个三个……跟变戏法般,一会功夫居然钻出七八个人来,难怪这洞挖的这么快,原来人手倒是不少。

    这些家伙一个个灰头土脸,脸上身上全是黄土,也看不清谁是谁,而且一个个都长得不像。

    李大牛焦躁道:“杨虎呢?自己混出来。”

    几个家伙默不作声,李大牛连问几声,也无人自认,宋楠笑道:“这位替天行道的大英雄都自甘为钻地鼠了,你还怎么指望他自己招认;全部砍了脑袋再说,总有一个是杨虎的脑袋,我们认不得他,那些俘虏总是认识的。”

    李大牛笑道:“说的也是,来人,摁住他们,我来砍脑袋。”

    七八名贼兵大惊失色,几乎同时指向一名面目不清的贼兵异口同声道:“他便是杨虎。”

    宋楠哈哈大笑,杨虎咒骂连声,踏步上前傲然道:“我便是,落于你们手中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宋楠呵呵笑道:“杨虎,你这是怎么了?几个时辰之前你还有胡子的,怎地一眨眼变成太监了,居然对面不识了。”

    杨虎羞臊的满脸通红,为了逃命他用刀子刮掉了胡子,从一个孔武有力的络腮胡子变成了小白脸。带着几名亲信随从逃到无人居住的城中东南的田地里,准备挖个洞躲几天。

    他倒没有打算挖通出城,他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他知道城中大军数日内必然开拔,只要熬过这几天的搜捕,等大军一走,他便可出来悄悄脱身了,却不料还是被发现了。

    宋楠面色一肃,冷声道:“上绑,带走。”

    杨虎叫道:“求给个痛快,给个全尸。”

    宋楠冷笑道:“恐怕不能如愿了,进京审讯之后,我估计你不是车裂便是凌迟,也有可能是腰斩,总之肯定死得不那么顺利。”

    杨虎大骂道:“狗贼,死了也不会饶过你。”

    宋楠甩手一个耳光打过去骂道:“这话留着跟泉下被你们祸害死的千万百姓去说,去跟被你们这些反贼奸淫杀害的女子们去说,你从泉下恶鬼处能脱身再来找我报仇;若有那么一天,爷坐等你光临。”

    宋楠留下数百锦衣卫缇骑维护城中治安,等待朝廷派官员前来接收衮州城,同时,即刻命李大牛率两千兵马押解俘虏和匪首杨虎上京请功。

    大军整修一日,于次日午后开拔往南,南边战事正酣,刘六大军正在飞云渡一带展开凶猛的攻击,形势危急,须得赶紧解飞云渡之围。

    数日后,京城中接到衮州大捷的喜报,正德大喜过望,朝会上大赞宋楠,百官也松了一口气,果然宋楠出手不凡,一战便歼灭两万贼兵,且伤亡甚微,果然是没有吹牛皮。

    刘瑾强颜欢笑,心中极是抑郁,虽然朝廷大军的胜利也是他们所期望的,但这功劳是宋楠所建便大不相同了,自己和宋楠已成死敌,宋楠的得势便是自己的失败;宋楠出征前强行逼迫朝廷废止了自己的几项改革之策,便是在当众打自己的脸,若是不赶紧想办法找回颜面,待宋楠功成回京,那便迟了。

    在刘瑾绞尽脑汁的绸缪应对之策的时候,宋楠的三万七千大军已经一路横扫收复济宁,迫近贼兵盘踞的黄河北岸的沛县。

    ……

    沛县南六十里黄河飞云渡口,刘六木然的站在河岸上,看着滔滔的黄河水不言不语;对面是徐州聚集的官兵兵马,虽然自己的手头有数百艘船只,但经过几次尝试之后,都无法突破官兵把守的渡口,本来若有足够的时间,刘六完全有把握能拿下飞云渡率军进入黄河以南。

    但是,衮州失陷的消息打乱了他的计划,他本想有十日的准备,打造更多的船只,可以一次性投入上万兵力渡河,在上下游七八处同时渡河,便可打破官兵在对岸的封锁;但衮州失陷之后,这一切都将成为不可能,因为大队官兵正全力抄自己的后路,一旦被大股官兵缠上,黄河以南的官兵再渡河增援,自己这条命便要丢在这黄河北岸了。

    “天帅,杨虎这个蠢货两日便丢了衮州,咱们可不能在此久待了,沛县根本不足以凭之防御,天帅要早作决断啊。”身旁的五虎将之一刘惠面目焦急的道。

    刘六嘴巴一咧,脸上的伤疤显得更加的恐怖,缓缓道:“刘兄弟,不许这么说杨虎,他也是尽了力的。”

    刘惠忙道:“天帅教训的是,这回官兵的主将可不是前番领军的饭桶,咱们的战力差了他们许多,兵器盔甲都差了一大截,确实难以抵御。”

    刘六摇头道:“这不是主要的原因,原因在我们自己身上,说句难听话,咱们太猖狂了,这一路上咱们干了不少祸害百姓的事情,恐怕是失了民心了。”

    刘惠愕然道:“天帅,既如此,从今日起咱们对百姓好一些,也安抚一下百姓,毕竟老百姓从心底里还是向着咱们的,咱们造反不也是打着劫富济贫替天行道的旗号么?”

    刘六忽然身子抖动嘿嘿大笑起来,斜视着刘惠道:“劫富济贫替天行道?你也信么?咱们提着头造反难道是为了别人?哼,老子们叱咤风云一会也够了,管他什么民心不民心,咱们兄弟就是要睡遍天下女人,大口吃酒大秤分金,谁要是不服气,便砍了他们的头,干什么要替天行道?干什么要逼着自己劫富济贫?这些老百姓都是一群草鸡,全都是被人剥皮抽筋的命!瞧瞧他们,官府欺压他们受着,我们的欺压他们也受着,他们根本就是一群软骨头,他们的民心有个屁用!”

    刘六声音激动,吐沫飞溅到刘惠脸上,刘惠不敢伸手去抹,待刘六喘息一口气,才赶紧插话道:“天帅明鉴,请天帅明示,现下咱们该怎么办?”

    刘六脸色阴沉,咬牙道:“自然有办法,传令下去,放弃飞云渡,撤兵往北。”

    “往北?”刘惠道:“那不是跟官兵撞上了?”

    刘六啐道:“微山湖中可藏百万雄兵,我们这区区几万人难道藏不住?”

    刘惠眼睛一亮,恍然大悟。

第三九六章 微山湖上静悄悄

    宋楠率大军兵至济宁之时,便已心有隐忧,因为过了济宁之后,进入蛛网般密布的湖泊和河流地形,这正是宋楠所不希望看到的,这种地形利于贼兵流窜,而朝廷大军拥有的骑兵机动力却丧失殆尽。

    特别是当听说刘六贼兵盘踞的沛县以北便是由南阳、昭阳、独山、微山四湖组成的大片湖泊湿地之后,宋楠的心凉了半截。大军南下的消息必逃不过正在攻打飞云渡的刘六贼兵,在此情形之下刘六若稍有知觉便会立刻想办法应对。

    宋楠对刘六所率贼兵的动向做了三个估计,对刘六而言可做的选择不少,一则率贼兵主力西进跟宋楠所率大军决一死战,双方兵力相差无几,或可杀出一条血路来突围西去;但宋楠相信刘六不会这么做,因为兵力虽对等,战力却相差甚多,刘六要是敢正面对敌的话,几无胜算。

    另一个办法便是夺路往东,攻打从衮州败退之后退守藤县的神武卫和营州卫残部,这些官兵总数大概在六七千人之数,战胜他们当不成问题;唯一可虑的是,这六七千官兵若失守滕县一线,拖上个三五天时间,宋楠所率的三万多兵马便可追到贼兵屁股后面,到时候便不得不正面应战了。

    上述两种对策均在宋楠意料之中,宋楠正希望刘六会选择其一进行,那样迟早自己会逼得刘六不得不正面一战。

    但当得知南四湖组成的微山湖地区便在沛县之北的时候,宋楠大呼失策,平白给了刘六第三条路走,那便是退入微山湖中藏匿,这应该是最为稳妥的一种办法。

    微山四湖绵延相连,南北横跨近两百里,东西宽度也近五十里,不仅是水面开阔浩淼,而且周边湿地草滩面积巨大,水草芦苇河道交织密布,大型湖心岛便有数座,此处慢说是刘六所率的三万余兵马,便是十万百万雄兵隐没在方圆百里的水网湖泊芦苇荡中,也是难觅其踪。

    宋楠记得,后世抗倭战争期间,这微山湖区域便是一个抗倭的根据地,周边倭敌数十万,但在湖中区域,却还是铁道游击队的地盘,倭敌兵强马壮,拥有先进火器和弹药,却还是无法剿灭铁道游击队,由此可见一斑。

    如果刘六选择退入微山四湖之中,慢说自己亲率的兵马在加上藤县的兵马这四万余人无可奈何,便是将十几万京营全部调集而来,也未必能围困住这方圆上千平方里的水面和湿地。

    宋楠深悔自己的失误,未能早早的判断出形势,以至于犯下如此大的疏忽。现在唯一期望的便是刘六会脑子犯浑,不会想到退守微山湖跟自己周旋。

    为了亡羊补牢,宋楠立即下令陆完率所有四千骑兵急速往沛县北穿插,意图赶在贼兵退守微山湖之前阻断其去路。但两日后,陆完的骑兵感到了沛县西北的一处叫杨屯的小镇,结果只看到了退往昭阳湖浓密苇丛中的贼兵断后兵马。

    陆完发起追击,四千骑兵追着两千贼兵猛追猛打,也只宰了数百贼兵,剩下的全部退入一望无际的芦苇荡中。而随着越往昭阳湖靠近,地面越是松软,马蹄踏下泥水翻涌,无法寸进,陆完也不得不宣布停止追击,将兵马驻扎在杨屯小镇,同时派人向随后赶来的大军通报这个让人沮丧的消息。

    宋楠接报之后心情糟糕之极,怕什么来什么,刘六果然不是省油的灯,这么一来,茫茫方圆数百里的湖面和芦苇荡,上哪儿去找贼兵的影子去。

    急也无用,数日后大军抵达杨屯扎下营寨,经过紧急商议之后,宋楠下令调集黄河南岸徐州的三卫兵马渡河北上协同围剿,同时命驻守藤县的七千兵马迅速沿湖北上,扼守住昭阳湖北岸,防止贼兵杀出回马枪再次进入衮州府一带。

    与此同时,分数百只兵马小队沿湖寻访贼兵藏匿的踪迹,顺便将昭阳湖南岸数十个小渔村的渔船全部收缴军用,不给贼兵有获得船只和从百姓手中获得给养的机会。

    次日上午,宋楠率百余骑亲卫从杨屯镇出发往湖边查看地形,站在低矮的湖堤之上,芦苇荡无边无际的在眼前铺开,水鸟在空中翱翔,地面上黑水翻涌,远处的水面上白茫茫的一片,看不见大湖的对岸,心中不觉惊叹不已;站在这样的地方,方能感受当年倭敌心中的无奈,芦苇荡中仿佛也传来耳熟能详的“西边的太阳快要落山了,微山湖上静悄悄,弹起我心爱的土琵琶,唱起那动人的歌谣。”的曲调来。

    “大都督,贼兵虽然藏匿不见,但毕竟是三万多人的兵马,也不可能毫无踪迹,咱们派出去的数百小队定能寻到其踪迹,大都督不必忧心。”陆完见宋楠愁眉深锁,在旁低声安慰道。

    “是啊,大人。三万多人钻入这湖中,吃喝拉撒消耗起来可不简单,他们能坚持多久?总是要冒头的。”侯大彪也道。

    宋楠道:“贼兵一路劫掠下来,粮草定然是足够的,东昌府,衮州府两座州府被攻破之后,所有的官仓军仓粮食被他们一扫而光,恐有百万石之巨,这么多粮食,他们藏匿个一两年都不成问题。”

    众将无言,张永叹了口气道:“朝廷的军报该如何写呢?”

    宋楠回身道:“张公公,贼兵遁入微山四湖之中,这是我的失误,张公公据实上奏便是,不必为难。”

    张永想了想道:“这样吧,我相信大都督必会有应对之策,我的奏报上便说是咱们可以赶贼兵入微山湖中困住,虽则一时剿灭难度不小,但总好过贼兵在州府县之间纵横涂炭百姓,伤及民生。”

    万志拍手道:“好办法,张公公,就这么写便是,免得被有些狗东西抓到机会背后说咱们大都督的坏话。”

    张永看着宋楠,等着宋楠表态,宋楠摆摆手道:“张公公,心意我领了,但不必如此;皇上既让我领军剿贼,便会给我最大的信任。本都督不惧小人作祟,贼兵遁入湖区确实是我始料未及却也不必遮遮掩掩。不过你说的对,我定会有应对之策,关门打狗虽然有可能被狗咬上一口,但好过在外边穷追不上。”

    张永微笑道:“好,那咱家便据实上奏了,大都督光明磊落,自不愿做营苟之举,不过这些话我都是要在奏折上说清楚的。”

    宋楠点头道:“那是你张公公的事了。”

    两人其实心照不宣,宋楠也明知道张永不会在上奏的奏折上说些什么不该说的话,自己也不过是摆摆样子说些冠冕堂皇的话给周围的人听而已。宋楠根本猜都不用猜,这一路上身为中军官的张永负责向皇上上奏大军的情况,恐怕连一句自己的坏话都没有,因为张永已经彻彻底底的倒向了自己,张永的心思路宋楠很清楚,跟着自己混的目的无非是想将来有一日执掌内廷,自己和刘瑾之间势如水火,张永这是将宝压在自己身上了。

    数日后,派出去沿湖搜索的官兵小队得到了消息,西边三十里外的陈家村的小渔村中,有位渔民打渔时在湖边的芦苇荡高地上发现了不少人的身影,据那渔民说,人数着实不小,一个个用芦苇搭了帐篷,周围还有不少小船游弋。

    而距离陈家村五六里的另两个小渔村中竟然一个人都没有,村中的十几户百姓和十几艘小渔船也不见了踪影,据渔民们说,这个时节天气寒冷,渔民不可能全家出动进湖打渔,也不能在湖上留宿。

    往东边微山湖边搜索的官兵也传来消息,发现了大股贼兵从昭阳湖往微山湖分散的踪迹,湖边的几处渔村也受了骚扰,几十条渔船也被抢走。

    综合如上消息,基本可以断定,贼兵在微山四湖中正分散隐蔽,毕竟大股的贼兵聚集在一起,无论是从隐蔽性还是生存性方面来说都是不太容易藏匿踪迹的;而贼兵也正是利用湖边数里宽的芦苇荡进行转移,有的甚至就住在芦苇荡中。

    宋楠询问了当地的渔民,得知芦苇荡中其实并非全是水,里边也有不少干燥的陆地,以前开辟湖道挖土开渠会让周边的地势变高,有的地方更是连片的干燥地面,只是在外边看不出来而已;微山湖上也有不少水盗出没,他们的落脚之处便也在这些芦苇荡中的空地上。

    鉴于无法对整个湖区进行包围,宋楠很担心贼兵会忽然从某处湖岸冒出头来袭击周边的州县,他不能让贼兵有充裕时间选择出击的方向,所以必须立刻得知贼兵的所有动向,徐州卫兵马将会携三百余艘船只抵达杨屯镇,在此之前须得找到贼兵落脚之处,便于展开攻击。

    宋楠做了个艰难的决定。

第三九七章 野火烧不尽

    微山四湖周边遍生芦苇,绵延数十里长,五六里宽;春夏之际,萌发摇弋便如一条巨大的绿围巾围在几个大湖的脖子上,甚是赏心悦目;至夏末,芦花变白,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如雪,当此之时,更是文人墨客最喜欢的时节,纷至沓来观赏哦咏。

    芦花荡中饮美酒,作画写词两相宜,芦苇根处的浅水中青蟹肥美,赏玩时煮一锅新鲜肥美的青蟹,驾舟穿行其间赏景,更是大明不少富贵公子文人骚客的时髦之举。

    在老百姓眼中,这些芦苇自然不是什么可以入画写诗的玩意儿,对微山湖边七八县的百姓而言,芦苇意味着收入,意味着吃饱饭,意味着到了年节下一家人能扯一身新衣裳。

    每年十月末,农活结束之后,微山湖边五六县的百姓们便要趁着冬闲去收割湖边已经变黄的芦苇;芦花可入枕,芦杆可编成席、帘、幔、筐、篓等数十种物事,而这些物事则在数月之内行销大明各地,无论是有钱人家还是百姓之家,都会对这些芦苇编出的物事有需求。

    而这微山湖边的芦苇也成了周围州县百姓们的一项收入,甚至在衮州府中也单独设立了一个管理芦苇收割的部门,协调各县的收割范围,这已经是微山湖左近州县的一项重要产业。

    而芦苇根下的浅水地带,更是可以捕获各种鱼虾蟹等水产,这些都是百姓们在收割芦苇时的顺带收入,近些年来所有这些收入已经占据了周边百姓年收入近三成左右。

    今年的芦苇收割季节即将到,因衮州被贼兵席卷,百姓们还没敢动手去收割,很多人家因为战乱所受损失巨大,今年唯一的期望便是贼兵剿灭之后能拿下这最后一茬收入了,然而宋楠下的这个决定却是要烧掉芦苇荡,百姓们顿时炸了锅一般。

    宋楠也明白,这一决定会让衮州百姓雪上加霜,但他不得不这么做,若不剿灭了刘六的贼兵,任由其盘踞在微山湖中,百姓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安生的日子。

    消息传出之后,杨屯镇数百乡亲纷纷赶来,流泪跪倒军营前求见宋大都督,请宋大都督高抬贵手,莫要断了今年最后的生计,言之哀哀,求之切切,让军中众人心中恻恻。

    宋楠也知道这件事必须要让百姓们理解才行,于是在大营接见了杨屯镇保长和一名姓杨的秀才组成的请愿团。

    那杨秀才倒是个脾气火爆的,有些毫不畏惧的骨气,入了帐中劈头就是质问:“敢问都督大人,你们要烧了芦苇荡,咱们微山湖周边的百姓那可真是没活路了,难道逼着百姓从贼不成?咱们实指望官兵能赶走贼兵,难道官兵除此之外便再无他法了么?”

    宋楠不怒不愠,命人看茶看座,和声细语的道:“秀才公,如今的形势你也看到了,三万多贼兵遁入芦苇荡中,若以常规战法,须得将这方圆数百里的四个大湖围得水泄不通才成,但那恐怕要调集全国之兵方可,显然不合实际。且贼兵藏匿其中不能剿灭,百姓们没机会去收割,难道冒着被贼兵砍杀的危险去收割芦苇么?显然不能。”

    杨秀才道:“可是大人,您这下令一烧,大伙儿最后的希望也烧没了,大伙儿可就没活路了。今年已受贼患,年节将至,舍无余粮余钱,百姓们今年恐要去逃难乞讨了。”

    宋楠想了想道:“秀才公放心,这事儿朝廷会妥善解决,我会请皇上派员携稻米物资来此赈济,决不能让百姓流离失所。但这一切都要在剿灭贼兵之后,如今的局势,朝廷断不可能调集大批赈济物资前来,万一为贼兵所获,岂不是成了资敌么?此事我也知道是两难,一切都要在剿灭贼兵之后方可进行,所以我才决定长痛不如短痛,还望秀才公跟百姓们说个明白。”

    那秀才和保长经宋楠一番剖析也知道势在必行,长叹而回,宋楠因不知这法子是否奏效,也决定先烧昭阳湖南岸的芦苇看看情形再说。于是立刻四下贴出布告,禁止任何人进出湖区,并撤离所有沿湖渔村渔民百姓。

    下午时分,官兵派出二十余只放火的队伍,趁着偏西风正劲之时,沿着昭阳湖南岸开始点火,让芦苇从西北角开始起火;于此同时,令大军严阵以待,以防贼兵受火所迫从湖中窜上岸来。

    是夜,昭阳湖南岸的芦苇丛尽数被点燃,强劲的西北风让火势越烧越旺。绵延十几里的火头冲高数丈,在数十里之外都能看到火光,芦苇丛中成千上万的水鸟被惊动飞起,烟尘遮天蔽日,让天明后的天空都变得灰蒙蒙的不见阳光。

    这一场大火烧的迅猛,一日夜便将枯干的芦苇荡扫荡一空,过火距离达三十余里,几乎所有芦苇密集的湖边浅滩都被烧的光秃秃黑乎乎的一片;大火不仅烧毁了数十里长的芦苇荡,连湖岸上的柳堤也收到波及,很多树木被烧成光秃秃的数桩。

    次日黄昏,火渐渐熄灭,大军也开拔靠近湖边,放眼望去一片狼藉。即便是火熄了,整片地方还是热浪袭人,根本无法靠近,不过芦苇烧尽之后,整片地域也暴露无遗。沿岸奔走查看的兵士们发现了几十处芦苇中的干地,更是发现了数百具烧焦了的尸体,显然是贼兵困在其中没有及时逃脱。

    几个时辰后,驾船穿过芦苇荡检查的士兵们又陆续发现了两百具溺死在湖中的尸体,显然贼兵面对大火的突袭选择了游向湖心,结果这两百人竟然是被活活的溺死。

    这一下群情振奋,不费吹灰之力便将贼兵歼灭近千余,且烧毁之后的滩涂一览无余,根本无贼兵立足之地了;然而宋楠觉得很是蹊跷,贼兵可是三万多人,从昭阳湖入湖之后才过了七八天,按理说贼兵大部都在昭阳湖南岸的这片芦苇荡中才是,为何一场冲天大火只烧出了这么一点人,其他人去了何处?

    宋楠已经没什么好顾及的了,当即下令将下游微山湖南岸的芦苇也尽数点燃,贼兵除非生了翅膀,否则断不可能在七八日之内离开这两片湖区,上游的独山湖和南阳湖基本上可以排除藏匿的可能,因为贼兵无船只通行,无法离开芦苇荡这滩涂地带。

    又是一场凶恶猛烈的大火燃起,微山湖南岸的芦苇荡比昭阳湖还要密集肥硕,起火后烧的也更加的吓人;西风卷着冲天的火势往东一路翻滚,上百艘收缴而来的小舟上乘坐着两千余兵士在芦苇荡内侧湖区监视。忍着灼痛的火烤,官兵们发现了贼兵们仓皇从芦苇荡中逃往湖心的身影,只是因火势太大无法靠近追击。

    微山湖的这场大火造的孽比昭阳湖更大,不过收效也是巨大的,烧死了两千多人且不说,光是从芦苇荡中逃出来投降的贼兵便有七千余人,据俘虏交代,大队人马并非是从杨屯一带进入昭阳湖,而是从胡寨镇进入微山湖藏匿。

    陆完羞愧不已,他的兵马在杨屯镇遇到贼兵的小股人马,还以为贼兵已经尽数从该处进入湖区,没想到贼兵大部却还在下方缓缓往微山湖中退去;当时他若率骑兵南下继续进击,有可能会兜个正着。

    宋楠狠狠的斥责了陆完一番,陆完的失误差点误了大事,大军驻扎在杨屯,压根不知贼兵主力就在下游微山湖中,很可能造成贼兵主力溜走而自己却一无所知的失误。同时宋楠也深切的意识到这刘六确实不易对付,显然刘六意识到官兵会派兵快速切断退往湖区的后路,所以选择了兵分两路,杨屯镇处的贼兵就是用来迷惑官兵送死的,下方的贼兵才是主力兵马,经掩护之后得以从容退入湖区。

    到现在,基本情形已经可以判明,贼兵在昭阳湖中有约莫五千人,一场大火弄死了千余,还剩下四千多人不知所踪;在微山湖中的是贼兵主力,约莫三万人,大火烧死两千多,烧出来投降了六七千,溺死的尸首有一百多,剩余的还有两万人左右。

    虽然看似战果卓著,但一个严峻的问题摆在宋楠面前,贼兵这两万人能逃离大火,显然不是靠游水便能逃脱的,官兵们在烟熏火燎之中看的不太真切,但确看到了贼兵一个个坐在奇怪的漂浮物上的情景,宋楠一下子明白过来,就像上次渡河一样,贼兵中裹挟的当地渔民百姓不少,他们自然知道芦苇的另一个用途便是制造简易的小筏。

    大批贼兵恐怕正在渡湖途中,甚至有可能已经渡过湖去,将要上岸杀个回马枪了。

    宋楠急的差点大骂,两万贼兵到了微山湖北岸的破坏性几乎难以想象,衮州刚刚收复,衮州周边乃至山东西部的各地州县都在重建之中,贼兵若再去扫个回马枪,简直不堪设想。

    宋楠不敢耽搁,立刻派六艘小舟连夜往湖对岸赶,每舟携带军鸽两只,一旦发现贼兵登上北岸的踪迹便发回讯息来。

    半夜时分,十余只军鸽纷纷飞回到大营,带给宋楠的是却是一个既喜又忧的消息。

第三九八章 仁义的天帅

    夜渡微山湖的官兵小舟本是直往北岸行去,但行到半路便误入成片的残荷断茎之处,官兵们还以为是到了北岸,但算算距离和时间又觉得不对;两艘小舟硬着头皮往前划,却不料黑暗中忽然箭支大作,当即将一艘小舟上的四名士兵射成了马蜂窝。

    另一艘小舟上的士兵紧急跳下水,借着小舟一侧的掩护才狼狈脱离箭支的施射距离,同时发出警告,告诫后面的几艘侦察船不要靠近。其他小舟上的官兵不敢再靠近,只离得远远的慢慢查看,竟然发现那是一个巨大的湖心岛,岛上面居然全是贼兵,当即立刻让军鸽带回消息来。

    接到消息的宋楠不知道是该高兴好还是该骂人好,自己这个大都督干的也马马虎虎,带兵打仗居然对作战之处的地形后知后觉。军用地图上确实看见了微山湖中的一处小圆圈,但既没人在上面标注名称,随行的众人也没人提醒,没有一个人提及这一点,这简直成了天大的笑话。

    好消息是,贼兵并未往北岸登陆,北岸的州县一时无虞;坏消息是贼兵如梁山好汉一般占据了湖心岛,若在后世自然是不怕的,分分钟轰平这个小岛,但这可是在明朝,自己手头连像样的战船都没有,如何对付盘踞在岛上的贼兵?

    贼兵为何登上湖心岛而不选择逃往北岸突出重围,这一点宋楠很是费解,因为无论这湖心岛多么险峻,选择在此处死守显然是不智的行为,因为官兵围困整个南四湖很难,但想围困住一个小岛还是很简单的事情,即便无水师在此,宋楠也没觉得无处下口。

    天明之后,宋楠亲自登船前去查看,这回宋楠学了个乖,带了当地的渔民同往,半路上边听那老渔民絮絮叨叨的将这座微山岛的情形了解的七七八八。

    微山岛面积着实不小,东西长逾十七八里,南北宽约十里,区区数万人是足够驻扎的,且老渔夫说,岛上不仅有微山湖得名的商代名臣微子的故居,还有汉代良相张良之墓。此岛地势倒不甚险要,北高南低,岛北居然有山峰矗立,虽不险峻,海拔看样子也不过百余米,但若想从北面悬崖登岛还是不太可能的。

    东面的地势也属于山地,临水是十余丈的悬崖,所以也很难突破,而西面南面均有泥沙堆积的浅滩之地,岛上的百姓因地制宜遍植菡萏于浅滩之中,久而久之蔓延遍地,每逢夏日竟然接天蔽地成了一处胜景;但因此带来的便是另外一个问题:船只无法直接登陆靠岸,所有的人在离岛边三四里之处便需弃舟蹚水而行,残荷腐烂的枝叶上带着的尖刺会让徒步上岸的人也吃尽苦头。

    岛上的百姓出入自然是开辟了船只靠岸的小码头,岛南有两个小码头,不过很显然,想从这些开辟出的航道直接靠岸是不可能的,贼兵既然占据该岛便会死守这些地方。

    听那老渔夫絮絮叨叨的说着这微山岛的情形,宋楠的船也远远的绕了微山岛几乎一圈,所见所闻如老渔夫所言一丝不差,宋楠的脑门上流下几条黑线,正琢磨着如何突破这座岛屿的时候,猛听得前船上的侯大彪大喊道:“快掉头,贼兵追过来了。他娘的。”

    宋楠赶紧看去,只见岛上果然驶出几十条小舟来,竟然气势汹汹的朝这边追击了过来,摆明是看着宋楠这边只有四五艘小船在抵近窥伺,要来教训他们一番。

    宋楠郁闷的要死,一边大骂一边吩咐掉头离去,居然被贼兵追着屁股撵,简直难以想象。

    留下数艘侦察船远远的监视岛上的动静,宋楠回到南岸大营召集众将商议。

    陆完这回决意要将功补过,第一个请命道:“大都督,等明日徐州兵马携三百飞云渡口的渡船前来,卑职愿打头阵拿下微山岛,活捉匪首刘六献给大人。”

    许泰翻着白眼道:“陆大人,什么都是你第一份,这会该我许泰领兵了吧,上回让你率四千骑兵来封堵贼兵去路,你倒好,弄得昏头转向的,差点坏了大事,这回你就靠边站吧。”

    陆完紫涨着脸欲辩无门,大军中只有自己不是宋楠的嫡系,偏偏自己不争气,大都督给了机会却差点搞砸了事情。

    宋楠摆手道:“那件事已经过去,老提作甚?不过许泰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一事来,昭阳湖还有三千贼兵残兵不知去向,不知可有消息。”

    许泰道:“正要向大都督禀报,在南阳湖湿地发现其踪迹,看样子是想往西去;这三千贼兵估计爬出湖来也是半死了,回头再收拾他们也不迟,贼兵主力在微山岛,贼首刘六必在此处,先解决了这里再说。”

    宋楠想了想道:“那三千残兵虽不足为虑但也盯紧他们,不能随便让他们窜上岸,最好是能封死在湖中,待过个十来日天气愈加寒冷,他们在湖中自然呆不下去,话说南阳湖没有湖心岛吧?”

    许泰老老实实的道:“这个……不瞒大人,有个南阳岛。”

    “啊?”宋楠差点抓狂,皱眉想了想道:“陆完,我命你带三千兵马北上,找到那三千贼兵的落脚之处;若是也落足在小岛之上,我准许你调动北岸神武卫和营州卫的兵马加以围堵;只要看好了贼兵不让他们上岸逃窜,本都督便算你立功了。”

    陆完虽不情愿,但也知道这回攻打微山岛没自己什么事了,但毕竟心头不甘,问了句道:“若有机会,卑职能下令攻击么?”

    宋楠点头道:“我给你的任务是要看住他们,不准上岸便可,其余你可自行斟酌便宜从事。”

    陆完心头大喜,既然大都督不反对,自己又能调动北岸的神武卫和营州卫残部,那怎么着也要歼灭了这三千人出口气,也教人不敢小觑。

    ……

    退入微山湖虽然是个正确的决定,但这十余日来对刘六所率的贼兵而言过的相当的不容易;被官兵的一把大火烧的抱头鼠窜,丧失了在南岸的藏身芦苇荡,刘六不得不承认官兵这次带兵的是个狠角色。

    不过在官兵干这缺德的勾当之前,至少刘六还来得及抢夺了岸边渔村的几十条渔船,还来的及用芦苇杆制作了成千上万个简易的芦苇舟;渔船用来装载粮食,那是命根子,而芦苇船则是用来载人的,在此时,粮食比人还要重要些。

    微山湖南岸的一把大火烧起之时,刘六下令所有人登上随时会沉没的芦苇船往北岸撤离,这些芦苇船说是船只,其实就是大捆的芦苇杆捆扎在一起,贼兵们要么趴在上面,要么骑在上面,身子完全浸在十月将末冰冷的湖水里。

    渡湖那一夜,所有的贼兵心中都是凉的,虽然身后是熊熊烈焰,可也没能暖得了他们冰冷的心,很多士兵半路上便身子不听使唤溺死在湖水里,秸秆船因吃饱了水逐渐浮力不足慢慢下沉;正当刘六以为所有的人都要葬身在这微山湖冰冷的湖水中的时候,有人发现了救命的稻草,便是那处湖心岛。

    刘六知道,没有船只是别想抵达对岸了,只能在岛上上岸,于是下令士兵立刻登岸;蹚着齐胸深的浅滩,手脚胳膊被荷叶茎秆划拉的血迹斑斑,两万余贼兵像是蚂蚁一般的登上了湖心岛,这座岛上的数百居民的噩梦便开始了,贼兵们几乎将岛上的百姓杀了个精光。

    刘六很快就发现这座岛的地势不错,很适合占据防守,北面和东面只需在高崖上驻守少量的弓箭手便可防止官兵从这两处登岛;而南面和西面则是浅滩和杂乱的荷叶茎秆杂草形成的滩涂地带,官兵想登岛更是要付出暴露在弓箭射击之下的危险。若再能在岛南建立一些城墙一般的工事,那更是绝佳的防守之地。

    然而,刘六心计之玲珑非常人所比,他召来刘惠将此岛的各种好处尽数告知了五虎将之一刘惠,刘惠自然大喜过望,憧憬起占山为王坐第二把交椅的美梦来。

    刘六趁机提出要刘惠带着兵士立刻着手修建工事城墙,自己要将散落在昭阳湖中的数千兄弟引来此岛一起坚守此岛。

    刘惠虽有些纳闷,这等事只需派个小头目去办便是,何须刘六亲自前往涉险,但刘六给出的解释差点让刘惠落泪:“兄弟啊,昭阳湖中的兄弟完全是因为要掩护我等进入微山湖中才充当敢死队的,现如今咱们寻到绝佳的防守落脚之处,我焉能不去亲自引他们回来?这便是我刘六的义气,懂么?”

    刘惠眼眶湿润道:“天帅真乃仁义之人,我刘惠跟着你造反是跟对了,凭着天帅之仁义,将来必有占领京城登临大宝之日。”

    刘六哈哈大笑,拍拍刘惠的肩膀,当着众首领的面将之任命为全权代理兵马大元帅,管辖岛上所有兵马,之后登上小船趁着夜色离开了微山岛。

第三九九章 两名义军小兵的光荣历史

    十月二十九,已入隆冬季节,天气愈发的寒冷,清晨的湖面在阳光照耀之下蒸腾起漫天的白雾,颇有如梦似幻之感。

    微山岛南面的简易工事后方,守夜的贼兵抖抖索索的从熄灭的火堆边起身,跺脚缩头搓手准备迎接白日换班之人,夜间的寒冷让他们身子麻木,全身冰冷,急需要换班回到营房喝上一碗热粥,再美.美的睡上一觉。

    贼兵张二毛和贼兵张狗剩两人是同乡同村,他们都是静海县张家屯人,两人是发小,成人后也都在静海县做拉车的车夫;文安县贼兵攻下静海之时,这两人和其他城中百姓一样没来得及逃脱,或者说他们和很多人一样根本没打算逃走。

    当时城中的百姓都管刘六他们是义军,义军攻打静海之时,不少静海县县城内的百姓主动为内应,开了西城门让义军进城;刘六的义军在破了静海之后在城中搭台招兵,几十名大嗓门的义军在台上高声叫嚷着说:“参加义军之后,每攻下一处官府,所得的银子女人大家都会平分,什么官家小姐什么富家千金,只要谁想要,直接抓来当老婆便是。”

    这些话对包括张二毛和张狗剩在内的所有百姓的诱惑力是巨大的,这些都在生死线上挣扎的百姓们,何曾有过这样的放纵恣意的憧憬,平日里混口饭吃都不容易,根本连女人的衣角都没碰过,手中的闲钱都没超过一两银子,更别谈有机会分银子分女人了。

    于是张二毛和张狗剩商量了一下,几乎没有任何的犹豫,两人便报名参加了义军。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两人始料不及,由于大多数百姓不愿意主动参加义军,占领静海县两日后,谣传官兵大军即将来征剿,义军士兵们接到命令,在城内城外开始拉民夫入军,搜刮所有的粮食财物带走。

    于是噩梦开始了,满城义军开始在城中大肆行动起来,刚开始还没出人命,不从的百姓只是被毒打一顿强行拉走便罢,但当第一条人命出现后,城中顿时成了地狱一般,义军们就如同凶神恶煞一般,稍有反抗便砍杀百姓,同时众多的禽兽之行也在城中上演,城中女子不管是官家小姐还是富家千金还是寻常百姓的妻女,被贼兵看上了,当街便数人一起扒光衣服淫辱。

    张二毛和张狗剩起初不知所措,但很快他们便加入其中,沉浸在无法无天的凌虐他人的快感之中,那种掌握他人命运的感觉真是爽快,谁跟不从便大棒子敲上去,敲他个稀巴烂;那些白花花衣不蔽体的女子,平日在街上看都不敢看一眼,此刻可以为所欲为,随意的发泄兽欲,两人沉沦其中,不可自拔,或说也压根的不想自拔。

    义军从静海县开拔之时,张二毛和张狗剩已经是两名小旗官了,手下也带着十多被逼加入的百姓,而在张二毛和张狗剩的调教之下,这些家伙们很快也进入了角色,奸淫劫掠上手的飞快。

    大军开拔路过静海县南郊,张二毛和张狗剩几乎忘了他们的老家张家屯便在南郊的大道旁,直到听见有人说沿途洗劫了几个村落,这两人才忽然警觉起来,只是强忍没去屯子里看看,只能暗自祈祷家人平安。

    当晚宿营后,上头的一名刘千户叫了手下的众百户旗官去营帐里喝酒,还说要犒赏手下的兄弟们,接下来的那一幕张狗剩和张二毛毕生难忘,被扒光衣服推到帐篷里的光溜溜的十几名女子当中,张狗剩的姐姐赫然在内,张二毛的母亲也在其中,张狗剩和张二毛差点掉了下巴。

    两人赶忙哀求刘千户放过那两名女子,谁知刘千户喷着酒气笑道:“你们两个玩别人妻女母亲的时候怎么那么快活?既然是你二人的姐姐和母亲,你们两可以回避,但可别耽误了兄弟们快活。”

    两人百般哀求,刘千户大怒,命亲兵将两人拖出帐去狠狠暴打了一顿,两人在帐外被打得血肉模糊,耳朵里传来的是帐内女子们的尖叫和哭泣,以及众军官哈哈的大笑声。

    张狗剩和张二毛永远忘不了那个晚上,营帐内的狂欢结束过后,两名女子逃出营帐的情景,张狗剩和张二毛拖着血肉模糊的身子欲上前替她们遮住**的身子,两个女子眼神吓人,直盯的张二毛和张狗剩毛骨悚然,大哭大笑过后之后双双投身入营前的篝火之中。

    两人怒吼着咆哮着要和营帐内的百户旗官们拼命,却如何能得逞。因意图加害上官,两人也丢了小旗官的官职,不过这两人也不在乎了,两人只想赶紧逃脱这个魔窟之中,对过去的所做所为也悔的肠子都青了。

    然而数次逃脱未果,两人跟众多想逃走却被抓回来的人一样被安排在最前方充当炮灰,大小十几次战斗中,身边人死了无数,可张二毛和张狗剩却像是受了诅咒一般,想死都死不了。

    随着战事的进行,两人跟随刘六大军来到了微山岛上,守夜这等最辛苦的差事自然也是两人包揽,不过这两个家伙已经像是麻木痴呆之人,自从那日之后,两人便已经很少说话,连笑容也一次没有绽放过。

    寒冷的一夜过去,张二毛和张狗剩像是两具行尸走肉,默默的从篝火边起身,他们看守的是岛东南的一片浅滩,这里是东面峭壁和南边浅滩的结合部,按理来说不是官兵进攻的最佳地点,所以长官才命这两个呆头呆脑的家伙守着。

    湖面的白雾里传来哗啦哗啦轻微的水声,本已起身往数百步外的简易营寨方向走去的张二毛停下脚步,弯腰眯眼从树丛的间隙往水面上看,不多时,雾气中,十几个官兵的身影出现在水中,他们站在齐胸深的水中,对抗者水中尖刺的荷叶茎秆,还要提防着发出大的声响,所以脸上一片紧张。

    张二毛下意识的看了看张狗剩,发现他也正盯着那些站在齐胸深的冰水中的官兵,张二毛伸手朝上方工事处看了一眼,他知道只需一声呼喊,那工事后面的一队弓箭手便会冒出头来,居高临下将湖水中偷偷摸近的官兵尽数射杀;不过他看懂了张狗剩眼中的意思,两人的眼中都带着一丝残忍和快意,几乎同时相互间都明白了对方了用意。

    两人起身便往回走,越过简易工事之时,一大队弓箭手斜靠在挖开的斜坡上晒着太阳,一名百户见两人走来喝问道:“可有情况?”

    两人停步恭谨的行礼,默默的摇了头。

    那百户摆手道:“滚吧,两个白痴。”

    周围的弓箭手一阵哄笑,看着两人的眼神充满了鄙夷和厌恶,这两人的故事可是不少人都知道的。

    众人看着两人默默的往上走,忽然有人看见张二毛回头笑了一下,这一笑让众人毛骨悚然,就见张二毛和张狗剩脚下生风,迅速的消失在树丛之后。

    “嘿,这白痴还会笑呢,真亏他能笑的出来,要是那件事发生在我身上,老子早一头撞死了。”一名弓箭手啐了口吐沫骂道。

    “嘘嘘,别出声。”身旁有人急促的道。

    众人赶紧静了下来,寂静中便听到似乎有哗啦啦的蹚水声,众人大惊,那百户探头出去往下看,这一看魂飞天外,之间下方的浅滩上,密密麻麻足有数百官兵蹚水而来,有数十官兵已经踏上了岛边的泥地。

    “了不得,官兵偷袭!快射箭。”百户一声大喝,众弓箭手吓得一哆嗦,不过却临危不乱,迅速弓箭上弦探出头来,那百户一声放箭的命令尚未出口,便听见尖啸之声刺耳过后,轰隆一声巨响,那百户的身子飞上半空中碎成数截,身旁的几名弓箭手也是同样的命运。

    岛边的浅滩上,七八门盏口将军炮被安装在巨大的木制基座上,发射后的炮口还冒着青烟,发射后后坐力在水面掀起巨大的波纹荡漾开去,旁边站在齐腰深水中的十几名神机营兵士手忙脚乱的将其稳住,在水面上发射大炮还是头一遭呢。

    在盏口大炮的周围,黑压压的官兵从数百艘船只上跃下水去,裹着厚厚的枯草的腿部依旧抵挡不住刺茎的割裂,但他们浑然不顾,一个个呐喊着奋力蹚过冰冷的湖水往岛上冲去。

第四百章 夺岛战

    镇守黄河南岸的徐州三卫兵马于两日前跟宋楠汇合,这三卫兵马在飞云渡和刘六鏖战了十几日,终凭借黄河地利成功的拖到了朝廷大军的到来。

    在刘六退兵之后,三卫兵马接到宋楠的军令,齐齐渡黄河北上,并按照宋楠的要求将飞云渡的三百余条渡船一起搬运随军,宋楠急需的其实不是这三卫的兵马援助,而是这三百条渡船。

    在贼兵登岛的六天时间,官兵对微山岛的侦察便从未断过,十余艘小舟围着微山岛外围逡巡来去,岛上的一切也自然落入官兵眼中;贼兵在沿着岛南和岛西的斜坡建筑工事,搞得有声有色,假以时日若真让贼兵弄出一道城墙来,那可不是个好事,所以当三百艘渡船就位之后,宋楠即刻开始对攻击微山岛进行布置。

    攻击的时间选择很有讲究,根据侦察得知的情况,贼兵在夜间很是警惕,环岛设有数百处境界哨位,沿着湖岸还点起数百堆篝火,不时还射出火箭照亮湖面,所以夜间的突袭有可能起不到突袭的作用,相反,会给官兵的登岛带来诸多的不便。

    宋楠否决了夜间登岛的计划,而白天进攻却又是不合适的,官兵在蹚过浅滩之时会完全暴露在贼兵火力之下,数里远的浅滩登陆,官兵会成为活靶子,虽然不一定会失败,但这不符合宋楠少付出士兵生命的一贯宗旨。

    在经过观察之后,宋楠选择了清晨这一时段,因为他发现,清晨的湖面会起水汽和大雾,在一个时辰之内能见度极低;这会让蹚水进攻的士兵更加接近微山岛,便于猛攻上岛。

    而且清晨进攻还有额外的好处,天亮之时熬夜的贼兵岗哨会更加的倦怠,又很容易因为天亮而放松警惕,更易偷袭得手;突袭岛屿须得先占据登陆的滩头阵地,这一点宋楠还很明确的,有了立脚点,后面的兵马才能源源不断的登岛。

    在登岛的地点上,宋楠早就瞄向了东南角。北面是山壁,那是不可能登岛的,南面和西面是最容易登岛的平坦地段,但贼兵也会重兵防守。而东南角正是岛东面减缓的山势和平缓的坡地过渡之处,此处地形有些复杂,能登上岛屿的平缓滩涂地带并不宽敞,百余弓箭手便可守住。但这虽是劣势,但也未必不是好事。

    为了保证能一次性突破上岛,宋楠要求带几门盏口将军随同,对付那些已经初见规模的工事掩体,人力或无力动摇这些掩体,盏口将军在场,只一炮便将这些薄薄的土石工事轰开缺口,便于士兵的突击。

    聪明的神机营炮手们很快便找到了办法,他们用数十根根圆木扎成牢固的数层浮力炮台,将盏口将军安放在上边,用绳索拖在船后。

    而针对滩涂上密集的枯荷刺茎和芦苇根带来的不便,士兵们只能自行发挥聪明才智,在腿上腰上绑上大量的枯草,期望能减少伤害。但其实宋楠知道此举并不会起到作用,而可以预见的是,这些枯草着水湿透后反会变得沉重不堪,拖累冲刺的脚步;但既然此举让士兵们觉得安心,宋楠也不会强制他们不这样做。

    西南角的盏口大炮发出连续的轰鸣,湖面上硝烟弥漫,三百余艘渡船和上百艘小型渔船陆续抵达岛东南的浅滩处,这一趟只能运来三千余人,但在出其不意的打击之下,官兵数百人已经登陆,并且爬上了被轰的支离破碎的贼兵工事。后面的兵马正源源不断的登上微山岛。

    宋楠一面下令所有船只即刻返航运送南岸的官兵前来,一面跳下齐腰深的湖水中往岛上冲,王勇带着亲卫队紧跟其后,不一会,浑身冰冷的众人便冲上的岸。

    宋楠的双腿鲜血淋漓疼痛难忍,这些带刺的茎秆可不是开玩笑的,密集的像是一片钢丝网,所有上岸的士兵们都遭受了这些苦楚,甚至有人被缠得脱不开身。

    “占据左方制高的山坡,守住这片地方,暂不和贼兵正面交战。”宋楠顾不得龇牙咧嘴,大声下令。

    官兵们迅速行动,围绕着坡地组成防守滩涂的防御队形,而与此同时,大批的贼兵已经疯狂从南边和西边扑了过来;半个时辰后,贼首岛南五千贼兵在刘惠的率领下汹涌而来。

    刘惠心中清楚的很,在下一拨官兵登陆之前必须全歼了这些登岛成功官兵,否则官兵会越来越多,每登岛一拨官兵,失败就近了一步。

    毫无前戏和犹豫,五千贼兵疯狂的冲向官兵的阵型,里许之外,冲锋的贼兵群中腾起爆炸的气浪,掀翻的山坡上的草皮和石头飞上半空中,又天女散花般的落下来,血浆泥土碎石残肢噗噗噗落在人群中,引起巨大的恐慌。

    那是官兵背后的已经被推上岸来一字排开的盏口将军造成的恐怖后果,每一轮轰击之后,还在里许之外的贼兵阵营中便要被轰死数十人,炸出的深坑足有桌面那么大。

    贼兵虽慌乱,但背后有刘惠和督军队声嘶力竭的叫喊,畏缩不前便会在身后挨上一刀,所以他们的冲锋势头并未减慢。百步之内,官兵开始射箭,但收效甚微,铺天盖地的贼兵们只一瞬间便到了五十步开外。

    许泰杵着大枪站在山坡上,将贼兵气势汹汹,猛然间激起了凶悍之气,他可是连鞑子骑兵的冲刺都见识过,如今见这帮衣衫褴褛的贼兵也敢如此嚣张,心中自然不平;把枪一横,吼道:“给老子冲,干翻这帮反贼,官兵面前还敢这么嚣张。”

    一千余官兵士兵怒吼着拔刀冲上,双方在斜坡上和坡下的空地上,树林里和浅滩上展开了全面的肉搏,阳光下,兵刃起落带起一道道刺目的反光,死亡的气息瞬间笼罩整个战场。

    宋楠站在高处蹙眉观战,身边上百卫士已经擎出宋夫人火铳在手,就等待宋楠一句话了。官兵人数大劣,远远不是贼兵的对手,,若不是贼兵士气低落,也非正规士兵,根本谈不上什么肉搏之术的话,官兵早就崩溃了。

    官兵采取的是数人联防的战法,十几个人围成一圈应付外围数十贼兵的进攻,这样可以因接敌面狭窄而抵消掉贼兵的人数优势,很多贼兵根本进不到圈子里来,只能在外围吆喝;若是单兵对敌的话,一名官兵的身边起码围上四五个贼兵,那天大的本事也会站不住脚。

    宋楠暗自点头,这些官兵是许泰从宣府带着南下剿匪的,战阵如此娴熟显然经过许泰的用心调教,许泰在边镇呆了十余年,对军事上的研究和浸淫自然有独到之处,用来对付鞑子骑兵的战阵用来对付孱弱的贼兵,自然是效果加倍。

    再看许泰,一杆大枪在贼兵从中上下翻飞,挡者披靡,死在他枪下的贼兵已经有十几个,以至于他冲到何处,贼兵纷纷避让不敢与之交锋,害的许泰必须撵着贼兵跑,气的哇哇大叫。

    战场胶着,官兵胜在武力,贼兵胜在人多,但不久之后,随着越来越多的贼兵从后方增援过来,这种平衡迅速的被打破,官兵们也被逼的往坡上退来,保护盏口将军炮的三百兵士暴露在贼兵面前,轰轰隆隆发射的盏口炮马上拉到了仇恨,大批的贼兵朝炮台涌来。

    “大人,贼兵要抢下盏口将军炮了,且容卑职带人去救。”王勇焦急道。

    宋楠点头道:“带五十名亲卫前去,不用吝啬弹药。”

    王勇得令,猛挥手带着人冲下山坡,斜刺里乒乒乓乓一顿猛射,顿时撂倒了二三百贼兵,这帮贼兵们还是第一次见识到火铳霰弹枪的威力,见倒下的人满脸上全是窟窿,死状甚惨,心中胆怯,发一声喊往后退去,王勇也不追击,只带着人守着盏口大炮不让贼兵迫近。

    正面战场上,官兵不断被压缩往坡上退,宋楠不得不率剩下的五十名火铳亲卫出手,狭窄的坡道上贼兵的密集阵型有利于火铳的发挥,数轮轰击下,数百贼兵死伤倒地,剩下的惊呼着退了下去。

    宋楠下令不要追击,首要之务是守住这片坡地,保住背面的滩头拖延时间,已经近一个时辰过去了,再过半个时辰,第二批官兵即将到达,到那时,战局便好转的多了。

第四零一章 报应是什么玩意儿

    刘惠心急如焚,他明白每挨得一刻便离覆灭近了一步,但手下的兵马人数虽多,却是如同烂豆腐一般根本打不了硬仗;若是天帅刘六在此,情形必然要好的多,这些兵马在刘天帅的手下那可是另外一个摸样,而自己确实对统兵打仗不在行,若是叫自己去抓民夫抢劫女子财物,自己倒是得心应手。

    一想到刘六,刘惠忽然记起刘六已经离开五六日了,刘六临行时说去寻找昭阳湖散落的兄弟们,快则两三日,慢则四五日必会;昭阳湖和微山湖相连,两三日内无论寻得到寻不到这会子也该回来了,可为何却没见归来。

    刘惠越想越不对劲,猛然间一个念头从心中升起,不由得冲口大骂了起来:“狗日的刘六,这是自个儿逃了,这个天杀的狗贼,原来寻兄弟是假,丢下这烂摊子逃命是真,老子信了你的邪了。”

    刘惠悔的肠子都青了,越想越觉得自己的判断没有错,刘六定知道这座湖心岛是守不住的,又无法脱困上岸,这才故意使了个金蝉脱壳,用自己带着这两万兵马为诱饵,骗的官兵主力来攻打,自己则乘机逃走了,留下自己像个二傻子一样给他当替罪羊。

    “操他娘的。”刘惠再次大吼,一名头目凑过头来道:“大元帅,攻不上山坡啊,怎么办。”

    刘惠怒吼道:“攻不上去老子要你的命。”

    那头目吓得赶紧扭头,一面催促手下组织下一轮进攻,一面骂道:“耍你娘的威风,你他娘的算个鸟,天王回来若见你这般无能,定砍了你的狗头下来当尿壶。”

    明白了形势险恶之后,刘惠倒也不是傻帽,大声下令贼兵不计代价发动猛攻,生死在此一举,不把官兵登岛的地点夺回来,官兵一船一船的运上来,兵败之后自己是头儿,那是无论如何逃不过一刀的。

    贼兵们被逼着发动再一次的进攻,坡上占据有利地形的官兵们用弓箭狂射,火铳轰鸣,十余门青铜炮也在侧面无情的对着人群轰炸,军心涣散的贼兵们面对如此巨大的远程杀伤力肝胆俱裂,有几次甚至已经快冲到坡顶,却还是溃散下去。

    随着有人指着坡后的滩头惊呼出声,众人看到了黑压压涉水而来的官兵的身影,那是第二批乘船到来的官兵,至此,贼兵气势大弱,再也无心气死战;刚刚上岸的官兵们如饿狼扑羊一般冲锋而来,山坡上的官兵也冲了下来,三千多官兵竟然将一万多贼兵撵的漫山遍野的跑。

    刘惠长叹一声,知道大势已去,声嘶力竭的喝令手下首领将官们约束住士兵不准溃败,自己则悄悄的从树丛之后退走,一溜小跑脱离战场,奔到岛西滩头沿着岸边四下寻找可有船只可用。

    原本在岛西岸边停了十几艘小舟,现在却一只也不见,找了半天才看见一艘小舟停在柳树下的暗影里,两名衣衫褴褛的士兵站在船上划桨收缆忙着要逃离。

    刘惠大喜过望,压低嗓门叫道道:“我是代理大元帅刘惠,你二人赶紧护着本帅上船离开这里,本帅脱险后必有重赏。”

    两名士兵对视一眼,果然划向岸边,刘惠连滚带爬的上了船,船尾士兵伸奖一点,小船迅速驶离微山岛,岛上喊杀之声已经清晰可闻,显然官兵已经占尽优势,只半个时辰没到便已经从岛东追杀到岛西了。

    刘惠暗自庆幸,幸亏逃得快,这才免于被官兵抓获的命运,官兵可不会跟自己客气,兜头一刀那还是轻的,活捉了押到京城之后五马分尸或是凌迟处死,那可真是惨的不能再惨了。

    刘惠连声催促两名士兵划桨,小船飞快的划出老远,刘惠长舒一口气,转头对两名士兵道:“两位救了本帅脱险,本帅必有重赏,你们叫什么名字?”

    一名士兵闷声道:“多谢大帅了,小人名叫张二毛,船头的那个叫张狗剩。”

    “张二毛……张狗剩……”刘惠皱着眉嘀咕着,觉得这两个名字很是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

    “刘大帅不记得我们了吧,我们两个可是还记得您刘大帅。”张二毛停了手中的桨站在船尾看着刘惠,船头的张狗剩也直起腰来看着刘惠,无人划桨的小舟在水面上横了过来,缓缓的打转。

    刘惠叫道:“划船啊,划船啊,怎地不划船?”

    张二毛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诡异的一笑道:“到地方了,刘大帅,这里是个风水宝地,刘大帅不觉得么?”

    刘惠听他话语有异,心中一惊,伸手摸上腰间兵刃,喝问道:“你们两个是什么人,意欲何为?”

    张二毛冷笑道:“刘大帅忘了在静海县的那一夜了么?有两个你手下的小旗官的姐姐和母亲被你们抓到了营帐内,他们苦苦哀求你放了他们的姐姐个母亲,可是你硬是当着他们的面纵容手下将官奸污了她们,还差点打死了那两个旗官,难道你忘了么?”

    刘惠心头冰凉,猛然记起那一夜的情形来,当时他还是一名千户,义军出静海县南扎营的那一夜,手下的兵士从左近村庄抢了十几个女子来,那晚上他召集了手下的百户旗官们开无遮大会,是有两个小旗官说女子中有他们的亲人,但自己岂会在乎这些,事后也逐渐的淡忘了。

    “你们……你们……”

    “没错,我们兄弟便是那两个小旗官,刘大帅恐早已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了吧,我们兄弟可没忘,不但没忘,日日夜夜此事都铭刻在心,我们兄弟枉自为人,瞎了眼参加了你们这些造反的贼兵队伍,结果毁了自己,也毁了家人。每天夜里,我们兄弟都受良心的折磨,梦中亲人恨不得食我们的肉,喝我们的血;这数月时间,你可知我们兄弟是怎么活下来的么?”

    张二毛和张狗剩咬牙切齿,冷冷的声音在湖上回荡,像是索命的咒语一般。

    “二位兄弟莫要冲动,你说要我怎么补偿?只要脱困而去,金银财宝应有尽有,咱们去西面的五回山中找刘天帅去,我答应你给你们千户之职,决不食言。”

    “呸,老子们还信你的鬼话,你们这帮人根本就不是替天行道,都是一帮比官府还可恶十倍百倍的恶魔,今日我兄弟二人便要在此宰了你这个恶魔,告慰我们死去的母亲和姐姐在天之灵。你倒这么容易便能逃脱么?我兄弟二人凿沉了所有小船,便知道你这厮会逃命,上我这一条夺命之舟。”

    “别别,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刘惠嘴上哀求,眼珠乱转之际却猛然间抽出腰间佩剑闪电般的砍向张二毛,张二毛没料到刘惠悍然出手,躲避不及,肩颈处中剑,顿时鲜血喷涌而出。被砍中要害之后人也噗通一声倒在船尾,眼见是活不成了。

    刘惠一击得手,迅速回身挥剑砍向船头的张狗剩,张狗剩挥动船桨一档,船桨登时被削掉半截,刘惠嘿嘿冷笑道:“两个蠢货,还想加害你家大元帅,老子今天要活剥了你们的皮。”

    张狗剩伸手到腰间要抽兵刃,刘惠再一剑砍下,登时将张狗剩的一只手掌斩下,张狗剩大叫一声倒在船头。

    刘惠呵呵而笑,得意道:“看老子如何炮制你们,当初老子就要当着你们的面操翻你们的姐姐和娘,哪有如何?话说那妞儿还真是水灵,那妇人也是徐娘半老,干的真是够味道,可惜跳进火里烧死了,不然老子还打算玩个三晚五晚的,你们有待如何?来杀我啊,来杀我啊。”

    刘惠哈哈狂笑,举剑在张狗剩身上砍了一剑又一剑,张狗剩全身都是鲜血冒出,刘惠却不伤及其要害,让他一时不能便死,折磨着张狗剩。

    张狗剩喉头咯咯作声,双目欲喷出火来,却浑身浴血无法起身,刘惠得意洋洋,正欲挥剑了结张狗剩的性命,忽见张狗剩目视自己的身后,脸上带着微笑,刘惠赶忙回头,猛见被砍中要害的张二毛满身满脸是血朝自己猛扑过来。

    刘惠无法闪避,虽伸剑捅入张二毛的腹中,却不能阻止张二毛沉重的身体压在自己的身上,只觉得勃颈处一片热烘烘的鲜血,身子一踉跄,袢到倒下的张狗剩的腿上,整个人一下子扑倒在小舟上;刘惠慌忙撑起身子想掀开身上压着的张二毛,猛抬眼,看见一张血淋淋的大口正对着自己笑,近在咫尺的那张脸正是张狗剩的那张脸。

    张狗剩带着磔磔的喉间怪笑,一口咬住刘惠脸上的肥肉,同时手如鹰爪抠住刘惠的眼睛,刘惠奋力的挣扎,怎奈被一具死抱着自己的尸体缠着,又被张狗剩死命像一条巨蟒一般的缠紧,脸上剧痛,大叫声中,脸上被咬下一块肉之后,一只眼珠子也被张狗剩抠了出来。

    刘惠挥动手上的长剑狠命的朝张狗剩身上砍,张狗剩的喉间却发出笑声般的咯咯声,毫不在乎的将刘惠脸上的肉一片片的咬下来。

    小舟剧烈的在水面上打转颠簸,终于因船上的剧烈挣扎,哐当一声倾覆了过来,船上紧紧纠缠在一起的三个人,就像是纠缠在一起交配的蛇团一般,此时一起轰然落水。

    水面泛起汩汩的血水泡沫和巨大波纹波纹,但不久之后,一切消散无踪,水面又恢复了平静。

第四零二章 转战西路

    午后未时,当第四批官兵抵达岛上之时,岛上已经有一万多官兵,而贼兵却已星落缭散溃不成军了,大面积的战斗很快便结束了,接下来便是在整座微山岛上搜查出躲在山沟林间树丛的贼兵们。

    傍晚时分,各处搜查的部队押着一批批的俘虏聚集在岛南的大斜坡上,然而一万多俘虏中就是不见刘六的身影,宋楠不觉有些纳闷。

    许泰从俘虏里找出十几个贼兵军官来询问,很容易就得知了刘六于数日前架舟离岛的消息,而接手的刘惠被人指认说战斗开始不久便不见了踪影,显然是趁乱逃走了。

    许泰大为光火,两名贼首尽皆漏网,给这场辉煌的胜利蒙上了一层阴影,气的命人将贼兵数百名将官拎出来,命手下士兵狠狠的用鞭子抽打,一时间大军营帐外哭喊告饶之声震天响。

    宋楠也很是郁闷,本拟一举擒获刘六,却不料还是被这厮先一步的溜了,这家伙不死,便是祸根,此次反贼之乱便是刘六刘七两兄弟为首,现在这两兄弟一个没落网,不得不说是一大败笔。

    冷静下来之后,宋楠提审了几名主要的贼兵将官,从他们的描述中宋楠觉察到一丝奇异之处;刘六是当着贼兵众将官的面将兵马交予贼首刘惠之手,自己则说去寻昭阳湖中散落的贼兵,带他们前来本岛,这显然是不合情理的。

    引散落贼兵来此岛只需派出普通的人手才是,刘六亲自前往不免小题大做了一番,说刘六是在乎散落贼兵的安危性命那是扯谈,恐怕刘六早就打着逃走的主意,因为他知道,朝廷大军是肯定要盯着大部队的,他轻舟单骑离去,活命逃走的机会将大大增加。

    宋楠不得不对刘六暗中挑起大拇指来,此人不仅奸诈,而且勇于取舍,他可能早知道这座岛是守不住的,不惜以甩掉两万兵马的代价换取自己的逃脱,这等作为不是一般人能做出来的;正常人总是会抓着这两万贼兵不放,因为这两万贼兵便是他的本钱,无论如何也不会轻易舍弃的。

    次日清晨,带兵在昭阳湖独山湖南北寻找三千贼兵残部的陆完发来军鸽消息,逃到独山岛上的三千贼兵主动投降了,但除了带兵的几名贼兵千户外,并未见刘六在其中。

    至此,东路剿匪经过近一个月的连续征战,算是告一段落,横行京畿山东数十州县的刘六杨虎大军终于被剿灭,贼兵一度发展到近六万人马,占据了十几座城池,最终却如沙塔一般,起的快塌陷的更快;这固然是官兵一路凶猛绞杀的缘故,更是朝廷及时改弦更张让义军内部产生了动摇,以至于瞬间土崩瓦解。

    从微山湖撤出兵马之后,宋楠连下数道军令,将上万俘虏充作民夫在部分官兵的押解之下分散各州府充当苦力重建城池房舍,同时命徐州三卫兵马暂时驻扎在衮州东昌府一带,一来顺手剿灭逃散的流贼,另一方面也稳固住形势,防止死灰复燃,待朝廷派官员接手这些城池,再按照朝廷的指示决定去留。

    侯大彪也留了下来,贼兵给山东西部各州府的锦衣卫衙门也带来毁灭性的打击,三个千户所衙门,十余个百户所衙门都已经毁了,侯大彪负责重建这些衙门,早些将这些州府置于锦衣卫衙门管辖之下,在重建中占据主动的地位对锦衣卫衙门而言也是一件好事。

    安排调度好这一切,时间已经到了十一月初了,从南到北的一场大雪纷扬而下,给各地的赈济带来了极大的困难,宋楠不想呆在这里看着一片乱哄哄的大乱之后的情形,他履行诺言,做主将缴获的贼兵捋掠的数十万石粮食委托侯大彪进行分发赈济,自己的带着张永许泰陆完等人,率三万大军直奔往西。

    西路刘七和赵鐩的五千贼兵还躲在太行山和五回山之中,这一场大雪过后,他们应该也要有所行动了,这正是找到他们并歼灭他们的最好时机。而且匪首刘六虽逃离微山岛,但他无处可去,各地州府都已经画影捉拿,这厮无处藏身,他唯一的去处便是去跟他的兄弟刘七回合;西路贼兵势力虽小,但重要贼首都在其中,宋楠当然不可怠慢。

    除恶务尽,拿获了刘六刘七才算是彻底的剿匪胜利。

    大军十一月初七开拔,踏着皑皑白雪一路往西,过开封府境内一路北上,经大名府过章德府直入真定府,行径七百多里,历时近二十天时间。

    在路上,宋楠便接到了朝廷的嘉奖令,正德派了内阁大学士杨廷和以及兵部特使分别来嘉奖劳军,对宋楠剿灭东路贼兵之乱表示嘉奖;但宋楠从杨廷和等人的言行中也知道,朝廷中有不少人因为没抓到匪首刘六而颇有微词。宋楠对这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表示无语,这些家伙,乱起时束手无策,形势平息下来便个个劲头十足,自己暂且忍耐,待班师回朝之时,跟他们好生的算个总账。

    李大牛在衮州押解俘虏和贼首杨虎进京回转来,与宋楠在真定府回合,也带来了家中妻儿的殷殷盼归的家书数封。

    在真定府整军休整当夜,宋楠灯下挑读家书。小郡主的信上是一连串的‘爱你想你等你’的字样,陆青璃的信上则是炫耀她又按照宋楠的要求设计出了一些玩意儿,急切盼望宋楠回家展示给他看。

    还是叶芳姑有主妇之风,家中情形事无巨细告知宋楠听,同时叮嘱宋楠主意身子,莫要劳累,莫要涉险云云,看的宋楠心中暖融融的。

    而戴素儿的信则跟所有人的风格都不同,一首哀婉的长词道尽缠绵之意,甚至还有一缕青丝附上,让宋楠把玩叹息不已,相较而言,自己还是更想念戴素儿,不仅是她符合自己的审美口味,更是因为戴素儿的身孕已深,年后数月便要临盆了;这是第一个给宋楠怀上孩子的女子,宋楠在情感上也更偏向一些。

    家中也捎来各色的衣物和食物,宋母命大牛带来的是庙里求来的护身符,其余人都是保暖的衣物和鞋袜,其中有一个淡黄色的刀穗引起了宋楠的注意,做的极为精致可爱,宋楠将它安在绣春刀柄上,竟然极为的妥帖合适。

    宋楠问李大牛:“这刀穗是谁做的。”

    李大牛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道:“哦,这是杨小姐托我带给哥儿的。”

    宋楠愕然道:“杨小姐?哪个杨小姐?”

    李大牛愕然道:“杨蔻儿啊,杨一清大人的小姐啊,哥儿你不会把人家给忘了吧,人家小姐巴巴的做了刀穗送你,你却连人家是谁都不知道。”

    宋楠恍然大悟,眼前浮现出一张圆圆的娇憨可爱的面庞来,杨蔻儿还住在自己府中呢,她父母都在西北,她一个人呆在府中自己也没经常去关心关心。这妞儿倒也有意思,巴巴的编了这个玩意儿送来,难不成是对自己有意?

    当晚,宋楠睡得很香甜,枕在一大堆家中送来的礼物里,睡得昏天黑地,一觉到了天亮。

    次日上午,大军离开真定府开赴北边的倒马关所,两天后抵达倒马关南,往北看去,连绵的群山铺着白雪,在这一连串的山峰北面便是山西地界,那边是江彬率领大同两卫人马守住了北面山口。而这南边的倒马关是贼兵从五回山往南出山的必经山口,有三千多官兵奉命严守,也是宋楠最担心的贼兵叩关的薄弱地段。

    闻听大军到来,守关的将领吴克带着人老远便来迎接,天黑之前,大军尽数进入关内扎营。

    大都督前来的消息早在十余天之前便已经通知了围困西路贼兵的倒马关卫所,紫荆关卫所,以及山西北驻扎的江彬大军;各军皆已派了副将聚集在倒马关中等候宋楠,以便带回大都督对山中贼兵的围剿之策。

    次日清晨,对付西路藏匿山中刘七贼兵的军事会议在倒马关卫所大厅中隆重召开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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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正德年间,君臣博弈、文武相轻、阉党弄权、厂卫相争。 身为穿越一小民,是随波逐流浑噩一世?抑或是力图奋进彪炳春秋? 波橘云诡,风云变幻,权柄美人,敌国之富,尽在《锦衣风流》! 《纵横长河帮荣誉出品》锦衣风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锦衣风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锦衣风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