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七三章 东未成西难就
第三七三章(后续大纲已经理顺,别的我不敢不保证,我只敢保证后面的将会更加的精彩,绝不会让兄弟们失望。)
在西路剿贼陷入不利局面之时,东路剿贼兵马在徐延德率领下往南挺进,神武中卫和营州前中屯卫三卫两万余兵马,加上天津三卫两万余兵马,众兵力逾五万之众,可谓势在必得。
然东路刘六、杨虎、齐彦明、刑老虎等率领的贼兵从文安县东进之后花了一天时间便攻下静海县;在天津三卫赶到之前,刘六已经将静海扫荡一空,裹挟着两千壮丁以及静海投降的一百余兵卒迅速南下,势如破竹的五日内连破大城、青县两县直逼沧州和河间府。
河间府尚有一卫兵马驻扎,沧州则仅有千余兵马驻守,两地自保尚且不足,焉有余力相互救援,贼兵在连下静海、大城、青县三县之后,裹挟大量百姓充军,兵力激增至八千余,形势顿时危急万分。
而此时,徐延德尚且率神武中卫和营州两卫在慢吞吞南下的路上。
九月初二,面对天津三卫的尾随迫近,经过六日休整的贼兵对仅有一千兵马驻守的沧州发动猛烈的进攻,一整天的恶战,沧州官兵射光了所有的箭支,扔光了所有的檑木滚石,终于不敌无视死伤的贼兵;在付出两千余人伤亡的代价下,刘六杨虎齐彦明等人率领剩余的五千贼兵攻陷沧州城。
沧州城乃是往南进入山东的最后一道坚城,此城一破,南下再无坚城阻隔;因沧州兵马抵抗剧烈,城中百姓亦参与守城,付出重大代价,且因冲锋在前被守军在肩上射中一箭的刘六恼羞成怒,违背了之前不杀平民的诺言,在沧州城中进行了两天两夜的大屠杀,沧州城两日间被屠三千余人,房屋被烧毁殆尽,留下一片焦土。
九月初五,天津三卫兵临沧州城下,而沧州已经人去城空,留下遍地瓦砾焦尸;九月初九,徐延德率两万余大军抵达沧州河间府一线时,刘六的兵马已经南下攻破南皮、东光两县,抵达山东境内。
于此同时,为让官兵疲于奔命,刘六再次分兵,命杨虎齐彦明率三千兵马往东攻击济南府东北方乐陵、阳信等县,自己则率五千兵力往西南攻击东昌府周边诸县;两路贼兵如两柄尖刀深入山东东西两处腹地,穿插纵横,如入无人之境。
徐延德这才感觉慌了神,来时路上还以为手到擒来,贼兵会闻风俯首,一场军功唾手可得;但直到此时,才知道自己惹上了大麻烦,大军出征已经近二十日,连根贼兵的毛都没看到,只见到贼兵肆虐过的大小城池均为焦土,让人触目惊心。
在和天津三卫合兵之后,徐延德不敢再吊儿郎当,下令急速往南进入山东,但因贼兵分兵东西行踪不定难以跟踪追击,在进入山东之后,徐延德下令天津三卫两万兵马直接往南进驻济南府,自己则率两万兵马前往东昌府。
徐延德的意图是,赶在贼兵袭扰济南府和东昌府之前先将这南下两道巨闸闸紧,再伺机与在两府周边州县肆虐的贼兵作战,殊不知,此举给了贼兵大肆扩充和生息的机会;贼兵如入无人之境,将山东北部济南府和东昌府境内搅得乱七八糟。
……
东线局势已趋糜烂,西线的易州城下,渡过易水的两千骑兵在宋楠的带领下刚刚抵达,眼前的易州城也已成了焦土,昨夜贼兵猛攻易州,易州虽是雄关,但无奈驻守的茂山卫兵马撤离,城中兵力不足三百,无法抵挡贼兵的攻城,于半夜时分城破。
贼兵在城中大肆横行,此地是驻军之地,城中百姓多为军户,刘七知道想胁迫他们入伙不现实,于是和赵鐩下令烧杀劫掠,还好他们知道骑兵已经追到易水河南岸,不敢过多的停留,洗劫了城池,杀了几百军户家属之后便匆忙于黎明时分出城西奔,临行前点了几十把大火,将城中的房舍烧成白地。
骑兵们默默骑行在易州狼藉的街道上,夕阳映照着残壁断垣上冒着缕缕青烟,到处是哀哀哭泣的百姓,到处是横七竖八的尸体,就好像行走在噩梦之中。
宋楠眉头紧锁,策马立在废墟遍布的十字街头,默然不语;几名骑兵从东街奔驰而来,来到跟随宋楠身旁的茂山卫指挥使廖平面前滚鞍下马。
廖平抖着嗓子紧张的问道:“怎么样?找到了没?”
士兵们垂头不语,廖平吸了口气,沉声道:“说,有什么说什么。”
一名骑兵哑声道:“指挥使大人,东城茂山卫衙门已成焦炭,内堂之中我等……我等寻到了十几具尸体,还有……寻到了此物!”
那士兵从怀中拿出破布包裹的一个小包来递上;廖平颤抖着手取过,一层层掀开布包,慢慢显露出一只满是黑灰的金钗和一块金锁片来。
在场之人心头雪亮,这金钗和锁片定是廖平的妻儿身上之物,大火之后,什么都会被烧成焦炭,唯有这金子做的金钗和锁片烧的虽变了形,却依旧存在,廖平的妻儿显然已经葬身大火之中了。
廖平脸色雪白,抖索着将金钗和锁片往怀里塞,眼眶通红却咬牙忍着不落泪来,宋楠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低声道:“节哀!”
廖平一咬牙抬头道:“宋大人,贼兵西去,必攻紫荆关,卑职请大人下令即刻增援紫荆关,否则我廖平的悲剧将在谭指挥使身上重演。”
谭章在一旁早已心急如焚,他的家眷何尝不在紫荆关中,贼兵破城后他的妻儿也难免和廖平的妻儿同样的命运,若不是自知手下只能调度七百余骑,无力和贼兵正面相抗,他早已率骑赶去救援了;见廖平请命,谭章眼巴巴的看着宋楠不做声,期待宋楠能下令命锦衣卫骑兵一起追击。
宋楠吁了口气道:“好,侯镇抚,郑镇抚,你二人率一千骑兵会同廖平谭章两位指挥使大人赶往紫荆关救援,贼兵今晨离开易州,此刻当还未抵达紫荆关,最好能在半路上追上他们。”
侯大彪郑达拱手应诺,谭章道:“宋大人不去么?”
宋楠环视城中道:“易州百姓上万人尚在,家园被毁,急需妥善安置,否则生计无着,或成流民乞丐,或从贼为盗,我和万统领及王千户必须留下来安抚。”
谭章点头称是,宋楠看看天色道:“天快黑了,此去皆是山路,你们要防备贼兵埋伏伏击,另贼兵习惯于夜间攻城,须得尽快出发;将你们的干粮留下,只需带少量清水即可,救援得手之后,请谭指挥和廖指挥使率兵留在紫荆关驻扎防御;我锦衣卫骑兵必须尽快携粮食清水等救援之物返回易州,上万百姓等着救援,不可耽搁;还请谭指挥使给予物资上的援助。”
谭章拱手道:“大人放心,卑职一定照办。”
宋楠点头摆手道:“出发吧。”
侯大彪郑达谭章廖平等四人拨转马头大声吆喝下令,不一刻,大队骑兵旋风般的卷过狼藉的街道出了西门直奔紫荆关而去。
万志王勇和李大牛等人站在宋楠身边目视骑兵出城,万志忍不住问道:“大人,你放心他们夜行救援么?贼兵可是有四五千人呢,我很担心他们此去非但不能不管救下紫荆关,反倒会被贼兵袭击。”
宋楠摇头道:“不会,贼兵肯定不会进攻紫荆关了。”
几人愕然道:“大人如何肯定?”
宋楠道:“贼兵的狡猾你们也见识到了,这可不是这几年各地发生的普通民乱,闹哄哄的官兵一到便四散奔逃;他们能在我官兵包围圈中使诡计突围,便足以证明他们不好对付。来时路上,谭章言及紫荆关防御,那是山谷之中的一道雄关,建造此关的目的是防备蔚州北突破后的鞑子兵马的,可想而知其坚固程度;以谭章的描述,有两三百士兵守关,贼兵压根别想攻破;就算攻破了,不耗费个十天半个月也休想,所以,既知我骑兵在后追击,贼兵焉会强攻紫荆关?那里可不是易州城。”
万志道:“那大人为何还命兄弟们随着谭章和廖平去救援?”
宋楠叹道:“廖指挥妻儿的惨状你们也见到了,谭章的妻儿也在紫荆关中,关心则乱,我答应助他去解紫荆关之围乃是照顾他急迫的心情;再说了,易州城中这么多家园被毁的百姓需要救援,我们两手空空如何稳住民心?只能从紫荆关中取用。侯大彪和郑达的主要任务是带回物资赈济易州百姓罢了。”
三人恍然,王勇道:“大人,那贼兵能去何处?”
宋楠抬头看着西北方向隐隐的群山道:“虽然我不愿承认失败,但不得不说,贼兵我们是追不上了,此去群山万壑,贼兵洗劫带走了大量的粮食,往山中一钻,我们毫无办法;我们人数少,在山中又丧失了骑兵的优势,那是决不能追击的,不然便是自找苦吃。”
众人默默点头无语,宋楠叹息道:“这里的事情处理一下,明日咱们必须回京城,向皇上面呈实情,要剿灭此次造反,朝廷恐要花大气力了,在这么昏头昏脑的搞下去,要出大事情。”
第三七四章 真正的目的
第三七四章(谢:lecxf、络腮胡子大汉两位兄弟的月票。)
经贼兵洗劫过的易州人心惶惶,万余百姓死里逃生,面对满目疮痍的家园和失去的亲人,其心情可想而知;天色渐黑,宋楠命人在十字街口清理出一片空地来,点起火堆,搭上锅灶,将数千骑兵所携的干粮尽数取出,加水熬煮。
百姓们聚拢在空地上,一天一夜的担惊受怕,此刻在锦衣卫骑兵的外围庇护下才能心中稍安,喝了稀粥之后,一个个疲倦的倒在地上睡着了。
宋楠坐在一堆篝火旁发愣,西北的夜空星辉灿烂的有些不真实,可在如此灿烂的星光夜空下,谁能想到人间正上演着惨剧,二十余日跟贼兵周旋,看到了太多的杀戮和死亡,宋楠的心里也逐渐的麻木。
无所谓对与错,人们都在为生存而战,贼兵如此,官兵亦如此;百姓们最无辜,夹在中间成了被屠戮的对象;贼兵固然裹挟了不少百姓从贼,但不少人也是自愿从贼,否则一群裹挟从军的百姓是绝不可能有这么大的破坏力的;往往一旦杀了第一个人,强奸了第一个女子,烧毁了第一座房屋之后,便是一名胆小猥琐的百姓,也会如饿狼般的凶狠,有第一次便有第二次,这便是人性使然。
宋楠不想去多想这些,他只想从根源上解决问题,这么多天来,宋楠询问了不少人,也思索了不少,基本上可以断定根源便在朝廷的政策上。之前大明各地的暴乱起义也不少,但像这一次这么大规模的还是第一次,这一切都是从刘瑾的马政和土地政策颁布开始的。
民生本已维艰,那或许是压在百姓头上的最后一根稻草,加上这致命的一根稻草之后,刘六刘七这等其实只是打着救民於水火之中旗号的假除暴安良者便利用了这个机会,很多自愿加入的百姓也是因为再无生的希望而选择的铤而走险。
宋楠第一次从内心里如此迫切的希望将刘瑾扳倒,此人是祸根之源,要杜绝正在发生的一切,刘瑾必须死,朝廷的政策必须更改,否则,灭了刘六刘七,还有刘八刘九刘十,永远不得安宁。
宋楠躺下身子,卧在篝火旁,耳边偶尔传来婴儿梦中的啼哭声,马儿在远处打着响鼻,新月升起,宋楠思绪流转,回到了京城宋府中,心中开始想念家中的妻妾们了。
“叮叮叮”铁链的碰撞声在身旁响起,宋楠侧身看去,只见月光下手上带着镣铐的刘月蓉蹒跚走来,宋楠翻身坐起身来,刘月蓉敛琚一礼道:“宋大人,打搅到你了么?”
宋楠摇头道:“我还没睡着,我不是吩咐他们去了你的镣铐么?怎地又戴上了。”
刘月蓉低声道:“我奴家自己要求的。”
宋楠愕然:“那是为何?”
“奴家是罪人,兄长造反,犯下如此滔天罪行,奴家心里难受的很,总觉得身上负者极大的罪恶,戴上镣铐只求心安。”
宋楠本想说那是你兄长的罪过不是你的罪过,但一想,在这年头,哪有这个道理,造反之人别说是血亲,便是远房沾边的亲眷怕是也要同诛。
“你瞧这易州城,大好的城池,一夜过后变成这幅摸样,这里的百姓本一家团聚生活在城中,如今有的失去亲人,有的没了房舍,越看到这些,奴家的心便越是难受。”刘月蓉低低的坠泣起来。
宋楠轻声道:“固然是你兄长们造的孽,朝廷也不无责任。”
刘月蓉身子一震看着宋楠,宋楠笑道:“我说的不对么?”
刘月蓉道:“这话从一位朝廷大官儿口中说出来,奴家自是诧异。”
宋楠道:“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我也出生于贫寒之家,百姓生计艰难也能感同身受,这次事了之后,我必会上奏朝廷尽力改变。”
刘月蓉面色复杂,低声道:“大人要是能这么做,那必是福泽无量了,百姓们也会感激你的。”
宋楠笑道:“我只能说竭尽全力。”
刘月蓉沉默半晌,忽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个反贼之妹说这些话。”
宋楠凝视着刘月蓉道:“因为我相信你是个知是非之人,和你哥哥他们不是一类人。”
刘月蓉盯着篝火愣了半晌,轻声道:“明日你要押着奴家回京是么?”
宋楠点头,刘月蓉又问道:“奴家会被砍头么?”
宋楠不答,伸手捡了一根枯枝丢入火中,刘月蓉吁了口气道:“奴家明白了,宋大人,你是个好官,若朝廷都是你这样的官儿,便没人造反了。”
宋楠一笑道:“未必如此,天晚了,姑娘早些歇息吧。”
刘月蓉点点头起身,没入黑暗之中;宋楠重新躺下,几日来的疲倦终于袭来,不一会便熟睡过去。
夜半时分,薄雾如一张大网降了下来,新月已经西沉,广场上一片寂静,守夜的锦衣卫官兵也一个个打起了瞌睡。
矮墙后一个小小的声音坐起身来,轻轻挪动手腕上的镣铐,用一只细铁丝往锁孔捣鼓几下那镣铐发出轻微的咔吧声,应手而开。
那身影悄悄起身,从石头缝隙中取出一柄匕首,提着匕首缓缓朝宋楠熟睡之处行去,来到宋楠面前,缓缓的举起匕首,看着宋楠熟睡的面孔,口中低声道:“宋大人,对不住了,虽然你是个好官,但他们是我的哥哥啊。”
宋楠在睡梦中翻了个身,将背对着那人影,那人影手中匕首颤抖,数次欲刺下却每每及身便停手,半晌后,终于将匕首丢入篝火中掩面疾走,脚上踩上了一根枯枝,发出啪的一声爆响,顿时惊动了宋楠周围的十几名睡下的亲卫。
“谁,干什么的?”王勇一跃起身,几名亲卫也迅速起身。
那人影迅速往外奔逃,众亲卫呵斥追赶,那人影回身一挥手,便听咻咻破空之声想起,众亲卫知道厉害,忙伏地躲避,数枚铁蒺藜划身而过,那人影纵跃加速,瞬间消失在薄雾中,远处传来一名锦衣卫旗校的哎吆声,紧接着马蹄响起,渐渐远去。
王勇高声下令道:“第一小队,追。”
身后传来宋楠的声音:“莫追了,随她去吧。”
众人急忙查看宋楠是否受伤,见宋楠全身无恙,这才放下心来。
“这人武功高强,怎么混进来的,看看还有没有人受伤;全城盘查间隙。”闻讯而来的万志大声吩咐道。
宋楠摆手道:“算了,那是刘姑娘。”
王勇愕然道:“刘姑娘?怎么会是她?”
宋楠看着薄雾中的远处道:“从抓到她的那一天起,我便知道她可不是普通女子。”
万志王勇愕然道:“大人早知她可疑?”
宋楠道:“当然,其兄造反,她怎么可能呆在文安等我们捉拿,而且还是自曝身份;刘六刘七两人均身有武艺,从事替官府缉捕盗跖之事,武功肯定还不简单,记得霸州卫送来的情报说,这兄弟两小时候遇到异人传授武艺,刘月蓉是他们的妹妹,跟着学了武艺也不稀奇。”
万志道:“大人,这女子自己束手就擒,难道是为了刺杀大人?”
宋楠摇头道:“也许不是针对我,其目的恐是朝廷剿贼的官兵将领吧,我只是当先进了文安县罢了。”
王勇道:“胆子如此之大,就不怕我们抓到她之后便一刀砍了她么?”
宋楠微笑道:“这叫智谋,她身份是反贼头目的妹妹,身份何等重要,任谁抓到她也不能一刀砍了了事,要么请功,要么要挟,总之她不反抗,谁会一刀砍了她?”
万志点头道:“好有心机的女子,咱们要是解她进京,她恐怕半路上便会逃脱,瞧那镣铐,轻易便打开了。”
王勇呆呆道:“她跟随在大人身边不少天,很有机会刺杀大人啊。难道大人一直提防着她?”
宋楠摇头道:“我也是数日前才对她有所怀疑。”
“难道是看上大人了?”王勇道。
“住口,这等玩笑也开。”万志斥道。
宋楠微笑道:“总是有原因的,她有大把的机会袭击我,虽然我有防备,但未必能躲过一劫,或许……或许是我们对她不错,她良心发现了吧。”
万志道:“就这么让这女子来去自如,传出去可笑话死了,下回抓到她二话不说便是一刀。”
王勇道:“对对,不给她机会。”
宋楠慢慢道:“抓到了再说吧,逃了也好,进了京城,她未必会死,但受尽凌辱是肯定的。此事再也休提,天快亮了,派人去打探一下紫荆关那边的消息,等侯大彪回来,咱们便要动身回京了。”
万志王勇拱手应诺,领命而去。
第三七五章 什伍连坐
第三七五章
宋楠毫无保留将安肃贼兵突围而去之事告知众人,座上涿州军政官员个个目瞪口呆,众人心中一个疑问在翻滚,合茂山卫紫荆关卫两卫人马,一万三千人,以及周边的保定、雄州、新安的兵马也有七八千,起码两万多官兵围成的铁桶阵,却被贼兵神不知鬼不觉的突围北去,还端了茂山卫的老家,领军之人该有多蠢?
但众人只是在心里嘀咕,却不敢说出来,因为西路剿贼领军都督是谷大用,那是内廷御马监首领太监,皇上和刘瑾身边的红人,半句话也不能加以诋毁,只能在腹中腹诽了。
黄梦元咳嗽一声道:“贼兵可真是狡猾,居然……居然想出了调虎离山声东击西之计……这……这也难怪。”
宋楠冷笑道:“黄大人真是这么想么?说贼兵狡猾,不如说官兵愚蠢。”
黄梦元心道:这是你自己说的,可不是我说的,你也是有份的。
宋楠闷头喝酒吃菜,气氛一时有些沉闷,酒楼下的街道上忽然哨声大作,呵斥叫骂之声不绝于耳,有人大哭大叫的喊着冤枉,声音凄厉刺耳。
宋楠皱起眉头,黄梦元忙转头吩咐道:“去看看谁在吵闹,不知道锦衣卫各位大人在此饮酒么?”
一名差役转身下楼去查看,不一会蹬蹬蹬的上楼来回禀道:“启禀知州大人,没什么大事,是府衙衙役在缉拿从贼连坐之民,这些家伙们还喊冤枉,在街上乱跑,被王捕快结果了两个。”
黄梦元点头冷冷道:“让他们滚到一旁去,别搅了锦衣卫诸位大人的酒兴。”
差役赶忙答应去传话,宋楠皱眉问道:“什么从贼连坐之民?”
黄梦元忙道:“宋指挥使还不知道么?哦对了,宋指挥一只在跟贼兵纠缠,怕是没接到消息,圣旨今日上午才传达到我涿州呢。”
宋楠愈发好奇道:“什么圣旨?”
黄梦元道:“听说东路贼兵入了山东,十几日内从贼之众竟达两万余人,朝廷深恶痛绝,故而颁布针对百姓从贼的《什伍连坐之法》,但凡从贼之民,除亲眷故旧要连坐之外,以什伍保甲相互担保,一家从贼,其余各户均要以从贼之罪处理;我涿州虽贼兵未来袭扰,但有不少逃难而来的百姓,还有他处州府从贼之人的亲眷居住在此,按照圣旨,都要给予缉拿归案的。”
宋楠砰的一声一巴掌击在桌上,脸色一片铁青,众官员吓了一跳,锦衣卫都指挥发怒,就算不属于锦衣卫所属的官员都腿肚子发软,惶然不知所因。
“胡闹,简直太胡闹了!”宋楠咬牙切齿的道。
侯大彪看了看在座的涿州官员,凑到宋楠耳边道:“大人息怒,这可是圣旨,当着外人的面……”
宋楠闭目深呼吸几口,脸上逐渐平静下来,抱拳对黄梦元和几位卫指挥使道:“诸位,宋某失态,万分抱歉;宋某不是针对你们,只是因心中憋闷而情绪不好,感谢诸位设宴想请,宋某告辞了!”
黄梦元愕然道:“这酒……”
宋楠起身道:“谢过,不喝了,明日一早我们便离开涿州上京,诸位不必劳烦来送行了,就此别过。”
说罢起身来跨步离席,蹬蹬蹬下了楼梯;侯大彪万志王勇等人也起身随之离去,侯大彪临走时还不忘抓了一只烧鹅腿边走边啃。
涿州众官愕然呆立,半晌后,涿州同知吴质低声道:“这个宋楠好大的脾气,好大的架子。咱们知府和卫所将军们这么给面子,他却当着众人的面发火拍桌子,真是不识抬举;锦衣卫了不起么?”
黄梦元脸色发白,回身怒视吴质道:“说的什么话,若不是众人在场,本官必不饶你;你道宋楠是随便你能说的么?他不仅是锦衣卫指挥使还是英国公府的女婿,新平堡之战以一己之力救皇上于万军从中,授勇冠伯爵位,也是你能背后编排的?”
那同知脸色煞白低头不语,黄梦元语气缓和道:“宋楠不是冲我们发火,他是在冲这个什伍连坐之法发火,朝廷下达此令确实有失商榷,哎,不说了,散了散了;吴同知,命人送些酒肉去锦衣卫衙门让宋大人的部署好生的吃一顿睡一晚,明日他们便要离开了,在此之前,谁也不准多嘴扰事。吩咐衙门捕快,暂缓抓捕连坐之名。”
宋楠心烦意乱,抽打着马鞭在大街上狂奔,众人跟在后面不敢言语,待赶回涿州锦衣卫衙门口时,宋楠的情绪才稍有平复。
涿州知府黄梦元的话语犹在耳边,东路贼兵已经进入了山东,便是说朝廷派徐延德率军剿灭东路贼兵的计划已告失败,山东再往南,都是大明朝兵力薄弱之所,到了江淮一带人口众多不说还是富庶的鱼米之地,对贼兵的补给更为有利。
这倒也罢了,朝廷竟然推出什么什伍连坐之法,看似是为了警告百姓不得从贼,但宋楠却知道,大部分百姓都是被胁迫加入,胁迫之人还有可能逃离贼兵控制,朝廷下达了这个什伍连坐之法,那却是在宣布这些人的死刑,让他们没有了退路,只能死心塌地的跟着贼兵造反了。
什伍连坐,亦即是说,编为什伍保甲之民一旦有一户被逼从贼,其余的百姓或许无需贼兵逼迫也只能为了活命加入贼兵之列,否则官府便要以从贼之论而处,这是何等愚蠢的一个政策。
宋楠不知道朝中何人提出的这个政策,为何没人加以反对,任由正德颁布了这个条例,但他明白,如果不能尽快的禁止这项条例,本已逐渐恶劣的形势将更加的糜烂不堪。
次日天蒙蒙亮,宋楠便率众出城,这一路上快马加鞭,再也不在沿途州府驻足,一日一夜的狂奔,终于于九月十七清晨抵达京城。
京城中一切如故,百姓们熙熙攘攘的在街头涌动,好像并不知道大明朝正经历一场巨大的劫难,宋楠吩咐众人各自回衙门,自己来不及回府便直接进宫。
此时刚近巳时,正德刚刚宣布散朝,众大臣们还在躬身等候正德行往偏殿才敢退出,猛然间,听见殿外有人高喊:“皇上,且慢退朝,臣宋楠有奏。”
正德和群臣尽皆愕然,但见宋楠快步从殿外台阶上跑来,直接冲入殿内,正德忙回转身愕然道:“宋楠,你何时回京了?”
宋楠施礼,喘匀了气道:“皇上,臣疾行四日,刚刚回京。”
正德道:“辛苦了,怎不回府歇息一日?”
宋楠道:“歇不得,臣有要事禀报。”
正德道:“是不是贼兵从安肃突围的消息?朕已经知道了,谷大用已经命人前来禀报的情形,这件事虽然你有过错,但毕竟是贼兵太过狡猾,朕不会责怪你的。”
宋楠皱眉道:“皇上此话何意?难道说谷大用将此过错归咎于我不成?”
正德抚慰道:“朕已经说了,朕不会怪你。”
宋楠静静道:“臣倒想知道,谷大用是如何奏议此事的。”
正德看了看宋楠,举步回座道:“好吧,既然你有事要奏,今日早朝便延时,宋楠,你有何事奏上?”
宋楠冷声道:“臣现在只想知道,谷大用是如何上奏贼兵突围之事的。”
正德皱眉心道:朕给你在群臣面前留面子,你非要问,朕都说了不怪你了,这宋楠还真是犟的很。
正德叹了口气,摆摆手,脸色有些清瘦的刘瑾缓缓站了出来。
“宋楠,谷大用上奏说,你私自从保定府抽调一千兵马守新安县,以至于保定府兵马空虚,贼兵裹挟百姓前去攻打,逼得紫荆卫大军不得不救,从而让贼兵连夜脱逃;是也不是?”
宋楠脸色发白,牙齿将下唇咬出一排印记,大笑连声。
刘瑾皱眉道:“宋楠,这是朝堂之上,岂可作此狂态。”
宋楠喝道:“闭上你的嘴,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宋楠一语既出,堂上一片震惊,当堂呵斥刘瑾,近年来还没有一人敢如此。
正德瞠目结舌,刘瑾脸色剧变,英国公皱眉摇头,杨廷和唇边带笑漠然以对,堂上形色人物,神态各异,心情也各异,唯有一点是相同的,都巴望着看堂上这一场龙虎之斗。
第三七六章 舌战群臣
第三七六章(谢休闲浪人的打赏,另:王营长同志,看到你的打赏了,谢了!)
“皇上,诸位大人,贼兵从安肃突围之后一路西进,渡过易水之后攻下了易州,将易州城焚毁一空,我锦衣卫一千三百余骑,会同茂山紫荆关两卫骑兵一千五百骑尾随追击,无奈慢了一步。”
宋楠的声音在大殿上回荡,虽然平静,但殿上众臣听到这个消息,均大惊失色,虽然贼兵从安肃突围,但众人还没怀疑到他们敢直接奔易州而去,大多数的朝臣都认为贼兵会往满城、完县一带的西南方向逃窜,朝廷得道消息之后的第一反应也是立即晓谕真定府驻扎的神武右卫做好迎敌准备。
然而贼兵不按常理出牌,宋楠的话打破了他们心中的侥幸。
“什么?易州失守?贼兵遁入五回山?”正德呆呆的道,忽然间拍了龙案喝道:“徐光祚,你不是在朕面前保证,反贼不会往西北走,而是往西南走么?易州失守,你该怎么说?”
徐光祚满面羞红的出列道:“老臣……老臣惭愧!贼兵果然狡猾,不过他们往西北跑,那不是陷入我大军包围圈中了么?太行隔断,他们何处可逃?”
宋楠冷笑道:“贼破易州后,捋掠物资盔甲粮草已然遁入五回山中,贼兵的目的便是进山,亏定国公还说什么无处可逃,怕是咱们无计可施了。”
刘瑾冷声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又何须惊慌?贼兵遁入山中,日子也是不好过的,咱们守住各处山口困死他们便是了。”
宋楠喝道:“你说的轻巧,岂不知这么一来多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要多死多少人?在安肃县,四壁合围之时,若能一举围歼,焉有今日之忧?易州城被焚、易州百姓死伤数千,物资粮草损失数以百万两计,这笔账算到谁的头上?”
刘瑾冷笑道:“你问咱家,咱家去问谁?咱家倒要问你宋大人,为何要从保定府调走一千兵马,让贼兵有机可乘了。”
宋楠瞠目道:“原本我今日只想跟皇上和诸位商量商量讨贼的方略,并未想谈论谁该负责的问题,因为贼兵未灭,还没到讨论功过之时。但既然刘公公硬是要找人当替罪羊,今日我也不得把话说清楚。”
刘瑾拢袖不语,神色倨傲。
宋楠拱手向正德道:“皇上,臣以锦衣卫指挥使的身份,请求皇上准许我锦衣卫衙门拿下谷大用问罪。”
大殿上仿佛凭空闪过一道炸雷,众臣张口结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拿谷大用?疯了吧!
正德期期艾艾的道:“宋楠,你说的是哪个谷大用?”
宋楠道:“自然是御马监首领太监,西路剿贼都督谷大用。”
正德张口半晌,哑声问道:“这……你不是开玩笑吧,他有何罪责?”
宋楠道:“臣怀疑他有通敌之嫌。”
群臣炸了锅一般的议论纷纷,刘瑾指着宋楠的鼻子叫道:“宋楠,说话要有根据,谷公公是我内廷重臣,又身兼剿贼重责,由不得你背后无端中伤。”
宋楠不理他,双手下压道:“诸位大人肃静,听我给诸位分析分析。”
刘瑾叫道:“皇上,莫让宋楠在此胡言乱语。”
正德脸色郑重,皱眉道:“让他说;宋楠,你锦衣卫风闻暗查自然可以,但当庭弹劾谷大用之罪,若无朕证据佐证,朕可要治你的罪的。”
宋楠道:“皇上放心,臣明白;皇上,诸位大人,我先问诸位几个问题,文安乱民造反之时,是谁建议要尽快派兵马剿灭,以免不可收拾的?”
群臣嗡嗡议论,杨廷和出列道:“是你宋大人,我记得你还当庭和兵部刘尚书刘大人辩驳了几句。”
群臣纷纷点头表示记起了当日之事,宋楠道:“我再问诸位,乱起之后,朝中谁第一个抵达文安县的,又是谁第一个将贼兵分兵东西的消息报于朝廷知晓的。”
杨廷和道:“也是你宋大人。”
刘瑾皱眉道:“现在不是你宋楠表功的时候,而是要你给出谷大用通敌之证据。”
宋楠冷笑道:“我只想让诸位大人给个公道话,平息民乱暴动是谁的责任?是不是我锦衣卫衙门的职责?”
群臣嗡嗡低语,张懋出声道:“按理说每个衙门都有相关之责,但兵部该负主要职责,遣兵调将围剿贼兵,兵部首当其冲。”
宋楠拱手道:“多谢英国公说了句公道话,诸位可认同英国公之言?”
群臣纷纷点头道:“原本就是如此,英国公说的不错。”
宋楠道:“兵部该负首要责任,我宋楠屁颠屁颠的率锦衣卫骑兵跑去跟贼兵打仗,是不是有些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
正德温言道:“宋楠,话岂能如此说,你一片为国之心,朕看的明白,诸位大人也是看的明白的。”
宋楠道:“多谢皇上的理解,但臣想问个清楚,臣即便不带人去文安与贼周旋,岂不明哲保身不会惹上这一身骚?皇上会因此降罪与我么?”
正德道:“这……这朕怎会怪罪于你?”
宋楠道:“那就是了,我自告奋勇率锦衣卫人手去守住新安县,若是新安失守,恐怕刘公公也要说是我锦衣卫的责任了,若我不率人前去,留在京城之中跟诸位大人一样干看着,倒还明哲保身安然无恙,请问这是何道理?”
众人瞠目结舌,心中均以为然,宋楠若是丢了新安城,估计不仅是刘瑾,朝中大臣中怕是有不少要怪罪于宋楠,做起来顺理成章,想起来还真是有些没道理。
正德安慰道:“宋楠,莫有激愤之气,你一片忠心,朕心里明白的很。”
宋楠道:“臣自然知道皇上是明白我的,但这多做多错,不做不错的荒唐事落在我宋楠身上,我可不能忍受。”
正德道:“你偏激了,又无人说你领兵守住新安城是过错,自朕而下,都是褒扬之语。”
群臣纷纷道:“是啊,宋大人之举乃是忧国忧民之举,其实我等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宋大人手中有人手,所谓能力所及,必有担当,没人会说宋大人多事的。”
宋楠摆手道:“话是这么说,但刚才刘公公不就说安肃之贼兵突围是我的过错么?那谷大用不是把责任推到我的身上么?”
刘瑾怒道:“功是功,过是过,若非你调走保定府一千兵力,贼兵岂敢行诡计突围?”
宋楠龇牙冷笑道:“诸位听到没?刘瑾可是认定我要背这个黑锅了,在座诸位心里恐怕也有很多人认为他说的对;我若不在新安守城,贼兵破新安南下,我不会受到责罚;我去了,如今却一身污水,这便是刚才我跟诸位啰啰嗦嗦说了半天的道理,说来说去还是我多管闲事。”
徐光祚皱眉冷声道:“宋大人岂能这么说话,你的人不在新安,朝廷自有别的调度,既然你在新安县,调度兵马自然算了你的人在内,为了大局着想,焉能计较你个人的得失?”
宋楠笑道:“好冠冕的理由,我不否认你说的滴水不漏,我只问你,你是如何调度的?西路围剿方略是什么?是数万大军围着安肃小城近十日还是按兵不动么?谷大用带着茂山卫驻扎在河阳镇,每日在河中垂钓,任由数万兵马徒耗粮草,任由安肃百姓陷于贼兵奴役之下却不进攻这便是你的调度,你的剿贼方略?”
“你是说,谷大用从头到尾都没进攻安肃?”张懋听出了宋楠的话意,皱眉问道。
宋楠道:“十余日时间,紫荆卫兵马驻扎西水寨,茂山卫兵马驻扎河阳镇,距离安肃仅五六十里,便不再寸进,也未发动一次进攻,这便是定国公授予谷大用的方略,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徐光祚叫道:“老夫从未叫谷大用如此,将在外军令不受,谷大用身为西路剿贼都督,老夫并未限制其用兵方略。”
宋楠冷笑道:“你倒是推得干净,好吧,就算如此,定国公身经百战,你来品评品评谷大用的用兵方略如何?”
徐光祚岂肯上宋楠套,想了想道:“谷都督也许有他自己想法也未可知。”
宋楠厉声道:“他自己的想法?茂山卫六千大军在北,紫荆卫六千大军在西,东有雄县霸州卫三千兵马,西南有保定府三千兵马,南有我锦衣卫一千骑兵,只消他谷大用一声令下,五路合围,贼兵裹挟百姓不过六七千人,便是没打过仗的三岁孩儿也能一举获胜,还需要什么方略?还需要什么其他的想法么?真是天大的笑话。”
徐光祚面红耳赤怒气冲冲,却又无法发作,因为宋楠的话无可辩驳。
一片寂静中,刘瑾缓缓道:“怕是正因为你的举动,才破坏了谷大用的总攻之计吧。”
宋楠双目如电,盯在刘瑾脸上,刘瑾有些慌乱道:“怎地,咱家说错了么?”
宋楠呵呵冷笑道:“刘公公坐镇京中,运筹千里,莫非谷大用按兵不动的方略是你刘公公所授?”
刘瑾忙道:“瞎说什么,咱家只管内廷之事,剿贼军务焉会插手?”
宋楠喝道:“那你便闭嘴。”
刘瑾跳起来道:“你污蔑谷大用通敌,他是我内廷之人,咱家为何不能说话?”
宋楠道:“好,既然你使劲往上凑,若我查出谷大用通贼之事属实,你也别想撇清。”
刘瑾怒道:“你敢威胁咱家,这可是朝堂之上。皇上,您瞧瞧,宋楠狂到了何种地步,眼中还有谁?”
正德皱眉道:“宋楠,说来说去,朕还是没明白谷大用为何有通贼之嫌啊?”
第三七七章 舌战群臣(续)
第三七七章
“皇上,谷大用率剿贼大军按兵不动,这还不能说明问题么?”宋楠道。
正德不悦道:“就算谷大用错失战机,也不至于说他通贼,这可是毫无道理的。”
宋楠道:“皇上,贼兵若突破新安县往南,则如何?”
正德道:“那自然是大患,这也是朝廷极力避免的。”
宋楠道:“皇上朝廷之患正是贼兵所望,贼兵自然是极力希望突破新安县城,能够长驱南下;谷大用陈兵不攻倒也罢了,也许正如有些人为他辩解的那般是另有什么精妙的方略;但臣想说,既知贼兵之患乃是突破南窜,谷大用为何不在围城期间增兵新安县?而是只让我的一千兵马守新安县?若非贼兵第一次进攻新安吃了大亏心有余悸的话,贼兵若拼死进攻新安县,则结果如何?”
正德皱眉道:“新安或将不保。”
宋楠点头道:“圣上明鉴,臣只想问,谷大用的用意何在?总不能事事都用什么‘另有打算’之类的话来搪塞吧。”
“这……”正德也无语了。
“臣在逼不得已之下才从保定府调来我锦衣卫千户所的一千缇骑,注意,臣调用的只是自己属下的人手,没动保定府兵马一兵一卒;保定府凭借坚城之利,有三千人马驻守,臣认为自保有余,根本威胁不到保定府的安危。”
刘瑾道:“你说能自保便是能自保么?”
宋楠斥道:“我一千兵马尚能守住一个城墙高只有一丈多,且倒塌多处的小小新安县城;凭什么三千兵马守不住城墙高两丈,护城河宽三四丈,且修建了敌楼、角楼的保定府?”
刘瑾语塞,张懋出声道:“宋楠所言不差,三千兵马足可守住保定府,慢说是乌合之众的反贼,便是一万精兵也难攻破。”
正德缓缓点头道:“原来如此,你调一千缇骑往新安县,原是在保定足可自保的考虑之上的;然则你是为了加强新安县的防御兵马了,你做的对。”
宋楠道:“皇上明鉴,臣确实是无奈之举,谷大用按兵不动,城生恐新安有失,丢城事小,让贼兵经此南下,那将是不可收拾的局面。臣有一事想请皇上替臣释疑,在我调集一千锦衣卫缇骑增援新安之前,围困安肃的兵力中新安最少,只有区区一千之数,谷大用围而不攻,又不派兵增援新安,是何用意?”
正德皱眉想了半天摇头道:“朕,朕于军事不太精通,朕想不出。”
宋楠道:“那位大人能替我解释解释,在此情形之下,贼兵被困安肃会作何想法?”
正德点头道:“还是请英国公解释给朕听听。”
张懋道:“兵法围城战中围三阙一乃是让敌人按照本方的想法和线路逃窜,可瓦解敌死战之志,又可让敌进入设置好的陷阱;安肃周围重兵围城,只有新安兵力最为薄弱,难道……难道谷大用的用意便是……逼着贼兵攻打新安?”
朝堂上一片抽气之声,张懋这个结论得出来,众人立刻理解了宋楠为何要说怀疑谷大用通敌了,既不给新安增兵,又围而不攻,摆明是要给贼兵活路,让贼兵拼死夺取南下通道,这不是通敌是什么?
正德便是再糊涂,也明白是什么意思了,身子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苍白的小脸上一片愤怒。
刘瑾心中叫苦不迭,心道:只是逼着贼兵跟宋楠火拼罢了,最好能将宋楠杀死在新安,可是没半分通敌之心啊。然而这话又如何说的出口,见正德震怒,心中暗叫糟糕,又不得不救谷大用,因为若谷大用真的被拿下,若是落到宋楠手中逼供,难保不会把自己扯进去,谷大用关键时候可是连自己也不买账的。
“皇上息怒……”在正德没开口之前,刘瑾大叫着匆匆小跑来到座下跪倒磕头。
正德怒道:“刘瑾,你要替谷大用求情么?”
刘瑾磕头不迭道:“奴婢以性命担保,谷大用绝不会通贼,您想,谷大用这么多年来忠心耿耿伺候皇上,身为内廷要员,肩负剿贼重责,他怎么会说通敌便通敌?其动机何在?根本说不通啊?”
正德喝道:“那你给朕解释解释,谷大用在安肃所为是为了什么?”
刘瑾把牙一咬道:“奴婢认为,定是谷大用不堪重用,谷大用本就没带过兵,在作战方略上一穷二白,犯下如此错误,定是因为太过愚蠢所致;他出发之前曾跟奴婢说过‘新安县有宋大人驻守当无虞被破’奴婢刚才想起此语,想来他不增兵新安是因为信任宋大人的能力之故;至于他为何围而不攻,我想他必然有自己的解释;但说他通贼,奴婢死也不信。”
正德皱眉不语,内阁大学士焦芳也出列奏道:“臣也不信谷大用会通贼,定是能力不够之故。”
“臣也不信!因为毫无动机和理由!”户部尚书顾佐出列奏道。
“老臣也不信!”徐光祚奏道。
“臣等也不信。”百官中陆陆续续出来二十多人,有文官,有武职,均表示不信谷大用通贼。
正德看着宋楠道:“看来其中还是有隐情啊,宋楠,朕其实也不太信谷大用通贼,这件事看来还需有证据佐证。”
宋楠知道无法以通贼之罪弄死谷大用,但说出谷大用是为了害自己却也同样没有证据,之所以骇人听闻的说谷大用通贼,是不想授人以党同伐异的口实和印象罢了。
“说实话,臣也不信。”宋楠道。
正德和群臣一头瀑布汗,心道:你自己都不信为何还要在谷大用头上扣屎盆子,简直不可理喻。
宋楠道:“以情理度之自然是不信的,可谷大用的行为偏偏让我不得不怀疑,我锦衣卫衙门从来都是看事不看人。不过既然刘公公、定国公、焦大人等都愿意以性命担保谷大用不会通敌,我也不好说什么,但谷大用被贼兵戏耍突围之后竟然将责任归咎于我,可见其既愚蠢又动机不良,这样的人岂能担任剿贼都督的重任,臣今日正式弹劾谷大用失职之过,请皇上圣断。”
宋楠话音刚落,杨廷和便出言道:“臣附议,身负如此重责,用兵如此愚蠢,岂能胜任?请皇上另派他人领兵剿贼。”
杨廷和的态度便是内阁除焦芳顾佐之外其他人的态度,一言既出,附议者甚众。刘瑾也知道无可挽回,刚才为了挽救谷大用自己也亲口说了谷大用是个蠢货,现在改口都来不及了。
“奴婢也认为……谷大用不适合担任剿贼都督之职,为了能早日剿灭反贼,奴婢也请求皇上另择能者任之。”刘瑾道。
到此时,谷大用被革职已成定局,回京之后恐还需要接受讯问,在安肃的所作所为搞不好还要追加惩罚。
正德不再多言,当即下旨革去谷大用西路剿贼都督之职,即刻回京接受讯问,由剿贼大都督定国公徐光祚令提人选廷议任命。
刘瑾和徐光祚面上无光,退在一旁阴沉着脸,本以为宋楠会喜上眉梢得意之极,但看宋楠的脸上一片笑容也无,依旧脸色严肃。
正德有些倦怠,伸手在额头揉了揉道:“今日便到这里吧,朕累了,若无事的话,便退朝了吧。”
众人躬身等待正德离座,站得久了,几十名老臣都有些吃不消了,身子也摇摇晃晃;却听宋楠叫道:“皇上,臣还有事要奏。”
众人皱眉看着宋楠,这家伙今天是怎么了,二十几日不见,像是换了个人,以前虽然嚣张,但总还有些收敛,今日在庭上当面直斥刘瑾,又连番阻挠正德退朝,强势的有些不像话。
正德刚按着扶手起身,闻言愕然道:“宋楠,你还有奏议,不如这样,早朝时间太久,你来朕书房说话如何?朕口渴的紧。”
宋楠拱手道:“皇上,这是一件大事,恐怕要请皇上暂且忍耐口渴了。”
依着正德的脾气,他自然可以不管不顾,但现在贼兵势力越来越大,闹得沸沸扬扬,干系到社稷存亡之事,正德也不敢怠慢,所以现在收敛了许多,时时关注时局,也主动召见大臣一世;加之又是宋楠要奏议,宋楠如此认真,必然非同小可,于是落座道:“好,朕准你上奏。”
一名老臣本以为能够下朝,闻言本已老迈孱弱的身子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咕咚一声栽在地上。
第三七八章 讳疾忌医
第三七八章
“臣回京途中,听闻东路贼兵已入山东境内,在济南府和东昌府辖内纵横来去,心中甚是忧虑。贼兵之势已然坐大,若任由其往南流窜,过了青州府和衮州府之后,便要祸及南京江淮一带了。江淮两浙一带民富兵稀,贼兵若祸及该处,必成泛滥之势,未知皇上可明白这一点。”
正德心头焦躁,他根本不想听到这些话,东路剿贼大军失利本就是这几日最令他烦心之事,他心里既心急如焚,却又讳疾忌医不愿听人提及,早间李东阳提了几句,便被正德斥责的老脸无光,现在宋楠又来提及此事,登时脸色阴沉可怕,强忍着没有发火。
皇上可以不说话,但大臣责问,身负其责的定国公徐光祚可不能装哑巴,他可是剿贼大都督。
“宋大人,东路贼兵虽入山东,但我剿贼大军已经进驻济南府和东昌府,扼住南下之路,老夫也已增派兴州左中后三屯卫南下夹击,不日便可将其扼杀于山东北部。宋大人,剿贼之事乃是我五军都督府的事情,宋大人对剿贼之事一片热心,老夫很能理解。不过五军都督府的军务大事,还是不劳宋大人费心了,你看老夫何时对你锦衣卫衙门指手画脚过?”
除非是傻子,否则谁都能听出徐光祚话语中的讥讽之意,言下之意,你宋楠根本没资格管我五军都督府的事情,不要指手画脚的凑热闹。
宋楠哈哈一笑道:“有定国公坐镇,岂有我宋楠指手画脚的余地,定国公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东西两路势如破竹,打得贼兵抱头鼠窜,剿贼颇有建树,这可是大伙儿有目共睹的。”
朝堂上有人偷笑出声,更多的官员捂着嘴强自忍笑,身子一抖一抖的,宋楠这几句话可够损的。
徐光祚老脸羞红怒道:“宋大人,你是成心给老夫难堪是么?胜败乃兵家常事,一时之失算得了什么?真是无知的很。”
正德忍不住道:“宋楠,这便是你所要奏的事情么?剿贼之事只有定国公总领,非你职权所辖,若无他事可奏,这便退朝吧。”
宋楠忙道:“皇上,臣所奏不是剿贼用兵之事,而是另外一件事情;臣在涿州路过时,听闻朝廷颁布了一个《从贼什伍连坐之法》,不知可有此事?”
正德道:“确有其事。”
宋楠道:“皇上,此法不妥啊,臣请废除此法。”
正德愕然道:“那是为何?贼兵如此猖獗,皆因从贼者甚众之故,若不加以严厉惩戒,各地刁民皆欲从贼,贼势壮大,岂可遏制?”
宋楠道:“皇上,此法断不可行,臣从剿贼前线而来,知道百姓从贼的原因,有些事不是想当然而为之,须得慎之又慎啊。”
刘瑾冷冷插言道:“宋楠,你也管得太宽了,你只是锦衣卫指挥使之职,朝廷施政与你锦衣卫衙门毫无干系;今日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放肆,皇上不追究你的罪责已经是格外开恩,你需自重,当着诸位大人的面休得胡言乱语。”
宋楠道:“我是朝廷官员,难道竟无谏言之权么?”
刘瑾道:“此法是经内阁票拟批准,诸位大人都没异议,偏你说此法不妥,天下就你一人聪明?在座诸位大人都是脓包不成?”
宋楠心头一惊,这事居然是内阁票拟同意的,当真不可思议,内阁这帮人难道吃了屎糊了脑子不成?
正德也道:“是啊,此法是经诸位大臣商议拟定,目的便是以严厉的手段阻止百姓从贼,对剿灭反贼有利,宋楠,你还是不要多言了。”
宋楠心中发凉,若是内阁同意颁布的,自己也无力挽回了,自己一人可扛不住内外廷的共同应付,但即便如此,宋楠还是想尽力的挽回一些,于是拱手道:“臣觉得,此法或有威慑作用,但事实是,贼兵采用的是裹挟逼迫百姓从贼的手段,若是用此法,被逼迫的百姓再无回头之理,会死心塌地的造反;其余连坐百姓之家,也因面临朝廷的惩罚而会铤而走险加入贼兵之中,这么一来,岂不是反倒助了贼兵一臂之力么?”
“宋楠,拟此法之初,便已经对此有所考虑了,但朕和诸位大人均以为利大于弊,若真是忠良百姓,又怎会甘受胁迫,贼兵胁迫他们,难道他们不能奋起反抗么?”
宋楠心中暗叹,这还真是有理说不清了,百姓面对的是刀剑架在脖子上,如何反抗?拿家人儿女父母的性命胁迫你从贼,你如何反抗?难道都是榆木疙瘩愣头青,为了忠于你皇上便全家都死于贼兵之手不成?简直荒谬。
“皇上……”宋楠叹道。
“行了行了,你刚从易州兼程回京,想必连府门都没回,赶紧回府去吧,休息好了再来见朕。”
“皇上三思啊……”宋楠不依不饶。
正德不悦的一摆手站了起来,大踏步下了龙座扬长而去,当值太监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愣才赶紧叫道:“退朝!”群臣赶忙躬身齐呼万岁,正德却已是没入偏殿的帘幕之后了。
宋楠呆呆站在那里,朝臣们熙熙攘攘的退出大殿,宋楠兀自不动,半晌后,肩膀上有人拍了拍,宋楠惊醒过来,转头看去,却见老公爷张懋站在身后,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宋楠赶忙施礼道:“老爷子好。”
张懋招招手,两人走出大殿拾阶而下。
张懋微笑道:“晨间刚回京么?”
宋楠点头道:“是,还没来得及回府呢,本打算午后去拜见您老的。”
张懋笑道:“先回府去吧,二十多天没回家,回到京中却又赶来上殿,你这是要学大禹治水过家门而不入么?”
宋楠笑了笑道:“老爷子说笑了,京外贼兵横行肆虐,我这不是心急如焚,这才赶忙来见驾的么。”
张懋叹了口气道:“宋楠啊,有些事急不得,徐徐图之乃是上策。”
宋楠道:“老爷子,您是没见到百姓们受的苦,凡贼兵所到之处,皆成焦土残垣;百姓被裹挟入贼之后,我却不得不亲手宰杀他们,真是教人……哎!不提了,反正我一个人急也是没用,罢了。”
张懋呵呵笑道:“你呀,年纪太轻,尚不知韬光养晦之道,你以为就你一个人急?就你一个人心里明白?”
宋楠道:“老爷子,您看不出来这什伍连坐之法简直就是胡闹么?”
张懋抚须一笑道:“老夫自然知道。”
“那为何不出来反对?”宋楠站住脚步愕然问道。
张懋道:“有些事并非反对便可,徐光祚派徐延德这个草包去剿贼是想让徐延德捞些军功,谷大用围而不攻的用意乃是要让贼兵和你拼命,什伍连坐之法的弊端,这些事老夫心里都跟明镜儿一般。”
宋楠更为惊愕道:“那您岂能纵容他们,您为何不出来进谏?”
张懋道:“进谏有用么?你倒是进谏了,反倒惹得皇上不开心,惹得徐光祚对你恨之入骨。什伍连坐之法据说是皇上自己提出来的,你当是内阁杨廷和他们都是傻子?他们票拟通过那是不想让皇上下不来台罢了,便是此法不利剿贼,内阁也不承担责任,这便是明哲保身之道。明白这一点的人自然不会出来反对。”
宋楠呆立良久道:“原来是皇上自己提出来的,难怪如此。”
张懋道:“老夫估计多半还是刘瑾的主意,皇上岂会想起来弄个这么个玩意出来,刘瑾是恐招致反对,故而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说动皇上自己提出,这样一来便顺理成章的推行了。”
宋楠点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定是刘瑾这阉狗出的馊主意,这厮是想死了,之前的马政和土地政策已经搞得民不聊生,此次刘六刘七造反,我敢说便是刘瑾的马政和土地政策惹来的事端,这狗贼不除,朝廷难有宁日,百姓难有安生日子过。”
张懋肃容道:“小心些,不可妄言之。”
宋楠冷笑不答,半晌道:“然则我们便看着无能为力?西路贼兵已遁入山中,难以剿灭;山东的贼兵纵横于济南东昌两府所辖的大片辖域内,什伍连坐之法一颁布,贼兵的兵力必将大增,徐延德能剿灭?我很怀疑。”
张懋站定身子,看着宋楠道:“年轻人,你记住,有些人是不碰南墙不回头的,吃一堑长一智,这是我大明一劫,谁也熬不过,躲不了。当皇上明白过来之后,无需你去诤言直谏他也会主动来找你的,安心的回府,办好自己的差事去吧。”
宋楠叹道:“难道非要撞了南墙才知悔改么?”
张懋道:“有时候就是这样,老夫也知道这么一来生灵涂炭,大明朝也遭受重创。然不破不立,不经历大劫难,有些人想不明白事理,这些损失虽然巨大且难以忍受,但也不得不忍。凭一两个人的力量,非但不能扭转局面,反而会大祸临头,我可不想见到你被砍了脑袋的那一天,你若敢让媗儿当寡妇,我可饶不了你。”
宋楠默然不语,呆立原地;张懋再拍拍他的肩膀,转身出宫门快步而去。
第三七九章 小别重逢
第三七九章(谢:炽天使1972、怀沙15两位兄弟的月票。)
宋府众女早已得知宋楠回京的消息,虽然宋楠并未回府,但李大牛已经将消息带了回去;府中顿时沸腾起来,厨下忙着烧菜备席,忠叔带着一干仆役将院子打扫的干干净净,忠叔亲自动手将厅上宋楠常坐的那张红木大太师椅擦得澄明瓦亮。
宋府中的女人们虽极力掩饰心中的喜悦之情,装作若无其事的摸样,但发光的眸子还是出卖了她们,宋楠离京这二十余日,女人们都慵懒的很,每日的打扮装束也是马马虎虎随随便便,发髻松松一挽便在后园里坐着闲聊天,话题刻意回避宋楠,却都心不在焉。
借用戴素儿回应婉儿的一句话来说:夫君不在家,打扮的再漂亮给谁看?
但今日,众女躲在各自房中半天不出来,花粉的淡薄,花黄的歪斜,发髻的样式,首饰的简繁,衣裙的颜色;这些地方都要精益求精,挑剔的一塌糊涂;宋楠在家的时候便不修边幅的陆青璃也罕见的花了半个时辰,最长的用时非戴素儿莫属,足足用了一个半时辰,方才妆成出门。
几女在院子聚首,相互间打量着对方焕然一新的打扮不禁哑然失笑,小郡主倒是直白:“这红皮狗害死人,弄得大家紧张兮兮的,等他回来必不饶过他,要罚他。”
陆青璃道:“怎么罚?罚酒么?”
小郡主冷笑道:“想的美,他想一醉了之可不成,罚他伺候的咱们姐妹服服帖帖的。”
众女顿时面红耳赤,各自扭头不语,小郡主道:“怎地?你们不想么?本郡主可是想了,你们若不想,我便不让宋楠去你们房里了。”
青璃叫道:“那可不成,你一个人可经受不住。”
叶芳姑面红耳赤嗔道:“青璃!还不住嘴。”
青璃惊觉失言,赶紧掩住小口,小郡主一把揽过陆青璃的肩膀道:“还是青璃妹子对我的脾气,今晚带着你了。”
骑行在马背上的宋楠恍然未觉自己已经被妻妾们瓜分了今日的时间,虽然在庭上惹了一肚子气,但行在正南坊大街上,离家越来越近,心情也自雀跃,一想到马上能见到母亲和妻妾们,顿时将所有不快抛诸九霄云外。
宋府门前,莺莺燕燕一堆娇妻簇拥着宋母站在门前,惹得经过的百姓们驻足咂舌,看见宋楠骑马飞奔而来的身影,宋母的眼眶中满是热泪,抬脚下了台阶,一把将下马叩拜的宋楠抱在怀里,双手在宋楠脸上乱摸,肝儿肉儿的一顿叫。
宋楠略感尴尬,身为锦衣卫指挥使三品大员,跺一脚大明的地都要抖三抖,一句话便可人头滚滚,在母亲眼里依旧是心肝肉儿;不过宋楠倒也挺享受的,这个年代里,唯一真心疼惜自己的,把自己视若生命的人便是眼前的这些亲人了,虽然严格意义上来说,自己并不是她的儿子,但宋楠早已揭过了心头的疙瘩,后世的父母亲人已经逐渐压缩到了心中最深的角落里,轻易不去想起他们。
“我儿瘦了。”宋母道。
“风餐露宿的能不瘦么?还要打仗。”忠叔笑道。
“我儿黑了。”
“天天在大太阳下晒着能不黑么?”忠叔道。
“我儿壮实了。”宋母发出第三道评语。
小郡主忙道:“娘,进府吧,这么多人看着,您老是抱着他,叫夫君今后如何统率锦衣卫?”
宋母呵呵笑道:“对对对,老身霸占着你们的夫君,自是不该,要抱也是媳妇们抱才是。”
众女羞红了脸,宋楠挽着宋母的胳膊往里走,挤眼道:“娘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风趣了。”
宋母道:“小猴崽子,娘一向如此。”
宋楠哈哈大笑,大伙儿簇拥着宋楠进了正厅,府中仆妇们都来拜见,宋楠一一道谢。
待清闲下来,回到后宅之中,宋楠一屁股往红木太师椅上一座,叹道:“可算是到家了,还是在家里舒服。”
叶芳姑微笑道:“在外边吃了不少苦吧。”
宋楠摆手道:“那算什么,打了几仗而已。”
陆青璃道:“就是,打个鞑子都不怕,还怕这些毛贼?”
小郡主道:“青璃马屁功夫见长,必有所图,莫不是晚上……”
陆青璃忙捂小郡主的嘴巴,闹作一团。宋楠见戴素儿站在一旁不语,招手道:“素儿过来。身子如何了?”
戴素儿挺着微凸的肚子缓缓走来行礼,宋楠起身拉住,拍拍椅子道:“坐下说话,有身子了行动可要当心。”
戴素儿飞快的看了其他众女一眼,红着脸道:“姐妹们照顾的很好,不用担心。”
宋楠点头,起身伸了个懒腰道:“那就好,我这身上老泥起码三十斤,在涿州洗了一回,没人替我搓背,待我洗干净了再说话,没得熏坏了你们这些娇滴滴的人儿;谁来替我搓背?”
陆青璃刚要举手,小郡主一瞪眼,陆青璃赶紧放下手。
“谁也不准去,一个人跑去外边,二十多天连个信也不写一封回来,罚你自己烧水,自己洗澡。”小郡主双手叉腰,尽显悍妻本色。
宋楠一愣,愁眉苦脸道:“你们便是这么迎接夫君的?”
小郡主道:“哼,莫装可怜,我们都说好了,谁也不许去。”
宋楠斜眼看着众女道:“是么?”
众女赶紧扭头,虽和小郡主亲如姐妹,但毕竟正妻发话,谁也不敢公然顶着干,否则以后谁还有好日子过。
宋楠哈哈一笑道:“好吧,那我只能自己洗了。”
起身往门外走,小郡主叉腰嬉笑,宋楠行到她身边,忽然一抄手将她腾空抱在怀里,咬牙道:“夫纲不振都是你这小妖精捣的鬼,今日要动用宋家家法。”
小郡主双脚在空中乱踢,宋楠只是不理,大声道:“萍儿去叫人准备热水,婉儿去帮我准备胰子衣物,至于小郡主这个小妖精嘛,罚她给我搓背。”
小郡主在宋楠身上手脚横空乱舞,宋楠啪啪两掌打在她的隆臀上,被宋楠抗在肩膀上往浴房走去,小郡主叫道:“芳姑姐姐救我。”
叶芳姑抿嘴笑道:“自作孽,不可活。”
宋楠哈哈大笑道:“芳姑此言大善,晚上为夫好生的疼你。”
芳姑啐道:“滚!”
……
浴房内热气蒸腾,雾气中,两具白花花的身子在浴桶中绞在一起,小郡主像块牛皮糖黏在宋楠身子上,两人抱着亲吻不休。
宋楠的双手如同蛛爬一般跋山涉水,在小郡主丰满的身体上爬行不休,小郡主口中发出娇吟之声,双手不甘示弱的在宋楠的身上乱摸乱抓。
“宋郎,想我么?”小郡主喘息道。
宋楠嘴上没空,叼着两枚相思豆吸吮不休,含糊道:“想……”
“那你还不快些。”小郡主像是濒死之人发出声音,有气无力。
“快些作甚么?”宋楠不为所动。
“你这人……快……快啊。”小郡主扭着水蛇般的身子,俏脸一片粉红。
“快什么?你倒是说啊。”宋楠笑问。
“啊,啊,啊。”小郡主扑腾着,溅起水雾一片。
宋楠暗自偷笑,小娇娃火气不小,这时候不戏弄更待何时?
“快啊,快啊,求你了夫君。”小郡主咬着宋楠的耳垂,硬的不成便来软的。
宋楠身子酥软,下体已经硬如钢铁,猛地站起身来,将小郡主的身子翻转伏在木桶边上,挺起巨炮低声道:“如你所愿,我来了。”
说罢,腰部一挺,便听小郡主哎呦一声,蜜处被铁杵杵入,顿时浑身酸软,口中不禁发出一声长长的娇吟;宋楠头皮发麻,感觉自己进入层峦叠嶂之中,一阵蚀骨的快感袭上脑际,吸了口气便快意进出起来。
小郡主的空虚终于被填满,随着宋楠的凶狠冲刺,一**的极乐涌遍全身,眼中终于落下泪来,身子也如面条般的柔软,一根手指头也提不起来。
浴房中啪啪啪之声不绝于耳,站在门口的婉儿面红耳赤,捂着耳朵不想听,但那声音偏偏往耳朵里钻,身子也逐渐的不对劲;猛听得里边小郡主一声欲死的呻吟声响起,婉儿觉得身下一热,赶紧扶着门差点摔倒;定了定神,婉儿软手软脚的踉跄逃离了。
房内,宋楠依旧凶狠的冲刺着,小郡主已经头发披散像滩烂泥了,口中边艰难的喘气,便叫道:“夫君,够了,够了。”
宋楠道:“我还没够。”
“饶命!饶了妾身。”小郡主哀求道。
宋楠哪里管她,身子涌动不休,终于快意到来,闷哼一声,菩提之水尽数灌入红莲之中,满意的长出一口气。
“夫君抱我出去放在软榻上,将奴家的下身抬高。”小郡主有气无力的道。
宋楠道:“那是为何?”
“嫂子说……不……不能流出来,不然怀不上。”
宋楠差点一头栽倒。
第三八零章 踏秋遇远客
第三八零章
连续数日,宋楠告假不朝,呆在府中享受美好时光,孙玄也很知趣,将锦衣卫衙门中的杂务全包了,除了必须宋楠拍板的事情之外,其余的事情都不来烦宋楠。
但其实,宋楠过的并不轻松,当然不是房第间的忙碌,而是经历了剿贼之事后,目睹京外贼兵的肆虐,无论如何不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但宋楠也想通了老公爷的警告,在此时此地,选择闭嘴忍耐是明智的选择,或许大明朝真的需要一次巨大的创痛才能让某些人真正的警醒过来。
不破不立,说起来简单,但这破立之间将要付出多么大的代价,要掉多少脑袋,流多少血,宋楠真是想想都寒毛倒竖。
宋家众女也知道宋楠的心事重重,知道宋楠并不能完全的放松自己,于是叶芳姑提议,全家出去秋游一遭,登时得到大家的响应。
时近十月,此时出游,莫过于去秋意浓醉之处为佳,而最能体现京城地域秋意的,莫过于去香山看红叶了。
很少跟着宋楠他们一起出门游玩的宋母也难得的表示同意一起前往,宋母自然是对什么红叶秋意无感,还是陆青璃一语道破天机:“大永安寺的菩萨很是灵验,婆婆定是冲着寺院去的,不是求子孙繁茂多福,便是求家宅平安。”
众人深以为然。
选了一天晴朗无霾的日子,宋府举家起了个大早出游,数辆大车在十几名高头大马的锦衣卫旗校的护卫下缓缓出西城门,香山在西门外约莫四十余里,到了巳时便到达山脚下的集镇,众人下车寻了一家茶铺歇脚,吃些点心茶水徐徐从东坡石阶徒步上山;一路上众人兴致勃勃,指点着山中景色,叽叽喳喳的说笑不停。
浓荫蔽日的石阶山道上人群熙攘,京中达官贵人也有很多来游玩赏景,看着秀丽的山景,吹着飒爽的秋风,宋楠也觉得心情舒畅了许多,和众人有说有笑,往平山亭攀登,大永安寺便在平山亭左近。
在一处转弯的山石之后,有一处平整的山石平台,见宋母有些气喘,宋楠和小郡主扶着老夫人带着众人在平台上小坐歇息,正在此时王勇悄悄来到正说笑的宋楠身后,低声道:“大人,借一步说话。”
宋楠见王勇神色严肃,心中一紧,起身跟随他来到岩石之侧问道:“怎么了?”
“大人,卑职觉得有些不对劲。”
宋楠一惊道:“什么不对劲。”
王勇低声道:“从山脚的镇上起,便有人尾随着咱们,大人莫回头看,后面有两个书生打扮的人,前面还有四个穿着绸缎的商人摸样的人一直在左近保持距离,看上去是在盯梢咱们。”
宋楠低声道:“何以见得?兴许人家也是上山游玩的,自然是同行一道了。”
王勇道:“这几人脚步矫健,这山道如此陡峭,卑职走着都有些气喘,这些人汗都不流一滴;刚才在云起崖,那蓝衫书生踩到了空处,一般人肯定摔倒了,可他却迅速做出反应,卑职断定他必然身有武功。”
宋楠咬着下唇道:“你能判断出他们的意图么?是友是敌?”
王勇摇头道:“卑职不敢判断,但可以肯定,他们是在盯着咱们;大人,未免意外,卑职建议取消行程下山去,过了平山亭之后山路更是狭窄,到时候咱们这点人手怕是照顾不周。”
宋楠扭头看着兴致勃勃的宋母和一干妻妾,想了想道:“先不忙,先弄清楚他们是否是在跟踪我们,以及他们的意图再说,毕竟咱们人手多,在这段路上他们还不敢动手。”
王勇道:“要不要卑职带人去直接抓了来问?”
宋楠摇头道:“不用,你带着人保护老夫人她们,我自有办法试探出来。”
王勇点头道:“大人小心些。”
宋楠点点头,回身来到众妻妾歇脚的山石平台上,小郡主笑道:“夫君刚才可错过了好戏了。”
宋楠笑道:“什么好戏?”
小郡主道:“刚才青璃作了首诗呢,真是好笑到肚子疼。”
陆青璃拍着山石嗔道:“不准说。”
宋母摸着她的头道:“我的儿,有什么好害臊的,说给你夫君听,又不是外人。”
小郡主嬉笑道:“对对对,害什么臊;青璃妹子见下面石阶上坐着休息的两个书生老是往这边瞟,于是做了首打油诗讽刺他们,诗曰:两个酸秀才,一对癞蛤蟆,在朝这边看,命人打掉牙!”
众人再次前仰后合,戴素儿用丝巾捂着嘴笑的差点岔气,陆青璃怒道:“写的不好么?干什么取笑我?”
宋楠也不禁莞尔,眼睛朝下边看去,却没见到什么书生的影子,于是问道:“癞蛤蟆呢?我怎么没看见?”
众人往下看,果然不见了那两人的踪迹,小郡主道:“刚才还坐在那里假装看山景的,可能是被青璃妹子取笑了羞臊的逃走了吧。”
宋楠心中疑惑,对叶芳姑使个眼色,凑在宋母的身边道:“娘亲跟媳妇们在这里多歇一会,我去去就来。”
宋母道:“什么事?”
宋楠笑道:“没事,就下去看看风景,这里风景不错,想多看看。”
宋母笑道:“确实不错,咱们在这里多停一气。”
宋楠起身沿着石阶往下走,叶芳姑得了宋楠的眼色也起身跟上,小郡主打趣道:“夫君看来是找癞蛤蟆们麻烦去了,这是瞟了青璃妹子,要是偷瞄了素儿,那夫君还不调集锦衣卫衙门的旗校们漫山遍野的捉拿么?”
戴素儿红着脸道:“别扯上我。”
陆青璃悠然道:“那要是偷瞄了小郡主,不仅锦衣卫衙门全员出动,还什么奋武营,神机营,什么公爷府卫士还不统统要出动么?”
小郡主啐道:“死丫头,嘴巴伶俐,我来替你扯一扯。”说罢伸手来捏陆青璃的嘴巴,陆青璃赶紧缩在宋母身后吐舌头,两女嬉笑着乱成一团。
戴素儿秀眉微蹙看着下方,见宋楠和叶芳姑在下边的石阶上交头接耳了几句,叶芳姑明显有个伸手摸腰的动作,脸色也有些严肃,顿时警觉起来。
却见宋楠伸手按住叶芳姑的手,两人交谈几句,并肩往石阶下方行去,逐渐消失不见。
……
宋楠悄悄的将王勇的警告告知了叶芳姑,叶芳姑伸手就要拔出腰间短剑,被宋楠赶紧阻止,低声道:“这两个书生定在左近,别冲动,咱们找到他们,抓了来逼问他们的身份意图再作计较。”
叶芳姑点点头,顺着石阶往下望去,一路往下的山道一览无遗,并无刚才那两名书生的身影,叶芳姑指着山石旁白踩断的枝叶低声道:“定是躲起来了,这里有痕迹。”
宋楠低声道:“装作没看见,咱们从后面绕上去。”
两人装作指点风景,并肩往山阶下走,行了百步后,估摸着上边已经看不见自己,两人纵身从右侧山壁上的裂缝处钻入树丛中,悄悄顺着山壁上的凹处往上攀行,攀爬了不到数十步,便看见一块巨岩下露出衣衫的一角,一个带着方巾的头颅正探出岩石朝山道上的宋家众人窥探。
宋楠打个手势,两人缓缓靠近至数丈处,猛听得悉索数声,两名书生同时察觉,扭头回望;叶芳姑如一只大鸟般从岩石上跃下,手中短剑出鞘,画出一道夺目的闪光直劈蓝衫书生的面门;那书生不得已现出原形,身子后撤,脚步迅捷的在山石上一点,手中的折扇刷的打开,横着一档,竟然挡住了叶芳姑的一剑,折扇居然安然无恙。
叶芳姑有些发愣,宋楠的声音从后面传来道:“扇骨是精钢的,扇面也不是纸做的,身怀武功,原来是两个冒牌的书生。”
两名书生转身便走,宋楠喝道:“朋友,这便想走么?”
蓝衫书生回头艰难的道:“尊驾欲待如何?我们可没招惹你们。”
说话的声音虽是官话,但听起来语音怪异,别扭之极。
宋楠皱眉道:“你们刚才偷窥我的妾室,这可不是读书人所为,在我看来这便是对我的侮辱,怎么能说没招惹我?”
蓝衫书生和黑衫书生对视一眼,几乎同时拱手道:“原来是因为这件事,得罪了,我等不是故意招惹尊驾家眷,只是看风景无意间冒犯,还望海涵。”
叶芳姑皱眉道:“你们是哪里人,说话怎么这个味儿。”
两名书生不答,黑衫书生伸手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元宝来道:“若有冒犯,这十两银子便当是赔罪,尊驾不会因为此事便不依不饶吧。”
说罢将将银子抛向宋楠,宋楠伸手接过,掂了掂笑道:“好大的手笔,看了别人一眼便给十两银子,要知道有这等好事,我倒是要请你们多看几眼了。”
两名书生拱手道:“告辞。”
宋楠喝道:“我准你们走了么?”
两名书生皱眉道:“银子你也拿了……”
宋楠啐了一口道:“银子了不起?老子多的是,要这么便宜的话,你们回家将你家里的女眷拉来让我放肆的观赏一番,看一次二十两,如何?”
两名书生皱眉道:“原来尊驾是决心要找我们的茬子了。”
宋楠冷笑道:“呸,小爷多有空,来寻你们的茬子,你们两个鬼鬼祟祟的从山脚盯到山腰,到底有何企图?说出来今日便放你们走,不说的话,今儿你们麻烦大了。”
两名书生一惊,黑衫书生笑道:“尊驾多心了,我们只是来看香山红叶的,绝非盯着你们如何如何,咱们素不相识,我们为何盯梢你们?”
宋楠喝道:“看来两位是不打算老实交代了,那便别怪我不客气了。”
蓝衫书生冷声道:“尊驾又能如何?”
宋楠道:“也不能如何,最多抓了你们进锦衣卫衙门,十八道酷刑统统过上一遍罢了。”
蓝衫书生冷笑连声道:“就凭你们?再来十个怕也不成。”
宋楠微笑道:“那就试试。”
两名书生脸上笑容渐冷,露出凌厉之色,手中折扇轻摇,刷的的一声折扇展开之后,就听沧浪之声连响,折扇的前端十几根龙骨处竟然各伸出尺许长的薄如蝉翼的刀锋来,就像一朵盛开的刀刃之花一般,好看之余也让人脊背发冷。
宋楠看的目瞪口呆,这等奇形怪状的兵刃倒是第一回见,但叶芳姑却是神色严肃,低声道:“小心,有古怪,跟在我后面。”
宋楠微笑道:“多谢娘子担心,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一人足矣。”
叶芳姑一愣,便见宋楠伸手将银子高高抛起在半空,口中叫道:“还给你们。”
银子高高从空中坠下,青衫书生伸手欲接,一旁的黑衫书生赶忙将他身子一带,与此同时,就听轰的一声巨响震耳欲聋,银子被一股大力轰击到岩石上,顿时石屑纷飞,烟尘弥漫。
两名书生展开折扇挡着飞溅的石屑,耳边传来宋楠的声音道:“任你武功再高,我一枪便将你们轰成肉渣,我便不信你们是铁打的。”
第三八一章 这个王爷不太熟
第三八一章
火铳的轰鸣之声响彻山谷,山道上的游人一个个惊悚张望,王勇迅速吩咐众亲卫聚拢在四方,做好严密的准备;上方四名打扮成富商的男子显然也觉察出不妙,欲从上方下来查看,却见锦衣卫旗校虎视眈眈堵在平台转折之处,不敢硬性闯下,只在上方徘徊犹豫。
陆青璃听出是火铳的声音,惊问道:“王大人,快去看看发生了何事。”
王勇躬身道:“夫人莫慌,宋大人吩咐了,保护老夫人和夫人们要紧,宋大人不会有事。”
众女紧张起来,但又无可奈何,小郡主起身要往去循声查看,戴素儿轻声道:“郡主,你若去非但帮不上忙,还回让夫君分心,按照夫君的吩咐,安坐于此护着婆婆吧。”
宋母面色如常道:“都来坐下,我儿办事自有分寸,不会有事。”
众女见老夫人笃定的样子,心中也稍微安定下来,围在一起,在王勇和众亲卫的保护下等待消息。
……
下方的山壁岩石间的空地上,宋楠手持冒着青烟的火铳微笑看着两名书生,两名书生显然是见多识广,知道火铳的威力,再见到岩石上尺许方圆大大小小的坑洞,面色惊惧。
“二位,不想让我轰碎你们的身子,便乖乖的放下武器束手就擒,你们自称是良民,既是良民你们怕什么?”
青衫书生猛地一跃,离开黑衫书生数尺远,冷笑道:“你那火铳怕是只有一发弹药了,我们可是两个人,便是拼了被你打中一个,另一个人也足以将你们二人斩杀于此;若不想弄得不可收拾,便放我们走,我们跟你无冤无仇,也不想跟你拼个你死我活。”
宋楠咂舌道:“原来你知道我这火铳只剩一发弹药了,了不起。”
青衫书生道:“火器乃是下乘之物,我等见识的多了,只是不屑于用之罢了;你手中的火铳似乎有些不同,威力也不小,但大多大同小异罢了。我们虽有可能避过铁砂,但确实无太大把握,我们不愿冒这个险,也请尊驾不要逼我们冒险。”
宋楠呵呵笑道:“你倒是惜命,你们便如此自信能一人杀掉我们两个,我们两也是有功夫的,特别是我这位夫人,身手可不一般。”
青衫书生冷笑一声,突然扬手将手中怪模怪样的兵刃掷出,那兵刃带着尖啸之声旋转,将上方一排矮树和灌木切的纷纷扬扬,又咻咻旋转而回,落入青衫书生手中。
“如此狭小的地方,你们自信能挡住我夺命飞扇的攻击?不瞒你说,刀刃上淬有剧毒,只要挨到边,立刻死于非命,你想不想冒险一试?”
宋楠心中暗惊,跟叶芳姑对了一下眼色,叶芳姑面色凝重摇了摇头,显然以叶芳姑的眼中看来,两人之力确实敌不过这笼罩范围的回旋兵刃。
宋楠叹了口气,青衫书生自傲的道:“如何?大家各退一步,免得两败俱伤。”
宋楠道:“真是厉害,你哪来的这么大本事,京城之中都没见到你们这号人物,想必两位不是京城人氏吧。”
黑衫书生皱眉喝道:“啰嗦什么?答应还是不答应。”
宋楠微笑道:“两位见多识广,吃准了我只剩下一颗弹药了,在我装弹的瞬间,你们其中一人便可置我们于死地是不是?”
青衫书生道:“你解释的没错。”
宋楠笑道:“但是……你难道没想到这个么?”话音刚落,宋楠左手闪电般的掀起长衣,另一把双筒火铳来到手中,双手各持一只,黑洞洞的火铳管口笼罩着两人。
两名书生呆若木鸡,浑没想到宋楠又摸出一柄来,怔怔的发愣。
“两位,这回你们还有什么招数么?不如你们赌一把,看看是火铳射出的铁砂快,还是你们的身子快。”
两书生齐齐摇头道:“不。”
宋楠笑道:“两位倒是干脆,能屈能伸。”
青衫书生道:“我们不明白你为何要跟我们过不去。”
宋楠道:“我也不明白你们为何一路盯梢着我们,你们认识我么?”
两人齐齐摇头道:“不认识。”
宋楠道:“那可奇了,干什么跟着我的家眷?”
两人抿嘴不答,宋楠脸色变冷道:“你们不给我答案,那我可不跟你们客气,十息之内,若不束手就擒,我便轰烂你们的胸口,看看你们还能不能活。”
两名书生对视一眼,同时点点头,青衫书生道:“我等确实不是要对你不利,也不知道你是谁,我们只是执行命令罢了,杀了我们对你毫无好处,还会给你带来麻烦,何苦如此。”
宋楠道:“我不怕麻烦,最好是麻烦越多越好。”
黑衫书生气呼呼的道:“我们可以告诉你为什么盯梢你们,但你不能说出去,因为那与你无干,而且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告诉你之后你需放我们走。”
宋楠想了想道:“好,我答应你们,但愿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你们要说实话,但有一句虚言,我担保你们离不开京城地界,你们信不信。”
青衫书生道:“我们信,你的护卫都是好手,我们看到出,你也必然等闲之人,我们没必要得罪你。”
宋楠微笑道:“快人快语,够坦白够直爽,跟你们打交道就是一个字:爽!开始吧,洗耳恭听。”
青衫书生顿了顿,终于犹豫开口道:“尊驾猜的很准,我们不是京城人。”
宋楠点头道:“这也不必猜,你们的口音压根不是京城口音,虽然京城鱼龙混杂,但你们的口音却也不是周边州府的。”
青衫书生道:“没错,我们是尕甘都司达斯麻万户府人,故而口音不同,我们很少来京城,你当然没听过我们的口音。”
宋楠一怔道:“尕甘都司?离京城可是五六千里之遥,你们来此作甚?”
青衫书生道:“你当我等愿意么?京城虽好,但食物不可口,成天吵吵闹闹的,睡觉都不安稳;若非奉命前来,我们才不愿前来呢。”
宋楠皱眉道:“你们奉谁之命?”
青衫书生道:“我们是安化王的随从亲卫,王爷到哪里我们便跟到哪里。”
宋楠皱眉道:“安化王?那是谁?”
青衫书生愕然道:“你不知道?”
宋楠不愿承认自己的无知,摇头道:“既是王爷随从,干什么一路盯着我们?”
青衫书生道:“王爷在山上会客,吩咐我等奉命在山上山下监视闲杂人等,我们见你们一行声势浩大,所以便盯上了,你的那些亲卫都是锦衣卫服饰的打扮,王爷特别吩咐便是不要让锦衣卫知晓他的行踪。”
宋楠皱眉道:“为何特别关照不准锦衣卫知晓他的行踪?他是王爷,怕我们锦衣卫作甚?我们也管不到他啊。”
青衫书生摇头道:“那我可不知道了,我等确实只是奉命行事。”
宋楠道:“你家王爷在山上见什么人?”
青衫书生道:“不知道。”
宋楠道:“你家王爷的封地在何处?”
青衫书生道:“封地在甘肃庆阳。”
宋楠拧着眉头想了半天不得要领,青衫书生道:“我们知道的都告诉你了,可以放我们离开了么?”
宋楠摇头道:“不行。”
两名书生怒道:“你说话不算话,是何道理?”
宋楠道:“我怎么知道你们说的是实话,万一你只是敷衍我,回头又要对我们不利,我该怎么办?”
青衫书生怒道:“我以真主之名起誓,所言并无隐瞒不实。”
宋楠摇头道:“我可不认识你们真主是谁。”
两书生大怒道:“你敢亵渎我们真主?拼着一死我等也要斩杀你在此。”说罢便横眉怒目的要动手。
宋楠忙道:“停停,我不是亵渎你们真主,我只是不信你们,这样吧,我且信你一回,不过须得告知我,你们王爷在何处会客,我去见见你们王爷。”
青衫书生摇头道:“不成,告知你这些已是不该,我等是王爷护卫,焉能不顾王爷安危,透露其行踪,便是你杀了我们,我们也不能说。”
宋楠又是恐吓又是威胁又是引诱,这两人就是不松口,反有以命相搏之意,宋楠只得作罢;王爷的护卫宋楠也不敢惹,不管是认不认识这个王爷,人家总归是王爷,爵位上自己只是伯爵,跟人家差了十万八千里,无端得罪一个王爷,实为不智。
“也罢,你们可以走了,不过,若再有人盯着我们,我可要下令火铳齐射,死了人可别怪我;我只是带着母亲和家眷上山看红叶烧香,可不是来窥伺你们王爷的。”
青衫书生和黑衫书生大喜,忙满口答应,拱手告辞。
“等一下。”宋楠叫住了他们。
“怎么?又反悔么?”两书生一副要拼命的架势。
“莫紧张,只是想提醒二位,既要隐藏身形,也该伪装的像一些,放眼京城,有你们这么样孔武有力满脸横肉的书生么?再说你们的长相也跟咱们汉人不同,就别冒充汉人的书生了。”
“这个……我们只道汉人中书生最普通,在这山上游山玩水的也大多是书生,再加上我等的兵刃也是你们汉人书生常用的折扇,所以……哎,惭愧!”两假冒书生大为惭愧。
宋楠摆手道:“得了……去吧。”
第三八二章 东路溃败
第三八二章
这些人似乎并非对自己不利,但宋楠依旧不敢掉以轻心,不过接下来宋府众人在香山上烧香赏景之时,却再没受到窥伺和跟随,那些安化王的卫士们仿佛人家蒸发一般,再没出现在左近。
家中没人知道安化王是谁,王勇认为既是王爷在香山之上,身边的侍卫严密保护,跟随窥伺可疑人等也是合理的。不说别的,锦衣卫亲卫营保护宋楠的时候也是这么干的,手下人都是遍布宋楠所在的范围内,严密跟踪监视一些认为可疑之人。
但宋楠心头疑惑难解,那假书生侍卫话意中可不止是为了保护安化王,他说安化王在香山之中是何什么人见面,又要求自己不要将安化王在京城的消息说出去,而且重点强调不能让锦衣卫得知,这又是什么道理?
带着满腹疑窦,傍晚回府之后,宋楠决定去拜访英国公府,这些事情老公爷定会明白的一清二楚。
张懋和张仑闻宋楠来访,爷孙两人均出后堂相迎,张懋捋着胡子道:“老夫正待让仑儿叫你来相见,有件事要告知你知晓。”
宋楠笑道:“那我可是跟老爷子心有灵犀了,我也正好有件事请教。”
张懋啐道:“哦?那先解决你的事。”
主宾入座之后,宋楠将今日在香山上所遇的这件怪事说了一遍,出乎宋楠的意外,张懋和张仑爷孙两表情都甚是惊愕,张仑道:“你没弄错吧,安化王怎会来到京城?”
宋楠道:“我也没见到什么安化王本人,只听那两名卫士所说,我瞧着不似撒谎,那两名卫士口音和长相都不是汉人,自承是尕甘都司达斯麻万户府的人。”
张懋捻着长胡子思索道:“久闻安化王身边的侍卫都是达斯麻万户府的回鹘武士,你这么一说倒还有几分道理。”
张仑道:“可安化王若来京城,爷爷你怎会不知?”
宋楠听着话里有话,忙问道:“老爷子,有什么讲究不成?”
张懋起身缓缓踱步道:“你有所不知,我大明朝藩王不少,太祖立国之后,其子嗣封藩各地,宗室王候不知凡几;但大明宗室禁令中规定了,藩王离开分封之地进京是需要朝廷允许的,这么规定的目的自然无需老夫多解释,大家心里很明白。”
宋楠恍然大悟,原来是有这个规定,这一点也不难理解,皇家藩王都是有皇家血统的,也即是说,所有的皇室男丁其实都有坐上皇位的资格,当然这只是理论上的资格,但无论如何这是潜在的一种可能,身为皇上自然不能不防着这一点。
“若皇上允许藩王进京,那是要当着群臣的面宣布的,进京的藩王也需的正式在早朝上朝见,可是这几日早朝老夫一朝未落,可没见皇上提及此事也没见安化王上殿叩见,这倒奇了。”张懋皱眉道。
“这安化王什么来头?”宋楠问道。
“来头嘛倒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安化王这一支乃是我大明庆靖王的一脉,庆靖王朱栴乃太祖第十六子,十三岁即被封王;当今安化王朱寘鐇弘治五年被封为安化郡王,封地便在甘肃庆阳。人倒是见过几面,先皇寿诞之时也曾来京道贺,当今皇上即位之时他也曾来京道贺过,也许你们还见过面呢。”
宋楠翻翻白眼,正德即位的时候自己还只是个正南坊锦衣卫千户而已,负责的也只是外围的警戒治安,倒是见到了浩浩荡荡的进京藩王的车驾,但熙熙攘攘的都是一群面目高傲的王爷,又怎知谁是这位安化王爷。
“老爷子的意思是说,安化王私自来京这是逾矩之行?”
“若安化王果真来到京城,却又未经朝廷允许,这确实是逾矩之行,这倒是奇了。”
宋楠见张懋也困惑不已,也懒得去管这安化王来京干什么,于是道:“算了算了,人家王爷的事情咱们也管不着,他又非领军来造反,且不管他;老爷子说有事要跟我说,那是何事?”
张懋正欲说话,张仑道:“花厅酒席已经备好,宋楠难得来一回,爷爷,入席边吃边聊吧。”
张懋点头道:“也好,入席再说。”
三人移步花厅落座,吃了数杯酒之后,张懋的脸色微红,放下筷子叹了口气道:“宋楠,你这几日告假不朝,战事上的消息可曾留意?”
宋楠道:“虽不是我该管的事,但战事我还是关注的,各地锦衣卫衙门的消息都在汇集,战事似乎进展不利啊;西边倒是没什么大动静,贼兵进山之后短时间内不会出来,东面山东境内好像是如火如荼啊。”
张懋点点头道:“确实如此,山东贼势已经难以遏制,山东刘六和杨虎两路贼兵据闻数量已达四万众,徐延德无能为力,形势险恶之极啊。”
宋楠停杯不饮,叹道:“我就知道有这么一天,那什伍连坐之法便是祸根,这不是逼着百姓从贼么?这才十来天时间,贼兵竟然已经翻了数倍了。”
张懋道:“这还不是最糟的消息,需知我国公府的消息比你也不慢多少,就在一个时辰之前,我接到了东昌府守备将军的飞鸽传书,东昌府已告失守了。”
宋楠大惊,手中的酒杯无意识的落下,赶忙伸手抄起,酒杯中的酒淋淋漓漓弄的衣襟尽湿。
“这……怎么可能?消息可靠么?”
“这守备将军原是仑儿奋武营的一名百户,仑儿提拔他外放东昌府当了千户守备将军,他岂敢对我国公府撒谎。”张懋低声道。
宋楠伸手一锤桌子,哑声道:“这下真的糟糕了,东昌府一丢,南下门口洞开,贼兵将要席卷南下了;东昌府以南的衮州卫只有一卫人马,贼兵又要如入无人之境了,接下来便要威胁到南京了。哎!蠢材蠢材徐延德这个蠢材,数万人马守东昌府坚城竟然守不住,简直比猪还笨。”
张仑道:“贼兵比想象中的狡猾,他们故意做出主力往东攻击济南府的动作,徐延德认为东昌府无虞,派出营州中屯卫前去援助济南府,而贼兵又有七八百人伪装成逃难百姓混入东昌府中;贼兵回军攻打东昌府时,这数百人在城中放火作乱,趁乱开了南门,引了一路贼兵进城,就此夺下了东昌府。”
宋楠连叹数声,问道:“徐延德呢?死了没?”
张仑道:“徐延德带着两千人突围逃往济南府,其余人马逃得逃,散的散,估计守卫东昌府的官兵起码损失一半。”
宋楠摇头不已,守卫东昌府的兵马有三卫两万余人,再加上东昌府自己的守军,估摸着总有两万四五千人,一下子便损失掉了一万多人,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张懋轻拍宋楠的肩膀安慰道:“淡定,淡定,这难道不是意料之中的结果么?徐延德领军还能有什么建树?败退只是迟早之事。”
宋楠咬牙道:“这蠢货居然还活着,真是祸害活千年,他该死在东昌府中才对。”
张懋道:“莫要情感用事,老夫告诉你此事,便是要同你商议下一步咱们该如何动作,不出意外的话,消息将于今晚到达京城,皇上若是明白其中的利害,应该会在得到消息之后连夜召开朝会商议对策;徐延德虽然逃了性命回来,但这一回他必定逃脱不了责罚,徐光祚也难辞其咎。晚间若召开朝会,老夫会弹劾徐光祚任人唯亲,愚蠢无能,身为剿贼总督,却不去前线指挥作战,酿成大祸,这一次老徐可吃不了兜着走了。”
宋楠道:“老爷子,这都不是关键,关键是贼兵旦夕南下,江南即将涂炭,这可如何是好?”
张懋道:“这便是我急于告诉你此事的原因,因为我打算推荐你率军剿贼,若你能力挽狂澜,未必不是你更进一步的机会。”
宋楠愕然道:“我?”
张懋点头道:“对,就是你。”
第三八三章 虽千万人吾往矣
第三八三章(谢:往来无黑丁兄弟的月票)
宋楠道:“老爷子抬爱了,此事我恐难以胜任。”
张懋道:“老夫知道此事确有风险,贼兵势力已经越来越大,要付出相当的代价方可剿灭,但越是凶险,你若能建功,则收益越大。”
宋楠摇头道:“带兵打仗我还是新手,比我会打仗的将领太多了,老爷子干什么不考虑别人?”
张懋盯着宋楠的眼睛道:“因为他们可从没从万军从中.将皇上救出来过,另外老夫也不愿将这个机会给别人。”
宋楠道:“小公爷不是合适的人选么?”
张懋看看张仑道:“仑儿自然是人选之一,但他统帅的是京营,在这种形势下,京营一兵一卒也不能调出京城,所以他必须协助我加强京城防御,防止京畿再生变故,分身不得。”
宋楠舔着嘴唇喃喃道:“其他的侯伯将领们未必不能胜任。”
张懋冷哼一声道:“你怕了?怕就说出来,老夫绝不会强人所难,你不接手老夫也不会认为你是孬种,毕竟谁也没把握能够剿灭日益庞大的贼兵。”
宋楠摇头道:“我不是怕,我只是不敢赌上这一把,若我不能平贼,恐危及社稷,责任实在太过重大,我不敢担当此任。”
张懋怒道:“屁话,我国公府认定的人居然会不敢肩挑重担,简直是笑话,也罢,我这把老骨头虽然不少年没上战场,但这一回倒要亲自出马了,一代不如一代,等我们这一代老骨头都完蛋了,我大明江山要靠你们这帮软蛋来支撑,恐不久已,哼!”
张懋怒气冲冲佛袖便走,快要跨出花厅门槛的时候,身后传来宋楠的声音道:“老爷子,皇上未必会同意由我领军出征,也定会有人反对,就算我同意又如何?”
张懋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缓缓转身道:“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么?当代价足够大的时候,没人敢再胡作非为,也没人再将社稷江山置之脑后而只顾自己的利益,这时候谁要是再胡来,便是皇上的敌人。东昌府已失,衮州府旦夕便失,这代价已经是朝廷不能承受的了,这时候没人会拿这件事做文章,也很少有人敢再担此重任,是真英雄便要站出来了。”
宋楠心中澎湃,缓缓点头,张懋老而弥坚,这一番话确实是至理。
“当然,摆在你面前的绝非坦途,你以往虽表现出智谋超人,每有出人意表之举,也做成了不少的事情;但一旦你接手剿贼重任,之前的一切都将归零,成功了,你便将成为朝廷柱石,失败了你便失去了一切,包括你奋斗得来的一切,连我都无法挽救你,你要想清楚了。”
宋楠怔怔思索,这恐怕也是多数人不敢接受此任的原因,责任实在过于重大,即便是张懋,也不敢让张仑去担任此职,因为即使是国公府,也承受不住这样的失败。对张懋而言,既想在此时展示英国公府一系对朝廷所起的砥柱之用,又要将风险降到最低,那么选择自己则是最好的选择了。
不是说张懋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张懋当然希望自己能成功,但自己便是失败了,对国公府来说,损失足够承受的住,这便是事情的真相。
宋楠心念电转,他当然可以选择拒绝,皇上总会指派某人替代徐家父子出征,自己也许根本不在考虑之列;自己大可在京中过着平平安安的日子,无功无过,倒也逍遥。但是同时失去的也是最大的一个机会,能够晋身为大明朝重臣的机会,一个真真正正力挽狂澜的大明重臣的机会。
而且,藉此机会,自己将更进一步,可正式成为京营勋戚中的一员,虽然自己被封为伯爵,自己可没被被授命任何军职,这和老牌的勋戚们还是有着本质的区别,也许在被人眼中自己只是个暴发户,在皇上眼里,自己也还没到能将军队交给自己的地步,这一次便是一个横跨这个障碍的最大契机。
当然,代价的巨大,也让宋楠心中打鼓,越是拥有越多,便越不敢冒险,这是人的通病;但宋楠后世带来的冒险和永不满足的倔强终于占了上风,而且他还欠着深宫之中一个人的承诺,那个承诺必须要自己足够强大,强大到无人敢对抗自己才能兑现,这一切都需要宋楠去接受这个挑战。
宋楠的眉头逐渐舒展,脸色也逐渐变得柔和,嘴角也带了微微的笑意,终于抬头对张懋道:“老爷子,我同意了,只要你能说得动皇上。”
张懋哈哈大笑道:“老夫便知道是这个结果,你不会放弃这个机会的,你是个赌徒,远离不了赌桌的诱惑。”
宋楠微笑道:“对,我是赌徒,我愿意以身家性命来堵上这一局,若我败了的话……”
张懋打断宋楠的话道:“你若败了,你宋府所有人等,将终生受到我国公府的庇护,谁跟她们过不去,便是跟我英国公府过不去。”
宋楠一拱手,抓起酒壶咕咚咚连灌数口,喘息着咳嗽着大笑起来。
……
夜风冰凉,二更时分下起了淅淅沥沥的秋雨,已经略带肃杀之意的秋风也有了能将树上摇摇欲坠的黄叶扫落枝头的力道;劲风吹过,雨斜树摇,黄叶飘飘而下,似满城下了一场秋叶之雨。
黑暗的大街上,被内侍从雨打芭蕉秋睡酣然的美梦中叫醒的朝臣们,一个个惶然坐在自家的马车上,催促着车夫加快速度,因为内侍说了,皇上在奉天殿上已经就座,等着诸位大人上朝。
没有人问为什么,这段时间一个接一个的坏消息实在太多,不消说又是坏消息一个,而皇上半夜临朝,这一定又是一个更大的坏消息。
宋楠从国公府回来便没有上床睡觉,而是穿戴整齐坐在书房中秉烛读书,看似正襟危坐,但其实一个字也没看下去,满脑子都是即将要接受的这个差事,即将要押上的全部赌注。担心和兴奋,希冀和恐惧交织,让他满脑子都是浆糊。
宋家众女觉察出宋楠的异样,她们也来过好几次探望,知道宋楠必是遇到了极大的难题,又不敢过多的打搅,于是便推举最不会引起宋楠不高兴的戴素儿来打探情形;戴素儿本不愿来问,因为戴素儿知道,宋楠不想说的事情,自己问了也问不出来,但众人的委托实在是抹不开颜面,只得端着茶水进来。
芊芊玉手轻柔的拨亮烛火,宋楠攥着书卷恍若未觉,戴素儿轻轻一叹,低头往外走,身后传来宋楠的声音道:“素儿,我没事,叫大家安歇吧,今晚我可能要进宫面圣,故而在此等候。”
戴素儿转过身来,明眸带着朦胧的猜测看着宋楠,轻声道:“夫君,妾身知道你遇到了难以抉择之事,妾身也帮不上你什么,但恳请夫君保重身体,不要思虑过甚。”
宋楠放下书本起身,来到戴素儿面前,挑起她的洁白的下巴微笑道:“不用替我担心,你身怀有孕,该好生的休息才是。”
戴素儿娇羞的躲开宋楠的手指道:“妾身没事,家里人照顾的好着呢。”
宋楠俯下唇去亲吻戴素儿花瓣般的嘴唇,良久后才分开,戴素儿喘息着靠在宋楠胸口闭目不语,宋楠低声道:“你腹中的孩儿咱们还没起名字呢,要不要给他起个名字呢?”
戴素儿道:“不忙,还早呢。”
宋楠摇头道:“还是取了吧。”
戴素儿道:“你是他爹爹,你做主便是。”
宋楠想了想道:“若是男儿,大名便叫做宋之道吧,若是女儿,便由你这个当母亲的取名吧。”
戴素儿低低念了数声“宋之道,宋之道。”问道:“夫君,这名字可有典故?”
宋楠轻声道:“之道,道之也,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戴素儿身子一抖,低声道:“夫君,你……是要去打仗么?”
宋楠挑起她的下巴,将戴素儿双目流泪,忙俯首吻去她的泪痕笑道:“你真敏感,女人太聪明了可不好。”
戴素儿低声道:“妾身不多问了,夫君莫怪。”
宋楠正要说话,猛听得外间脚步喧哗,有人急速朝书房奔来。
宋楠徐徐呼出一口气,低声在戴素儿耳边道:“脱光了衣服在床上等我,我从宫中回来便去你房里,一缕衣衫也不准穿着。”
戴素儿脸色绯红推了宋楠一把,宋楠呵呵而笑,于此同时,小萍儿的声音在书房外响起:“公子爷,宫里来人请您进宫见驾呢。”
宋楠在戴素儿脸上轻轻一吻,沉声道:“就来。”挺胸整整衣衫,阔步迈出书房。
第三八四章 约法三章
第三八四章
奉天殿上巨烛高烧,明如白昼。
宋楠带着一身的寒意踏入大殿之时,大殿上寂静无声,文武百官均扭过头来,看着宋楠从殿门口阔步而进,穿过人群之间的通道往龙座的台阶下行来。
众人的目光随着宋楠的身子移动,眼中情绪纷繁,有羡慕、有不屑、有漠然、有讥诮,还有不少竟然是幸灾乐祸。
宋楠目不斜视来到正德座下行礼道:“臣宋楠奉召上殿,吾皇万岁万万岁。”
正德微笑摆手道:“平身,宋楠,你本告病假在家休养,朕深夜召你上殿你不会怪朕吧,身体如何了?”
宋楠微笑道:“皇上说哪里话来,皇上召见臣便是走不动,爬也要爬来的;臣的身体并无大碍,只是小病罢了。”
正德点点头道:“那就好,可知朕为何召你前来么?”
宋楠道:“皇上深夜临朝,必是有大事发生,想必是在商议东昌府失守之事吧。”
正德点头道:“你锦衣卫衙门的消息自是灵通,这样的大事自然瞒不过你,不错,朕深夜临朝正是因为此事,山东战事不利,徐延德无能,丢了东昌府,朕正是因为此事召集群臣商议对策。”
宋楠拱手道:“皇上切莫着急上火,事情已经发生,须得坦然面对。”
正德道:“朕明白,在你上殿之前,朕已经和群臣商议了此事,定国公剿贼方略不利,用人不明,徐延德临战失策畏敌如虎,朕已经决定撤换徐光祚剿贼总督,同时撤去徐延德东路剿贼都督之职,并降爵一级以示惩罚。”
宋楠看了一眼站在英国公身侧的徐光祚,徐光祚一脸的默然,眼神空洞不知在想些什么。
“有功必赏,有过责罚,能者上庸者下,臣同意皇上的做法,此次东昌府失守确实是不可饶恕之过。”宋楠静静道。
正德点头道:“但剿贼之事迫在眉睫,你可有什么好的人选或者建议呢?”
宋楠想了想道:“臣对军务不甚熟悉,不敢妄言;但剿贼刻不容缓,皇上该让诸位大人推荐议定人选,早些就任,挽救危局。”
正德微笑道:“当此之时,须得有人勇挑重担替朕分忧,你来之前,英国公和内阁大学士以及六部官员已经议定了一个人选,朕却想听听你的意见。”
宋楠道:“是谁?”
正德指着宋楠道:“便是你。”
宋楠故作讶然,张口半晌道:“臣……诸位大人怎会认为臣是合适的人选?臣可没带过兵马打过大仗。”
正德笑道:“怎么没打过,新平堡之战朕可是亲身经历,不久之前你率本部缇骑拿下贼巢文安,在新安县大败贼兵,斩敌千余,已经足够表现出你的才能了;文武百官都对你寄予厚望,这一次朕要你披挂出征,剿灭贼兵,替朕除了心头这颗毒瘤,你看如何?”
宋楠徐徐吐了口气,沉默半晌开口道:“皇上,臣……不能接受此重任。”
此言一出,群臣一片嗡然之声,连老公爷张懋也颇为意外,数个时辰之前才刚刚说好的事情,宋楠怎么转眼就变卦了。
群臣也很是惊讶,刚才老公爷在提及宋楠这个人选之前,堂上争吵的不可开交,众多人选被提出又推翻,不是能力不足,让群臣不能放心,便是当事人自己拒绝,害怕承担失败的责任;特别是定国公一系的勋戚将领,没一个愿意主动挑起这副重担,定国公都倒了霉,谁还敢去触霉头。
而内廷则压根没有合适的人选,前有谷大用的覆辙在前,这家伙到现在还在受盘查询问,其他的诸如魏彬高凤等人,根本就不是带兵打仗的料,这等大军出动剿贼的大事,正德也绝不会考虑到他们头上。
而外廷的杨廷和等人也不愿意轻易举荐己方的人选,在上殿之前,众人便已经统一了态度,除非皇上点将,否则绝不主动招揽此职,因为贼兵已经呈不可收拾之势,没有把握成功,则没必要冒险。无论如何带兵打仗的事情还是勋戚公候们要占主动,谁叫他们把握着军权呢。
在各方微妙的权衡下,争论了一个多时辰却并没将人选定下来,所以,当英国公提出宋楠这个人选的时候,大部分的人都选择了同意,有人自然是相信宋楠有这个能力,另有一大批人则是因为可以将这个挑不起的重担推卸给他人而窃喜;甚至连刘瑾也投了赞成票,显然是认为,这是能让宋楠栽跟头的地方。
宋楠的委婉拒绝,让人觉得这小子恐怕是识破了众人的心理,也不愿陷入这个泥潭之中,有些人发出失望的叹息,有的人则替宋楠庆幸。
正德神色黯淡,他也没想到宋楠会拒绝,他的内心深处一直认为宋楠是他最后的依靠,就像在新平堡时,绝望之时宋楠便是心底的最后希望,眼下的情形也是如此,他希望宋楠能像以前一样挺身而出帮助朝廷渡过眼下的难关,可是宋楠竟然拒绝了。
正德难掩心底的失望,叹道:“朕知道这是强求与你,你本非带兵之将,朕也不能怪。只是朕很是失望,我大明朝偌大一个朝廷,居然没人能替朕征战,看来朕要亲自披挂上阵了。”
李东阳等老臣忙叫道:“不可,皇上岂能御驾亲征,决然不可。”
正德怒道:“那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看着贼并非南下攻击南京浙广,朕却装作看不见不成?”
群臣噤若寒蝉,没一个敢说话,即便是正德焦躁发怒,也没人敢主动举手表示要去担当此任,正德的心头一片悲凉。
寂静中,宋楠的声音响了起来:“皇上息怒,臣并非怕了贼兵,也并非不想提皇上分忧,在臣看来,剿贼之事其实根本就不难,臣根本就没把贼兵放在眼里。”
众人惊讶的看着宋楠,心中均想:这家伙疯了吧,这牛皮吹得也太大了,有不敢接手,又来吹牛,皇上在气头上,恐要给这厮一点颜色看了。
果然,正德拍案怒道:“你说这些大话何用?有本事去剿灭贼兵再来说嘴。”
宋楠昂首静静道:“皇上,这是臣深思熟虑的得出的结论,臣和贼兵交过手,臣知道他们是几斤几两,臣可不是说大话的人。”
刘瑾阴测测的道:“那就证明给皇上看,身为臣子,既然有御敌之策,却不与皇上分忧,这可是不忠之行。”
宋楠冷笑道:“刘公公,用不着给我扣大帽子,我说能剿灭贼兵那是有先决条件的,只要皇上能答应我的几个要求,我即刻披挂上阵,不剿灭贼兵便提头来见。”
此言一出,群臣皆惊,正德精神一振,话语也变得柔和起来,问道:“你要朕答应什么?要官职还是田宅,你剿贼成功,朕会重重赏你,这些绝不是问题,那是你应得的。”
宋楠心头暗叹,正德实在太荒唐,若是为这些,自己又何必提了脑袋上战场去拼命,侍奉这样的皇上,宋楠深深的替自己感到悲哀。
“皇上,臣可不是为了个人的官职和私利,臣说的是别的事。”宋楠叹道。
“哦,对对对,朕误会你了,朕知道你从不在乎这些,然则你要提的是什么条件?”正德殊无诚意的问道,心中懊悔的却是不该当着群臣的面这么直白,会让宋楠难以下台,这等事该在御书房私下给他许诺才是。
宋楠不想再绕圈子下去,当下静静道:“皇上,条件之一便是,请皇上下旨废除什伍连坐之法……条件之二便是请皇上废除新马政以及土地改革之法,条件之三,便是请皇上派官员去兵祸之地宣慰百姓,赈济罹造兵祸之难的百姓,赦免所有被迫从军的百姓之罪。只要皇上答应臣这三个条件,臣可立军令剿灭贼寇。”
文武百官一片哗然,宋楠提出的这三个条件竟然是要更改朝庭已经颁布的成例,赦免从贼之罪,其含义不言自明,宋楠这是隐晦的将此次民乱和朝廷颁布的马政,土地改革之策,什伍连坐之法等联系起来,犹言正是这些朝廷颁布的政策,导致了民乱难平。
而这三项措施恰恰全部是刘瑾推行的政策,废除这三项法令,则等于在当庭指责刘瑾误国,这是公开的**裸的跟刘瑾的对抗。
众人伸脖子瞪眼咽着吐沫等待皇上和刘瑾的反应,一时间全体失声。
正德半天没反应过来,刘瑾则很快便反应了过来,冷声道:“岂有此理,身为臣子,报效朝廷乃是分内之事,你却来以此为挟提出这等无礼的条件,简直是大逆不道。”
宋楠冷笑道:“我正是为了能剿灭贼兵稳定社稷才提出这三个条件,若无此先决条件,恕我无能,贼兵我是剿灭不了的,皇上若一定要我去,我也只能力战殉国,以死尽忠罢了。”
刘瑾斥道:“笑话,你剿匪跟这朝廷的政策有何关系?新马政和土地变革之策乃是朝廷商定的大策,什伍连坐之法更是为了杜绝百姓从贼的威慑之法,你想废除三策,意欲何为?难道是想趁乱搅乱朝政不成?”
宋楠怒喝道:“闭嘴,你除了会扣大帽子,陷害他人还有别的本事没?新马政弊端凸显,大明各地怨声载道,对此你究竟知道多少?土地新法更是荒谬,非法兼并之地不但未能收缴,相反却变本加厉,百姓辛苦一年却债台高筑,你当百姓是傻子不会算这笔帐么?在此情形之下,民乱焉能不起?”
刘瑾怒喝道:“胡说,都是胡说。”
“是否是胡说,朝廷派员到下边暗查便知,我锦衣卫衙门得到的情报经过我认真的分析,才敢今日在此说出来。皇上,诸位大人,百姓虽纯良,但却不是羔羊,他们要的不多,只是食饱穿暖而已,当生无活路之时,民怨化成怒火是必然之事。为什么有那么多人从贼?因为他们已无活路。而什伍连坐之法更是荒唐,大多数百姓本无从贼之心,这下子倒好,被此法逼着不得不从贼作乱,贼兵焉能不势力越来越大?此三策若不废除,贼兵必难以剿灭,即便这一次平息,祸根犹在,难保不会再有变乱。我斗胆说句大逆不道之言,此三策不废,国将无宁日。”
第三八五章 剿贼兵马大都督
第三八五章(谢阿松桑、孩子娘、moshaocong三位的月票。晚上还有一章。)
宋楠话语铿锵,如重锤敲钟响彻大殿,殿上众人均目瞪口呆,宋楠如此当庭指责朝廷政策的失误,这可是冒了极大的风险的,一个不好便被冠以诽谤朝政之罪,那边万难脱身了。
很多人对宋楠的的口若悬河很是不屑,见正德和刘瑾等人面色不善,均以为宋楠这次在劫难逃。也有人细细思索宋楠的话,认为宋楠言之有理,不过如此当庭不留情面的指出来实在欠妥,不由得暗暗替宋楠捏了一把汗。
正德阴沉着脸道:“宋楠,照你这么说,朝廷的政策便是一无是处了?你的意思是,朝廷的政策不当,导致百姓造反是么?”
刘瑾叫道:“皇上,莫信他的鬼话,他这是替乱贼开脱,这不是乱贼为自己辩解的‘官逼民反’这一套说辞么?他宋楠早知有这么多的弊端,又为何不早早提出来?任由事态不可收拾?奴婢看来,宋楠不过是马后炮而已,将暴民们的罪过归咎于朝廷,岂能容他在此胡说。”
宋楠斥道:“住口,数月之前你极力推行新马政和新土地之政,当时御史张顺、户部员外郎刘松涛等人都提出反对意见,其结果如何?张顺如今赋闲在家,刘松涛被贬往柳州辖内当了县令,还有其他几名官员,我便不一一列举了,你能跟我解释解释这是怎么回事么?”
刘瑾脸色涨红道:“你……你什么意思?他们自身任上有过被革职贬谪,跟咱家有何关系?你莫不是血口喷人,以为是咱家因为他们反对颁布新政而打击报复不成?”
宋楠冷笑道:“我可没说,这是你说的。”
刘瑾暴跳如雷,噗通跪倒在正德面前道:“皇上替奴婢做主,宋楠血口喷人,奴婢一心为皇上尽忠,到这厮嘴里竟然如此不堪,皇上给奴婢做主啊。”
正德眉头紧皱不耐烦的喝道:“起来!如今最紧迫之事乃是剿灭贼兵,贼兵不日便要攻下衮州府南下逼近南京,你们还有心思在这里斗嘴。”
刘瑾吓了一跳,赶忙起身,狠狠剜了宋楠一眼,气呼呼的站到一旁。
正德看着宋楠道:“宋楠,朕对你不薄,你也一直没让朕失望,你告诉朕,是不是非要朕答应你的条件,你才肯出征剿贼?”
宋楠知道正德已经在爆发的边缘,一个不慎,正德可能会不计后果的对自己进行惩罚,剿灭贼兵之事虽紧迫,但再紧迫的事也敌不过正德维护自己权威的心思,被迫答应宋楠的条件,无上权威何在?
正德心里其实很明白,宋楠所说的那些话也非全无道理,但有的时候明知事情办错了也不能承认,那是维护皇权的一种手段;历来帝王杀错人办错事的不知凡几,他们内心虽后悔,但嘴上却绝不愿改口,宁愿将错就错,特别是当着群臣的面。
“皇上……”宋楠字斟句酌的组织着措辞,尽量不去激怒正德:“皇上,自古以来,无论多么贤明的君主,也不可能完全没有失误;秦皇汉武,唐朝宋朝的那些明君们,他们都曾犯过大错,但这些错误丝毫没有影响后世之人对他们的评价;故而犯下过错并不稀奇,错而能改不是添污而是增彩。况且,朝廷政策失误并非皇上一人之过,满朝文武,内外廷官员都要负责,皇上不必自责过甚。”
正德面色渐渐缓和,宋楠的话实际上是在替自己开脱了。
“既知有偏差,及时改正难道是件坏事么?古人云:亡羊补牢为时未晚,贼兵看似势力风涌,在臣看来其实不值一提。臣心中已有方略,只需朝廷配合废除这些已被证实有弊端的政策法令,便是臣剿贼的一大助力,这正是朝廷收拢民心之举,皇上,臣恳请皇上答应臣的请求。”
正德沉吟不语,似在思考利弊之处。
英国公张懋出列道:“皇上,老臣认为宋楠说的有道理,虽然朝廷法令政策不能朝令夕改,但既有弊端,便需完善,皇上需废除新政,斟酌其条目,完善之后再推行之。”
张懋一开口,顿时不少人跟着附议。
“杨廷和,你是怎么看的?”正德看向一声不吭的内阁大臣们,虽然长久以来内阁在自己心目中的地位并不高,但不能否认这些大学士们对朝政还是颇有见地的,当初刘瑾请求推行这些政策的时候,自己并未征询他们的意见,现在看来是一大失误。
杨廷和缓步上前施礼道:“皇上,内阁的意见早就在行政颁布之时便已表明,当初臣和李首辅都提出要在部分州府试行之,但均被驳回。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正德皱眉不语,杨廷和发泄心头一番不满,心头痛快了不少,续道:“臣以为这政策不是废除不废除的问题,而是如何用合理的新政替代的问题;当初马政和土地之政颁布也是为了增加朝廷财政,其出发点没有错,这可不能一竿子打死。”
众人极为诧异,杨廷和这话倒是为刘瑾辩护了,就连刘瑾也感到极为意外。
“臣建议暂停新政实施,臣自请缨,率内阁六部各位同仁协力通商,改其弊端之后再行颁布,这样既能满足宋大人的要求,又能让朝廷的政策更完美,岂不是两全其美之策?”杨廷和朗声道。
正德微笑道:“甚好,这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朕准了,宋楠,你可满意?”
宋楠暗自佩服杨廷和的手段,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家伙轻轻巧巧便将制定新政之权攫取到手,说什么暂停实施,其实便是废除罢了,这么说也是给刘瑾留面子;宋楠几乎可以肯定,杨廷和主持出炉的马政和土地之政一定和刘瑾的截然不同。
“臣同意,杨大学士确实是八面玲珑,佩服佩服。”宋楠语带玄机的讽刺。
“哪里哪里,宋大人才是朝廷关键时候需要倚重的栋梁之臣。”杨廷和不露声色的还击。
正德一抬手,便准备颁布旨意,内阁大学士焦芳出列忽然道:“宋大人,朝廷答应了你的要求,你也要兑现你的承诺才是,皇上寄予厚望,宋大人若不能剿灭反贼,该如何交代呢?”
宋楠道:“我已说过了,提头来见。”
焦芳冷笑道:“你若铩羽而回,局势必将糜烂不堪,到时候可不是你宋楠一条性命便能恕罪的。”
宋楠道:“那依着你焦大人之意我该如何向朝廷保证呢?”
焦芳道:“你若辜负朝廷信任,不但是你,举荐你的英国公,附议的一干官员都要承担连带责任。”
宋楠哈哈大笑道:“焦大人还真是够狠的,这事儿你该问英国公愿不愿意才是,没想到我宋楠出征剿贼之前,倒要先想着拖累谁跟我一起去死,真是亘古未闻之事。”
张懋早已怒发冲冠,指着焦芳鼻子骂道:“焦芳,你是何意?宋楠尚未赴任,你便咒他兵败么?兵败了对你有什么好处?呸,小人一个。”
焦芳脸色发白道:“老公爷,本官只是借此提醒宋大人,军国大事非同儿戏而已。”
张懋已然大怒:“呸,你只会耍嘴皮子,有本事你去剿贼去,刚才皇上问谁人能统兵剿贼,你为何缩头不出?你怎不毛遂自荐?别人去拼命,你倒在后面使绊儿,吃人饭不干人事的东西,滚到一边去。”
群臣哗然,老公爷在朝堂上可从未这么放肆过,一般都是无可无不可,对朝政也不发表具体意见,今日突然爆发,还当着皇上的面将个内阁大学士骂的狗血喷头,实属罕见。
焦芳郁闷的要死,本想插一杠子,坐实宋楠若是兵败之后的惩罚,顺便刷一下存在感,没想到却惹来老公爷的一顿雷霆之怒,看着张懋捏着拳头瞪眼的情形,焦芳明智的选择了闭嘴,再多说一句,老公爷的拳头怕是要挥到自己的脸上了。
到此时,定议已成,大部分官员既不敢担当此剿贼重任,便也不去多生枝节;刘瑾虽灰头土脸,但他也知道剿贼乃是当务之急,这时候跳出来乱说话,对自己是不利的。况且剿贼谈何容易,宋楠也未必能成功,莫若等宋楠败退再联合手下势力大加弹劾,或可一了百了。
当庭圣旨写就颁布下来,任命宋楠就任剿贼兵马大都督,加三等勇冠候之爵位,授予京外兵马调动之权,令张永为监军;同时下旨暂停新马政、土地新政,什伍连坐之法等三条律令的实行,并令内阁即日选派出官员赴各地赈济流民,安抚民心。
三更三鼓,朝会散去,加官进爵的宋楠最后一个离开空荡荡的大殿,他的心情却一点也不轻松,虽达到了目的,废除了三项政策,但身上的这幅担子沉甸甸的,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说的信心满满,可这是打仗,不是过家家的玩游戏,宋楠虽经历过几场险恶的战斗,但身为主帅统帅大军作战还是第一次,心头不免惴惴不安。
第三八六章 大舅子的礼物
第三八六章
重任在肩,宋楠丝毫不敢含糊,飞速的制定方略,调集兵马准备出发。
西路贼兵潜入五回山隐匿行踪,倒非当务之急,天气转寒之后他们必会冒头,但从何处出现则是个问题;为此,宋楠下令,从大同府抽调两卫兵马向西南迫近,令太原府西北代州振武卫会同大同府南应州的安东中屯卫两卫兵马开赴太行以西。
山西四卫人马在太行山以西布下天罗地网,一旦西路贼兵妄图翻越太行山往西进入山西境内,则可迎头痛击。
与此同时,为防止贼兵从山中突围往南进击真定府,故急令真定府所有兵力集结倒马关,此处是贼兵南下出山的必经关口,虽真定府兵力一时不足,但集结之后的三千多兵马据守雄关山口,当可无虞。东面紫荆关卫和茂山卫的兵力并未受多大损失,守住东面出路当可无虞。
如此一来,西路贼兵的出山所有通道均被切断,贼兵不出山则已,一出山则必落入落网之中。
但西路贼兵其实并不是关键,毕竟人数不多,在如上布置之后,基本上可以宣判他们的死路;宋楠最担心的其实还是山东境内的刘六和杨虎所率的两支贼兵,多达四五万贼兵已经聚集在东昌府一带,显然经过休整之后便要直捣衮州府,衮州府以南便是江淮一带,离南京也不远了。
宋楠也明白,衮州的陷落几乎不可抵挡,他也并没有打算死守衮州,贼兵决意从衮州南下,自己的兵马调动尚未到位,那是想拦也拦不住的;但宋楠其实并不太担心南京的安危,因为贼兵要想再往南,则必须先渡过黄河,再渡过长江天堑,短时间内想威胁南京的安全还是不太可能的,在贼兵得逞之前,宋楠固然要尽快聚集大量兵马进行合围,争取将贼兵困在黄河之北。
按照宋楠的要求,凤阳府中都留守司调集颍州卫、中都卫、宿州卫三卫兵马向北集结进入徐州府,令淮安府所辖大河卫和东海卫两卫兵马集结向东,进入徐州府。
由此,在贼兵抵达之前,抢先驻守于黄河南岸,阻止贼兵南渡黄河,纵横于江淮之间。徐州府境内集结了六卫兵马,总兵力达四万左右,加上黄河沿岸各渡口船只的坚壁清野,基本上阻断了贼兵快速南渡黄河的计划。
当然,这些兵马还是不够的,在山东境内,贼兵兵力超过了官兵的数量,天津三卫和在东昌府战败的神武中卫营州左右屯卫的兵马堪堪守住济南府和退守衮州府,希望能延缓衮州陷落的时间,给宋楠的部署带来时间上的支持。
十月初六,消息传来,衮州在刘六杨虎的猛攻之下失守,衮州兵马退守东部的藤县泗水等地,竭力抵抗贼兵往东流窜入青州府和莱州府一带,而此时,徐州各卫兵马已经陆续到位,而宋楠已经调集宣府副总兵许泰统领的宣府左中右三卫兵马抵达京城郊外。宋楠也完成了京中锦衣卫衙门中抽调人手的事务,从内外城十几所锦衣卫千户衙门中调出五千锦衣卫缇骑参战。
十月十月初八,宋楠在南门大校场誓师出征,正德亲自给宋楠和全军将士践行设宴,文武百官悉数前往敬酒预祝凯旋,上午巳时,三声号炮声中,大军缓缓开拔。
宋楠全身崭新的盔甲,身披猩红长披风端坐马上,拱手向众人道别,宋家众妻妾眼泪汪汪的目送着宋楠飞骑绝尘而去的身影,心中既是担心又是骄傲,情绪复杂难言。
大军行出十里之外,远远发现前方道路上横着数百官兵拦住去路,打着的旗帜是京中神机营的旗帜,宋楠觉得纳闷,命人去问情形,回禀说是神机营提督张仑命部下候在路上,说是要送给大都督礼物。
宋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大舅哥要送礼物干什么不在践行的时候送,偏偏跑到头里去拦路送礼,真是莫名其妙;宋楠带着监军张永,亲卫营千户王勇、左右军统领许泰陆完、锦衣卫大军统领侯大彪等人驰往前方查看,只见路上横着数十匹战马拉着的大车,车上榔槺之物都用巨大的黑布罩着,看不出是什么物事。
领头的是一名神机营的百户,见宋楠前来赶忙上前施礼道:“参见大都督,小人张宁,奉我家张提督之命在此等候大都督随军前往剿贼。”
宋楠愣道:“你们神机营岂能随我出征?你家张提督搞什么鬼?”
张宁笑道:“正因神机营不能随军出征,张提督才命卑职率队在此等候,南门校场我们可不能亮相。”
宋楠微笑道:“这张仑,倒还有点小心思,车上装的什么?你家张提督给我送了什么礼物了?捂得严严实实的。”
张宁回身摆手高喝道:“揭开黑布,让大都督一观。”
众短衣打扮的神机营士兵迅速呼啦啦扯下车上的黑布,顿时惊得宋楠和随行众将目瞪口呆,车上装的竟然是一尊尊黑乎乎的铸铁大炮,崭新锃亮;每遵大炮边上摆着十余个大箩筐,里边全是黑乎乎的大铁球一般的物事,那便是炮弹了。
“这……怎么回事?”
张宁笑道:“我家张提督说了,神机营和京营不能出兵协助,特赠送神机营二十二门盏口将军炮助大都督一臂之力;小人率盏口将军营第一百户一百一十三名兄弟听候大都督调遣。”
宋楠哈哈大笑道:“好,好,大舅子对我不错,我先前请他支援三百只火铳他还不肯,害的我还骂了他几句,原来给我备了这份大礼,这顿骂岂不是白挨了,他倒是真能沉得住气。”
众人白眼乱翻,心道:小公爷可真是倒霉,摊上你这么个妹夫,不给火铳你就骂人,回头还闷声不响的送上二十二门盏口炮。
众人自然也极为开心,神机营的盏口炮可不是一般的家伙,那都是宝贝疙瘩,神机营号称有盏口将军炮三百六十门,但其实大家都明白,真正能用的不过百余门,其余的都是油漆一新在检阅的时候做样子的。这炮管铸造极为讲究,每门炮光是炮管的铸造便要花费数千两银子,而且极易损坏,几十发炮弹打出去之后,基本上炮管便不能再用了,不然便有炸膛的危险。
小公爷出手好阔绰,全新的盏口将军炮一下子便送了二十二门助战,这几乎是神机营家当的五分之一了。
“谁也不准乱说话,谁走漏消息,我便要谁的命;张宁,盖上黑布,跟着中军骑兵队走,谁要是靠近查问,便直接抓起来送到我大帐之中。”宋楠森然下令。
众人自然知道厉害,神机营的火器可不是随便能拿来送人的,神机营的火炮对京城有着极大的威胁,除神机营外,谁也不能装备这些火炮,因为那是对皇城的直接威胁,这事要是传回朝廷,小公爷恐怕要倒霉了。
在座众人中,监军张永自然是不会说出去,宣府副总兵许泰是江彬推荐给宋楠的也算是自己人,而陆完则是兵部侍郎官,这回随军担任左军统领之将,是因为此人是个打仗的好手,上回三边总制官的人选,外廷便推荐了陆完。现在兵部尚书刘大夏被免职,陆完是兵部实际上的当家的,陆完是自己请旨要求跟随宋楠出征的,宋楠对他还不是很了解。
陆完心里明白的很,在这只大军之中,只有自己不是宋楠的心腹,但陆完并不在意这些,他对宋楠并无恶感,他也明白宋楠的警告之言其实便是对自己说的,陆完也很清楚,不过他一笑了之,心中暗道:一切以行动证明,有了这些大炮事半功倍,我可不会去多嘴生事。
一路急行,三日后大军抵达最先被贼兵攻破的静海县,也是被贼兵祸害的最严重的一个地方,当初贼兵初起事之时,急于扩充兵力,在首先攻下的县城内进行了掘地三尺般的掠夺;粮食物资自然是劫掠干净,百姓们也被大量的胁迫加入贼兵,这些人大多是作为炮灰使用,裹挟而入的百姓经过一连串的战斗,现在恐怕已经伤亡殆尽,静海县也几乎成了一片空城。
走在静海县的大街上,房舍完好的几乎没有,城中几乎看不到人,就像一座死城;不过让宋楠欣慰的是,残破的县衙门前已经支起了粥棚,破墙上已经贴上了朝廷暂停马政什伍连坐之法等律令的告示,已经有新任的县官来此组织百姓们重建家园;看到这些,宋楠的心情稍微好了些。
一路往南,静海以南,大城、青县、沧州、南皮等州县境内一片萧索,数月之前,这里还是繁华的街市,如今却处处残垣断壁,面黄肌瘦的妇孺孩童绝望的目光映入脑海,挥之不去。
官兵所到之处,但凡停歇时间,宋楠都会下令士兵们帮着百姓修建房舍,给予他们必要的帮助,同时也深刻的意识到,这场造反给大明朝带来的创伤之巨大,恐怕短时间内难以恢复了。
第三八七章 沉默的羔羊
第三八七章(感谢寻找阿娇、根087班两位兄弟的月票,特别感谢moshaocong兄弟的慷慨打赏,今日三更,为moshaocong兄弟加一更。)
进入山东境内之后,大军立刻进入战备状态,整个山东西部从东昌府到衮州府基本上是贼兵的控制区域,大军一至,便遇到零星的抵抗。
宋楠命陆完率三千骑兵往东沿着济南府北边将残敌肃清,收复被贼兵占领的县城;陆完知道这是宋楠试探他的本事,于是率军一日一夜横扫,很快便将山东北部的贼兵尽数驱赶肃清,夺回了少量兵马驻守的贼兵,将他们压缩赶往衮州一带。
五日后,大军南下,东昌府数千贼兵望风而逃退守衮州,大军一路势如破竹,挺进到东平洲一带,距离贼兵主力盘踞的衮州府已经只有数十里之遥。
宋楠下令大军停止前进,四方派出数十组探马探报消息,了解贼兵在衮州府内的兵力部署,同时做出相应的调整。因大军压境,占据衮州的杨虎部两万兵马对济南府的压力也有所减轻,死守济南府的天津三卫终于可以不用窝在济南府中,宋楠下令天津三卫兵马从济南府开赴宁阳,和宋楠所率大军呈掎角之势,虎视眈眈兵临衮州。
……
衮州府内,杨虎接到了刘六从黄河北岸沛县的飞云渡口送来的信件,信上说,飞云渡即将告破,要求杨虎必须死守衮州,争取时间让刘六全面占领飞云渡,否则人马便要被官兵压缩在黄河以北的这十几处州县之中,再无回旋余地。
杨虎心急如焚,当初他提出放弃南下渡过黄河的提议,占据衮州之后便直接往西进入河南,但刘六没有听从自己的建议,刘六说手头上的兵马已经超过五万人,足以占据稳固住一片地盘;在黄河和长江之北立足不切实际,唯有打过长江占领南京,才可能立足下来。
南方兵力薄弱,却是富庶之地,立足于长江以南,还能依靠长江为险,阻隔官兵追击的脚步。
杨虎当时也觉得这个计划能行的通,但现在看来却是想当然而为之,慢说占领南京,便是一条小小的黄河也渡了不下七八次,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也没渡过去;现在官兵压境,这事儿更不好办了,死守衮州?他娘的,守了有什么用?拿不下渡口迟早是个死。
牢骚归牢骚,衮州还是要死守的,虽则北面的官兵是近四万人的大军,但拿下衮州时没费多少力气,对城防也没多大的破坏,自己手头的两万兵马足可守住这座城池,拖延住官兵的脚步。
“立刻驱赶全城百姓加固城防协助守城,无论男女老少均需参与。另外加紧赶制羽箭,滚木礌石多多备足,收缴民间火油等物,官兵若干攻城,老子给他们点厉害尝尝。”
衮州府衙大堂之中,杨虎召集一大帮已经被封为诸如建国大将军,镇国大将军之类吓死人投降的贼兵头目下达死守衮州之令。
开国大将军,文安县原地痞小头目齐彦明皱眉道:“杨大元帅,城中的滚木礌石不足啊,又不敢开城门,上哪找去?”
杨虎森然道:“这话问的够蠢,城中房舍万栋,木石还能少了?扒了他们的房子,房梁便是最好的滚木,墙壁上的石头便是最好的礌石,这还用我来教你?”
齐彦明挠头道:“可是天帅十几天前不是说了,咱们要整顿军纪,不准烧杀劫掠,不准滋扰百姓么?扒了他们的房子,全城百姓住在何处?”
杨虎看着齐彦明半晌,忽然捧腹大笑道:“老齐,你也信天帅那一套?天帅说待百姓如父母,你怎不上街去给百姓逐个叫爹妈去?怎么不去给他们下跪磕头去?蠢不可及,咱们造反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咱们自己?天帅是听了东昌府投靠的几名书生的话,说什么爱民敬民,什么秋毫无犯,什么金银珠宝大家分,那都是糊弄百姓和下边士兵的,不然谁跟着咱们掉脑袋?”
齐彦明挠头道:“原来如此。”
杨虎道:“立刻去准备,官兵休整了一日,明日便要兵临城下,今天一天必须全部准备完毕,百姓们谁要是不听话,还用我来教你么?”
齐彦明道:“当即砍杀。”
杨虎道:“对,总算你还没糊涂。”
一名大将军道:“杨大帅,咱们这么守着衮州城有什么用?天帅的大军回不回来救咱们?若不救,咱们可就成了一座孤城了。”
杨虎瞪了他一眼道:“天帅怎会不顾我们,天帅的信上说了,飞龙渡口战事正酣,已经有两千兵马成功渡河,不肖一日便可完全夺下渡口。占领渡口之后,天帅会率大军回援衮州,到时候我们里应外合突破官兵的围困杀奔黄河以南,再渡长江攻下南京,官兵将望尘莫及。你们知道么?江南出美女,历来皇帝老儿的后宫中以江南美女最多,到时候你们每个人弄个十个八个的,爱怎么睡怎么睡。”
众头目目露色光,吧嗒着嘴巴摩拳擦掌起来。
杨虎满意的看着众人的表情,心中暗自祈求刘六真的能如信中所言即将拿下飞云渡口然后回来迎接自己突围;飞云渡攻了这么多次,按理说也应该要得手了。
衮州城中这一天简直成了人间地狱,如狼似虎的贼兵们开始驱赶全城百姓参与守城,更残忍的是,百姓们不得不在贼兵的驱赶下亲手拆掉自己的房舍,将房梁砖石搬上城头充作守城的滚木礌石,心中如刀割一般。
贼兵们如狼似虎般的凶恶,稍有怠慢便拳打脚踢,还在大街上斩杀了数十人用来警告那些不愿遵从之民;百姓们大多数都像是沉默的羔羊一般逆来顺受,但也有桀骜之人奋起反抗,大街小巷中爆发了数十起骚动,五十多名贼兵被暴起的百姓用石头木棍砸成肉泥,但暴起的百姓也未能再有作为,参与的数百人被贼兵射杀枭首,贼兵将头颅挂在大街两侧的长杆上随风咕噜噜乱转。
整座衮州城数万百姓被逼着来回搬运木石,却死寂一般的沉默,除了贼兵的呵斥和皮鞭抽打的声音,竟无一人发声,连襁褓中的婴儿也睁着大眼睛不敢发出哭泣之声,整座城市如同一座死亡之城。
次日上午,如杨虎所料,官兵主力抵达城北城西两处,放眼望去,满目黑压压的兵马,锦旗招展蔽日,让人心惊肉跳。
宋楠手中现在已经握有宣府三卫,天津三卫,锦衣卫五千缇骑,算起来四万有余,第一次指挥这么大规模的兵马攻击坚城,宋楠的情绪很是亢奋;在策马来到城下细察衮州城的城防之后,宋楠的心沉到了谷底;这座坚城绝不是轻易能够得手的,两丈六七尺高的城墙,基本可以推算出城墙的厚度应该在一丈五六左右,高大的城垛之后有着大片的空间,两面城墙上可以站下起码七八千人守城,可以摆下大量的守城器械。
城头贼兵基本满员,可以想象,贼兵的人数远不止于此,这座城中起码有数万贼兵据守,便是打野战自己的大军也未必能保证歼灭,更何况有着坚固的城墙据守,更是难上加难。
宋楠默默的回到阵中,召集几名心腹将领商议对策,宋楠不想强行攻击,因为那样的代价太大,自己守新安县城的时候知道攻城方的劣势所在,完全的强攻并不能带来胜利,哪怕是人数数倍于敌也不成,宋楠可不想让手下的兵马白白送死。
“大都督,看来是场硬仗啊,没说的,卑职愿率前锋军第一波攻上去,总是谁不怕死谁就能赢。”
许泰跟江彬是好友,两人的脾气也有些相像,都是一副不要命硬拼的架势,在宣府之时跟鞑子也硬碰硬的干过好几仗,曾经有着率一千步兵硬撼鞑子八百骑兵的创举,硬是一个个的人命交换,最后一千兵剩下三百人,鞑子剩下四百骑兵却主动退却被撵着跑的记录。
宋楠看看许泰笑道:“许将军是勇猛之将,这我早有耳闻,但这急先锋还轮不到你。”
许泰急道:“怎么?大人不相信卑职的能力么?”
宋楠道:“不是不信你,是没到那个地步,硬拼损失太大,恶战才刚刚开始,黄河北岸还有贼兵的主力,咱们在这里把子儿兑光了,还怎么去对付后面的贼兵?”
许泰默然,陆完开口道:“大都督说的是,硬攻代价太大,最好是能有巧招。”
宋楠道:“陆大人有什么想法么?”
陆完道:“卑职还没想清楚,未抵达城下之前,卑职想过破城之术,本想请大人用盏口炮轰击城门或者城墙,轰塌一处便可破城,但现在看来是不成的了。”
侯大彪道:“为何不可?城墙轰不破,城门总轰的碎。”
宋楠摇头道:“城门左近土石痕迹明显,很显然城门洞已被封死,贼兵定是封了城门洞,轰开城门之后还是无法进入。”
陆完道:“大人说的是,城门洞定被封死了。”
侯大彪和许泰不信,宋楠叫来张宁,推出三门盏口炮对准城门处连轰六七炮,尺许厚的城门被轰击的粉碎,但洞开之后,密密麻麻的沙包堆积在城门洞中,无一丝的空隙,果然是被封死了。
“狗日的,这帮贼兵是要把自己活埋在城中么?”许泰大骂道。
宋楠吁了口气道:“先扎营,急也无用,我再想想办法,许泰、侯大彪,你们各率一千骑兵绕城迂回,看看城防可有能突破之处,陆大人,带着人扎下营盘吧。”
众人无奈,领命而去;宋楠对跟随在身边的张永笑道:“张公公,你也去歇着吧。”
张永一笑道:“大都督,首战一定要打的漂亮,叫朝廷上下刮目相看才是啊。”
宋楠微微一笑道:“张公公说的是,正因是首次大战,我才如此慎重,强攻固然可行,但却非上策,张公公不会认为我是畏敌吧。”
张永大笑道:“宋大人说的什么话,我张永谁都不服,对宋大人却是五体投地,只要你宋大人想,便没有干不成的事,大人自管用兵,我这个监军可不会拖你的后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