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五八章 刻不容缓
第三五八章
两人眼花缭乱打得不可开交,数十个回合之后,依旧难分伯仲。
许尚义心中焦躁,自忖今日必死,索性兴起两败俱伤搏命之心,见刘六左手短刀横披过来,竟然不躲不闪,挥起大刀往刘六腰间横扫,任凭刘六的左手刀砍在自己的臂膀上,想拼着挨上一刀也要劈了刘六。
刘六高声大骂,左手刀砍上许尚义手臂的瞬间,手上借力,身子拔地跃起数尺,只觉得脚下一凉,心中大叫:完了!
待落下地来,脚底一阵刺痛,踩在满是瓦砾石头的地面上,咯的龇牙咧嘴,忙退后检视一番,只见自己的两只靴子底被许尚义的大刀削飞,两只靴子的靴帮完好无损,但双脚却是光溜溜的踩在了地上。惊喜之余,也不由得咂舌不已,刚才若跃起矮了半寸,这一双脚掌便没了。
再看许尚义,右臂上被刘六一刀砍中,又是刻意的用臂膀挡刀搏命,这一刀砍入骨头中,半只手臂几欲砍断,此刻鲜血喷涌,显然已经废了;手中的大刀本就是双手使用的兵刃,右臂已废,慢说是再打过,便是拿也拿不住兵刃了。
刘六哈哈大笑道:“官老爷,还要打么?”
许尚义仰天长叹一声,高叫道:“皇上,臣尽忠了。”说罢左手竖起大刀,伸脖子在刀刃上一抹,顿时一腔热血喷溅而出,身子僵立数息后噗通倒在尘埃之中。
官兵中传来惊呼大哗之声,一阵骚动,杨虎高声叫道:“狗官已死,你们还要拼命么?还不放下兵刃投降!”
几名百户旗官大吼道:“反贼,休想,兄弟们杀啊。”
众官兵士兵眼珠子都红了,奋起余勇大吼着举起兵刃,杨虎怒骂道:“自寻死路,那也没法子;兄弟们,将他们统统砍了。”
片刻之后,战事便告结束,许尚义带进城中的五百余名官兵无一活命,尽数捐躯。
皎洁的月光下,北城门门楼之上,一颗人头被长杆挑起到半空之中,借着杆头的风灯,城外的官兵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千户许尚义的人头,顿时一阵慌乱;陈宝知道,此处不可再留,贼兵是不知道自己带着多少兵马,这才没敢出城进攻,此刻当务之急便是赶紧从撤兵会保定,将消息赶紧禀报上去。
陈宝立刻下令,全军掉头回撤,一刻也不敢停留。
……
新镇寨驿馆的院子里,霸州卫指挥使陈卫听完陈宝的叙述,心头一阵紧缩,贼兵看来已经成气候了,不但会用计谋引诱,而且贼众的势力也并非像之前所知的那般只有数百人。
许尚义勇武无敌,治军有方,他的手下兵马可不是一盘散沙,正因为如此,许尚义才被委以重任,独自驻守在霸州之南的新镇,他亲自率领的五百兵马竟被全歼,可见贼兵数目定是超过了数倍,文安县的贼众数目保守估计也在两三千人之数,这下子可棘手了。
陈卫迅速的在院中踱步,思索着对策,陈宝低声道:“指挥使大人,咱们需的赶紧上报朝廷,贼兵已然成患,须得调动河间府以及周边卫所官兵合围才是。”
陈卫停步喝道:“不成,不能上报。”
陈宝愕然道:“那是为何?”
陈卫皱眉道:“本官说了不能上报便不能上报,本官会即刻派人回霸州,将霸州卫剩余三千兵马尽数调集来,咱们五千多人马难道应付不了贼兵不成?”
陈宝道:“可是……大人!”
陈卫摆手道:“住口,我意已决,不许多言。”
陈宝只得住口,心中却直犯嘀咕,霸州卫兵马倾巢而出也未必能剿文安贼众,一来,贼众人数恐有数千,数量上并不占多少劣势;二来贼兵并非乌合之众,种种迹象表明,这些贼兵中亦有会算计的能人。如今只能四方合围尽数歼灭之,假以时日,贼兵的实力必然更加的壮大,那便更是不是一个霸州卫所能应付的了。
但嘀咕归嘀咕,上官既然下令,陈宝也不敢多言,只得拱手应诺,陈卫见陈宝脸色愁苦,身上也是狼狈的很,于是缓和了语气安慰道:“陈将军辛苦了,此战非你之过,是许尚义轻敌所致,你且带着手下兄弟回营休整,新镇千户所千户之职暂时由你代替,去吧。”
陈宝殊无欢喜之意,垂头丧气带着人告辞离去。
陈卫已经一点点睡意都没有了,他立刻下令手下亲卫连夜回霸州,命留守霸州的三个千户所的兵马即刻动身赶来新镇汇合;看着几名亲卫趁着月色骑马奔出,陈卫才稍稍松了口气。
陈卫有陈卫的打算,文安乱民造反,身为霸州卫指挥使,第一次派出了一百名士兵去平息,被全部歼灭,第二次调集新镇寨一千多兵马前去镇压,又连主将带兵马损失了五百多人,前后七八日间便折损六百多兵马,这个锅他可不愿背着,这时候上报朝廷,请求周边州府兵马协助,那自己便永远要背着这个黑锅取不下来了;唯一能够翻身的机会便是倾巢而出,将贼兵叛乱一举平息,才能扭转局势,这也是陈卫不准上报的原因。
陈卫回到房中,斥走两名陪侍女子之后,在案前坐下,沉思片刻亲自磨墨提笔,写下了送往兵部的呈文:“……贼兵虽众,但我霸州卫大军已至,现如今局势已经得到控制,贼兵虽负隅顽抗,但难敌我官兵骁勇,卑职数日内定平息叛乱,凯歌高奏……”
……
八月十九日夜,宋府的大门被哐哐敲响,守夜的仆役识得门外之人乃是北镇抚司镇抚候大彪,忙开门让候大彪进门来,并立刻叫人通报给内堂。
不一会宋楠睡眼惺忪的来到花厅之中,候大彪忙上前行礼道:“宋大人,大事不好了,果然被你料中了。”
宋楠皱眉道:“坐下说话,来人,给候镇抚沏茶。”
侯大彪落座之后,从怀中摸出一份信来,递上道:“大人,这是保定锦衣卫千户所孟郊送来的密信,请大人过目。”
宋楠接过,抽出信笺在烛火下展开,迅速的看了一遍,脸上神色一下子凝重起来,缓缓道:“果然,果然是麻烦大了,文安的事情越来越难以收拾了。”
侯大彪点头道:“大人之前便提出过担忧,现在已经印证了,照孟郊得到的消息来看,文安县的贼兵已经达三四千人之多,霸州卫恐难以应付了,但据卑职所知,兵部并未收到关于此战的消息,那新镇千户所千户许尚义战死的消息也并未上报,这是何道理?”
宋楠皱着眉头思索道:“霸州卫的陈卫是在搞什么名堂?他难道真的以为凭他霸州卫的力量可以歼灭已经呈滚雪球之势的文安贼众?简直是太幼稚了;此战过后,贼兵的声势更大,本来观望的一些人也必然入伙造反,下一次贼兵的兵马恐不止四千人了,也许六千,也许八千,也许上万都未可知。”
侯大彪搓着手道:“大人,咱们怎么办?咱们不能坐视不理吧。”
宋楠道:“自然不能坐视,但此事并非我们辖内之事,咱们确实无权干涉,也许陈卫不上报乃是另有原因,更也许是兵部另有安排。总之,明日我先探探刘大夏的底,若他也连此事都不知道,那便是陈卫想自己扳回这一局而私自隐瞒了战报,到时候我便要将实情告知刘大夏了,如何定夺,那是刘大夏的事。”
侯大彪点头道:“大人所虑甚是,卑职吩咐孟郊全力打探消息,及时上报,一有消息即刻来禀报大人。”
宋楠点点头,侯大彪起身告辞,宋楠却忽然道:“且慢。”
侯大彪道:“大人有何吩咐?”
宋楠缓缓踱步,侯大彪不敢打搅,看着宋楠的身影一言不发,宋楠终于停下脚步道:“你明日上午准备一下,咱们恐怕要亲自去一趟才成。”
侯大彪愕然道:“大人要亲自去?”
宋楠道:“是,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次的事情比较棘手,我怕周边的县府都会波及,须得防止贼兵攻击周边县府,我锦衣卫衙门的职责虽不是平叛剿匪,但在文安东南西三个方向的周府,卫所官兵的数量甚至不及我锦衣卫缇骑数目多,这个责任咱们要担着。”
侯大彪道:“但是,大人以何理由离京呢?皇上那里问起来怎么说?毕竟此事咱们还没到插手的时候。”
宋楠道:“明日早朝后我会觐见皇上,不能坐视形势崩坏,我不能置身事外了。”
侯大彪点点头道:“好,卑职即刻去准备。”
第三五九章 奔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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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早朝之上,兵部尚书刘大夏高调宣布,文安县的暴民造反之事已经得到控制,称霸州卫指挥使陈卫率军击溃文安反贼主力,反贼四下奔逃,匿于乡野山间,现正四下缉捕捉拿,数日间便可平息暴乱擒获匪首云云。
文武官员闻奏顿时长松一口气,纷纷喜逐颜开,称赞兵部行事果断,刘尚书胸有丘壑说到做到;刘大夏也是趾高气扬,翻出前几日宋楠说的那些话来,言语之中讽刺宋楠杞人忧天多管闲事。
宋楠心中惊讶万分,本来还以为刘大夏知情不报,故意隐瞒消息,以免造成恐慌,待平息之后方一并公布实情,现在看来,刘大夏公然在朝廷上宣布这样的不实消息,显然是也被蒙在鼓里了。
面对刘大夏的嘲讽,宋楠并没有跟他多费口舌,下朝之后,宋楠跟着正德的脚步来到乾清宫中觐见;正德心情愉悦,换了衣服正打算去西苑逛逛,听闻宋楠来见,怀疑是在庭上受刘大夏奚落,找自己来解释来了。
御书房中,宋楠刚提出要亲自去霸州一趟,正德便哈哈笑道:“宋楠啊,是不是被刘大夏说了几句心中不服气?竟然要亲自去印证此事,哎,你这脾气,朕可是服了你了;需知你也不是万事都对,偶尔判断错了也是常情,朕不也没责怪你么?”
刘瑾站在一旁,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笑容,怪里怪气的道:“宋大人是不忿自己被人称为小题大做,这是要去看看我大明兵部尚书是否当庭撒谎呢。”
宋楠没搭理刘瑾,对正德道:“皇上,臣可不是要跟刘大夏呕气,刘大夏今日宣布的消息跟臣所得的消息大有出入,故而臣才请求亲自去一趟瞧瞧的。”
正德皱眉道:“什么?有出入?”
宋楠点头道:“是,臣昨夜接到锦衣卫保定千户所衙门送来的密报,所言和兵部尚书大人所言截然相反;文安县的暴民非但没有被击溃,反倒已经成燎原之势,从数百人发展道数千人,当地百姓被裹挟入伙众多,四日前,新镇守军千户许尚义率一千多兵马前去围剿,被贼兵击杀五百余人,许尚义也战死了。”
正德吓了一跳,脸色变得煞白,说话也不利索起来:“这……这……你不是在跟朕说笑吧。”
刘瑾也惊呆了,沉声道:“宋大人,你可不能为了面子胡言乱语啊。”
宋楠皱眉对刘瑾道:“刘公公,我和皇上通报大事,你可否暂且退下,不要多嘴多舌可好?”
刘瑾怒道:“我为何不能在一旁?你宋楠说话不尽不实,咱家可要替皇上参谋参谋。”
宋楠霍然起身怒道:“刘瑾,我大明朝近日民乱频起,社稷大乱,你可知因为什么么?现在我没空跟你啰嗦,会有找你算账的一天。”
刘瑾指着宋楠叫道:“你说的什么话?民乱难道是咱家造成的么?皇上……您听听宋楠的话,简直太放肆无礼了,求皇上给奴婢做主,这个罪责奴婢可当不起。”
正德皱眉道:“宋楠,说话小心些,干什么又扯到刘瑾头上?朕问你,为何兵部的消息和你锦衣卫的消息相差天壤?朕到底该听谁的?”
宋楠吁了口气,知道自己冲动了些,自己现在可没精力将刘瑾一力推行的新政和民乱频发之间的因果关系细细的说给正德听,眼下首要考虑的便是如何平息事端。
“皇上,正因为兵部的禀报和锦衣卫衙门所得的情报截然相反,臣才请亲自前往调查核实,此事必有蹊跷。若是我锦衣卫衙门的情报有误,臣要重重的责罚相关人员,若是兵部上奏的不实,那可是大麻烦了。若贼兵能一举击溃上千官兵,则贼势已经坐大,不仅是文安,周边的州县恐都要殃及,那便是大乱之局了。”
正德悚然动容,他焉能不懂宋楠的话意,若锦衣卫的情报不假,起码表明贼兵数目众多,且敢于同官兵一战,那就不是简简单单的民乱,而是实实在在的造反了;左近州府一旦受到攻击,影响必将巨大,谁也不知道是什么后果。
“皇上,文安左近只有霸州卫和河间卫两卫兵马,左近的其他州县可都没什么兵马,一旦贼兵奔袭,在无防备的情形下很容易被攻破;现如今情形不明,也不能做具体的判断,但臣去了,起码可以明白情形,若有变故,我锦衣卫衙门在各县域都有人手,可以调集起来先做抵御;以免贼兵横行无忌,涂炭太广而不可遏制。”
正德点头道:“说的是,以防万一;刘大夏若是敢欺骗朕,朕决不饶他。”
宋楠道:“现在不能判断真假,即便兵部的消息有误,也可能是刘尚书被下边的卫所欺瞒,此事且不提,先弄清楚情形再说。”
正德道:“好,朕准你前去,你什么时候动身。”
宋楠道:“一切刻不容缓,臣即刻便走,建议皇上先不要公布此事,但可做适当准备,可召见相关人等,调集兵马待命,一旦消息属实,京营兵马出动剿匪是不可避免的。”
刘瑾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急道:“皇上,可召见英国公和定国公前来秘密商议,现如今不宜大肆张扬,奴婢甚至怀疑刘大夏故意为之,也许有什么密谋什么,总之要未雨绸缪。”
宋楠看了刘瑾一眼,这厮什么事都能得出阴谋论的结论,有他在正德身边,实在是一大威胁,虽然对刘大夏无好感,但说他故意为之,在酝酿什么阴谋实在是无稽之谈;此事过后,刘瑾必要想办法除去,有此人在朝中一日,大明社稷便无一日安宁。
出宫之后,宋楠回衙门召集众人,让孙玄坐镇锦衣卫衙门办理日常事务,命万志领着二百锦衣卫大汉将军,侯大彪郑达率五百北镇抚司缇骑,王勇李大牛带着三百亲卫营旗校,共一千锦衣卫骑兵随行。
宋家诸女才知道宋楠要赶往暴民蜂起的霸州文安,都很是担心,叶芳姑请求同行,宋楠一口回绝。此去可不是游山玩水,虽不是正儿八经的带兵出征,但也差不了多少,带着女眷终归不便;只安抚一番,让小郡主给公爷府通个气,众军士吃了早中饭便立刻开拔离京。
文安县左近距离京城八百余里,千余骑兵沿着官道晓行夜宿,行三日后抵达霸州城;霸州锦衣卫千户所衙门闻总衙指挥使宋大人亲临,忙集合上千缇骑出城迎接,霸州知府随霸州卫去了新镇寨,留守的同知大人得知消息也赶紧出迎。
宋楠询问文安县的情形,让人惊讶的是,霸州官员竟然一无所知,只是称两日前霸州卫所有兵马都被调集前往新镇,霸州卫指挥使陈卫在新镇集结兵马要一举荡平文安县贼兵,至于现在结果如何,倒是并不知晓。
宋楠简直要疯了,这些家伙们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对近在咫尺的危机居然毫无敏感,很明显陈卫既然集结全卫所官兵五六千人剿匪,则表明事情极其棘手,那还不时时的监控消息,打探胜负么?
好在霸州卫锦衣卫衙门还算给力,从保定府锦衣卫千户所得来的消息称,有大军在前一日离开新镇前往剿匪,至于具体的胜负如何,则需进一步的消息确认方知。
宋楠知道锦衣卫内部的规矩,各千户所之间一般不侵入对方辖地侦缉,有消息可以共享可以请求协助,但不准异.地抢功。文安属霸州,但距离保定府却相对较近,加上乱起之后霸州当地官府严令不准随意出城,霸州锦衣卫千户所反倒没有保定千户所的消息来的快。不过此刻关于前线的具体的情形还需到了新镇听一听当地的锦衣卫百户所的消息方知。
宋楠决定不做停留,即刻开赴新镇,霸州锦衣卫千户林松提出要带着兄弟们随行,宋楠拒绝了他的提议,因为考虑到霸州城中除了捕快衙役和公差等人,卫所官兵已经抽空,一旦遇到紧急情况将无力维持,故而一千余锦衣卫缇骑便是此城的重要力量了。
宋楠宣布霸州锦衣卫千户衙门进入紧急待命状态,所有的锦衣卫旗校取消休假必须在岗,保证霸州境内的安定,如境内有紧急情形,需即刻力保霸州城防。
谢绝了霸州同知设下的丰盛午宴之后,宋楠率一千骑兵缇骑急速往南奔往新镇城。
第三六零章 新镇
第三六零章
暮色中,新镇小城的城墙黑影出现在地平线上。这座小城并非建制上的城池,而是霸州卫以南辐射的一所千户所驻地的寨堡,久而久之人烟聚集,寨墙越筑越高,倒成了规模;而霸州卫也分驻了一个千户所在此,肩负着左近文安雄县等地的治安之责。
便是这座弹丸小镇,如今却成了人烟浩闹之所,霸州卫的兵马和霸州随军官员汇集在此,为的便是对付南边百余里的文安叛贼。
宋楠的一千锦衣卫骑兵校尉来到新镇寨堡北门外,未靠近寨堡北门,城头便是一轮羽箭射了下来,射的锦衣卫们措手不及一阵慌乱,幸而城头上的兵马也只是警戒性的射击,并非为了伤人,倒是没造成什么伤害。
宋楠下令稳住阵型,骑马带着贴身亲卫和万志王勇等人赶到城下,只见郑达和侯大彪正对着城头大骂,城头上火把闪闪,立着数百守城的兵士,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宋楠吩咐几句,侯大彪空着双手举着火把策马上前,城头上有人高喊道:“来的是什么人?”
侯大彪高声道:“我等是京城赶来的锦衣卫缇骑,快开城门。”
城头上一阵慌乱,不久后一名军官摸样的人站了出来叫道:“京城来的锦衣卫么?你们来此作甚?”
侯大彪一路奔波又累又渴,正心中恼火的很,骂道:“我锦衣卫的事情要你来管?还不开城门么?误了公事爷我要你的命。”
那军官被唬了一跳,终究还是不放心,开口又道:“不是我们不开城门,我等奉命守城,不准开城门,以防有敌混入城中。”
侯大彪更是怒不可遏,怒吼道:“叫蔡猛出来见老子,他娘的,真是混帐的很。”
守城军官听到蔡猛之名愣了愣道:“你们认识蔡百户?”
侯大彪怒骂道:“废你娘的话,去告诉蔡猛,锦衣卫衙门都指挥使宋大人亲自前来,一炷香后若不开城门,他这个百户也就到头了。”
这句话果然管用,盏茶时间,便听城头上有人高声叫道:“诸位大人恕罪,卑职是霸州锦衣卫千户所辖下新镇百户所的蔡猛,守城的兄弟是卫所官兵,他们也是奉命从事,卑职这便请他们开了城门。”
片刻后城门大开,蔡猛带着几名锦衣卫的旗官飞骑而出前来迎接,见到宋楠,众人滚鞍下马叩拜,连声告罪迎接来迟。
各地的锦衣卫衙门千户宋楠见过大半,这蔡猛是个百户,倒是第一次见,当下温颜道:“起来吧,咱们能进城了么?”
蔡猛是个三十来岁的孔武汉子,闻言忙道:“请请,守城的都是一帮王八蛋,回头属下收拾他们。”
宋楠道:“他们也是职责所在。”
说罢催马往前,在蔡猛的引领下往城中进,侯大彪兀自气鼓鼓的骂道:“老蔡,这他娘的寨堡关着城门作甚?守城的兵马傻了么?这才刚黑天便一个个跟孙子似的。”
蔡猛摆手道:“镇抚大人,别提了,事情麻烦了。”
宋楠淡淡插言道:“是不是文安县的反贼难以遏制,已经威胁到新镇的安危了?”
蔡猛衷心赞道:“大人明鉴,正是因为如此,卑职数日前传上去的消息不知大人可见了,文安县的反贼们已经炸锅了,前日霸州卫的陈卫带足了五千多兵马立誓要剿灭反贼,可没想到在文安北郊竟遇到贼兵正面列阵阻击。贼兵人数竟然达七千多人,又仗着地势的险要,一下子便将霸州卫兵马打懵了;死伤了两千多人,陈卫差点中了匪首一箭,带着剩下的三千多人逃回新镇。回来后便立刻下令寨门紧闭,严加盘查;到处有消息说,贼兵即将进攻新镇,新镇寨内都是一片人心惶惶呢。”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宋楠吁了口气道:“果然如此,紧赶慢赶还是迟了一步,这一败便更是不可收拾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蔡猛道:“卑职下午刚命人将消息传出去,估摸着快马明日午后能到京城教大人知晓,却不料大人亲临于此。”
宋楠道:“辛苦了,我锦衣卫衙门的缇骑可受了损失么?”
蔡猛道:“那倒是没有,一百多号人这两天我都叮嘱他们随时待命,若是贼兵真的敢攻这里,咱们也不能干看着不是?”
宋楠点点头道:“做的好。”
说话间,一千盔甲鲜艳的锦衣卫精锐快速通过寨门洞,两边城墙上和寨门后的道路两旁,数百霸州卫官兵呆呆的看着这一群目不斜视身板笔直的锦衣卫队伍;卫所官兵对锦衣卫缇骑半就怀着羡慕的心思,看看人家高头大马武器装备精良,盔甲都红黄鲜艳,身后披风猎猎作响,精神头十足,再看看自己身上灰扑扑的藤甲,简直丢人丢死了。
大队骑兵轰隆隆驰过寨堡中心大街,引得街边的居民楼上楼下开着窗户偷眼往外看,见大队的骑兵驰过,众百姓既高兴有惶恐,高兴的是似乎镇中又来了援兵,惶恐的是,既然援兵到来,便是说明贼兵攻城的消息是真的了。
新镇锦衣卫百户所衙门坐落在东门,单独有个小广场和一个大衙门,锦衣卫衙门的大扩充运动,让这个原本只有五十多人的百户所一下子成了满员状态,锦衣卫在朝中的势力增强,在地方上也很有作用,新镇寨的卫所衙门索性将东城的一小片地方划归锦衣卫驻扎。
即便如此,一千骑兵驻扎进锦衣卫营中还是显得逼仄不堪,于是蔡猛安排在衙门口的小广场上搭建了数百顶简易帐篷,命新镇当地的锦衣卫缇骑住在帐篷里,京城来的骑兵们都被安置在设施相对完善的兵营中。
宋楠被安排住在锦衣卫衙门后堂的院子里,小院子四五间房间,被虽宋楠而来的锦衣卫各级大佬们统统霸占;对蔡猛而言,这是个表现的机会,他也做的相当不错,两个时辰不到,自宋楠到下边的骑校们都已经安顿了下来。宋楠洗完澡来到院子里的时候,一桌酒菜已经摆在了院子里。
众人落座入席,数日来快马奔波,让在京中过着安逸生活的宋楠也有些吃不消,两条大腿麻酥酥的酸痛,暗忖若在京城中,这会子恐怕已经躺在凉席上,小郡主柔软的小手已经在替自己推拿酸痛之处了,在这里便只能强忍着了。
蔡猛殷勤的布菜倒酒,众人喝了一轮后,郑达将酒杯一顿道:“孟千户,这里的人有些不懂规矩吧,我家大人来到新镇,这里的官儿一个都不见来拜访,不是说霸州知府随着霸州卫也来到这里了么?还有那吃了败仗的陈卫,怎地不来跟宋指挥说说情况?打败仗还打出面子来了是不是?”
众人哈哈大笑,蔡猛道:“郑副镇抚休恼,他们怕是刚得到消息,刚才府衙派人来问了情形,卑职都如实告知了,恐怕他们一会便要来拜访。他们敢怠慢宋大人,我也是不依的。”
宋楠摆手道:“咱们可不是来摆谱的,他们来不来拜访我们,我们都是要干自己的事儿,锦衣卫衙门本就和当地的州府卫所要保持距离,咱们若和他们打得火热,还怎么侦缉消息,怎么找他们的麻烦?”
蔡猛尴尬笑道:“大人教训的是。”
宋楠笑道:“当然,也不是老死不相往来,还是要适当的保持联络和沟通,我的意思是保持咱们锦衣卫的独立性,才有威慑力,才能更好的行使咱们的职责。”
众人明白宋楠的意思,这是宋楠一直强调的锦衣卫衙门的处事原则,保持适当的距离,免得和衙门军队太近乎,真要有事,反而碍于面子下不了手,也容易滋生包庇袒护贪腐等恶瘤。
酒过三巡,一名旗校蹬蹬蹬来报称霸州知州齐之春和霸州卫指挥使陈卫来率一干官员来访,宋楠微微一笑,知道这帮家伙们肯定会来,自己从京城来,来的原因不明,定是把他们吓着了。
齐之春和陈卫两人带着十几个官员呼啦啦涌进小院子来,登时将小院子挤得满满登登,双方行礼已毕,宋楠依旧坐在酒桌上道:“诸位大人见谅,我这一路奔波,实在是饿的不行,诸位想必也用过饭了,本人便不让你们了,我边吃咱们边说话,不算是唐突吧。”
齐之春忙道:“大人说的哪里话,久闻宋指挥威名远播,没想到还能莅临小小新镇,真乃我等荣幸;早知大人辛苦,我等便不该来搅扰,明日设宴给大人接风洗尘,还望大人赏脸。”
陈卫站在一旁一言不发,他谎报了军情,又刚刚吃了败仗,而锦衣卫指挥使宋楠突然来到霸州城,心里正犯嘀咕,哪有心思考虑什么唐突不唐突。
宋楠道:“明日恐吃不成饭了,诸位大人来的正好,本人正想抓紧时间了解一些文安反贼的情形;蔡百户,怎不端些凳子椅子让诸位大人落座啊。”
蔡猛挠头道:“没有凳子椅子啊,咱们衙门里的凳子椅子都拿走用来搭帐篷了,要不诸位大人席地而坐如何?”
齐之春忙道:“不用不用,咱们就站着说话也成。”
宋楠道:“站着不妨事?”
齐之春等人道:“不妨事不妨事。”
宋楠点头,自顾吃了几口酒菜,一干霸州随军官员站在一旁垂手而立,像是接受训斥的小学生一般。万志王勇侯大彪等人心头暗笑,宋指挥这派头甩的足,眼里压根没有这些家伙们,换成谁来到地方也不能这么嚣张。还是锦衣卫衙门有脸,宋大人可是谁也不鸟,人人侧目的刘瑾都没能奈何自家宋大人,更何况这些下边的小喽啰了。
第三六一章 窝囊废
第三六一章(谢acxld、轻骑兵806两位兄弟的打赏月票。)
宋楠埋头吃喝,一干官员不敢出声打搅,只垂手等待,宋楠风卷残云了一番,放下筷子抹了抹嘴咳嗽一声,众官身子一抖,知道宋楠要说话了,均侧着耳朵认真的听着。
“听闻文安县贼兵闹得厉害,具体情形,哪位大人给本人详细分说分说?”
齐之春忙捅了捅呆立一旁的陈卫,陈卫硬着头皮上前,吞吞吐吐道:“宋大人有所不知,文安县贼兵蓄谋已久,一举事便有数千刁民蜂从之,又搜罗周边零散盗匪入伙,实力已达上万之众。卑职虽得知消息之后便亲率霸州卫兵马奋力剿杀,但实在是力量悬殊,贼兵又诡计多端各处设伏,以至未能建功;卑职正想着上报兵部,请求周边驻军协同呢。”
宋楠冷声道:“如此说来,陈指挥使倒是劳苦功高了?”
陈卫忙道:“不敢不敢,下官败于反贼之手,汗颜无地。”
宋楠呵呵冷笑,伸手一拍桌子,震的酒水淋漓,怒喝道:“陈卫,你还在为自己脸上贴金,你虽能瞒得过兵部刘尚书,却如何瞒得过我锦衣卫衙门?姑且不论你是胜是败,胜败乃兵家常事,单是你谎报军情,坐失剿匪良机,好大喜功,轻敌冒进,便是死罪了,亏你还大言不惭在此说什么贼众势大。”
陈卫吓得腿一哆嗦,暗叫糟糕,看来自己的事情是没逃过锦衣卫衙门的眼睛了。本来作为军方的将领,锦衣卫无权约束,但那是身家清白的时候,一旦屁股不干净,管你是军方还是什么人,见到锦衣卫都要矮三分,因为锦衣卫可不管你的身份,但有罪责,便有权立即缉拿。
陈卫磕头如捣蒜,事情一旦被揭穿,抵赖也无用,还不如痛痛快快的承认,更何况昨日大败之后想将功抵过已经化为泡影,他也知道事情已经不是自己能够扛下来的了。
宋楠起身怒骂道:“你身为霸州卫指挥使,竟然于形势上判断的如此谬误,当真是庸碌之极;很明显,贼乱初起便要全力扑灭,一旦纵容,便会让贼众裹挟百姓加入,便成燎原之势,这一点难道你不知道?开始的时候误判形势还情有可原,许尚义战败后你便该立刻上报实情,让朝廷警醒,调集周边的兵马前来共同剿灭,你却蠢到自己再去送上两千人马的性命,贼兵经此两胜之后,必士气高涨,你叫后面如何收拾?”
陈卫再也站不住了,噗通跪倒在地磕头道:“下官知罪……下官知罪。下官万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许尚义阵亡之事,下官恐上面责罚,于是便想加以弥补,故而隐瞒了没有报上去,下官是想一鼓作气剿灭了贼兵之后再向上请罪,或许能将功补过。没想到贼兵滚雪球一般势力膨胀的厉害,数日时间便达到了近万人啸聚,确实是考虑不周,下官愿接受惩罚。”
陈卫的头上快磕出血来,事情的严重性他很清楚,贼兵能到这个程度,他也是有责任的。暴民生乱伊始心中还是恐惧的,毕竟官兵势力庞大,威慑力也足够;一旦连番战胜官兵之后,贼兵的恐惧随之消失,也会吸引的更多人加入,这便是滚雪球的效应。
自己和许尚义的连败,无疑是给了贼兵发展壮大的机会,而且丢弃的数千套兵器盔甲无疑也增强了贼兵的实力。短短十几日时间,文安县贼兵从数百爆发性的增加到七千余众这便是明证。
“本官此来,便是奉皇上之命来查实实情,你错就错在隐瞒了实情,让朝廷误判了形势,此罪绝不可恕,你该知道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
陈卫满脸愁苦的起身来,缓缓脱下身上的官服和官帽,带着哭腔道:“下官实在是糊涂,竟然犯下如此大过,实不可恕;下官愿随大人进京服罪,下官有负皇恩,有负朝廷。”
宋楠摆手道:“我可没空押你回京,你也别想就此撂挑子,求死最容易,但是死之前你的烂摊子须得收拾好。本官也没空来拿你陈卫上京伏法的,目前当务之急是如何应付目前的局势,你既想将功抵过,便需振作起来,便是死也要死得心安理得不是?”
陈卫愕然道:“大人的意思是说……”
宋楠冷声道:“我的意思很清楚,你便是死也要死在剿贼的战场上,休想逃避,休想撂挑子;这里的情形我会即刻上报朝廷,朝廷的裁决未下之前,你还是霸州卫指挥使,你须得行使你的职责。”
陈卫喜出望外涕泪交加,宋楠之意便是给他以立功赎罪的机会,这不啻于救命的稻草,事情自然不会一笔勾销,但如果能在此之前剿贼立功,未必不能在量刑之时保住性命。
陈卫再次跪倒磕头如捣蒜,口中连连道:“下官必拼死剿匪,从现在起,霸州卫数千兵马唯大人马首是瞻。”
宋楠摆手道:“你卫所官兵我锦衣卫可无权统领,但我既然来了,肯定是要动手的,至于你协同不协同,那是你的事。”
陈卫连声道:“下官一定协同,请大人吩咐。”
宋楠缓缓坐下,沉思片刻道:“贼兵具体数目大概有多少?”
陈卫道:“估计约七千至八千之数。”
宋楠吁了口气道:“还真是不少,听说贼兵欲攻打新镇寨,你是怎么看的。”
陈卫迟疑道:“好像有这个可能,昨日退兵之时,贼兵曾放言到保州城取我首级。”
宋楠鄙夷道:“然则你便认为贼兵会来攻城?便躲在这里当起了缩头乌龟?”
陈卫嗫嚅不敢言声。
宋楠缓缓道:“此处虽只是寨堡,城墙谈不上坚厚,但贼兵虽有七八千人,兵器盔甲不全,攻城器械全无,如何敢攻击这里?难道明知霸州卫主力在此,却来硬打不成?摆明是信口扬言罢了,这你也信?”
陈卫羞臊的脸上通红,暗骂自己被贼兵打懵了,丧失了基本的判断力。
宋楠也无意多责怪陈卫,继续道:“文安县人口只有数万,贼兵席卷了七八千人,其数目也到了极限了,到此时,最担心的反倒不是贼兵数目的增长,而是贼兵会如何动作。换位思考,若在座各位是贼兵的头目,目前你们会优先考虑什么问题?”
众人低头思索,万志开口道:“大人,若我为贼首,我会整顿兵马,建立完整的指挥系统,让手下兵马不似一盘散沙。”
宋楠点头道:“这是必然的,我怀疑贼兵已经完成了这个过程,否则陈指挥使五千多兵马围剿,怎也会跟贼兵有势均力敌之战,不至于如此惨败。”
万志道:“那是有些人愚蠢罢了,贼兵战力有限,别说是五千多卫所官兵,便是少一半也有一战之力,居然如此惨败,当真是笑掉大牙。”
陈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越想越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无能。
宋楠道:“你若抱着这个想法去,你也会步陈指挥使的后尘,轻敌是大忌,我估计陈指挥使也必是轻敌所致。”
陈卫坦言道:“下官汗颜,确实是轻敌了,以为我五千兵马开进剿匪,贼兵定会龟缩于城内,没料到他们竟然半路强行突击,加之对其兵马数目预估不足,一下子便溃败了;下官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宋楠点点头,看向其他人;侯大彪皱着眉头道:“大人,文安县是个小城,七八千兵马不可能呆在这座城防薄弱的小城里坚守,朝廷一旦调动兵马前来围剿,他们岂非坐以待毙?再说了,这么多人的粮饷、兵器从何而来?男丁被裹挟为贼,谁来耕种供养?”
宋楠一拍手道:“候镇抚这是说到点子上了,贼兵唯有解决兵源兵饷兵器这些实在的问题,才能发展壮大,才能应付接下来朝廷大军的围剿,而这些问题在文安小县是无法得到解决的,他们唯一的可能便是向四周的县域进攻;一旦攻下周围的县城,兵力,粮饷,兵器都会得到缓解,而且在士气上也更增一筹,所以我断定,贼兵必定会向周围的县域发动进攻。”
众人默然点头,这是他们生存的唯一之道。
“我们不能给他们这个机会,要赶在他们攻下其他县城之前拖住他们,所以,明日一早,咱们便要出兵再次进击文安县,希望贼兵尚未发动向周边的攻击。”宋楠道。
一直默然不语的齐之春忙问道:“宋大人,咱们这点人却去主动攻击?”
宋楠点头道:“我的一千锦衣卫骑校,加上陈指挥使的三千多官兵,四千多兵马也不少了。”
蔡猛道:“还有咱们新镇锦衣卫衙门的一百旗校呢。”
宋楠道:“你的人留下,此处不能无兵马守城,你率众旗校协助齐知府防守城池,虽贼兵进攻这里的可能性小,但也要防止他们趁着城池空虚派兵突袭;另需要加强侦缉行动,防止贼兵奸细于城中生乱,非常时期民心惶惶,安民心,肃细作才是要务。”
蔡猛点头称是,齐之春道:“大人可要小心啊,陈指挥使带了五千多兵马还是败了回来,贼兵不易对付啊,不然还是先等朝廷调兵前来更为稳妥些……”
郑达斥道:“你当我家宋大人跟这姓陈的一般蠢么?听说过新平堡之战么?”
齐之春幡然醒悟扶额道:“哎呀,宋大人新平堡以一敌万之事,老朽居然忘了,当真是该死,那便不用担心了。”
宋楠翻翻白眼,这事居然以讹传讹成了以一敌万了,若不是仗着神兵利器和险要的地势,别说以一敌万,自己以一敌二都要忙的一身汗。
第三六二章 迟来一步
第三六二章(感谢贺岁咸片、看书老鸟、癫狂巨巨的一大堆打赏和月票,谢天才的心锁兄弟的月票。话说我居然还不知道纵横有个打鬼活动。)
四千余锦衣卫和霸州卫官兵的混合大军于次日辰时开拔,昨夜宋楠已经将情形写好奏折命快马进京禀报情形,但若等朝廷走完程序发兵,显然是来不及的。
越是接近文安县城,眼前的景象便越是不忍卒睹,横七竖八的尸体浮肿着倒在荒野里,到处散发着阵阵恶臭。沿途的数十个村落和小镇也是一片焦土,哭泣的百姓和孩童呆坐在废墟之上,茫然看着行径的官兵,目光中毫无生机。
宋楠本还以为是官兵所为,叫来陈卫来严词询问,陈卫赌咒发誓说绝非自己的兵马所为,于是宋楠便派人去问情形,得到的消息是,这一切都是贼兵所为。贼兵们为了补充兵源四下里拉壮丁裹挟入伙,抢夺百姓的粮食充作军粮,稍有不从便杀人烧房,奸淫捋掠无恶不作。
宋楠释怀了,本来他对于平叛之事还有些心理芥蒂,毕竟官逼民反,这一切的根源在于朝廷的政策失误,对于这些造反之人以何种方法去处置是宋楠的心理难题;甚至还有些担心,被未来某年的史学家们冠以镇压农民起义的刽子手的名号,但现在看来,这些担心纯属多余。
不亲身经历,便不知道这些家伙的真面目,可以想想,历史上那些所谓的农民起义有多少是百姓自愿的,怕是很多人都是被裹挟进去,无力反抗罢了。
进入文安县三十里范围内,道路越来越险峻难行,宋楠自然不希望在这种地方和贼兵遭遇,数十骑锦衣卫旗校连续不停的在前方探路,周边的山坡旷野之中也放出了数十组斥候,但丝毫没发现贼兵的踪迹。
黎明时分大队人马终于穿越城北连绵的山地来到县城北面的平坦地面,远望着城头上的星星点点的火把,宋楠松了口气,看来贼兵还在文安县城中。
宋楠下令大军稍作休整,带着众将领抵近查看,城头上的贼兵显然已经知道了官兵前来,保持着高度的警戒,尚未靠近,便有羽箭弓弦作响,十几支箭远远射来,落在宋楠等人的马前十几丈远处。
宋楠看着并不坚固高大的城墙,心中有了底,这城墙根本守不住,这或许能解释为何贼兵会铤而走险直接出城攻击陈卫的兵马,因为若守城的话绝经不住大军的进攻,相反还会因为城墙的限制,让优势兵力无法发挥。
“大人,咱们怎么办?”陈卫问道。
宋楠道:“天明之后试探一下贼兵的守城火力如何再作计较,我倒希望他们能出城跟我对垒,这样我的锦衣卫骑兵便能派上用场了,可惜现在看来,只能是靠你的兵马攻城了。”
陈卫没什么好说的,自己要将功赎罪,便只能冲在前面;大军原地休息了一个多时辰,东边的太阳露出脸来的时候,陈卫的兵马已经在城北摆好了阵势。本以为城头上的贼兵一定密密麻麻的排列着,但实际情形是,城头的贼兵人数并不多,看上去不过数百的样子。
众人虽心里犯嘀咕,特别是跟随许尚义一起来攻过一次的陈宝。他认为贼兵肯定又在玩什么花样,其中必然有诈;有人去跟宋楠说这些担心,换来的却是宋楠淡淡的一句话:“有诈又如何?难道干看着?准备攻城。”
陈卫打起精神,命了一队士兵持着大盾顶在头上往城下接近,城头的贼兵果然有了动静,嗡嗡嗡几轮箭雨射下来,射伤了十几名士兵,之后却箭支变得稀稀拉拉起来。
陈卫兀自小心翼翼,不断的试探,城头上的贼兵到最后压根无箭可射,城上城下大家大眼瞪小眼的干看着,
宋楠皱眉道:“陈指挥使,你打算什么时候攻城。”
陈卫挠头道:“总感觉贼兵有诡计。”
宋楠骂道:“有个屁的诡计,明显是没弓箭可射,还不快些进攻,还在等什么?”
陈卫恍然大悟,自己实在是被贼兵弄得如惊弓之鸟了,于是高叫道:“弓箭手上前压制,陈宝,带五百人负包填河。其余人准备攻城。”
鼓声咚咚响,五百弓箭手冲上前去,朝城头射出一轮轮的箭雨,不求射杀,只求压制住城上的守军,让负着泥包的兵士填满护城河;城头上的贼兵好像不知所措,紧张的在城头指指点点,待得护城河被填出了一条道路,数千士兵扛着云梯一拥而上的时候,城头的贼兵忽然全部不见了踪影。
宋楠心中忽然有了不祥的预感,倒不是怕贼兵有什么埋伏,而是他突然意识到这文安县城中并无多少兵马,所以才根本连守都不敢守,官兵一进攻,城上的贼兵便都吓得逃跑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宋楠立刻下令万志和侯大彪各带四百骑兵绕城查看,看看是否有贼兵从别处城门逃出。
果不其然,北门不费吹灰之力被攻破之时,城上城下竟然连个鬼影子都没了,而从南门和西门,奔逃而出数百贼兵,被万志和侯大彪兜着正着,赶猪一般的赶回了城里。
数千兵马迅速在城中篦子一般的篦了一遍,基本确定城中除了七八百连像样的武器都没有的所谓‘贼兵’之外,其余只有老弱妇孺和孩童了,其余的数千贼众已经不知去向。
县衙广场上,宋楠见到了七八百抱头蹲在地上的衣衫褴褛的贼兵们,这些人看上去跟寻常百姓无异,一个个胆怯的看着围绕在四周的官兵,身子瑟瑟发抖。
宋楠提起马鞭来照着一名贼兵的身上便是一鞭子,那贼兵大叫一声,竟然哭了起来,他这一哭,不少贼兵也跟着哇哇大哭起来,纷纷叫道:“饶命啊,饶命啊。”
宋楠和众人哭笑不得,侯大彪喝道:“都不许哭,谁再喧哗吵闹直接砍了。”
贼兵们这才止住悲声,一个个滴溜溜瞪着眼睛挂着泪水乱看;侯大彪道:“谁是你们的头儿,出来说话。”
众人的目光汇聚到一个人的身上,那人本双手抱头头蹲在那里不出声,侯大彪走过去踹了他一脚,他才抬起脸来,却是个憨厚的后生。
侯大彪道:“你是他们的头儿?叫什么名字?”
那后生挠头道:“俺叫刘二娃,俺可不是什么头儿。”
侯大彪扬鞭欲打,怒道:“你还抵赖,一问谁是头儿,这些人都看着你,你是不是贼首?”
刘二娃忙道:“冤枉啊军爷,谁爱当这个头儿了,俺不想当,他们硬是给俺个什么大将军的称号,叫俺带着这些人守城,说城丢了要俺的命,俺有什么办法。”
侯大彪皱眉翻翻白眼看向宋楠,宋楠走过来道:“你别怕,把话说清楚,他们叫你带人守城,他们人去了哪儿?”
刘二娃道:“军爷,俺真的没说假话,俺本来是淡家庄园的佃户,刘六刘七他们闹起来的时候大伙儿都跟着去闹,俺也跟着去了;后来他们杀了官兵,大伙儿都说这下子死路一条谁也跑不了,必须跟着刘六刘七他们造反;俺是不敢造反的,可是俺不造反的话刘六他们也不会饶了俺,于是俺就只好跟着干了。”
宋楠皱眉点头道:“继续说。”
刘二娃道:“后来杀了更多的官兵,大伙儿心里都有些害怕,有的人想跑,但是被刘六他们抓住了不少,就在这广场上当众砍了头,大伙儿就谁也不敢跑了;刘六他们说要带人打下京城当皇帝,俺死活不走,他们就封了我个大将军,弄来这多么人来给我带着,要我守住县城,说如果丢了城,回头我们这几百人全部都要砍头,俺没办法,就只好带着大家伙儿上城头了;官爷,俺手里可没一条人命,俺只是跟着混着玩儿的。”
宋楠道:“这些人都是什么?”
刘二娃道:“他们都是昨天在四周村落里抓来的,都是老实巴交的乡亲。”
周围众人纷纷点头,有人叫道:“官爷,咱们都是老实巴交种地的,这帮天杀的硬是拉了我们来入伙,我家的房子都被烧了,没地儿去了,又怕他们杀人,这才留在这里了。”
“是啊,天杀的刘六,我家的牛也被他们宰了吃了,俺村里的大黑的媳妇儿也被那帮天杀的糟蹋了,大黑跟他们拼命被砍了几段截;俺没办法才呆在这里的,俺们可不是贼人。”
众人纷纷叫嚷控诉,宋楠的眉头拧成疙瘩,留在城里都是新抓的壮丁,贼兵主力动向未知,自己千赶万赶还是迟了一步,这下麻烦真的大了。
第三六三章 蹊跷事
第三六三章
由于七八天来的连续行军,休息的很少,锦衣卫缇骑和官兵们都很疲乏,本来卯足了劲要打上一仗,但发现是一座空城之后,士兵们精神放松,顿时有些倦怠和疲惫。
宋楠看着脸色发白阿欠连天的官兵们,明白队伍需要休整一番,加之未摸清贼兵动向,更是轻易不能出兵;鉴于此,宋楠连番下达命令,命十余骑兵出城沿着东南西三个方向寻找贼兵的动向,其余兵马驻扎休整待命。
斥候骑兵派出之后,宋楠并未休息,他带着王勇和李大牛以及数十名亲卫营贴身缇骑,骑马在不大的文安县城的大街上绕了一圈。
整个县城像是被龙卷风卷过的地面,满地的狼藉和血污,鼻端臭气熏天;仅有的几条街道上,完好的房舍已经不多了,两旁破烂的屋子,探头探脑的都是些老弱妇孺,壮年男子一个不见,显然是都被拉进贼兵之中入伙了。
“大牛,将那几百壮丁押着命他们清理街道上的垃圾,这满街的臭气定是有尸首未掩埋,须得赶紧掩埋或者焚烧,否则将有大疫。”宋楠皱眉命令道。
李大牛答应一声,赶紧回头去带人押解了广场上的七百多所谓的贼兵来,开始对街道房舍进行清理。
宋楠和王勇骑马继续沿着街道走,行到西城一处街道上时,忽然发现一群衣衫褴褛的百姓正围在一处凉棚外不知道在干什么,见到数十骑官兵到来,百姓们默默的闪在一边,让宋楠等人通过。
宋楠骑在马上缓缓经过,凉棚中,一名以青布蒙面的布衣女子正拿着勺子在一口大锅里往外舀汤水注入伸在锅边的百姓们的碗里。宋楠觉得疑惑,下马走进粥棚之中,那女子自顾替百姓舀着汤水,对宋楠的到来似乎一无所觉。
宋楠拱手道:“这位大嫂有礼了。”
那女子停下手中的勺子,抬起头来看了宋楠一眼,旋即敛琚一礼低声道:“官爷有礼。”
宋楠见那女子露出的眉眼之处甚是清爽,肌肤也光洁并无半分皱纹,再看那女子的发式,并非成婚的妇人梳的发髻,自悔失言,忙道:“原来是位姑娘,得罪了。”
那女子低低道:“无妨。”说罢便继续动手给百姓施粥。
宋楠道:“此地动乱,姑娘能行此义举可敬可佩,贼兵没有为难姑娘么?”
那女子道:“奴家躲了起来,听闻城中平息了下来这才敢出来,乡亲们没吃没喝,幸而我家地窖之中尚有一袋存粮,便拿出来熬了粥饭给乡亲们充饥,也算不得义举。”
宋楠点头道:“原来如此,好好一个文安,竟成了这个模样,当真让人痛心,贼兵祸害百姓,这笔账我一定找他们算。”
那女子愣了愣,低声道:“他们不是贼兵。”
宋楠皱眉道:“什么?”
跟在宋楠身后的王勇喝道:“你这女子,竟敢如此说话,莫非你与反贼有勾连不成?”
宋楠盯着那女子冷声道:“他们作乱祸民,姑娘为何要替他们辩解?”
那女子道:“他们本来就不是贼兵,他们大多数是文安的老百姓罢了。”
宋楠道:“之前也许是百姓,但烧杀劫掠之后难道还是百姓不成?”
那女子静静道:“自然是该死,但是这难道完全是他们的错么?你们这些官老爷可知道民间疾苦,十室九空倒也罢了,官府还逼着百姓种地交租养马,百姓没有活路,这才会干这些傻事,他们有错,但别人便没错么?”
王勇怒喝道:“住口,你这女子,居然对反贼加以维护,莫非是反贼一伙不成?”
那女子道:“奴家和他们若是一伙,也不会呆在这里给百姓们施粥了;奴家不是替他们辩护,奴家只是有话直说罢了。”
宋楠静静道:“你是谁?寻常女子说不出这些话来。”
那女子怔了怔,缓缓撸下脸上的青布,露出一张端正清秀的脸庞来道:“奴家叫刘月蓉,文安造反的刘六刘七两人便是奴家的两位胞兄,我是他们的亲妹妹。”
众人大惊,王勇一声吆喝,数名亲卫跃上前来,刀剑并举指着刘月蓉,匪酋的妹子想必也身手不凡,生恐她会暴起伤人。
宋楠也是吓了一跳,这女子是刘六刘七的妹子,居然不跟着贼兵离开,反倒呆在这文安县救济百姓,此事当真奇怪。
“诸位将军,奴家一介弱质女子,何必刀剑加身?难道你们还怕我一个女子不成?”
“伶牙俐齿!反贼家属,作同谋论!你倒是胆子不小,居然敢呆在文安县城之中,莫非以为官兵攻不进小小的文安县城不成?”王勇喝道。
那女子凄然一笑道:“奴家为何要走?两位兄长造反,非奴家所能阻拦。奴家知道,兄长造反之后,我刘家九族都要受诛连,但这些我能有什么办法?奴家能做的只是不跟着他们祸害百姓,留在文安县中以绵薄之力施舍给遭他们祸害的百姓粥饭,减轻他们的罪责罢了。”
宋楠心中惊讶,刘月蓉选择留在文安县,定是知道自己不能幸免,若她选择跟随其兄的队伍奔袭他方,或者还有活命的机会,但她却选择呆在这里施粥饭,显然她并非同意其兄的造反之举,但即便如此,既为反贼亲眷,又怎么能逃脱罪责。
宋楠轻叹一声喝道:“带走。”说罢转身出了凉棚往外走。
王勇喝道:“跟我们走。”
刘月蓉在宋楠身后叫道:“这位将军,奴家有一请求。”
宋楠转身道:“请讲。”
“容奴家舍了这锅粥饭再跟你们走,我这一走,他们都要挨饿了。”
宋楠凝步半晌,回转过来走到大锅边挽起了袖子抄起一只木勺来道:“好,我助你一同施粥。”
刘月蓉一愣,但见宋楠伸手招呼一群吓得躲得远远的百姓们道:“乡亲们排好队过来领粥饭,要记住,这是刘姑娘施舍的粥饭,可要记着她的恩情才好。”
百姓们小跑着上前,饥饿的驱使下,但有饭吃,其他一切都可置之度外;刘月蓉轻叹一声,也拿起一只木勺来,一边招呼着大家小心别挤别烫着一边将一勺勺的稀粥注入他们的碗碟之中。
一锅稀粥很快便施舍的干干净净,慢慢聚拢而来的百姓却还有数百人没有轮到,一大锅粥看似不少,其实也就百余碗便没了;刘月蓉看着百姓们失望的神色,低声请求道:“将军,可否再容奴家煮上一大锅施舍给百姓如何?您发发慈悲,瞧瞧这些乡亲,都几天粒米未进了。”
宋楠摇摇头道:“不准。”
刘月蓉脸上露出失望之色,低头道:“好吧,奴家知道要求的太多了些,奴家现在是反贼的家眷了,无权提出什么要求。”
宋楠道:“你放心,我会命人带他们去县衙广场,我会命人熬几大锅的粥饭给他们吃,你可以放心了。”
刘月蓉大喜道:“将军,你真的会这么做么?奴家代百姓谢谢将军了。”
宋楠摆手道:“倒也用不着你来道谢,赈济百姓本就是朝廷的责任,要你来谢算什么?姑娘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你可知道即将面对你的是什么么?”
刘月蓉黯然道:“无非一死罢了。”
宋楠冷笑道:“一死了之倒好了,可惜没那么便宜,你会被充入奴籍,也许会被充入教坊司或者官妓所,受尽种种你想不到的凌辱。”
刘月蓉脸色发白,张着小嘴半天说不出话来,宋楠心中暗叹,这女子根本不知道朝廷对待犯人女眷的刻薄和凶狠,好好一个姑娘家,今后的命运将不堪设想,也不知道她为何要自己袒露身份,或许是内疚于其两位兄长所为,求死赎罪吧。
“求将军成全奴家一死。”刘月蓉喃喃道。
宋楠缓缓摇头,刘月蓉猛然跃起身来朝旁边的木柱撞过去,宋楠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刘月蓉叫道:“让奴家死,让奴家死。”
宋楠低喝道:“带走!”
众亲卫上前将浑身瘫软的刘月蓉架上马背,一行人疾驰而去。
第三六四章 堵截南下
第三六四章
骑兵斥候带回来的消息让宋楠大吃一惊,贼兵竟然兵分两路,一路往东进攻静海县城,另一路往西直扑雄县县城;而且离文安县最近的雄县县城已经被贼兵所占据。
按照宋楠的判断,贼兵不应该分兵进击才是,毕竟他们的实力并不强劲,加在一起只有七八千人,一分兵便成了三四千人一支,便等同于削弱了实力。
这么做要么是贼兵的内部产生了不和,导致各自拉着队伍分道扬镳,要么便是有其他的打算;内部不合基本上可以排除,因为这是刘六刘七这两个亲兄弟共同领导的起义军,不太可能才举事十余日便产生裂痕。
经过众人的一番讨论之后,宋楠基本上可以断定贼兵分兵进击的意图所在,判断出意图之后,宋楠不禁愁眉紧缩,若不是刘六刘七太精明,便是贼兵之中有能人指点。
分兵进击正是利用了周边县域防守力量薄弱的特点,两处县城的防守兵力都不足两百,三四千人的起义军很容易便攻破县城;而同时攻占周边数个县城,有助于更快的扩大影响力,更大的发展壮大,也更利于兵源兵器粮饷的征集和补充。而且,起义军一分为二各自进击,也给即将到来的剿匪的官兵带来了难题,有利于和官兵进行周旋。
贼兵进攻的方向很是刁钻,往东进攻静海县,可以借以夺路绕开南边的河间府驻军,往山东进攻;山东以北密集着大量的小城镇,人口也稠密,但却一概是防守薄弱的内陆城镇,更利于起义军的生存。而往西的一路,攻下雄县之后一则可往西北进入山高林密的保定府西北部,进而可以转战山西,再则可以往西南方进击,沿着保定府和河间府之间的交接地带往南,进入河南。
宋楠仔细的看着地图,分析着贼兵的走向,东进的一支暂且不考虑,因为他们的进击目标太多,宋楠无法准确的抓住他们的动向,而西面攻下雄县的这一只兵马倒是有迹可循。
需知保定府周边在大明洪武年间本有重兵驻扎,同属大宁都司衙署,归于五军都督府中的后军都督府统辖。随着大明朝立国日久,升平日久,军队数量削减之后,军队重心也偏于边镇各地,保定府除了西北方和蔚州交接之地尚有数个卫所驻扎防御京师西南首,其东南一带的卫所几乎已经名存实亡。
作为一种平衡,建文四年,朝廷对保定府进行了一次大的扩建,加固城防修建了敌楼等重要的防御措施,但加固城防之后,必然便是削减驻守的兵马,这种以城防加固为代价削减兵马的做法在今日显现出其弊端之处。
东面的霸州卫的三千多兵马只能守在文安县城,切断贼兵东西之间的联系,而保定府境内靠北边的紫荆关卫和易州的茂山卫两处卫所虽有一万三千余兵马驻扎,但其而且主要职责是拱卫京师,防备北方的鞑子突破蔚州前线,要调动他们都需要朝廷的命令不说,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但是,宋楠因此也判断攻下雄县的贼兵不可能往西北方进击,虽然该地山高林茂,便于隐蔽行踪,但毕竟在紫荆关卫和茂山卫的眼皮底下,危险实在太大,但凡有脑子都不会往西北走。
然则只剩下往南的一条路可走,河间府东北方有天津三卫驻扎,但随着贼兵东路攻下静海,这三卫人马必然被牵制在东北方;对于雄县这一支南下之兵,河间府在西北面兵力薄弱,恐自保也难;也即是说如果雄县这一只贼兵选择南下穿过河间府和保定府之间的通道进入河南,这两府无力去阻挡他们。
宋楠沿着地图查看,雄县往南是新安县、任丘、高阳等不设防的县城,既然断定他们会走这一条路南下,宋楠决定即刻采取行动,要在南边将缺口堵住,逼得贼兵往西北方向走,这样便可将其赶入死胡同中。
宋楠无暇犹豫,告诉陈卫要死守住文安县,断绝东西两路贼兵的后路,同时决定带领一千骑兵迅速往南,赶在贼兵南下之际,增援沿途的县城;首选之地便是新安县,因为他离雄县最近,不过一百余里地,乃是雄县贼兵的第一进攻目标。
再次将情形通报给朝廷,请求朝廷急速派兵增援之后,宋楠即刻率一千骑兵踏上赶往新安县的道路,并派人快马赶往河间保定两府提醒他们做好必要的防备;到此时,宋楠自然也不能讲什么道义,随身将刘月蓉带着一同前往,有刘六刘七的妹子在手,也许关键时候能够起一些作用,虽然此举稍显龌蹉,但在贼兵横行地中我寡的情形下,宋楠也顾不得许多了。
一夜的狂奔,天明时疲惫的一千骑兵终于抵达了新安县域;宋楠担心的一幕没有出现,当地的秩序并未混乱,新安县境内一切如故,甚至还有农人在田中耕作;来到城东门的时候,城门倒是关的死死的,城头也有不少人在驻守,显然是得到了北面雄县被破的消息了。
一千骑兵滚滚而来,将城头上的守军吓的屁滚尿流,待看清是锦衣卫缇骑到来,城头上闻讯而至的新安县县令周孝义这才赶紧命人开了城门迎接宋楠等人进城。
周孝义的布置倒也得当,昨日晚间得到雄县被反贼攻破的消息之后,周孝义立刻便命人关闭城门,将县域内的五百余驻军收拢进城,并正在全县城组织百姓壮丁上城守城;宋楠气都没时间喘便登上城墙巡视,这一看不打紧,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新安县城城池年久失修,本来只有一丈多高的城墙竟然坍塌了多处,城头上的城垛都坍塌了一大半,更让人郁闷的是,北面和西面的护城河完全被淤塞住,已经形同虚设,这就是一座不设防的城池,贼兵若至,借助简易的工具旦夕便可攻破这里。
更让人担心的是,周孝义虽做好了守城的准备,但他却压根不知道贼兵的数量,还以为只有千儿八百的贼兵,却不知分兵之后的西路贼兵便已达三四千;攻下雄县之后数量还不知道增加多少。
宋楠将危急的情形向周孝义做了说明,周孝义鼓起的干劲顿时消散,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瘫软了下去,带着哭腔问道:“宋指挥,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宋楠安慰他道:“我的一千人不是到了么?加上你的人手也近两千人了,当可一战。”
周孝义道:“可是大人说贼兵有三四千之众啊,雄县一破,再裹挟个一两千人入伙,咱们如何抵挡的住?”
宋楠皱眉道:“周县令,还未开战便如此怯敌,这可不好吧。”
周孝义道:“下官是怕城破之后生灵涂炭,不如咱们弃城吧,带着百姓扯往南边的任丘,合两城之力,当可让贼兵难以往南挺进。”
宋楠喝道:“周县令,再说这样的话休怪本官拿你祭旗,我等星夜奔波而来,可不是来弃城而逃的。”
周孝义这才没敢再多嘴,宋楠见周孝义没什么主张,也没打算靠他出什么好主意,一面派人去北边打探贼兵动向,一面临时组织壮丁临时加固城墙;想加固到如何坚固是不可能的了,但起码要在城头用泥包堆起屏障,并准备些土石滚木之类的物事利于防守,不然便是自己这一千兵马也是白搭。
全城紧急行动,一直忙活到中午,总算是准备了些守城的物资和工事,而雄县的贼兵却杳无踪迹,派去的斥候骑兵也并未归来;宋楠心急如焚,数日睡眠不足,眼珠子都是红的;在万志王勇等人的百般劝说下,这才回到县衙后堂洗了一把冷水澡,却是不敢睡下,腹中饥饿难忍,命人弄了些点心,坐在衙门后院里摊开地图嚼着点心边吃边看。
点心干燥粗糙的很,噎的宋楠嗓子干巴巴的咽不下去,大声的咳嗽起来,锁链声响,有人将一杯茶水放在宋楠的面前,宋楠咕咚咚几口如饮甘霖,喝光之后才发现送茶的是手上缠着铁链的刘月蓉。
宋楠想起来是自己下令将一夜颠簸疲惫不堪的刘月蓉安排在县衙休息,毕竟是个女子,虽是犯人家属,也不能不顾人道。宋楠也告诉身边的亲卫将刘月蓉安排跟随在自己身边,那是怕她受到骚扰,郑达他们这些家伙可不是好鸟,若见她美貌乱搞一气,自己是处罚他们还是不处罚?
现在看来刘月蓉可能睡了一觉,情绪上也稳定了不少,亲卫们也并没有关.押着她,毕竟若是一心求死的话拦也拦不住。
“刘姑娘,怎地是你替我端茶?”
刘月蓉道:“奴家自己要求的,大人是个好官,这一路上奴家都看在眼里。”
宋楠焉会信她,也许这个刘月蓉是想自己能放了她,这才说这些话,还主动来给自己端茶倒水。
“我手下的人对你可曾有无礼之举?若有的话你告知于我,我会惩罚他们。”
刘月蓉面上一红道:“没有,多谢将军了。”
宋楠想了想决定安稳住她的情绪,于是道:“那就好,想开些,昨日我也是吓唬你,其实事情远没你想的那么严重,你和刘六刘七他们不同,或许有将功赎罪的机会,我会帮你争取的。”
刘月蓉道:“将军,奴家已经想好了,不管是受什么样的折磨,便当是替哥哥恕罪罢了,奴家也不会寻死了,这一路上奴家也看到哥哥他们给百姓带来的祸害,心中甚是歉疚。”
宋楠若有所思,刚要说话,猛听得衙门外人声喧哗,有人大叫道:“大人,大人,有消息来了。”
宋楠神色一变赫然起身,见侯大彪大踏步冲了进来。
第三六五章 我来给你们上一课
第三六五章(谢贺岁咸片、吃饱了不饿两位兄弟的月票;求订阅!)
上午派出的哨探带回来了一个让宋楠大吃一惊的消息,攻下雄县的贼兵并没有南下进攻新安县,相反竟朝着西北方向进击,昨日夜间突袭拿下了保定府东北方的容城县。
这个消息大大出乎宋楠的意料之外,按照宋楠原先的估计,贼兵当不敢往保定府西北方进击才是,毕竟紫荆关卫和茂山卫的一万三千多兵马可不是摆设,但贼兵却像是愣头青一般硬是不按常理出牌,让人着实摸不着头脑。
面对众人的目光,宋楠明白大家心里都认为自己这一次是预测失败了,只是不好意思说出口而已;宋楠命人取来地图皱眉仔细的思索贼兵的意图。贼兵攻下容城县之后,跟保定府之间只有九十里的间隔,中间隔着的最后一道屏障便是安肃县,难道贼兵下一个目标是要进攻安肃意图拿下保定府不成?若是如此的话,贼兵的胃口也未免太大了些。
保定府可不是轻易能攻下的,且不说重修的城墙城楼防御坚固,城中虽只有三千余兵马,但因为是治所所在之地,各衙门的亲卫兵马加起来也起码上千人,加上保定府锦衣卫千户所的一千多锦衣卫缇骑,外加衙役捕快等武装力量,稍微一扒拉便有五六千人的正规武装守城。
再加上保定府人口数十万,光是壮丁便可轻易组织起上万人,在这种情形下,慢说是数千贼兵,便是来个三五万人也难以攻下保定府,贼兵会蠢到自己去碰石头?
若贼兵真的意在保定府,宋楠反倒松了一口气了,这恰恰是自己希望看到的结果,原本的计划便是扼守住南下和回归新平的通道,逼得贼兵往西北重兵驻扎之地前进,从而一举合围歼灭;然而问题是,贼兵这么愚蠢,自己钻入死胡同明显不合常理。
“大人,咱们该立即赶往保定府,继而增援安肃县,争取在安肃县和贼兵战一场,将他们往北边赶,呆在新安县恐怕没什么大用。”
侯大彪忍不住开口道,虽然这也等于在说宋楠之前的布置没有结果,会让宋楠觉得尴尬,但侯大彪也顾不得这些了。
宋楠蹙眉在庭院的青石板上来回踱步,不时停下回头看一眼地图,众人脖子跟着他转动,一个个像是向日葵一般。
宋楠终于在众人面前站定,微笑道:“咱们不能走。”
侯大彪愕然道:“指挥使大人,这是为何?贼兵不来新安县,咱们呆在这里有什么用?”
宋楠摇头道:“侯大彪,如果你是贼兵,你会不会放着南下避开官兵大队的道路不走,偏偏去自己找死?”
侯大彪道:“卑职自然是不肯的,但问题是贼兵愚蠢的很,事前咱们将他们估计的太聪明了。”
宋楠歪头道:“愚蠢么?若是愚蠢的乌合之众,为何新镇千户所的许尚义会损失五百官兵自己还送了命?陈卫的五千多兵马为何会被仅仅多出两千多人的贼兵击溃?到这个时候若还看不起刘六刘七他们,那才叫愚蠢呢,如果你这么想,你便是重蹈陈卫许尚义的覆辙。”
侯大彪红了脸,但却有些不服气道:“那大人给咱们说说,贼兵为何会昏了头去攻下容城呢?卑职实在是看不懂。”
宋楠呵呵一笑,招手道:“你们来看看地图。”
一干人等赶紧伸了脖子趴在地图上看,半天也没看出名堂来,郑达瓮声瓮气的道:“大人就别卖关子了,您说怎么干咱们兄弟便怎么干,我郑达只听大人的,什么都不用多想。”
李大牛点头道:“对对对,俺只管听楠哥儿吩咐做事,管他娘的贼兵想干什么。”
宋楠沉下脸来道:“这话不对,你们几个都是我宋楠的好兄弟,这几年来咱们也一起经历了不少风雨,但咱们官儿虽然越做越大,能力也该跟着提高才是,否则才能不足,岂不成了尸位素餐的庸官么?各位迟早都要成为独当一面的人物,咱们是武官,考究的不仅仅是勇武,还要考究带兵对敌之道,否则只是一介莽夫罢了。”
几人红了脸低头,自省确实太过依赖宋楠,自己基本上都不动脑子,不过这些才能又非一蹴而就,有几个能像宋指挥那样眼睛眨眨便出来个主意的,这也太难为人了。
宋楠脸色恢复平和道:“今日便给你上一课,我提出要点,你们动脑子回答,看看谁的脑瓜子转的快。”
众人齐声叫好,郑达摩拳擦掌道:“这个我在行,毕竟跟大人在正南坊便混起,多少学了点本事。”
李大牛白了他一眼道:“就你?俺跟楠哥儿从小一起长大,也没学到半点皮毛。”
郑达道:“那是你笨。”
李大牛瞪眼道:“你比我聪明么?”
两人开始斗嘴,万志王勇和郑大彪却等着宋楠说出缘由来,赶紧劝架制止,请宋楠提点原因。
宋楠微笑道:“诸位看这地图上,新安县和雄县之间有什么?”
郑达抢着道:“全是些点点圈圈,这是何意?”
万志皱眉盯着地图道:“这些圈圈点点都是代表着地名和地形,这些波浪线是代表着河流和湖水。”
候大彪眼睛一亮叫道:“大人的意思是,雄县和新安县之间隔着白羊淀么?贼兵攻取容城,莫非是要绕道避开白羊淀的湖泊地带?”
宋楠哈哈大笑道:“总算有人看明白了,诸位请看,雄县和新安县之间隔着大片的白羊淀湖泊,虽然中间有道路可行,但你们可别忘了,七月里可是下了整半个月的雨。保定府涝灾的事情你们大概也在朝上听说了,然则这中间的狭窄道路恐怕已是一片泽国,即便水退之后,也是泥泞难行。贼兵之所以不从这里走,定有此中原因。”
侯大彪一拍脑袋道:“大人这么一说我想起了了,去雄县侦察回来的骑兵耗时太久,刚才卑职还责骂他动作太慢。但他们说,前往雄县道路上全是泥泞,难走的很,马儿数次深陷泥潭之中,所以才耽误了时间,本拟快马斥候一来一回三个多时辰,从晨间到午后足足花了一倍的时间,恐就是这个缘故了。”
宋楠点头道:“那就对了,我也是预测原因,你这么一说,此必为贼兵不直接南下攻击新安县的原因之一,试想,贼兵均为步兵,从泥泞沼泽中跋涉前行,一天时间都未必能抵达此处。到了这里也恐怕个个累得半死,不休整如何攻城?而且若是因行动缓慢在白羊淀内沼泽中遭遇官兵前后堵截,岂不插翅难飞?”
众人纷纷点头,赞同宋楠的话,贼兵现在是在跟官兵抢时间,他们可不知道朝廷刚刚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并未调集大军围剿,在他们心中,举事十余日,连败官兵,连破城池,恐怕早已闹得沸沸扬扬;各处的官兵恐怕正蜂拥云集而来,这时候要赶紧的跳出文安左近官兵的包围圈才是正经,自然不能有时间去慢悠悠的休整,所以也不会选择泥泞的沼泽道路行走。
“大人,卑职还有些困惑,贼兵即便不愿从泥泞之路行走,也无需去攻击容城县啊,他们大可绕道前来;白羊淀南北均有道路,绕道也不过是多走五六十里路程罢了。”王勇蹙眉发问道。
宋楠道:“王勇兄弟问到点子上了,贼兵便是绕道而行的,往南绕道要多走数百里,路远不说还要经由文安境内,在贼兵看来,文安如今恐怕是官兵云集,所以他们不可能走回头路。他们选择了往北绕行,然绕到白羊定北边的大王镇本可南下,但此处据容城县只有四五十里地,我估摸着贼兵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连夜攻击容城县。”
“大人是说容城县只是他们临时起意攻击的目标?”侯大彪鼓着眼问道。
宋楠道:“虽是临时起意,但贼兵必然也经过考虑,起码此举对他们有两个好处,其一是拿下容城县之后可再次休整扩充队伍,其二是,此举给官兵放了个贼兵正在往西北进攻或者是迫近保定府的烟雾弹,如果官兵一窝蜂的前往容城县或者是安肃县保定府一带增援,则正好中了贼兵诡计。若我估计不错,贼兵恐已在直接南下逼近新安县的路上了。”
众人大眼瞪小眼无语之极,心中虽然有那么一丝‘贼兵未必便有这么多考虑’的想法,但对宋楠的一番分析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难怪宋指挥能青云直上,年纪轻轻便权倾朝野,这都是有原因的,每一步都考虑到位,从不留半分疑问点,恐怕正是宋大人成功的要诀之一。
经宋楠如此一番分析,众人也打消了疑虑,分头带人积极的备战。既然还有时间,城防自然更要加固,在护城河淤塞,铁定会被贼兵从西北两处城墙进攻的方向用泥包堆积起七八个泥台,让城头守军能多些立足之处,以免打起仗来单薄的城墙墙头兵力不足。
第三六六章 踢到铁板了
第三六六章
骑兵斥候四面八方的撒出去打探消息,四更时分,黑沉沉的新安县城内锣声四起,敲得人心惶惶,睡梦中的守城兵士们纷纷起身登上城头。
大半个时辰后,北面黑沉沉的地平线上,一道火把组成的长龙迅速向城下涌来,不一会儿,新安县城城北的开阔地上便成了火把的海洋,一个个黑影站在火把下列队,天色微明之时,贼兵毫不留情的发动了凶猛的攻击。
贼兵采取的还是惯用的突袭战,连克雄县和容城的经验告诉他们,县域守军不过数百,根本无需考虑其他,驱赶裹挟的壮丁为第一梯队当炮灰,其余人猫在后面一拥而上便可攻克,用不了一个时辰,新安县城便可握在手中了。
这只向西进攻的队伍由刘七和赵疯子两人率领,赵鐩勇猛,刘七诡计多端,两人配合的很默契,这也是刘六让这两人统帅西路义军的原因。两人也不负期望连克雄县和容城县,不到四千的人手在攻下两县之后激增到近六千人,这还是仅仅在县城内抓壮丁的结果,若有充裕的时间的话,他们可在县城内外的小镇乡村逐一横扫,起码可以增长一倍的兵力。
攻下两处县城之后,不仅是人手上的增长,武备上也上了个档次,举事之后数日,即便已经有四千之众的时候,手里有兵刃的还只有数百人,其余的人只能拿着木棒草叉菜刀柴刀等简陋的兵刃,盔甲也只有可怜的十几套。好在霸州卫官兵送了上千套盔甲兵刃,战马也送了几十匹,但即便如此,在分兵之时,刘七和赵鐩的手头也只有六百套盔甲兵刃,马匹只有十几匹,其余的人还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拿着形形色色的武器。
但破雄县和容城县之后,捋掠了数百套盔甲兵刃,马匹也抢了上百匹,雄县的兵器库里还弄了几十辆大车,一下子便让刘七和赵鐩底气大涨;五十多辆牛车上堆积着粮食和金银随军南下,有的吃有的赏,连战连胜,士气也是高涨的不可收拾。
这一路上,若不是抓来的两千壮丁哭哭啼啼的让人不舒服,刘七和赵鐩恨不能在马背上唱着曲儿。
举事时的张皇已经消失殆尽,照这个速度,南下横扫河南各处县镇之后,兵马起码达到数万,到时候攻下大的州府可就轻而易举了,之后呢便是京城,再以后呢便是将小皇上正德赶下宝座,再以后便是天天花天酒地,女人随便睡,银子随便花,酒肉顿顿饱的日子了。
刘七和赵鐩压根就没把这座横在南下路上的新安县城放在眼里,两人一人率三千人分别进攻西城墙和北城墙,打赌谁先攻破,城里最漂亮的女人便归谁睡。
攻城伊始,聪明的起义军将领们已经从有限的几次攻城经验中总结出了套路,先驱赶临时抓来的炮灰壮丁扛着简易的云梯和勾爪绳索冲到城墙下,一旦低矮的城墙被带着铁钩的云梯勾住,抓索勾上城头,胜利便唾手可得了,这些被骗子刀枪驱赶抓来的壮丁们的用途便是吸收城头上官兵的弓箭射击,和将攻城的云梯和抓索摆好,然后……然后他们便可以去死了。
接下来事情便简单了,爬上城头只是时间问题,这些小县城中单薄的兵力根本无法阻挡,一旦有一处突破,便大功告成。
然而,这一次事情变得有些大条,负责在西门进攻的刘七,明明在黎明的晨雾中只看到城头守军寥寥的身影,在命令炮灰们冲锋之后,突然间发现城墙上多了密密麻麻的守军身影,紧接着,飞蝗般的箭雨便一窝窝的浇了下来,炮灰们一倒就是一大片人。
“怎么回事?新安县城怎么有这么多人?”刘七张着嘴巴问着身边几名临时提拔的起义军将领。
“不知道啊,按理说不能够啊。”义军将领们穿着不合身的盔甲,头摇的像拨浪鼓。
“速去赵大将军那边瞧瞧去,城里的守军难道集中在西门城墙?这可让赵疯子捡了便宜了。”刘七叫道。
一名义军将领飞骑来到城北,还没找到赵鐩的身影,便先看到炮灰们仓皇抱头往回逃窜的身影,随后他又看到在淡青色天幕中掩映下的城头上密密麻麻的守城官兵。
赵鐩心急如焚的来到刘七的西门处,两人眼神中透着惊恐,难不成官兵已经将南下之路堵塞了?这下子可无处可走了,悔不该在容城县耽搁了两日,要是直接从大王镇往南奔袭便好了。
刘七还算镇定,问赵鐩道:“你那边城头估计有多少人守城?”
“当有上千人。”
“我这边估计也有上千人,也就是说其实城里也不过两千守军。”
“两千么?焉知城中还有多少,兄弟啊,咱们踢到硬骨头了,这是官兵主力啊。”
刘七咬着嘴唇不语,看着炮灰们人仰马翻的被城头的官兵放倒,云梯和绳索只有数十架架上城头,根本就不足以攻城,心头有些泄气,正打算和赵鐩商议退兵绕行,忽然间晨曦朝阳照耀的城头亮光闪闪,刘七眯眼看去,忽然叫道:“不对,疯子,你瞧城头上的那些士兵是什么兵?”
赵鐩眯眼看去,只见城头上的大部分士兵着红穿黄,甲胄华丽之极,根本就不是卫所官兵的盔甲;旁边夹杂着的倒有两三百个穿着灰老鼠一般藤甲的县域差兵,其余人则是赤手空拳拿着石头往下砸的老百姓。
“那是锦衣卫的盔甲,他娘的,锦衣卫帮着守城?这破县城哪来的这么多锦衣卫?”
刘七龇牙笑道:“疯子,还用问么?定是保定府派来的人,瞧见没,老百姓都调上城墙了,可见城里没有更多的兵马了,撑死了也就城头这点人,咱们要发财了。”
赵鐩愕然道:“发什么财?都快被人打成狗了,这会子伤亡起码超过五百,七爷你莫不是失心疯了吧。”
刘七鄙夷道:“你懂个锤子。锦衣卫这帮狗东西的武器最好,听说他们人手一柄绣春刀,那玩意可不是一般人能佩戴的,你想啊,咱们攻下这里之后,剥了他们的盔甲,配着他们的绣春刀,骑着他们的马儿,这该有多威风,我打小就想当锦衣卫缇骑,可惜就是没机会,这回可遂愿了。”
赵鐩舔着嘴唇道:“你这么一说我还真的心动了,你说的没错,他们就这么点人,我们可是有六千人呢,耗也耗死了他们,就是伤亡太大。”
刘七啐道:“伤亡?再攻下几个县城拉壮丁不就又回来了么?你回你的北面,咱们这回一窝蜂的上,无论如何都要攻上城头去。”
赵鐩答应一声策马赶回北城墙外,在悍匪组成的督军队的紧逼下,被打退一次的义军再次发起进攻;一名义军将领带着人驱赶着炮灰们往前冲,两名壮丁被刚才城上射下来的箭雨吓破了胆,死活摊在地上不动,被那义军将领毫不犹豫的挥刀砍死在当场,一旦开了头,奔跑稍慢的也会挨刀,胡乱奔走的也会挨刀,所有人都被逼得有进无退。
往前冲或有活路,不冲的话会立刻死在当场,两害相权取其轻,自然是往前冲,活得一时是一时了。
在大刀长矛的驱赶下,数千贼兵奋不顾身的往城墙下冲去,数千人散开的散兵阵型铺满了城下的空地,城头的守军明显的火力不够了,加上每人携带的箭支只有一壶十几只箭,这新安县城库房中慢说箭支,连块石头也没预备,众锦衣卫旗校虽奋力发射箭支,但却终于还是让大批的贼兵涌到了城墙下。
百多架简易云梯搭上城头,几百只抓索丢上城头勾住,贼兵们嗷嗷叫着往城头攀爬,不足两丈高的城墙若书不受干扰的话数十息便可登顶,形势危急万分。
城头的守军已经无法再射箭,他们不得不挥刀砍断绳索,对付云梯上攀爬的贼兵,还要防备零星的贼兵箭支的射击,一时间手忙脚乱,盏茶之后,西城墙和北城墙数处失守,城头上爬上来几十名贼兵,跟守军厮杀在一起。
宋楠站在北城城门上方的城楼上,身后的披风随风猎猎作响,手中的绣春刀非但没有举起参加战斗,反而慢慢的收入鞘中,同时纤细的手指搭上了腰间的物事。
亲卫营千户王勇凑上前来低声道:“大人……挡不住了!”
宋楠吁了口气,低喝道:“动手吧!”
第三六七章 难辞其咎
第三六七章
王勇沉声应诺,快步冲出城楼,守卫在城楼左近的百余名黑盔亲卫肃然而立。
王勇伸手从腰间慢慢抽出黑黝黝的火铳,喝道:“清理城墙,轰杀贼兵。”
众人齐声暴喝,抽出腰间的火铳跟随王勇旋风般的往城墙上扑去,火铳喷着火光,冒着刺鼻的浓烟,震耳的响声充斥耳鼓,百余名宋楠亲卫队中最精锐的配备着‘宋夫人’双筒霰弹火铳的亲卫们,就像一股黑色的旋风沿着城墙自北向西一路横扫。
火铳的威力不复多言,很多贼兵尚未弄清楚怎么回事,便被疾风暴雨般的满天铁砂打成了筛子,面目身体上斑斑点点不忍卒睹;这种短距离的面积杀伤的威力实在太过恐怖,几经改装后的火铳霰弹在装弹量上已经做了调整,在枪膛承受能力的范围内增加了更大的装弹量,便是为了提升其面积杀伤的威力。
三十步距离内,丈许方圆面积,铁砂都可穿透薄铁甲胄,更何况是这些大多数毫无甲胄的贼兵,铁砂打到身上,就如同打上了一块豆腐,直接钻入身体,贯穿成一个个喷着血花的小洞。
片刻的沉默之后,城上城下爆发出一片惊天动地的嘶喊,大多数锦衣卫缇骑尚未见过亲卫队手中的玩意儿,此刻一见,只有瞪眼张嘴的份儿。而造反的贼兵也压根没见过这种能大面积杀伤的恐怖火器,若说刚才冲锋时凭借锦衣卫缇骑的密集箭雨造成的杀伤已经是他们见到的最恐怖的场面的话,现在这一百多锦衣卫黑盔缇骑简直就是地狱派来的魔鬼,他们只要一抬手,己方便有数人浑身血洞的倒下。
城头上的几处突破口迅速的被肃清,黑盔亲卫们的目标对准了城下攀爬的贼兵们,近距离的施射几乎不需要瞄准,凭借面积杀伤,闭着眼睛也能将城下密集的贼兵一片片的轰杀;面对天雷般的兜头痛击,贼兵们如割韭菜一般的倒下,哭喊号角之声震动天际。
在这种情形下,本就怯懦的贼兵如何还能进攻,即便是后面有督战的大刀伺候,大刀加身的恐怖也远比面对不知名火器的轰杀不知小了多少倍。
刘七和赵鐩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他们终于明白是踢中了硬骨头了,这城上的锦衣卫缇骑不是一般的锦衣卫校尉,盔甲精良,配备着威力巨大的火器的锦衣卫精锐旗校绝不是自己这帮乌合之众所能面对的。
宋楠将手中的火铳缓缓抽出,手指扣上扳机,对准正在城楼下正抬着巨型圆木撞击城门的十几名造反的贼兵,贼兵们抬头看到了宋楠黑洞洞的枪口,他们满脸惊恐的呆立不动,看向宋楠的眼睛里充满了祈求。
宋楠的手搭在扳机上微微颤抖,对于城墙上下的杀戮宋楠一直没转头去看,他一直不愿意动用火铳拒敌,因为他知道,火铳用,必然有大面积的死伤,而这些起义军大部分不过是被裹挟的百姓,说起来也是无辜之人,宋楠不愿意造杀戮,即便这样的杀戮没有任何人能够指责。
“滚!”宋楠冷冷朝下喝道:“若再参与贼兵之中,你们将得不到第二次活命的机会。”
城下的十几名贼兵闻言立刻丢下原木转身就逃,其身后督战的一名义军军官挥刀大吼:“不准逃,撞城门!”
众人压根不理,那军官挥刀砍中经过身边的一人,钢刀嵌入那人的肩胛骨中一时拔不出来,剩余的十几人一拥而上拳头石块此起彼落,待他们一哄而散之时,那名军官已成了一片血肉的浆糊。
宋楠微微叹息将火铳插入腰间的皮鞘内,转头往城墙方向看去,之间城下的贼兵正潮水般的撤退,城头上的霰弹枪在墙头喷出一股股的黄烟,像是一朵朵夺命之花,伴随着溃败时一片片扑倒的贼兵开放。
“停止射击。”宋楠高声喝道。
王勇赶紧下令停止射击,众人簇拥着宋楠在城北城西的城墙上巡视了一遭,清点此战的敌我损失,己方的损失很微小,也很容易清点,锦衣卫缇骑零死亡,伤了二十余人;县城的兵勇和拉来守城的五百壮丁中死了八十多个人,伤了一百多。
相较于贼兵的损失,新安县的损失便不算什么了,虽然没有细细清点,城下横陈的伤亡贼兵足有上千之数,不少人中箭中枪却并未死去,躺在血泊中哀嚎,毛骨悚然的哭号声在贼兵退去后空荡的城外旷野上飘荡。
侯大彪看着慌张退去的贼兵激起的滚滚烟尘道:“宋大人,这时候咱们要是出动骑兵追杀,定然能占大便宜。”
宋楠想了想摇头道:“也许能占大便宜,但贼兵若无逃命的活路便会狗急跳墙,我可不想让兄弟们死在这些贼兵的手上,十个换一个我也心疼。”
侯大彪点头道:“说的也是,贼兵这是要退回容城县了。”
宋楠道:“派出斥候骑兵侦察新安县左近南下的大小道路,防止贼兵绕过新安县城南下,派一小队骑兵尾随贼兵,探其动向。其余人打扫战场,补充休整,弄清楚贼兵的动向,咱们再去找他们。虽然他们惨败而回,但他们的人数还是有四五千人,我们既不能与他们在旷野交战,也不能攻其守备的城池,我不想拿我的精锐去跟这帮贼兵死磕。”
万志道:“大人说的是,咱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贼兵不能南下,便只能选择退往西北方,贼兵是不可能守着容城的,他们一定还会往西北跑,紫荆卫和茂山卫的兵马想必已经接到命令了吧,应该能迎面堵击到。”
宋楠缓缓点头道:“是这样,但愿朝廷的发兵之令已经下达了吧。”
……
时间回溯三日之前,京城乾清宫中,孙玄匆匆进宫,将宋楠送回京城的第一份信件呈交正德,这是宋楠在新镇发出的第一份上报,按照临行前的约定,宋楠送回的奏报经南镇抚司镇抚孙玄之手直接呈报给皇上,而不经过兵部或者其他途径。
正德只看了数眼信件便从案后猛地站起身来,眼珠子瞪得溜圆。
一旁的刘瑾急忙问道:“皇上,发生何事了?”
正德将信往案上一掷,怒骂道:“好个刘大夏,居然敢欺骗朕,霸州卫指挥使陈卫连吃两个大败仗,新镇千户所千户许尚义丧于敌手,陈卫自己也被反贼大败,霸州卫损失兵马两千三百余,亏这个刘大夏还一直豪言数日间便剿灭反贼,这是欺君!”
刘瑾吓了一跳,赶忙拿了宋楠的信仔细的看了一遍,看完之后脊梁沟子不禁也冒出汗来,宋楠的信上不仅说了霸州卫大败的事情,还说了贼兵已经发展到了七八千人之众,光是一个霸州卫已经难以遏制了。
“皇上莫生气,当赶紧召集重臣商议才是,任由贼兵发展,后果不堪设想;兵部尚书刘大夏欺君罔上,霸州卫陈卫谎报军情,皇上需当机立断加以惩戒,以正风气;奴婢差点也信了刘大夏的鬼话,却不知这刘大夏到底是何居心,为何要欺骗朝廷。”
刘瑾这几句话更是火上浇油,正德更是恼怒不已,连声咒骂。
刘瑾心中暗喜,早就想将兵部弄进掌握之中,只可惜一直没机会;刘大夏根基太深,内阁又死保兵部不失,虽然多次在正德面前进刘大夏的谗言,但都是些不足以撼动刘大夏的鸡毛蒜皮小事,这回刘大夏自己犯糊涂,这是个极好的机会。
入夜时分,正德即刻召见重臣商议此事,内阁四名大学士、兵部尚书刘大夏以及京营总督张懋、五军都督府大都督徐光祚均被召集进乾清宫议事。
一进御书房中,众人明显感到气氛的不对劲,正德铁青着脸不说话,命人将宋楠送来的书信给众人传阅,顿时御书房内抽气之声不断,刘大夏还是第一次知道真相,跟之前陈卫所报判若云泥,已经惊的是唇青面白不知所措了。
“刘尚书,你不是信誓旦旦的说蔚州卫陈卫即将平息叛乱,叫皇上和朝中大人不必多虑么?为何宋楠写的信上却说陈卫连番兵败,霸州卫损失兵马近两千,贼兵已经有七八千之众呢?”焦芳丝毫不客气的率先开炮。
刘大夏赶紧跪地朝正德连连磕头道:“臣有罪,陈卫这厮是报了假消息,这厮最大恶极,臣定不会饶了他,请皇上恕罪。”
正德脸色铁青着脸道:“陈卫固然该死,身为兵部尚书,你便没有过错么?”
刘大夏忙道:“臣御下不严,分辨不清,以至于发生这样的事情,臣一定严厉处置陈卫,也愿领失职之过。”
刘瑾冷声道:“刘大人,此事可不是一句失职就可推掉责任的,因你兵部之失,导致贼兵蔓延坐大,呈不可遏制之势,这可不是一般的罪过。”
刘大夏忙道道:“刘公公说的是,本人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此事因兵部疏忽而起,也要由我兵部来解决,臣恳请皇上给臣一个弥补的机会。”
正德冷冷道:“你如何弥补?”
刘大夏道:“臣请亲自领军剿贼,若不能剿灭贼兵,臣便死在战场,洗刷臣之过错。”
正德若有所思,刘大夏可是亲自带兵剿匪,定可快速剿灭反贼,倒也是个将功赎罪的办法。
但听身边刘瑾冷笑道:“刘大人打得好主意,这是想将功补过吧,皇上可不能再信你了,一个小小的暴乱你都能纵容其成为大患,皇上再让你领军前往,岂不是连大明江山都要没了。”
第三六八章 都以为是个机会
第三六八章
刘大夏怒道:“刘瑾,你怎可如此污我?我不过是一时不察罢了,本以为霸州卫陈卫也算是精明老道,谁知他竟然连暴民都压制不住,怎可将陈卫之过完全加于老夫之身?”
刘瑾冷声道:“很多人早就提醒你要派人督战剿匪,你置若罔闻,不是你之过是什么?身为上官,下属之过便是你之过,没见你诚恳认罪,反倒推诿狡辩,焉有是理?”
刘大夏气的颤抖,指着刘瑾骂道:“刘瑾,你这是落井下石!”
焦芳道:“刘大人注意你的言辞,刘公公所言句句在理,你怎么如此失了体统,皇上还在当面你都如此狡辩,若皇上不在这里,你还不知嚣张到什么程度呢。”
刘大夏气的几欲晕倒,高声道:“老夫何曾狡辩了?我请求将功赎罪,这还不是认错的态度么?你们的手下便没有过错么?若因手下故意隐瞒之过便归咎于上官,在座的怕是个个身负大罪了。”
刘瑾见刘大夏方寸已乱,也不说话,只冷笑不语。
果然,正德被刘大夏的态度激怒了,拍着案几起身怒斥:“刘大夏,你太放肆了!犯了如此大错居然连言语也不受,你兵部所属一个卫的官兵六千余兵马,连所辖一个小小的暴乱都无法平复,还有脸在这里咆哮,朝廷每年花的数百万辆军饷,就让你养了这群窝囊废么?不是你的过失是什么?”
刘大夏惊得脸色煞白,忙跪下磕头道:“臣……”
正德摆手打断道:“不用多说了,朕不想听你为自己辩解,此次民乱,兵部处置失当,刘大夏更是有欺君之嫌,刘瑾!即刻拟旨!”
刘瑾沉声道:“奴婢遵命。”
正德负手道:“兵部剿匪不力,刘大夏渎职失职,且狡辩推诿,着即刻革去刘大夏兵部尚书之职,交北镇抚司诏狱查其兵费所用之处及其过失之行再做论处。”
刘大夏身子站立不住摇摇欲坠,在座张懋李东阳等人也均大为惊骇,没料到皇上居然直接将刘大夏革职拿办了,这处罚实在太过了些,谁都知道刘大夏不可能是故意欺君,虽有过,但不至于受这般严厉处置。
李东阳忍不住开口道:“皇上,此刻即将发兵剿匪,还需兵部主持诸般事务,刘尚书虽有过,但何不暂缓,让其为朝廷尽力以恕其过?”
徐光祚沉声道:“李大学士,剿贼之事我五军都督府可担之,张老公爷的京营亦可担之,难道说离开了兵部咱们便成没头苍蝇了不成?。”
李东阳欲辩驳,杨廷和悄悄拉拉李东阳的袖子,李东阳叹息一声不再言语。
刘大夏知道今日已经不可挽回,老泪流满脸颊,缓缓取下官帽,朝正德跪下磕头;正德扭身不看他,刘大夏起身来缓缓转身,苍老的身形慢慢消失在御书房外。
众人默然无声,正德开口正欲说话,忽听的门外一阵嘈杂,一名太监在书房外高声道:“锦衣卫南镇抚司镇抚孙玄求见。”
刘瑾皱眉道:“他不是午后刚来了么?怎地又来求见?皇上在商议要事,让他回去。”
那太监道:“孙镇抚说锦衣卫指挥使宋大人送来紧急军情,须得面呈皇上。”
屋内之人顿时一惊,眼下正德的案头便有一封宋楠的信,相隔半日又来一封,事情定是十万火急,否则宋楠不至于如此。
孙玄快步进入书房中跪拜已毕,正德劈头便问:“信呢。”
孙玄赶紧从袖中取出宋楠的信呈上,正德三把两把撕扯开封口,抖出信笺迅速看了一遍,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不语。
李东阳道:“皇上,是否是文安贼兵的消息。”
正德醒过神来道:“刘瑾读给诸位大人听听。”
刘瑾赶紧取过信笺,展开读道:“皇上万安,臣宋楠经新镇抵达文安,现已率霸州陈卫部并臣所率一千兵马攻克文安,此信便是在文安县衙所发……”
众人一阵哗然,宋楠居然率领霸州卫残部和他带去的一千骑兵轻而易举的拿下了文安,形势一下子变得明朗了起来,众人的脸上也露出了笑意。
“……然,攻破文安之后,臣方知城中守军不足千余,且多为贼兵驱使胁迫之民间壮丁,贼兵主力以一分为二,一往东南进攻静海县,一往西进攻雄县,且据探报消息,雄县已失,静海县亦难幸免;贼兵两部均达三千多众,实力实不容小觑。”
众人的身上顿时如同被一盆冰水浇下,刚刚露出的笑容顿时冻结。
“臣判断,贼兵意图乃是沿途攻击防守薄弱之县城,裹挟当地壮丁,诱惑百姓入伙壮大,并可以战养战获得给养和兵器马匹;鉴于京师重地重兵云集,臣判断贼兵所攻击方向必然往南,进入山东湖广纵横我卫所薄弱之处;臣将动身增援保定府新安县城,快马赶在贼兵之前以期守住新安县城,扼断西路贼兵南下之路。”
“鉴于贼兵裹挟劫掠之计颇为奏效,在文安一处便裹挟七千之众,可知攻下其他县城之后势力必更庞大,虽为乌合之众,但已成气候,故臣恳请皇上即刻派大军分头剿灭。放任贼兵纵横,后果难以想象,百姓亦将涂炭,需及早剿灭之。臣宋楠顿首再拜。”
书房内静的一根针掉落都可听见声响,众人目瞪口呆的坐在那里,心中的惊讶无以复加;一个小小的暴动终于引发了大麻烦,当日宋楠在庭上所言,防微杜渐不可使之燎原而起的预言在座的各位不乏有小题大作之腹诽,现在看来,依然印证了。
张懋缓缓开口道:“皇上,形势不容乐观,须得赶紧调集兵马前往了,贼兵南下,山东以南,湖广一带可是朝廷卫所薄弱之地,内陆之处兵力加起来不足万余,宋楠说的没错,只有阻断其南下,借助京畿重兵方可剿灭,否则难以收拾。”
正德道:“东西两路派谁可往?英国公,要不命张仑率奋武营前往东路如何?”
张懋还没出声,徐光祚便开口道:“皇上,京营暂不可动,那可是守卫京城的兵马,宋楠分析的虽有道理,但谁能知道贼兵是往北还是往南?京畿外围驻军属五军都督府所辖,这等事还是老臣的五军都督府来办为好。”
正德看了看张懋,张懋欠了欠身道:“定国公说的对,老臣没意见,老臣会加强京营的戒备,防止贼兵北上;剿贼之事便劳烦徐老公爷了。”
正德见张懋没意见,点头道:“那好,定国公亲自前往么?”
刘瑾笑道:“定国公焉会出马,那不是杀鸡用牛刀么?徐老公指派人手带兵前往便是。”
徐光祚笑道:“老臣老胳膊老腿的自然不能亲自出征,西路臣会命紫荆卫和茂山卫两卫指挥使率兵南下剿贼,就怕宋楠守不住新安县,放了贼兵南下,那便麻烦了。”
正德道:“我相信宋楠。东面呢?”
徐光祚道:“伏羌伯毛锐的营州前屯卫和定边伯秦山的营州中屯卫将集结南下,另外通州的神武中卫也将跟随南下。”
正德道:“神武中卫不是老公爷之子延德所率的兵马么?”
徐光祚微笑道:“多谢皇上还记得犬子之职,正是要他前去统率东路剿贼大军。”
正德点头道:“好,朕便任命定国公徐光祚总督军务,东路以徐延德为都督,内监派出高凤随同监军前往剿贼。西路以谷大用总督紫荆卫和茂山卫军务南下剿贼,朕希望两路人马能旗开得胜,早日平息贼兵之患凯旋班师。”
徐光祚缓缓跪下,高呼万岁万万岁。
李东阳杨廷和等人冷眼旁观,都明白徐光祚这是要抢军功了,平叛之功非同小可,以前可以不争,现在则必须要争,因为众所周知,勋戚内部已经是两个山头,英国公和定国公之间已经开始了明争暗斗,之前徐光祚可以什么都让,现在却是当仁不让了。
张懋虽然笑着,可心里却如翻江倒海不是滋味,只是京营轻易不可出动,此次平叛五军都督府优先出动是符合规矩的,自己也只好吃个哑巴亏了。
第三六九章 包藏祸心
第三六九章
圣旨一下,经过数日的准备,西路军务总督谷大用带着数百随从赶往保定府西北,谷大用丝毫不敢耽搁,飞骑一日一夜赶到易州。
两日后,紫荆关卫六千兵马渡过易水南下挺进保定府北,茂山卫六千大军直接往东,挺进定兴县,两路大军呈犄角之势往西南压迫而至。
谷大用的意图很明显,贼兵拿下安肃和雄县之后,其进攻的方向无非是北面的定兴县和南边新安县,据闻宋楠以一千锦衣卫在新安击退了贼兵,那么赶往定兴县增援则是第一选择,因为贼兵很可能因为南下受阻而转而往北攻击。
紫荆关卫所大军的南下线路也是经过谷大用自己考量的,渡易水之后,紫荆关卫所的六千官兵更多的侧重于向保定府靠拢,这样便可防止贼兵铤而走险直接进攻保定府。虽然贼兵进攻保定府的胜算并不大,但他们大可虚晃一枪,借着攻击保定府之名直接往西攻击满城,从而跳出保定府地界钻入真定府地界或者是山西,那是谷大用不想看到的。
总之,谷大用是要以紫荆关卫所大军、茂山卫大军、宋楠在新安的锦衣卫缇骑三者形成一个三角形的包围圈,将贼兵困在三角形的中间区域,不断的缩小范围,逼着贼兵铤而走险,此举自然还有一层深意在其中。
……
宋楠在新安县已经呆了八日,朝廷出兵的圣旨在七日前便已经下达,宋楠在等待北方两卫兵马到达安肃的消息,然而数日以来,杳无声息,这让宋楠很是诧异。
宋楠下令保定府锦衣卫千户所利用散布在各州县的情报网汇总消息,探明西路剿贼大军的动向,数日后,终于得到了紫荆卫和茂山卫的具体位置。紫荆关卫大军此刻正驻扎在安肃以西的西水寨一带,茂山卫则从定兴县挺进至安肃北面白沟河南的河阳镇一带,两路大军距离安肃均不过五十里远,已经到了可以发动进攻的距离。
但奇怪的是,两路兵马抵达现今的驻扎之地已经两日,但却没有丝毫开拔进攻盘踞在安肃的贼兵的动向,反而安营扎寨休整了起来。
宋楠召集了锦衣卫众官探讨此事,提出自己的疑问,众人也觉得有些不能理解,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了半天,也得不确切的答案,最后只能理解为两路大军在做战前的休整,大概整顿数日之后便将发动进攻。
然而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转眼又过了三日,两路兵马依旧纹丝未动,毫无出兵的迹象;宋楠将自己关在县衙后堂半日,终于再次召集众人前来商议此事。
“诸位,我不想做如此猜测,但恐怕不得不面对现实了,谷大用是故意命令不发动进攻,这两路兵马看来是不打算动了。”宋楠摸着下巴道。
郑达疑惑的道:“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谷大用怕死么?贼兵压根经不住两路大军的进攻,他为何不下令进攻?”
宋楠叹了口气道:“人心难测啊,在这种时候,居然还要动歪心思,我只能说谷大用这是在找死呢。”
众人见宋楠话里有话,都一头雾水般的看着宋楠,宋楠将地图挂起来,手执朱砂笔在地图上画了三个圈道:“这是北面两路大军和我们的位置,安肃便被困在当中,谷大用本可发动雷霆进攻拿下安肃剿灭贼兵,可他却偏偏不动手,这意味着什么?”
侯大彪道:“难道在等贼兵自己投降?”
宋楠冷笑道:“可能么?朝廷并未打算招安他们,他们投降也是个死,没有丝毫的好处,若是你你会投降么?”
侯大彪摇头道:“卑职可不傻。”
宋楠道:“是啊,贼兵也不傻,他们不会投降的,况且他们还有数千兵马在手,也有一搏的资本。”
“大人,莫打哑谜了,到底为什么谷大用迟迟不愿进攻呢?”众人叽叽喳喳的问道。
宋楠道:“我不想把人想的太坏,但这回我不得不这么想,贼兵现在被围困在当中,他们最想做的是什么事?”
“当然是突围了!”众人道。
宋楠道:“对,他们一定会想办法突围,咱们站在贼兵的角度上想一想,西面北面有两路大军驻扎,人数都是六千多人,而南边只有一千多人守着这座新安县城,贼兵若突围,他们优先往那个方向突?”
万志忽然大叫道:“卑职明白了,谷大用这阉狗原来打着这样的坏主意。”
侯大彪一脚踹翻凳子骂道:“狗贼,当真是胆大包天,这时候居然还在想着打坏主意,老子要将他千刀万剐。”
郑达智商着急,急着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到底怎么回事。”
侯大彪道:“还不明摆着么?谷大用命两路大军围而不攻,便是逼着贼兵突围,突围的方向自然兵力最少的新安县,这是逼着贼兵跟我们再火拼一场,这厮真是歹毒。”
郑达恍然大悟,跳起来大骂道:“阉狗如此可恶,大人,何不将此事上奏朝廷,让朝廷给予惩罚,还有没有王法了。”
宋楠伸手虚按道:“稍安勿躁,这只是咱们的推测。”
王勇沉思道:“大人,虽是推测,但也**不离十,谷大用这条阉狗定是奉了刘瑾之命这么做的,内廷和咱们锦衣卫之间已经势成水火,被大人教训了几次之后,他们无时无刻不在找机会害咱们,大人不可掉以轻心,还是将此事禀报朝廷为好。”
宋楠摇头道:“禀报朝廷是没用的,且不说咱们锦衣卫的职权有限,五军都督府总督此次平叛,那是定国公说了算,咱们可不能凭着猜测便说谷大用故意置我们于险地,皇上就算信了,五军都督府也必会替他们遮掩,定国公和刘瑾如今可是穿着一条裤子的。”
侯大彪点头道:“说的也是,反倒会被他们反咬一口,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贼兵可是有极大的可能再来进攻寻求往南突围的,若是贼兵下定决心火拼,我们未必能挡的住。”
万志道:“是啊,贼兵在安肃又休整了十余日,这十余日里必然又将安肃城中的壮丁裹挟入军,这些人虽无战斗力,但攻城之时作为炮灰吸引咱们的火力还是挺让人头疼的,况且,我们的箭支得不到补充,火铳队的弹药也用去了一半,一时得不到补充。”
郑达道:“大人,不如咱们赶紧撤离新安,谷大用这阉狗不作为,咱们也犯不着伺候他,反正剿贼之事乃是他的职责,贼兵突围往南,皇上责罚的也是他们,咱们锦衣卫衙门也没有剿贼的皇命。”
宋楠皱眉喝道:“莫要胡说,咱们岂能至大局于不顾,那样岂非是百姓遭殃朝廷受损,这事回头再跟他算账,眼下既要不能让谷大用得逞,遭受重大损失,又要扼守住南面的道路,不能让贼兵之祸蔓延往南。”
众人点头,郑达嗫嚅道:“我也只是说着出出气而已。”
宋楠拍拍他的肩膀,负手踱了两步道:“郑达,你即刻带人去保定府,命保定府锦衣卫陆千户率全部缇骑来援,还要带些补给的弓箭给养过来,多了这一千生力军,贼兵便无法突破。”
侯大彪道:“大人不是说这一千缇骑是协助守保定府的么?抽调过来,万一贼兵攻击保定府怎么办?”
宋楠冷声道:“贼兵出动攻击保定府,若谷大用还不进攻,那他便等着挨刀吧,量谷大用不至于连命都不要。”
河阳镇是易水和濡水交汇注入白沟河的交汇点,河中有个头巨大滋味肥美的大白鱼,谷大用率茂山卫大军驻扎于此,每日蓑衣斗笠垂钓河边,颇有姜尚之风。
虽然性子急躁,每每空手而回,但谷大用也不恼,不过是打发时间罢了。茂山卫指挥使廖平数次求见请战,都被谷大用斥责回去,要他好生的操练休整,至于何时出战,那是上官的事情。
梁冲吃了几鼻子灰,后来索性也不来问了,他猜不透这位谷公公的想法,身为京外卫所长官,他自然不知道京中的那些弯弯绕绕。
出发之前,刘瑾设宴给谷大用践行,酒席上就剿贼的方略两人也有过探讨。刘瑾对谷大用的三角绞杀战略是很满意的,不过刘瑾告诉谷大用,这次剿贼其实是个立功的好机会,贼兵是必然能剿灭的,只是功劳是谁的还不好说。
刘瑾告诫谷大用,宋楠在朝廷未发兵之前便已经抢先率锦衣卫出击,显然是要抢这份功劳,而且他也做到了这一点,若不是他率锦衣卫骑兵实地勘察,及时上报朝廷,朝廷上下还蒙在鼓里,还不知酿成多大的祸端,就凭这一点也是首功一件。就算谷大用率紫荆关卫和茂山卫最终完成了剿灭西路贼兵的重任,最大的功劳恐怕还是宋楠的。
谷大用当然明白刘瑾说这些话的含义,到达战场的时候,他的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完美的计划,茂山卫和紫荆关卫各有六千多官兵,而宋楠在新安却只有一千兵马守城,贼兵被困在当中必然需要一个突围点,往何处突破?这几乎是个傻子都能做出的抉择。
即便传来的消息说宋楠在新安大败贼兵,逼得贼兵退回安肃县,可谷大用相信,在强大的卫所官兵的逼近下,贼兵选择的突破点还应该在新安,因为那里最薄弱。逼得贼兵再次进攻新安,和宋楠的一千兵马火拼,这便是谷大用的计划。
虽然不指望宋楠会死于贼兵之手,但只要宋楠一败,锦衣卫遭受损失还在其次,一个放任贼兵突破往南的责任是跑不了了,那样的话,宋楠还不灰头土脸的滚回京城去?
第三七零章 玩的就是心思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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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肃县城中鸡飞狗跳,到处是狂乱奔走的义军,自败于新安县之后,刘七和赵疯子带着四千残兵退回这里,他们不敢往北攻打定兴,不仅是因为新败之后士气低落,而是因为距离易州太近,那里有官兵的茂山卫驻扎,攻打定兴是冒险之举。
他们本打算往西跑,但他们又担心遭受保定府驻军的阻截,保定府有多少驻军他们可是一无所知,他们只敢攻打小县城,因为县城的兵马往往只有数百杂牌军,打起来毫不费劲。
但他们也知道,困守在安肃也不是办法,刘七曾提出不如回兵雄县文安县转而往东跟刘六他们会合,但传来的消息表明,文安县已经被霸州卫兵马占据,野战也许有胜算,若想再夺回文安县城,凭自己手头的兵力恐难办到。
犹犹豫豫中,十余日转眼即过,一个个的坏消息接踵而来,西北两只官兵大队气势汹汹而来,文安县的霸州兵马进驻雄县虎视眈眈,四面八方已经成了铜墙铁壁一般,刘七和赵疯子知道在劫难逃了。
随着包围圈的越来越近,刘七和赵疯子的心气也一天天的低落,原本还想约束军纪,搞些什么秋毫无范的勾当装装样子,这时索性也就放开了,义军们把个安肃县城变成了个乌烟瘴气的场所,贼兵每日在城中搜寻财物女子,奔走砍杀,简直成了群魔乱舞之所。
数日里,忍无可忍的城中百姓也爆发过几次小小的暴动,赵疯子带人砍了几百颗脑袋,这才再次震慑住局势。于此同时,十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的男子,甚至是健壮的妇人都被逼着加入义军,为的便是最后一刻与官兵决一死战。
然而,官兵的进攻迟迟未至,在西边和北边,官兵竟然扎下营寨来,一呆便是五六天,一兵一卒也没动,这让刘七和赵疯子备受煎熬也百思不得其解。官兵不进攻,他们自然也不会主动去挑事,然而这么下去总归不是办法,军中的存粮一天比一天的少,士气一天比一天糜烂,刘七和赵疯子也感觉有些约束不住了。
本来打算的是和官兵血拼一场死了也就罢了,可官兵不进攻,一种生的希望也萌发了出来,两人开始积极的筹谋突围的办法。
他们一直自动屏蔽南边的新安城,因为上一次的失败太过惨烈,新安城中的锦衣卫太过凶狠,光是想一想他们手中的夺命火器便足以让人睡不着觉。但十余日之后,这种恐惧感也消散的差不多了,两人私下里总结上次战败的原因,也同时意识到是被吓懵了,人数数倍于敌,其实只要再咬咬牙未必便不能攻破新安。
如今在突破方向的选择上,他们再次将目标定在新安县,他们决定将安肃县中的男女老少上万人全部裹挟着攻城,凭他锦衣卫多么凶狠,箭支总有射光的时候,火药总有用完的时候,一旦那些凶悍的武器无用武之地,便是城池被突破之时。
下定决心的两人还有个担心,便是怕这十余日已过,新安县中会被朝廷增派许多兵马,鉴于此,两人派出探马对新安县城进行侦察,得到的消息是让人极其失望的,探马亲眼看见从西边的保定府方向有大批的兵马增援新安县城,具体数目虽不清楚,但探马报称起码有数千之数。
刘七和赵疯子简直肠子都要悔青了,悔不该颓废了好多天,没有抓住战机,该在新安援兵未至之时攻击突围的,都是因为被锦衣卫的火器吓破了胆,导致现在的局面。
深夜里,刘七这赵疯子两人愁对孤灯而坐,两人大眼瞪小眼,连床上扒光了衣服的几名抢来的百姓家的女子也懒得动了,一口气一口气的叹着。
“七爷,这回可彻底没招了,东西南北都是官兵,往哪走都是死,哎,早知如此,咱们就不该往西打,应该跟着六爷他们在一起的。”赵鐩闷下一口苦酒。
刘七摆手道:“疯子,现在说这些有个鸟用?我还不想死,总是有办法的,咱们好生的想想。”
赵鐩一摔杯子跳起来骂道:“想个锤子,明儿咱们带着兵马直奔保定府去,死之前也要让小皇帝不安生,咱们一把火烧了保定府,再抢几个保定府的官家小姐爽一爽,死了也值了。”
刘七皱眉道:“攻保定府?这不找死么?那还不如去攻西面的官兵呢,好歹是野战,就算是杀不过,也能拉不少垫背的。”
赵鐩道:“那可未必,谁都知道咱们不敢打保定府,咱们要真去打便是出奇兵,没准真有胜算;再说了,保定府的兵马不是调集了一部分到了新安么?我估计城里也就几千兵马,没准可以突袭得手。”
刘七沉默不语,赵鐩眼睛放光道:“怎么样,七爷,咱们干不干?”
刘七叹道:“你可真是个疯子,难怪人家叫你赵疯子,真是名符其实。”
赵鐩嘿嘿笑道:“不是疯子能造反么?你不也一样?干么?”
刘七摇头道:“明知必死的事情,我是不会去做的。”
赵鐩一把将茶盅挥到地上摔得粉碎道:“呆在这里难道不是死么?”
刘七道:“你且莫恼,你刚才的提议倒是让我想到一计来。”
赵鐩道:“什么计策?”
刘七道:“保定府可是大州府,小县城朝廷可以不顾,大州府他们可不会让咱们轻易得手;你说咱们要是去攻保定府,西边驻扎的官兵会不会去救呢?毕竟他们离保定只有三四十里路。”
赵鐩道:“那还用问?自然是要救的。”
刘七低声道:“那我们何不来个调虎离山?咱们派少量兵马驱赶百姓大张旗鼓的去佯攻保定府,待西边的官兵去救援的时候便等于给咱们开了一条往西的通道,咱们从两股朝廷兵马的中间钻过去,一路向西,一头往深山里一扎,他们上哪儿找咱们去?”
赵鐩双目一亮,猛地从凳子上跳下来快速的踱步道:“往西……往西……”
刘七道:“往西最为出其不意,咱们从西边官兵的屁股后面跑,他们上当之后一时摸不着方向,按照一半的猜测,定以为我们往南跑,但其实我们是往西北,路上还可以端了空虚的紫荆关,好生的羞辱他们一番;带他们再来围剿,紫荆关外可是和蔚州交接之地,群山绵延,何处不能藏身?咱们这数千人的兵马躲进去,便是一根毛也看不见。”
赵鐩一拍大腿,兴奋的鼻孔翕张道:“干了,好计策,山那边便是山西,往南还可进入真定府,这便跳出去了。”
刘七嘿嘿笑道:“正是如此。”
赵鐩哈哈大笑,一把抱住刘七转了个圈道:“难怪六爷都服你的脑袋瓜子,果然是狡诈多智。”
刘七挣脱开来道:“他娘的,床上的娘儿们你不去抱,干什么来抱我,当老子兔儿爷么?”
赵鐩嘿嘿笑道:“没说的,就冲你这妙计,床上最漂亮那妞儿今晚归你了,我一个手指头不碰。”
刘七道:“真的?”
赵鐩打个响指,对着一名白生生光身子的女子叫道:“还不过来?等爷用扫帚棍捅你屁眼不成?都他娘的过来,今夜伺候好爷们,明日放你们回家。”
……
九月初八日夜间,保定府东城门外喧闹嘈杂不堪,城头的守军赶紧禀报保定府知府,知府和城中两个千户所的指挥使闻讯而来,登上城头一看,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东门外的空地上,火把密密麻麻就像是着了火的大地毯,气势甚是慑人,粗略估计足有七八千人,保定府中原有官兵两千,杂兵凑凑也有一千人,锦衣卫旗校一千人,四千人足可防御住保定府的坚固城防;但数日前一千锦衣卫缇骑奉命往东增援新安,城中一下子少了四分之一的兵马,顿时显现出人数的不足来。
四千人防守,起码一面城墙可以有一千人驻守,去了一千,一面城墙便只有七八百人可用,加上城中又不能没有预防趁机抢劫作乱的人手,更是要耗费掉数百人力,城头一下子变得空落落的。
怕什么便来什么,这下好了,前脚锦衣卫兵马离开,后脚贼兵便来攻城了,一来便是七八千人,这可如何是好?
两名千户心里也发毛,保定府不容有失,一旦失守,自己的脑瓜子铁定要掉,于是两人赶紧建议知府大人赶紧请求救兵;救兵就在城北不远处,四十里外的西水寨,紫荆关卫的六千大军驻扎在那里快十天了。
保定知府董杰不敢怠慢,贼兵在城下高呼喊叫摇动火把,看着教人着实头晕,一听两名千户的建议,便不加思索的派出数骑快马飞驰前去求援。
第三七一章 遁去
第三七一章
紫荆卫六千余兵马驻扎在西水寨的意图本就是压迫安肃兼具保护保定府和断绝贼兵西去之路的职责,此刻保定府紧急求援,自然无需多想,率军即刻来援。
次日晨间,大军抵达保定府东门外,却不闻攻城打斗之声,但大军不敢掉以轻心,依旧摆好阵型掩杀过去,但见晨雾笼罩的东门开阔地上,数千衣衫褴褛的百姓战战兢兢的站在那里不知所措,一望而知都是手无寸铁的难民百姓,哪里有什么贼兵攻城。
“怎么回事?”紫荆关卫指挥使谭章跃马上前喝问道。
“大人,我等也弄不明白啊。”将领们也是一头雾水。
“抓几个人来问问到底怎么回事。”谭章气急败坏的喝道,奔波了一夜到达这里,结果却是空跑一场,白白担心,心头怎不恼怒。
数名面黄肌瘦形容委顿的百姓被揪到谭章马前,谭章喝问道:“尔等是什么人?干什么在保定府城门外?”
一名须眉花白的老者跪倒在地,颤抖着道:“军爷,我等是安肃逃来的难民啊,昨晚赶到这里,想进保定府避难,但叫喊了一夜,保定府城门紧闭,小人们无处可去,求军爷开恩,让官兵开开城门,让我等进城躲避吧。”
谭章气的大骂,保定知府董杰搞得什么名堂,一帮难民叫门进城,居然被当做是贼兵攻城,将自己折腾了半夜赶了过来,心里别提多恼火了。
城头上担惊受怕了一夜的保定府军政官员未见两军厮杀的情形,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于是打开城门,两千多兵马簇拥着保定知府董杰出城询问,待得知情形之后也是大为惊讶。
“这……昨夜明明听见这些人手举火把大呼大叫,还有人往城头射箭,怎么会是难民抵达?”董杰道。
谭章一把蒿住一名难民的衣服领子,左右开弓的抽了两个嘴巴道:“你们敢往城头射箭,还说是什么难民,定是伪装的反贼!”
众难民跪倒磕头大叫冤枉,那白发老翁抖着嗓子道:“冤枉啊大人,我们是被贼兵们驱赶来此的,安肃城中粮食告罄,牛羊鸡马都宰杀干净了,贼兵们说没粮食在给咱们活命,于是便烧了我们的房子,派了几百贼兵驱赶我们来到保定府,说是上天有好生之德,让我们逃进保定府活命;我等深受贼兵之患,自然是求之不得了。”
“那你们射箭作甚?”
“那是贼兵们射的箭,他们说,射箭是引起守军的注意,还说天黑了怕守军们不敢开城门,让我们点起火把在城门外大叫开城,所以……”
众人愕然,董杰面色羞愧道:“谭指挥使,这可摆了乌龙了,昨夜见有人往城头放箭,又见火把点点,人数甚众,便以为是贼兵突袭,生恐保定有失,便请将军来救援了;既然已经到此,请容许本官迎接兄弟们京城犒劳一番,以释愧意。”
谭章也不好多说什么,也不能怪董杰,贼兵也许真有趁着保定府开门接纳难民的机会混入城内攻城的打算,事不成之后便逃之夭夭也是有可能的。
当下大军将难民们从头到脚的搜查了一遍,确认全部都是手无寸铁的纯良百姓,这才准许进城,全部安排在南城校场,熬了粥饭救济他们。
从难民口中,得知安肃城中已经被贼兵糟蹋的一塌糊涂,城中男子被裹挟从贼甚多,贼兵的数目肯定不在少数了,谭章不敢久待,命士兵们在城外休息了两个时辰之后,便急急忙忙的往西水寨赶回,保定知府董杰极力挽留不得,于是命人抬了上百头猪羊犒军表示歉意,又偷偷塞了两百两银子给谭章。
谭章率军急匆匆的往回赶,然而行到半路上,见数十骑迎面赶来,领头的却是留守西水寨的一名千户,那千户见到谭章忙滚鞍下马行礼。
谭章问道:“你不在西水寨留守,赶来作甚?”
那千户道:“启禀谭指挥,昨夜派去安肃的探马回来禀报,说安肃城城门大开,城上城下空无一人,哨探生恐有诈,未敢抵近侦察;卑职觉得有些蹊跷,这不,正打算带着兄弟们赶往安肃郊外探个虚实。”
谭章心头大震道:“空无一人?这倒奇了,保定府并未受贼兵突袭,只是数千难民百姓被驱赶至保定府城外寻求庇护。”
那千户讶然道:“那可奇了,贼兵既然未攻击保定,干什么大开城门,又没兵马攻击安肃,他们玩什么空城计?”
谭章皱眉思索了一番,猛然间一拍大腿叫道:“坏了。”
“大人,怎么了?”
“别问了,我们可能中计了,传令下去,掉头往东攻击安肃县城。”
“可是……大人,谷都督不是说不许进攻么?咱们这是违抗军令啊。”
“违抗个屁,安肃城里恐怕连贼兵的影子都没了。”谭章大骂着催马往东,大军急速掉头往安肃县城奔去,一路急行军,到傍晚时分赶到了安肃县城,但见城上城下果然空无一人,四方城门洞开,城中尚有未熄灭的火焰冒着青烟。
谭章喝令大军进城,有几名将领还待劝阻,生恐中了贼兵的计谋,谭章却心里已经**分的断定贼兵已经弃城逃走多时了。大军涌入城中,未遇到一星半点的抵抗,城中连贼兵一根毛都没有,倒是在城中寻到了上百名被折磨的半死不活衣不蔽体的女子,显然是贼兵们临走丢下来的。
谭章忙命人给这些女子救治,包扎上药,喂以清水食粮之后,数十名名女子恢复了说话能力,谭章赶紧询问贼兵踪迹,大多数女子茫然未知,她们都是被贼兵们夺来当做淫乐之物的,每天要被折磨数十次,恨不得一死了之,哪里还有心思管贼兵的动向;谭章问了半天,没一个女子答话。
谭章正焦躁间,忽听角落里一名披头散发的女子道:“将军,奴家知道些情形,但不知是不是将军想要的。”
谭章忙道:“快说,快说。”
那女子道:“奴家听两名贼首夜间谈话……”
谭章打断她道:“你怎么会听到他们的谈话?”
那女子垂头哭泣不语,半晌低声道:“奴家被逼着伺候那两名狗贼的,在……在他们的屋子里……奴家听到他们的谈话。”
谭章恍然,忙道:“快说,你听到了什么?”
那女子道:“奴家知道两名贼首一个叫刘七,一个叫赵疯子,昨天傍晚,他们两人在屋子里喝酒,说了一大堆话,奴家也听不大懂,但他们说什么驱赶百姓假装去攻击保定,然后声东击西什么的,奴家估摸着肯定是什么阴谋诡计。”
谭章心头一片雪亮,原来一切都是有预谋的计谋,贼兵攻击保定府就是个幌子,借着这个幌子声东击西,撤离了安肃城。而他们攻击保定府的目的显然是要调动官兵部署,让铜墙铁壁般的合围露出缝隙从而实现突围。
保定府受袭,可以及时援助的无非是自己的兵马和保定府以东的新安县城锦衣卫兵马,那么贼兵的突袭方向极有可能是往南,或者是往西北。
谭章汗都下来了,若是贼兵往南还好,因为新安县的兵马并未动弹,还有抵御之力,但贼兵若是往西北方向,自己恰好带兵去救援保定,正好给了贼兵一个穿插的空隙,那可就完蛋了。
谭章急速下令,派出骑兵通知驻扎在河阳的谷大用,说明情形,同时派人即刻往南搜索,并通知新安县的锦衣卫指挥使宋楠,与此同时,立刻带兵往西水寨回撤,广布探马,沿着西北方各条线路大肆搜寻踪迹。
很快,在安肃西北方二十里的李家镇,哨探们发现了沿途被杀死的百姓尸体,贼兵定是怕百姓走漏风声,青壮带走从军,老弱妇孺尽数杀死灭口掩埋,可能是夜间草草,尸体并未掩埋严实,被哨探沿途发现了十几具。
闻听这个消息,谭章心头冰凉,贼兵果然是从自己防守的方向逃走了,亦即是说,贼兵沿途将无任何官兵的阻击,他们昨夜悄悄溜走,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十多个时辰了,若是轻装前进,起码已经行出七八十里之外了,自己的大军折腾了一日一夜,凭着现在的状态定然是追不上了,须得赶紧舍弃步兵,派七百余骑兵队快速尾随。
于此同时,谭章也赶紧第二次派人赶往河阳,告知谷大用贼兵突围方向,请求谷大用派骑兵协同追击。
第三七二章 一苇渡江
第三七二章(谢少年阿宾666、白头山神人、小白笑苍天、休闲浪人几位兄弟的月票,谢休闲浪人兄弟的打赏。说一下,这本书的订阅一直上不去,编辑已经找我谈话了,如有能力的且认为本书还入眼的兄弟帮我订阅订阅,否则有些尴尬。跪谢!)
派往新安县送信的探马于次日清晨抵达,一身绵绸薄衣正在庭院中舞剑的宋楠闻讯急忙见客,接过探马递上来的信,只看了数行,宋楠便一巴掌击在案上,怒骂出声。
“他娘的,狗贼谷大用害人害己,这下事情闹大了,竟让贼兵跑了。”
闻讯赶来的众人忙询问发生了何事,宋楠将信件递给众人传看,同时一叠声的下令:“所有骑兵立刻整军开拔准备北上,保定府锦衣卫除骑兵留下随我北上之外,其余人马回归保定府干咱们自己的事儿去。”
郑达问道:“新安不守了?”
侯大彪将信递给王勇,大骂道:“守个球,贼兵被放跑了。”
众人看完信件骂声不绝,贼兵既然没往南走,必然是利用紫荆卫救援保定府的空挡反其道而行之,往西北走了。
“果然狡猾的很,居然在眼皮子底下溜了。”万志叹道。
宋楠铁青着脸道:“不是贼兵狡猾,是谷大用这厮该死,你们速速去整军,一个时辰后出发;我要将此事写奏折奏报朝廷,之前我没理由上奏,现在贼兵溜了,我倒要瞧瞧谷大用如何搪塞。”
众人应诺,各自匆忙去准备,宋楠气冲冲回到后堂,铺纸将谷大用不知何故按兵十余日不动,以至于被贼兵调虎离山逃出包围圈之事上奏,自己将率一千三百名锦衣卫骑兵尾随追击,并请求皇上下令让山西都司调集兵马做好阻截准备。
奏折写成之后,早有快马缇骑在院中等待,宋楠将奏折交给他,叮嘱几句让他急速上京,回转身来,命两名亲卫替自己披挂备马。
宋楠批挂整齐走出屋子来到院中,见刘月蓉手带镣铐站在廊下,见到宋楠,刘月蓉叫道:“大人。”
宋楠摆手道:“刘姑娘,你那哥哥奸猾的很,将官兵耍的团团转,我现在要去追击他,至于你,我会派人将你押往京城去。”
刘月蓉低头低声道:“奴家明白,奴家很想帮上大人的忙,现在看来,帮不上了。”
宋楠冷笑道:“你能帮我什么忙?刘七在安肃县城又犯下了滔天罪行,裹挟了两千青壮入伙,城中化为焦土,我要亲手砍了他的头。”
刘月蓉面色惨白道:“奴家替兄长所做的事感到羞耻,奴家本想着能见到他,规劝他投降,不要在祸害百姓的;宋大人,你带我去吧,没准奴家真的能说动兄长回头。”
宋楠嗤笑道:“我还没到利用女子为人质的地步。”
刘月蓉道:“不是的宋大人,奴家的两位兄长对奴家疼爱有加,特别是七哥,最听奴家的话,奴家很想当面劝说于他。”
宋楠道:“既然如此疼爱你,为何没带你一起走?”
刘月蓉低头道:“奴家自己躲起来不愿跟他们走的,如果奴家能见到七哥,定会说得动他。他定会听我的话,也免得两军厮杀,死的都是裹挟其中的百姓。”
宋楠心中一动,想了想道:“你真的这么想?”
刘月蓉仰头看着宋楠道:“奴家知道大人对我有所怀疑,可这是奴家的心里话,这一路上我看到了哥哥他们的暴行,我也深感羞愧;若说我能挽救些什么,怕是只有以兄妹之情劝说一番,成则避免百姓死伤,失败了奴家也无憾了,死了也不会无颜见泉下父母。”
宋楠盯着刘月蓉的眼睛瞪视半晌,刘月蓉眼神清澈毫不退缩的跟宋楠对视,宋楠道:“你骑得马么?”
刘月蓉道:“会骑。”
宋楠踏步往外走,头也不回的吩咐道:“给她准备一匹马儿,立即出发。”
……
谭章率七百骑兵顺着贼兵突围的痕迹急速追击,一路上随处可见倒毙的尸体,贼兵在大肆屠杀老弱掉队的裹挟从贼的百姓,为的便是加快速度。
一日一夜之后和谷大用派来追击的八百骑兵汇合,两队骑兵再疯狂追击数个时辰后,抵达了易水南渡口,面对茫茫易水,人困马乏的一千五百骑兵不得不停下追击的脚步。
易水上有两座渡口,一座在东边河阳镇,一座便是面前的寒鸦渡,渡过寒鸦渡口之后往北不到三十里,便是易州城了。然而,原本官渡的寒鸦正常有二三十条渡船待命,但现在渡口却空无一人,渡口的房舍和设施也被烧毁。
谭章和茂山卫指挥使廖平命人沿着上下游寻了七八里地,上游**里处的一处独木桥已经被拆毁,在下游对岸的芦苇从中发现了几十具船工的尸体和尚自冒着青烟的条条渡船,显然贼兵渡河之后将渡船烧毁船工尽数屠戮,顺着湍急的水流冲到了下游的芦苇荡中。
两人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贼兵已经渡过了易水,那么防守空虚的易州便麻烦了,易州西北便是防守同样空虚的紫荆关,紫荆关再往北便是和蔚州相隔的绵绵群山。这两处都是卫所驻地,若被攻陷,便等于老家被端了;这还在其次,更可怕的是,易州和紫荆关两处军械库中有大量的兵器盔甲,还有不少火器,贼兵得到这些之后,将会脱胎换骨,再不是乌合之众了。
两人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天色渐晚,只得在南岸扎营休息,半夜时分,北岸火光冲天,虽然距离太远听不到也看不见发生了什么,但黑黝黝的群山之侧,火光映红了半边天,那里却正是易州的方向,两人心头冰凉,知道易州已然不保。
灰头土脸的两人一夜没睡,站在岸边眺望北岸,两名粗线条的武官也不由得流下了泪水,孩子般的呜呜大哭;天蒙蒙亮时,两人便叫醒疲倦欲死的士兵,下令泅水过河。
虽是九月晴空多日,发源于太行山脉的易水的水位却因山顶积雪融化而居高不下,水深流急。谭章命一小队骑兵下水试着泅水渡河,没到中间,十几名骑兵便连人带马冲往下游,根本无法渡过。
两人仰天长叹,踌躇无计间,后方烟尘滚滚,一大队骑兵奔腾而至,领队的正是锦衣卫都指挥使宋楠;宋楠率骑兵兼程两日,终于和前方追击的谭章和廖平汇合,两名卫指挥使赶紧迎上,虽然不属于同一衙门,但宋楠的级别显然比他们两人都高。
宋楠铁青着压根不理谭章和廖平,策马来到渡口边看了看情形,冷声问道:“渡船全部被贼兵摧毁了?”
“是的宋大人,上游十里处的一座独木桥也被拆毁了。”
宋楠双目在河面上逡巡了一会,转头下令道:“全体下河,将河中芦苇全部割下。”
锦衣卫缇骑们都没问为什么,立刻行动,谭章问道:“大人这是?”
宋楠喝道:“还不命你的手下帮着干活?叉着手作甚?”
廖平道:“大人割芦苇作甚?”
宋楠斥道:“二位还有心情在这里问东问西,我都替你们害臊。”说罢下马挽起裤脚,拿起绣春刀下到河岸处开始擦擦的砍着一人多高的芦苇杆。
两人羞愧难当,有不能发作,他们自然知道宋楠为何骂他们,事实上他们也很委屈,谷大用严令不准进攻,他们两人也无可奈何,贼兵突围出来,弄得不可收拾,他们也很无奈。
侯大彪抱着一大捆芦苇上岸来往地上一丢,看着呆立的两人讥笑道:“两位大人还真是一幅大人的摸样,我家指挥使大人都亲自动手了,两位还在这里当看客。”
两人醒悟过来,赶紧下令手下骑兵下河割芦苇,两千多人齐动手,一会功夫便将沿岸数里的高大芦苇全部割下堆得像座小山一般。
宋楠亲自动手,将芦苇一束束的捆成合抱粗的芦苇捆一路延伸,众人齐动手,一个时辰后数条二十丈长的粗大芦苇索便捆扎完毕。
宋楠对李大牛道:“大牛,蔚州的壶河被你搅翻了天,这回便看你的了。”
李大牛早就脱得光溜溜的,拍着胸脯道:“瞧好吧。”
宋楠在队伍中选出二十多名水性好的士兵,跟随李大牛一起下水,李大牛腰间系着绳索,奋力往对岸游,绳索的一头握在岸上一名骑马的士兵手中。
水流太急,巨大的冲力将李大牛等人往下游冲,二十几人顺着水势斜着往下,直冲到下游三四里处,这才一个个上了岸;南岸的士兵策马跟着跑了三四里,这才保证绳索始终攥在手中。
二十几个人陆续上了岸,一个个筋疲力尽,有两个差点淹死,吐了足足十几口水,这才赶紧往渡口对岸的河岸上赶回来,这边的绳索一头系在粗大的芦苇束上,众士兵合力抱起将一头送入水中,对岸的李大牛带着二十名士兵死命的拉绳索,费劲九牛二虎之力,粗大的芦苇束终于两端固定稳稳的浮在水面上。
如此往复,到中午时分,六条粗大的芦苇束并排横在河面上,人踩上去稳稳当当,除了有些摇晃之外,尽可让人马放心过河了。
谭章和廖平心中叹服,两人本也起过搭桥的念头,但就是觉得肯定费时良久,又没材料,恐怕要数日才成,于是便踌躇犹豫不绝。这位宋指挥二话不说说干就干,半日便成;且不说其方法别处心裁,就是这份果敢也是自己两人望尘莫及的,两人的心头第一次对宋楠产生了敬畏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