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四章 回京
(表弟在京城为官数载归家探亲,今日陪同盘桓一整天,更新来迟,还望众兄弟见谅。)第二八四章
夕阳照耀下的山谷隘口一片血色,到处是残破的肢体和血污,鲜血缓缓的渗入草茎之中,整片山谷的地面都泛出一股隐隐的红光,腥臭**的味道充斥鼻端,中人欲呕。
士兵们默默的打扫着战场,抬走死去的尸体,收集散落的兵刃和盔甲物资,江彬和宋楠也加入其中;敌我的尸体被分开来,鞑子的尸首被堆积在一起浇上火油焚烧,明军的尸体则一具具的被摆放在山谷一侧,十几排尸体绵延数里,大多数是蔚州卫的士兵,蔚州卫六千马步兵前来救援,此刻存活下来的不足四百,几乎全军覆没。
江彬杵着大刀呆呆站立在密密麻麻的尸体旁边,脸上肌肉扭曲纠结,痛苦不堪,他的身边站着三百多名蔚州卫的幸存的官兵,一个个表情痛苦呆滞。
宋楠拿着布巾缓步走在尸体之间的空隙处,不时的用布巾擦去死去的士兵脸上的血污,替未瞑目的士兵阖上眼睑,心中悲痛愧疚之意难以言表。
整理好尸体之后,宋楠来到江彬等三百多名蔚州将士面前,猛然屈膝跪倒在众人面前眼中流下泪来,江彬忙道:“兄弟,你这是作甚?”
宋楠道:“请江大人和诸位将士受我宋楠一拜,为了此战胜利,我不得不建议蔚州卫兵马充当前军阻击鞑子,但此举让蔚州卫兵马几乎全军覆没,本人内疚不堪,我对不住诸位。”
江彬眼圈红红的上前将宋楠扶起道:“兄弟,我等既入军中便准备好了有这么一天,你的建议并没有错,若非如此怎能有今日大胜?快起来。”
众蔚州兵也纷纷流泪叫道:“楠爷快起来,此事与你无干,楠爷是我蔚州卫的骄傲,楠爷这么做也是为大局着想。”
宋楠抹去泪水道:“我不是蔚州卫的骄傲,你们才是,死去的众兄弟才是,我要奏请皇上给死去的兄弟们风光大葬,立碑刻字留名于此,他们的家人也要妥善的安置;诸位放心,他们不会白死,诸位也不会白白流血。”
在江彬和宋楠的带领下,众人朝蔚州卫阵亡将士的尸体跪倒磕头,众人以水代酒,洒在地上,告祭勇士们的英灵。
张仑率军在远处看着这一切,猛然间他甩镫下马跪倒在地,身后上万大军也尽数跪倒在地向阵亡的勇士们致敬。
凌晨时分,蔚州城北门处城门大开,火把灯笼照耀的如同白昼,城中百姓尽数立于道旁,绵延十里之遥迎接凯旋的将士们。
没有欢呼声,没有欢笑声,当一具具裹着白布的尸体被马儿拉着进入城中之时,道旁的百姓发出压抑的坠泣之声,随即演变成全城痛哭之势,震天的哭声响彻蔚州内外,无人不落泪,无人不动容。
正德流着泪站在城门口迎接,身后是数十名从京城赶到蔚州接驾的内阁外廷大臣以及内庭的各监大佬们,张仑宋楠江彬三人并骑进入城门口,见到正德之后,三人甩镫下马上前叩拜。
“臣张仑(宋楠江彬)叩见皇上!”三人齐声道。
“平身平身,三位辛苦了。”正德赶忙上前亲自扶起三人。
“此战我大军歼灭鞑子骑兵一万两千余,俘获两千人,缴获战马三千匹,兵器盔甲无数,此禀于皇上知晓。”张仑朗声道。
此战的战况正德和群臣早已知晓,但此刻听张仑亲口禀报,还是让人精神振奋。
“我军损失六千三百人,其中蔚州军阵亡五千七百余人,几近……全军覆没。”张仑的嗓音黯淡了下来,最后几个字也是艰难的吐了出来。
正德吁了口气道:“朕知道了,这一回蔚州卫救援最速,立下了莫大的功劳,蔚州卫同知江彬带兵有方,蔚州卫将士尽是精忠报国之士,朕不会忘了他们。刘大夏何在?”
兵部尚书刘大夏应声而出道:“臣在此。”
正德道:“着你即刻派专人对此战阵亡将士给予厚恤,令妥善安顿好阵亡将士家属;另蔚州卫江彬的职位应予调整,有功人员具要调整升职,给予嘉赏,此事要速办。”
刘大夏道:“臣遵旨,臣即刻便办。”
正德点点头,看向江彬道:“江彬,朕会给你个交代,你很不错。”
江彬高呼万岁磕头退下。
正德这才将眼光看向宋楠,宋楠浑身上下破破烂烂,脸上黑黝黝的全是污垢,垂手站在一旁不知在想些什么。
“宋楠。”正德叫道。
“臣在。”宋楠沉声答道。
“来,与朕把臂进城,你能活着回来真是太好了。”正德根本没打算掩饰自己的感情,当着众臣和军民的面毫不掩饰自己对宋楠的感激,伸手过来挽住宋楠的手臂。
众人纷纷侧目,宋楠忙道:“皇上先请,臣随后跟着便是。”
正德笑道:“也好,朕替凯旋的将士们头前开路,这是朕唯一能为你们做的事了。”
……
数日后,蔚州城举行阵亡将士大葬,正德亲自率领群臣拜祭将士英灵,并接受宋楠的建议命人在立碑刻上阵亡将士的性命立于蔚州城中;兵部专人留在蔚州处理善后抚恤及造册升职嘉奖之事,正德和文武群臣则在奋武营和神机营的护卫下启程回京。
此君私自出京差点被鞑子擒获,又引发新平堡数万人的大战,死伤逾两万人,也不知他是否有悔意,光从外表上看来,正德似乎并未觉得自己私自出京有何不妥。
群臣保持着沉默,但明显能感觉到他们压抑的情绪,正德一声招呼不打便溜出京城,三日后方有内廷太监去内阁公房宣读出巡圣旨,而且圣旨上的出巡路线和实际的出巡路线完全不同,后来又差一点便被鞑子擒获,捅出天大的漏子;虽结果尚算圆满,但这种行为已经超越了群臣的底线。
皇上此举越界太多,完全是种对社稷江山不负责任的态度,更可气的是完全没把外廷大臣放在眼里,说走就走便罢,还欺骗众臣故意给出错误的出巡路线,这是不能容忍的;但皇上还没回京城,群臣保持着克制,回京之后的一番劝谏和上书责备是不可避免的了,对于皇上越来越出阁的表现,文官们必须要讨个说法。
宋楠感觉到了这一点,但他能理解文臣们的愤怒,正德出行是刘瑾的提议,自己当时也没有阻止,后来发生的一切自己也没料想到,由此造成了蔚州卫兵马全军覆没的严重后果,宋楠的心情一直郁郁不欢。
回京的路上,宋楠一直躲在大车中养伤,除了常去探望受伤正在恢复的万志和王勇两人。王勇的伤势恢复的很快,但万志这一回伤的很重,他身中数箭,那日翻身落马之时肋骨也撞断了几根差一点就活不过来,幸亏太医院太医随着群臣来到蔚州,这才捡回性命,想要完全康复起码需要半年时间,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随驾前来的官员勋戚也有来探望宋楠的,宋楠明白他们的用意,这是来提前拜山的意思,皇上这次出巡虽然闹得惊天动地,但结果还算是圆满,鞑子大伤元气,起码在数年之内是别想再跟大明叫板了,对宋楠而言,获得的好处肯定不少,正德的态度说明了一切,若不是宋楠随机应变和未雨绸缪,正德恐怕早被秃猛可拿去鞑子的大帐中受折磨了。
大明朝廷上下、朝野各地舆论如沸,在数万鞑子围困下率三十余名护卫保护皇上和公主安然脱险,这份功劳岂是一个大字所能形容;所有人都无法想象这是如何能做到的,若非亲身经历之人亲口言说,别人定当这是胡扯;即便是有亲历之人的描述,大多数人还是认为这不是宋楠所能做到的,只能将这一切归结为天意二字;天佑大明,天佑皇上,这才是这件事的谜底。
可以肯定,此次出巡发生的一切会让很多人倒霉,譬如大同宣府两地的兵马,新平堡一战过后两日,两地大军才姗姗来迟的救援,他们的命运堪忧,但得到好处的人也一定不少;正所谓没有破产的便没有发家的,你不倒别人如何发?
最初的几日大家忙着善后自然考虑不到这些,随着逐渐稳定的形势,随着京城的越来越近,人心中的暗流便开始涌动加速,到了排队论功行赏打板子吃果果的时候了,谁吃的是酸的,谁吃的是甜的,谁得大的,谁得小的,谁挨鞭子,谁得奖赏,这一些成了萦绕在众人心头朝思暮想的一件事儿,而且很快便见分晓。
正德元年六月二十七中午,正德皇帝出巡两个月,搅得天翻地覆之后终于回到了京城,随着皇上的车驾进入宫门的一刹那,文武百官天下百姓都长舒了一口气,终于可以安稳的过日了。
旅途劳顿,正德传旨休朝三日,于三日后的七月初一例行早朝之时廷议此次出巡之事;上下官员这回倒也没闹腾,随驾之途也折腾的他们够呛,他们也需要养精蓄锐迎接三日后的早朝。
宋楠早已在进城之时便派人去向正德告假,被一群迎接在西门外的宋家众人迎接回府了。
第二八五章 宋夫人火铳
第二八五章
宋府上下全员出动,在得知宋楠归来的那日晨间便等候,一直等到午后才见到回京的车驾;当宋楠踏下车来的时候,宋家上下顿时泪眼一片,宋母扑上去抱着宋楠便是大哭,一路上也没有松手。
宋家众人也一路流泪,张仑大军开拔和文武百官奔赴蔚州之时,京中流言甚嚣尘上,说皇上和随驾人马被鞑子大军围困,生死未卜,一时间京中人心惶惶。叶芳姑当即就要动身去找宋楠,后来还是小郡主来宋府告诉宋家众人宋楠还活着,救援信便是宋楠派人送给张仑的,宋府众人这才稍微放了心。
但此刻看到宋楠面孔黝黑人瘦毛长的摸样,可想而知宋楠这段时间所受的折磨和苦楚;回到府中之后,小萍儿早已准备好热水让宋楠沐浴,叶芳姑和陆青璃亲自替宋楠搓洗身子,当宋楠脱衣的那一刹那,两女再次泪奔痛哭失声。
宋楠的身上斑斑点点全是伤痕和淤青,全身上下竟无一处完好之处,原本白皙健美的皮肤上已经惨不忍睹,很多地方的疤痕尚未脱落,皮肤也黑的吓人,身上肋骨根根几可数出来。
两女心疼到肉里,抱着宋楠哀哀哭泣,宋楠轻拍她们的身体安慰道:“莫哭,你们该高兴才是,受了这么多的伤我却活蹦乱跳,这一定是我做的好事太多了,上天眷顾于我之故,莫哭莫哭。”
陆青璃哭道:“早知道你受这么多苦,当初便不该跟着皇上去出巡,你要是没命了,叫我们怎么办?”
叶芳姑泪眼婆娑道:“随驾出征也会弄得这幅摸样,这小皇帝干什么要选你随驾?真是莫名其妙,以后再不准你前去。”
宋楠呵呵笑道:“瞧瞧你们两个,这事可别跟娘说,她已经很担心了,叫她知道还不要哭个几天不成,这些都是皮外伤,将养些日子便会康复,比起战死在战场上的数千士卒,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说起来这回的性命还是你们两个帮着捡回来的呢,改天我要摆酒好生的谢谢你们两姐妹。”
陆青璃睁着泪眼诧异道:“此话怎讲?”
宋楠摸着她的脸蛋道:“我们在鞑子围困的烽火台顶上坚守靠的便是你精心设计的霰弹双筒火铳,我随身的侍卫都备有一柄,你可不知道,发射的威力简直惊人,鞑子兵数万围困,没日没夜的进攻,咱们一火铳便教他们下饺子般的倒下一大片,你说是不是你的功劳?”
陆青璃眼中喜悦,嗔道:“骗人,你哄我开心的。”
宋楠亲亲她脸蛋道:“绝对不是骗你,皇上已经答应拨款大批铸造此物,我打算将其命名为‘青璃火炮’不知你同不同意呢?”
陆青璃羞道:“不成,我的闺名怎能拿来命名?你又哄我。”
叶芳姑笑道:“闺名不可用便起名叫‘宋夫人’,这样宋家女子也都能沾光。”
宋楠哈哈笑道:“好,便叫宋夫人火铳,还是芳姑会起名字,你也跟着沾光。”
叶芳姑啐道:“奴家又不是你夫人。”
陆青璃嬉笑道:“房都圆了,还不是夫人是什么?”
叶芳姑伸手去拧陆青璃的脸蛋,陆青璃赶忙告饶抱着叶芳姑求饶;宋楠看着两女嬉笑,心中平安喜乐,能活着回来见到这一幕是多么的不易,回想起十几日前经历的噩梦,简直如同隔世一般。
“芳姑教给我的功夫这次也派了大用场,若非有你这严师,万军从中的肉搏恐怕我早已仆尸荒野了,多谢芳姑师父平日的教诲。”宋楠拱手行礼,神色虔诚,但全身光溜溜的显得不伦不类。
叶芳姑红着脸道:“有用便好,可惜这次没随你去,不然怎会教你全身受这么多伤,戴小姐随你前去恐怕成了你的累赘,我早该不同意她跟随前去的。”
宋楠正色道:“戴小姐很坚强,也没给我添什么麻烦,一路上照顾的我也挺好,后面的事也是众人难料,她受的惊吓也不小,你们也要去安慰安慰她。”
“照顾的你很好么?”叶芳姑的问话有些酸溜溜的。
宋楠伸手揽过两女的身子拥在湿漉漉的身前道:“皇上已经答应去除戴小姐的奴籍,不日她便恢复自由之身,然后她便不能再住在咱们府里了;你们相识一场也是缘分,吩咐人好生的照顾她,待她身子养好,咱们便赠她银两送她出府好不好?”
两女愕然道:“什么?戴小姐要走么?”
宋楠微笑道:“她恢复自由之身便不在是宋府奴婢,她本是官家之女,自然不能呆在咱们家里。”
“戴小姐自己说要走?”叶芳姑问道。
宋楠摇头道:“她倒是没说,但我却是打好主意了。”
“你舍得?”陆青璃忽道。
宋楠伸手在她的屁股上捏了一把道:“我有什么舍不得的?她和我可没半点瓜葛。”
陆青璃扭着身子摆脱宋楠的魔爪,口中道:“那可可惜了,戴小姐人又美貌,知书达礼,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夫君和她很谈得来,我还以为夫君和她之间会发生什么呢,没料到你竟然舍得放她走。”
宋楠苦笑道:“你当我是见到美女就往怀里搂么?”虽这般说话,心头也不免遗憾,戴素儿是宋楠最喜欢的类型,无论外貌气质谈吐都是宋楠极希望纳入囊中的女子,但宋楠觉得还是一切顺其自然为好。
戴素儿呆在自己身边其实不过是想让自己帮他复仇,从她苦心设计跟随宋楠随驾想要趁机除去刘瑾这件事便可看出,这女子或许只是利用自己罢了,无论自己对她有多么美好的幻想,不是自己的终归不能强求,硬来反倒没意思了。
宋楠不经意间微微叹息一声,叶芳姑看在眼里微笑道:“只怕是藕断丝连不太容易一刀两断呢,我瞧还是我来替你捅穿这层窗户纸吧,省的咱们宋府大老爷放了人走了,回头又不开心。”
宋楠被她说中心事,心头恨得痒痒,一伸手趁叶芳姑不备将其拖入大木桶中,叶芳姑惊讶挣扎,身上已经全部湿透,大热天的身上的衣衫又单薄,站在桶中全身上下曲线玲珑几乎成了透湿装;宋楠差点喷鼻血,身子一硬便想有所动作,叶芳姑惊叫护住身子连声道:“不成不成,这回绝不依你,你这身子要将养好了方可,青璃,今晚你也不许和他睡。”
青璃刚欲答应,见宋楠努嘴做动作,立刻会意,伸手抱着叶芳姑的腰一用力,将叶芳姑按倒在桶沿上;叶芳姑惊觉要糟糕,连忙挣扎,只觉下裳呼啦被人褪去,紧接着私处一痛,一根热乎乎的棒槌毫无怜惜的捅了进来。
叶芳姑娇呼道:“青璃,姐姐我要杀了你,哎呀……宋楠你个混蛋,不要……别。”
宋楠哪里管她,痛快淋漓的一顿狂飙,叶芳姑很快便全身瘫软伏在桶沿上哼哼;宋楠尽兴享受,宠爱完叶芳姑又将双目汪汪的陆青璃抱进来亲热,情绪的高涨的刹那间,所有压抑心头的诸般不快随着一声舒爽的呐喊尽数倾泻而出。
三天里,宋楠闭门不出,宋楠上下弄了各色补品来给宋楠补养身子,小郡主三天来了五回,偷偷从国公府中偷了许多珍贵的补品送来,最后一次被张仑发现,张仑装作不知,还命柳氏送了半斤虎肉塞给小郡主,要她带给宋楠补身子。
宋楠的脸上逐渐油光焕发起来,轻飘飘的身子让珍贵的补品一番恶补也逐渐的恢复,虽足不出户,但前来探望的络绎不绝。锦衣卫衙门中的部下和同僚自不必说,外廷和内廷也有人来探望,这其中最让宋楠意外的便是张永的亲自探望和李东阳的派人前来问候,这二人说是来探望,带来的却是宋楠不愿听到的一些消息。
回京后休假的三日中,很多人正利用着这早朝恢复前的间隙极力运动,说是让皇上和众大臣休息,但朝廷内外可是一刻也没有消停。
七月初一辰时,晨钟悠长的敲响,正德回京三日后,时隔两个多月来的第一次正式早朝终于开始。
文武百官齐聚大殿之外,官员们如常寒暄问候,但大伙都心知肚明,今日的早朝必将是不寻常的一次早朝。
第二八五章 追究
(感谢休闲浪人、淡茶如墨、厶倒转流年几位兄弟的一堆月票和打赏,拜谢。)第二八五章
奉天殿内,文武百官分列就位鸦雀无声,等候正德皇帝上朝,司礼太监清脆的唱诺响起,众官赶紧往侧门看,但见正德在一干随侍太监和锦衣卫大汉将军的簇拥下施施然上殿而来。
正德脸上黑黝黝的黑皮尚未褪掉,在新平堡烽火台上人人晒得如同焦炭一般,十几日后,当时随驾之人的脸上都在蜕皮,正德也不例外,黑一块白一块看着着实让人难受,但神色还算平静。
“吾皇万岁万万岁!”群臣齐声叩拜。
正德抬手道:“众卿平身。”
群臣起身归列,刘瑾按照惯例开口道:“今日早朝,诸位大人有奏便奏,无本退朝。”
不少人面露嗤笑之色,今日岂会无本奏疏?怕是要连篇累牍了。果然刘瑾话音刚落,内阁首辅李东阳便出列奏道:“臣李东阳有奏。”
正德微笑道:“李阁老请讲。”
李东阳面色平静声音低沉:“皇上,老臣近日自觉身体大不如前,腰膝酸软齿危发秃,脑子也昏沉沉的,公务处置上也效率不如以前,臣想来想去,觉得是岁数偏大之故,为了不耽误朝廷大事,老臣请求皇上准许我辞官归乡颐养天年。”
“什么?”
朝堂上炸开了锅一般,李东阳又来辞职,上次内阁总辞职之时,谢迁刘健等都被准许,李东阳偏偏接受了皇上的挽留留在内阁,此事私下里成为文官们鄙夷他的笑柄,时隔一年不到,很多人都已淡忘此事,李东阳这时候又来辞职,这是为何?
但大多数人很快便想通了,李东阳怕又是在以辞职为挟表达自己的不满罢了,后面必有文章。
正德也是呆了呆,神色有些慌张,但迅速的恢复了镇定,温颜道:“李阁老,你年纪并不算大,内阁诸般事务也处置的井井有条,谈何辞官之事?”
李东阳道:“老臣惭愧,身为内阁首辅,却不能辅佐皇上以国家社稷为重,有负先皇重托,忝居其位却不能尽其责,如此尸位素餐留之何用?恳请皇上准许老臣辞官归乡,老臣感激不尽。”
群臣心中纷纷暗道:来了,李首辅发飙了,皇上私自出巡不和任何人打招呼,内阁颜面尽失,李东阳这是来算账来了。
正德脸色微红,他当然听的出李东阳的言外之意,回宫这三天里,正德回想十几天前的情形尚心有余悸,也略有悔意。
“唔……李东阳,朕认为你还是合格尽责的,也无负先皇所托,这辞官之请嘛,朕是不会同意的,除非你不愿效忠于朕,效忠于大明了。”
李东阳吓了一跳,忙道:“老臣身为大明之人,死为大明之鬼,无论身在朝野均一心效忠皇上,忠于社稷;这一点臣可对天发誓。”
正德道:“既如此,朕不准你辞官,你若觉得身子不适,朕让太医每日去你府上问切调养,你也可指派内阁其他大臣分些担子,不必太过劳累;你是本朝砥柱重臣,朕不能没有你。”
李东阳差点老泪纵横,这样的话还是第一次在正德口中说出来,自打弹劾八虎之事之后,正德和自己之间不像是君臣,倒像是一对相互看不上眼的冤家,正德能说出这样暖人心的话来,莫不是此次出巡之后皇上开了窍不成?
群臣也觉得意外的很,皇上跟外廷文官之间自打八虎之事后便相互心有芥蒂,今日忽然说出这番言语,确实有些招架不住;这话可不是对李东阳一个人说的,在群臣面前说这样的话,便是传递给所有人同样的信息:皇上心目中还是看重臣子的。
宋楠站在殿角微微的笑,正德的表现很让宋楠满意,不枉了自己凌晨进宫见驾的辛劳;昨日午后,李东阳派人送礼品看望宋楠,并带来一封信,这是李东阳第二次派人送信给宋楠,第一次是为了救戴铣之女戴素儿,这一次的信上却充满了无奈和感慨,除了感谢宋楠力护皇上之外,字里行间对皇上私自出巡之事颇有微词,即便李东阳并没有明确的写出什么,但宋楠还是能从这封信中咂摸出一些味道来。宋楠明白,李东阳是在隐晦的向自己传达一个信息,这次绝不会善罢甘休。
而李东阳向自己传达这种信息的目的其实最明白不过,那便是要借宋楠之口跟正德进行沟通,让皇上明白外廷的愤怒之意,外廷固然可以直接上书直指此事,但多半会被皇上无视,因为皇上和外廷之间的芥蒂尚未消除,为了更好的达到劝谏的目的,通过宋楠之口转达之后的效果和直接上书奏谏不可同日而语。
宋楠闻弦歌而知雅意,心甘情愿的充当了这个传声筒。宋楠现如今的心境已经大不相同了,当初只是一心为己上位,不闻天下大事的宋楠,在随侍出巡之前那次前往城南自己的千亩庄园,目睹佃农们的悲惨生活起便有了一种朦胧的想法。在经历新平堡的生死之后,宋楠想的更多,目睹蔚州军层层叠叠的尸体,遍地血肉残肢的战场之后,宋楠心中所想的已经不再局限于个人的一些得失进退,脑海中总是会有为这个时代该做些什么的冲动。
对于正德的这次出巡,宋楠从一开始便觉得不妥,身为一国之主,随性行事带来的后果往往是灾难性的,这种视他人如无物的我行我素,放在普通人身上自然无甚大碍,但正德是皇上,是大明之主,执意如此便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行为了。
当然,宋楠可不会去跟正德去明说这样的想法,凌晨进宫之时,他只是跟正德探讨了外廷的态度,提出在经过这次重大事件之后须得委婉处理此事,不能激起大臣们的愤怒,劝说正德要心怀宽广,身为皇上亦要给臣下以尊重云云。正德不会无视宋楠的劝说,在他心目中,宋楠已经是他最能依靠和信任的臣子之一了,宋楠凌晨进宫特为叙述此事,当然不是因为闲的蛋疼。
李东阳虽觉得诧异和感动,但他今日还不打算就此妥协,妥协了一辈子,当了一辈子和事老,如今外廷万马齐喑,身为首辅他难辞其咎。他辞职之请虽然是矫情之举,但内心里他做好了准备,皇上若准了自己的辞职,自己便立刻卷铺盖回家养老,眼不见心不烦,也省的别人背后说自己没骨气,身为文臣的骄傲已经被正德磨得几乎干干净净,他要保留最后一丝尊严。
“皇上隆恩浩荡,老臣感激涕零;老臣自然愿意将毕生交付大明社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但老臣却不得不说,皇上这一次是伤了臣子们的心了,老臣一度认为,皇上已经视我等外廷官员为废物,无可无不可,我等都是浑噩混禄之人,留下来又有何用?”
李东阳难得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这种当面毫不留情的埋怨有不敬的嫌疑,但在外廷文臣们听来那是说出了心声说出了心中的块垒。
殿上鸦雀无声,等待正德如何应对这番言语。
正德缓缓道:“朕错了。”
群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句话能从正德的口中说出来简直意外,今日的正德给了大家太多的惊讶,给人感觉像是换了个人一般。
“朕此次出巡有欠考虑,朕身为大明天子不该仓促行事,险些酿成大祸;今日凌晨,宋楠进宫来跟朕谈及此事,朕才赫然发现,如果在新平堡中朕为鞑子所擒获,我大明江山如今该是何等摸样?虽然朕并不害怕鞑子,但朕的行为险些酿成社稷动荡,朕确实错了。”正德话语低沉,十六岁的少年皇帝显得成熟了许多。
李东阳眼角湿润,正德能认错这是何等难得,一年了,先皇去后,新皇即位,外廷遭受了多少委屈和风雨,如今总算是换来了正德一句“朕错了”,虽不知是肺腑之言还是形势所迫之下的不得已,但起码已经有了个小小的胜利可做宽慰。
李东阳吸了口气平息情绪,他没忘了自己今日的目的,今日可不是来听这句‘朕错了’的话的,藉此机会恢复外廷地位和声望才是李东阳所最希望达到的,皇上少年人心思,下朝之后或许转眼便会抛之脑后,今后依然如故,又能耐之若何?
“皇上能自省其身,臣等甚是欣慰;但朝廷有朝廷的规矩,皇上之过便是臣子失职,老臣斗胆,今日便要追究某些臣子的责任;皇上出巡之事到底是何人所奏,何人唆使,还需要皇上对此人严惩,不然这等佞臣不加以惩罚,难免会再唆使皇上做出不当之事,请皇上明确告知?”李东阳静静道。
刘瑾面上变色,这帮家伙果然还是将火烧到了自己头上,若不是自己提议倒也罢了,偏偏这件事便是自己开的头,当日在万寿山滑雪之时自己亲口提及此事,当时在场的除了皇上还有公主和宋楠;对!一定是宋楠,这厮定是将此事告知李东阳,李东阳便藉此来找自己的麻烦了。
想到这里,刘瑾怒目朝宋楠看去,宋楠眼睛看着别处压根就没往他身上瞟;刘瑾又将一双利目看向焦芳,责怪他身在内阁,李东阳等人有这番动作为何不来禀报自己;焦芳面对刘瑾的目光一脸的无奈,他压根就不知道李东阳会有这么一出。
“臣王鏊附议,请皇上重责提议之人,这等祸国之臣必须受到惩处。”
“臣杨廷和附议。”
“臣曾鉴附议……”
“臣……”
文官们纷纷出列附议,大有扬眉吐气后的汹汹之势,宋楠蹙起眉头,文官们确实有些得理不饶人的意味,好了伤疤忘了疼,非要逼人于绝境。宋楠算是明白了,这些文臣其实根本不必同情他们,因为他们委实不懂进退,皇上既已自承己过,却偏偏要逼人太甚,光是这种动辄蜂拥而起的咄咄态度便足以让人生厌。
宋楠知道李东阳等人的目的肯定不是对着自己,自己也压根没有告诉别人这是刘瑾的主意,但外廷众臣似乎知道此事是何人唆使,如果真的能将刘瑾拖出来痛打一番,倒也是个好结果。只可惜,宋楠明白这是不可能的,刘瑾在正德心目中的位置极为重要,当初正德为了他不惜黜退内阁刘健谢迁等重臣,现如今又怎会让文官们得逞。
第二八六章 加官进爵
第二八六章
一片群情激奋之中,焦芳咳嗽一声施施然出列,焦芳如今已经是外廷中的实力人物,在刘瑾的支持之下,焦芳自去年十月任户部尚书之后不久便被荐入内阁,后加封文渊阁大学士;吏部尚书马文升致仕后,焦芳又得刘瑾之力拿下了六部之首吏部尚书职位,原户部尚书的职位则被另一位刘瑾看中的文官顾佐升任。
外廷六部之中的两大实力部门均入刘瑾掌控之中,可见刘瑾势力之大。焦芳和顾佐在文臣中招兵买马已经颇有势力,在内阁之中和首辅李东阳经常意见相左,成为刘瑾深入外廷的两只有力的双手。
“诸位大人,朝堂之上吵吵闹闹作甚?此事有何吵闹之处?”焦芳摇晃着枣核般的脑袋高声道。
“焦大人,我等是在奏议大事,何为吵吵闹闹?”李东阳吹着胡子淡淡道。
焦芳抚须道:“李大人,皇上适才已经真心自责,咱们做臣子的岂能咄咄逼人,难道要皇上下罪己诏贻笑天下不成?简直不可理喻。”
“焦大人,你这话便错了,我等只是追究唆使皇上出巡之人,又非为难皇上,难道说这个唆使之人不该加以惩罚么?”
焦芳道:“那要看从何角度来看了,皇上此次出巡遇险,差点为鞑子所虏,按说该追究奏请皇上出巡之人的责任;但事实上皇上受皇天护佑丝毫未损分毫,相反,利用此机会我大军歼灭鞑子骑兵近两万,从此鞑子如惊弓之鸟再不敢犯我大明边镇,从这个角度来看,这奏请之人不但无过反倒有功呢。”
李东阳再也无法保持淡定,怒喝道:“可笑,照你这么说,皇上此番不告出巡倒还是符合规矩了,撺掇皇上出巡之人倒还要嘉奖了?君还记得当年土木堡之祸么?皇上这次险而又险,被困七八日,受尽折磨,险些便是土木堡之祸的重演,若非随行之人寻到了易守难攻的天险之处,便悔之晚矣。而且鞑子虽被歼灭近两万敢,但我蔚州卫六千兵马,大同宣府两地数处城镇卫所兵马,加上沿途百姓遭受的屠戮已经远超两万之数,此为大胜?真是天大的笑话。”
焦芳冷笑道:“便是皇上不出巡,鞑子兵若举兵来犯难道便能不受损失不成?鞑子要来袭扰,岂能说是因皇上出巡之故。”
杨廷和忍不住出言怒斥道:“焦大人,鞑子若非知悉皇上巡边行踪,又怎会铤而走险来犯?正因鞑子算计皇上,才会干冒大险举重兵前来,此事正是导火索,可笑你还说这二者无关联,真是莫名其妙。”
焦芳欲待再辩,正德皱眉喝道:“都不要争了,这次出巡边关非任何人的奏议,是朕自己的决定,不必争来争去,此事到此为止,若你们还要追究的话,朕便下罪己诏颁布天下便是,你等可满足了?”
众人顿时哑口无言,皇上大包大揽将此事责任全部揽在自己身上,摆明是要维护那奏议之人,再追究下去,难道还真叫正德罪己不成?那是不可能的。
杨廷和奏道:“皇上,臣等只是不希望此事再发生,可不是逼着皇上下罪己诏,皇上烛照圣明,当知我等臣子一片赤诚之意,臣建议此事到此为止,今后皇上若要出巡,需要朝廷内外商议而决,各地州府统一安排护卫,避免发生类似意外,这才是臣等所望。”
这番话倒也合情合理,既避免激化矛盾又提出了文臣们的诉求,明明白白的告诉正德,这一回便算了,今后你要是再偷偷溜出去那可不成。
正德点头道:“准杨大学士之奏,此事到此为止,总之朕此次出巡做的不太对,朕已经知道了。”
到这里,关于私自偷偷出巡之事的奏议便告一段落,双方也都明白死抓着不放也没什么好结果,外廷这回有理,正德也给了面子,大家各退一步便罢。
刘瑾暗中捏了把冷汗,皇上还是护着自己的,今日皇上只要说出自己的名字来,那自己可就麻烦了,需知此事可不仅是文官们愤怒,勋戚贵族们也一定恼怒的很,皇上没给文臣面子,也同样没给勋戚们面子,要是知道是自己的主意,两下里怕是均会不依不饶,勋戚一旦加入,自己必有麻烦。
正德吁了口气,开口道:“此次出巡虽然仓促,也不太合规矩,但朕的初衷却是只想去巡查我边镇防务之事。这一趟虽然凶险,但朕收获良多,朕见识了我大明官兵的骁勇和忠心,朕也知道了边镇的艰苦,更让朕对身边的人有所了解。危难之时见人心,随侍朕的两百侍卫个个都是好样的,锦衣卫指挥使石文义、东厂提督丘聚都捐躯沙场;跟在朕身边的刘瑾也忠心耿耿不离左右,在那烽火台上,缺水之时,刘瑾剩下他自己的水给朕解渴,朕十分感动。”
宋楠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件事,不禁暗暗惊讶,这已经不能说是刘瑾讨好正德的手段了,在那峰顶之上,少喝一口水便可能会没命,在那种情形下刘瑾依旧能这么做,这也说明除了弄权之外,刘瑾对正德是真正的忠心耿耿。
正德是个重感情之人,十几年的随侍身边,正德本已和刘瑾之间主仆情深,共历生死之后,这份情谊又得到了加强,这也是正德毫不犹豫袒护刘瑾的原因。
“还有一人,在危机时候展现了大智大勇,朕原来也看好他,可这一回他给了朕真正的惊喜,若无他在旁谋划,朕恐怕难以回到京城,此人你们也都知道是谁了,他便是随朕前往的北镇抚司镇抚使宋楠。”
正德充满感情的朝宋楠看了一眼,群臣的目光齐聚宋楠身上。关于皇上脱困有着很多的版本,但未亲历之人不知其凶险之处,众人只知道皇上被困在新平堡的烽火台顶上,至于那**天是怎么熬过去的便很少有人知道详情了。
北镇抚司锦衣卫中传出的版本最为可信,众人根据这个版本才知道宋楠当日是如何保护皇上坚守,又是如何及时召来援兵的,对这个宋楠的印象,朝廷上下已经有了全新的认识,此人有勇有谋,当得起正德的大智大勇之誉。
宋楠走上殿前给正德施礼,正德起身走下台阶来到宋楠面前亲自将其搀扶起来道:“宋楠,此次你护驾有功,朕也不复多言;锦衣卫指挥使石文义已经殉节,指挥使之职空缺,朕决定将锦衣卫交给你掌管,你看如何?”
群臣吸了口冷气,皇上对宋楠肯定会褒奖,这本在意料之中,可是一下子便将他提拔到锦衣卫指挥使的职位上多少出乎了众人的意外。回想这宋楠的升官历程,从蔚州进京不过两年余,从一个小小的百户便一路蹿升,本来担任北镇抚司镇抚官之职便已经让很多人暗中大摇其头,都认为宋楠是靠着讨好正德和依附刘瑾得来的此职,这一下子便成了锦衣卫指挥使,简直是火箭般的蹿升之速,要知道此人可只有十九岁而已。
刘瑾鼓着眼不说话,关于宋楠的任命刘瑾是知道的,他也试图劝说正德放弃这个任命,但话一出口便遭到正德的训斥,刘瑾吓得赶紧住口。他实在不愿意让锦衣卫落在宋楠手上,原本石文义在任上锦衣卫大部分人马还攥在自己手中,宋楠若上任,自己可就彻底的失去了对锦衣卫的控制了。
宋楠当然不会推辞,但样子还是要做的,正德最烦的便是恃宠生娇之人,这一点宋楠明白得很,于是忙道:“皇上,臣岂堪如此大任,请皇上收回成命,比臣才干高出数倍之人朝中比比皆是,臣年纪轻,本事小,不敢担任此职。”
正德摆手道:“朕已经决定了,你不堪此任何人可堪此任?朕对你有信心,希望你不要辜负朕的期望。”
满朝文武表情呆滞,虽然宋楠的名字已经在他们心头印象深刻,但谁也没真正认为此人能迅速成为皇上身边的红人,这次出巡的最大受益者恐怕便是此人了。
“拟旨,升任宋楠为锦衣卫都指挥使之职,加授一等勇冠伯爵位,赐蟒袍玉带,银百两,绸二十匹。”正德高声宣布,司礼监秉笔太监当堂拟旨宣读。
“东厂提督丘聚、锦衣卫原指挥使石文义为国捐躯,追授二人侯爵爵位,准其子侄袭爵,赐予厚葬,东厂提督之职由刘瑾接任。”
“奋武营提督张仑救驾有功,特加封一等侯爵,升任团营副总督,兼领奋武营、神机营提督,钦此。”
“蔚州卫同知江彬及蔚州卫将士护驾有功,杀敌英勇,朕心甚慰;授江彬三等定边伯爵位,升大同副总兵之职;蔚州卫将士生者一律升职嘉奖,阵亡者厚恤追衔,有司需妥善处置其家属生计,不得怠慢。”
“大同总兵王勋,宣府总兵朱振救驾迟缓,本拟给予降职处置,但朕念及二人为鞑子重兵牵制,情有可原,传旨给予申斥,罚俸半年以示责罚,此次作战有功人员,各部所属拟定名单,各有封赏。”
“……”
正德一条条的圣旨颁布下来,秉笔太监落笔如飞盖上玉玺后当堂宣读,宋楠张仑等高呼万岁接旨谢恩,大臣中有觉得不妥的,相互间彼此用眼神对视,都想提出些反对的意见,但却谁都不愿意先开口。
第二八七章 亡羊补牢
(感谢休闲浪人、66226633、狮魔王、moshaocong扫地神僧等兄弟的月票打赏礼物)第二八七章
大同总兵王勋和宣府总兵朱振也算是躺着中枪,若非正德私自巡边,鞑子怎也不会胆大到忽然举兵叩关,大同府的天成卫平虏卫和宣府的万全卫都突遭鞑子突袭,不仅长城隘口被突破,几处内镇也几乎失守,左近村落小镇被鞑子骑兵折腾的一塌糊涂。
虽然调集本镇兵马及时驱逐了鞑子兵,但却耽误了发兵救援的时机,待分别派兵赶去救援之时,皇上却已经被张仑和蔚州兵马救出,两处兵马均放了个马后炮。
身为兵部尚书的刘大夏感到很是难堪,大同宣府两处重镇的总兵受到申斥,便是他这个兵部尚书的失职,即便是心中有一千个一万个委屈,也不能不跪伏请罪。
“皇上,臣身为兵部首脑,此番差点让皇上深陷囹圄,实在难逃其责,请皇上降罪于臣。”
正德摆手道:“此事因朕出巡而起,故而责任根源在朕身上,你不必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朕也不会责罚于你,起来吧。”
刘大夏叩首道:“皇上宽宏恕罪,臣愈感无地自容,臣谢皇上隆恩;臣在战事之后这十几日中彻夜苦思反省,认为此战暴露了边镇的诸多弱点,臣觉得边镇防务体系还需完善,故而斗胆提出几项建议,请皇上圣裁。”
正德道:“起来说。”
刘大夏爬起身来,面色凝重的道:“宣府和大同来京城西北两地的要塞,乃是京师安全的两道铁闸,但自弘治年间起,两地交接之处的长城隘口便已经被突破,蔚州北面的通道大开,之前鞑子兵小股入侵袭扰蔚州,因并未酿成大祸,故而也未引起朝廷重视;十几年来,新平堡荒废,长城隘口倒塌,一直未进行修复,这是让鞑子有了入侵腹地的一条通道,实属不该。”
众人默默点头,刘大夏身为兵部尚书,这么多年来行事老练稳妥,于兵事上也尽力尽责,却不知为何会留下这个隐患。
正德也问道:“这新平堡为何会废弃?朕也是有些不明白。”
刘大夏道:“皇上有所不知,成化年间,新平堡乃是蔚州最北端的一处重要堡垒,当时为了兴建这座寨堡,动用了五万民夫足足筑了三个月,挖山峰之土石扩充寨堡高墙,鼎盛时期,新平堡驻兵多达一千五百人,守卫的堡北长城隘口。但新平堡的位置实在不好,距离蔚州足有两百七十余里,东西方向又有群山阻隔,虽然修有栈道相连,但无论是补给和增援都是个大问题,这次皇上从宣府沿着栈道行至新平堡,当知其道路的险峻。”
正德点头道:“朕确实看到了,栈道狭窄,年久失修,朕的车马翻山越岭确实是难行的很。”
刘大夏道:“是啊,所以补给困难是该堡的命门,久而久之不得不减少驻堡兵力,弘治六年驻堡的士兵仅仅维持在两百人左右,这便给了鞑子以可乘之机;弘治七年正月,鞑子集结兵力袭击了新平堡,由于敌我太过悬殊,最终没能守住堡垒,长城隘口也被打开;但因鞑子也无法占据此堡,因为他们也同样会遇到补给的问题,出长城隘口便是大青山南麓,鞑子显然也不愿意派兵占据,这样敌我双方均觉该处乃是鸡肋之处,故而任其荒废至今。”
正德恍然道:“原来如此,你要提的建议是否是跟着新平堡有关?”
刘大夏道:“皇上圣明,这次皇上遇险,鞑子大军选择的便是该处,足见该处已成巨大隐患;臣建议修复新平堡恢复驻军,并修复长城,关闭隘口,让鞑子再无南下的通道,如此一来,蔚州北一线将永保安宁,再也不会发生皇上所经历的这些事了。”
刘瑾冷笑道:“刘大人这话说的可让人费解,重建之后还不是会遇到救援和补给的困难么?到时候还不是重蹈弘治七年的覆辙?”
刘大夏皱了皱眉头,刘瑾越来越肆无忌惮,朝廷奏议之事乃是外廷军务,他居然插话质询,实在是有些逾矩之嫌;但正德却丝毫不以为忤,点头道:“刘瑾说的对,这也是朕的疑问。”
刘大夏道:“所以臣请求皇上下旨重修大同宣府之间的栈道,形成在蔚州北面的天成、新平、万安三堡相呼应的局面,便可解决救援和补给之困。”
群臣纷纷点头,认为此举该行,正德问道:“各位觉得刘大夏的提议是否有理?”
户部尚书顾佐忽道:“异想天开之举,刘大人又在故事重提了。”
正德皱眉问道:“顾佐此言何意?”
顾佐拱手道:“皇上,刘大夏在弘治十七年便提过此事,不过当时便被先皇否决了,此番又来提出此议,殊不知此事早有定论。”
“哦?先帝为何否决此议?”
“启奏皇上,天成和万全之间相隔崇山峻岭,修建可供兵马驰援和补给的大道简直就是笑话,所耗人力物力不计其数,先帝当时曾命人做过估算,光是打通山道便需动用十余万民夫耗费起码一年时间,其人力物力粗略估算要达到三百万两白银;我大明朝一年的赋税收入不过六百万两上下,难道举全国之力便是为了修建一条山道不成?”
正德愕然道:“要花这么多银子么?这恐怕不成。”
刘大夏怒道:“顾大人,此乃边防要务,干系社稷安危,一劳永逸长治久安之举,花些银子又有何妨?”
顾佐拂然道:“站着说话不腰疼,我户部可没银子给你铺路,你要铺路自己想办法弄钱去;我大明上下官员,各处用度还都指望着每年的赋税呢,你兵部的事便是大事,别人的事都是小事不成?”
刘大夏怒道:“你……”涨红了脸,却说不出下文来,几百万两银子,户部不给,自己上哪儿去弄去?
正德咂嘴道:“此事还是容后再议吧,耗费如此巨大,确实有些为难;刘大夏,你且退下吧。”
刘大夏急道:“皇上,这可是大事啊,新平堡不能重新修建启用,边患必不会平息,请皇上下下狠心;此次皇上遇险还不能说明这一点么?”
刘瑾冷然道:“刘大人,你这就不对了,为了一处寨堡便耗费一年赋税的一半,你也真敢提议;我怎么觉得你是在替自己找借口呢?你是不是要说,这次皇上遇袭便是因为朝廷不答应你将银子洒在荒山僻岭之中,这般推卸责任怕是不该吧。”
刘大夏喝道:“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是一心为了边镇的防务着想,天地可鉴。”
刘瑾嘿嘿一笑道:“刘大人经营的好防务,皇上受困**日险些为鞑子所虏,边镇近在咫尺却干瞪眼,倒要京城团营千里迢迢去救援才脱困,皇上不怪罪你便是你的造化了,你还大言不惭,也不知害臊。”
刘大夏暴起怒骂道:“你懂个屁,朝廷军务你有懂得什么?”
正德脸色刷的沉了下来,喝道:“刘大夏,你这是什么话?内外廷都是朝廷官员,你焉能口出污言?”
刘大夏自悔失言,忙跪伏在地磕头,正德脸色不悦,沉吟不语。李东阳等人暗暗着急,刘大夏明显是性子过于执拗,一下子便被刘瑾激怒上了圈套,正德一旦对刘大夏生出厌弃之心,刘瑾再吹吹风,刘大夏的兵部尚书的位置便可能不保;而继任之人若再被刘瑾党羽占据,六部之中的吏部、户部、兵部这三大要害部门可就全部为刘瑾所掌握,那可大事不妙。
众人正自寻思着如何替刘大夏搬回局面,便见一人排众而出拱手道:“皇上息怒,刘大人也是心忧边务这才出言过激,皇上请勿责怪于他,毕竟皇上这次遇险,刘大人心中有愧,这才深思熟虑重提此事。于大局上而言,臣倒是觉得刘大人的提议是正确的,不过可行性有欠考虑;举全国赋税收入的一半来办此事是不合适的,拆东补西,不是上上之策。”
众人吓了一跳,说话之人正是新任锦衣卫指挥使宋楠,此人不落井下石火上浇油,反倒话语中有维护之意,倒是有些奇怪了。
第二八八章 三边总制
第二八八章
“宋楠,军务大事上你还是莫要多言为好。”刘瑾冷冷道。
宋楠笑道:“既是廷议,我为何不能说出自己的想法,廷议国家大事不就是集思广益么?”
刘瑾冷然道:“集思广益是不错,但谁都来插上一嘴,岂不乱了套?”
正德摆手道:“刘瑾,新平堡一役宋楠也是亲历,你陪着朕在蔚州的时候,宋楠可是在战场上和鞑子厮杀呢,虽然他锦衣卫的身份不便参与军务之事,但提出建议应该不是无的放矢。”
刘瑾无语,躬身道:“皇上圣明,奴婢只是怕人多口杂影响决断罢了。”
正德道:“无妨,宋楠你有何高见可说来一听。”
宋楠谢过,静静道:“皇上,诸位大人,刘尚书所议固然不可行,但此次边镇防务的弱点却确确实实的存在,臣认为问题的关键不在于新平堡是否能重建或者是大同宣府乡邻卫所之间是否能修建沿长城而行的大道,而在于如何能协调用兵。在敌军行动之前便洞悉到他们的意图,那样便可有的放矢,及早进行防御或者救援,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正德一头雾水,没听懂宋楠说的意思,焦芳淡淡道:“宋大人说的轻巧,洞悉敌军意图有的放矢,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可难了。”
宋楠道:“有什么难的?据我所知,此次鞑子进攻我大同天成平虏二卫的一万骑兵是从陕西边镇调集而来,但如此大的调兵东进行动,陕甘边镇竟无片纸讯息传递,这一点难道不该改进么?诚然,陕甘一带的边镇兵马并不知皇上在大同境内巡视,但若鞑子骑兵从灵州延绥一带动身往东集结之时,我陕甘一带的能及时传递消息过来,我大同守军便是再愚钝,也知道鞑子必有所行动了。更何况皇上在大同境内,更是会洞悉其意图,岂会让皇上历经后面的危险?”
众臣暗自点头,这话倒也颇有道理,各地边镇军务都隶属于各都司衙门管辖,平时也甚少通晓消息,山西都司和陕西都司各自分守所属边镇,兵力足以防御鞑子袭扰,故而之间的军务相互来往的不多。这一次若陕西都司能将鞑子一万骑东进的消息通知大同总兵王勋的话,王勋再笨也会明白鞑子必是冲皇上而来,或许早就扎了口袋等着鞑子了,又岂会狼狈到被鞑子突破长城,天成卫和平虏卫差点失守的地步。
只要大同和宣府有一处能事先做好防御准备,鞑子两翼牵制的办法不奏效,则必不敢在新平堡久待,甚至敢不敢进入新平堡山谷都很难说。
宋楠续道:“其实是个反应机制的问题,不管这次皇上是否出巡,但凡鞑子若想调集兵马于一处突进袭击,反应缓慢总是要吃亏的。鞑子骑兵的速度快,我边镇兵马若想有效遏制他们的集结突袭,可能必须要消息迅速传递,应对再加快一些,张着口袋等鞑子钻进来,这才是从机制上解决被动挨打的办法。”
正德似懂非懂,目光从群臣的脸上逡巡而过,听宋楠的口气,似乎不必花大钱修路筑堡便可解决边镇救援不力的问题,听起来似乎有些想当然,但以正德的能力,也确实分辨不出宋楠说的是否在理。
众臣都在皱眉思考,他们当中固然有人认为宋楠说的不无道理,但也有人认为宋楠是在瞎胡扯,按照固有的思路,大明朝边镇防务还是要兵马充足,寨堡坚固,这才是必要的硬件;造成此次大同宣府两地救援不力的根本原因还是栈道不通无法快速抵达新平堡所致,若说解决之道固然是修建好两处相通的道路才是正理。
“老臣有话要说。”沉默中,一人缓步上前向正德施礼。
众人看去,不禁愕然,说话之人英国公张懋,这老公爷会主动出来说话,倒是让人惊讶;群臣议事之时,两位国公爷很少参与意见,皇上就算点名询问意见,他们也是哼哼哈哈的不表态,似这般主动说话倒是头一遭。
“哦?老公爷请讲。”正德微笑道。
张懋称谢,看了一眼宋楠开口道:“皇上,刚才听了宋大人的一番话,老朽不禁想起了弘治十四年的事情来,那一年鞑子火筛部落南下袭扰延绥重镇,延绥差点被鞑子兵攻陷,幸而我边军作战勇猛,才力退顽敌。但那一战我延绥左近寨堡尽毁,军民死伤逾六千余,实为惨烈之战,说是胜仗,其实说不客气的话,乃是战败了,鞑子兵劫掠了百姓牛羊等物满载而归,刘大人可还记得此战否?”
刘大夏点头道:“如何不记得?实为彻骨之痛。”
张懋道:“此战败因便是甘肃、宁夏、延绥各镇奉命独自承担辖区内御边任务,凡遇战事,相互无协防职责,故延绥遇袭,各镇因循固守本镇,不敢轻易出动协防之故,导致延绥孤军作战。后先皇痛定思痛,决定设立三边总制府,战时可统一调度协防,但因种种原因,虽提出,但并未实行。”
刘大夏皱眉道:“也不必掩饰,未能实行的原因乃是因各镇总兵中官和巡抚的抵制罢了,总以为在他们头上多了一个节制之官,故而群起上奏折反对,先皇考虑到众人的意见,才暂缓行之。”
张懋点头道:“刘大人记得很清楚,确实如此;宋大人刚才说我边镇反应缓慢,消息传递也不畅,老夫深有感触;近几年来,鞑靼小王子统一各部,实力逐渐强大,叩关骚扰也极为频繁,此番竟胆大包天到大军入我境内围攻皇上车驾之事,足见其猖獗程度;宋大人所提之事,老夫认为很简单,立刻恢复三边总制,协调西北延绥甘肃宁夏三边兵马,与东部大同宣府建立军务联动,遇有敌情,互通有无,联动御敌,方为解决之道。”
张懋的提议立刻得到了不少人的支持,边镇总兵巡抚中官三足鼎立,遇事相互掣肘犹豫不决的事情已经发生过多次,每遇边境战事,多为败绩,此事已经成为边镇军务毒瘤。中官便是内廷派出的太监,大堂之上往往是中军官居中而坐,左右是巡抚和总兵官,遇到需要决断的事情,三人相互别着马腿,中官仗着内廷势力往往乱下决定,不懂军务之人乱下决定,能有什么好处?
很多人都看得出这种弊端,弘治当年设三边总制官也是想避免这种相互扯皮的弊端,但一旦设立,则明显削弱了总兵中官和巡抚的权利,引来大规模的反对也不足为奇了。
当年不仅是延绥甘肃宁夏等镇反对,就连大同宣府固原蓟州等其他九边重镇的总兵巡抚中官等一并反对,原因很简单,这把火也迟早烧到他们头上去。
内廷依靠派出的中军官参与兵事,本就是内廷势力得以昭显强大的一部分,此举固然也削弱了内廷的影响力,自然也招致以王岳为首的内廷的反对,一片反对之声中,弘治便将此事搁置下来,三边总制之职变成了有职位无实官的空头衙门。
今日张懋重提此事,无论是时机还是立场都很好,张懋一开口,立刻便引来不少人的附议,兵部自不必说,李东阳杨廷和也敏锐的察觉到此举对内廷是个削弱的机会,同声出言附议。
“老公爷言之有理,边镇再不能各自为战了,鞑靼小王子此番只用十余日便集结了四万人马,三处突袭,足见鞑子野心不小,实力也不容小觑,边镇防务将会越来越吃紧,是该革除弊端的时候了。老臣以为,便是宣大两处重镇,都可设立宣大总督之职,总制两镇军务,协调作战。”李东阳不失时机的变本加厉,宣大两地若在设立总督府,内廷在边军中的影响力可就几乎被砍掉一大半了。
刘瑾脸色铁青,宋楠今日硬出头提议,老公爷出来唱和,最终将宣府大同两镇救援不力之事硬生生归结为西边的延绥甘肃宁夏三镇之过上,随之提出恢复总制之议;这一切倒好像是宋楠和老公爷串通好了一般,如果真是宋楠和他们串通好了的话,这便是一个信号,一个和内廷开战的信号。
刘瑾紧张的思索着对策,如今的情形是,宣大两地确实是救援不力,被打得措手不及,实际上刚刚正德还下达了申斥罚俸的圣旨,在这种情形下提出改变之策也算是顺理成章,但问题是岂能眼睁睁的让内廷的实力就此削弱?派出去的中军太监的头上再骑上一个兵部派任的总督官,岂非都成了摆设?
刘瑾虽气的牙痒痒的,但他尚未乱了方寸,老公爷提议,内阁附议,自己出言反对实属不智,也没什么理由;思量间,刘瑾心头一亮,忽然脸上露出了微笑。
众人本以为刘瑾会向当年的王岳那样当庭便反对此举,但见刘瑾似乎浑然不觉,反而面色平静一言不发,到让众人诧异的很。
正德沉吟道:“既然诸位都认为设立总制官可除弊端,朕……”
焦芳突然开口道:“皇上,三边总制可设,李首辅提议之宣大总督府则需缓行,毕竟不知其效果如何,何妨以三边总制设立试验一番效果。若有用今后再设立宣大总督之职,若无效,也不至于造成京师以北两处重镇的防务混乱,宣府和大同的位置可要比西北各镇重要的多。”
正德点头道:“说的是,朕准许先设立三边总制府,宣大等处且观其效再做计较;这三边总制的人选还需诸位斟酌推选,人选报上来之后再廷议决定;今日便到这里,朕有些累了,退朝吧。”
第二八九章 貌合神离
(谢lxzx、bobby75222、老花熊三位兄弟的一堆月票)第二**章
早朝散去,一大堆官员围着张仑和宋楠祝贺,虽然对与宋楠的任命,有的人心中认为不妥,但是既成事实之后,这个宋楠已经成为朝中举足轻重的一号人物。
锦衣卫指挥使的职位品级虽不高,但却绝对是实力部门,更是皇上的直属心腹部门,那是半分也不含糊的。
更有心思缜密之人嗅出了今日早朝的不寻常之处,今日一向超然事外的英国公府老公爷张懋竟然会顺着宋楠的话头走,有些不同寻常;支持设立三边总制之职无异于削弱内廷的影响力,这便是间接向刘瑾所率的内廷发难,这一点颇为令人玩味。
联系到皇上被困之时,宋楠的第一选择不是求援于大同宣府两地的边军,而是不远千里派人向京城的张仑求援,而张仑又早早的将兵马拉到京城北郊提前进行夏训,总让人感觉其中似乎有些什么勾当;莫非这宋楠和国公府之间早已有了暗中的勾连不成?
作为外廷众文官而言,在目前的情形下,他们反倒乐于见到这种情形的发生。内阁和外廷文官目前主要的矛头针对的是内廷的刘瑾等人,宋楠的崛起自然也不是他们希望看到的,但宋楠今日朝中所为,显然可以看得出和刘瑾并非穿同一条裤子。文官们最担心的不是宋楠的崛起,而是担心崛起后的宋楠和刘瑾勾结的更紧密,那样的话,外廷文官将彻底成为摆设。
众文官的心头憋着一股怒火,去年集体上书弹劾八虎之耻让他们难以释怀,这个场子必须要找回来,今日朝上设立三边总制的提议对刘瑾便是一个打击,虽然暂时无法动其筋骨,但哪怕有一丁点的打击成果,也是众文臣喜闻乐见。
鉴于此,宋楠的升职反倒给了文官们一个启发,皇上身边一山难容二虎,何不让宋楠成为对付刘瑾的急先锋,让这两条狗撕咬一番呢。
张仑升了一等侯爵,又升任了团营副总督,心里的高兴劲就别提了,这一回算是彻底的长脸了,在老爷子不知道的情形下,宋楠未雨绸缪造就了自己这场大功劳,对宋楠也是所有的怨气都消失殆尽;而宋楠如今也是锦衣卫指挥使,成为朝中大红大紫的人物,以宋楠如今的身份,跟国公府攀亲也不算是高攀。
“宋大人,午间去我府上小酌两杯如何?”张仑挽着宋楠的胳膊笑盈盈的出了奉天殿往阶下走。
宋楠笑道:“敢不从命,这回不是鸿门宴了吧。”
张仑咂嘴道:“旧事休提,你和我还记仇么?妹子可是今天一早就打了招呼,要我无论如何将你请去喝酒,我可是奉命行事。”
宋楠一笑道:“那我更是不敢违抗了。”宋楠看看左右,忽然凑到张仑耳边低声道:“你家老爷子今日为何要帮我说话?在下受宠若惊呢。”
张仑低声道:“这我可不知道,老爷子这几日在家里可是摆了沙盘推演了咱们此战的经过,大骂了一番边镇的几位总兵,认为他们从一开始便没有识破鞑子兵的意图,我想老爷子定是以为今日你的提议和他的心思相合,故而才出言提议的。”
宋楠默然,原来老公爷并不是特意的帮着自己说话,而是恰好自己的想法和他有些不谋而合罢了,自己还以为张懋会突然对自己另眼相看,倒有些自作多情了。
“宋楠,你和那刘瑾真的撕破脸皮了么?”张仑低声问道。
宋楠皱眉道:“为何你有如此一问?”
“三边总制府一开,内廷派出的镇军太监可就对边军的作用不大了,这是变相的跟刘瑾唱对台戏,你没见刘瑾的眼色么?都快要喷出火来了,行,你够种。”张仑高挑大指。
宋楠愕然,他可压根没想到这二者之间的联系,他只是觉得有必要针对边镇的防务弊端所在提出一些建议罢了,刘大夏的建议不靠谱,自己说上几句也不过是提个建议,至于这提议最终会损及内廷的权力,他是压根也没考虑过。难怪在殿中,刘瑾看着自己的眼神似乎要生吞了自己,原来自己无意间又忤了刘瑾的逆鳞。
“怎么?后悔了么?”张仑看着宋楠惊愕的表情微笑道。
宋楠咂嘴道摇头道:“有什么好后悔的,我得罪的人还少么?我现在是内廷外廷包括你国公府里外不是人,早已经习惯了。”
张仑呵呵笑道:“我国公府可没拿你怎么样,这不还请你赴宴么?这是待你如座上之宾呢;放心,今日起不管老爷子如何待你,我张仑是绝对拿你当朋友的,有什么事儿招呼一声,我必全力以赴;再说皇上对你不错,刘瑾便是恼火又当如何?不必怕他。”
宋楠摇头不语,两人走下高高的台阶欲往宫外走去,忽然听见身后有人高声叫道:“宋大人留步。”
宋楠转头看去,只见一名太监急匆匆从台阶上下来,来到两人面前行了礼笑道:“宋大人,皇上请你去乾清宫说话。”
宋楠拱手道:“多谢公公了,我这便去见皇上。”
小太监离去后,张仑面有忧色,宋楠道:“小公爷先请吧,我出了宫便去贵府叨扰。”
张仑低声道:“我估计是刘瑾在皇上面前说了什么话了,这事我帮不上忙,你自己小心应付。”
宋楠点头道:“放心,告辞了。”
宋楠沿着奉天殿侧边的大道往北走,不多时便到了乾清宫外,门前站着几名女官和太监,一副銮驾停在宫门口,宋楠敏锐的感觉到一丝不对劲,这銮驾可是康宁公主的銮驾,几名女官也有些面熟,正是公主身边的几名伺候之人。
康宁公主在乾清宫中!
宋楠的头皮一下子发麻起来,这十几天来几乎忘了一件事情,这件事可不容易应付;宋楠本能的想扭头离开,但这可是正德召见自己,便是刀山火海也要闯进去,无奈之下只得整整衣衫硬着头皮往里走。
乾清宫后殿一间屋子里,正德和康宁公主相对坐在凉榻上,左右有使女打着扇子,刘瑾带着两名小太监在一旁侍立,桌案上摆着几块切好的大西瓜,康宁公主用一只银勺挖着鲜红的西瓜瓤秀气的吃着。
门口的小太监高声禀报道:“锦衣卫指挥使宋楠宋大人求见。”
康宁一骨碌坐直身子,伸手将银勺放下,用白丝巾擦擦嘴角的汁水满脸期待的看着门口;正德道:“让宋楠进来。”
宋楠低头进了屋子,给正德和公主行礼,只感觉朱秀芙一双美目盯着自己很不自在,宋楠不敢抬头,站在一旁。
正德笑道:“来人,给宋楠看座。”
小太监抬过来一张椅子,宋楠谢过,斜斜的坐在一旁。
“宋楠,上回咱们这些人在一起说话还是在那烽火台顶上,半月之后咱们已经在这里吃着西瓜闲聊了,回想当日情形,真是恍若一梦啊。”正德感叹道。
宋楠笑道:“皇上,事已过去了,咱们也凯旋而归,皇上也可安心了。”
正德点头道:“是啊,朕这几日回想当时情形,深觉当日若非有你们拼死护驾,朕恐怕难以保全;你们几个对朕忠心耿耿,朕会记住这一点的;朕的身边目前可以说真心话的人便是你和刘瑾他们几个,你也看到了,李东阳今日又拿辞职相胁,朕是不能和他们交心了。”
宋楠道:“皇上不要想太多,臣子护主乃是分内之事,外廷有外廷的职责,咱们毕竟是未通知他们便出巡,他们之所以有些微词,也是出于对皇上安危和江山社稷安危的考虑,皇上不必放在心上。”
正德微微点头道:“说的也是,朕让你掌着锦衣卫衙门,今后你和刘瑾要精诚合作,替朕好好的盯着他们,朕能感觉到他们的不满,只要他们不出阁,朕也不会拿他们怎么样,但朕也不会纵容他们。”
宋楠道:“臣会的,皇上将锦衣卫这副重担让臣挑上,臣深感压力巨大,臣会尽心尽力,不负皇上器重。”
正德笑道:“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问刘瑾嘛,小谨子毕竟年纪大些,知道的多些,朕知道你入锦衣卫时间短,岁数也年轻,但朕相信你有这个能力,再说这副担子你不挑谁来替朕挑?”
宋楠看了一眼满脸微笑的刘瑾,点头道:“皇上放心,臣会尽心竭力办差的,刘公公今后还要多多关照。”
刘瑾微笑道:“宋大人客气了,宋大人的本事谁不知道?请教是不敢当的,但皇上既发了话,少不得咱家要给宋大人提个醒;锦衣卫衙门可不同于一般的衙门,若只掌着一个千户所或者是南北镇抚司等小衙门倒也没什么,但如今既掌着总衙,手下数万锦衣卫缇骑,数十个千户所衙门,还有皇上钦点的诏狱机关在内,则行事便不可不小心了。”
宋楠心中暗笑:老子跟你客气,你还真的教训起我来了。
第二九零章 不假辞色
第二九零章
正德呵呵笑道:“对,小谨子,跟他说说。”
刘瑾躬身称是道:“其实保持衙门的正常有效运转也不难,无外乎人事得力,有了得力的属下,便可事半功倍,衙门事务也会井井有条,能人和庸才干事的差别想必不用咱家说,宋大人也会明白。”
宋楠微笑问道:“刘公公说的精辟,我对锦衣卫衙门中的人物还不甚熟悉,但不知那些人算是能人呢?”
刘瑾道:“咱家可不是来给你锦衣卫衙门找茬的,但皇上既然发话,我便冒着得罪人的风险说一些,还请皇上勿要怪罪奴婢多嘴,宋大人也勿要怪咱家耿直。”
正德抓起一条西瓜来咬了口含糊不清的道:“说说无妨,朕不会怪你,宋楠也不会怪你,咱们都是曾经一起经历生死的,还有什么好计较的。”
宋楠呵呵笑道:“皇上说的是,刘公公请赐教一二。”
刘瑾道:“那咱家便直来直去了,锦衣卫南镇抚司镇抚孙玄便是个不合适的人选,此人混迹在北镇抚司衙门多年,牟斌任指挥使时他便曲意奉承牟斌,其实是个没有能力之人;上回吏部的案子也掀了他的老底,他曾求聘于原吏部侍郎崔秀之女,他的年纪都可当崔秀的爹了,此举实在是不雅;你想这样的人能办得了什么事,这种人便不该在锦衣卫衙门中身居要职;石文义任指挥使时曾提及此事,但适逢皇上出巡之事,便没有报于皇上知晓。”
正德问道:“孙玄竟是这样的人么?”
刘瑾躬身道:“奴婢岂敢说瞎话,这事宋大人也是知道的。”
宋楠微笑点头道:“我确实知道此事。”
正德道:“这样的人怎可任南镇抚司镇抚之职?”
宋楠道:“皇上,这事可没那么严重,孙镇抚丧妻之后求聘良家女子为妻这可算不得什么过错,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孙镇抚十年前不过三十几岁,崔家女虽只有十六岁,但一个是使君无妇一个罗敷无夫,本是天经地义之事,为何刘公公如此大惊小怪?况据臣所知,孙镇抚公事勤勉,对衙门的事务也很熟悉,我此番任指挥使,还想倚重于他呢。”
正德愕然,这两人一个褒一个贬,倒教人摸不着头脑了。
刘瑾脸色不悦道:“宋大人既要听咱家意见,又不相信咱家,咱家却也没法子。”
宋楠微笑暗想:你他妈自己找抽怪得了谁?
正德忽道:“宋楠,如今你掌了总衙,北镇抚司镇抚的职位成缺,另外新平堡中大汉将军统领张晨也捐躯了,这两个职位须得有得力人手补上,刘瑾推荐了两个得力的人选,朕也觉得合适,你看看能否合用?”
宋楠心头雪亮,刘瑾这是要往自己的身边安插钉子了,难怪如此积极的要替自己出主意,趁着自己不在场,先跟正德提了人选,让正德来压自己答应;北镇抚司衙门、大汉将军统领,嘿嘿,好大的口气,锦衣卫衙门中最重要的职位中的两个要是被刘瑾的人攫取,那自己这个指挥使也算是半个傀儡了。
“哪两位?”宋楠不能无视正德提议,他要证实一下自己的判断。
“唔……一个叫杨玉,另一个叫……叫……”正德有些记不起来了。
“叫钱宁。”刘瑾提醒道:“杨玉是锦衣卫指挥佥事,是锦衣卫中的老人,对锦衣卫衙门中的事务很是熟悉,去年的惠州官员舞弊大案便是此人主持侦缉,挖出了惠州大大小小舞弊官员十几员,有朝臣讲情庇护,被这杨玉一概拒之门外,可见是个刚正不阿的能人;牟斌在任的时候受到打压,对这样的人是不公平的,所以奴婢便推荐了他。”
正德哦了一声道:“那案子我知道,当时朕还是太子,杨廷和来东宫还谈及此案,告诫朕要严抓吏治清明之理呢。”
宋楠皱着眉头想在脑海中搜寻出这个人来,锦衣卫总衙中设指挥使一员,指挥同知和佥事各两员,说起来也是上官。但自己却从未见过这个杨玉,牟斌在任之时,自己也频繁出入总衙,但却从未见过杨玉,倒是其他两位同知见了好几面;石文义接任之时自己绝迹于总衙,偶尔去一趟也不会久待,看来这个杨玉必是石文义提拔的无疑;刘瑾说什么去年便是指挥佥事之职,恐怕是瞎扯蛋了。
“这钱宁嘛,皇上应该很熟悉了,此人这次出巡也随驾前往,本是皇上身边的带刀官;这次公主殿下虽宋楠突围之时,便是这个钱宁骑马带着奴婢打头阵,引开了鞑子兵的注意,宋大人才带着公主顺利突围的,这事奴婢在蔚州便跟皇上禀报了,皇上还记得么?”
宋楠简直要跳了起来,当日自己抢了两匹马儿,钱宁和刘瑾在地上装死趁人不备抢了其中一匹马便逃,自己还打算将此事暗中寻机告知正德,没想到这件事到了刘瑾口中倒是为了替自己引开鞑子的主意力了,怕死抢马逃命倒成了英勇护主之举,真是嘴巴两张皮,反过来掉过去便是黑白颠倒了。
宋楠真想跳起来给刘瑾两个大嘴巴,但见正德一副早已信了的摸样只得忍住不说话,这件事正德并不在场,以正德对刘瑾的卫护,自己便是说出真相恐怕正德也不会信,反落得诬陷刘瑾的嫌疑,当时身边的几名亲卫虽在场目睹,但若说是引开鞑子兵倒也并非说不通,只能说刘瑾这家伙实在太狡诈,拿这件事做文章怕是不明智的。
“忠臣啊,如此舍身救主之人如何能不加以提升嘉奖?这钱宁朕觉得可以接任大汉将军统领之职,那杨玉可接任北镇抚司镇抚之职,宋楠你认为呢?”正德问道。
“宋大人自然是会同意的,这两个人选都是上上之选,皇上都费心替宋大人履新操神,宋大人该不甚荣幸才是。”刘瑾半是得意半是奚落的道。
宋楠眉头紧锁,他当然不想当面驳了正德面子,但这件事如果妥协自己如何还能当好这个锦衣卫指挥使?刘瑾这厮的居心昭然若揭,眼见锦衣卫衙门落入自己手中,刘瑾岂肯干休?今日答应了自然不成,不答应便是不给正德面子,真是两难之选。
“皇上。”宋楠开口道:“臣还是不当这个锦衣卫指挥使吧,请皇上另择高明。”
正德皱眉道:“怎地又说这种话?”
宋楠道:“臣能感觉到,皇上对臣任这个指挥使是不放心的。”
正德愕然道:“朕何曾这样说过?”
宋楠道:“皇上自然没说,但皇上的行为臣能感觉到,皇上若非是不放心将这个重担交给臣,又怎会替臣操心衙门中的人选之事?还不是认为臣没能力将锦衣卫衙门正常运转下去么?”
正德半张着嘴巴道:“朕……朕可没这想法,朕和刘瑾只不过是想为你推荐些得力人手罢了,你怎么会这么想?”
刘瑾也沉下脸来道:“宋大人,你这是在跟皇上呕气么?皇上一片爱惜之心,到你嘴里倒成了你矫情的理由了,真是荒唐。”
宋楠冷笑道:“皇上任命我为锦衣卫指挥使,锦衣卫衙门如何运转便是我的事,若我办事不力不能胜任,便引咎辞职便是,倒也无需刘公公替我推荐人选。刘公公掌着内廷还分神替我锦衣卫衙门操心,在下万分感激;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便不劳费心了。”
刘瑾涨红了脸道:“你……你可真是不识抬举。皇上,您瞧,咱们一番好心,人家不领情便罢,还惹来一顿奚落。”
正德不悦道:“宋楠,你到底怎么了?”
宋楠道:“皇上,臣只想凭自己之力管好衙门,人选其实我早已想好了,如果皇上信我,便放手让臣去做,如果皇上觉得臣不堪此任,便请下旨免了我的职位,臣只是要历练自己,事事靠着皇上替我操心,臣还当得什么差,做的什么官?”
正德咂嘴道:“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倒是朕和刘瑾多事了,也罢,朕既然任命了你,便由你自行决定吧;宋楠啊,朕觉得你和刘瑾之间有些不大对头啊,你们两个到底怎么了?朕的身边可就只有你们两个最可信任了。”
宋楠忙道:“皇上多心了,臣和刘公公好的很,只是关乎公务之事,臣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让皇上担心了,真是该死。”
刘瑾也板着脸道:“皇上,奴婢和从不和任何人有芥蒂,奴婢一心只想着好生的伺候皇上,遇到对皇上不敬之事自然说话不客气些,可不是对着宋大人一人。”
正德吁了口气道:“那便好,你们两个给朕挺好了,若让朕知道你们两个暗地里相互拆台,朕可不依。”
宋楠和刘瑾赶紧道:“不敢。”
正德似乎有些生气,摆手道:“你衙门的事自己去斟酌吧,朕自然是相信你的能力,你能将朕从万军从中毫发无损的救出来,朕没理由不信你;朕也是瞎操心,罢了,朕去小睡一会儿,宋楠,皇姐要亲自向你道谢,你们说话吧,朕去了。”
宋楠躬身道:“恭送皇上。”
刘瑾阴沉着脸跟在正德身后往门口走,忽然回身来凑在宋楠的耳边道:“宋大人,恭喜了。”
宋楠淡淡道:“多谢公公,锦衣卫衙门今后少不得要公公操心。”
刘瑾微笑道:“咱家可不是恭喜你高升,咱家是另有一件事要恭喜你宋大人。”
宋楠一愣道:“另有一事?什么事?”
刘瑾偷偷看了一眼坐在凉塌上的公主意味深长的道:“宋大人,咱家替你保大媒如何?”
宋楠身子一震道:“你……”
刘瑾嘿嘿一笑道:“不用谢我,咱家分内之事……哈哈哈。”
刘瑾得意的笑着,转身出门,追着正德去了。
第二九一章 左右为难
第二九一章(谢也罢、也罢,乘风牧心的票票)
屋内剩下宋楠和康宁公主,康宁听正德和宋楠刘瑾等人在那边说些公事,自己又听不懂,早就有些百无聊赖,若不是还没和宋楠说上话,恐怕早抬脚走了。
此刻正德和刘瑾离去,康宁公主忙摆手对几名侍立的太监和宫女道:“你们且退下。”
太监宫女们退下后,康宁公主溜下凉塌来,见宋楠傻乎乎的站在那里皱眉头,于是踮着脚来到宋楠面前,伸出小手在宋楠的眼前晃了晃道:“宋楠,想什么呢?”
宋楠一惊回过神来,入目是康宁姣美的面孔,鼻端嗅到康宁身上熟悉的香味,赶紧退后两步拱手道:“公主殿下,臣失礼了,刚才走神了。”
康宁噗嗤一笑,挺着胸凑上来道:“什么事走了神啊?是不是见到本宫欢喜的傻了?咱们才十来天没见罢了。”
宋楠头皮发麻,当日出巡路上虽然耳鬓厮磨,但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回到京城,岂能再和康宁公主纠缠不清。
“公主不是有话要跟臣说么?臣外边有不少公务要办,若是公主无事,臣便告退了。”宋楠低声道。
康宁愣了愣道:“你见到本宫不喜欢么?”
宋楠看到康宁眼中的失落,心中不忍,硬着头皮道:“自然……是喜欢的,但臣新任锦衣卫指挥使,确实有很多事情要办。”
康宁噗嗤一笑,走上前来伸手来挽宋楠的胳膊,宋楠赶紧避让道:“公主,这可是在乾清宫,臣可不敢造次。”
康宁哼了一声,迫前硬是挽住宋楠的胳膊,将丰满的双峰挤压在宋楠的胳膊上腻声道:“我都不怕,你怕什么?你还不知道吧,咱们的事皇上已经允了……”
宋楠惊道:“什么事允了?”
康宁‘吃’的一笑,挽着宋楠在凉塌边坐下,替宋楠倒了杯茶,宋楠也有些渴了,接过茶喝了两口,康宁轻声道:“咱们的事刘公公和皇上都看出来啦,刘公公前日来我宫中问我意思,我自然是中意你为驸马,于是刘公公便自告奋勇要替咱们张罗,昨日他去了定国公府请了定国公徐光祚出面替咱们保大媒呢,定国公没去找你言及此事么?”
宋楠一口茶水‘噗’的喷出,喷的面前案上地下一片狼藉,同时也剧烈的咳嗽起来,康宁赶忙拿了丝巾递给宋楠擦拭,又帮宋楠捶着腰背,嗔道:“瞧你高兴的,我就知道你得知此事之后一定高兴的不得了。”
宋楠捂着嘴巴忍住咳嗽,心中一片冰凉;刘瑾积极张罗此事,要定国公替自己做媒,让自己成为康宁公主的驸马,此举的用意看似是替自己着想,但实际上却是要自己的命。
自己和英国公府小郡主之事虽然很多人并不知道,但刘瑾是一定知道的,当日自己中毒被救之时是小郡主替自己解毒注血,而在场的有内廷的张永等人,张永虽数番跟自己套近乎数落刘瑾的不是,看似是想巴结自己,但宋楠却从未信过他;谁敢担保张永不是故意为之,替刘瑾来打探自己的心思的?
即便张永没有告知刘瑾此事,小郡主跟自己关系实在过于密切,有不太避嫌,来宋府庭院就跟回自己家一般,每隔三五日必来一趟,有心人自然会明白这其中的不寻常之处。寻常之人倒也罢了,但宋楠心里知道,自己的宅子恐怕早就在番子们的监视之下了,不管自己如何小心,番子的耳目无孔不入,况且又不是什么难为之事。
小郡主和自己的关系恐怕早就落入刘瑾的眼中,而刘瑾此刻撮合自己和公主,其目的不言而喻,既同小郡主耳鬓厮磨,却又成为康宁公主的驸马,显然是要让自己失信于英国公府;事后稍微一散布些流言,造些什么自己甩了小郡主攀龙附凤之类的谣言出来散布,那自己和英国公府之间的梁子便算是结下了。
事实上,麻烦的不是自己和小郡主之间可不仅是相互好感而已,两人之间已经有了夫妻之实,若是自己被招为驸马,对小郡主而言那简直是毁灭性的打击,而张仑知道此事后也必会找自己拼命;后果比刘瑾所希望的还要严重,那自己便彻底的完蛋了。就算自己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国公府若是执意要制自己于死地,自己也难以招架。
况且宋楠也压根不会甩了小郡主,宋楠早就决定要迎娶小郡主为正妻,若非英国公府不同意,怕是早办了婚事了,此事当真棘手了。
“宋楠,你喜欢么?皇上定会着定国公择佳期来说合,到时候我们便可以天天在一起啦;皇上说了,之前对驸马的诸般规矩都要改了,本宫不需回宫里居住,你也可以继续在朝中当官,你说好不好呢?”
康宁脸上泛着红光,双手抱着宋楠的胳膊一脸陶醉的想像着以后的生活,宋楠却心如乱麻;朱秀芙并非不可爱,但自己却不能接受她,但这件事该怎么收场,如何逃脱刘瑾设下的圈套,既能平息此事又能不让单纯的康宁伤心,这两全之策,是否能有?
“你欢喜的傻了啊,说话啊。”康宁摇着呆若木鸡的宋楠的臂膀道。
宋楠回过头来看着康宁道:“这件事你为何不事先跟我提起?”
康宁道:“在随驾巡视的路上,你不是说了,回京之后再提此事么?现在正是时候啊。”
宋楠皱眉道:“现在公务忙的不可开交,岂是想这些的时候。”
康宁笑道:“你忙你的公务,一应相干之事又何须你来操心?内务府和定国公自会张罗,宣布之后礼部也会参与,你都不需动个手指头。”
宋楠看着康宁天真姣美的面孔,心中实不忍说出真相来,康宁的可爱之处在于其娇憨无心机,见到宋楠之初她便毫不犹豫的表达出爱意,倒是自己不知出于何种心理,一直态度暧昧的让这一切发展到如今的地步;当初便拒绝和公主玩些暧昧,现如今便不会落到这个地步;若说是被刘瑾抓住了弱点,还不如说是自己将弱点放在刘瑾面前。
“公主,此事可否缓行?”
“为什么?为什么要缓行?”朱秀芙讶异的道。
宋楠无言以对,面前的是公主,是正德的姐姐,得罪了公主,比得罪了英国公府更可怕,这便是刘瑾此计的阴毒之处,两处都是自己惹不起的主儿,都是皇家贵胄之女,自己也休想能兼收并蓄两全其美,选了一个,必然得罪另一个,而且搞不好全部得罪。
“因为……我娘还不知道此事,我须得征得她的同意才是。”宋楠实在找不出拖延的理由,这个理由牵强的简直可笑。
康宁笑道:“我当是什么缘故,原来是这个,你回去问问你娘便是,你娘自然不会反对;咦,你脸上怎地这么多汗?这屋子里很热么?”
宋楠抹着汗道:“臣真的要出去办差了。”
康宁跺脚道:“不准你走。”
宋楠低声道:“别这样好么?办不好差事,我是要掉脑袋的。”
康宁吃的一笑道:“瞎说,但看在你勤勉公事的份上,便放你出去,只是别忘了咱们的事情。”
宋楠抬脚便往外走,口中道:“不会忘,不会忘。”
康宁一把拉住道:“等等。”
宋楠回头道:“怎么了?”
康宁红着脸凑在宋楠的耳边道:“这么多天没见我,你就不想我?”
宋楠头皮都快炸开了,点头道:“想,怎地不想?”
“那你……还不……还不来……”康宁脸如红霞,嘟着粉红的嘴唇凑上来。
宋楠知道不满足这个花痴女是无法脱身了,左右看了看无人,只得凑上去在她的红唇上蜻蜓点水一下,拔脚便走。
康宁闭目等待着甜蜜的亲吻,却发现宋楠只轻轻一触便已经快步离去,心中虽不满足,但也明白,身在宫中,宋楠自然不敢造次,于是红着脸看着宋楠的背影跺脚道:“记得来看本宫。”
宋楠闷声答应着,人却已经掀竹帘而出,飞快的离开乾清宫出宫而去。
在前往英国公府赴宴的路上,宋楠不住的思量此事如何解决,无论如何不能被招为驸马,抛却所有的利害关系不谈,光从情感的角度来说,娶小郡主才是自己正确的选择,否则自己便是始乱终弃了。如今唯一的一个办法,便是赶在刘瑾和定国公做媒之前将自己和小郡主之间的关系确立下来,并高调宣布,如此便可让刘瑾的阴谋泡汤。但这么做又谈何容易。
宋楠心中后悔不已,责骂自己把持不住,于情字上总是太过贪心,越是知道和公主之间不能有任何的瓜葛,却偏偏一步步的犯下大错,跟公主之间纠缠不清。到如今左右两难,虽作决断却不免伤透康宁纯洁可爱的一颗心,总归是自己的罪过。至于正德会给自己什么样的惩罚,到是宋楠其次考虑之事了。
第二九二章 乱作一团
第二九二章
国公府花厅中,桌上的酒菜琳琅满目,珍馐佳肴堆满了桌面,张仑为了感谢宋楠给他的大功劳,花了大价钱搜集些山珍海味来招待宋楠。
宋楠本以为张懋不会出席,然而,当张懋容光焕发的从内堂进入花厅之时,宋楠才明白这次自己确实是国公府的座上之宾了。
张懋沐浴后的脸上泛着红光,见宋楠起身行礼,笑着摆手道:“坐坐,今日是仑儿宴请你,老夫只算是个陪客,无需跟老夫客气。”
坐在宋楠身边的小郡主也笑道:“对,我和爷爷都是陪客。”
张懋佯怒道:“不准多嘴。”
小郡主伸伸舌头看了宋楠一眼,却发现宋楠的眉宇间似乎有些忧愁之色,不免有些奇怪。
使女将酒杯斟满,张仑笑眯眯的举杯道:“宋楠,这第一杯酒,恭贺宋大人高升锦衣卫指挥使之职,从今日起,宋楠你也算是朝中的一号人物了。”
宋楠忙举杯道:“但办差而已,职务高低还不是一样的办差么。”
张仑一笑道:“说的是,不过有些冠冕,但无论如何,升官加爵总是人生乐事,来来,这第二杯酒我还是敬你,话不多说,这一回多谢你了,若无你的消息,我张仑也没这番功劳。”
宋楠一饮而尽道:“靠的还是小公爷的真本事,若说感谢,当我宋楠感谢小公爷才是,若不是你率大军及时赶到,我怕是已经命丧新平堡了。”
小郡主道:“呸呸呸,说的什么话,什么丧命不丧命的,真是晦气,罚酒一杯。”
宋楠呵呵一笑端了杯子要喝,小郡主举杯道:“我跟你一起受罚。”
张懋本来还笑呵呵的,脸上忽然有些不悦,低喝道:“媗儿,你且离席去,一个姑娘家在酒桌上喝酒说话,没得让宋大人笑咱们国公府没家教。”
小郡主一愣,嘟嘴道:“爷爷……”
“出去。”张懋冷喝道。
小郡主委屈的起身,看了宋楠一眼道:“宋大哥,我先告退了。”
宋楠忽然开口道:“小郡主请留步。”
众人一愣,不解宋楠之意,宋楠举杯道:“国公爷,晚辈敬您一杯酒,感谢小公爷设宴,感谢老公爷作陪。”
张懋举杯作势道:“老夫已经很久不喝酒了,但今日破例,陪你喝一杯,你很不错。”
宋楠喝光杯中酒,忽然离席来到小郡主面前,伸手便抓住小郡主的手,小郡主大惊,暗中挣脱,用眼神示意宋楠千万别发酒疯,这可是在张懋和张仑面前;宋楠却毫不在意,紧紧握着小郡主的手来到张懋面前。
张懋嘴巴张成个圆形,见宋楠当着自己的面和小郡主拉手亲密,视自己为无物,当即便要呵斥其无礼,却见宋楠噗通一声拉着小郡主跪倒在自己面前,一时间倒有些不知所措。
“老公爷,晚辈今日有一事求肯,请老公爷成全。”宋楠低声道。
张仑急道:“宋楠,你这是作甚?快起来,快起来。”
张懋已经猜想到了十之**,宋楠拉着小郡主下跪在自己面前,不用说是为了婚姻之事了,微笑道:“说来听听。”
宋楠道:“晚辈小郡主两情相悦,今日晚辈恳请老公爷将小郡主下嫁于我,我保证一辈子对她好,让她过幸福快活的日子。”
张懋哈哈大笑,捋着白胡子道:“就知道是这件事,唔……老夫当初没看错你,你也没教老夫失望,你们的事情老夫近日也考虑过,若再不同意,未免被人说成是食言而肥,所以……”
小郡主惊喜道:“爷爷,您同意啦,爷爷你真好!”说罢一蹦起身搂住张懋的脖子在张懋的老脸上亲了一口。
宋楠没想到如此顺利,尚自发愣,张仑连打眼色示意,宋楠这才醒悟过来连连施礼道:“多谢老爷子成全,多谢老爷子成全。”
张懋呵呵笑道:“起来吧,女大不中留,老夫可不愿枉做恶人;不过咱们国公府郡主出嫁自非同一般,老夫想着去宫中一趟,请皇上或者太后赐婚,那便风风光光天下皆知啦。”
宋楠愕然道:“还要请皇上或太后赐婚么?能否不要这般繁琐。”
张懋皱眉道:“什么话,这是体面,何言繁琐?我英国公府虽非皇亲国戚,但在大明上下的体面绝不输于他们,我国公府郡主出嫁可是大事,莫非你以为我答应了你们的婚事,你一顶小轿便抬回家不成?”
宋楠皱眉搓手,张仑捅捅他低声道:“你干什么?我妹子出嫁本就是大事,干什么愁眉苦脸?”
宋楠叹了口气欲言又止,张懋脸上不悦道:“小子,你可别因为你封了爵位升了官便觉得自己了不起,不照规矩来办,你休想娶媗儿回家,真是莫名其妙。”
小郡主忙道:“爷爷别生气,宋楠不懂这些事儿,他不会草率从事的。”
但听宋楠开口道:“老爷子,能不能不要这么多规矩了,我和郡主的婚事能否尽快确定,我等不得了。”
张懋一怔怒道:“混账,你等不得了,我国公府的郡主便要立刻嫁给你了?你将自己看的太高了,我国公府倒要仰你鼻息不成,攀你的高枝不成?”
张仑焦急跺脚,暗骂宋楠不会说话,什么叫等不及了,难不成妹子肚子被搞大了不成?想到这里,张仑吓了一身冷汗,不由自主的往小郡主的肚子上瞟了几眼,却看不出什么异样。
宋楠咬咬牙硬着头皮道:“老公爷息怒,今日晚辈无礼实因情势所迫,老公爷,小公爷,小郡主,你们有所不知,皇上应康宁公主所请,让刘瑾和定国公徐光祚为媒,要招我为康宁公主的驸马了,所以我不得不请求老公爷在皇上宣布此事之前确定我和郡主的婚约,否则事情将不可收拾。”
“啊?”
“什么?”
国公府祖孙三人惊讶的张大嘴巴不可置信的看着宋楠,皇上要招宋楠为驸马?公主看中宋楠了?刘瑾和徐光祚做媒?
宋楠续道:“老爷子,小公爷,我和小郡主早已两情相悦,岂能答应此事?但皇上一旦下旨,一切便都完了,思来想去不得不赶在徐光祚和刘瑾选定吉日宣布之前请老公爷答应我和小郡主之事,一旦和小郡主定下婚约,招驸马之事便只能作罢了。”
张仑叫道:“对对对,原来你是这个意思,爷爷,咱们得尽快定下婚约公布才是。”
张懋脸色变冷,斥道:“住口,你懂什么?”
张仑愕然,但见张懋转过身来拱手对宋楠道:“宋大人,老夫该当恭喜你才是,既是公主垂爱,当时你宋大人梦寐以求之事,你放心,我国公府不会不识相,算我国公府倒霉,你和媗儿之事到此为止。不过老夫劝你一句,攀高枝不打紧,但事情不要做的太龌蹉,你如今虽大红大紫,但在我张懋看来,倒也没到为所欲为的地步;言尽于此,来人,送客。”
张仑和小郡主惊叫道:“爷爷!”
张懋面罩寒霜怒道:“都退下,国公府今日之辱你们都好生的记着。”
宋楠心头焦躁,张懋这是误会自己了,张懋定是以为自己那被招为驸马之事逼迫他放弃对自己跟小郡主之间发生的一切的追究,怀疑自己攀上公主的高枝,便想来撇清跟郡主之间的关系,心里定是恨不得一刀砍了自己。
“媗儿莫走。”宋楠叫道。
小郡主伤心欲绝停步回首道:“还能怎样?红皮狗,你害的我好惨。”
宋楠快步走去,一把拉住小郡主的手道:“你放心,我绝不会负你,我若想当驸马,也不会今日恳求老公爷成全了;我承认此事是我的过错,我不该和公主交往过密,但我绝不像你们所想的那样为了攀上皇亲便抛弃你,你跟我交往这么久,你说我是那样的人么?”
小郡主泪眼汪汪道:“我信你,可是……”
张懋怒道:“宋楠,你再无礼,老夫便亲手格杀你,莫以为老夫动不得你。”
宋楠静静道:“老公爷动手吧,我也是心力交瘁,若得老公爷成全赐死,倒也一了百了。”
张懋冷笑道:“做的好戏,莫非你对媗儿倒是生死不渝不成?”
宋楠道:“信不信在老公爷,宋楠此心可昭日月。”
张懋冷哼道:“老夫倒不信,你放着驸马不做,偏要娶媗儿,你是功利之人,这一点你可骗不了老夫。”
宋楠静静道:“我明白老公爷的心思,其实你并非不信我对小郡主一片真心,你所担心不过是怕卷入我和刘瑾的争斗罢了,老公爷英雄一世,没想到也会胆小怕事。罢了,我这便进宫辞官,从此不在陷入朝堂争权夺利之中,郡主和我有夫妻之实,您总不至于罔顾现实不顾其名声吧,我所求不过携小郡主一同过平凡的日子,这回老公爷应该放心了吧。”
张懋伸手呼啦一声将桌上碗碟茶盅挥落满地,咆哮怒骂连声。
宋楠不加理会,看着小郡主道:“你要信我便随我去,若不信我,我也无言解释,我辞官后便是凡夫小民一个,你若不嫌弃,我宋家的正妻之位永远是你的。”
小郡主反握住宋楠的手道:“我跟你走,我信你。”
宋楠微一点头,携小郡主之手转身往门外走,张仑叫道:“宋楠,妹子,莫意气用事,从长计议才是。”
两人不答,举步出门。
第二九三章 提拔
第二九三章
张懋怒喝道:“来人,拿下这厮,打出府外。”
厅外国公府卫士一拥而上,将宋楠和小郡主围在当中。
张仑连连跺脚,又不敢求情,只眼神示意卫士们不得造次。
宋楠拉着小郡主的手傲立厅口,一眨不眨的看着张懋,神情倔强之极。
张懋缓缓走来,胸口起伏不定,脸色阴晴交替,终于挥手喝道:“都退下。”
卫士们又一拥而下退个干净。
张懋沉吟半晌凝视宋楠的眼睛道:“小子,你玩的花样老夫心里清楚的很,你想用激将之法来激老夫,那是一点用处也没有;你自己清楚的很,此事可不是我国公府和你定了婚约便可解决,背后之事棘手之极,莫以为别人都是傻子。”,
宋楠拱手道:“当然瞒不过老公爷的眼睛,说白了,这次招驸马之事其实是刘瑾故意安排的奸计,东厂对我和国公府郡主之间关系了若指掌,刘瑾是想抢先一步想让皇上赐婚与我,一旦我成为驸马,国公府必以为我宋楠寡恩薄耻、喜新厌旧、攀附高枝,从此便会以我宋楠为仇人,这便是刘瑾的目的,他就是要挑起我们之间的矛盾。”
张仑和小郡主到此时才明白为何张懋会立刻翻脸,在此事上,国公府宁愿选择退一步,也不肯在宋楠的婚事上跟皇家闹的不愉快,而只能将怨恨加之于宋楠之身。
张懋冷笑道:“你既明白这一点,老夫也跟你明白挑明,老夫不会食言将媗儿嫁给你,但却是在你解决驸马之事之后,你想拉老夫下水那是休想;媗儿的名节虽是大事,但国公府的存亡却重要的多。你自己行为不端种下的因果,须得你自己解决,如何两全其美便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宋楠缓缓点头道:“老公爷既然这么说,我也无言以对,此事我会自行解决,即便解决不了我也不会奉旨成为驸马,因我对小郡主有诺在先。”
张懋佛袖道:“那是你的事,你也莫拿辞官什么的来说事,你辞官是你的事,我国公府女子可不会嫁给平民百姓,难不成你还敢大肆宣扬和媗儿之间的事情不成?你敢张扬,老夫便杀你全家。”
宋楠吁了口气道:“好,说的痛快,今日算是领教了老公爷的处事之道了,受教了。”
张懋冷声道:“老夫不在乎你怎么想,我国公府绵延数代功高名显,可不是靠着意气用事和妇人之仁,凭你如何激将,也休想在老夫面前耍小聪明。不过老夫倒是可以给你个承诺,若你能妥善解决此事,老夫不仅会立刻将媗儿嫁给你,还将全力助你在朝堂立足,以你的能力,加上我国公府的助力,今后当有所建树。”
宋楠伸出掌来道:“一言为定,请老爷子合掌为证。”
张懋呵呵冷笑,伸掌在宋楠掌上一击,佛袖回内堂而去。
张懋一走,张仑忙拉了宋楠落座详问情形,宋楠一字不漏将和公主之间的瓜葛以及刘瑾主动说媒的事情跟张仑说了一遍,张仑和小郡主听得咂舌不已。
宋楠对小郡主道:“媗儿,希望你不要怪我,我错了,我早该态度明朗的,那样便不会有今日之事了,不过我向天发誓,我并未主动撩拨公主,只是公主对我有好感,我虚荣心作祟没狠心拒绝罢了,以至于闹成这样。”
小郡主叹了口气道:“现下怪你何用?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办?”
张仑也摇头叹息道:“这事难办啊,宋楠……哎……叫我怎么说你好呢,你怎么能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呢?难怪老爷子发火,你这么做简直太……哎……”
小郡主嗔道:“你们还不都是一个德行?恨不得天下女子都是予取予夺,还说别人。”
张仑语塞,起身拍拍宋楠的肩膀道:“哎,这件事我可帮不上忙,你好自为之吧,我也是有心无力,皇上既要赐婚,可不是轻易便能拒绝的,爷爷也绝不会那我英国公府的前途来冒险,替你得罪皇上,哎……”
张仑叹息着离去,宋楠心头如压了一块大石头,呆在这里也是无用,于是起身告辞。
小郡主送他出国公府外,在道旁的小树林里亲吻安慰宋楠道:“莫着急,总有解决的办法,我相信你。”
宋楠心头愧疚,摸着小郡主的脸再次道歉道:“对不住,都怪我太过放纵,早该跟公主明言的。”
小郡主摇头道:“别担心我,我如今才知道你对我是一片真心,我很高兴你不是贪恋富贵之人,只要你真心对我好,我始终都会跟着你。如果你需要,我便进宫去找公主,跟她将此事说明白,她堂堂公主殿下,总不至于跟我抢丈夫吧?”
宋楠吓了一跳,忙道:“可别胡来,容我想想办法再说,我须得细细理一遍才成。”
小郡主踮脚送上湿漉漉的一吻道:“那我今天和明天都不去找你,你想个好办法;爷爷今日真生气了,这两日我也要陪陪他说说好话,也许能哄得他老人家回心转意。”
宋楠叹息一声,点头答应,两人拥吻而别。
……
宋府大宅前,爆竹锣鼓喧闹异常,宋楠骑马从大道上驰近,顿时有人高叫道:“宋家老爷回来了,宋家老爷回来了。”
宋楠下了马,将马缰交给随从疑惑的道:“怎么了,都在干什么?”
李大牛笑哈哈的迎上前来道:“哥儿,今儿是你升官加爵的日子,好几拨贺客和锦衣卫的兄弟们都来道贺呢。”
宋楠扶额笑道:“哎呀,他娘的,居然忘了这茬了。”
虽然今日心情烦闷但好歹是自己荣升锦衣卫指挥使的日子,当年自己看到牟斌的架势,心中好生的羡慕,现如今自己也成了威风八面的锦衣卫指挥使,怎能不庆贺一番。
宋楠收拾心情,暂将烦恼抛诸脑后,拱着手踏入府门,高声吩咐李大牛道:“外边的乡亲俱都打赏,一个都不能漏了,包家酒楼安排流水席请乡亲们去大吃一顿。”
李大牛笑道:“放心吧,叶姑娘早就张罗好了,哥儿莫操心,厅上还有不少兄弟等着见您呢。”
宋楠赶紧往里走,行到大门阶上,一眼看去,满院子里全是锦衣卫所属的大小官员,宋楠在台阶上一现身,顿时人群骚动起来,很快,孙玄和两名指挥同知领头,身后是十余名锦衣卫千户外加数百名百户总旗小旗亲卫等人均俯身在阶下给宋楠磕头,齐声喝道:“参见宋指挥。”
宋楠心头涌起一种异样的感觉,当年将牟斌立于衙门之上,受手下属官缇骑的参拜,自己曾感叹:大丈夫当如是!如今仅过了两年不到,自己便已经成了锦衣卫指挥使,当日的艳羡如今美梦成真,真如梦幻一般。
“各位兄弟,起来起来,我被皇上召见,故而耽搁了时辰,怠慢诸位兄弟了。”宋楠大笑着拱手下阶,朝人群中走去。
众人纷纷起身,宋楠来到孙玄面前笑道:“孙镇抚,你怎么亲自来了。”
孙玄正色道:“宋指挥的大日子,卑职岂能不亲身道贺,今日也是我锦衣卫衙门的大日子,我锦衣卫衙门立衙数十年,历任指挥使中唯有宋指挥最年轻,但却最有本事,我锦衣卫衙门扬眉光大必在宋指挥手中,兄弟们,你们说是不是。”
众官员轰然大叫道:“是,宋大人任指挥使,我锦衣卫衙门必将扬眉光大!”
宋楠微笑伸手,众人的声音平静下来,宋楠道:“诸位兄弟,扬眉光大这句话没错,但靠我一人之力自然不成,要靠咱们共同努力。我宋楠是什么样的人,相信诸位必有所耳闻,话不多说,只给诸位一句话的忠言,诸位谨记便可。这句话便是:效忠皇上,服从命令,勤于公务,树立新风,让我锦衣卫焕然一新,令人刮目相看。”
众人高声道:“谨记宋指挥教导。”
宋楠满意的摆摆手道:“好了,感谢兄弟们光临,我这宅子可呆不下这么多人,各衙门千户带着自己的人,大牛带人在外边包下几座酒楼,除了值守人员,其余人今日但可畅饮,但有一样,喝醉了的不准上街出洋相,否则我可不答应。”
众人轰然应诺,李大牛带着几名亲卫张罗开来,众人来此道贺原也是跟宋楠混个脸熟,别人都来自己也不好意思不来,也知道不能在次逗留,很多人连酒饭也没吃便告辞离去。
宋楠招呼了孙玄等几人往后堂的小厅中坐下,命人摆上酒席,邀众人入座,两位指挥同知官职虽大,但这个小范围的宴席他们却无缘参与,席上众人都心中明白,能坐上这席位的恐怕是宋楠心中的心腹了,也颇为自傲,也知道在锦衣卫衙门内部的主要职务上,宋楠必将有所安排。
果然,宋楠毫不掩饰的对锦衣卫衙门权利架构进行了预先的分派,虽然只是宋楠心中的架构,并未得到皇上的批准,但这个大胆的名单一出来,还是吓了在座众人一跳。
按照宋楠的设想,孙玄将出任锦衣卫同知职位并兼任南镇抚司镇抚,北镇抚司镇抚则破格提拔正南坊调往北镇抚司的侯大彪担任,侯大彪自己都吓了一跳,从百户位子上混上北镇抚司千户的职位已经让他觉得意外,这下子突然提升到镇抚的位置,他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宋指挥,这……卑职……恐难以胜任啊。”侯大彪结结巴巴的道。
宋楠皱眉道:“我说你成你便成,除非你自己装孬种,郑达我也会提拔其为你的副手,你二人好好生的给我把好北镇抚司衙门,再说孙大人在这里,你们若有疑难,还不会请教老前辈么?”
侯大彪抓耳挠腮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孙玄哈哈笑道:“老弟,当官是这世上最容易的事情,你怕什么?”
另一处重要的职位便是随驾的锦衣卫大汉将军统领之职,宋楠将这个重要的职位交给了万志,此人在此次随驾突围的过程中表现的无可挑剔,最后关头还带着正德冲出重围,差一点便命丧在战场上;此人铁骨铮铮,对宋楠也是忠心耿耿,回来后宋楠早就想好了他的职位,即便自己没能升任指挥使,他也要推荐万志任锦衣卫大汉将军统领,由他来当这个统领,宋楠也不担心他会被刘瑾等人暗中腐蚀。
自己的另一名亲随百户王勇也被提拔为自己的亲卫营千户之职,在新平堡之战幸存下来的另五名亲卫宋楠也是早就想好了他们的去处,辖下的几个千户所的千户都需要更换,随自己出生入死证明了自己的忠诚的人自然会得到回报,即便这种回报看起来惊世骇俗。
夜幕降临,喧闹的宋府逐渐宁静下来,几名仆役仔细的将大院内外的灰尘和白日杂沓的脚印污痕扫去,撒上清水压尘。
后堂小院中,宋楠洗了澡换上宽大的丝袍坐在软椅上纳凉,忙了一天的叶芳姑和陆青璃等几人也坐在一旁,小萍儿端了一盆煮熟菱角来,几女叽叽喳喳的边聊天边剥菱角吃。
宋楠眯着眼看着天上的灿烂星河,心中却颇不平静,那件棘手的事实在是难以解决,自己已经来来回回想了几遍也未能想出好办法来,不免心头焦躁。
一缕箫音在后院响起,悠长婉转如泣如诉,宋楠心中本就焦躁,听得更是情绪低落,起身喝骂道:“吹得什么箫,烦也烦死了。”
叶芳姑和陆青璃等人均一愣,宋楠的情绪有些不太对头,这是戴素儿的箫音,宋楠可从没说过戴素儿的箫音不好听,今日总觉得宋楠有些不对劲,也不知是怎么了。
“青璃,去提醒素儿一声,我们家爷今日中邪了。”叶芳姑努努嘴道。
陆青璃起身欲行,却听宋楠长叹一声道:“我怎么乱怪起箫音来了,我也是心情烦躁的不在地方,不成!要去给戴小姐道歉。”说罢木屐踏踏,缓缓往后院去了。
陆青璃和叶芳姑对视一眼,同时翻了个白眼,心道:想去看人家便去,找这么个蹩脚的理由,人家压根没听到你的话好么?真是好笑。
第二九四章 倒是有情却无情
第二九四章
通往后园的小径旁花木繁盛,夜风吹过,送来淡淡的草木清香。宋楠缓步走往后园,他知道戴素儿的习惯是在后园的凉亭中吹奏一曲,静静的呆上一会。
宋楠回京这几日绝足后园,一来是休养阶段不愿乱动,二来乃是由于心头的一些不愿面对之事,今日听到箫音,麻烦缠身的宋楠平添了另一分烦恼,心情无比烦躁。
箫音袅袅,似乎是一根无形的丝线牵着宋楠的脚步,黑暗中,后园门前的石阶上一灯如豆,两个人影提着一盏灯笼站在那里,那两人听见宋楠的脚步声忙举起灯笼照看,发现是宋楠之后两人万福行礼:“见过宋公子!”
宋楠知道那是戴素儿的奶娘和贴身俏婢婉儿,这二人显然是不愿打搅戴素儿,所以呆在园子门口候着。
宋楠问道:“你家小姐在园子里?”
婉儿低声道:“是的,宋公子要和我家小姐说话么?小婢去通报一声?”
宋楠摆手道:“我自己去,不用劳烦你。”
婉儿哦了一声垂手立在一旁,宋楠迈步踏上石阶往园中走去,那婉儿忽然低声道:“宋公子,我家小姐说,过几日我们便要离开宋府了是么?”
宋楠一怔点头道:“是啊,皇上已经亲口答应除去你家小姐的奴籍,你家小姐不再是我宋府的奴婢之身了,不日教坊司除籍文书便要送到,你们以后便自由了,开心么?”
婉儿神情有些古怪,愣愣的道:“开……开心,难怪……难怪了。”
宋楠微笑道:“你家小姐自然也是开心的,她恢复自由之身,再也不用背着贱籍的身份了,我会赠你们钱银资助你们回南京老家,贵府中一定会有本宗族人,今后会过上安宁的日子。”
婉儿低声道:“知道了宋少爷,难怪小姐让小婢和奶娘收拾好东西,说不定什么时候便要离开京城呢。”
宋楠咂嘴道:“你家小姐已经迫不及待了,想必在我宋府数月,你们是不开心的。”
婉儿忙摇头道:“不是的,宋府上下对我们小姐好的没话说,若非公子收留,这段日子也不知我们该怎么熬过来,小婢也没觉的小姐有多么开心,这几日小姐脸上难见笑容,小婢觉得小姐心里……”
宋楠听婉儿话中有话,皱眉刚要细询,便见圆门内有人轻斥道:“婉儿,何时变得如此多嘴多舌了?”
众人循声望去,戴素儿一袭青衣手握竹萧一管,缓缓从暗影中走出来,不知不觉中耳边箫音停歇,戴素儿显然是一曲吹吧,准备出园回房休息。
“宋公子。”戴素儿敛琚一礼。
宋楠忙抱拳回礼,抬头看着戴素儿的脸,除了比之前消瘦了以外,新平堡烽火台上的煎熬似乎没留下过多的痕迹,她和公主一样,终日蒙在面上的面纱阻挡了阳光的暴晒,皮肤并未像男子们晒得黝黑蜕皮。
戴素儿也看着宋楠,两人的目光交织在一起像是打了死结一般,久久的纠缠不开,有些浑然忘我。
奶娘不合时宜的来了句:“小姐,宋公子,不如回屋子里坐一坐,站在这外边,蚊子飞蛾也多。”
两人这才如梦初醒,惊觉失态,各自移走目光。
“奶娘说的对,公子去屋中小坐,喝盏茶吧。”戴素儿轻声道。
宋楠摇摇头道:“我是来看看戴小姐身子恢复了没有,看样子无甚大碍,我也放心了,夜深了,便不去叨扰了。”
戴素儿蹙眉道:“说什么叨扰?今日是宋公子高升锦衣卫指挥使的日子,奴家本该亲自道贺才是;婉儿晒了些花瓣茶,公子不是喜欢喝茶么?正好去坐坐,喝一杯新开罐的花瓣茶,也顺便祝贺公子加官进爵。”
宋楠想了想,看着戴素儿希冀的目光,点头道:“好吧。”
戴素儿脸上一喜,当先行去,宋楠跟在她身后沿着小道走到西首独立的小庭院里,一开始戴素儿便被安排在后园隔壁的这个庭院中居住,这是个异常清净的所在。
宋楠很久没进戴素儿的庭院了,虽是晚间,也可见庭院打理的齐整洁净,廊前风灯照耀下,一只红皮鹦鹉立在横杆上一椿一椿的打瞌睡,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气,那是戴素儿喜欢用的茉莉熏香,和自己卧房中陆青璃叶芳姑表姐妹熏的玫瑰香截然不同。
宋楠在正房中落座,戴素儿回东首房中换了套衣衫出来,头发上蘸了水渍梳理的痕迹宛然可见,显然是经过了一番打理;婉儿果然取来了一只小瓦罐,口上封了红布木塞。
戴素儿道:“打开吧,今儿是第一次开罐,这还是去年的腊梅花瓣,奴家本想留着到秋天喝,但恐……恐等不到那个时候,索性取来让公子尝个鲜。”
宋楠微笑道:“多谢了,我可有口福了,腊梅花瓣茶倒是没喝过。”
戴素儿微微一笑,亲自取了木塞,伸进精致的小竹篾进去轻轻一勾,取出了一小撮淡黄色的小小花瓣出来,那花瓣虽已枯萎蜷曲,但一取出来,宋楠的鼻端顿时迎来一股沁入心脾的清香。
花瓣放入杯中之后,婉儿迅速注入热水,不一刻那花瓣便都如活了一般,纷纷在杯中绽放,顿时清香扑鼻,满屋子都是腊梅的若有如无的香气,让人精神大振。
“好香,梅花也能为茶,你主仆真是有心思。”宋楠咂了一口,陶醉的赞道。
戴素儿微笑道:“这还是娘亲教给奴家的,我娘手巧的很,心思也灵活,爹爹喜欢喝茶,娘亲便想办法搜罗各地的好茶给爹爹品尝,还挖空心思弄些花瓣茶让爹爹喝,梅花、栀子花、槐树花、金银花、荷花都做过呢。”
宋楠点头赞道:“听着便羡慕的了不得,你娘和你爹之间的感情一定甚笃。”
戴素儿吁了一口气,眼光迷离道:“是啊,在我的印象中,我爹和娘的感情很好,爹爹脾气有时候不好,回到家中有时候会骂人摔东西,可娘亲只要一曲琴音拂过,爹爹必会心平气和;爹爹也会教娘写字作诗,爹爹的文章书画都很好,娘也学了不少,不然奴家又怎会识字作诗呢。”
宋楠叹道:“令尊令堂真是一双伉俪,教人艳羡。”
戴素儿低声道:“可惜,他们都不在了,一下子便什么都没了。”
宋楠心中一震,见戴素儿目中闪动着亮晶晶的东西,知道戴素儿又想起了伤心之事,只能默然无语。这年头可没有让你过宁静生活的权利,无论何时,都或有飞来横祸袭来,哪怕你有着世界上最恩爱美满的生活,也会突然间烟消云散。
宋楠正是知道这一点,才会不断往前进,甚至某些时候不择手段,掌握自己的命运须得掌握这时代的无上权力,这是很多人都不会想,也不敢想的事。
“莫伤心,令尊令堂在阴间也必长相厮守举案齐眉的,活着的人要活得快乐,死去的也能含笑,活在过去中的人将没有未来。”
戴素儿轻拭泪珠道:“是,奴家失态了。”
宋楠喝了口茶,环顾室内,见屋角几只大木箱摆的整整齐齐,几个包裹也码在木箱之上,心头一黯道:“你都整理好了么?全部的家当就这些?”
戴素儿低声道:“就这些,本来无长物,这些还有很多是蒙公子和几位姐姐给的。”
宋楠哦了一声道:“那好,文书不日即将下达,我已让青璃准备了两千两银子,她会交给你着盘缠和安家资费,万望不要推辞;我会派锦衣卫缇骑送你们回南京老家,到时候……我恐……不能来送你了。”
戴素儿怔怔看着宋楠不说话,宋楠心头不无遗憾,他很舍不得戴素儿走,但宋楠知道,戴素儿又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子,以戴素儿的身份和性子,也必不会甘心为人姬妾,况且自始至终,自己和戴素儿之间也仅有些朦胧的情感,并未到难舍难分的地步。
对戴素儿,宋楠自问了解不多,此女对自己一向淡然相对,自己也没感觉到什么爱的表示,一自己又何必自作多情。况且如今自己情债缠身已经惹来了麻烦,自己能不能渡过这一关都很难说,宋楠也不想再招惹情债。虽穿越之初,内心也下过娇妻美妾满屋,天下美女予取予夺的宏愿,但如今的宋楠却已经明白,现实并非如自己想的那般美好,这年头制约的因素之多,甚至有甚于后世。
“奴家知道了,奴家多谢宋公子了,此生无以为报,来生做牛马报答宋公子。”戴素儿深深的叹息,她很想等来宋楠一句挽留的言语,可又怕宋楠会出言挽留,宋楠半分也没挽留,戴素儿却又失望之极。
两人尴尬的对坐了片刻,一时间发现无话可说,宋楠一口喝光杯中的茶水,起身道:“多谢戴小姐的梅花茶,在下该告辞了。”
戴素儿仓促的起身,垂首敛琚行礼,待抬头看时,宋楠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外夜幕之中,戴素儿心头一阵失落,身子有些发软,身边的婉儿一把搀住她轻声道:“小姐,歇息吧,夜深了。”
戴素儿吁了口点头缓步入房,不知何时,眼中已是珠泪簌簌,衣襟顿湿。
第二九五章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第二九五章(感谢,休闲浪人、吃饱了不饿、moshaocong、lxzx几位兄弟的一堆票子。)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在皇城上,巨大的宫殿在间隙处投下长长的影子,奉天殿的早朝早早便散了,官员们陆陆续续从大殿的台阶上下来,各自回衙门而去。
新任锦衣卫指挥使宋楠却匆匆往乾清宫而去,身为锦衣卫指挥使之后,随驾便是家常便饭,更何况宋楠手中捏着今晨拟定的锦衣卫衙门官职任免名册,这份任命的名册须得正德点头方可。
乾清宫后殿的草地上,正德已经脱了朝服换上轻便的便服坐在椅子上,几名太监在案上摆上果品食物,正德早起没胃口,此刻下朝之后倒是胃口大开,正端着一碗燕窝粥就着点心埋头大吃。
见宋楠到来,正德拿筷子点了点面前的一张凳子,示意宋楠坐下。刘瑾站在一旁侍奉,见到宋楠也是微微一笑打招呼,面色平静的很。
宋楠只得坐下等待,正德胃口不错,连喝两碗燕窝粥,吃了七八块点心,这才满意的放下了碗筷;身边的伺候太监忙递上水和毛巾,让正德漱口擦嘴。
“皇上胃口不错嘛。”宋楠笑道。
正德笑道:“现在朕只要一想到烽火台上的光景,便觉得米粮的可贵,胃口也大好,朕已经命刘瑾他们传了口谕,内廷中禁止浪费奢靡之行,谁要是浪费粮食,朕便请他吃棒子。”
宋楠点头道:“皇上做的对,臣举双手赞成。”
正德呵呵笑道:“你自然是赞同的,咱们困在一起的那些人都会赞同,朕想着,今后你锦衣卫衙门和东厂衙门也要侦缉外边那些铺张浪费的百姓和官员,也不多惩罚,寻个地方困住饿上三五天便成,放回来后必然惜粮如金。”
宋楠吓了一跳,这可有些矫枉过正了,铺张浪费虽然不好,但也不至于如此,正德明显是脑子发热;但见正德正在兴头上,也没正式的要求将此事执行下去,便支吾含糊应过。
“皇上,这里是臣拟定的锦衣卫衙门官员的升迁名单,请皇上御览,我锦衣卫衙门可还空缺着好几个要害职位呢,今日须得行文补上这些官员,不然倒是一片乱糟糟的。”宋楠递上名单。
正德接过粗略的看了几眼,伸手递给身旁的刘瑾道:“朕答应过宋楠不会干涉他的任命,朕说到做到,这些人既然宋楠觉得合适,刘瑾你便拿去司礼监拟旨下文,下达任命便是。”
刘瑾盯着那名单看了几眼,脸上神色古怪,似乎想要说话,但很快便合上名单躬身道:“是,皇上放心,奴婢马上便去办。”
宋楠长舒了一口气,正德这一关其实好过,难的是刘瑾这里,毕竟拟定的名单中有些人并不合适,很多人属于一步登天,无论是从资历还是能力上都差了一截,完全是因为是宋楠的私人而被提拔,若是刘瑾真的反对,宋楠倒也没什么好的说辞。
但刘瑾居然忍住一言不发,却是让人惊讶的很。
“多谢皇上,有劳刘公公了;今日是臣第一天上任,臣恐怕要去衙门坐镇,大小官员也要见个面交代些事情,臣请告退。”
正德点头道:“去吧,晚间到宫里来,浏阳送来些焰火,据说很是好看,晚上来陪朕看焰火。”
宋楠忙答应,转身欲行,忽听刘瑾道:“宋大人留步。”
宋楠一怔转身,拱手道:“刘公公有何吩咐?”
正德也道:“刘瑾啊,宋楠今日上任第一天,你别耽误他功夫。”
刘瑾躬身道:“皇上,您忘啦,昨日说好的,上午定国公进宫来,皇上替宋大人和定国公引见,定国公可是要来当宋楠的媒人的,这等大事不比衙门里那点事更大么?”
正德扶额道:“对对对,朕差点忘了,宋楠,你且别走,朕这件事还没告诉你呢。”
宋楠心头剧震,却不得不硬着头皮道:“皇上请说。”
正德微笑道:“宋楠啊,朕的皇姐你也很熟悉了,此番出巡她一路上也受你保护安然回宫,皇姐对你印象很好,皇姐也快十八岁了,早就该招个驸马成婚了,只是皇姐眼光高,一直不中意太后和父皇给她挑选的人选。这一回朕是看出来了,皇姐是属意于你了;朕想着这件事也不错,你虽出身贫寒,但跟朕挺对脾气,本事也挺大的,如今又立了军功封了伯爵爵位,也算是身份合适,朕想着让你成为皇姐的驸马,不知你意下如何?”
宋楠实不知如何回答,正德虽是征询口气,但其实只是通知自己罢了,但若是一口答应,又非自己所愿,一时踌躇不安。
正德还以为宋楠是高兴的不知所措,呵呵笑道:“这下好了,皇姐交给你,朕也能放心,今后你可就是朕的姐夫了,跟朕也就更贴心了。哈哈哈。”
刘瑾不失时机的道:“奴婢恭喜皇上,恭喜宋大人了;奴婢早看出来了,这都是缘分呢,皇上巡边其实并不像大臣们说的那般不堪,奴婢看来倒是妙棋一着,一来趁机歼灭了鞑子两万骑兵,而来还成就了公主的一桩好姻缘呢。”
正德呵呵笑道:“小谨子这么一说还真是有这么点意思。”
刘瑾嘿嘿笑道:“宋大人,怎地还不谢恩?不仅要谢皇上,还要谢咱家哦,若不是咱家亲自去跟公主说破此事,公主面子薄,还不好意思说起此事;咱家还去请了定国公给你做媒,你这面子可真不小呢。”
宋楠恨不得冲上去抽丫的两个嘴巴子,这厮其实就是告诉宋楠,这事就是我挑起的,你能怎样?你还要谢我,教你打碎牙齿肚里吞。
宋楠吁了口定定神,告诫自己莫要冲动,缓缓开口道:“臣很惶恐。蒙皇上错爱,刘公公做中,此事对臣而言自然是求之不得;然而这件事来的太过突兀,臣有些不太敢相信。”
正德哈哈笑道:“这有什么不敢相信的,朕还骗你不成?”
宋楠道:“皇上,公主乃金枝玉叶尊贵无比,臣一介武夫家世单薄,岂是公主良配?臣当然想成为驸马,但臣不能以一己之私便让公主名声受损,也有损皇家威仪;若有人背后指谪公主嫁了个家世鄙薄的武夫,臣可就罪该万死了。”
正德愕然道:“听你这意思,倒好像是不太愿意的样子?”
刘瑾笑道:“宋大人,你这是要驳皇上面子啊,你是不是觉得公主配不上你宋楠?”
正德的脸色也在慢慢变冷,宋楠虽不错,但在康宁公主和宋楠之间,显然正德更偏向康宁公主,若宋楠不愿意遂公主之意,正德绝不会饶了他。
“皇上错怪臣了,臣求之不得才是,臣委实是怕配不上公主惹人背后非议,也会让公主不开心。”
“那你倒是不必操心,皇姐自己答应了此事,又没人强迫她,再说你身为锦衣卫指挥使,又是一等勇冠伯的爵位,无论身份地位均非鄙薄,成为驸马之后,朕自然还会加封爵位,谁敢多言?”正德道。
刘瑾也道:“就是,谁嘴巴贱,难道你的锦衣卫和内廷东厂的缇骑都是吃干饭的不成?”
宋楠咬牙道:“皇上,臣希望能听公主亲自许诺,否则日后公主有所不满,臣担待不起。”
正德道:“你可真是倔强。”
宋楠道:“臣就是这个脾气,臣若非倔强,又岂会护的皇上安全脱险,倔强对臣而言便是小心谨慎,这可是臣的优点。”
正德白了宋楠一眼,转头对刘瑾道:“命人去寿宁宫请公主来一趟,宋楠要亲口听皇姐的承诺,便让皇姐亲口跟他说一声;可真是麻烦的紧。”
宋楠低声道:“皇上恕罪。”
正德哼了一声道:“朕真是看不透你,倒像是朕求你一般。”
那边厢,一名小太监屁颠屁颠的跑去寿宁宫中,康宁公主一听是皇上正和宋楠商量婚事,请她去参与意见,二话不说赶紧上了抬轿在众人的簇拥下赶往乾清宫。
来到后殿,参拜正德,问话回话,所有的一切时间里,康宁的一双妙目便没离开宋楠半分,宋楠是浑身冷汗,如芒刺在背。
但无论如何,今日也要解决此事,宋楠已经决定冒一次险,根据自己对康宁公主的了解,也许会有个好的结果也未可知。
第二九六章 愿君只负我一人
第二九六章
“皇上,恕臣冒昧,臣请和公主单独说几句话。”宋楠道。
正德道:“好吧,你倒是比皇姐还害羞。”
康宁在一旁用丝巾捂着嘴偷笑,宋楠无心去计较正德揶揄,躬身道:“公主请移驾。”
康宁白了宋楠一眼,起步往后殿回廊处的阁子里行去,宋楠举步跟上,几名太监和宫女也跟着来伺候,被宋楠摆手阻止住。
回廊转折处的小木阁不大,摆着石桌石几,周围是镂空的花墙,爬满了绿叶婆娑的爬山虎,里边清凉怡人;康宁进了阁中,用手上丝巾在石凳上拂了拂坐下,双目含情看着宋楠道:“你要跟我说什么话?”
宋楠站在那里嗫嚅着不知如何开口,康宁站起身来轻声道:“你是在担心成为驸马之后的事情么?你不用担心,皇上早已答应了我,等咱们大婚之后,便将西苑的一座皇家大宅赐给我们住,还会赏两座庄园给咱们,我也不必住在宫里,你也可以继续做官,皇上下了旨意,别人应该不会在此事上为难你的。”
宋楠看着康宁不语,康宁被宋楠看的有些不好意思,腻声道:“怎么了,不认识我啦,这么瞧着我作甚?”
宋楠轻叹一声,硬着心肠开口道:“公主,臣……恐不能做你的驸马。”
康宁一怔,不可置信的看着宋楠道:“你说什么?”
宋楠伸手拉起康宁的手轻轻摩挲,低声道:“承蒙公主厚爱,宋楠岂是不识抬举之人,但……臣确实不能做公主的驸马,臣有负公主之情,实是罪该万死。”
康宁呆住了,惊道:“为什么?皇上变卦了?还是有什么人从中阻挠么?本宫这便去找皇上问问,谁敢阻挠我们的大事?”
宋楠一把拉住康宁道:“公主,没有人阻挠,皇上也是答应的,只是……只是臣自己的意思罢了。”
康宁呆立半晌,抖着唇道:“你……你不喜欢我?”
宋楠道:“公主金枝玉叶身份尊贵,人又美丽可爱,臣又非木头人,岂会不爱公主。”
康宁面色发白道:“那是为何?你到底怎么了?我……我自问对你不薄,咱们在随驾的路上不都已经说好了么?难道你说的都是假话,都是虚情假意?”
宋楠不知如何作答,跟康宁公主之间却有些逢场作趣虚情假意的成分,那是因为康宁太热情,宋楠当时也是身不由己。康宁给宋楠最初的印象是有些放荡不羁,自己也认为康宁不过是一时的热情奔放挑逗自己罢了,到后来才知道康宁对自己确实是真心的,可是明白了这一点的时候已经是无法收手了。
康宁怔怔流下泪道:“本宫对你一片真心,没想到你居然是虚情假意,你好大胆子,本宫是公主,连本宫你也敢戏弄,你胆子太大了。”
宋楠吁了口气道:“公主息怒,容臣跟你解释。”
康宁眼泪奔涌,摇头道:“我不听,我不听,不管你是真情还是假意,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我便当不知道你是假情假意,你便不能埋在心里么?你告诉了我对你我有什么好?我既然已经选了你为驸马,你为何又要说出来?”
宋楠看着康宁几乎癫狂的模样,没料到康宁竟然如此的深爱自己,心中悔恨不已,缓步上前抓住康宁的双肩轻摇道:“公主,听我解释好么?”
康宁忽道:“不对,你骗我,你对我并非虚情假意。烽火台上生死与共呵护备至,万军从中救我脱险,差点被乱箭射死,这若是虚情假意,世间还有什么是真情意?哈哈,我明白了,你是逗我玩的,你好坏。”
康宁一把抱住宋楠,将身子贴入宋楠的怀中,紧紧搂着不撒手,闭目道:“你不用逗我开心,我只要能跟你厮守一生便比什么都开心呢。”
宋楠闭目长叹,捧起康宁的脸道:“公主,我自然不是对你虚情假意,我承认对你也动了心,你是个真性情的女子,毫不矫情做作,对我也一往情深。……本来若无其他原因,我自然愿意娶你,成为你的驸马,但现在我说的不是开玩笑,我真的不能和你成婚。”
康宁满脸疑惑道:“你到底在说什么?”
宋楠低声道:“你坐好,我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你不要激动不要哭泣,听我把话说完,要是你听完之后还是执意要我做你的驸马,那我便遵命而为,一切凭公主定夺。”
宋楠扶着康宁公主坐在凳子上,自己半跪在她的膝边,握着她的双手,将认识康宁之前和小郡主之间的事情,以及自己和刘瑾之间的关系,和这次刘瑾做媒让自己成为驸马以及带来的后果静静的叙述了一遍。
康宁听得时而惊讶时而蹙眉,时而又摇头不已,最终陷入木然之中。
“公主,若你是我,当如何定夺?我若选择成为驸马,且不说英国公府将视我为死敌,那都是不怕的,关键是我岂不成了无情无义之人,小郡主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和她之间也早已有了白首之约,我岂能负她?”
康宁脸色煞白,看着宋楠道:“原来……原来你和小郡主认识在先?”
宋楠道:“是。”
“小郡主为你注血解毒?救了你的性命?”
“是……”
“你们已有了白首之约?”
“是……实际上我们有了夫妻之实,只是还没来得及去国公府下聘订婚,回京之后本就是要张罗此事,可没料到遇到了这件事。”
康宁呆立半晌,怔怔流下泪来道:“若是我当时在场,我也会替你注血解毒的。为了你我也是愿意付出一切的。”
宋楠轻叹点头道:“我明白,我知道公主对我是真情。”
康宁低头亲吻宋楠的嘴唇,哀哀哭泣道:“你可知道我有多么喜欢你么?我知道自己的行为有欠矜持,也许你认为我不是个好女子,但我真的是因为喜欢你,才做出那些举动的。”
宋楠尝到唇齿间苦涩的泪水的滋味,心中也是剧痛,低声道:“我知道,多蒙公主厚爱,公主是好人,将来必有佳婿可配,宋楠实在不是你的佳偶,一切都是我的错。”
康宁猛然抬头,盯着宋楠的脸看了又看,摇头痛苦的道:“我一片真情,却换来这般结果,上天真是不公,太不公了。”
宋楠眼圈发红,脸上抽搐,哑声道:“公主,你打我吧,狠狠的打我几巴掌,或许心头好受些。”
康宁摇摇头站起身来,目视窗外半晌无言,终于幽幽一叹道:“我不打你,我也理解你的苦衷,但从今往后,你是你,我是我,我们……我们井水不犯河水,驸马之事……驸马之事就此作罢,我会跟皇上明言,你……退下吧。”
宋楠能感到康宁说出这些话时心中的痛苦,自己没看错康宁,她毕竟是个识大体之人,她的选择显然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可越是这么想,宋楠便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解气,这么个善良可爱的女子,硬生生被自己伤透了心,自己实在是太混蛋了。
一开始宋楠并无撩拨之意,但面对康宁的温柔攻势,宋楠没能坚持到底,这本身就是个大错误,但说的容易,面对康宁**裸的示爱,又有几个人能挡住这温柔的进攻?
“公主深明大义,宋楠铭记在心,今后公主但有差遣,宋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宋楠低声说罢转身向外便走。
康宁在身后低声道:“宋郎。”
宋楠停步转身。
康宁神情凄苦,轻声道:“愿这普天之下,你只负我一人。”
宋楠身子一振,表情扭曲,扭头快步而出。
……
草地上,正德面前一名锦袍老者斜坐在对面,正跟正德说着什么,见宋楠走来,正德招手道:“宋楠你过来。”
来到近前,宋楠已经认出了那老者正是定国公徐光祚,徐光祚相貌堂堂身材高大,全身上下散发出一股贵族之气,只是双目生的略微下垂,给人以阴森之感。
“这是定国公,宋楠,定国公特地赶来当你的媒人,还不谢谢老公爷?”刘瑾笑道。
宋楠拱手淡淡行礼道:“宋某这厢有礼了。”
徐光祚一双垂梢目扫了宋楠两眼,眼中精芒闪烁,瞬间便收敛,起身还礼道:“宋指挥好,宋指挥乃少年英才,我大明后起之秀,老夫能为宋指挥做媒人,实乃有幸之事。”
宋楠道:“有劳国公爷了,不过国公爷恐怕白跑一趟了。”
“怎么了?”正德,徐光祚,刘瑾几乎同声问道。
宋楠道:“我早说公主不会看上我,我如何能配的上公主。”
正德愕然道:“怎么会?皇姐亲口求朕做主的。”
宋楠道:“至于到底是何故,皇上还是问问公主为好,微臣告退。”
行到呆若木鸡的刘瑾和徐光祚面前,宋楠停步拱手冷笑道:“徐公爷,刘公公,有劳二位为我宋某人费心,我会记住二位对我宋楠的关照,更会加倍奉还,告辞。”
第二九七章 清洗
(谢:吃饱了不饿、星祭两位兄弟的月票;恳请诸位正版阅读多多订阅,关系到此书是否能顺利进行下去。)第二九七章
康宁并未给出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轻描淡写的说忽然对宋楠无感,对于这样的解释,正德和刘瑾等人自然觉得甚是牵强,但公主的情绪显然不好,刘瑾多问了几句,差点被康宁命人抽了嘴巴子。
正德也只能作罢,对于皇姐的出尔反尔,正德倒也没什么抱怨,反倒有些庆幸:皇姐性子如此多变,幸亏没有下诏宣布此事,否则皇姐突然变卦,岂不是坑了宋楠,让宋楠无颜?
别人倒还罢了,这可是宋楠呢,正德可不希望让宋楠难堪。
宋楠马不停蹄的开始张罗和国公府的下聘之事,宋楠不能让这种情绪影响到自己,和公主之间从一开始便可称作是孽缘,当机立断的了结也许是最好的结果,虽然心头不无歉意和遗憾,但也只能随风而去。
宋府请了三媒六证行下聘之礼,来来往往数次协调之后,九月初八,黄道吉日,宋府吹吹打打的将聘礼送往国公府中,引来坊间数千百姓啧啧围观。
行了纳征下聘之礼后,双方媒人又请了婚期,将大婚之期定于腊月十八之日,至此双方婚礼前的准备便已经大致结束,六礼行了五礼,基本上可以说,小郡主已经是宋家之妇。
对于此事的完美解决,英国公张懋还是颇为满意的,虽然他不知道宋楠是怎么解决公主和皇上那边的,但从皇上的反应来看,显然并未有什么怪异之处,相反,得知此消息之后,皇上还派人来赏了小郡主些物事,并给小郡主上了淑仪郡主的封号。
对于宋楠和英国公府结亲之事,朝廷官员们略有些惊讶,惊讶的不是宋楠的本事,而是英国公府下手之快;前脚宋楠刚升了锦衣卫指挥使封了伯爵,后脚张懋便将此人陇入怀中了,这让不少家有娇女打算寻机和宋府攀亲的官员们顿足而叹咒骂不已。
联想到那日在殿上英国公附和宋楠之事,大伙儿这才明白,原来宋楠和英国公府早已有了这一层关系,英国公出面说话倒也不显得那么突兀了。
只是在很多人看来,宋楠这家伙只是个锦衣卫出身,靠了钻营有术和一些运气成为锦衣卫指挥使,无论如何也不是英国公府所希望结亲的最佳人选。英国公张懋眼高于顶,对锦衣卫中人从来就没有什么好的评价,也奉行井水河水两不犯的行为准则,突然间将孙女嫁给宋楠,这多少让人觉得意外。
但无论如何,宋楠此人已经再非可以小觑之人,本已经是皇上身边的红人,掌着人人生畏的锦衣卫衙门,如今又成了英国公府的女婿,可谓红的发紫,热得烫手。
但好在,外廷也已经嗅到了宋楠和内廷之间的隔阂,只要宋楠和内廷不走在一条道上,一切便都尚有可为,内阁中人庆幸这一点,同时也想积极的利用这一点。
宋楠并不关心朝廷上下怎么想,在和国公府的婚约订立之后,宋楠的全部重心转到对锦衣卫衙门的整饬上来,锦衣卫衙门虽然执掌在自己手中,但说到底,这个衙门还不能如臂指使,长久以来的积弊看在眼中,以前自然可以眼不见为净,如今可不能听之任之。
宋楠大刀阔斧的对锦衣卫衙门进行了一番大清洗,辖下京内外千户所共计二十一个,所辖缇骑两万多人,鱼龙混杂,混乱不堪;粗略一查,当中竟有两千多员是世袭混事的编制,也即是说,这些人都是混饷银不干事的主儿;另外宋楠也清楚,锦衣卫中混杂了不少其他部门的耳目,譬如东厂的耳目,不但总衙有,京中有,各地的千户所中也肯定不少,宋楠岂会容忍有这些人存在。
九月中旬,宋楠下达了清空空额编制的命令,数千拿钱挂职却不干事的锦衣卫官员被一并裁退,一时间哀鸿遍野,震动京师;很多人托着各种关系和名目来打招呼求肯,被宋楠一概拒之门外;事情很快便被捅到了正德那里,但正德有言在先,不干涉宋楠对锦衣卫衙门的整饬,就连刘瑾也不出一言。
清退这两千余空额之后,光从经费开支上便每年可省出近十万两银子的费用来,用来填补正常衙门克扣的饷银虽然稍显不足,但起码聊胜于无。
更重要的是,这些空额大多是百户旗官等小官职,如此一来等于让一大批锦衣卫缇骑有了晋升的空间,所起的积极效果远甚于节省下来的费用。
紧接着便是对于锦衣卫内部的肃清,宋楠派出二十一只内部督查组进驻京城和各地衙门中,采取公开和不公开两种方式进行稽核肃清。
针对的无非是两种人,一种是办事效率低下,人浮于事混迹其中的锦衣卫人员,另一种则是混迹在锦衣卫内部的耳目;所谓公开的方式便是张贴总衙限期自查公告,言明在九月三十日之前,所有之前有过过错的锦衣卫官员必须主动找稽核督查组坦白交代,但主动交代者,重案从轻,轻案从无,既往不咎;但凡过了期限者,一旦查实,一律从重从快处置。
非公开的方式便是让各衙门中人暗中举报,举报查实,从重处理,举报之人奖励升职。
这又是一枚重磅炸弹在锦衣卫衙门中炸响,一时间锦衣卫上下人心惶然,个个自危;锦衣卫中的官员和缇骑何曾经受过这样的大地震,很快便有人领头开始抗辩,找到内外廷各衙门投递各种针对宋楠的诋毁之言,称宋楠搞乱锦衣卫衙门,胡乱罗织罪名,弄得天怒人怨云云。
这些事很快又经由各人之口捅到正德耳边,正德也有些坐不住了,对宋楠的行为他很是不解,这般闹腾起来,对宋楠稳定立足于锦衣卫衙门似乎并无好处。
宋楠在正德询问此事之后只是给予一句话的回答:“不破不立,皇上若信臣,便让臣继续下去,所有的指责,我都将以证据来说明,若臣有偏颇之处,臣自然会引咎辞职。”
正德无可奈何,他不是责怪宋楠整饬衙门内部,而是不想他这般大张旗鼓,弄得人人来找他诉苦,见宋楠态度坚决,正德便眼不见心不烦,索性所有关于锦衣卫内部整饬之事的奏议一概不予回复,只要宋楠择机在早朝上针对群臣的疑问给予集中作答。
宋楠自然不会含糊,他知道越是压力大,便越说明锦衣卫衙门需要整饬,既然握着锦衣卫衙门,便要将其经营成铁桶一块,否则自己便无强力安身立命的资本。
历经两个月的大清洗,一共处置和清退上下官员缇骑一千六百余人,总衙和南北镇抚司特设的督查公房内案卷堆积如山,在十月下旬的一次早朝上,宋楠命人将所有卷宗用大车拉到奉天殿上,花了两个时辰的时间,对被处理的人员一一加以说明,面对强大缜密的证据,很多人自觉的闭上了嘴巴。
其实众人心知肚明,宋楠之所以这么做,就是在巩固自己的锦衣卫指挥使的地位,每一任指挥使上任都会来这么一手,只是没宋楠这么激烈罢了,也并不值得大惊小怪。
锦衣卫衙门设立近百年时间,这么个老衙门中自然是积弊沉珂甚多,人事又复杂,新任指挥使上任,总要动一番手脚才能立威。本稀松平常,但不知为何,好像宋楠这回引起的关注更大,总有人将这些锦衣卫衙门内部的事情放大捅出来,弄得好像关乎朝廷大局一般,明显有人在推波助澜。
当然具体是谁,又不好胡乱猜测;其实大多数官员们对于宋楠整饬衙门的事情并不关注,朝中远有更值得关注的焦点,别的不说,关于上次朝会上提出的设立三边总制的人选,如今便已经成了一个大焦点,此事看似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任命,其实却已经成为内外廷博弈的重点。
宋楠自然知道此事的重要性,只是他的目光放在锦衣卫衙门内部的事务上;按照宋楠的计划,大清洗之后,需要重新理顺内部的关系,还要颁布各项新条例和措施,另外还需要招募扩大锦衣卫的规模和实力,这些都是需要一步步进行的事情。
但是虽然自己不想参与内外廷关乎这个三边总制人选的争夺之中,一次和老公爷张懋的谈话却让宋楠不得不将目光投到这件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