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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八章 咫尺天涯

    第二六八章

    从下方往上射箭只能用抛射,力道和准度都颇为不足,不少箭支斜斜飞上来却划过峰顶落往另一侧,但饶是如此,数千只羽箭射上来还是有一小半命中峰顶区域。箭尖射击在石头掩体和头顶的篷布上叮叮笃笃作响,工事上方的篷布被数十只箭支穿透,幸而上面覆着碎石抵消了部分力道,才不至于穿篷布而下射伤下边躲避之人。

    宋楠一边一个紧紧将戴素儿和朱秀芙搂在胸前,双目被灰尘睁不开眼,耳边只听到羽箭的嗖嗖之声和撞击到石头上的笃笃声,时间仿佛凝固住了,鞑子兵只射了七八轮,不过盏茶时间,但在宋楠等人听来,倒仿佛是过了漫长的几个时辰。

    箭支破空之声逐渐变少,宋楠抬头从石块的缝隙中往外看,见落在峰顶上的箭支已经稀稀落落,鞑子已经停止了射击,忙起身高声询问道:“皇上无恙否?”

    刘瑾嘶哑的尖嗓门在后方响起:“皇上没事。”

    宋楠松了口气,毕竟箭支过于密集,即便正德和刘瑾躲藏的是最好的掩体,正德的身上也穿着戴素儿制作的熊皮坎肩,却也不免担心,。

    “兄弟们有受伤的么?”宋楠钻出掩体高声问道。

    万志呸呸吐着嘴里的尘土窜到宋楠身边道:“有一名兄弟中箭,不过中的不是要害。”

    宋楠点头,环顾周围,见众人都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回头见刘瑾和正德缩在一角,一眼看见刘瑾身上穿着熊皮坎肩,顿时大怒,踏步上前去三把两把的乱扯。

    刘瑾边挣扎边道:“干什么你,你干什么?”

    宋楠骂道:“亏你还好意思。”

    刘瑾叫道:“我要保护皇上的,穿着替皇上挡箭。”

    宋楠一边扒下他的熊皮坎肩一边道:“皇上安全的很,可用不着你挡什么箭。”

    刘瑾道:“你便是为了自己活命罢了。”

    宋楠冷笑不答,扒下熊皮背心丢到戴素儿面前,吩咐道:“穿上。”

    戴素儿低声道:“不用……。”

    宋楠不容置疑的道:“穿上,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戴素儿这才慢吞吞的穿上背心,和同样穿着熊皮背心的公主挤在一起。

    刘瑾尖叫道:“宋楠,难道我的命不如一个低贱的婢女不成?”

    宋楠懒得搭理他,起身四下扫视,低声吩咐道:“大家不要出声,鞑子兵必会查看我们是否还活着,接下来必会派人爬上来查看,咱们给他们个惊喜。”

    万志点头道:“明白了,大伙儿做好准备。”

    众人缓缓顺着满是箭支灰尘的峰顶爬行到边缘处,侧耳细听下边的动静,就听到山壁上传来兵刃回家摩擦山石之声,显然是鞑子兵在奋力的往顶上爬来,宋楠做了个耐住性子的手势,众人静静伏在地上,眼睛紧盯着峰顶边缘处。

    宋楠当然不容鞑子登顶,听声音估摸着鞑子已经离峰顶距离不远,立刻大声吼道:“兄弟们,伺候他们吃铁蛋子。”

    众人一声大吼,迅速爬起身来,二十余只双管霰弹火铳齐齐亮出,居高临下对着四周正往上攀爬的鞑子兵的头顶,鞑子兵们正爬的气喘吁吁,猛然间听到动静,抬头看时,黑洞洞的火铳管口正对准自己的脑门,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他们都知道明军手中这玩意的厉害,两名鞑子手脚一软,甚至还没等宋楠下令开火便翻滚着摔落而下。

    “轰,轰。”

    “轰轰轰。”

    霰弹火铳的轰鸣声在峰顶响起,青烟带着刺鼻的硫磺火药味往北飘散,就像是峰顶上升腾起的一片青云;秃猛可目瞪口呆的看着岩壁四周纷纷坠落的士兵,他不明白为何如此密集的箭雨却为何没能将他们尽数射死在上面,根据他的想象,峰顶上最多只剩下一两个幸存者,其余人应该都被射的如同刺猬一般才对。

    蓬蓬蓬!

    被轰击落下的鞑子兵摔落地上,像是一个个装满血水的皮囊被从高空扔下来,血浆和碎肉呈放射形四下飞溅,鞑子兵们张着嘴巴看着眼前的一幕,不少人裤裆里热热的,无意识的屎尿失禁。

    秃猛可开始后悔了,他不是后悔率军前来捉拿明朝小皇帝,他是后悔大军开拔时过于匆忙,为了在恰当的时候拦截住明朝皇帝的车驾,他选择了轻装简行,舍弃了大型的攻城器械和火器,当时认为这些东西也派不上用场。

    现在想来,如果带上乌兰巴托城中的三门青铜火炮,早就将这烽火台夷为平地了,哪怕是带上几十架云梯车前来,也可以轻松的拿下烽火台;如今局面尴尬,被拖在这里六天时间,付出六七百士兵的性命,居然还是拿不下这座荒丘,真是气得吐血。

    “大汗,西边的晋王和东边的阿日斯兰总管的大军已经放鹞鹰发来消息,昨夜明军大举反攻,咱们突袭的手的平虏卫和万全卫部分寨堡已经失守,如此一来两翼的明军腾出手来,恐很快便要增援过来,咱们这里恐不能拖延了。”一名万户总管将军快步跑来低声禀报道。

    秃猛可铁青着脸喝道:“慌什么?左右两翼的明军没有七八天时间如何能增援到来?两侧可是高山峻岭,本汗巴不得他们从破损狭窄的栈道派兵增援呢,那样咱们便可杀的他们片甲不留,他们若不是傻子便只会选择绕道从南方开阔的谷地前来增援,所以咱们还有时间。”

    那万户总管将军点头道:“大汗说的极是,但此处这么耗下去也不是办法。”

    秃猛可道:“无论如何也要拿下这座烽火台,传我命令,火箭准备,本汗要将峰顶变成火海,便是明朝小皇帝成了一团焦炭,也要拖着他烧焦的尸体带回乌兰巴托。”

    那万户将军抚胸鞠躬道:“遵大汗之命,另外我有个建议。”

    秃猛可皱眉道:“说。”

    “臣建议以火箭为掩护,火箭压制的同时命士兵趁机攀登,待几轮箭雨压制过后,咱们的士卒突然登顶,他们如何能抵挡?”

    秃猛可点头道:“这法子不错,只是箭支无眼,恐会误伤自己的兵士。”

    那万户将军道:“不会,正面射击,北面攀爬,有崖壁的阻挡,绝不会伤及士卒,只是今日南风太大,只能从东南射击,否则火箭射不上去,而北面的崖壁太过陡峭,不利于攀爬。”

    秃猛可道:“凿壁攀援,慢一点怕什么?必要登上去。”

    “遵命。”

    ……

    三天前,蔚州黑山堡北五十里的阳原,一场大战也正在上演。

    蔚州卫指挥同知江彬在接到宋楠的求援信笺之后火速集结了蔚州卫所有兵马往北开进,与此同时,派出十几骑快马前往京城,大同,宣府等地将皇上被困新平堡的消息传递出去。

    江彬马不停蹄的率领六千蔚州卫马步兵抵达阳原,首先要解决的便是阳原的鞑子,这里驻扎着八百多鞑子骑兵,正是鞑子滋扰蔚州的桥头堡垒;江彬几乎没有任何的布置和谋划,六千兵马大张旗鼓的拥进谷地平原中跟鞑子面对面开战,虽然明知道这样付出的代价会很大,但江彬已经没时间再去考虑这些,皇上和宋楠在新平堡被困数日生死未卜,他如何还能好整以暇的制定进攻策略。

    阳原的鞑子兵也及其悍勇,面对七八倍于己的明军马步兵,鞑子的八百骑兵发挥其机动性和骑射能力,在明军进入谷地伊始便展开了一轮突袭,将担当先头部队的蔚州卫北千户所士兵冲了个七零八落,千户马鸣也差点被乱箭射死。

    但明军的人数实在太多,随着后续军队的涌入,人数的优势迅速体现出来,江彬亲自集结了三百骑兵队踏着明军的尸体展开突进,在缠住数百鞑子骑兵之后,步兵如潮水般涌入野狼山谷,看着黑压压涌来的明军,鞑子兵们只得仗着坐骑的机动性且战且走。

    江彬的意图便是要往北挺进,倒不是要和这几百鞑子兵一决雌雄,鞑子兵边逃边打,虽然有些像是抓不住的跳蚤一般令人厌烦,但自己的目的却是达到了。

    大军挥军往北挺进,鉴于宋楠信中的提醒,江彬也不敢太过突进,宋楠信上说鞑子的兵马有两万人,自己这五六千兵马绝非敌手,若是冒进中了包围,更是救不了人反倒搭进去数千兵马,所以江彬推进的小心翼翼,不断地派出斥候在两翼和前方探路,以防鞑子设伏;行动虽缓慢,也是不得不为之。

    两天后,距离新平堡已经不足三十里的山谷里,江彬吩咐扎下营盘,他不能再往前进军了,斥候已经带来了消息,三十里外的新平堡周围驻扎着密密麻麻的鞑子兵马,阳原退却的鞑子兵定然已经将明军援军到达的消息报于鞑子大队人马,再往前鞑子兵机动性强若悍然发动攻击,自己以步兵为主的兵力反而无丝毫回旋余地。

    傍晚时分,在命士兵挖掘工事防备骑兵突袭的同时,江彬亲自爬上山谷东边一座高高的山峰往北眺望,但见北面的谷地里密密麻麻全是鞑子的帐篷,夕阳下,帐篷反射的白光和兵刃的反光刺眼耀目,阵势着实骇人。显然宋楠信中不是虚言,粗略估算,确有数万兵马驻扎。

    惊骇的同时,江彬心中也稍微的有些宽慰,鞑子兵马既然还在该处驻扎,那便表明皇上并未落入鞑子之手,否则鞑子兵定然已经抽身远遁了。意识到这一点,江彬也很是惊讶,皇上随驾的那点人马怎么能抵挡住鞑子大军数日进攻的?即便是对宋楠的本事有所了解,相信他每每有惊人之举,但这一次江彬也不相信宋楠能操控住这种局势,而只能将之归结为天佑皇上天佑大明了。

第二六九章 黎明前的黑暗

    第二六九章(有兄弟要求三更,我确实做不到;订阅要是给力的话我会适当爆发,可惜目前的订阅不能让我满意。闲话不扯,来个四千大章爽一下。)

    烽火台顶上一片火海,蘸着火油的火箭如密密麻麻的飞蝗窜上峰顶,到处是一片烟熏火燎,虽然峰顶上可燃之物不多,但火箭的威力依旧强劲,搭在掩体顶端的帐篷帆布虽有沙石保护,但在火箭火油的灼烤下也很快便烧成了火球,不得不全部扯掉丢弃。

    如此一来,除了坑道的几处挖的深的死角尚可躲藏几人之外,其余的地方都暴露在火箭的袭击范围之内。正德和刘瑾躲在一处,朱秀芙和戴素儿躲在一处,虽然箭支不能直接射到他们的藏身之处,但火油的黑烟熏得他们咳嗽连声,几欲昏厥。

    宋楠不得不动用剩余的少量清水,让大家用布条沾湿之后蒙在口鼻之处,才能保持呼吸的通畅;其他人紧紧贴在坑壁边,大半个身子露在火箭的攻击范围之内,徒劳的用手中兵刃胡乱的格挡落下的火箭。

    很快便有七八人身上中箭,火箭着身即燃无法施救,他们只能满地翻滚,期望能熄灭火焰,更有两名亲卫情绪崩溃,直接纵身跃下峰顶,以死亡来结束这无休无止的折磨。

    绝望笼罩在众人的心头,峰顶如炼狱火海一般,几乎没人认为能躲过这一劫了。

    “宋大人,宋大人,这么下去大伙儿都要完蛋了啊。”烟雾中万志顺着岩壁爬了过来扯着嘶哑的嗓子高声叫道。

    宋楠咳嗽几声吐出一口黑痰,通红的眼睛仰头看着天上落下的火箭流星怒喝道:“闭嘴,不准说这种话,你我若失去信心,教皇上公主如何有希望?”

    万志哀声道:“请宋大人准许卑职带着剩下的兄弟突下去跟鞑子拼命去。”

    宋楠喝道:“胡扯,如何突下去?还没等你们下去便要被他们射成蜂窝了,再说你们几个下去了又如何?还不是自寻死路?”

    万志道:“卑职死也要干掉几个鞑子,反正在这峰顶上也是个死。”

    宋楠一把掐住万志的脖子道:“我不准,听好了,你若再提此事,我便一刀砍了你的脑袋。”

    万志捶地大吼,眼中流出泪来。

    宋楠昂首朝天盯着漫天的火箭雨落下,神色有些茫然,万志忽然大吼一声,一把将宋楠往旁边一推,一只火箭带着啸声扎在宋楠刚才缩身的地面上,跳了一跳倒在地上烧的黑烟滚滚。

    万志抓起箭支往坑外扔去,却见宋楠面露喜色道:“万兄弟,你瞧这火箭射来的方向。”

    万志道:“怎么?”

    宋楠道:“瞧见没,这些火箭都是从东南两边斜向射来,并非是四面八方的散射,也就是说,北面和西面的崖壁处必不在火箭攻击范围内,我真蠢,早该想到这一点,鞑子若是四面齐射,岂不是自己要伤了自己人,再说风向是东南风,鞑子必是顺风射箭,哪有顶风仰射的道理;哈哈哈,这下好了。”

    万志完全没听懂宋楠的意思,宋楠一把抓住万志的胳膊道:“随我来,我记得北面的崖壁有道崖梁可以立足。”

    万志叫道:“宋大人当心。”

    宋楠却充耳不闻窜出大坑急速往北面的边缘处奔去,万志迅速抓起一件破损的盔甲冲了出去,将破盔甲在二人头顶舞的呼呼作响卷飞落下的箭支。

    正德瞪着眼睛紧张问道:“他们作甚?”

    刘瑾用身子挡在正德侧首,抖着嗓子道:“皇上莫动,莫管他们。”

    朱秀芙和戴素儿身子颤抖紧紧抱在一起,看着宋楠和万志飞奔而出的背影,眼中满是绝望。

    宋楠和万志飞速的来到崖壁边,只见宋楠攀着崖壁身子往下一滑,但听扑簌簌一阵乱响,碎石滚落下去,宋楠的身子也不见了;万志焦急的叫道:“宋大人,你怎样了?”

    宋楠的声音在下边传来:“果然不出我所料,这边根本没有弓箭手,狗鞑子还够聪明的,哎呀不好。”

    万志急道:“怎样?”

    “鞑子要从北面往上爬,快叫兄弟们过来,咱们轰碎他们的脑袋。”

    万志赶紧舞动着盔甲往回跑,不一会带着剩余的十六名亲卫赶到崖壁边缘,众人一个个沿着岩壁出溜下来,果然如宋楠所言,这里有一道可以落足的山梁,火箭嗖嗖从头顶飞跃而过,却射不到众人。跟峰顶上的烟熏火燎相比,这里却呼吸顺畅,大伙儿猛吸几口新鲜的空气,微微探头往下看去却什么也看不见,但叮叮当当的凿壁之声清晰入耳,用屁股想也能想得出,下边的鞑子正在开凿落脚之处,欲从这险峻之处往上攀登了。

    “等他们近些,火铳弹药不多了,一定要节省点用。”宋楠缩身一块凸出的大石背后悄声下令。

    万志低声道:“大人,卑职有个想法,火铳霰弹已经只有百余颗,咱们打一轮便要耗费几十发,这么下去是不成的,不如咱们轰击岩壁造成落石效果一定更好。”

    宋楠点头道:“可以试一试,不过要等他们爬高些,轰出的小石头砸不死他们,但要摔死他们。”

    众人纷纷点头,叮叮当当的声音越来越近,鞑子兵们靠着崖壁凿出落脚之地,用挠钩勾着腰间的绳子一步步的往上攀爬,上边火箭咻咻飞过头顶,下方离崖壁十余丈处落了一层燃烧的火箭,烧的黑烟弥漫,熏得他们咳嗽不已。

    十五六丈高的崖壁高度按照现代的尺度足有五十多米,这座烽火台就像是擎天一柱,直愣愣的刺破天空,其陡峭险峻实在是匪夷所思。经过十余次的进攻,其他方向的山壁上的杂草和树木已经被消磨成光秃秃的一片,唯有北面过于陡峭,呈倒倾之势,所以几次的攀爬进攻鞑子都放弃了这一边,倒还留有些树木杂草,靠上的一部分还有不少凸出的岩石。

    鞑子兵们最难攀登的其实是下边七八丈高的地方,那里极为光滑,而且往内凹陷,懂得攀岩的人都知道,这种岩壁最是难以攀登,也及其耗费体力;不得不承认,鞑子兵的火箭压制,凿壁攀爬之计很有想法,正是立体进攻攻其不备的妙计。

    第一个鞑子兵的头颅慢慢探出下方突出的岩石,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几十名鞑子像是一群群八爪蜘蛛一般慢慢的越过最难以攀登的这一段山壁,再往上便无需凿壁了,只需抓着凸出之处便可爬上来。

    鞑子们纷纷丢弃绳索和手中的斧凿等物,接着一些杂草的掩护往上爬来,一名鞑子无意间抬头往上看了一眼,猛然间看见上方十余丈处露出一个漆黑的脸孔,顿时吓了一跳。

    那黑脸忽然一笑,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更是显得阴森恐怖之极,那鞑子兵吓得惊叫一声差点摔下去,身边的一名百夫长低喝道:“狗日的叫魂么?你想给上面的明军发现我们?”

    “发……发现了,崖壁上有人……对着我笑。”

    鞑子百夫长仰头看去,峰顶上烟火弥漫,山壁上空无一人,顿时怒骂道:“笑你娘的比,你见鬼了么?火箭这么猛,他们躲着还来不及,岂会现身?再鬼叫老子一脚踹了你下去。”

    那鞑子兵眨巴着眼睛仔细看,这一回什么都没有,刚才恐怕是花了眼了;众鞑子继续往上,下边的鞑子兵也沿着凿出的痕迹一个个的像螃蟹一般缓慢跟上,越往上,众人越是不敢出声,四下里只有箭支飞跃的咻咻声和自己粗重的喘息声,闷热的背风面岩石热的烫手,鞑子兵们咬牙忍住,只要这次成功了,便可一了百了再也不用在这荒山野岭受罪了。

    “哗啦啦”一块石头从上边滚落下来,发出的声响让众鞑子吓了一跳,赶紧紧贴在崖壁上不动,石头没砸到人,直落到地上摔成数块,众人紧张的往上看,忽然惊讶的发现,崖壁上端齐刷刷伸出十几个黑堂堂的脸蛋来,十几个黑的跟炭头一样的家伙露出雪白的牙齿哈哈大笑起来。

    “不好,被发现了。”鞑子兵们惊叫连声,却无处可去,跳下去是不可能的,唯一一条路便是往上爬。

    但他们最不愿意看到的一幕出现了,明军手中的火铳是最近几日鞑子们闻风丧胆的索命神器,此刻它们齐刷刷出现在十几个黑脸明军的手上,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下边。

    “冲上去,左右是死,冲。”鞑子百夫长撕心裂肺的大叫一声,不知从何处涌来的力气,手足并用飞速的往上爬了一丈多。

    “轰!”巨响响起,震的众鞑子差点背过气去。

    鞑子百夫长闭目心道:“我命休矣。”睁开眼来却发现自己丝毫无恙,明军居然打歪了,上方的岩石上腾起一阵烟雾,只有几块碎石滚落,自己却毫发无伤。

    “哈哈哈,明狗恐是饿的没力气了,打火铳也打不准了,兄弟们冲上去啊。”百夫长哈哈大笑,疯狂的往上爬去。

    众鞑子像打了鸡血一般往上疯狂的攀爬,“轰轰轰。”数声巨响响起,但却无一名鞑子中枪,明军像是瞎了眼一般,四五次轰击居然没打死一人。

    鞑子们胆量立壮,明显上面的明军已经失去战斗力了,六天时间,这帮明军也算是钢筋铁骨了,不过任他们如何坚强,也终有崩溃的一天,此刻便是他们崩溃的开始。

    鞑子兵哇哇乱叫加快攀爬的频率,完全不顾头顶上火铳的威胁,宋楠抬脚踩在岩石上,抽出腰间火铳慢悠悠的上好两颗霰弹转头笑道:“兄弟们,瞧好了。”

    万志笑道:“大家伙都等着看好戏呢。”

    宋楠眯了眯眼睛,举起火铳朝下,对着被连续轰击的突出巨岩的根部裂痕瞄准,舔了舔皲裂的嘴唇猛地一扣扳机。

    “轰。”沙石飞扬烟雾升腾。

    “轰。”又是一声巨响,震得宋楠身子后仰,连续两枪的后坐力自己还是吃不消,肩窝火辣辣的作痛。

    “这……”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巨岩,除了根部裂痕更大之外,巨岩依旧不动,丝毫没有落下的趋势。

    宋楠皱紧眉头,鞑子们已经离众人所处的位置只有两三丈了,只消片刻,便是肉搏之势,一旦被缠住肉搏,峰顶比被攻破。

    一名亲卫举火铳便射,宋楠一把拦住,大喝一声跃出石梁,往下攀援而去,众亲卫大声惊叫道:“宋大人,快回来。”

    宋楠不答,来到那块巨大的岩石上方纵身往下一跃,双脚重重踩在巨岩上,就听喀拉拉崩裂之声响起,巨岩缓慢离开山壁,慢慢往下坠落,宋楠紧紧抓住上方的一棵小树根部,足下已经完全悬空。

    百忙之中,不忘往下看去,只见那丈许大小的巨岩一路翻滚,路上撞击其他岩石碎裂成十几块磨盘大小的嶙峋落石一路碾压过去;所到之处,不断的撞击又形成更多的碎石,不一会整座山坡上都是滚滚而下的石块,带着一道道黄尘,形成一面汹涌而下的石块洪流。

    山壁上的鞑子兵们目瞪口呆看着灭顶而来的石块雨,来不及反应过来便被砸的翻滚而下,上百鞑子兵被石块裹挟着轰隆隆落下,下边等待往上攀登的鞑子兵们也被从天而降的石块人肉雨砸的爬下。

    烟尘散尽,山壁底部一条人肉泥石筑成的微缩长城瞬间铸就。

    石块堆中,血污的肢体,破碎的头颅,汩汩流出的血液,微微颤抖的脚尖,情状之惨,让人无法直视。

    刚才还活蹦乱跳的百余条生命,此刻已经在这座活坟墓中归于平静。

    幸存的鞑子兵哭叫着远远逃离,远离这片活死人之地,秃猛可目瞪口呆的听着奔过来的鞑子兵的禀报,赶紧吩咐停止射击,亲自策马绕到北边的崖壁下,只看了数眼,秃猛可忽然喉头翻涌,哇的一声吐的遍地淋漓。

    众人七手八脚的将宋楠拉上石梁,万志惊恐道:“宋大人,您怎可亲自涉险?刚才若是您也摔下去了,我们可怎么办?皇上可怎么办?”

    宋楠微笑道:“那石头早已松动,所需的只是最后一点压力罢了,咱们火药吃紧,我可不愿意再浪费一枪。”

    看着众人近乎崇拜的目光,宋楠缓缓道:“鞑子如此疯狂,显然是咱们的援兵快到了,这个时候,谁最能熬得住,谁便是最后的赢家,谁也不要轻言放弃,即使在认为已经绝望的时候,也不要放弃希望。”

    众亲卫拱手齐声喝道:“属下受教了。”

    “我们是压垮这块岩石的最后一根稻草,我们更是压垮鞑子兵士气的最后一根稻草,瞧见没,火箭停了,鞑子恐怕是黔驴技穷了,我百分百敢肯定,鞑子对我们已经毫无办法了,兄弟们,咱们的苦日子快到头了。”

    宋楠俯视大地,烟尘散去,山峦起伏,谷地中青草如茵,远处一条蜿蜒的长城巨龙在山岭间盘旋纵横。

    万里晴空!河山大好!

第二七零章 生存危机

    第二七零章

    秃猛可暴跳如雷,数万大军竟然拿不下这座小小的烽火台来,简直是奇耻大辱,震怒之余,秃猛可也明白原因所在,明军选择的是十几丈高的险要地势,虽只有数十人在峰顶,却持有威力巨大的火器,而且早有准备的在峰顶准备了食物和清水。

    如此地势,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自己的兵马爬上去都费劲,几日来光是攀爬到半空摔下来的便有上百人,更遑论上有狙击了。

    从围困明朝皇帝的车驾开始道现在,六天时间里,秃猛可第一次感觉到可能这一回要无功而返了,原本信心满满,一次次的意外挫折之后,秃猛可的信心在动摇。

    但秃猛可还没打算放弃,如今的情势对自己还是有利的,虽然从阳原撤回的兵马早已将蔚州援军抵达的消息带了过来,但自昨日起抵达三十里外的蔚州兵马却并未发动进攻,而是在三十里外筑建工事,只派了百余骑来骚扰;这说明明军援兵的兵力不足以对自己带来威胁,自己还有时间抓住明朝小皇帝,又或者是利用来援的明军急于救驾的心理吃掉他们,如果能歼灭明军几千人的兵马,那这次出征便不算失败,回去后大可说是故意困住明朝皇帝从而设伏歼灭明军主力,也可自己找个台阶下。

    天色渐晚,经过这一天的苦战,崖顶上的众人筋疲力尽,一群衣衫褴褛之人围坐在烽火台西侧的地面上,呆呆的看着夕阳缓缓坠落,明日太阳升起之时,便是被困在崖顶的第七日了。

    “宋楠,你是说蔚州援兵已经到了么?”正德嗓子干涩,说话的声音也带着嘶哑,他已经筋疲力尽了。

    宋楠道:“皇上,据臣的预测,蔚州兵马肯定到了,六日时间,蔚州卫虽是步兵为主,但也绝对能赶到;再者,鞑子进攻之疯狂也表明他们急了,他们之所以急了,便是因为援军迫近,他们本可以等我们粮食清水耗尽,到那时不费吹灰之力便可攻破烽火台。”

    正德缓缓点头,刘瑾忽然道:“这江彬既然到了,为何不赶紧攻打鞑子救出皇上?此人当真该死,居然坐视皇上被困无动于衷。”

    宋楠皱眉道:“刘公公,你这话说的不对,蔚州兵马只有六千,可这里的鞑子兵足足两万,你让江彬带着六千人送死么?江彬这么做恰恰是有头脑的,蔚州兵马在一旁,鞑子又攻不下烽火台,他们便会考虑撤退,否则时日越久,援军越多,鞑子们要考虑他们自己的脑袋了。”

    正德点头道:“宋楠说的是,以六千兵马贸然进攻不但救不了朕,一旦惨败,反倒会助长鞑子的气焰。”

    宋楠对正德刮目相看,他还是有胸襟有眼光的,在如此情形之下,他还能正确的判断形势,并不从自身安危的角度出发,足见正德并不昏聩,他的行为只是有些特立独行的叛逆罢了。

    “宣府和大同的战事不知如何了?咱们若是能拖得久一些,两处兵马从长城之北绕道包抄后路,将这里的鞑子围困在山谷之中,或许这一次我们还能大获全胜。”正德眼中有了兴奋的光芒。

    宋楠笑道:“皇上,此事怕是不太可能,鞑子进攻万全卫和天成卫的兵马一定不少,否则他们也没那么大的胆子,万全卫和天成卫的战事即便结束,大同王总兵和宣府朱总兵也不会派兵绕后攻击,而只会从从蔚州方向派兵来援驱赶鞑子。”

    正德诧异道:“那是为何?”

    宋楠道:“很简单,两侧的鞑子兵沿途阻击不说,此处的两万兵马回撤合围便是灾难的开始,长城以北可是茫茫草原,非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草原上跟鞑子数万骑兵作战,胜负恐……”

    正德点头道:“朕明白了,朕也只是说说罢了。”

    宋楠道:“如今最重要的是皇上要脱困,脱困之后再作计较,皇上千万不能泄气,如今离脱困只一步之遥,咱们要坚持住。”

    正德拍拍宋楠的肩膀道:“放心吧,朕不会松懈的,宋楠,这一趟出来朕有了大收获,若能脱困回京,朕想必要脱胎换骨了。”

    宋楠一笑,刚要说话,便听到一人惊叫一声道:“哎呀,糟了。”

    众人扭头看去,只见一名亲卫正呆立在不远处盯着一堆灰烬发呆,宋楠问道:“怎么了?”

    那亲卫转过头来呆呆的道:“宋大人,咱们的干粮全部烧成灰烬了。”

    宋楠脑子嗡的一声,赶忙起身跑去查看,那堆灰烬正是装着干粮的木箱的灰烬,想必是被火箭射中,里边的干米饼炒米和面饼全部化为焦炭一堆。

    众人心头冰凉,干粮烧了,还不知要被困上几日,这可怎么好。

    宋楠脸色阴沉,转头看向刘瑾道:“刘公公,你负责保管干粮和清水,火箭来袭之时,为何不将干粮存放在安全之处?”

    刘瑾脸色煞白,当时自己实在太过慌张,根本就忘了此事,只顾着护着皇上躲避火箭的袭击,却酿成如此大祸。

    宋楠喝道:“万志,看看水桶可无恙?”

    万志跳入坑中,找了半天没找到,宋楠更加着急,没吃的还能坚持几日,没水喝在这炎炎烈日之下恐一天就要完蛋,看来水桶也定然被焚毁了。

    “水桶……被奴家藏起来了。”戴素儿从另一侧走来轻声道。

    宋楠喜道:“你藏起来了?”

    戴素儿点头道:“咱们取水沾湿了布条封口鼻之后,你们去北边御敌,我见水桶暴露在外边,怕它被火箭射中烧毁,于是便用石块掩埋在坑边上,刚才我差点忘了此事。”

    宋楠大喜过望,忙按照戴素儿的指点,找到了坑东南靠着坑壁掩埋的水桶,万幸的是,水桶无恙,里边还有小半桶珍贵的清水。

    正德大赞道:“不错,临危不乱,女中豪杰,宋楠啊,你这随身的婢女可是个人才啊,难怪你带着他随驾。”

    宋楠笑道:“皇上不认识她了么?她便是皇上赐给臣的奴婢啊。”

    正德一愣仔细瞅了瞅道:“哎呀,原来是戴……戴铣之女?”

    宋楠道:“正是,皇上好记性。”

    正德道:“看了眉间的美人痣才想起,这几日心头惶惶,朕哪有心思去仔细的看清一名婢女的长相。”

    宋楠呵呵而笑道:“素儿这回做的很好,这里边的水便是咱们救命的圣水,唔……从现在起清水便由你来保管按量分配,你的心细,我也能放心。”

    戴素儿福了福道:“遵命。”

    宋楠转向刘瑾道:“刘公公,你还是专心照顾皇上吧,这等事原非你拿手,咱们饿了肚子倒也罢了,再没水喝便要全部死在这里了,哎,我原不该将如此重要的事交给刘公公的,此事不怪你,原是我的错。”

    刘瑾又气又悔,看众人的表情,显然都在鄙夷自己的无能,连粮食清水也看不好,宋楠的话虽看似不是责怪,但骨子里透出来的鄙视和奚落是很明显的。

    刘瑾倒是不在乎宋楠等人的看法,但毁了干粮,正德也要挨饿,皇上心中定然会不满;峰顶数日被困,众人各有其用,宋楠更是主事的主心骨,现在一个婢女都比自己耐用,在皇上心目中,自己恐怕成了无用的代名词了。

    不过刘瑾自有他的本事扭转局面,在真诚的自责之后,刘瑾流泪对正德道:“奴婢不会让皇上挨饿的,奴婢身上还有肉,若皇上饿了,奴婢会割了身上的肉让皇上吃饱,奴婢无力拒敌,也笨手拙舌,这是奴婢为皇上所能做的唯一的事情了。”

    众人差点吐了,这家伙实在太会拍马屁了,简直到了无耻的地步,宋楠暗自冷笑,却听正德道:“罢了,小谨子,又没人怪你,不就是烧了干粮么?朕就不信,鞑子兵都杀不死朕,朕还会被活活饿死?”

    ……

    江彬心急如焚,驻扎在鞑子大军三十里外,却眼睁睁看着皇上宋楠被困新平堡不能相救,对江彬无异于一种折磨;好几次他都想下令不顾一切的进攻鞑子,但理智告诉他,这样的进攻只是自取灭亡,不但救不了皇上,还会坏了大事;一但蔚州军覆灭,后续赶来的援军也会因兵力不足失去和鞑子一战的资本。

    站在夕阳下的山峰之巅,看着远处新平堡上升腾起来的烟火,江彬知道那是宋楠发出的信号,那是宋楠在告诉自己,他们还活着,皇上还活着。

    虽然只有等待大队援兵到达才能发动进攻,但江彬也不能无动于衷,他明白皇上被困在敌军阵中,自己若仅仅屯兵待援,事后恐遭清算;即便是出于战略的考虑也不能被原谅,宋楠求情恐怕也没用,他必须要做些什么分散鞑子的精力,也向皇上证明自己已经开始行动。

    看着西沉的太阳,江彬转头对北千户所千户马鸣道:“马千户,都准备好了么?”

    马鸣胳膊上吊着绷带,那是阳原一役受的伤,一只胳膊几乎断掉,如今刚刚接好。

    “江大人,人员已经甄选完毕,共五百名勇士。”马鸣道。

    江彬缓缓点点头:“回营,给他们践行。”

第二七一章 良辰美景奈何天

    (感谢岭南一枝梅的月票,感谢66226633的打赏,感谢看书老鸟丧心病狂的打赏)第二七一章

    入夜之后凉风习习,白日的酷暑消散之后,峰顶众人难得迎来一天最舒服的时候;峰高风劲,蚊虫无立足之处,很多亲卫脱了上衣敞着胸口躺在热烘烘的沙石上,让温热的沙子熨平满身的疲惫。

    白日里鞑子的疯狂进攻带走了四名带刀官和宋楠的两名亲卫的生命,另有五人身中火箭,不同程度的受了伤,峰顶上可战的人手已经只剩下十六人,个个疲惫不堪眼珠子通红,精神和体力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如鞑子再有凶猛的进攻,恐怕很难抵挡的住了。

    困难当然还不仅是心力交瘁人手不足这么简单,刘瑾的疏忽导致干粮被焚毁,唯一可供活命的只有水桶中幸存的那薄薄一层清水了,火铳的霰弹也即将告罄,本来只有每人六十发的弹药量,数日的消耗,如今每人分到手中的不过五六发而已,威力再大也经不住鞑子的以命相搏。

    宋楠头大如斗,坐在大坑边看着一堆由射上来的箭杆点燃的火堆皱着眉头想办法,明日一天熬过去,清水也要耗尽,按照自己的估计,援军大部队当在第九第十日左右才会到达,但这样的情形,挨不到获救大伙儿都要饿死渴死,可如何是好。

    正德在刘瑾的搀扶下缓步而来,一屁股坐在宋楠身边,宋楠忙要起身行礼,正德摆手道:“别起来,留些气力,朕知道你心里交悴,朕来是告诉你,你已经做了你能做的一切,朕很感激你。”

    宋楠道:“皇上千万莫灰心,不能放弃;万里之途咱们已经行到九千九百九十九里处,咬咬牙便可到达。”

    正德一叹道:“你莫安慰朕,朕心里很明白,白日当着大家的面朕自然是和你一般的口气,但夜间思量一番,朕心里还是有数的;你也莫装作信心满满的样子,朕知道你在安众人的心,朕已经做好了准备。”

    宋楠低头不语,正德聪明的很,他荒诞纨绔的外表其实都是伪装,内心其实是个聪明人,心事也很豁达,身为皇帝这是极为难得的

    刘瑾在一旁轻轻抹泪,正德的肚子咕咕的一阵作响,将个沉重的气氛忽然冲淡,正德自嘲道:“瞧朕,一日未食便已经是这副摸样了,朕忽然有些自责当日在宫中浪费美味佳肴是多么可耻的一件事,若是能脱困回宫,朕发誓不再浪费一碗饭一口汤。”

    宋楠微笑道:“回京后臣送一百只一品鸭进宫给皇上过瘾。”

    正德吧嗒吧嗒嘴,伸着脖子咽了口干涩的吐沫道:“那朕定要躺在烤鸭堆里睡上三天,醒来就吃,吃饱就睡。”

    宋楠哈哈大笑起来道:“大臣们恐要怪皇上不上早朝了。”

    正德摆手道:“管他们呢,若不是他们……哎,不说了……”

    刘瑾低声下气的对宋楠道:“宋大人,可否想想办法,大伙儿都在身上摸一摸,看能不能找到些吃的,皇上肚子饿的咕咕叫,咱们当臣子的总不能眼睁睁的没办法吧。”

    宋楠伸手从怀中掏出匕首递过去道:“刘公公割下块肉来,我烤肉的水平还是有的,保证让皇上吃的舒服。”

    刘瑾脸色涨红,眉头一拧伸手便要接匕首,宋楠哈哈一笑将匕首往回一收道:“刘公公还真割啊?”

    刘瑾舒了一口长气,脸上却是一副正义凛然道:“咱家说话算话,为了皇上咱家肝脑涂地亦在所不辞,匕首拿来,皇上你要吃哪里的肉?”

    正德摆手道:“朕不吃,朕可不吃人肉,你们两个莫吓唬朕。”

    宋楠哈哈笑道:“皇上嫌你刘公公的肉太老,素儿何在?”

    不远处陪着康宁公主坐在阴影里的戴素儿起身答道:“小婢在此。”

    正德愕然道:“宋楠,朕说了不吃人肉,这婢女肉再嫩朕也不吃。朕情愿饿死。”

    刘瑾瞠目愕然,这宋楠比自己还会拍马屁,居然要割婢女的肉给皇上果腹,可真够狠的,虽然杀了这名婢女能够让大伙儿吃上几顿,活命的希望也大增,但毕竟自己是又输了一回合了,皇上心目中定然对宋楠更加的器重。

    刘瑾正直胡思乱想,却听宋楠笑道:“皇上,臣可不是要杀人而食,同类相食那是禽兽之事,岂可为之?小婢素儿会吹小曲儿,臣只是想让她来吹奏一曲,缓解大伙儿的情绪和腹中的饥饿罢了。”

    正德恍然,笑道:“原来如此,这倒是不错,朕要听听。”

    宋楠对戴素儿道:“听到没?吹上一曲吧,玉箫可还在?”

    戴素儿低声道:“在的,但是小婢不想吹奏。”

    宋楠一愣,那边刘瑾已经叫道:“你这奴婢,皇上要听你居然抗命,不想活了是么?”

    戴素儿头发散乱脸上污浊不堪,早已无平日风仪,但身子却站的笔直,抿着嘴一言不发。

    宋楠知其意,对刘瑾道:“刘公公请到崖边休息去,皇上我来伺候便是。”

    刘瑾算是明白了,感情这小婢女是冲着自己来的,之所以不愿吹奏便是因自己在场;联想到这戴素儿的父亲便是被自己廷杖自尽的戴铣,刘瑾不禁打了个寒战,原来自己在这峰顶之上除了皇上和公主,竟然有这么多的敌人,自己能活下来还真是不容易。

    好汉不吃眼前亏,刘瑾深知这时候不能惹恼宋楠,否则正德也未必保的住自己,立刻起身道:“也好,皇上,老奴的腰也疼的厉害,去那边躺上一会,皇上若有使唤招呼一声便是。”

    正德摆摆手,刘瑾一瘸一拐的挪动身子隐没在黑暗之中,宋楠温言对戴素儿道:“你奏一曲给皇上解解乏,皇上一高兴或许会赏赐你。”

    戴素儿听懂了宋楠的话意,在这峰顶之上能有什么好赏赐的,很明显便是要借机请皇上除去自己的奴籍了,但戴素儿记起宋楠说过的话,一旦脱离奴籍,宋楠便要还她自由,到那时自己便可离开宋府,但那真的是自己所想要的么?

    正德点头道:“宋楠跟朕提过你的事,现在想来,你父精忠,只是性子刚烈了些,如今朕困于这里,前事也想了很多,朕也不说对错,但你的奴籍朕现在便可替你除去,从今日起你便是自由之身了;若朕能脱困回京,你护主之功足可抵消乃父之罪,朕会重重赏赐于你。”

    正德并未明言戴铣无罪,那是因为若给戴铣平反,刘瑾当日行为便会为群臣所攻击,戴铣无罪刘瑾便有罪,也即是说自己当日处置外廷集体上书之事有误,黜退数十名文官也是不当的,这是原则问题,正德自然不会松口;而除戴素儿奴籍当做恩典和赏赐便是另外一回事了。

    戴素儿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伸袖子轻轻抹去泪珠福了福道:“谢皇上,不过玉箫已碎,吹奏不成了,奴家给皇上和宋公子唱个小曲儿吧。”

    宋楠拍手道:“好啊,你也会唱曲儿?”

    戴素儿道:“奴家唱的不好,皇上和宋公子将就着听。”

    正德呵呵笑道:“荒山野岭的,能有曲儿听便是福气了,朕可不挑剔;皇姐,过来听曲儿。”

    朱秀芙挪身过来,饿的眼冒金星,往旁边一坐身子便直接倚在了宋楠的肩膀上,宋楠尴尬的想躲,却又不太忍心;这几日血与火的洗礼,让这位贵胄公主跟着众人经历生死的考验,直面生死的挣扎,她的表现足以超出宋楠的想象,宋楠对她的印象也大为改观;但宋楠知道,自己是绝不能再和她纠缠下去的,但在这峰顶之上,能否活命尚且未知,宋楠也不忍太过绝情。

    正德对朱秀芙的行为已经司空见惯,便见戴素儿轻轻咳嗽两声,清清嗓子低声唱道:“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戴素儿失水的嗓音黯哑低沉,但听起来却是别样的味道,别样的情绪。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

    “是哪处曾相见?相看俨然,早难道好处相逢无一言。”

    嗓音婉转,如一只温柔的手拂过众人的心头,既凄凉,又温柔。

    四下里卧在峰顶仰望满天繁星的亲卫们支棱着耳朵静静聆听,宋楠闭目任曲音缓缓在心头飘过,不可遏制的想起京城家中的众人,同一轮苍穹繁星之下,京城中的家人此刻在想着什么?做着什么呢?可像自己这样强烈的思念着她们,渴望回到她们的身边呢?

    一曲既罢,万籁俱寂,宋楠缓缓吁了口气,睁眼看向戴素儿,但见戴素儿眼帘闪动,似有泪光点点,正无声的看着自己。

第二七二章 果腹之物

    第二七二章

    半夜时分,因饥饿而睡的朦胧的众人被喊杀声惊醒,宋楠还以为是鞑子发动新一轮的进攻,跃起身来却见到值夜的万志带着几名亲卫正呆呆的站在崖边往下看。

    宋楠快步奔去,往下边的鞑子军营看去,顿时大吃一惊。

    新平堡外的山谷中喊杀声震耳欲聋,火把乱晃,人影瞳瞳,几十座帐篷着了火,人嘶马叫之声不绝于耳噪杂不堪。

    火光中,有人在捉对厮杀,叮叮当当的兵刃交击之声和濒死之前的惨呼声远远传来,不时有新的帐篷着火燃烧,场面混乱不堪。

    正德和刘瑾也被惊醒赶来观看,刘瑾喜道:“皇上,是咱们的援军在夜袭鞑子兵营,这下好了,皇上可以脱困了。”

    正德喜道:“真的么?这可太好了,宋楠,咱们要不要冲下去里应外合?”

    宋楠长叹一声默然无语,正德诧异道:“怎么?难道不是我大明援军?”

    宋楠道:“皇上,自然是蔚州兵马在夜袭鞑子兵营,但不过是小股骚扰罢了,瞧这规模不过数百人进攻敌军南营,哎,江大人这是在叫人送死啊。”

    正德愕然道:“只是试探性的进攻么?”

    宋楠道:“这是自杀式的进攻,江大人定是想探探鞑子的虚实,同时也对鞑子进行牵制,好转移鞑子的注意力,缓解我们的压力。”

    下边的喊杀之声持续了小半个时辰,慢慢变得零星起来,鞑子南营的几十座帐篷起火燃烧,其他各处鞑子军营特别是新平堡中驻扎的鞑子却毫无异动,除了巡逻的士兵在寨墙上张望之外,几乎无人去增援,可见夜袭鞑子兵营的明军已经阵亡殆尽,鞑子压根就没在意这次夜袭。

    “这个江彬,拿朕的兵士性命如此草菅,简直是儿戏。”正德既失望有恼怒。

    宋楠摇头道:“皇上勿恼,江大人也是没办法,大队援兵未至,他又不能坐视鞑子进攻我们,只能主动出击分散鞑子的注意力。夜袭是个好主意,鞑子夜战不在行,我相信鞑子的损失一定比咱们要大的多,保持骚扰不断,会让鞑子心浮气躁;若我猜测不错的话,今夜将会有多次夜袭,便是要激的鞑子主动进攻,而蔚州军定然已经筑好工事严阵以待了,打坚守战是咱们的强项。”

    正德脸色稍霁道:“这么说江彬倒是故意为之了?”

    宋楠道:“江大人在蔚州边镇和鞑子打了十几年,他的作战经验不容怀疑,皇上大可放心,离天亮还早,刘公公伺候皇上去睡吧。”

    正德一屁股坐在崖边的地上道:“朕不走,朕要看着我大明将士夜袭敌营,他们在拼命,朕如何能睡得着?”

    宋楠也不勉强,招呼其他亲卫抓紧休息,天一亮鞑子定会又来进攻,还是省点力气杀敌才是正经。

    这一夜正如宋楠所预料,几乎每隔一个时辰下边便传来喊杀之声,蔚州军一夜间竟然进攻了三次之多,每一次都是一百多人的小股敢死队从两侧的山梁上冲下来。

    这帮家伙悍不畏死,见人就砍,见帐篷就烧,看似毫无章法,也很快就被鞑子们尽数斩杀,但带来的损失着实不小,三批五百名明军尽数阵亡,但斩杀鞑子兵六百余人,烧毁南营帐篷三百多顶,马厩中马匹也被烧死砍死砍伤了两百余匹;更烦人的是,这一夜的折腾几乎让南营的五千鞑子兵彻夜未眠,一个个疲惫不堪。

    宋楠和亲卫们睡得很香甜,正德和刘瑾充当了守夜人,大家难得的可以放心的把下边的喊杀声当成摇篮曲美美的睡一觉;天明时众人陆续醒来,却发现正德和刘瑾依旧坐在崖边呆呆朝下边看,鞑子南营中青烟袅袅一片狼藉,鞑子兵们慢吞吞的清理着七零八落的营帐,抬着横七竖八的尸体挖坑掩埋。

    “皇上,歇息去吧,养精蓄锐迎接鞑子的进攻,天一亮又是鞑子疯狂的时候了。”宋楠轻声劝解道。

    正德回头看了宋楠一眼,熬了一夜让他的眼圈有些发黑,但神色却反倒有些兴奋的道:“宋楠,果如你所言,江彬这一夜把鞑子折腾的够惨的,朕恨不得肋生双翅下去助战呢。”

    宋楠叹道:“皇上,鞑子可不是吃素的,没见其他营盘喟然不动么?江大人这么做也只是权宜之计,咱们帮不上忙,先应付眼前的危局再说。皇上怕是饿的受不住了吧,必须要想办法弄些吃的才成,刘公公伺候皇上去休息一会儿,天明后崖边可不能坐,鞑子的强弓可不是闹着玩的,我去四下里寻寻可有果腹之物。”

    刘瑾应了,扶起正德下到坑中,让正德倚着坑壁休息,正德也实在是倦了,闭着眼睛养神。

    宋楠看了看光秃秃的峰顶,除了碎石和砂砾之外,什么也没有;唯一可以寻觅果腹之物的便是北边长着些杂草矮树的峭壁了,断食三餐,无论如何要弄些可以垫肚子的,哪怕是草根树皮也要嚼烂了吞下,否则如何有力气应付这第七日的煎熬?

    宋楠带着万志和数名尚有余力的亲卫缓缓沿着峭壁往下爬,下到昨日隐身的那道山梁处,众人探头往下张望,昨日被泥石掩埋的鞑子士兵的尸体已经开始**,散发出的恶臭往上蒸腾,在十几丈高的山梁上依旧可以闻到臭味;众人屏住呼吸沿着岩壁搜索,茅草根、嫩树皮、嫩草芽等几乎全部一扫而光。

    宋楠在一处岩石缝隙里发现了一株尺许高的榆钱树,上面蓬勃生长着一串串的榆钱,顿时如获至宝,连根拔起踹在怀里。

    “大人,有活物。”万志惊喜的声音传了过来。

    宋楠探头看去,只见万志一手攀着岩石边缘,将身子斜往下正对着一个岩石的的缝隙,另一只手朝宋楠招手。

    “活物?”宋楠大喜。

    “好像是一条蛇。”万志伸手去够,宋楠忙叫道:“别动,我来。”

    依着宋楠的经验,在这样的岩壁间出现的蛇定非善类,很可能是毒蛇,贫瘠苦恶之地必出毒物,这就和穷山恶水多出刁民相类。

    万志身子移开,换宋楠过去,宋楠探头往裂缝里看,岩石缝隙里一条斑斓花蛇盘踞在内,昂首吐信跟宋楠冷目对视,宋楠识得此蛇,头上的两只肉角和身上的色彩出卖了它的身份,正是北地特有的岩栖蝰蛇,喜盘踞高山峻岩之中,捕食鸟鼠兔的剧毒之物,但在宋楠眼中,这条大蛇已经是一顿大餐了,看这样子足有四尺长,正是一盘营养丰富的肉食。

    宋楠用枯枝撩拨数下,脾气暴躁的蝰蛇耐不住性子目中凶光大盛闪电般的探头咬来,宋楠眼疾手快,趁着它伸头的一瞬间,伸手叼住它的后颈用力一拉,便将这只大蛇掐在手中。

    “大人好身手。”万志赞道。

    宋楠嘿嘿一笑心道:“后世探险远足设陷阱抓野物干了不知多少回,一条蛇算什么。”探头朝岩石缝隙里看了看,确定里边什么也没有,这才迅速的攀上峰顶。

    每人一小截烤熟的蝰蛇,外加几片榆钱树叶,再加上几片嫩树皮和有些甜味的草根,便是大家从昨日到今晨唯一的一顿。没有人有任何抱怨和挑剔,黑乎乎带着腥味的蛇肉平日看着作呕,眼下却无论是正德康宁还是戴素儿刘瑾宋楠等人,都吃的津津有味,连皮带骨一丝一毫也没留下。

    “蛇儿啊蛇儿,感谢你为我们奉献了身体成为我们的果腹之物,本宫封你为蛇神,待回京后给你起个小庙受香火。”康宁公主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寻了个小坑将切下的蛇头埋起来,插上一根小木棒做墓碑。

    众人哄笑起来,正德微笑道:“皇姐还真是好心肠。”

    康宁道:“难道不该么?”

    正德连连点头道:“该,脱困后脚内务府拨银子给你在御花园修个蛇神庙便是。”

    宋楠转头看着戴素儿低声道:“蛇肉如何?”

    戴素儿点头道:“好吃,我还是第一次吃呢,没想到竟然如此美味。”

    宋楠微笑道:“我怎么记得你不是第一次吃呢?在马水口寨堡之时,你不是跟那守堡的洪畴说最爱吃蛇肉么?”

    戴素儿脸色一红,正欲说话,就听见嗖的一声羽翼声响,一只箭从空中落下,直插在两人面前,与此同时万志嘶哑的粗嗓门响起:“鞑子又射箭了,快躲起来……”

第二七三章 诡计多端

    (感谢千里追寻、休闲浪人、bobby75222三位的月票)第二七三章

    漫天如飞蝗般铺天盖地而来的箭雨笼罩在峰顶,不过宋楠早有准备,昨日火箭停歇之时,宋楠咬牙耗费了二十余枚霰弹火药将坑壁内沿凹处拓宽了几处,十余人躲在坑内,另一批躲在北面的山梁下,任鞑子拼了命的射箭,也无伤分毫。

    鞑子似乎是发了狠,不间断的射了近半个时辰,却又并不派鞑子兵往上攀爬进攻,这让宋楠很是疑惑;箭雨稍息之时,宋楠偷偷爬到崖边往下观瞧,忽然发现鞑子兵后队正在开拔往北,这一发现让宋楠欣喜若狂。

    宋楠赶紧将消息告知众人,众人也都很诧异,刘瑾喜道:“鞑子这是要撤退了啊,定是我大军援兵已到,鞑子害怕了。”

    正德喜极而泣道:“这下好了,援兵到了,咱们脱困了。”众人欢呼雀跃,幸福填满胸膛,也跟着留下喜悦之泪。

    宋楠默默看着崖下拔营撤退的鞑子兵,心中却很是疑惑,援军如果真的到了,鞑子兵知难而退还情有可原,但七日时间,除了蔚州卫的兵马,其他各处的援兵应该没这么快,若是骑兵倒还有可能,只可惜无论是大同宣府两地还是京城团营都是马步混合的兵种,不可能有这么快的速度。

    而另外一个可疑之处是,鞑子的后军拔营撤离,寨堡中的大批兵马也在陆续拔营,但远在数里外南边山谷处的南营却无撤兵之像,也许是防止明军趁撤离之际掩杀而至,又或许是故意卖下什么破绽,总之宋楠觉得有些不对劲。

    “宋大人,你怎么一点也不高兴?”万志咧着嘴来到宋楠身边,见宋楠双眉紧锁,有些意外。

    宋楠道:“万志,我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且不谈大队援兵是否到来,就算鞑子撤退,为何南面的军营动也未动,岂不奇怪?”

    万志眯眼眺望,忽然笑道:“大人,大军拔营最忌为敌趁乱追击,南营不动显然是为了断后,以防南边的蔚州兵马趁势进攻。鞑子可不傻,他们也非丝毫不懂兵法,卑职认为,我们恰恰需要将鞑子兵撤离的消息通知给江大人才是,这可是进攻的绝好时机。”

    宋楠心头疑惑,但却又无言反驳,只见万志大声吆喝着带着众人将射上来的箭支收集起来,明军中只有一套预警和传递敌情的信号,举烟火为敌袭预警,烟火起而复灭,凡此三回便是警报解除敌军撤退的信号,这是兵部统一规定的信号,万志是要利用这个信号传递鞑子偷偷撤退的消息。

    宋楠皱眉默默看着万志等人忙活,忽然大叫道:“不可,不对,鞑子在玩阴的。”

    忙活的一头劲的众人愕然停手看着宋楠,宋楠急促的道:“鞑子是在勾引江彬乘势进攻;你们想,鞑子当着我们的面撤兵,我们能想到传递消息给江彬,他们焉能想不到?南营不动只是为了这欺诈之计更为逼真罢了。江彬若见鞑子全线撤退,也不敢贸然出击,因为他兵力不够,绝不敢冒险,万一中计便是全军覆没;而信号由我们发出,江彬便绝不会怀疑,他便会毫不犹豫的挥师进攻,这正是鞑子想要利用我们的这一点。”

    众人挠头面面相觑。

    “宋大人,鞑子不至于这么阴险吧,鞑子都是些茹毛饮血的蛮夷,他们会想的这么深?”刘瑾被宋楠浇了凉水,心有不甘的道。

    宋楠冷笑道:“你当鞑子没长脑袋么?鞑子若不精明,你我这等精明人又怎会被困于此?把被人当傻子的人都会死的很惨,就算是鞑子真的撤退,我们也不能冒这个险,很明显大队援军并未到来,否则不管鞑子撤不撤兵,我明军也会发动进攻解救皇上。”

    刘瑾道:“你这也太过小心了,大好的追击机会白白放过,皇上被鞑子困了七日,怎也要让鞑子付出代价方消心头之恨。”

    宋楠怒道:“你懂什么?一着不慎便会葬送蔚州大军数千人命,到那时悔之晚矣。”

    刘瑾被宋楠斥的有些尴尬,宋楠可不管他心中怎么想,扭头对正德道:“皇上,绝不可发信号让江彬追击,鞑子若真的撤离,咱们也还是能脱困,等皇上到达安全之处再调集兵马追击便是。”

    正德叉手道:“好吧,朕看来是白欢喜一场了。”

    宋楠道:“小心为上。”

    众人只得停手坐下,眼睁睁的看着鞑子兵一队又一队的往北面山口外撤去,那处山谷沟壑纵横,鞑子兵撤出山口之后便丝毫不见踪迹,唯见黄尘烟雾升腾,半边天都是黄蒙蒙的尘土。

    午后时分,南营鞑子兵马也开始拔营撤离,果然,江彬的蔚州兵马并未乘势攻击,他们不清楚鞑子是否有埋伏,只派了数百骑兵在前沿游弋观察,鞑子似乎压根不在乎他们的窥伺,最后五千兵马也大摇大摆撤出山口外。

    鞑子尽数撤离之后,山谷中一下子显得空旷寂寥起来,众人站在烽火台顶看着下边遍地的狼藉大眼瞪小眼,很长一段时间众人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皇上洪福齐天,天威所致,鞑子望风自逃,实乃神威圣武之君啊。”刘瑾忽然噗通跪倒在正德面前磕头流泪道。

    正德有些不知所措,看着众人道:“这……这便结束了?鞑子就这么走了?”

    刘瑾道:“可不是走了么?事实证明,宋大人是多虑了,鞑子受我大明皇帝神威所摄,灰溜溜的逃了。”

    正德惊喜道:“然则朕可以下这该死的烽火台回京城了?”

    刘瑾道:“可不是么,江彬这蠢材,到现在还不来接驾,还战战兢兢的不敢派兵过来,简直胆小如鼠;你们还愣着作甚?快点起烽火,发信号让江彬率军来接驾?”

    几名带刀官赶紧点起堆好的箭杆,火势冲起时撒上砂砾灰石冒出黄烟,然后熄灭之后重复三次,不久便见南边有烟尘腾起,十几骑明军斥候飞骑前来查看,不久后便又飞骑驰回去。

    半个时辰后,江彬率领的蔚州卫大军在山谷南边出现,大军跑步前进,又半个时辰很快便到了五六里外,军中大旗迎风招展,兵士们的兵刃的反光耀人眼目,乍见这么多明军将士,正德的眼眶都湿润了,一旁的众人也欢呼雀跃起来。

    “还不保护皇上下去,都愣着作甚?”刘瑾呵斥道。

    众人赶紧清理已经破损严重的石阶,七八人上下护卫,一步一挪的护送正德战战兢兢的走下烽火台。

    宋楠神色迷茫的怔怔站在峰顶,眉头皱成一个疙瘩,戴素儿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道:“公子,下去吧。”

    宋楠默默拉着她的手慢慢下到半中间,忽然停步高声大叫道:“不好,皇上,快回头;鞑子有诡计。”

    已经快抵达地面的众人吓得一愣,扭头回望,刘瑾高声斥道:“休得胡言,宋楠简直胆小如鼠,皇上莫管他,你们几个愣着作甚,扶着点皇上和公主。”

    话犹未了,就听见一阵嘈杂的马蹄声,寨墙死角处忽然涌出数十骑来,紧接着寨堡内的残破的几间石屋内也冲出数十名鞑子士兵来,一个个哇哇怪叫着冲向已经踏上地面的正德等人,紧接着,寨墙上一名鞑子呜呜吹起了号角,伴随这号角的低沉长鸣声,北面山口外蹄声隆隆烟尘蔽日,鞑子兵去而复返,一大队数千骑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狂奔而来,高举的长刀如林,在夕阳下闪着耀眼的光芒。

    异变陡生,所有人都目瞪口呆,鞑子竟然设了埋伏,在目光不及的各处死角留下了伏兵,等的便是正德踏上地面的这一刻;而且蔚州卫大军已经在五六里外,鞑子大股骑兵奔袭而至,避无可避,只能和鞑子硬碰硬。

    这下全完了。

    宋楠心头如冰水浇过,辛苦抵挡这么多天,最终还是功亏一篑,皇上,蔚州兵马全完了。

    几乎毫无丝毫的余地,正德等人想爬回峰顶已经是不可能了,宋楠一把抄起戴素儿的腰,顾不得石阶破损危险,飞步往下纵跃,几次差点滚落石阶摔下,多亏身边亲卫拉拽,这才安全抵达地面,身上被碎石割得鲜血淋漓。

    宋楠顾不得伤势高声叫道:“护着皇上往外冲,跟来援兵马回合。”

    万志等回过神来高声应诺,大喝声中,众亲卫抽出霰弹火铳,轰轰连发,登时将冲到面前的几名鞑子骑兵轰下马来。

    宋楠高叫道:“抢马。”

    一名亲卫纵身上前抓住一匹马的缰绳便往回拉,噗噗噗数支羽箭穿透他的身子,那亲卫大叫一声扑倒在地。

    万志怒吼一声,火铳轰倒两名瞄准的弓箭手,飞扑上前拉住欲要奔逃的马儿,顺手还不忘将那死去亲卫的火铳取回来插在腰间。

    宋楠高叫道:“万志,扶皇上上马,你护送皇上跟江大人回合,我们替你拖住鞑子。”

    万志高叫道:“大人还是你护送皇上,卑职断后。”

    宋楠怒骂道:“再啰嗦老子宰了你。”

    万志无奈对宋楠无言拱手来,到正德面前道:“皇上,请上马,微臣护送皇上离开这里。”

    正德惊慌道:“皇姐怎么办?宋楠,公主怎么办?”

    宋楠轰隆射倒两名鞑子,回头叫道:“皇上先走,公主交给微臣。”

    正德知道争也无用,踩着万志的膝盖爬上马背,万志一纵身翻上马背,宋楠叫道:“兄弟们,对准正面的弓箭手,放!”

    轰隆!

    七八只火铳同时轰鸣,震得人头晕耳鸣,正面一排**名鞑子被齐齐轰倒,趁此机会,宋楠伸手在马臀上猛击一掌喝道:“去。”

    万志一抖缰绳,战马飞窜而出,几名鞑子兵拼死上前阻挡,万志手中绣春刀连番砍落,将两名鞑子兵砍翻在地,马儿直冲而出,奔行数十步后‘轰隆’一声撞碎树枝堵塞的南墙豁口。

    巨大的冲击力让落在山坡上马儿连番趔趄,幸而万志骑术甚佳,勉力稳住马身,催动马匹往山坡下飞驰而去。

第二七四章 夺马

    第二七四章

    宋楠见正德离去,心中稍定,但鞑子兵迅速分出十余骑追赶,他们留下设伏便是要擒获或者宰杀明朝小皇帝,岂容正德从容逃脱,明军援军远在数里外,以鞑子骑兵的骑术,定能在正德逃脱之前将之擒获。

    宋楠虽然焦急,但却无能为力,因为自己这十余人已经被剩下的鞑子团团围困,身边这十余人中,三名伤者,两名女子,还有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刘瑾,只有八名亲卫还有一战之力,面对数十名鞑子兵,形势已经万分的危急。

    “轰,轰”火铳喷着火焰,将数名鞑子轰的皮开肉绽,鞑子们摄于火铳的威力暂时不敢一拥而上,但宋楠明白,这种情形持续不了多久,因为鞑子很快就会发现火铳霰弹枪即将成为废铁,弹药即将告罄。

    “还有多少弹药?”宋楠咬牙问道。

    “三枚。”

    “两枚”

    “属下已经没了。”

    众亲卫纷纷检查着自己的弹药回答道。

    宋楠阴沉着脸道:“相互匀一匀,保证每人至少有一发,但不到万不得已不准乱射,兄弟们,拼刀子的时候到了。”

    众人默默将弹药上膛,将火铳插入腰间,纷纷抽出腰间长刀。鞑子兵一阵鼓噪,见这帮明军抽出兵刃来,便知道他们已经无法使用那威力惊人的火器了,于是纷纷喝叫着围拢过来。

    宋楠看着逐渐迫近收拢的鞑子兵脸色沉静,低喝道:“兄弟们,硬拼拼不过,必须伺机夺马送公主脱险,各位,显真本事的时候到了,大家记着,宁战死,莫做俘虏。”

    亲卫们默默点头,宋楠转头对身边的康宁公主和戴素儿低声道:“你们别怕,紧紧跟着我走,素儿扶着公主,咱们一定能冲出去。”

    戴素儿咬着嘴唇点头,伸手到朱秀芙腋下搀扶,朱秀芙面色惨白,只伸手拉着宋楠的衣襟死也不放手。

    刘瑾颤巍巍的道:“宋大人,别丢下咱家啊。”

    宋楠伸脚挑起地上一柄钢刀来递到刘瑾手中道:“刘公公,我实在无暇照顾你,各安天命吧。”

    刘瑾握着沉甸甸的钢刀欲哭无泪,他不能责怪宋楠不管他的死活,眼下的情形大伙儿都难以自保,更何况宋楠还要护着公主,怪只怪自己太蠢,不听宋楠的话执意带着皇上下烽火台,中了鞑子的埋伏,今日恐怕这条命十之**要送在这里了。

    “公公莫慌,卑职会照顾你的,跟着卑职身后。”有人轻声在他耳边道。

    刘瑾大喜回头,一名带刀官恭谨的站在身旁,拱手看着自己。

    “好好,护得咱家脱险,咱家必有回报。你叫什么名字。”刘瑾大喜道。

    那带刀官一笑道:“卑职钱宁。”

    刘瑾正待勉励几句,便听宋楠一声高喝:“杀!”

    随着这一声喊,众亲卫奋勇而上,跟迎面而来的鞑子兵战在一起,人数劣势,体力劣势,士气劣势,双方交手片刻,宋楠便感觉到压力重重,这十几人根本没法冲出去。

    奋力砍翻两名鞑子兵之后,宋楠忽然发现身后的戴素儿和康宁公主已经不见了踪影,宋楠回头看去,只见康宁公主和戴素儿两人已经落在身后丈许处,两名侧翼保护的亲卫一人已经倒在血泊之中,另一人身中数刀拼死抵抗。

    宋楠目眦尽裂,反手砍翻一名偷袭的鞑子兵,迅速回身冲过去救援,左右两侧各有一名鞑子挥刀冲上,缠得宋楠无法脱身。

    戴素儿和朱秀芙在刀光剑影之间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眼中满是绝望,就听啊的一声惨叫,身边苦苦支撑的一名亲卫要害中刀噗通倒在身边,倒下时尸体撞到朱秀芙的腿上,朱秀芙一下子扑倒在地上,戴素儿赶紧去扶她,三名鞑子已经举刀冲上便砍。

    宋楠眼中喷火,高声吼道:“素儿,火铳,火铳。”

    戴素儿神色迷茫,忽然间明白过来,伸手在死去的亲卫腰间摸索,鞑子兵刃及身的一刹那,‘就听轰’的一声巨响,烟尘过后,三名鞑子摇摇晃晃浑身冒血扑到在公主和戴素儿面前。

    戴素儿紧闭双眼,脸上一片焦黑,头发上也冒着青烟,握着火铳的手不住的抖动。

    宋楠大喜,五名亲卫左右奋力来援,合力砍死两名缠斗着的鞑子兵,宋楠叫道:“护着公主退回去。”

    六人奋起神威砍逼退鞑子回到公主和戴素儿身边围成一个小圈防守,宋楠高声赞道:“好素儿,干得漂亮。”

    戴素儿睁眼抖着嗓子道:“我……我……杀了人。”

    宋楠伸手在另一名倒下的亲卫的腰间抽出火铳来,抄手一边一个将两人抱起来抗在肩膀上,怒吼着带着众人冲回烽火台边上,有了烽火台山壁为依托,顿时压力大减。

    宋楠看着蜂拥逼上来的鞑子对身边五名亲卫道:“诸位兄弟,今日恐难以善了,左右是个死,倒也没什么好怕的,但我想试一试夺一匹马来送公主出去,你们在此守护公主,我去去就来。”

    一名亲卫道:“大人,我去吧。”

    宋楠喝道:“休得争执。”

    朱秀芙一把抱着宋楠的脖子道:“宋楠,别走,别走。”

    宋楠道:“公主别怕,乖乖呆在这里,不然我们都要死在这里。”

    朱秀芙叫道:“你若死了我们怎么办?”

    宋楠微笑道:“若逃不出去,咱们泉下再见便是。”

    戴素儿道:“你去吧,火铳里还有一颗弹药,万不得已之时,奴家和公主会用的上。”

    宋楠伸手摸摸她的脸点点头,转身低喝:“火铳掩护我。”

    五名亲卫拔出火铳轰轰轰一顿乱射,逼近的十几名鞑子兵登时血肉横飞,亲卫们的火铳弹药也全部告罄,借着烟雾升腾的瞬间,宋楠弓身如一只猎豹窜了出去,他早已看准了方位,左侧三十步外两名骑马指挥的鞑子军官便是目标。

    被火铳轰出的通道上横七竖八全是尸体,没被击中的鞑子也纷纷趴在地上躲避,宋楠踩着尸体和鲜血往前急冲,鞑子兵发现有人从自己的身上踩过去时,宋楠早已到了他们身后。

    两名鞑子军官骑在马上大声的咳嗽,高声呼喝着命令地上的士兵起身,猛见宋楠冲到,一名军官反应迅速,手中长枪当头便刺,宋楠倒地滑行,身子哧溜溜滑到马腹下,手中刀在那军官的脚踝上一抹,顿时鲜血迸出。

    那军官大声怒吼,弯腰探身往下,枪头在马腹下横扫,宋楠身子从另一边滑行而出,长身而起挥刀在鞑子军官腰肋上猛刺一刀,鞑子军官啊的一声大叫,身子噗通跌落尘埃。

    眨眼间宋楠便已得手,自中毒之后苦练的武技如今终于显示出威力,当然若是由叶芳姑来对付这个鞑子军官,在鞑子军官挺枪刺来的一瞬间,以叶芳姑的功夫定会飞身点着枪杆照着面门便是一刀,而不像宋楠这般狼狈的从地上滚过马腹,弄得一身的血污和尘土。

    宋楠翻身上了马背,一提缰绳朝另一名鞑子军官冲去,那鞑子军官也怪叫着策马挺枪刺来,宋楠抽出腰间火铳瞄准,鞑子军官大惊,前后左右像个不倒翁一般在马鞍上乱躲,宋楠呵呵冷笑,无情扣动扳机,将那鞑子军官腰腹之处轰了个稀巴烂,任他如何前后左右的晃动,腰腹之处却是无法移动的。

    宋楠纵马过去探身将另一匹马缰绳攥在手中,催动马匹,双枪连发将冲上来拥堵的众鞑子兵逼退,飞驰到烽火台边,高声喝道:“公主上马。”

    朱秀芙又惊又喜,起身来伸手,宋楠抓着她的手腕一提,便将她腾云驾雾的提到身后坐上,戴素儿站在地上不知所措,宋楠伸出手道:“还等什么?”

    戴素儿一喜,赶紧攥住宋楠的手臂,宋楠一用力便将她轻飘飘的身子提起放在胸前;宋楠将另一匹马的缰绳丢在地上道:“几位兄弟,我必须要送公主脱险,但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出去,这里只有一匹马,留下和冲出去同样的危险,谁走谁留你们自行商量。”

    几名亲卫叫道:“大人快走,我等不用大人担心。”

    宋楠点点头,其实五名亲卫没有累赘反倒容易脱身,自己冲出去吸引鞑子追赶或许能让五人有机会撤回峰顶,虽无火器防守峰顶,但活命的机会还是会大大增加,当此之时婆婆妈妈的也毫无用处。

    宋楠拨转马头,鞑子兵们也已经在数十步外聚拢,他们显然知道自己要带着重要人物突围了,所以倒也不急着进攻,个个举刀瞪视。

    宋楠提辔催马正欲冲出,猛听身边风声飒然,一道人影从地上的死尸堆中飞身窜起,身手矫健的窜上另一匹马的马背,众亲卫愕然间,马背上的那人伸手探下,将地上另一名‘复活’的尸体拉上马背,一言不发的催动马匹飞驰而去。

    众人愕然,有人认出来马上二人,怒骂道:“是带刀官钱宁和刘公公,他娘的,他们两人原是装死,夺了我们的马匹。”

    宋楠怒极,但却无可奈何,生死关头人性之卑劣可见一斑,脱险后再跟他们算账,但听刀剑交加之声响起,这钱宁明显武功不俗,鞑子兵完全挡不住他,放倒数名鞑子兵后,已经冲出数十步开外。这二人如此一冲便等于给自己趟了一条道儿,机不可失,宋楠不再犹豫,催动马匹电射而出。

第二七五章 生死一线

    (感谢晴空碧玺、豆包张小帅两位兄弟的月票。每周都有精华剩余,想升级的各位多发些评论我好加精用掉。)第二七五章

    万志和正德策马狂奔已在里许开外,身后数十骑鞑子骑兵紧紧追赶,双方的距离在迅速的拉近;鞑子骑兵弯弓射箭,箭支在左右上下咻咻飞过,好几次险些射中两人。

    万志知道这样不是办法,身后的皇上危险太大,于是高声叫道:“皇上可会骑马?”

    正德道:“朕会骑马,怎地?”

    万志伸手将缰绳递到正德手中道:“皇上快走,臣要挡住鞑子骑兵,不然无法脱险。”

    正德愕然道:“你怎么挡?”

    万志身子飞起跃下马背,在地上连滚数滚站了起来,马儿负重变轻,顿时速度大增,一瞬间便冲出十几步开外;正德在马背上回过身来,看着万志立在后方的魁梧的身躯心头巨震,万志这是抱着必死之心阻挡鞑子追兵,实乃忠勇之士,自己若能脱险归去,这帮拼死护驾的亲卫要好生的追封嘉奖。

    十余骑鞑子骑兵飞驰而至,见万志阻挡在路上,马速丝毫不减,直愣愣的朝万志冲过来,要将万志踩踏在马蹄之下;万志双脚叉立,缓缓从腰间抽出火铳平举,对准疾驰而来的鞑子骑兵,鞑子骑兵魂飞魄散,但也无法躲避,只得伏在马背上咬牙狂冲而来。

    万志扣动扳机,就听燧石啪嗒一声冒出火星来,但随之而来熟悉的火绳燃烧声和轰鸣声却并未响起,万志忽然才想起,这火铳早已弹药用尽,只是一块废铁罢了。

    短短的错愕间,最前面的鞑子骑兵已经冲到眼前,龇牙喷着白沫的战马的口唇便在眼前,马背上的鞑子已经将雪亮的弯刀举起,反射的光晕照的万志脸上一片惨白。

    电光石火之间,万志发出一声大喝,手中的火铳猛地丢出,正中骑兵马头,战马被十余斤重的铁疙瘩砸的眼冒金星,稀溜溜人立而起;马背上的鞑子兵瞬间被抛飞起来,在空中张牙舞爪哇哇怪叫着摔到万志身后。

    万志伸手在腰间一抹,长刀便已在手,长刀带着闪亮的弧线划出,那鞑子本已摔得七荤八素,待起身时便已被万志一刀毙命。

    其余鞑子兵惊呼怒骂,一名头领模样的鞑子骑兵喝道:“折尔金带人继续追,这蛮子老子带人对付。”

    三骑马不停蹄从万志身边一掠而过,直追正德而去,万志岂容他们追击正德,一把抓起地上的鞑子尸体论起来朝一名骑兵的身后扔去,尸体打着旋儿砸到那鞑子身上,将那名鞑子士兵砸下马来,战马受惊往斜刺里直冲过去,另一名侧方鞑子骑兵受到波及,不得不勒马躲避。

    万志飞奔过去,挥刀砍杀落马的鞑子兵之后,伸手将其身上的弓箭扯下,弯弓搭箭射出,冲出去数十步的那名骑兵马臀中箭,战马嘶鸣着将鞑子骑兵掀下马来,摔了个七荤八素。

    这就是北镇抚司十三太保之一万志的实力,北镇抚司旗校官兵数千人手,能跻身十三太保之列,有的靠头脑手段,有的靠武艺胆识,万志和王勇都属于后者。

    三名追击正德的骑兵顷刻间死的死落马的落马,但同时,后面八骑也近在咫尺,鞑子首领一声怒喝,弓弦嗡嗡,五六只箭飞射而出,近距离射出的箭支避无可避,万志快速翻滚躲避,但胸口、胳膊、大腿上连中三箭,每一箭都是穿透血肉,箭尖从后面透出身体数寸,巨大的冲击力将万志带的后仰扑倒,鲜血迅速激射而出,染透万志的身体。

    鞑子骑兵呼啸而上,马蹄照着万志的身体践踏过去,银光闪动,万志手中的兵刃挽出一朵刀花,一骑前蹄被削断跪地翻滚,裹挟着万志血糊糊的身体滑行翻滚出数丈远,在草地上留下一条长长的血痕。

    剩下七名鞑子骑兵策马躲避开去,远远看去,明朝皇帝的坐骑已经在里许之外,远处明军的骑兵队已经突前接应,被这人一阻挡,却是万万追不上了。

    鞑子首领看着草地上身插羽箭已成一团血肉的万志,知道已经无需再去补上一刀。身中三箭,又被马儿翻滚撞击,恐怕早已死透了;耳听的后方呼喝声声,回头看时,见两骑飞驰而来,一骑两人,一骑三人,正是夺马逃脱的明朝皇帝的随从。

    在后方追击的鞑子兵大声叫喊:“拦住他们,有一名女子是明朝公主。”前方七骑追击正德无望,于是纷纷拨转马头迎头阻截上来。

    刘瑾趴在马背上面如白纸,看着前方堵截而来的鞑子数骑哀哀叫道:“怎么办?钱宁,可莫丢下咱家。”

    钱宁吁了口气,脸上肌肉纠结,额上大滴的汗珠落下,低喝道:“公公替我拿着缰绳。”

    刘瑾抓起缰绳道:“你想怎样?”

    钱宁不答,伸手从身侧取弓箭,就听嗡嗡连珠作响,两只羽箭一前一后飞速射出,正中迎击的鞑子胯下战马的马头,战马的惨叫声中,鞑子兵摔落下马。

    刘瑾大叫道:“射的好,想不到你还有这般高强的箭艺,皇上身边居然有你这样的人才,咱家倒是走眼了。”

    钱宁嘿嘿笑道:“可惜不得施展罢了,我本是大汉将军一员,石指挥知道我有这个本事,但可惜他看我不顺眼,若非先皇在位时遴选带刀官,我以武力入选,恐尚在大汉将军营中碌碌。”

    刘瑾道:“放心,救了咱家出去,咱家不会亏待你,石文义这蠢材有眼无珠,你的前程便包在咱家身上。”

    钱宁忙道:“那便先多谢公公了。”

    刘瑾叫道:“鞑子在放箭,你继续射他们,将他们全部射死。”

    钱宁道:“遵命。”随即弯弓激射,又一名鞑子应声落马,前面的鞑子见钱宁箭术高超见机甚快,纷纷拨转马头斜向避让,后面那匹马上的某名女子是公主,前面的显然是护卫,没必要跟他硬碰硬。

    钱宁弯弓还待再射,刘瑾忽然道:“别射了,赶紧走。”

    钱宁道:“后面可是公主和宋大人,鞑子去堵截他们去了。”

    刘瑾喝道:“咱家的话你不听么?”

    钱宁稍一犹豫立刻将弓箭收起,伸手接过缰绳策马从鞑子中间冲出,直奔接应而来的明军骑兵而去。

    宋楠和戴素儿朱秀芙三人共骑,紧跟在钱宁的马后狂奔,也幸亏这三人都不重,两个女子身子轻盈,宋楠也是个瘦削之人,马儿这才吃得消;但毕竟三人共骑,后面鞑子骑兵拼命狂追,距离也被迅速拉近。

    两名鞑子追的最近,一左一右相聚不足三丈,朱秀芙坐在后面看着鞑子狰狞贪婪的面孔和呼喝的怪叫,吓得连声惊叫,宋楠叫道:“不要看他们,抱紧我。”

    朱秀芙抖着身子紧紧抱着宋楠的腰身,将头脸完全埋在他的后背上,来个眼不见为净,这才稍微平息了些。

    “素儿,我腰间还有两颗弹药,你会上弹药么?”宋楠对怀中的戴素儿道。

    戴素儿摇头道:“不……不会,你教奴家。”

    宋楠道:“扳下火铳枪膛,将弹药嵌在里边的凹槽内,让火绳从小孔穿出,快快。”

    戴素儿连连点头,伸手在宋楠腰间乱摸,摸到一根圆滚滚的物事用力往外一拽道:“是这个么?”

    宋楠一声惨叫,被她拽的生疼,吸着气道:“在右边的小囊内,你抓的不是地方啊。”

    戴素儿啊的一声缩手,这才明白刚才摸到了什么东西,脸上顿时血红血红,宋楠骂道:“发什么愣,快点装弹。”

    戴素儿深吸一口气,在宋楠的右腰处摸到布囊,从里边取出两枚弹药,用尽吃奶的力气将火铳枪管扳下去,抖抖索索的将弹药装在里边,喘了口气道:“好了,先射谁?”

    宋楠道:“先莫急。”

    说话间,朱秀芙忽然大叫出声,宋楠扭头看去,只见右侧的鞑子兵忽然加速,已经接近自己马后两尺,,那鞑子左手舞者弯刀,正伸着毛茸茸的右手身子前倾朝朱秀芙抓来,朱秀芙扭着身子尖叫躲避,显然鞑子是想活捉公主,要不然怎会如此的温柔,早就刀子砍上来了。

    宋楠右手提刀往后撩去,鞑子兵赶紧躲避拉开距离,宋楠无论怎么催动马匹,马儿的速度也加快不了,猛听的朱秀芙又是一声尖叫,就见那鞑子在马鞍上取下一串绳索在头顶上盘旋数匝呼的扔出来。绳圈奇准的套上康宁公主的身体,康宁公主惊骇的尖声大叫,那鞑子扯动绳索要将康宁拉下马背,康宁公主不知哪来的气力死死抱住宋楠的腰身,两人被拉倒朝后仰着身子,眼看就要摔倒。

    “拉他下马。”宋楠怒吼道。

    宋楠伸手抓住绳圈,戴素儿也伸手抓住绳圈,康宁憋红了小脸往前硬挣,那鞑子兵猝不及防被三人拉的身子前扑滚落马鞍,套马的汉子被马儿拉下马的事情居然发生了,绳索的一头系在腰间,只瞬间便到了尽头,紧跟着身子便被拖着往前翻滚,砂砾和青草一瞬间将胸腹磨得血肉模糊。

    好在左侧的鞑子就在左近,赶紧策马过来挥刀砍断绳索,这才保住他的一条性命。

    这么一拖延,后方的鞑子兵纷纷赶上来,在侧后方呼喝追赶,宋楠喝道:“就是现在,放枪。”

    戴素儿道:“射谁?”

    宋楠道:“往人多的地方射,人越多越好。”

    戴素儿将头从宋楠的腋下钻出,探首眯眼将火铳对准侧后飞驰而来的七八名鞑子兵,轰隆一声巨响,三人耳朵嗡嗡作响,几乎听不见声音,就见侧后追来的鞑子兵成了满地的滚地葫芦,大范围的铁蛋子形成的弹幕笼罩了方圆丈许之处,鞑子兵人马中弹,虽不致命,但却翻滚成一片。

    “干的漂亮。”宋楠赞道,同时脸色一沉,前方发生的一幕尽数看在眼里,那名带刀官连珠箭发,射倒三名鞑子后,不顾而走,宋楠知道,这是刻意的让自己被人拦截,明显是故意为之,这刘瑾狗胆包天,为了自己的恩怨,竟然连公主的安危也不顾了。

第二七六章 大战在即

    第二七五章

    正德策马狂奔,江彬带着两百名骑兵飞速赶来救援,当江彬带人将正德簇拥起来的时候,正德已经几乎要昏厥了。

    “皇上,臣救驾来迟,皇上受惊了。”江彬欲带人下马叩拜。

    正德摆手咽着吐沫道:“别多说了,快去救公主和宋楠刘瑾他们。”

    江彬看着前方烟尘滚滚而来的数千鞑子骑兵,心中略有犹豫,但瞬间打消了顾虑,自己的人马已经无法避免和鞑子骑兵正面遭遇,双方相聚不足七八里,便是此刻下令撤兵也迟了,还不如殊死一搏;当下大声下令一队骑兵护送正德往南撤离,策马带着众骑兵来接应宋楠等人。

    片刻后,一骑飞驰而至,马上的刘瑾和钱宁头也不回的继续往南边奔去,江彬连问话的机会都没有;再往前看,两里外,一骑被数十骑鞑子追逐正朝这边奔来,江彬眯眼细看,认出马上之人正是宋楠,忙高声吼道:“宋兄弟,哥哥来救你。”

    宋楠被前面的四骑堵截,不得不绕着圈子避让,但这么一来又被后面的鞑子追上来,只得斜刺里往山谷边缘奔跑,希望拉开距离不至于被鞑子缠上。

    鞑子追兵看到明军数百骑兵前来增援,也知道活捉无望,便下令放箭射杀;登时飞羽乱射,在宋楠等人的身遭尖啸乱飞。片刻后,马臀中箭,马儿长嘶一声扑倒在地,宋楠和戴素儿朱秀芙三人被摔落马下,好在草地柔软,摔得剧痛却并未伤及骨头。

    宋楠快速拉起摔得七荤八素的两女往山谷边奔跑,宋楠是想钻入山谷边的山坡沟壑或者是长草之间,便能躲过鞑子骑兵追击,毕竟前方援军前来接应,鞑子也不敢浪费时间下马爬坡曼斯条理的步行追击。

    然而三人奔行甚慢,朱秀芙和戴素儿几乎一步一摔跤,别说跑,连走路都成问题;转瞬间数名鞑子便已经策马赶到,离着山谷边的山坡却还有几十丈远。

    宋楠长叹一声拉着两女站定,面对鞑子兵。

    “公主,宋楠无能,救不了你了。”宋楠叹息道。

    朱秀芙紧紧靠在宋楠的身旁,事到临头反倒不害怕了:“宋楠,不怪你,你已经尽力了。”

    宋楠转向戴素儿道:“戴小姐,皇上刚刚答应除了你的奴籍,没想到咱们却要死在这里,对你真是不公平。”

    戴素儿缓缓摇头道:“宋公子莫这样说话,奴家很感激你,奴家在父母离世之时心便已经死了,老天让奴家遇到了你,总算是对奴家不薄,在我临死之前,也算是过了一段平静快活的日子。”

    宋楠吁了口气,拉住两人的手无声捏了捏探手从腰间抽出火铳,十余骑鞑子本缓缓围拢,见宋楠拿起火铳,登时停步手中弓箭瞄准宋楠等人,一名鞑子高喝道:“丢下那玩意,否则教你万箭穿心。”

    宋楠不理,伸手提两女理理头发道:“我不能让你们落入鞑子之手,这火铳中还有最后一弹,公主,素儿,我可要动手了。”

    朱秀芙和戴素儿眼泪涌出,并肩而立,戴素儿道:“动手吧,只不要朝着我们的脸,我不想死的太难看。”

    宋楠苦笑道:“好,转过身去。”

    两女缓缓转身,面对山崖,相互扶持;就听见身后扳机咔哒一声,紧接着火绳的哧哧声响起,两女紧握着手掌闭上眼睛等待那一声轰鸣。

    “轰!”爆响声震耳欲聋,惊骇的惨叫声也同声响起,两女被身后一股大力扑倒在地,但奇怪的是,并没有铁蛋子入体的刺痛,于此同时耳边响起宋楠的低喝声。

    “埋下头,不要动。”

    两女紧紧趴在地上,感觉宋楠的身子压在自己的背上,耳边咻咻声大作,紧接着马蹄声震动身子颤动,再接着一阵阵呐喊声充斥耳道,一番叮叮当当之后,有人粗着嗓子叫道:“宋兄弟,公主,你们在哪儿?你们没事吧。”

    康宁赶紧翻动身子叫道:“本宫没事,你是何人。”

    薄雾中一个高大的身影策马而来,一张黑堂堂的脸上满是焦急和惊喜。

    “公主殿下,臣江彬相救来迟,请公主恕罪。”

    朱秀芙焦急问道:“宋楠呢?宋楠呢?”

    身旁的戴素儿大哭道:“宋公子,你醒醒啊。”

    朱秀芙这才发现,宋楠就躺在身边,后背上插着两只羽箭,鲜血汩汩流出。

    朱秀芙大惊,捧着宋楠的脸摇晃哭叫道:“宋楠,宋楠,你醒醒,不要死,不要死啊。”

    “咳咳……”宋楠的口中喷着血沫子咳嗽了起来。

    众人大喜过望,朱秀芙揉着宋楠的脸,泪珠扑簌簌落在宋楠的脸上,喜道:“你没死,你没死。”

    宋楠微弱的道:“别揉啦,再揉便真的死啦。”

    两女带泪而笑,江彬伸手将宋楠横抱而起叫道:“兄弟,哥哥来迟了,对不住你,你受苦了。”

    宋楠勉力笑道:“咳咳,后心很疼。”

    江彬忙手忙脚乱的脱下宋楠的盔甲查看伤口,却见宋楠的盔甲里边还穿着一件毛茸茸的熊皮背心,两只羽箭穿透了熊皮,但却只入内半寸,根本就是皮肉之伤,于是惊愕道:“你穿的这是什么?”

    宋楠咳嗽着道:“幸好素儿硬是将这熊皮背心给我穿上,不然我这条小命便没了。”

    戴素儿喜极而泣,庆幸在离开峰顶的时候自己执意让宋楠穿上熊皮背心的决定是多么的英明。

    那两支箭只入后心伤口半寸许,刚才宋楠本欲了结了公主和戴素儿,但忽见江彬的骑兵已然到了数百步距离之内,便决心护住两女逃生。火铳发射的一刹那,宋楠猛然转身将近处四五名鞑子轰中,随即扑倒在两女身上护着,鞑子乱箭施射,后背被射中了两箭,若非盔甲和熊皮背心的双重阻碍,这近距离的强弓施射便足以洞穿宋楠的身体。

    众人快速往南回撤,半路上宋楠看到血肉模糊的万志,赶忙命人将他救起,万志身上数处箭伤,骨头都断了好几处,但探其鼻息居然还有游丝之气,让宋楠大喜过望。

    众人归于蔚州大军阵中之时,鞑子大队骑兵已经在四里外,前队五千多骑兵的铁蹄踩踏,山谷中草皮翻卷,轰鸣震天,气势着实慑人。

    江彬迅速命人将公主戴素儿万志等人送往后方,自己则连番下令列阵以待;宋楠咕咚咚喝了一大皮囊的水,打死不愿往后撤,反正大军若溃败,还是无法逃脱,倒不如亲自杀敌,杀一个算一个。

    江彬拗不过他,也不再多劝,左右是场毫无胜算的恶战,所能做的便是拼死抵挡,给往南撤退的皇上争取时间;敌军两万骑兵,己方仅仅六千不到的步骑混合兵,在这山谷中遭遇,只能是尽人事看天数了。

    蹄声隆隆,潮水般的鞑子骑兵像一块巨大的乌云将山谷中的空隙笼罩住,面对如此骇人的架势,蔚州卫的士兵们也脸色煞白;他们虽经历过不少战斗,但大多是防御战和小股部队的作战,哪里见识过这么大兵团的作战方式。

    就算是江彬,也没亲身指挥过这么大的战役,除了经常在大同总兵府受训,听王勋和大同各卫所的将领讲过对付大股鞑子兵的战法之外,真正的实战经历却是个零,但好在江彬救援前来时便已经知道要对付的是大鞑子骑兵主力,应战的物资和办法倒是早就想好了。

    “弓箭手上前准备!”

    “火铳手上前准备!”

    “巨枪手结阵!”

    “刀盾兵!钩镰枪!听我号令。”

    命令一连串的下达下去,众士兵迅速组织着队形,突前的弓箭手和一百多名鸟铳枪手弯弓搭箭荷弹瞄准。

    “诸位兄弟,我蔚州军抗虏经年,未尝一败,但吃的都是小肉,喝的也是清汤;今日面前是块大肥肉,咱们可要吃个饱。今日皇上在阵后督战,咱们蔚州军出去的宋楠宋镇抚身受重伤却和我们一起迎敌,你们这帮龟孙子可不要给老子丢脸,听到没?”

    众士兵高声吼道:“明白。”

    江彬看着宋楠道:“兄弟,你说两句吧。”

    宋楠点点头,起身站在马鞍上扫视密密麻麻的蔚州卫士兵,高声道:“诸位兄弟,我宋楠是蔚州卫出身,知道咱们蔚州的兄弟的德行,平日里嘻嘻哈哈,但关键时候绝不掉链子;为大明戍边,驱除鞑虏是我大明将士的天职责,话不多说,皇上在阵后看着,咱们是孬种还是好汉,是怂包还是英雄全凭诸位自选;百户千户将军王侯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是要拿命拼出来的,我只问大伙儿,想不想封官加爵光宗耀祖?想不想扬名天下万民敬仰?”

    众士兵雷鸣般的叫道:“想!”

    宋楠怒吼道:“想就给老子杀鞑子,杀的他们片甲不留,杀的他们哭爹喊娘,杀的他们后悔来到这世上。活我们一起活!死,我们陪你们死!”

    “杀!杀!杀!”数千士兵振臂高呼,鼻翼煽动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宋楠一番话让他们热血奔腾,心中的胆怯犹在,但却被流遍全身的热血消融殆尽。

    宋楠微笑看着众士兵,眼中微有泪花,他很清楚,无论精神的力量有多么强大,在绝对的实力悬殊面前也无胜算,但那又何妨,轰轰烈烈的死去,也许是宿命,却也是无上的荣光。

第二七七章 盘肠大战(一)

    第二七七章

    蹄声隆隆,千骑如飓风扑面,所到之处,尘土草屑飞上半空,遮天蔽日,弯刀高举如林,光辉闪闪夺人心魄。

    “弓箭!鸟铳!准备……放!”

    江彬一声大喝,高举在半空中的令旗斜向往前方猛地一挥,刹那间,四周传来弓弦受力的吱吱声,火绳燃烧发出的哧哧声。紧接着嗡嗡声不绝于耳,数千支羽箭破空而去,在空中聚集成一片移动的乌云朝百步外的鞑子骑兵覆盖上去,江彬算的很准确,箭支在空中飞行落下的数息时间中,鞑子的骑兵正好也抵达八十步外最佳射程之内。

    漫天箭雨冲天而降,鞑子骑兵登时人仰马翻倒下一片,被射中的士兵和战马在草地上翻滚,掀起数尺高的泥浪,士兵的惨叫声,马匹的嘶鸣声,箭支入肉低沉的噗噗声交织而成的异响,让人毛骨悚然。

    鞑子骑兵遭受到的第一轮箭雨打击便上百人中箭落马,但这丝毫不能阻挡他们的冲锋之势,在草地上翻滚的士兵和战马竟未能让他们的速度降低分毫,他们的目光盯着前方的明军,任由马蹄将倒下的同胞踏成肉泥,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明军的第二轮箭雨又至,夹杂在密集的箭支中的还有数百只鸟铳射出的铁砂,这一次鞑子骑兵死伤更多,两轮远程攻击,带走了三百余人的性命,更有数百骑兵躲避不及撞上翻滚的战马同样成了滚地葫芦。

    然而,射程之内也只有两轮射箭的机会,两轮过后,鞑子骑兵已经冲到二十步外,再也无法射出第三轮箭雨;江彬一摆手,半空中的旗语一变,前排的弓箭手们也不撤离,扔下弓箭每五人一组将地上早已摆好的两丈长的巨枪抬起,这些巨枪是专门为应付鞑子骑兵的冲锋而打造,枪杆如臂粗,枪头是铸铁所铸,虽粗糙简陋,但这种巨枪也无需多么精致。

    数百只巨枪抬起枪头斜指前方,枪尾抵入地上的小坑中,在明军前阵霎时形成一片枪林,枪尖正对着飞驰而来的鞑子骑兵,宛如一只只择人而噬的毒蛇,高高的昂起了头颅。

    “轰隆。”

    异响声中,鞑子骑兵如一股滔天的浊浪,撞击在巨枪护卫的堤岸上,筋断骨折之声让人浑身发冷,巨大的枪头刺入马身和人的身体,洞穿之后喷溅的满天血肉,飞旋而起的肢体落入数丈开外,战马巨大的惯性冲入人群中的碾压……

    最初的巨大冲击仿佛让时间凝固,所有人都像是被禁锢在梦魇之中压迫的难以呼吸,血肉的撞击就像是平静湖面上荡起的涟漪,一层层的朝两边激荡;当最初的撞击结束之后,人们仿佛从窒息中透过气来,但紧接着便是更为残酷的肉搏战的开始。

    对步兵而言,骑兵的冲锋不啻为梦魇,一队百余人的骑兵足可让超过自身五倍人数的步兵惨败而归,前提是他们有冲锋的空间。一旦骑兵冲锋起来,和步兵交战不啻于狼入羊群,而对付他们最好的办法无非是依托工事防御,远程打击几种;当不得不正面面对骑兵的时候,最好的办法便是阻挡住他们的快速冲锋,巨枪阵无疑起到了这个作用。

    正面的凶猛撞击,四百余支巨枪毫不含糊的夺去数百鞑子的生命,虽然在惯性的冲击下,鞑子骑兵依旧如一股洪流撞击在明军的防线上,但巨浪的第一波最为凶猛,被顶住之后,随之而来的第二波第三波反倒不是那么可怕了。

    肉搏战拉响了序幕,后续跟上的骑兵挥舞这弯刀冲入明军阵中大肆砍杀,明军也毫不示弱,三人一组合作迎敌。刀盾兵长枪兵钩镰枪兵结成联合体,这是蔚州兵想出来的对付鞑子骑兵的有效办法,钩镰枪兵专攻击马腿,锋利的倒钩可将马蹄勾断,长枪兵负责往马上的鞑子兵攻击干扰,鞑子落马之后便是刀盾兵大展身手的时候了。落马的鞑子就像是断了腿的狼,身手不灵,只有挨宰的份儿。

    夕阳下的山谷成了一处修罗场,表情狰狞的士兵们就像是一群毫无情感的机器,机械的将兵刃往他人身上砍杀,脸上表情麻木;刀剑相交的刺耳之声中紧挨着濒死的惨呼,刀锋入骨的咔擦声,没有人在乎他人的生死,甚至连自己的生死也置之脑后,刚刚将滴血的刀尖从他人的身体中抽出,下一刻自己的身上便挨了别人一刀;前一刻自己削掉了敌人的头颅,下一刻自己也变成了无头的尸体。

    战场成了一座巨大的绞肉机,完好的人体进入其中,很快便支离破碎变成一块块碎肉,可怕的是,没有人退缩,前后两方的士兵仍旧面无表情的填充进去,直至自己也成为碎肉数块。

    宋楠也是其中的一员,他浑身浴血,手中的绣春刀也已经不知道砍杀了多少人,他的身体已经渐渐不听使唤,数日来的折磨已经让他身体疲惫之极,此刻完全凭着一股悍勇之气在支撑,若非身上的那件熊皮甲,恐怕他早已倒在他人的刀下;但即便如此,刀剑及身的巨大震荡,也让宋楠的身体到处疼痛,只能咬牙苦苦坚持。

    战斗逐渐进入尾声,说不上谁胜谁败,明军硬是凭着一股悍勇之力将五千鞑子骑兵纠缠的筋疲力尽,双方死伤都已过半,面对明军的疯狂,鞑子骑兵渐渐不支;士气一旦衰落,便再无回天之力。

    江彬策马冲杀过来,冲到宋楠身边,一刀便将跟宋楠纠缠在一起的一名鞑子头目砍翻,高声叫道:“宋兄弟,速往后撤,咱们不可恋战。”

    宋楠杵着刀喘息道:“是鞑子第二波骑兵上来了么?”

    江彬抹了抹脸上的血污点头道:“是,已经在五里开外了,第一波的鞑子被我们干掉了大半,但我们也损失了近两千,第二波看样子又是五六千,鞑子奸诈,是用这第一波拼的我们筋疲力尽,第二波骑兵冲来我们定是抵挡不住,快往南撤,我派人护着你。”

    宋楠皱眉道:“往南撤?这不是找死么?一旦撤退便是灭顶之灾,人腿岂能跑的过马腿?”

    江彬道:“没法子,能撤回多少是多少,三十里外我们筑了工事,只要能退回工事坚守,便好办了。”

    宋楠摇头道:“绝对撤不回去的,撤回去便是全军覆没。”

    江彬摊手道:“那怎么办?难道全部在这里等着鞑子的第二波第三波上来把我们全杀了?”

    宋楠想了想道:“撤往两侧山坡,鞑子仗着马快人多,但他们绝不会下马进攻山坡。”

    “可是皇上在南边啊,这么一来岂不是让鞑子长驱南下追赶皇上么?”

    宋楠摇头道:“不会,皇上应该已经在数十里外了,鞑子一时半会追不上,再说,鞑子若敢深入,反倒是件好事。”

    江彬道:“好事?”

    宋楠道:“别问了,上了山坡再慢慢跟你说明,时间紧迫,快下令吧。”

    江彬虽然疑惑,但出于对宋楠一直以来的信心,也不再犹豫,吹响号角传令下去,明军士兵立刻纷纷往两侧的高山山坡上撤离,第一波鞑子骑兵五千人已经剩下了不足两千,本已几近绝望,忽见明军往两侧撤退,顿时勇气大增跟着猛追猛冲,明军付出两百多人的代价才冲到山坡上,回头一顿羽箭射下来,这才挡住他们的疯狂追击之势。

    第二波五千骑兵冲锋而至的时候,战场上已经无一名明军的身影,满地的死尸狼藉,草地上一片殷红,惨不忍睹。

    带队的鞑子将军赶紧将消息送达给后边的秃猛可,请求秃猛可给予指示。

    秃猛可率着数百骑赶到战场,果见明军撤到两侧的山坡上,中间的山谷已经完全洞开,不由得仰天大笑道:“哈哈哈,明军不堪一击,这便当了缩头乌龟了,传我号令,大军往南追击,明朝小皇帝定然逃不远,誓要拿住他。”

    一名万户总管赶紧上前道:“尊敬的大汗,率军深入乃是大忌,咱们可别中了汉人的诡计啊。”

    “诡计?他们都被打的躲到山上当山老鼠了,还能有什么诡计?”秃猛可不屑道。

    那万户总管忙道:“大汗,咱们在此地已经呆了快九天了,明朝的援军定然已经从各处赶来,咱们现在深入很可能要遭遇他们的援军,孤军深入实为不智。咱们莫如见好就收,割了这些汉人的头颅回乌兰巴托为好,再说咱们的给养也快要告罄,耗下去对我们不利。”

    秃猛可拧着眉头想了想道:“你说的倒是有道理,但白白放了明朝小皇帝逃走,着实于心不甘。”

    “大汗,不如派两千铁骑去追赶,大部队按兵不动,若遇到明军的援军,咱们也好及时撤离隘口之外,岂不两全其美?”

    秃猛可点点头道:“好,便听你的,派两千轻骑南下追赶,其余人马退后扎营,密切监视两侧山坡上的明军,这帮山老鼠虽然已经溃败,但也需防止他们夜间突袭。”

    山坡上,宋楠手搭凉棚看着山谷中的一队骑兵飞驰南下,鞑子大军却退后扎营,不由的跺脚骂道:“好奸诈的鞑子,果然小心翼翼。”

    江彬咂嘴道:“不知道皇上走了多远。”

    宋楠道:“放心吧,皇上定会无碍,天色已晚,鞑子兵最多追出五十里外边不得不停下来扎营,明日便是第九天了,该到的人应该要到了,若还不到,那可是滔天大罪。”

第二七八章 盘肠大战(二)

    第二七八章(感谢花花的月票,感谢狮魔王的打赏)

    天黑之后,宋楠吃的饱饱的,喝了一大皮囊的水倒头便睡,江彬自然知道宋楠这几日的辛苦和煎熬,命人不得打搅。

    这一夜宋楠睡得很香,虽然睡在山坡的杂草和乱石之间咯的身上很不舒服,但这一夜无需提心吊胆,无需考虑会被鞑子摸上山来,因为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山下,替自己站岗放哨。

    天明时宋楠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回到京城的家中,躺在大木桶中痛痛快快的洗澡,陆青璃替自己搓着身体,叶芳姑拈起美味的点心往自己的嘴巴里塞,小郡主端着酒杯往自己嘴巴里灌,戴素儿在一旁吹着曲子婀娜起舞。

    宋楠开心的大笑,舒服的叹气,猛然间门窗洞开,正德满头满脸的鲜血冲进来,身后跟着几十名凶狠的鞑子,抓着正德便往外拖,正德举手高叫:宋楠救我。宋楠想起身去救,却发现怎么也动弹不了,焦急之下身子一振醒了过来,四下里虫声唧唧,山谷间风声呼啸,远处传来战马的嘶鸣,这才发现原来是南柯一梦。

    宋楠抹着冷汗起身,东边的天空中已是鱼肚白色,天快要亮了,不远处的岩石后边,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那里往下看,那是彻夜未眠的江彬。

    宋楠走到江彬身边,在岩石上取过水囊咕咚咚喝了几口,江彬笑道:“宋兄弟,这一夜睡的可舒服?”

    宋楠舒展着筋骨道:“简直太舒服了,在烽火台顶上七天七夜,每一夜都提心吊胆,生恐鞑子摸上来,哎……”

    江彬咂嘴道:“昨夜我还和马鸣他们说,宋兄弟真是神人,在数万鞑子兵的围困下,硬是没让鞑子兵碰到皇上一根毫毛,这份本事谁能比的上?宋兄弟,当哥哥的不是拍你马屁,我可真的服了。”

    宋楠笑道:“你莫给我抬得这么高,若非那座烽火台地势陡峭,我岂能守得住?只能说皇上洪福齐天,鞑子进攻的地方偏偏有这么一处地方可以防守,那烽火台堪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换了谁也能守得住。”

    江彬伸手从腰间摸出一柄双筒火铳来道:“兄弟啊,莫骗我,这玩意刚才我和兄弟们研究了一下,可了不得啊,你甚时候弄了这玩意在手了,兵部有这样的厉害家伙为何不给咱们边镇的兵马配备一些,有了这玩意,还怕鞑子作甚?”

    宋楠赶紧收起火铳低声道:“可别乱说,这玩意是我私自铸造的,这事儿回头定有人找我麻烦,我这是私造火器;江大哥若想要我可私下送你几柄玩玩,若是张扬可不成。”

    江彬愕然道:“你自己弄出来的?啧啧,我猜想定是靠了这玩意你们才在那烽火台顶坚守这么多天的吧。”

    宋楠点头道:“若非弹药清水食物不足,在上面呆一辈子鞑子也休想攻上去,这事回头再说,鞑子有什么动静?”

    江彬转头道:“没动静,鞑子有恃无恐,知道咱们无力进攻,都在北面的山谷中扎营睡大觉,我担心的反倒是南下的那股骑兵,若是真的追上皇上的车驾可怎么得了。”

    宋楠刚要说话,忽听身边一名士兵惊叫道:“江大人,您瞧南边那是什么?”

    众人眯眼往南眺望,在高出看的很远,但见灰蓝的天空下,南边不知多远的山谷中冒出一股冲天的烟柱,黑色的烟柱极为显眼,像是传递消息的烽火。

    江彬愣了愣皱眉道:“南边发生什么事了?”

    宋楠极目细看,山谷的地平线上似乎有黑点迅速往北奔来,晨风中隐隐有马蹄的轰鸣之声传来。

    “是鞑子,是昨日南下的鞑子兵。”宋楠惊叫道。

    “啊?鞑子这么快便回转了,难道皇上被他们追上了?”江彬傻眼了。

    宋楠急促的道:“我想不会,那烽火作何解释?我估计是遇到了咱们的援军大队,那烽火应该是前来救援的大军所点燃。”

    “援军?”江彬面露喜色:“援军到了,谢天谢地。”

    宋楠摆手道:“江大人,速速下令全军下山阻拦。”

    江彬愕然道:“为什么?下去找死么?北面可是有鞑子的主力呢。”

    宋楠道:“北面的鞑子大军定会撤离,咱们下去劫了南边来的鞑子骑兵的后路,南北夹击歼灭他们。鞑子主力若敢截击我们,则会被拖延住时间,援军大军一到,他们便无法脱身了;昨日可算不得什么功劳,这才是真真立功的机会呢。”

    江彬心头有些害怕,这要是一下山,南北都是鞑子,自己这三千多人如何是敌手?可宋楠说的也有道理,若是能拖住鞑子主力,援军到来便可和鞑子大战一场,这可是最佳的建功立业的好机会。

    “别犹豫了,我还能害你不成?”宋楠微笑道:“你不想进京跟兄弟一起过快活日子么?富贵险中求,瞻前顾后焉能成事?再说鞑子气焰如此嚣张,岂容他们欺负了咱们拍拍屁股跑路?你能忍我可不能忍,我这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足有十几处,找谁算账去?当然是这帮狗鞑子了。”

    江彬不再犹豫,宋楠都不怕,他怕个鸟?

    江彬暗地里不止一次跟宋楠做过比较,凭什么宋楠起点比自己还低,一有机会便青云直上,如今已经混到了北镇抚司镇抚的职位?而自己虽然也是蔚州卫说一不二的主事官,但跟宋楠比还是差了一截。究其原因固然是宋楠脑子活络善于抓住机会,更重要的一点是宋楠比自己豁的出去,这家伙有时候做事简直惊世骇俗,相比之下自己则太过稳妥了些,说难听些便是瞻前顾后顾虑的太多。

    号角呜呜吹起,两侧山峰上的明军个个面面相觑,江大人下令下山拦截南边奔来的鞑子骑兵,这不是让人去送死么?但军令如山,江彬的脾气蔚州卫众人都清楚的很,虽然平日嘻嘻哈哈和气的很,营中相互称兄道弟勾肩搭背也没什么顾忌,但一旦战场上有人胆小怯战或是不听号令,江彬会让你生不如死。

    半月前黑山堡一场遭遇战中,一名旗官临阵顶嘴,事后被江彬当众斩首,尸首绑在蔚州卫衙门前的木柱上三天还挂上临阵脱逃的牌子羞辱,由此可见一斑。

    山坡上的明军一出动,北边的鞑子大营立刻得了消息并迅速做出反应,数千骑兵开始集结,准备发动冲锋。

    南边奔来的两千鞑子骑兵越来越近,山坡上的明军哨探发出信号,示意在鞑子骑兵之后有另一队人马接近,此举证实了宋楠的判断,果然是有明军在后驱赶,鞑子这两千骑才落荒后撤,明显追击的明军一定不少,否则两千鞑子兵岂会掉头便跑,连打都不敢打。

    “拦住他们。”江彬大声下令,三千多蔚州兵马也无需列阵,只散兵阵型迈着两条腿悍不畏死的朝南边冲去。

    鞑子骑兵避无可避,极为无奈的被三千蔚州兵纠缠上,但蔚州兵付出的代价是巨大的,光是迎面的冲击,由于没有弓箭巨枪的保护,便被撞飞了数百,接下来又被后续冲来的鞑子骑兵践踏冲散,盏茶时间便丢掉了六百多条性命,但随着阵型的交错,鞑子骑兵宛如陷入泥潭被缠得无法逃脱。

    宋楠抢了一匹战马往南冲锋,远远看见黑压压的明军骑兵掩杀而至,那真的是骑兵,而且是盔甲鲜明举着龙旗的骑兵,数量少说也有四五千人;其中一千人手中举着的不是闪亮的兵刃,而是一个个火铳和鸟铳。

    我靠!神机营!

    宋楠一下子明白过来了,张仑到了,这家伙不仅是将奋武营带来了,而且将三大营之一的神机营也带来了,这四五千骑兵定是从神机营和奋武营中选出的骑兵。神机营中只有骑兵一千,奋武营中有三千骑兵,这是合兵为大队骑兵跟鞑子硬碰硬的节奏;不用说,大队步兵和神机营的辎重定在后方跟进,一定是昨晚发现了这两千鞑子骑兵的行踪,张仑便立刻领军前来追赶。

    宋楠高兴的差点从马上蹦下来,高声吼道:“兄弟们,京城团营神机营的援兵到了,杀啊。”

    蔚州卫残兵士气大振,两千鞑子骑兵寸步难行,直拖了一刻钟的时间,当张仑率神机营和奋武营混合骑兵赶到的时候,鞑子只有三百多人摆脱纠缠冲往北面,剩下的依旧被蔚州卫士兵纠缠陷入苦战。

    神机营火铳鸟铳齐放,奋武营骑兵一顿横扫,战场上再无悬念,两千鞑子骑兵死了一千七百多,剩下三百侥幸逃往北边大营。

    “小公爷,你可来了。”宋楠纵马迎上去。

    张仑一身戎装,银盔银甲身上披着大红披风显得潇洒飘逸,猛见一名面孔黝黑全身破烂不堪的人骑马迎上来,还亲热的叫自己的名字,顿时愕然。

    “你是何人?”张仑道。

    宋楠哭笑不得道:“我是宋楠啊。”

    张仑差点一个跟头栽下马背:“你是宋楠?你怎地变这幅摸样了?”

    宋楠回头看看自己浑身上下,挠头道:“我还能怎样?你被两万鞑子兵困上九天试试?站着说话不腰疼。”

    张仑哈哈大笑道:“哎,这幅摸样,要是回到京城不知道多少人会把你当成乞丐,你也有今天,哈哈哈。”

    宋楠翻着白眼道:“皇上可脱险了?”

    张仑笑道:“皇上和刘公公等人已经在蔚州,朝中大臣也已经赶往蔚州迎驾,宋楠,这回你可露脸了,不错,护驾有功,看来丰厚封爵是没跑了。”

    宋楠指着北面道:“先别说这个,九日时间我被鞑子欺负的够惨,你要是我宋楠的朋友,便替我出了这口恶气,我瞧鞑子是要准备撤退了,哪里有一万五千鞑子兵,你敢上么?”

    张仑嘿嘿一笑,吩咐身边一名将领道:“传令下去,命辎重和步兵加快速度,一个时辰之内必须赶到此处。”

    那副将轰然应诺策马而去,张仑吩咐一名将领脱下盔甲让宋楠穿上,鄙夷的道:“破破烂烂的跟个叫花子,丢爷们的脸,穿上吧。”

    宋楠一边穿盔甲,心中一边骂:你妈那个比,狗东西,回京后好生的折磨你妹子去。

第二七九章 盘肠大战(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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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秃猛可本已经整队欲行攻击胆敢下山拦截的蔚州残兵,但当他得知明军援军到达的消息后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赶紧撤军!

    特别是目睹来援明军摧枯拉朽般的歼灭被堵截的两千骑兵之后,秃猛可意识到,来的是明军的精锐主力,而且是大队的骑兵,机动性不输自己的鞑靼大军,事情有些大条了。

    情况陷入两难境地,无论秃猛可多希望能快速撤离这片山谷,却也不得不谨慎从事,慌乱拔营撤离是为兵家大忌,对方是精锐骑兵,轻易便可趁着撤退时的混乱冲散大军的队形,后果不堪设想。

    虽然很是踌躇烦躁,但很快,逃回的士兵带来的消息让秃猛可重燃希望之火,增援而来的明军虽是精锐,但其数量只有三四千人,加上蔚州卫明军步兵的两千残兵败将也不过五六千人,自己的手头还有一万五千铁骑,在实力上完全不惧,若是正面开战,赢面极大。

    唯一可虑的是,不知道明军后续的援兵有多少,到了什么位置,万一打了一半,大队明军增援到达,岂不是被拖在泥潭中难以脱身。

    秃猛可紧急召开军中将领会议征求意见,然众鞑子将官的意见很不统一,有的主张即刻出击将面前的明军击溃,大胜后凯旋班师;有的则主张以数千骑兵断后,主力立刻撤出长城隘口,回归鞑靼境内,以免被后续明军的援军拖延住不能脱身。

    权衡再三之后,综合几名部族首领的意见,秃猛可选择了撤兵,虽然他很想打这一仗,但他不能拿手头的精锐冒险。鞑靼国兵力着实有限,自己统一各部的过程中付出的代价也不小,鞑靼国男丁人口也下降的很厉害,全鞑靼目前勉强有十万可战之兵,都是他的心肝宝贝。

    自己此行为了抓获明朝小皇帝一共调集了四万大军,两翼的战事加上此处的损失,死伤已近万余,虽然明军的伤亡也不下这个数目,但明军拼的起,自己可拼不起;若此战失利,主力损失过巨将会带来毁灭性的后果,明军若大举讨伐,自己这个达延汗能否继续坐下去都成问题。

    考虑到种种掣肘之处,秃猛可最终决定撤兵,但撤兵也有个合适的撤法,当着明军的面撤离长城葫芦型隘口是件危险的事情,秃猛可不愿被明军吊着尾巴打的不能还手,于是他想出了一个掩人耳目之计。

    ……

    步兵们战场打扫完毕,张仑带来的四千骑兵列阵前移呈待发之势,严密监视鞑子大军的动向,做好随时出击和迎敌的准备;虽然有的部将建议即刻乘势追击,但张仑没有被首战告捷冲昏头脑,他要等待后续的奋武营和神机营的步兵抵达之后才肯动手,奋武营一万人马加上神机营三千火器和鞑子方有一战之力,鞑子的一万五千多骑兵可不是纸扎泥糊的摆设。

    只有一种情况下张仑才会选择即刻进攻,那便是鞑子拔营撤退,这一点也是宋楠和张仑的共识。

    张仑和宋楠并骑立在一座青草坡上,看着数里外鞑子军营的动静,宋楠手中抓着一块干烙饼大嚼,七八天都没吃饱过一顿,现在感觉好像老是吃不够,一会功夫已经吃了三四张烙饼。

    张仑皱眉看着远处鞑子军营的动静,看着宋楠道:“鞑子兵看上去一点也不慌乱,果然是难缠的对手,我本以为他们会撤军或者强攻我们,可他们一点动静也没有,还真沉得住气。”

    宋楠咽下最后一口面饼,噎的翻翻白眼,打了个饱嗝道:“鞑子不识相,知道小公爷前来居然不逃,可有他们苦头吃了。”

    张仑白了宋楠一眼道:“拿我打趣是么?接了你送到的信我可是昼夜不停的往这里赶,一路上人困马乏,要是鞑子强行进攻我们很难挡得住,步兵最少要一个时辰以后才能赶到,我可不想现在和鞑子交锋。”

    宋楠笑道:“我明白,我估计你需要十天时间到达,你比我想象的要快,临出京前我请你做好救援的准备,小公爷虽然不以为然,但事实证明,小公爷还是信任在下的。”

    张仑叹道:“是啊,临行前你要我调兵驻扎在城北,我确实以为你是大惊小怪,事实证明你是对的,这回可是凶险到极致,若皇上被鞑子擒获,那可天下大乱了。”

    宋楠笑道:“小公爷,这回这个大功劳算不算是我送给你的?就凭你千里迢迢率军从京城出发来援,便是大功一件;左近的大同和宣府的援兵还不知在何处,京营这回可是露脸了。”

    张仑一笑道:“你莫卖乖,不用你提醒我,总之记着你这次的好便是,总算你还是有良心的,我嘴巴没你甜,也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以后我会补偿你的。”

    宋楠一笑道:“咱们之间谈什么补偿,只要小公爷别见了我便喊打喊杀便心满意足了,若说我有所求的话,我只求小公爷能成全我和令妹的婚事,劝劝老公爷高抬贵手。”

    张仑道:“老爷子这回恐怕也不会反对了,宋楠,你很不错,不光是有些本事,运气也很好;皇上遇袭本是件坏事,但你偏偏从中得利,运气实在太好,我也不得不服了你。”

    宋楠哈哈笑道:“这是运气么?这样的运气我可不想要,差点便死在那烽火台上,谁爱要这样的运气?我只是未雨绸缪罢了,皇上出巡边镇,我自然要考虑到最坏的情形,跟你打招呼也是希望一旦有变故便能及时的救援,这叫有备无患。”

    张仑撇嘴道:“说到底还是撞大运,鞑子不来,再有备无患也无用。”

    宋楠呵呵笑道:“说的我好像希望皇上遇袭似的,我可受不住。”

    张仑看着远处的敌营道:“且不谈这些,眼下的麻烦还没解决呢,说不定鞑子一发疯全力进攻,你我都要死在这里,还谈什么功劳。”

    宋楠摇头道:“应该不会,秃猛可是怕后续的援兵缠住他们,他一定不会主动进攻,他可不知道你小公爷也担心他会拼死一搏呢。”

    张仑吁了口气道:“也是,两万人围困一座十几丈高的烽火台却拿不下来,这人该有多蠢?”

    宋楠哈哈大笑道:“小公爷,不是我打击你,你带两万兵马也一样拿不下烽火台,因为有我在。”

    张仑翻着白眼晒道:“你走狗屎运罢了,两万人还攻不下来,我回家抱孩子养老得了。”

    宋楠摇头道:“你若见了那烽火台的险峻便知道难度了,鞑子没有云梯等攀爬器具,十几丈高的峭壁人爬上去都是件困难的事,更何况上边还有人手握火器驻守,你倒是攻攻看?起先几日秃猛可以为可以困死我们,后来发现我们有干粮清水压根困不住,这才着急强攻;前前后后十几次进攻死伤了上千人,换做是你,你该怎么办?”

    张仑道:“你什么火器能有这么大威力。”

    宋楠将腰间的双筒火铳霰弹枪取下来给张仑看,张仑翻来覆去的瞧皱眉道:“这是什么火铳,我怎么没见过。”

    宋楠取回插在腰间道:“我只能告诉你,此物可连续击发,无需点火,打击距离三十步,笼罩方圆丈许范围,在烽火台顶上有二十三只此物,若弹药充足,食物清水充足,我在峰顶呆上一年鞑子也休想爬上来。”

    张仑愕然道:“这么厉害?从何而来?”

    宋楠神秘的道:“小公爷若有兴趣,回京后可协助我请朝廷拨款批量制造此物,我也可与小公爷共享。”

    张仑捏着下巴道:“你莫告诉我此物是你私自制造出来的,兵部可饶不了你。”

    宋楠哈哈大笑:“饶不了我?我怕他们会求爷爷告奶奶的的来求我呢。”

    张仑不以为然,觉得宋楠是在吹牛,但宋楠确实守住了烽火台八日,这一点倒是无可置疑的,只能归结于鞑子的愚蠢了,张仑心里颇不服气,心道:若是我围困烽火台,日夜不停的进攻累也累死你们了,还怕拿不下来?

    两人谈谈说说间,猛听得敌营中号角长鸣,赶紧手搭凉棚眺望,但见鞑子军营中尘土甚嚣,黑压压的骑兵开始在营前集结,竟有进攻之态。

    张仑惊道:“鞑子要进攻!”

    宋楠也愕然,他刚才还认为鞑子不会主动进攻,转眼便被打了个大嘴巴。

    “好像是要进攻。”

    “快,传我号令,准备迎敌。”张仑无暇奚落宋楠的误判,策马冲下土坡,宋楠皱着眉头紧随其后驰往阵前,心中不断的思量鞑子的用意。

    鞑子兵难道真的要和明军死磕?这事儿有些蹊跷。

第二八零章 盘肠大战(四)

    鞑靼骑兵四千人整队待发,马儿不安的刨着草皮打着响鼻,鞑子士兵的脸上也写着不安和紧张,他们是被勒令断后的四千骑兵。他们的任务是掩护主力大军撤退,在这四千骑兵整队往前缓缓小跑的时候,后方的鞑靼骑兵已经开始掉头往北,往十里外长城隘口处撤离。

    这便是秃猛可的满天过海之计,让这四千骑兵佯攻拖延时间,让主力骑兵快速撤离。

    密密麻麻的鞑子骑兵像泼在草地上的一摊墨汁缓缓蔓延开来,渐渐分为三队,一队两千骑兵从中间正面冲向明军,而另两队各一千骑兵向左右两翼拖后包抄,呈品字形往明军战阵冲去。

    明军骑兵严阵以待,四千骑兵中有一千是配备火铳鸟铳的神机营骑兵,他们理所当然的在最前面,准备给鞑子骑兵来个迎头痛击,之后身后的三千奋武营骑兵便会冲上肉搏,到那时火器也派不上用场了。

    鞑子骑兵的速度由慢到快,隆隆的蹄声像天边的惊雷,大地也为之颤抖,一千神机营骑兵呈三排站立,前排的三百多名举着火铳瞄准,后面的两排负责装药和传递,这便是神机营常用的火铳三段击战法,可保证在有效距离内的连续击发。

    神机营的火铳也非同寻常,不仅有长杆及远的鸟铳,也有巨型的多管火铳,但骑兵配备不了这种火铳,它们太过笨重,后座力巨大,只能由步兵操持射击,且有炸膛、难以控制、过热的各种缺点,故而整个神机营中只有两百杆并非主流。

    火铳和鸟铳虽然威力比弓箭强,但有效击杀距离在六十步左右,比弓箭的射程短了一半,这是硬伤,不过铅砂的大面积覆盖对付骑兵的冲锋很是有效,只要在射程内几乎不可能放空;故而鞑子骑兵冲锋的气势虽然慑人,但明军士兵却并不太慌张。大面积的覆盖连续发射之下,鞑子冲到近前不付出数百伤亡是不可能的。

    然而奇怪的一幕发生了,鞑子骑兵凶猛冲击而来,却在半途上缓缓减速,在到达百步之外,突然全部勒马停住,双方相聚一百来步,眼力好的都能相互看到对方的鼻毛,可就是大眼瞪小眼的交不了手。

    “怎么回事?”张仑愕然道。

    鞑子骑兵中号角急促的响了三声,所有的鞑子骑兵忽然弯弓搭箭,咻咻之声大作,满天的箭雨铺面而来,这是强弓射出的箭支,鞑子骑兵利用射程的优势反倒先动手了。

    “搞什么名堂。”张仑怒不可遏,但好在神机营骑兵的装备标配中有圆形藤盾,不待张仑下令,神机营骑兵统领便已经大喝着命士兵擎盾挡箭。

    嘭嘭嘭,噼里啪啦,一阵乱响,明军倒下了七八十,人没受伤几个,马儿被射倒了一片。

    “他娘的,好奸猾的鞑子。”张仑气急败坏的大吼。

    宋楠举着一个小盾牌在头顶,眼睛却看着远处的天空,但见半空中黄云蒸腾,显然鞑子营中的兵马正在调动。

    张仑大喝道:“冲。”

    众骑兵策马窜出,对面的鞑子骑兵呼喝一声忽然掉头撤退,张仑大吼:“冲上去,宰了他们。”

    一名副将忽然叫道:“提督大人,两翼发现鞑子骑兵。”

    张仑一惊,左右看去,只见鞑子大营中各有一只骑兵沿着左右山谷包抄而出,黑压压的不知有多少人马,鞑子看来是想正面佯退,引诱自己入包围圈。

    “撤,撤。”张仑大吼道。

    宋楠忽然叫道:“不能撤,鞑子要逃。”

    “逃什么?两侧包抄过来了。”张仑怒道:“你一边去,捣什么乱。”

    宋楠指着远处升腾的黄云道:“是鞑子大军要逃,正面在给咱们演戏呢;正面的鞑子兵没多少,说进就进,说退就退,大队骑兵能有这般灵巧?正面不会超过三千人,两侧人数也不多,显然是要拖延时间,让我们以为有埋伏不敢进攻。”

    张仑定神细看,啐了口吐沫道:“果然奸诈。”

    宋楠道:“冲上去先歼灭这帮演戏的家伙再说,拖住鞑子大队的脚步。”

    张仑叫道:“正是,给我冲!”

    明军骑兵滚滚向前,万蹄齐奔,地动山摇。前方的鞑子骑兵不能退往大营,又无法掉头应战,但听号角连响,两侧的鞑子骑兵不得不往中间聚拢,掩护中间演砸了的两千鞑子转身。

    轰轰轰!火铳发射之声大作,相聚数十步距离时,神机营的火铳终于喷出了怒火,一瞬间便人仰马翻遍地是翻滚的马匹和人体,但火铳只有机会发射出一轮,眨眼时间双方骑兵便毫无花哨的撞击在一起,就像两股巨浪迎面撞击在一起,顿时浪花飞溅如雪;中间的交战之处凭空飞起数十具身体,盘旋着抛落在人群中,瞬间被砍杀成肉酱。

    杀!

    嘶哑的呼喝声响彻云霄,长刀赫赫作响,头颅肢体乱飞,血液混杂着血肉喷溅,数千人的肉搏场面让人不忍卒睹,每一刻都有数十人失去生命,呼喝、喘息、惨叫、呻吟……各种毛骨损然的声音汇聚在一起,交织成死亡的交响乐,一个又一个解脱了的灵魂在空中飞舞,直至被死神吞噬,消失于虚无之中。

    战斗的形势逐渐明朗,在最初的势均力敌之下,明军京营的战力本不如鞑子骑兵,但他们胜在装备精良,盔甲兵刃战马无一不是大明军中最好的装备。反观鞑子骑兵在装备上便吃了大亏,他们有的只有普通的藤甲,有的甚至连甲胄也没有,同样对砍一刀,鞑子实打实的挨上一刀,明军士兵却有甲胄护体,落个轻伤,数刀砍不死他们,鞑子兵们自己便已经失去的信心。

    随着越来越多的鞑子兵的倒下,双方的人数已经不成正比,雪球越滚越大,鞑子兵终于意识到不是敌手,当数名鞑子拨马逃窜的时候,恐慌如瘟疫一般迅速传染,鞑子的几名千夫长怒喝着砍了十几个溃逃的士兵之后终绝望的放弃了这种无谓的恐吓,拨马加入溃塌的士兵中间。

    剩下的三千鞑子骑兵拨转马头如丧家之犬往鞑子大营溃逃而去。

    张仑满脸是血,龇牙大笑道:“狗鞑子不过尔尔,追!”

    进入追杀模式之后,明军更是得心应手,神机营的火铳兵正是这方面的大能,他们熟练在马背上轰隆轰隆的发射着铅砂弹,每一次发射都将前方菊花对着自己狂奔的鞑子兵连人带马轰的血肉模糊。此时也无需什么三段击了,开完一枪迅速装弹再射,在他们眼中,这些鞑子根本就不是人,而是一群群奔逃的猎物,自己要做的只是轻松的追击收割便是了。

    从战场到大营的五六里距离,平时骑马冲锋只需盏茶时间,但此刻在鞑子兵的心中却感觉无比的漫长,长的好像这条路没有尽头永远抵达不了终点一般。

    三千溃败骑兵被一路追杀,沿途倒下无数的尸体,两千余骑幸运儿终于看到了希望的曙光,大营中数千骑兵终于出动前来接应了。

    明军明智的选择了收手,距离敌营已经不足三里,再追下去便不是追击,而是送人头了;传令兵吹起号角,众骑兵拨转马头赶在鞑子大营中接应的大军冲出之前迂回绝尘而去。

    大营中的骑兵也并未打算追出来交战,只将两千丢盔卸甲的溃败之兵掩护接入大营便缓缓回撤,列在营前戒备。

    秃猛可暴跳如雷,后营的数千骑兵本已开拔,前面却连半个时辰也挡不住,要是继续撤退的话,明军怕是要纵马充入大营践踏了,无奈之下,只得下令中军骑兵立刻出战阻击,这么一来,撤退的计划便泡汤了。

    “气死我了,我草原上的雄鹰居然被兔子撵着跑,你羞也不羞?”秃猛可对着殿后骑兵统领和其帐下四名千夫长怒喝。

    “我等该死,请大汗降罪。”统领哲尚别羞愧欲死,不过他是个心直口快之人梗着脖子道:“但卑职不明白,明明他们只有那么点骑兵,大汗干什么不全军出击将他们统统砍杀成肉酱,却偏偏要撤退?宰了他们撤退难道不成么?都说害怕明狗的援军,援军在哪?我怎么一根鸟毛都没见?”

    “你还强辩,找死。”万户总管怒喝道:“败军之将,拖出去砍了。”

    秃猛可一挥大手道:“慢,哲尚别说的有道理,咱们就是被什么子虚乌有的援兵吓住了,刚才我若全军出击,早就将他们尽数歼灭了;也罢,他们要战,咱们便奉陪,既然走不了,便尽数灭了他们再走。”

    两名部族首领和一名万户总管面面相觑,欲上前劝阻,秃猛可铁青着脸大喝道:“谁要是多言,本汗便砍了他,我受够了,这十天来本汗遭受奇耻大辱,再不想忍耐下去了。传我号令,撤离的后军急速返回,备马列阵,本汗要和明军决一死战。”

第二八一章 盘肠大战(五)

    第二八一章(感谢看书虫虫、根087班、acxld三位兄弟投的一堆月票。)

    明军尚处在战胜的兴奋之中,这一仗杀的过瘾,干掉了两千鞑子骑兵,差点追到了鞑子大营面前,若不是有撤退的号令,红了眼的这帮家伙们会脑子一热直接冲入鞑子大营之中。

    但撤回之后刚刚整顿好阵型,大伙儿还和一塘水鸭子般叽叽喳喳的议论,相互攀比自己杀了几个鞑子的伟绩,便听见鞑子大营中号角长鸣,众人伸脖子看去,但见鞑子骑兵铺天盖地从营中涌出,整顿好队形缓缓的朝南边行进过来。

    “不好,鞑子要反攻。”几名副将高声叫道。

    张仑眉头紧锁,高声喝道:“火铳手列队准备,骑兵上马列队,准备接战。”

    宋楠也吓了一跳,鞑子看来是被惹火了,秃猛可居然不管不顾的大举进攻,这下麻烦大了,论实力,明军可不是对手,双方骑兵人数的差距接近三倍,即便刚刚的战斗歼灭了两千鞑子骑兵,鞑子的人数还有一万三千人,岂是己方区区三千骑兵和两千蔚州残兵所能抵挡的。

    但事到如今,只能硬着头皮接战,但须得在战阵上讲究一番,面对鞑子的全军突击,若是直接迎战,怕是一瞬间便被冲散阵型而大败。

    “小公爷,江大人,正面迎敌实为不智,咱们只需拖住鞑子等待援军到达便可,不必直接迎敌。”宋楠叫道。

    张仑皱眉道:“怎么拖?鞑子兵一进入冲刺距离便会如排山倒海之势而来,掉头撤离也是来不及的,被骑兵追杀的后果之可怕你不是没见到。”

    宋楠想了想,转向江彬道:“江大人,兄弟说话唐突,但此战恐需蔚州兵做出牺牲了,蔚州卫已是残兵,作战主力还需是奋武营和神机营,干系此战胜败,我不得不提出……哎……”

    江彬面如土色,他明白宋楠的意思,宋楠的意思是要蔚州兵马上去当炮灰了,蔚州的步兵在这种骑兵大战中委实用处不大,可能上前去当炮灰才是最佳的用途,但毕竟是跟随江彬多年的手下,这一仗全部灰飞烟灭,让江彬如何受得了;再说宋楠**裸的提出来,也让江彬受不了,怎么说宋楠也是蔚州卫出身,怎么能亲手将蔚州卫兵马送入地狱。

    江彬喘着粗气鼻息煽动,双手搅在一起捏的骨节卡巴卡巴作响,却不说话。

    宋楠叹了口道:“罢了,当我没说,我也不忍心如此。”

    江彬缓缓摇头道:“兄弟,我没怪你,便是你不提出来,我也心中闪过这个念头,鞑子既然决意进攻,躲也是躲不掉的,若不能拖住鞑子骑兵掩护小公爷的兵马撤退,恐连京营兵马也未能幸免。但是……我总是……总是难以启齿。”

    宋楠拍拍江彬的肩膀叹道道:“江大哥,我知道你的感受蔚州卫兵马是你亲手带出来的,他们和你感情很深,我也是出身于蔚州卫,也不愿这么做。但一切须得从大局着想,打仗死人咱们已经司空见惯,但我们所要做的便是以最小的损失换取最大的胜利,这才是明智之举。”

    江彬默然无语,宋楠低声道:“我知道此举有些冷血,你定害怕事后为人所唾骂,但你放心,我永远站在你这一边,我也会和蔚州卫的兄弟们在一起血战到底,死也要死在一起,这便是我个人所能做的。即便是你我,在这场大战之中的生死也无足轻重。如何定夺,还是你自行决定。”

    江彬身子一振,抬眼看着宋楠,只见宋楠翻身下马,缓缓抽出腰间长刀,将腰间锦衣卫腰牌丢弃在一旁,从地上拾起一具破损的普通盔甲穿戴好道:“从现在起,我宋楠便是江大人手下一名士卒,我会誓死杀敌,和蔚州卫的兄弟们共存亡。”

    “宋兄弟……!”江彬抖着嗓子叫道。

    “宋楠,不可,我不同意,皇上要我将你好好的救回去,你岂可如此?”小公爷厉声叫道。

    宋楠微笑道:“这一战其实关乎的不是替皇上报仇找回面子的问题,击溃鞑子主力,可保大同蔚州宣府一线的边镇十年甚至二十年的安宁,意义极为重大,你们都别婆婆妈妈的了。”

    江彬咬牙喝道:“好兄弟,咱们下辈子再做兄弟,我决定了,拼死挡住鞑子,蔚州卫的兄弟们从来不是怂包。”

    张仑跳下马来将宋楠拉到一边低声道:“你疯啦,干什么要去送命?你……你让我妹子怎么办?”

    宋楠微笑道:“小公爷,我若死了,岂非正好遂了老公爷的心愿?”

    张仑骂道:“不识抬举,你自作死便去死,真是愚不可及。”

    宋楠笑道:“小公爷关心我,宋楠感激不尽,其实没你想的那么严重,我们的生死在于你小公爷手中,后续援兵若真如小公爷所言即将到达,我们根本就不会死,除非小公爷的兵马在路上散步赏景,那我们可真的就要全军覆没了。”

    张仑瞠目道:“万事有意外,我岂能保证他们一定能及时赶到?”

    宋楠摇头道:“此言差矣,你是两营提督,你都不肯定,还来打什么仗?小公爷,蔚州兵马若是全军覆没,你却不能藉此重创鞑子的话,这数千条性命便是你的责任;若能大败鞑子兵,死者得其所,你我和江彬若能活下来,这份功劳谁能比拟?”

    张仑吸了口气缓缓点头道:“也罢,事已至此,唯有一拼;我命神机营一千火铳兵跟随你们,我的骑兵可要退后了,你万万小心,可别枉送性命。”

    宋楠点头道:“谢小公爷,小公爷抓紧派人去催促后援,半个时辰之类若是不能到的话,小公爷便率骑兵赶紧撤退,若我死了,回去告诉令妹一声,便说我宋楠辜负她了,来生再给她补偿。”

    张仑一跺脚,翻身上马,一连串的下达命令,一千神机营骑兵归入宋楠指挥,其余两千多奋武营骑兵急速后撤,蔚州两千步兵人均配备弓箭一套,摆开阵型横在山谷中。

    为了不间断的远程射杀,所有队列皆为三排,借鉴神机营三段击战术,弓箭手每隔十步一排交错站立前排射发之后后退,由后排补充,火铳兵则是传递装弹无需前进后退。

    与此同时,众人将战场到处散落的人尸马尸兵器盔甲等杂乱之物拖到一起,形成一道简易的屏障,给鞑子骑兵的冲击增加难度;做完这一切准备,鞑子兵前队已经在里许之外,进入骑兵冲刺的距离了。

    秃猛可将所有的骑兵分为五波,每波两千到三千人,这也是骑兵冲锋的正常战术,被激怒的秃猛可派上了全部兵力,他要用一波接一波的冲锋将面前的明军踏成肉酱,即便是他自己也顶盔戴甲率领他的两千名亲卫骑兵排在第三波,在前两波兵马冲垮明军之后,他要亲自踏上明军的尸体进行收割。

    日当正午,山谷中闷热的像个大烤炉,鞑子骑兵和明军遥想而对,空气仿佛凝固下来,四下里静寂无声,十几只秃鹫从空中盘旋而下,落到两军之间的草地上啄食着地上的血肉。

    猛然间,低沉悠长的号角声在山谷中回响,秃鹫受惊哗啦啦冲天而起,与此同时鞑子骑兵缓缓的开始移动,随着响彻天地的哇哇呐喊之声响起,鞑子骑兵的速度越来越快,蹄声如雷,震得人心悠悠颤动,马蹄踏起的尘土如一张黄色的天网朝明军阵地笼罩过来,所有的明军士兵都呼吸急促瞳孔收缩起来,握着兵刃的手也沁出了细汗。

    宋楠和江彬策马在队列前左右飞奔,两人高举兵刃高声给士兵们打气鼓劲,江彬和宋楠的身先士卒,多少让蔚州兵和神机营一千火铳手的紧张情绪略微缓解;将熊熊一窝,将官勇猛无畏,对士兵们的士气是莫大的鼓舞。

    几乎是眨眼之间,鞑子骑兵已经到了百步之外,宋楠抿嘴勒马矗立,鞑子兵手中弯刀闪烁的光辉刺痛了双眼,宋楠眯着眼睛,手中的绣春刀猛地下劈,喝道:“放箭!”

    随着这一声令下,明军士兵手中的羽箭嗡嗡嗡响作一团,伴随着毒蛇般的咻咻破空之声,数千只羽箭跨越百步的距离落入鞑子骑兵阵中;于此同时,火铳兵手中的火铳也开始爆发出怒吼,密集的铅砂裹挟着黄烟铺天盖地的朝鞑子骑兵射去。

    落马的鞑子兵和被打成筛子的战马顺着草皮开始翻滚,筋断骨折的闷哼声和战马的嘶鸣声充斥战场,后面的骑兵速度不减,倒下未死的鞑子兵来不及庆幸,便会后方滚滚的马蹄踩踏的肠穿肚烂惨不忍睹。

    弓箭和火铳的射击声不断,随着距离的接近,弓箭从抛射便为平射,虽然对后排的鞑子骑兵威慑力减小,但冲在前排的骑兵可倒了霉了,劲箭及身基本无生存的机会,而且每倒下的一人,身上最少插着两三只箭,借着他们的前冲之势,每一箭都是贯穿之伤,就好像朝对着自己刺来的利刃猛扑上去一般,中箭必落马。

    短短数轮弓箭和火铳的洗礼,第一波冲锋的三千鞑子骑兵死伤小半,阵亡数百,另有数百带着嵌入身体的箭支和铅砂咬牙坚持。

    强力的狙击虽然重创鞑子骑兵,但终归无法阻挡骑兵的汹涌之势,两千多幸运儿躲过了箭雨和铅砂的攻击,将马蹄踏上了明军士兵的胸膛。

    脆弱简陋的尸体和杂物堆成的防线不堪一击,骑兵如同一柄轰击在豆腐上的重锤,撞击之后轰然炸开,将尸体杂物连同防线后的明军一起撞飞;战马无法立足,翻滚旋转着在地上横扫,划出一道诡异的巨大痕迹,扫倒一片明军。

第二八三章 盘肠大战(终)

    第二八三章

    战事迅速进入肉搏状态,仗着远程狙击之后带来的微弱的人数优势,两千蔚州兵死死缠住冲入阵中的骑兵,火铳兵被大量蔚州兵保护着围在当中,不断的将铅砂朝鞑子兵马身上倾泄;但外围的蔚州兵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马蹄踏处,弯刀居高挥下,一片片的血肉横飞,一颗颗头颅带着一腔热血飞上半空。

    鞑子兵马上的优势着实不小,常年坐在马背上的民族,仗着他们得天独厚的优势毫不留情的收割着身边明军的生命,进入肉搏之后,双方的战损不成比例,每杀一名鞑子骑兵,便要付出两三名明军的生命。

    江彬策马来回冲杀,眼睛喷着怒火,一边咒骂一边大喊:“保持阵型,三人为组,砍断马腿。他娘的,平日的战阵都是怎么练的。”

    但蔚州兵已是残兵,基本的队列作战早已凌乱,昨日的一场大战损失了太多的近战士兵,善用弓箭的倒是不少,无论如何也组织不起应付骑兵的三人战阵了。

    但江彬的呼喝提醒还是起作用的,一旦由攻人改为攻击战马,形势立刻得到了一些稳定,一杆杆的长枪刺入马腹,战马嘶鸣倒下的同时,马上的骑士也不得不接受脚踏实地的现实,但失去了马匹的灵活和居高临下的优势,他们在明军面前完全不是对手。

    即便在对付马匹的同时明军受到马背上的鞑子兵的重创,但双方的战局基本上呈均橫之势,双方的人数急剧的减少,就像是下象棋的对子一样,这种同归于尽的打法让双方的棋子越来愈少,明军的人数优势此刻方显示出优势来。随着时间的推移,鞑子第一波的骑兵仅剩千余人,而且大多数失去了战马;明军也阵亡过半,两千残兵外加一千神机营火铳兵现在能站在战场上的不到一千五百人。

    这是一场不扯不扣的绞肉式的战斗,明军硬是凭着火器弓箭和一股悍不畏死之势抵挡住了第一波的进攻。

    但是,随着催命般的号角,大地再次开始颤动,浑身浴血的明军士兵胆战心惊的往北看去,一大波黑压压的鞑子骑兵已经在数十步开外,鞑子的第二波骑兵如约而至。

    几乎没有受到任何的阻击,第二波鞑子骑兵如虎入羊群,加入战团之后迅速掌控局势,开始了一边倒的收割。

    宋楠身上浴血数处,好几会凭借熊皮甲的防护才躲开致命的一击,死在宋楠手下的鞑子兵也接近两位数;但鞑子第二波的冲锋到达,宋楠明白无法在抵挡下去了。前方的蔚州兵如割韭菜般的一茬茬的倒下,原本期望凭借强大远程火力能够几乎无伤的化解第一波进攻的希望破灭,接下来的第二波是万万抵挡不住了。

    “江大哥,后撤,拖着打。”宋楠吼道。

    江彬啐出一口血痰嗓音嘶哑的吼道:“你且走,我和兄弟们共存亡。”

    江彬清楚的很,宋楠的撤退之命是针对尚有坐骑的七八百神机营火铳手来说的,他们拨转马头之后尚可回头放枪,而对蔚州卫步而言,撤离的命令对他们而言便是一句空言,他们只能面对鞑子骑兵,哪怕是一个转身,便会被鞑子的长枪从后心刺穿,然后被马蹄践踏在脚下。

    宋楠咬牙挥手,火铳兵急速回撤脱离,回身射出一排铅砂,将数十骑鞑子兵轰下马来;眼见江彬率着几百名蔚州兵在包围圈中苦苦厮杀,人数越来越少,宋楠不得不拨转马头冲杀回去,虽然明知此举冲动会丢了性命,但宋楠还是没有过多考虑的这么做了。

    蔚州残兵仅剩下三百人了,没有人惊恐的哭喊,没有人人怨天尤人,每个人都抿着嘴唇咬牙将手中的兵刃往鞑子身上招呼,当鞑子的兵刃刺透他们身体的时候,他们也不出一声的默默死去。

    这是他们的宿命,身为士卒,便要上战场,既上战场,便要准备好死去,或许他们的心中也有梦想,也有着对未来的无限畅想,但在此时,这一切都消失无踪。

    “兄弟,你为何要回来。”见宋楠策马杀回,江彬长叹道。

    宋楠黑乎乎的脸上几乎不见五官,咧嘴龇牙微笑时,一排小白牙甚是醒目:“我已经说过了,若要死的话,我会选择和蔚州的兄弟们死在一处,这是我的承诺。”

    江彬点点头,宋楠在他的心目中又标上了一个标签:有血性。

    “好,你我兄弟和蔚州卫六千兄弟一同上路,倒也不寂寞。”江彬咧嘴笑道,赴死之时有兄弟为伴,未尝不是一种幸事。

    宋楠挑了挑眉毛,挥刀大吼:“杀!”策马而上,将一名刚刚将长枪从明军胸膛中拔出的鞑子兵砍成两段。

    “好身手。”江彬赞道。抬手拔起一只地上的长枪发声怒吼奋力一刺,长枪穿过一名鞑子兵的胸膛将他整个身子穿起,枪尖往后再刺入一名鞑子兵的胸口,成了个串人肉串。

    “你也不赖。”宋楠哈哈大笑,江彬正欲说话,猛听得震天动地的一声巨响,鞑子骑兵的后方升腾起一个巨大的蘑菇云,巨大的响声震的人耳朵都快要聋了。

    “轰,轰,轰。”巨响连作,鞑子后方的骑兵群中连续七八声巨大的爆炸声响起,人和马的残肢断臂飞上半空之中,泥石血肉漫天落下,像下了一场泥石血肉的暴雨。

    战场上所有的人都惊呆了,大家都忘了要拼死相博,纷纷转动着头颅相互发出询问的目光。

    宋楠迅速反应过来,大喜道:“这是神机营的重炮,盏口将军到了,援军到了。”

    “什么盏口将军?”江彬有些迷糊。

    “神机营配备的重炮啊,膛口大如盏口,发射巨大的火药炮弹,数里之外一轰一大片。”宋楠兴奋的叫道。

    仿佛是为了佐证宋楠的话语,南边传来响彻天地的呐喊声,张仑撤离的骑兵去而复返如狂风般的卷了过来,骑兵的身后旌旗铺天盖地,整齐的跑步声几乎要将山谷的地面震塌,那是奋武营和神机营的九千步兵到了。

    在队伍的最前面,十几匹战马拉着的黝黑沉重的铸铜重炮‘盏口将军’不时朝鞑子骑兵的后方发射着炮弹,每一发炮弹落入敌群之中都掀起泥浪血雨,炸飞十几名鞑子骑兵,威力着实骇人。

    “果真是,那还等什么,杀呀。”江彬大喜过望,高声怒吼。

    仅剩的两百余名蔚州残兵宛如梦中惊醒,一个个像是吃的兴奋剂一般发出整天的怒吼,在江彬和宋楠的带领下,猛力发动反扑;被惊呆了的鞑子兵们镇定下来欲将这两百多不自量力的家伙们统统斩杀,偏偏在这时候,后方的大营传来撤兵的号角声。

    秃猛可气的在马上哇哇乱叫,但他毫无办法,第一发炮弹落入骑兵群中的时候他便知道大事不妙了,他所率的第三波冲锋骑兵刚刚踏入战场,一发炮弹落到身边将他连人带马掀翻在地,亲卫们将他从泥坑里挖出来的时候,他的周围已经是一片断腿残肢。

    这是明军的炮火无疑,秃猛可知道这是炮火,大同宣府这些重镇的城头都有几门这家伙,自己的兵马也都吃过这些巨炮的苦头,这里既不是重镇关隘,落下重炮的唯一原因便是明军的主力已经到来,眼下最明智的选择便是——赶紧撤兵。

    撤兵的号角响起,鞑子骑兵拨转马头如丧家之犬般的往北逃离,兵败如山倒,上万明军衔尾追杀而至,秃猛可无暇考虑其他,采取强行撤离的办法,近万鞑子骑兵仗着脚力飞速扯到长城葫芦形隘口。

    但麻烦的是,隘口狭小,平日行军尚且嫌拥堵,此刻大败退更是拥塞不堪难以通行,上万鞑子骑兵被堵在这里,以每个时辰两千的速度往隘口外的大青山南麓草原上撤退;明军大队追到隘口葫芦型外,迅速占据两侧山峰,神机营的火枪重炮连番的轰击,在大量步兵掩护下的弓箭手全力射击,让鞑子骑兵遭受到灭顶之灾。

    鞑子骑兵也不甘坐等灭亡,后方数千骑兵反过头来殊死一搏,但在装备精良人数众多的明军面前显得徒劳无力,反冲到面前便已因队形密集被明军的箭支和火器射杀过半,进入肉搏之后很快便陷没在明军的汪洋大海之中。

    战事从午后直到黄昏,秃猛可率五千骑兵撤出隘口狂奔逃走,其余的鞑子骑兵全军覆没。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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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正德年间,君臣博弈、文武相轻、阉党弄权、厂卫相争。 身为穿越一小民,是随波逐流浑噩一世?抑或是力图奋进彪炳春秋? 波橘云诡,风云变幻,权柄美人,敌国之富,尽在《锦衣风流》! 《纵横长河帮荣誉出品》锦衣风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锦衣风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锦衣风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