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现代都市锦衣风流TXT下载锦衣风流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锦衣风流全文阅读

作者:大苹果作品集     锦衣风流txt下载     锦衣风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六三章 故人

    第一六三章

    宋楠骑在马上穿行过熙攘的街道,二月的温阳洒在身上,暖融融的很是受用,但宋楠却无心享受,他在认真思量张永的一番话。

    自己无意间接触到太子,遂被授予东阁职位,却提供给自己一个接触到未来皇上的机会,意识到这一点虽有些迟钝,但从朱厚照对自己的态度来看,这位太子还是颇有人情味的;然而引起身边刘瑾等人的不安却是宋楠事先没有想到。

    大明朝太监势大已经是众所周知之事,说白了,大明朝的皇帝便是要借内廷太监的势力和文臣勋戚相抗衡,为君之道必然是坐山观虎斗,大搞平衡之术,哪一方坐大,哪一方便受打压。相对而言,内廷的权利其实便来自于皇帝,这也是为何刘瑾等人会对自己不满的原因,太子的宠信与否,基本上决定了未来他们的权力有多大,自己也确实不该阻挡刘瑾等人争宠献媚的道路,相反,想要还要同他们搞好关系才是。

    虽然据张永所言,刘瑾跋扈凶残,当朋友结交是不可能了,但不能做朋友,却更不能当敌人,同属太子身边的人反倒有着共同的利益。不管他的行为有多可恨,目前还轮不到自己来指手画脚。说到底,自己还只是太子身边的一名小人物,自己的本职还是锦衣卫的千户,将来能否再有寸进便看此时的经营了。

    宋楠打定了主意,要寻机和刘瑾长谈一次,切入点其实很简单,自己是外官,不管太子对自己多么好,也威胁不到刘瑾等人将来在内廷的权力,总不至于下作到割了卵蛋进宫当太监吧,那个宝贝疙瘩便是给个皇帝当,也是不能换的。

    对于刘瑾拿了虎狼之药准备引诱太子殿下尝一尝成人之乐,宋楠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大惊小怪,迟早太子殿下会‘后宫佳丽三千人,铁杵磨成绣花针’,所要做的不是阻止,而只需要稍稍提醒不要过度耽于美色,坏了身子罢了。

    宋楠骑马回衙门溜了一圈,衙门里没什么大事,坐了一会,泡了茶跟几个属官吹了会牛皮,便起身回家吃午饭;自打新婚之后,宋楠已经不大在衙门用中饭,一来衙门无事,二来自己已经是有了家眷的人,该没事就回家才是。

    刚进了前院,一名仆役上前牵了马去打理,忠叔便从前厅急匆匆的赶来,手中拿着一份名帖道:“少爷,上午有个人送来名帖,说是请您晚上去赴宴。”

    宋楠近来接到这样的帖子不少,也没在意,胡乱瞥了一眼,口中道:“知道了。”

    忠叔跟在后面道:“那人还说了,是蔚州府的故人。”

    宋楠一愣,转身伸手抓过拜帖来撕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故人方大同拜见宋千户,晚间在正南坊春风楼设宴,请宋千户前往叙旧。

    宋楠皱眉道:“他见我作甚?”

    忠叔道:“少爷认识他么?”

    宋楠道:“忠叔,这人你也认识,在蔚州的时候我入职军中,此人还来道贺过,便是时任蔚州锦衣卫百户所百户的方大人。”

    忠叔想了想道:“倒还有些印象,是不是那个身体健壮精明之极的武官?”

    宋楠点头道:“就是他。”

    忠叔嘟囔道:“一同来京城这么久也没见他来过,少爷升官了他便来了,可见不是个实诚人。”

    宋楠一笑不答,穿过前厅来到后堂;庭院里,叶芳姑正拿着把锄头在花坛上搅动,一只布包里放了些种子摊开在一旁,宋楠蹑手蹑脚过去,一把搂住笑道:“芳姑在做什么?”

    叶芳姑吓了一跳,白了一眼道:“花坛空了,这时节须得播下花籽了。”

    宋楠笑道:“你们掘了那两朵牡丹花当然会空了。”

    叶芳姑嗔道:“还不是为了你掘了的,快进房去吧,有个人正在生气呢。”

    宋楠笑道:“青璃么?怎地生气了?”

    叶芳姑道:“青璃没心没肺的怎会生气,你的小郡主来了。”

    宋楠吓了一跳,这小郡主来往自家宅院越发的勤力了,跟串门走亲戚一般,年后都来了五六趟了,张仑和老公爷难道是默许了不成?

    “我去看看,头疼。”宋楠转身往屋内走。

    叶芳姑的声音传来:“怕是高兴的了不得吧。”

    宋楠当作没听见,进了屋子,掀了帘子往青璃房中钻,只见陆青璃和小郡主正一坐一站,小郡主嘟着嘴面色不悦,青璃在一边轻声的说着什么。

    见宋楠进来,陆青璃上前道:“宋大哥,小郡主来了。”

    宋楠笑了笑道:“郡主好,来了正好一起用中饭。”

    “不吃。”小郡主硬邦邦的甩来一句。

    宋楠怔了怔,陆青璃上前拉着他的胳膊往外拽,眼睛眨巴眨巴的似有话要说。

    宋楠被她拉到外边,问道:“她怎么了。”

    陆青璃脸上红了红道:“生气了。”

    “为什么生气,我惹她了?”

    陆青璃道:“还不是你,成婚的时候我便说要先告知她一声,你说怕她胡搅蛮缠便瞒着她,她如今知道了,自然是不高兴了。”

    宋楠皱了眉头,小郡主知道自己身边有陆青璃和叶芳姑,亲热的时候也表示过不在意,大门大户里边这等事见的太多,别的不说,光是张懋老公爷身边的侍妾便多达上百人,她该不是为这个生气才是。

    宋楠想了想低声道:“你去命人准备饭食,我来开导开导她。”

    陆青璃道:“好生说,别气着她,她还给我带了新婚礼物来了呢。”说罢露出手腕,将一串明晃晃的大珠子给宋楠瞧。

    宋楠放了一大半的心,带礼物来贺喜,便说明没什么大事;正想着,里边小郡主开始大叫道:“宋楠,宋楠,滚进来。”

    宋楠挠头掀帘子进来,小郡主站起身来脸上怒气冲冲,小嘴撅的能挂马桶。

    “媗儿,何事不开心啊?哪个没长眼的得罪小郡主了?”宋楠笑眯眯上前去。

    “就是你这个不长眼的,枉我待你一片真心。”小郡主跺脚道。

    宋楠道:“你该不会是因为我纳青璃为侧室的事情恼火吧。这可是早就定下来的事情,我岂能不遵诺言。”

    小郡主嗔道:“谁管你这些了,我问你,你娶陆妹妹进门干什么瞒着我。”

    宋楠挠头道:“这个……也非瞒着你,可能是忙的忘记了。”

    小郡主怒道:“你就是不重视我,也许认为我会吵闹,我问你,我是你什么人?”

    宋楠苦笑道:“这个……叫我怎么回答呢,你是我什么人呢……嗯……”宋楠心道:说你是我夫人你还没到那地步,你家爷爷和兄长恨不得阉割了我,说你跟我没关系也不对,两人亲嘴都亲了几十次了,这关系还真难描述。

    “女朋友!对,你是我女朋友。”宋楠总算是找到了合适的词,虽然这年头没什么女朋友之说,但这个词拿来形容目前的关系最为贴切。

    “呸,好哇,我现在才知道我在你心里只是个朋友罢了,好,算我瞎了眼,我走……”小郡主跺脚便走,眼里也泪花闪闪起来。

    宋楠赶紧懒腰抱住道:“女朋友便是未来夫人的意思,这还不够重么?”

    小郡主扭头道:“真的么?”

    宋楠道:“苍天为证。”

    小郡主飞了个白眼道:“这还差不多,哪里来的怪词儿,我来问你,既是未来夫人,为何你纳妾不请我来,我这正妻不该受杯茶喝喝么?”

    宋楠一个趔趄差点栽倒,这个小妮子,居然摆起大妇的派头来了,当是什么大事,原来是为了面子发邪火,问题是就算我有意娶你,你不还没过门么?

    “你就为这个生气?”

    “是啊,我可是你未来夫人。”

    “拜托,你我可还没成亲,成婚六礼一样未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全然没有,我若将你摆在堂上受青璃奉茶,你爷爷和哥哥还不带了王府卫士来抄了我的家么?”宋楠简直哭笑不得。

    “原来成婚了才能受茶么?”小郡主愕然道。

    “是啊,我的姑奶奶。”宋楠简直拿她没办法。

    “哦,那是我错了,我向你道歉,不过将来要青璃可要补上。”小郡主若无其事的道。

    宋楠一头瀑布汗,只得点头答应:“去吃饭吧,哎,真有你的。”

    小郡主笑道:“别忙,我这里有礼物,你成亲我岂能不送礼物。”

    宋楠道:“你不是送了琥珀给我了么。”

    小郡主嘟着红嘴唇道:“那个不算,这回我偷了爷爷的一只紫砂壶来送你,你不是喜欢喝茶么?宜兴紫砂壶,赵宋名家王德章亲手制作,外加爷爷的西湖龙井新茶一罐。”

    小郡主一扬手,一只小木盒出现在手中,宋楠哈哈大笑道:“难怪人说女生外向,女大不中留,你这么当老鼠似的搬家,你爷爷知道了恐怕要气的吹胡子瞪眼了。”

    小郡主笑道:“管他呢,喜欢么?”

    宋楠一把将小郡主抱起来,对着她的红唇滋儿一口道:“喜欢的紧。”

第一六四章 图穷

    (感谢休闲浪人兄弟的慷慨打赏和月票,跪求订阅!)第一六四章

    华灯初上之时,春风楼上宋楠欣然赴约,方大同是蔚州的老熟人,虽然来到京城之后基本没有联系,去了几回北镇抚司也没见到过他,但故人相约还是要见的。

    靠近角落的一个简陋包厢内,宋楠看到了正独坐在沉思的方大同,乍一见宋楠还以为认错了人,蔚州时第一眼见到方大同感觉他是个孔武有力的精明汉子,可时隔一年不到,他眼前的这个方大同面目颓唐胡子拉碴,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方百户?”宋楠试探的问道。

    方大同抬头见到宋楠,忙起身拱手道:“宋千户,有礼了。”

    宋楠呵呵笑道:“还真是你,差点看走了眼。”

    方大同神色一黯,伸手道:“宋千户请。”

    宋楠入座,方大同替两人斟上酒搓着手笑道:“好久不见,今日冒昧相约,备了薄酒叙旧,你瞧,这家店里没什么好菜,只是些寻常菜式,倒是疏漏了。”

    宋楠一笑,心道:春风楼本来就是家不出名的小酒楼,你在这里请我,可不就是没什么好菜么。

    “故友之谊足可饮三百杯,便是嚼菜根亦无妨,方百户不要客气,大伙儿都是瞎忙活,也没时间相互来往,说起来我也很是惭愧。”

    方大同点头称是,举杯敬宋楠,两人干了一杯酒,宋楠笑道:“方百户可还在北镇抚司就职么?我去了几趟,却没见到你人。”

    方大同点头道:“是啊,可不就是在哪儿混日子呗,如今你却不同了,咱们卫里的兄弟都闻你宋千户之名,东厂的番子也被你折腾的够呛,没想到啊,宋千户无论在何处都搅得风起云涌,真是风云人物呢。”

    宋楠笑道:“你这是损我呢,我哪里搅得风起云涌了,只是人家欺负到我头上,总不能卑躬屈膝忍气吞声吧?总是要想些计策对付一番的。”

    方大同点头道:“也是,宋千户在蔚州的时候便智谋超群,在京中自然不输于人。”

    宋楠见他提及蔚州之事有些诧异,蔚州的那些勾当本来和江彬方大同三人已经约好从此老死不再提及,方大同旧事重提,倒有些不寻常。

    宋楠看着方大同满脸的胡渣和憔悴的面容问道:“方百户过的如何?家中父母夫人孩儿可都安好?”

    方大同端起酒杯浓眉深锁,将酒一饮而尽,空酒杯重重顿在桌上,长叹一声:“别提啦。”

    宋楠诧异道:“怎么了?”

    方大同摇头道:“我后悔回到京城了,在蔚州多么逍遥自在,如今在北镇抚司混个闲职,虽说还是百户之职,但有职无权每日混日子罢了。”

    宋楠道:“确实不好混,但起码可以和妻小团聚,也不用在蔚州边地吹风吃雪。”

    方大同呵呵冷笑道:“妻小团聚?哈哈哈。这话我听着都好笑,你知道么?我在蔚州的事情家中夫人都知道了,也不知是谁将我在蔚州偷养小妾的事情尽数抖落出来,现在夫人带着一双儿女回丈人家去啦,家中就剩下我一个人,无人端茶递水,无人叠被铺床,无人浆洗缝补,你瞧瞧我这身上,半里地都能闻到味儿,刚才你一进门便皱起眉头,想必是闻到我身上的味儿了吧。”

    宋楠讶然道:“怎么会这样?谁闲的没事给你下袢子?说说好话求肯一番,或许会得到谅佑。”

    方大同自嘲的摇摇头道:“谅佑?我那泰山大人已经递交了诉状,要官府判我和夫人断离了,我去求了好几次,被人家当狗一样的撵了出来,去也无用了。”

    宋楠默然道:“方百户莫要伤心,打起精神来好生经营,家务事我本不该插言,但又何必为了此事颓唐,反倒误了前程。”

    方大同忽然笑了起来,瞪着宋楠道:“前程?你宋千户有前程,我方大同有何前程?江彬也混到了指挥同知的职位,现如今只有我一事无成,你说这公平么?”

    宋楠皱了眉头,耐心的道:“莫自暴自弃,你又不是垂垂老暮,怎会没有前程?”

    方大同连干几杯酒,似乎有些醉了,眼神有些发直的看着宋楠道:“宋千户,如今我落到如此田地,同在蔚州为又,也干了大事,你现在如日中天,该不该帮我一把?”

    宋楠想了想道:“你想我怎么帮你。”

    方大同嘿嘿笑道:“将我调到你正南坊千户所做个副千户如何?我知道你能办到的,你如今既是牟指挥眼前的红人,又是太子的侍读,多少人眼红不已,这点事你一定能办的到。”

    宋楠皱眉道:“这件事……倒还真是办不了,不是我不帮你,一来我并非你所想的那样在牟指挥面前能说上话,二来太子侍读这个身份是个虚衔,能有何用?这第三嘛,我正南坊千户所中有明确条文,非有功升迁是不允许的,我自己定下的规矩怎好打破?”

    方大同将筷子往桌上一拍,指着宋楠道:“恁多理由作甚?说来说去就是不肯帮忙。”

    宋楠道:“官职上我无能为力,不过你要是手头紧的话,我倒可以周济一些,方百户,我宋楠从不承诺自己办不了之事,你该知道这一点。”

    方大同斜着眼看着宋楠道:“给我钱?当我方大同是乞丐么?在蔚州你和江彬给了我两万两银子,我当时觉得你们很讲义气,后来我一想,感情你们是把我方大同当成乞丐了,给点钱就打发了,我帮你做了那么多的事情,你便这么对我?”

    宋楠有些恼火了,这方大同有些不可理喻,蔚州之事明明是他和江彬得利最大,方大同得了两万两银子不说还如愿调入京城,如今自己不善经营,得不到升迁,在蔚州放荡的行径又为人揭露,弄得妻离子散,却来怪别人。

    宋楠强压怒气道:“方百户,你喝醉了,等你清醒了咱们再谈。”

    方大同喝道:“你敢走?你敢走出这个门,我便将你的事情全部抖落出去。”

    宋楠冷声喝道:“方百户,你恐怕也太不像话了,你是想拿往事来胁迫我么?随你便,你爱怎么样便怎么样,不过我提醒你,万事讲证据,光凭你一家之言,到最后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方大同呵呵冷笑道:“蔚州的事?我可没傻到那个地步,蔚州之事说出来谁也不信,你和江彬一个鼻孔出气,又都身居要职,我说出去确实没人信,我才不会那么傻呢。”

    宋楠冷声道:“你知道就好,所以请你清醒些,不要说这些浑话。”

    方大同道:“我还就是要要挟你,莫以为你什么事情都做的天衣无缝,有一件事足可要了你的命。”

    宋楠道:“你还是省省吧,威胁对我无用,反倒让我看轻了你。”

    方大同咬牙道:“我还在乎别人是否看轻我?你还是考虑一下自己的境况吧,休得替我操心,我来问你,你最近春风得意纳了一房侧室是么?”

    宋楠心头一怔,静静道:“是又如何?”

    “你那小妾是不是姓陆名青璃呢?”

    宋楠的脑子嗡的一声响。

    “还有个叫叶芳姑的女子也在你身边是不是?”

    宋楠脑中急转,心道:坏了,这厮居然知道此事。

    “嘿嘿,好本事啊,宋千户!我在蔚州锦衣卫衙门中的刘总旗和一名兄弟被人刺杀,凶手无影无踪,全城挖遍也没抓到,却没想到被你宋千户金屋藏娇了;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以为来到京城便一了百了,殊不知你死要面子,纳妾之事也弄得吹吹打打隆重无比,偏偏那叶芳姑行在花轿边被我瞅见了,这不是天意么?”

    宋楠叫苦不迭,那日成婚特意在外边租了院子用花轿去结亲,以示对陆青璃尊重之意,同时也是想摆下排场,却得意过了头,被方大同暗中窥伺到了,这可是大麻烦了。

    “我知道你诡计多端,什么事到你手里都能摆平,可这件事你便是神通广大也摆不平了,瞧瞧这是什么?”方大同从怀中掏出一卷黄纸来丢在桌上。

    宋楠拿起黄纸展开,叶芳姑和陆青璃的缉捕画像赫然其上,便是一年前蔚州府衙和锦衣卫追捕时所画的缉捕画像。

    方大同冷笑道:“我还怕看花了眼,特意亲自悄悄回到蔚州,在府衙库房中取了这画像来比对,没想到还真是这两个女贼,宋千户,你身为锦衣卫千户,包庇窝藏刺杀锦衣卫总旗和校尉的女贼的行径这才暴露,就凭这两张画像,你宋千户的前途也该全毁了吧。”

    宋楠脸色煞白,方大同龇着牙呵呵而笑,一只手抓起盘中鸡腿大嚼起来。

第一六五章 杀意

    第一六五章

    宋楠不得不回身坐下,这件事可不能硬来,这方大同是有备而来,定是报了破罐子破摔的想法,想当初自己对付王旦的时候也是以这种心境来拼死一搏,没想到现在角色互换,自己在乎的东西拥有的东西多了,反倒成了别人要挟的把柄。

    “方百户,你到底是何意?你是要跟我撕破脸皮么?替你手下好兄弟刘五福讨个公道?”宋楠缓缓开口道。

    “替他讨公道?”方大同张着油污狼藉的嘴巴大笑道:“他跟我有什么交情?我犯得着为了他跟你如日中天的宋千户闹翻脸?”

    宋楠道:“然则你是为了自己考虑了?”

    方大同在衣襟上擦擦嘴巴道:“当然,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落到如此地步,你们这些故人自然要拉帮拉帮我,凭什么你娶妾升官风光无限,我方大同却潦倒不堪?我也不想如何如何,只是请宋千户不要逼着我抱着你一起完蛋。”

    宋楠道:“你要什么?”

    方大同道:“我已经说了,要进你正南坊当副千户,要负责侦缉的差事,手下统领两个百户所便成;你放心,我一定会守你的规矩,也会好好的办差,想来想去还是跟着你混比较妥当,你宋千户的本事我可是领教了。”

    宋楠皱眉沉思片刻道:“好,这事我应了,不过需要时间来打点。”

    方大同挑起大指道:“真是豪杰,决断果敢,绝不拖泥带水,我现在才觉得当初没要求进正南坊跟着你混是多么愚蠢的决定;我能等,这一年我都熬过来了,还怕再等个三五个月么?只是请宋千户不要光耍嘴皮不去行动,万一我那天心情不好,将此事说漏了嘴,可别怪我不守信用。”

    宋楠道:“放心,一个月之内定能解决,在这一个月内,我希望你管住你的嘴巴,若教我听到一句不该说的话,也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方大同嘿嘿笑道:“怪了,倒好像我窝藏了杀人犯一般,倒受你威胁了,罢了,我绝不会说出去便是。”

    宋楠起身道:“最好如此,告辞了。”

    方大同脚搭在凳子上抖了几抖,懒洋洋的拱手道:“不送了,宋千户,临行前兄弟有句话要说,即便你帮我办成了事,我手里的东西也不会交给你的,还记得你们对付王旦的时候的那两个鞑子兵么?这一手还是跟你们学的。我知道你宋千户本事大,心肠硬,但你要是敢跟我玩阴的,我保证不会让你得逞,还请宋千户记着我的话,如果哪一天我横尸街头,第二天你的事将会满城尽知;宋千户明白我的意思么?”

    宋楠铁青着脸道:“有劳告知了,告辞。”

    方大同冷着脸道:“不送!”

    宋楠满腔怒火的离开春风楼,方大同居然敢威胁自己,这是决不能忍的,本来听了他的境遇,宋楠还打算从别处入手帮他疏通关节,北镇抚司的孙玄孙镇抚和自己也算是有点交情,再请孙玄帮着说说,没准会给方大同一个不错的安置,可这家伙居然猪油蒙了心直接以叶芳姑和陆青璃之事来威胁自己,宋楠岂会容他摆布。

    人性的贪婪宋楠是明白的,妥协了第一次并非万事大吉,只要方大同活着,他随时可以以此事来要挟自己,即便自己当了再大官,也会受这家伙的掣肘,成为傀儡。

    宋楠心中杀意涌动,对方大同起了杀心。

    宋楠铁青着脸回到家中,叶芳姑和陆青璃两姐妹正在灯下夜话,三人自从那次同床之后叶芳姑也索性放开了,反正床大的很,宋楠也强的很,两姐妹共事一夫既成事实,也不必太过矫情;再说叶芳姑还不习惯一个人冷冷清清睡在床上的感觉,以前有陆青璃在身边叽叽喳喳,忽然间一个人睡总感觉莫名的孤寂。

    见宋楠一脸怒气的进了房来,身上带着一股凌冽的寒气,两姐妹吓了一跳,面面相觑。

    叶芳姑上前替宋楠接下大氅披风,问道:“怎么了?挂着个脸,出什么事了么?”

    宋楠气呼呼往椅子上一坐骂道:“方大同这是在找死了。”

    叶芳姑一愣道:“他不是今晚请你赴宴么?你们吵架了?”

    宋楠呸了一声道:“狗东西请我赴的是鸿门宴,那日我娶青璃的时候,在大街上被这厮看到你了,他认出了你是在蔚州刺杀刘五福的凶手,还特意去讨了画像来暗中比对,今晚便是拿此事来要挟我的。”

    两姐妹花容失色,脸色变得煞白,一年过去了,这件事终究捂不住,还是要爆发了。

    叶芳姑皱了眉头,忽然走向墙边将悬挂的短剑摘了下来转身便往外走。

    宋楠问道:“你干什么去?”

    叶芳姑咬牙道:“我去宰了这狗贼。”

    宋楠摆手道:“不能去。”

    叶芳姑道:“为什么?这厮抓着把柄,定会以此要挟你一生一世,不杀了他怎么办?”

    陆青璃怯生生的道:“要不我和姐姐连夜出京城走的远远的,叫那厮无所对证。”

    宋楠怒喝道:“说的什么话,你们姐妹是我的人,去到那里去?”

    陆青璃被宋楠的态度吓了一跳,眼珠子在眼眶里打转,宋楠察觉自己态度不对,叹了口气拍了拍陆青璃的背道:“我心中烦躁,说话带了火气,你们不要介意;就算你们离去,这事也不能了结,我吹吹打打的娶青璃进门,此事成千上万人目睹,忽然便人不见了,不是更佐证了那厮的话么?再说我岂会让你们走,你们姐妹是我宋楠的女人,为了避祸便赶你们出门?这不是在打我嘴巴子么?”

    陆青璃忙道:“宋大哥别生气,我说错话了。”

    叶芳姑道:“那你为何不让我去宰了那狗贼。”

    宋楠道:“这狗贼有了准备,临行前还警告我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便有人将此事公之于众;姑且不论他的话是否是真话,便是没有这一层意思,他是锦衣卫百户,你想杀便能杀的了么?这里可是京城,你以为是在蔚州?”

    叶芳姑咬着下唇道:“那怎么办?任由这厮猖狂不成?有一便有二,他现在要挟你替他谋副千户之职,将来便会有更多的无理要求,难道一直受这狗贼钳制?”

    宋楠摇头道:“我最恨要挟我的人,他想的倒美,休想从我这里得到一丁点的好处,相反,此事暴露了这人绝不可靠,他活在世上对我们便是威胁,他必须死。”

    叶芳姑道:“你既然知道这一节,该怎么对付他呢?”

    宋楠道:“莫急,心急吃不得热豆腐,总要想个让他好死的办法,不作死就不会死,他要作死,我也不能不成全他。”

    宋楠连夜写信给江彬,像他坦言叶芳姑和陆青璃被自己藏匿在家中之事,并将方大同要挟自己的事情一并告知,宋楠之所以这么做,便是不想将来方大同死讯传到江彬耳中,会引起江彬的怀疑,以为自己为了掩盖蔚州之事而灭口。

    虽然这件事告诉江彬也有很大的风险,但比起将来带来的麻烦而言,坦白比隐瞒更有利;况且此事跟江彬的关系不大,江彬对锦衣卫被刺杀之事本就无所谓,相反倒是对叶芳姑和陆青璃的命运表示过担心,宋楠如此坦白,恐会让江彬和自己之间的联盟更加稳固。

    有的时候,想与人关系更加亲密的一种办法便是将自己的秘密告诉对方,而对于江彬来说,蔚州谋算王旦之事才是他最大的秘密,如今宋楠将秘密告知自己,江彬除了诧异之外百分之百不会告密,这也是宋楠敢于告知的原因。

    宋楠的另一个目的便是防止方大同在暗地里在蔚州搞出什么花样来,根据方大同的话意,他有可能将此事告知了某个人,而方大同在京中混的如同渣滓,这个人选很大的可能是在他曾经任职的蔚州,所以宋楠在信中提出要江彬帮自己暗中查查有没有可疑之人。

    于此同时,宋楠也调动手头的力量对方大同在京城中这近一年来的人际展开暗查,同什么人结交,喜欢做什么,和谁的关系最亲密都需要查个一清二楚,这些事都是锦衣卫门的本行,做起来自然是得心应手。

    几天后,方大同在京中的轨迹便一清二楚的呈现在宋楠面前。

    (感谢过河走卒、三颗黄牙兄弟的月票,感谢给我订阅的兄弟们。)

第一六六章 夜客

    第一六六章

    正如宋楠之前所预料的那般,方大同在京城没有什么铁杆朋友,要说有什么联系密切之人,怕只有其岳丈谭侍郎的家族中人跟他关系还不错。

    谭侍郎本在吏部任职,已经致仕四年多,但在京城官场上混了几十年,多少有些势力,而方大同的锦衣卫百户的职位原本便是谭侍郎在后面使力的结果;方大同这一辈子干的最正确的事情便是娶了谭侍郎的女儿。

    回到京城之后的前几个月,方大同倒是老老实实的当差享受天伦之乐,在蔚州呆了三年,对亲情定是也有些渴求;然而,不久之后便故态复萌,从蔚州得来的银子揣在口袋里作痒,总是蠢蠢欲动,于是又秘密在京城寻了个过气的粉头姘上了。

    一来二去,此事为其妻谭氏所察觉,告知其父兄等人,谭侍郎命自己的在京营中任职的两个儿子跑去捉奸,将方大同捉奸在床,两个大舅哥打得方大同鼻青脸肿,方大同痛哭流涕的求饶,这才罢休。

    谭氏是个有心计的人,本来方大同便是仗着自己娘家的势才有了今日,平日在家中对方大同也浑不放在眼里,此番方大同在外边噶姘头,让谭氏大为光火,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都敢如此胡来,三年来方大同在蔚州还不反了天了;于是谭氏便派了家仆去蔚州走访,将方大同在蔚州包养几名小妾的事情全部查了出来。

    这一来顿时天翻地覆,谭氏压根便没有回娘家,而是将方大同扫地出门,方大同百般求肯,被谭家兄弟和谭氏骂的狗血淋头,再不准进家门一步。

    方大同只得无奈的在外边租了个小宅子,可怜的像个霜打了的野狗,口袋中钱物也被一扫而空,也没钱去逍遥了。

    打听此事的旗校们如钻地鼠一般将这些事情全部挖了出来,方大同在京中也无自己好友,在衙门里也因为此事为人嗤笑,加上无实权,又无钱,更是很少有人愿意跟他交往。

    宋楠看着方大同的在京中的生活轨迹不禁有些感叹,方大同其实也算是个有本事的,只可惜不求上进,只图逸乐,最终落得这样的下场也是咎由自取。

    自己本来倒是可以拉他一把,但此人心术不正,竟然以叶芳姑陆青璃的身份相要挟,自己也终容不得他。

    既然方大同在京中无知己好友交往,原本可能告知谭家父子这件事情,也因为和谭家交恶而变得绝无可能,那么在京城之中,知晓此事的可能只有方大同一人而已;但这不代表宋楠便能下手除之,宋楠在等待蔚州的消息到来,江彬在接到自己的信件之后当会立刻帮忙查出蔚州城是否有人替方大同保守着秘密,两下里都查清楚了,方能想办法动手。

    在等待江彬来信的日子里,宋楠去寻了方大同几次,他很想从方大同口中听到悔过道歉的话,这样自己便能说服自己放方大同一马,毕竟曾经在蔚州的经历,谈不上生死之交,也算是同在一条船上呆过。

    然而,宋楠失望的很彻底,每回方大同除了催促宋楠赶紧替他办事之外,言语中还时时威胁要将此事公开,逼迫宋楠抓紧替他谋取职位;更让宋楠不可容忍的是,方大同威胁说要将此事告知东厂番子,因宋楠和东厂之间的纠葛众人皆知,而东厂一旦知道此事宋楠基本上便没了活路,方大同深知此点,故而如此威胁,便是要让宋楠更为惊恐。

    宋楠不得不假意上下运动,以便稳住方大同的心,同时焦急的等待蔚州传来的消息,七八日时间,堪称度日如年。

    二月二十日的深夜,宋家的大门被叩响,早已入睡的宋家众人不知出了何事,前院的仆役披衣起来,打开小门往外观瞧顿时吓了一大跳,只见门外五六名军卒牵着马匹站在门口,为首一名黑面铁塔般的大汉凶神恶煞般的拍打着门环。

    仆役岂敢开门,连忙将消息传回内宅,宋楠正搂着叶芳姑和陆青璃熟睡,闻听赶紧起身,叶陆二女也穿戴起床,拿了兵刃藏在大氅之内,以为是事情发了。

    宋楠从门缝往外一看,顿时喜出望外,来的不是京城的兵马,而是江彬本人,江彬站在门外跺着脚搓着手一副冷的受不了的摸样,门又久敲不开,也有些焦躁。

    宋楠赶紧命人开了们,江彬在灯火下一眼看到宋楠,焦躁一扫而空,哈哈大笑着上前来一把抱住道:“宋兄弟,咱们又见面啦。”

    宋楠也哈哈大笑,两人互锤肩背,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江大人,刚到么?”

    “可不是么,骑马跑了三天三夜,都快累死了,我可还没吃饭呢。”

    宋楠赶紧吩咐准备酒菜,江彬挥手叫手下兄弟将马背上的一只长箱子卸了下来,抬到大厅里。

    宋楠见箱子沉重,疑惑道:“江大人,你来就来,何必又带来礼物呢。”

    江彬哈哈笑道:“别的礼物可以不带,这个礼物是一定要带的,你莫以为这是金银财宝,不过比金银财宝也不差多少。”

    婢女上了热茶,让几名兵士喝茶暖身子,又上了些点心让他们填填肚子,将火盆拨旺,厅内不一会便温暖了起来。

    宋楠则请了江彬进小厅中单独喝茶谈话,江彬伸手在火盆上烘着搓动,赞道:“宋兄弟好会享受啊,瞧这家里,气派多大,婢女小厮大宅院,这是大户人家的气派啊。”

    宋楠呵呵笑道:“你还不是一样,上回听大牛说,你换了个大宅院,日子过的美滋滋的,却来说我。”

    江彬嘿嘿笑道:“彼此彼此。”

    两人笑了一会,江彬忽然低声道:“宋兄弟不地道啊,带刺的玫瑰被你金屋藏娇,到今日方告诉我知晓,该罚啊。”

    宋楠拱手道:“赔罪赔罪,实在是不忍见她们姐妹被缉拿折磨,你说怎么罚我都认了,这件事没告诉你也是为了你着想,毕竟这又不是什么好事,若非那厮用此事相胁,我倒想多瞒你几年。”

    江彬笑道:“还不叫来见见么?”

    宋楠笑道:“遵命。”

    叶芳姑和陆青璃早就在厅旁布幕后待着,闻言齐齐出来给江彬问好,江彬倒是规矩了不少,手足无措的回礼,叹道:“没想到啊,蔚州一别当再无见面之日,没想到在这里见面了。”

    叶芳姑笑道:“江大人能替我姐妹隐瞒身份,芳姑这里谢过了。”

    江彬道:“应该的应该的,我和你家夫君是生死之交,他的事便是我的事,我的钱便是他的钱,他的老婆便是……”

    宋楠忙道:“江大人……。”

    江彬哈哈大笑道:“……还是他的,放心,朋友妻不可戏,我老江可不是个混球。”

    宋楠呵呵而笑,叶芳姑和陆青璃红了脸,暗嗔这江彬依旧如此粗俗,什么老婆,什么不可戏的,还是在蔚州的老样子。

    宋楠笑道:“芳姑,江大人来了,咱们瞒着他这么多天,他可是生气了,莫若请芳姑去厨下炒个拿手的爆炒鹅肝赔罪如何?”

    叶芳姑盈盈一拜道:“那是自然,奴家这便去,江大人稍坐。”

    江彬呵呵笑道:“宋兄弟精明的很,这么大的事情一盘炒鹅肝便搪塞过去了,我还打算敲你个十万八万两银子呢。”

    宋楠低笑道:“你当我是那老狗么?家私巨万,随便一敲便是几万两么?十万八万你还不如宰了我卖肉呢。”

    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不一会酒菜摆上,宋楠和江彬推杯换盏,叶芳姑和陆青璃一旁作陪,江彬想是饿的狠了,口舌不停的吃了好一会儿,才抹着肚子叹了口气。

    宋楠举杯敬酒,两人灌下一杯酒去,江彬咂咂嘴道:“宋兄弟,你信中之事我都知道了,方大同这厮是不想活了。”

    宋楠将这几日方大同的做派跟江彬说了一遍,道:“我本不想这样,毕竟曾同在蔚州干事,可这厮变本加厉的威胁我,知道我和东厂有恩怨,扬言将此事向东厂告发,我也是逼不得已。”

    江彬摆手道:“不必解释,这件事我绝对支持你,你还给他留面子,要是我,当时在酒楼便活劈了他;你交代我的事情我可都办好了,因为不知道你到底如何作为,所以没敢轻易动手。”

    宋楠道:“查清楚了?他去蔚州跟什么人接触过,有过什么交代么?”

    江彬不答,起身来到厅口,对着正厅内正胡吃海喝的一帮兵士叫道:“抬过来。”

    几名士卒放下杯筷,吭哧吭哧的将那大木箱子抬了进了,放下之后,江彬挥挥手叫兵士们全部离开,转头对宋楠道:“要不要让两位夫人回避一下,我怕吓着她们。”

    宋楠看了叶芳姑和陆青璃一眼,见两人没有挪动的意思便道:“不用,又不是娇小姐,吓不了她们。”

    江彬一拍脑袋道:“我倒是忘了,你的两位夫人可是敢下刀子宰人的人,自然是无所畏惧。”

    说罢拔出腰间佩刀‘当当’两下,将木箱子的锁具和捆绑的绳索砍断,伸脚一踹,箱子哗啦散开了架。

    众人往里一瞧,陆青璃吓得惊叫一声缩在叶芳姑身后,宋楠也吓得一个激灵。

第一六七章 仁至

    第一六七章

    木箱子散开,里边咕噜噜滚出一个血糊糊的五花大绑的人来,显然经过酷刑的拷打,脸上和露出的肌肤上全是血,面目狰狞可怖,胸口微微起伏,倒还有一口气。

    “这是?”宋楠惊问道。

    江彬满不在乎的道:“这便是你要找的知情人,如你所猜测的那样,方大同这厮留了后手,正月底偷偷回了趟蔚州,找的便是此人;他叫冯喜,现在是蔚州锦衣卫衙门的小旗官,方大同临离开蔚州的时候给他升的职,你道他和方大同什么关系么?”

    宋楠道:“什么关系?”

    江彬嘿嘿笑道:“冯喜的妹子便是方大同在蔚州包养的小妾之一叫做冯宝儿,这厮为了升职不惜将亲妹子送于方大同玩弄,也算是个不择手段的人渣了。”

    宋楠愕然道:“原来如此,方大同离开蔚州的时候给他升了职,看来是报答他了。”

    江彬笑道:“本来方大同这厮乔装进城,我命人查了五六天都没查出什么蛛丝马迹,后来我听了马鸣千户的建议,寻了这厮在蔚州包养的几名姘头询问,果然这家伙色心不改,落脚便在这冯宝儿的居所;而且为了掩饰行踪,方大同让冯喜替他去蔚州府衙仓库寻了芳姑和陆姑娘的画像出来,锦衣卫寻画像查旧案倒也无人怀疑。”

    宋楠点头道:“果然处心积虑,这厮招供了么?”

    方大同笑道:“揍得七荤八素,能不招么?”

    宋楠道:“他可是锦衣卫身份,你拿他的时候没有落下把柄吧。”

    方大同朗声大笑道:“兄弟啊,如今在蔚州可是我江彬说了算,新任的锦衣卫百户跟我好的蜜里调油,我要锦衣卫衙门派人跟着出城突袭鞑子寨堡,趁战场上混乱之际,命人将冯喜放倒抓获,这家伙在锦衣卫的名册里恐怕早就划掉了,好在落个力战殉国的好名声。当哥哥的不敢擅自做主,问清楚了事情之后便将他千里迢迢的送来啦,如何发落你自己裁夺。”

    宋楠挑指赞道:“江大人如今是智勇双全了,这事情办得滴水不漏,入城的时候装的木箱么?守城官兵没检查?”

    江彬道:“当然是入城前装箱打包的,不然还不给捂死,这年头外地官员入京谁不是大包小包的东西携带着,大伙儿都明白,入京要随礼拜门头,城门口的军士闲的么?来查这些?再说我可是蔚州卫指挥同知,大小也还是个四品武官,这些家伙们可不会无端的得罪我。”

    宋楠微笑道:“说的是,江大人这事办的利索,兄弟感激不尽,除了他,方大同该没有其他的后手了。”

    江彬摇头道:“绝对不会,冯喜交待了,方大同只呆在蔚州一晚上,就住在冯宝儿屋子里不出门,连通知冯喜都是冯宝儿去叫的,这厮倒也精明,知道蔚州如今是我的场子,也不敢大摇大摆的招摇。”

    宋楠一拍手道:“得了,此事基本上无后顾之忧了。”

    江彬道:“宋兄弟打算如何处置那方大同?”

    宋楠想了想道:“我打算约他谈最后一次,给他最后一次机会,若他执迷不悟,我也只好不得不出手了。”

    江彬点头道:“这些事我不便出面,明儿一早我便走,尽量不在京中露面,本来打算去兵部拜见刘大夏和你的顶头上司牟指挥使的,还是以后再说吧,不给你在这里添乱了。”

    宋楠点点头,吩咐李大牛带人将冯喜押下去清洗一番治一治伤,喂些汤水给他。本来这冯喜跟宋楠无冤无仇,虽然人品低劣,将自己的亲妹子双手送给方大同糟蹋,但这等事是人家自愿,也不干自己的事。然冯喜知道自己窝藏叶芳姑和陆青璃之事的始末,宋楠也不得不对他下手了,宋楠早已想明白了,在这个虎狼横行的年代,心慈手软的下场便是死于非命,他不会迂腐到这种程度。

    宋楠陪着江彬推杯换盏,两人久别重逢,说些别来情状和对未来的展望,气氛颇为融洽,一直喝到快四更天,两人都伶仃大醉,叶芳姑忙叫了人安排客房,让蔚州来的士兵们将江彬架入房中休息,宋楠也被踉踉跄跄的扶进卧房之中,陆青璃整了热毛巾准备给宋楠擦脸醒酒的时候,宋楠却早已鼾声大作了。

    次日清晨,宋楠头疼欲裂的醒来,见天光已经大亮,身边空无一人,忙起身来漱洗穿衣;来到院中,叶芳姑正练完一趟剑收势擦汗,见宋楠出来,忙上来道:“你醒啦,快去洗个澡,浑身的酒气。”

    宋楠问道:“江大人呢?”

    叶芳姑道:“早走了,见你睡的死便没让打搅你。”

    宋楠愕然道:“这么急,我还有话跟他说呢。”

    叶芳姑道:“江大人说了,怕在京城露了行踪,再说离开蔚州也是寻了借口,耽搁时间太久怕不好。”

    宋楠哦了一声,默默点头。

    叶芳姑道:“以前我以为江彬不是好人,看来倒是我偏激了,江彬这人还真的挺不错的,挺讲义气的。”

    宋楠微笑道:“当然,江千户人虽粗鲁,却懂的知恩图报,倒是个不错的朋友。”

    叶芳姑道:“是,我送了五百两银子给江千户,他硬是不要,于是我便将新做的几套新衣服交给他,让他带给他的夫人,他手下的兵士也每人赏了十两银子。”

    宋楠笑道:“做的好,很有我宋家大妇的风范。”

    叶芳姑啐了一口道:“谁是你宋家大妇。”

    宋楠笑道:“不是大妇,甚似大妇,我去洗个澡,接下来我可要跟方大同好好的聊一聊了。”

    叶芳姑道:“若他执迷不悟,你要下手的话便由我动手吧。”

    宋楠摇头道:“你当这是一般人么?大小也是个锦衣卫百户,随随便便的死了,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我要想个万全之策,在我想好之前,可不许你随便行动。”

    宋楠舒舒服服的洗了个热水澡,换上干净衣服,喝了两碗喷香的小米粥便出门往衙门赶,他明白,要想除掉方大同绝不容易,这里是京城,方大同又是锦衣卫的百户,再加上方大同本身已经很警惕了,稍微被他看出一点点的迹象,便是逼着方大同去告密了,所以必须要计划周全才成。

    不过在此之前,宋楠还是决定要约一下方大同,做最后的努力,宋楠还没到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道行,对方大同,他还是觉得要给机会,毕竟在蔚州的时候,一度关系很是融洽,自己入军为总旗的时候,方大同还曾来道贺;就冲这一点,宋楠便要给他最后一次机会。

    在衙门中转了一圈,宋楠便单骑一个人前往北镇抚司衙门,以公务为名见了镇抚孙玄谈了几件案子之后,宋楠逛到了衙门侧院的方大同所在的公房,方大同正吐沫横飞的翘着腿跟几名旗校吹牛,几名旗校爱搭理不搭理的各做各事,没人多打理他一句。

    “你们这些东西,就是狗眼看人低,瞧着吧,总有你们后悔的一天,瞧老子如今无权无势是么?等着,不久之后便让你们将舌头吞进肚去。”方大同满嘴的跑火车。

    “方百户,到了那一天再说吧,吹什么大气,有本事让你夫人准许你回家去,连家都进不去了,还吹个什么牛。”一名旗校鄙夷道。

    “放屁!”方大同怒骂道:“狗日的东西,我的家事轮到你来多嘴,老子愿意住在外边,你管得着么?”

    “好好好,我们不说话,您也管好您那张嘴,没事一边呆着做梦去,别耽误咱们兄弟办事,你反正无事可做。”那旗校摇摇头鄙夷不已。

    方大同正待喝骂,忽见宋楠静静立在门口,顿时脸上神采飞扬起来,叫道:“瞧见没,咱们锦衣卫的大人物宋楠宋千户亲自来瞧我,你们这帮孙子看见没?”

    几名旗校久闻宋楠大名,见到宋楠都客气的施礼,宋楠微笑回礼,皱眉对方大同的道:“方百户,可有空闲么?”

    方大同笑道:“别人叫自然没空,宋千户要找我永远有空。”

    宋楠摆摆手道:“那好,对面茶馆见。”

    方大同连声道:“好好,我打个招呼便去。”

    宋楠早已转身离去了,方大同指着宋楠的背影对几名肃立的旗校道:“瞧见没?宋千户请老子喝茶,你们这帮狗眼,等着老子收拾你们。”

    一名旗校冷冷道:“人家宋千户还不是看着你和他一起从蔚州调来京城的份上,说起来人家原来是你手下试百户,如今人家独掌正南坊,你还是这幅德行,也不嫌臊得慌。”

    方大同气的大骂,几名旗校无人理睬,各自收拾公文出门办事去了。

第一六八章 义尽

    第一六八章

    小茶馆的角落里,宋楠和方大同对面而坐,早茶时间早已过去,茶馆里空无一人。

    “宋千户,事儿办的如何?这都十几天过去了,怎地一点消息都没有?”方大同稀溜溜喝着茶,有些埋怨的问道。

    宋楠道:“你当是过家家呢?弄个泥巴给你捏个副千户的腰牌便能上任?”

    方大同道:“我只是要你快些,这镇抚司衙门我是一天也不能待了。”

    宋楠看着窗外淡淡道:“急也没用,总要一步步的来。”

    方大同道:“你可别放老子的鸽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你命人暗中查我回京以后的事情,当老子不知道么?我可把话跟你挑明了,老子现在一无所有,惹毛了咱们一起玩儿蛋。”

    宋楠心头一惊,手下查访方大同的事情被他发觉了,不过这也难怪,方大同毕竟是锦衣卫百户,也懂得锦衣卫的那些门道,刻意防备之下自然容易察觉。

    宋楠皱眉道:“方大同,你再嘴巴不干不净的休怪我给你好看,我查你的经历是好事知道么?你道提升一个副千户不需要先摸摸他的底么?这些都是程序,你若不愿意,爷我便不查了,到时候事儿办不成可别怪我。”

    方大同愕然道:“怎地还要查祖宗八代么?我升百户的时候怎么没人查我。”

    宋楠啐道:“百户也是官儿?凡千户及以上官职任命都需查清底细,你当过千户么?”

    方大同羞臊道:“原来如此,倒是我怪罪你了,恕罪恕罪,要不我打自己几个耳光您消消气。”

    宋楠摆手道:“不必了,咱们如今闹成这样可不是几个耳光便能消了气的,你抓住我的把柄要挟我,这件事我很不爽,你是怎么想的,居然玩这等下三滥的手段。”

    方大同嘿嘿笑道:“下三滥?这可是拜你和江彬所赐,当初咱们就是这么对付王旦的,你忘了?”

    宋楠道:“王旦是什么人?我是什么人?对付王旦是因为王旦本身便是个人渣,我宋楠何曾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你如今倒是来要挟起我来了;我问你,若我将你提拔为副千户,此事你是否会守口如瓶?从此不再跟任何人提及?”

    方大同张口便道:“一定守口如瓶。”

    宋楠道:“以你父母妻儿祖宗八代立誓,若再以此事相要挟,便天打五雷轰,死无葬身之地,子孙代代为娼奴。”

    方大同怒道:“你这是当面咒我呢,好吧实话跟你说吧,只要你能好生的照应我,我打算一辈子将这个秘密烂在心里,不过,一个副千户恐不值这保守秘密的价码儿,我知道你本事大,将来你升官发财我都要跟着沾光,你可别想甩掉我,不然我就给你捅破天。”

    宋楠冷笑道:“果然你是个贪得无厌之人。”

    方大同嘿嘿笑道:“没办法,谁叫我手里握着你的命门呢,从我决定要挟你的那天起,我便没打算让你对我有好感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咱们以前的日子是一去不复返了,我也看明白了,这年头想上位便需不择手段;宋千户,你最好快些升官发财,我还等着揪着你的衣角往上爬呢,也好让这些看我笑话的狗东西们惊掉大牙,到时候老子一个个的收拾他们。”

    宋楠脸色发白,怒道:“你打算阴魂不散一辈子缠着我。”

    方大同狞笑道:“不要说得那么难听,这叫合作双赢,这话可是你曾经说过的,当时我还不懂,如今我可是顿悟了。”

    宋楠最后一丝怜悯之心尽数消失,对方大同他已经无一丝一毫的期望,方大同自己将最后的一个活命的机会抛到九霄云外,怪不得自己了。

    宋楠叹了口气道:“算我倒霉,这辈子碰到你这么个煞星。”

    方大同咧嘴笑道:“认命就好,你知足吧,起码你还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只要你带着我同过好日子的话,我是不会对你如何的,当然,你逼我出手除外。”

    宋楠点头道:“好,我们说说正事吧,你的任职之事已经有了眉目,对你的暗中查勘的报告已经交到孙镇抚手上,凭我的面子他们倒也并无异议,当然你被扫地出门的丑事和管不住自己下半身的毛病我只字未提,那是你的私事,提拔官职主要还是看能力。”

    方大同自动忽略宋楠言语中的讽刺,喜道:“真的么?何时上任?”

    宋楠斥道:“哪有那么容易,现在有一件事倒是不好办。”

    方大同道:“什么事?牟指挥不同意?还是萧镇抚不同意?”

    宋楠摇头道:“都不是,你知道,锦衣卫千户以上的官职提拔虽是指挥使之权,但需经皇上首肯,虽然皇上大多数时候都不会亲自过问,这些琐事报上去之后都是司礼监披红直接任命,王岳也不会过多的刁难,但提拔官员总需要一个理由,譬如政绩功劳之类的;而你的批文在功劳一栏上只能留有空白,这叫牟指挥如何上报?”

    方大同愕然道:“功劳么?蔚州咱们杀鞑子兵不算么?”

    宋楠皱眉道:“可是在蔚州你可是有过的,刘五福被刺杀便是你的过错,功过早已相抵了,要写此功,则必须提那过错,你难道要将手下被刺杀却查不出凶手之事写上呈报么?”

    方大同咂嘴道:“这……凶手可是在你宅中的,我虽能破案,但……”

    宋楠道:“但你一公开,我可就什么都帮不了你了。”

    方大同搓手道:“是啊,来京城窝在这北镇抚司里,也不像你们外边的千户所那么有大案子可查,再说衙门里那些狗日的便是有案子也轮不到我去办,教我如何有功劳?”

    宋楠沉思半晌道:“这件事须得你自己想办法,赶紧寻个案子去破一破,我也好在功劳簿上给你录上一笔,这样便可承包给司礼监披红了。”

    方大同皱眉半天道:“这事恐怕还是要你想办法。”

    宋楠摇头道:“立功之事我帮不了你,这可是你自己的事,难道要我代劳不成?”

    方大同眼睛一亮道:“对对对,你代劳不就是了,反正你正南坊一年那么多案子,随便拿出几件加在我的头上不就成了?”

    宋楠鄙夷的看着方大同道:“你疯了么?说话经不经过脑子?你是我正南坊的人么?案子凭什么加在你头上,这不是舞弊么?再说了所有破获的案件都有专人负责,记在各人的头上,你是要我拿拳头塞进所有人的眼睛里教他们视而不见?”

    方大同摊手道:“这……那怎么办?你可得给我想办法,我可不管。”

    宋楠皱眉思索了一会道:“要不这样吧,我给你个线索,你自己去破了案子,便说是你自行查获线索抓获人犯的,这件事我尚未分派下去,自然也就是你的功劳了。”

    方大同喜道:“好办法,是件什么案子?”

    宋楠道:“正南坊元宵节的纵火案你知道么?”

    方大同摇头道:“不知。”

    宋楠叹了口气道:“你他娘的还知道什么?窝囊废一个。”

    方大同忍住怒火道:“说说这件事。”

    宋楠板着脸道:“枣树巷两家人家为了宅地起了纠纷,张家人丁兴旺,李家独苗一个,打将起来李家吃了亏,于是便在上元夜偷偷点了张家的屋子,将宅子烧成了白地,还烧死了七八口人;纵火的李某逃走了,我们的暗椿查访了个把月也没查到;但昨日我城外的暗椿发来消息,李某在其西城外的姑表亲家左近现身,躲在北京城外的三十里庄左近的山林里,看来是靠他那亲戚送饭食藏匿,本来今日我手下候百户要去缉拿的,现在只好让你去顶这个功劳了。”

    方大同惊道:“纵火杀人案?死了七八个人?”

    宋楠斥道:“不然怎么叫大功劳?大家都在查,但我锦衣卫率先破了此案岂不是大为长脸?不用担心,那李某只是个瘦弱的汉子,手无缚鸡之力,要不是大火,他恐怕连个妇孺都敌不过。”

    方大同点点头道:“好,我去拿他,具体位置在何处?”

    宋楠将详细情形告知方大同,同时提醒道:“莫怪我没提醒你,这厮已经如惊弓之鸟,你要带人去恐怕要小心些,左近的村民一旦发现大批锦衣卫到达恐会通风报信,我的建议是趁昏暗之际前去,少带些人招摇;你若搞砸了,我手头可再没大案,那你只能等我正南坊再有大案给你添上功劳了,而且即便出了案子一时半会儿也不一定能有线索破获。”

    方大同摆手道:“拿个人还不简单,这厮不过是个平民罢了,何须带人惊动,我悄悄的扮成百姓进了山洼他的藏身之地抓了他来不就得了。”

    宋楠道:“具体你如何拿人,那是你的问题,本来我想陪你一起去拿人,但我还要去宫里侍读,只能祝你马到功成了。”

    方大同嘿嘿笑道:“宋千户日理万机,我岂敢耽误你的功夫,瞧好吧,这点事做不成我还混个屁么?”

    宋楠喝干杯中茶水,付了茶钱,理也不理的出门而去,方大同没挪窝,一口一口的喝着茶水,眼睛咕噜噜的乱转,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一六九章 郊外

    离京城三十里外便是一片萧索荒凉的景象,难以想象,大明朝的都城繁华如斯,却很少惠及周边,不像后世那般,但凡繁华都市左近,城镇村落的百姓也都还过的不错。

    地偏西北,土地也不甚肥沃,冬春两季的风沙很大,大地上都为一片灰蒙蒙的尘土覆盖;所幸的是,这里连绵不断的小山包不少,高虽不高,若以后世度量方法来描述,海拔不会超过一百米。但即便这样,也很有作用,村落便依着山势而聚集,一来挡风遮沙,而来也可依靠茂密的山林打柴狩猎贴补家用。

    午后未时,方大同出了阜成门,骑行了一个时辰之后,日薄时分,方大同到达城西三十里外的山壑纵横之地,看看左近无人,方大同下了马儿躲进一处沟壑内,将马匹拴好,又解开包裹换上一身普通百姓的装束,将绣春刀掖在怀中缩着头不行往不远处的密林小山行去。

    方大同很清楚,宋楠不是那么好要挟的,虽然自己已经很清楚的说明了留有后手,一旦自己死了,宋楠马上便会身败名裂跟着完蛋,但难保宋楠不会脑子犯浑铤而走险,所以他得时时的防备。

    上午宋楠离开后,方大同悄悄的跟在身后窥伺,眼见他进宫去了太子府中,心头才稍微安稳了些,这厮并未食言,也并没有什么异动,这说明宋楠起码目前并没有对自己有什么想法;而且在回到衙门之后,方大同调阅了正月里的案件卷宗,正南坊上元夜确实有一起纵火杀人案件未破,正南坊衙门正在全力缉查此事,方大同更是放心了不少。

    但方大同绝不肯掉以轻心,所以他出城之前故意骑着马饶了个大圈子,之后才出的城,便是要观察是否有人在后面缀着当小尾巴,目前看来,一切都很正常。

    方大同很谨慎,他选择的路都是荒草丛生的小路,缩在衣领中的双眼警惕的四面张望,并不时的蹲下身子侧耳倾听。而之所以这样,倒不是害怕别的,只是为了不被村民发觉而打草惊蛇罢了。

    暮霭中,山边的村落已经冒出了袅袅的炊烟,方大同辨别了一下方向,却有些发懵,根据宋楠的描述,那纵火杀人犯李某便是藏匿在三十里庄后方的山坡上,但问题是前面山边一东一西两座村庄,哪一个才是三十里庄呢?

    正焦急之时,方大同看见前面山坡边有个人影背着一捆柴禾正往山下村落走去,方大同赶紧迅速赶上去,来到那人身后一个虎扑,连人带柴禾一起扑到,那人张口欲呼,方大同已经干净利落的捂住了他的嘴巴,控制了他的手脚,同时寒气森森的刀尖也对准了那人的眉心。

    那人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脸上黝黑,衣服破烂,发髻也乱蓬蓬的,只是个寻常的农家少年罢了,看见刀尖逼着眉心,少年吓得差点尿了裤子,睁大眼睛惊恐的看着面前的刀和人。

    “我放开你的嘴巴,你一定不会喊叫对么?”方大同低声喝道。

    少年大眼睛中满是惊恐,用力点点头;方大同缓缓将手移开,刀尖却丝毫未移,只要这少年一喊叫,他会毫不犹豫的将刀扎下去。

    “告诉我,这里是三十里庄么?”

    少年低低的道:“是……”

    “是东边的那个庄子还是西边的那个庄子?”

    “都……是。”

    “嗯?”方大同眉头皱起,眼神也凶恶起来。

    “这位大叔,我……说的是……实话,这两座庄子都叫三十里庄,东边的叫三十里东庄,西边的叫三十里西庄……”

    方大同郁闷不已,暗骂宋楠的暗椿没说清楚,这两座村落都是三十里庄,背后都依着一座小山,自己如何去寻找?两座山坡虽都不高,但全部搜寻下来也够自己受的。

    方大同想了想问道:“我来问你,最近这山上可有什么陌生人来到么?”

    少年点点头颤声道:“有。”

    方大同一喜道:“在何处?是什么人?”

    少年指着方大同道:“可不就是大叔你么?”

    方大同怒骂道:“你想死么?敢调侃老子。”

    少年吓得发抖道:“真的只有你这个陌生人啊,我天天在两座山上打柴抓野兔,也没见陌生人来到啊,两座庄子里的叔伯大爷们我可都是认识的。”

    方大同皱眉思索,心道:难道宋楠的情报有误?

    却听那少年又道:“大叔是来寻人的?东庄西庄你要找谁,跟我说个名字我立刻便给您指出来。”

    方大同不耐烦的道:“我要找的不是你们庄子里的人,是躲在你们庄子后山的人。”

    少年想了想忽然道:“是了,我想起来了,山后的山洼里有个茅屋,以前是没人住的,最近几日我从那儿经过,发现好像有人住过,周围还有屎尿的痕迹,我进去看过,地上还有破碎的瓦罐和吃剩的饭食;我还当是哪位大叔为了夜间打獐子宿在那里的。”

    方大同喜道:“哦?在何处?”

    少年往山后一指道:“越了这座山,有一道山洼,在最北边的崖壁下有个小草棚,那便是了。”

    方大同大喜,伸手取了身边携带的布条将少年手脚缚住,又抓了一团乱草将少年的嘴巴堵住,提起来往旁边的林间草坷垃里一丢,恶狠狠的道:“你要是骗我,回头我便在宰了你。”

    少年惊恐不已,不断挣扎,可惜发不出声音,也挣脱不开捆绑。

    方大同拍拍身上的杂草,抬头看看天色,天已经快黑了,须得赶紧行动,一猫腰钻入林中迅速往山头爬去;山不高,但林木茂盛,为了避免麻烦,方大同不敢走林间的小道,怕碰见下山的闲杂人等,而是选择从林间穿行,爬到山顶的时候,浑身汗水涔涔湿透内衣,脸上也被荆棘划了不少伤痕,气喘吁吁的方大同暗自咒骂,待会抓到那姓李的家伙,要好生的打一顿出出气。

    就在他刚刚离去的山脚下,两个人影迅速的摸近那少年倒卧的草丛,从草窝里将少年拉起来,并将他口中的杂草抽出,身上的布条解开,少年呸呸吐着口中的草渣子,骂道:“这狗日的,塞的我嘴巴都快裂开了。”

    一个纤细的身影嗔道:“不准说脏话,叫你娘知道了定会打烂你屁股。”

    少年嬉笑道:“陆姐姐,我的演技如何?那厮还以为我吓得要死呢。”

    纤细的身影尚未答话,另一个粗壮的人影嘿嘿笑道:“不错,有些本事,难怪少爷会选你来当指路的,你的考验合格了,从今日起,便可进宅子里做事了,当楠哥儿和俺的贴身小跟班。”

    少年一蹦而起,喜道:“谢谢大牛哥,从蔚州跟着爹娘来这里,又没事做,书又不想读,我都快憋死了;这回好了,终于能跟着少爷干大事了。”

    陆青璃嗔道:“干什么大事,小屁孩子,成天想着耍枪弄棒的。”

    李大牛岔开话头道:“那厮上山了,山窝里少爷和叶姑娘在等着他,咱们也赶紧去帮忙。”

    三人起身顺着山路迅速往山顶而去,与此同时方大同已经下到了北面的山洼里,他小心翼翼的踩着沿湿漉漉的山洼里的草地,利用林木的掩护缓缓往北而行,行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少年口中所说的山崖横在面前。

    天色昏暗,林木和崖壁黑乎乎的遮挡了有限的光线,方大同睁大眼睛仔细观察,在崖壁左下的大树旁发现了那座低矮的茅草棚,那是个简陋矮小的草棚,不过看起来倒也能容纳两三个人在内歇息,这是典型的夜间猎户的栖身之所,草棚子里黑乎乎的,无一丝光亮,也没有人声。

    方大同蹑手蹑脚的靠近,猛然间听到棚子里发出一声低微的咳嗽声,方大同的心喜的快要炸开来,看来这姓李的果然藏在这里,白日里有人进山,他自然不敢躲在里边,晚上却只能在此过夜了。

    方大同缓缓抽出狭长锋利的绣春刀,飞身跃到草棚门口低声叫道:“里边何人,滚出来。”

    草棚内悉悉索索一阵慌乱的响动,里边的人却不现身,方大同再喝一声道:“朋友,你京中的案子犯了,我来锦衣卫百户方大同,特来此缉拿你,识相的立刻现身,免得麻烦,若不识相,我便要杀进来了。”

第一七零章 了结

    第一七零章

    等了好一会,草棚里的人却压根没打算现身,方大同心头火起,伸脚往简陋的柴门上一踹,那柴门岂堪重踹,顿时连门带边倒塌了下去,方大同舞刀护住头脸往里举步,便见眼前刀光一闪,一个黑影从门内直扑出来。

    方大同看的真切,反应机敏的往边上撤步,对方持有兵刃,手上便再不容情,挺起长刀凶狠的一刺,就听噗的一声,锋利薄尖的绣春刀直刺入那人的身体里,方大同能感觉到手上的力道先是迟滞后是轻快,那是刺穿对方身体的征兆。

    那人手中的兵刃当啷落在地上,随着方大同将刀尖抽出,身子也噗通一声扑倒在方大同脚下,方大同心头扑扑乱跳,踹了一脚死尸骂道:“敢拒捕,他娘的,找死不是。”

    人犯死了也没什么,只要是人犯本人便算大功告成了,方大同伸脚将死尸踢得翻转过来,低头去看那人的相貌,看看这人是否是宋楠描述的那个姓李的逃犯,借助微微的天光,方大同眯眼仔细观察,猛然间方大同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老鼠一般跳了起来,身上的冷汗又冒了出来。

    “他娘的,见鬼了,怎地是他。”方大同的声音都变调了,两股战战,软的差点站不住。

    “哈哈哈,方百户,下手够狠的啊。”突兀的笑声在山洼中响起。

    方大同惊恐四顾,叫道:“什么人?鬼鬼祟祟的作甚?”

    “哒哒哒”数声火镰敲击之声响起,茅屋内有两只火把点了起来,两个人举着火把踏出茅屋,一男一女,手中都握着兵刃,正是宋楠和叶芳姑两人。

    “方百户,天涯何处不相逢,没想到我和内人在这山崖中体味野趣,居然也能碰到方百户。”宋楠呵呵笑道。

    方大同惊恐的咽着吐沫道:“你……宋楠,你怎地也在这里?你说的犯人呢?你诓我?”

    宋楠呵呵笑道:“自作孽不可活,你想要挟我宋楠,还没那个道行;没错,内人芳姑便是杀了你手下刘五福的凶手,你又待如何?今日你恐怕也要葬身在她的剑下了。”

    方大同脸色煞白,看着宋楠身边凤目含威的叶芳姑,口中叫道:“宋楠,你他娘的敢!你敢动我一根毫毛,我叫你全家死无葬身之地。”

    宋楠笑道:“我好怕,我怕冯喜会告密,让我家破人亡,可是冯喜何在?”

    方大同瞥了一眼地上的尸首无言以对,宋楠笑道:“哦,冯喜被你杀了,你这一刀既准又狠,一下子扎了通透,还真是手法娴熟,看来这杀人的勾当你没少干,不过你杀了冯喜,谁人在你死后公布我窝藏凶手之事呢?你这回好像杀错人了啊。”

    方大同已经彻底明白中了宋楠的圈套了,咬牙怒骂道:“狗日的,居然敢算计老子,老子在京城还有知情人,识相的便乖乖的听话,杀了我你也不得好死。”

    宋楠冷笑道:“别做你的春秋大梦了,你怎么不说你身后藏着千军万马?这些都是你咎由自取,本来你好生的求我,我看着蔚州的交情又怎会不帮你,但你偏偏选择了胁迫我,想控制我,今日教你死个明白,我宋楠绝不受人胁迫,任何妄图这么干的人都只有死路一条。”

    方大同脸色数变,身子缓缓后移,准备伺机往后逃窜,他自信凭着自己的武艺,只要窜入山林中便有活路,然而让他心碎的是,后方脚步沙沙,一个敦厚粗壮的人影手握长刀现身出来,另一个娇俏纤细的身影也提着短剑站在一旁,两侧是几丈高的崖壁,前后各有两人阻隔,今日看来是插翅难飞了。

    方大同突然扑地跪倒,捶胸大哭道:“罢了罢了,宋楠,你杀了我吧,权当咱们在蔚州并不认识,我也从未结交过你这个朋友,当年我为了你的计策逼真,几番呕心沥血的替你出入王旦府中虚报消息,这些事便当我没做过。”

    宋楠脸色有些犹豫,缓步上前道:“你确实曾经和我同舟共济,不过你的回报也不少,得了两万两银子的巨款,遂愿调回京城,这都是你得到的回报,也是你梦寐以求的东西,我不欠你什么;至于你回京后自己行止不端不思上进,那是谁也帮不了你的,为何那蔚州之事来说?”

    方大同痛哭流涕道:“我错了,宋楠,宋兄弟,饶了我这一遭吧,我发誓再不敢了,我可写下血书立字为证,今后再以此事胁迫,便天打五雷轰,父母妻儿死光光。”

    宋楠皱眉沉吟不语,叶芳姑上前道:“宋楠,莫信他的话,回头他脱困,定会去东厂告密。”

    方大同哭道:“不会,决计不会,宋兄弟,你姑且念及我父母年老,儿女幼小的份上,你若杀了我,我的一双儿女便没有爹了,你也是打小没了爹的人,难道不知其中度日的艰难么?”

    宋楠眉头皱成一个疙瘩,默默看着方大同不说话,陆青璃叫道:“宋大哥,这厮满口假话,他若怜惜妻儿,又怎会在外边胡搞,完全不顾妻儿父母的感受?”

    李大牛也叫道:“楠哥儿,可不能留下这祸害。”

    宋楠脸上一动,低头沉思,正在此时,方大同猛然从地上弹起身来,手中绣春刀在火光下如一道闪电直朝宋楠的猴头刺去,火把照耀下,方大同的面孔狰狞,龇牙狞笑道:“老子和你一起死,我死了你也别想活得快活。”

    众人惊呼出声,方大同身具武功,骤然发难,便是身边的叶芳姑也救援不及,宋楠迈前了几步,和方大同之间的距离便在这一击的距离之内。

    宋楠一声大喝:“狗改不了吃屎。”手中火把脱手飞出,直击方大同面门,同时身子往后撤步,方大同不避不让,倒似将面门凑上火把一般,火星飞溅之际,眉毛和胡子头发都着起火来,手中的长刀却丝毫不减去势,直奔宋楠刺去。

    宋楠身形后撤挥刀上撩,当得一声响,堪堪撩开这致命的一击,于此同时,叶芳姑娇叱一声,挥剑刺中方大同的臂膀,方大同手上无力,绣春刀掉落地上。

    脸上的火苗腾腾窜起,疼的方大同赫赫作声,回手在脸上乱扑乱打,却无论如何扑不灭火势,眼见身上也着火了,衣服裤子尽数着火,方大同嘶声怒吼,晃晃悠悠的转着圈儿,终于力竭扑倒在冯喜的尸首上,两具尸体一同着火燃烧起来。

    陆青璃和叶芳姑忙着检查宋楠身上有无伤口,见宋楠无恙,这才放心,回身看着烧的腾腾痉挛的两具尸体,鼻端刺鼻难闻,不由得掩鼻后退。

    宋楠沉默不语,转身将茅屋搭建所用的柴禾茅草抱着堆在两具尸体上,火光大盛,烧的更旺,宋楠怔怔的站在一旁,一动不动的看着方大同和冯喜的尸体被烈火吞噬,逐渐烧成飞灰。

    半个时辰之后,火势渐渐熄灭,余烬闪动着光亮,照的几人脸上忽红忽黑。

    叶芳姑轻声道:“走吧。”

    宋楠摇头道:“葬了他们吧。”

    说罢弯腰以刀掘地,飞快的挖起坑来,李大牛也上前帮忙,两女默默的在旁协助,很快挖了一个大坑起来,宋楠用树枝将余烬和骨灰推入坑中,覆上泥土,插上一根树枝,忙活的额头见汗。

    “方百户,冯喜,你两位本和我无冤仇,我也从未想过要杀了你们,但你们不该胁迫我宋楠,不该以我家人的安危为筹码来达到自己的目的,所以我不得不对你们下手,二位泉下该好好反省,究竟是我要杀你们,还是你们自己不给自己活路。”宋楠合掌拜了拜轻声叹道。

    “二位的家小我会暗中照顾,希望她们能安静的生活,今日我在二位的坟前立誓,从今日起,谁想胁迫我宋楠做不该作的事,不愿做的事,我绝不会让他们得逞,他们会和你们一样,得到这样的下场,两位安息吧。”

    宋楠静静的说完,一挥手,五个人绕出山洼,没入密林之中。

第一七一章 同流

    第一七一章

    方大同失踪十多日之后,有村民上山砍柴路过山洼,才发现山洼里的草棚已经被烧毁,崖下多了一堆新坟,周围还可见斑斑的血迹。

    村民们惶然报官,衙役挖掘坟头,见到骨灰和一同被埋葬的两柄绣春刀,根据刀上的编号比对方知,那北镇抚司的百户方大同已经和另一名锦衣卫葬身于此,至此方解开失踪之谜。

    镇抚司衙门自然震动不已,不过此事却谜团重重难以查探,方大同怎么会来到这穷乡僻壤之中跟一名来自蔚州的锦衣卫小旗见面,又怎么会在此被人焚尸灭迹,这都是不可索求之谜;有司展开调查,并没见方大同失踪之前有和异样,倒是有人提及正南坊宋楠曾在方大同失踪之前前去探望他。

    不过,问及宋楠此事,宋楠说因同在蔚州锦衣卫衙门共事过,那日前来公干顺便来探访闲聊了两句,之后便进宫侍读,并没发现方大同的异状。

    锦衣卫衙门自然不会怀疑到宋楠头上,同为蔚州出来的人,彼此间探望问候也属正常,且从方大同最近的家事和表现来看,此人已经基本上废了,他的死虽是一桩案件,但却并没有让人觉得惋惜,相反,镇抚司同公房的锦衣卫官员们在一边哀悼的同时心头也暗自庆幸从此少了个碍眼的家伙在一旁啰嗦,不得不说是一种悲哀。

    长久的查究无果,此事渐渐也淡了下来,在锦衣卫高层的心中,大抵将此事归到东厂的头上,牟斌就认为,这一定是东厂为了罗芳一事的暗中报复,动不了宋楠,便寻机宰两个锦衣卫出气。

    而孙玄则考虑的跟深一些,鉴于死者中有蔚州锦衣卫小旗冯喜,孙玄自然而然联想到自己去蔚州将宋楠身份转变为锦衣卫的事情,这件事方大同是完全知晓的,动手的也许是东厂的人,而缘由则恐怕是东厂想从方大同口中套出往事的真相来。

    这么一想,牟斌和孙玄更是觉得方大同死的不冤枉,吃里爬外之人本该有这样的下场,只唯一可虑的是,宋楠的身份底细也许会被东厂揭发出来,这件事什么时候发作倒是个难以预料的难题。

    不过范亨既然这么长时间不发动,要么是想等合适的时机,要么则是压根没有从方大同口中得到什么,总而言之,案子成了谜,牟斌也打定主意,绝不下死命的去追查此事,免得迫的东厂做出什么意外之举,那把柄若是握在东厂手中,其实杀伤力也并不大,死无对证,自己随时可以一概否认之。

    方大同之死,在数月之间便淹没的无声无息,大多数人都已经忘了世上曾经有这么一个人,不得不说,这是方大同做人的失败。

    天气逐渐变暖,一晃已经三月阳春天,随着春天的到来,寒冷的褪去,大明朝的京城更是焕发出勃勃生机。

    宋楠在正南坊的公务井井有条,利用后世管理企业的做法管理衙门,自己轻松了很多,也多了很多的空闲;春意渐浓,宋楠也带着叶芳姑陆青璃等人出去春游了几回,草地上的野餐、野营以及刺激的野战让宋楠大呼过瘾,叶陆儿女已经习惯了宋楠的无耻,总之逆来顺受,或可称为乐在其中。

    小郡主也跟着出去了两趟,虽然宋楠并没敢动她一根毫毛,因为小郡主身后的张懋和张仑可不好惹,宋楠还不想激怒他们,不过小郡主公然的跟自己一家人在外宿营,彻夜不归,而张仑却一次没来找过自己麻烦,这一点让宋楠很是难以想象。

    张懋和张仑保持缄默和容忍到底是为什么?难道是他们已经默认了这个事实不成?宋楠不得而知。

    在东宫的差事也算是清闲,杨廷和对太子的学业放松了许多,太子自然是求之不得,心情也好的很,宋楠和太子之间的交往基本上完全不谈什么书本学业治国之类的话,这让朱厚照觉得跟宋楠在一起想处毫无压力。

    况且宋楠的肚子里还有多的数不清的花样,文华殿后院中不仅多了网球场,还立了篮球架,而随着春草的萌发,皇城万岁山一处平坦的山坡已经被宋楠定为未来的高尔夫球场开始修缮,这也是朱厚照极为期待的一处玩乐之所。

    宋楠也刻意的观察到一些异样,自打那日张永告知自己刘瑾的一些作为之后,宋楠格外留意太子的言行,果然,有几日太子早起阿欠连天,眼眶也沉沉发黑,打起网球来绵软无力,宋楠便知道刘瑾已经想办法让太子享受到了人生至乐,那几瓶春药恐怕是派上用场了。

    宋楠故作不知此事,这等事也轮不到自己来多嘴,言谈中也故意说些后世读过的明清香艳小说的段子,见太子听得津津有味,便知道,太子对女人的兴趣已经大增了。

    宋楠不愿和刘瑾关系搞僵,于是寻机请了刘瑾单独出宫小聚,两人之间有了一次打哑谜外加推太极的谈话。

    “刘公公,你觉得我宋楠为人如何?”宋楠微笑看着刘瑾。

    “宋侍读文武全才,是我大明朝难得的人才,为人也热情仗义,花样也不少,太子殿下对宋侍读赞不绝口,很是器重,渐有离不开宋侍读之势呢。”刘瑾言不对心的笑道。

    宋楠道:“哦?我竟然这么重要么?倒还没想到。”

    刘瑾笑道:“你该想的到才是,我们几个私底下都认为,宋侍读风头正劲,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宋楠哈哈笑道:“刘公公抬举了,我只是个外官罢了,待太子殿下一登基,我这个太子侍读的官儿便可以卸任了,倒是刘公公张公公你们依旧要侍奉太子殿下一辈子,太子最为仰仗的是你们才是。”

    刘瑾眉头一挑道:“宋侍读,从龙之恩岂会那么容易便会被淡忘,太子殿下若即位了,宋侍读在外的官职也必会受到提升。”

    宋楠笑道:“借刘公公吉言,我倒很想有那么一天,到那是,刘公公可要在太子面前替我美言几句才是。”

    刘瑾哈哈笑道:“我一个随侍的公公能起什么大用?说笑了。”

    宋楠斜眼道:“刘公公,真人不说假话,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若太子即位,内廷的王岳和范亨这帮人难道刘公公还容许他们把持着司礼监不成?内务府,御马监,这些要害部门焉能不去争取?那样的话,刘公公能甘心么?”

    刘瑾微笑道:“宋侍读说这话便不怕招惹麻烦么?我刘瑾只一心服饰太子,太子登基之后我便一心的服侍皇上,可没什么争名逐利之心。”

    宋楠道:“原来如此,不想刘公公倒是个淡泊名利之人,倒显得我这人过于俗气了;总之内廷的事情我是挨不上边的,我之所以说这些也是觉得刘公公为人不错,稍作提醒罢了,当我刚才什么都没说。”

    刘瑾忽然明白宋楠找自己喝茶聊天的用意了,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太子即位之后,自己将要面临的是一番艰苦的夺权之战,王岳范亨等人是一定要赶下台去的,而内廷的官职根本就轮不到宋楠从中插一腿,自己之前将宋楠视为争宠的危险实在是有些愚蠢,相反在这个时候应该多拉拢拉拢太子身边的所有人,而不是未迎敌先内乱。

    况且,凭着宋楠在太子心中的地位,太子即位之后必然会对宋楠加以重用,绝不可能如宋楠所说的卸任太子侍读之后便退出太子的视野,内廷的争端往往须得外力借助,特别是太子的想法,如果得宋楠相助,将来的夺权之争应该更加的有把握才是。

    宋楠今日请自己喝茶的目的,无非便是要告知自己这么两点,一是二人之间暂无利益冲突,二是前路任重道远,须得多做筹谋,团结起来;这两点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宋楠都是双赢的办法,合作才是两人之间最正确的选择。

    刘瑾何等聪明,这些念头在脑海中很快贯通并接受,之前因嫉妒而产生的怨愤也迅速的被抛诸脑后。

    “宋侍读,咱家明白你的意思,咱家虽然不讲权势看在眼里,但正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咱家不惹别人,恐怕别人会来寻咱家的事,所以,咱家认为,宋侍读的话还是很中肯的。”刘瑾低声道。

    宋楠吹着茶叶喝了口茶笑道:“刘公公果然见识非凡,既如此,我也不多说什么了,咱们同为太子身边的人,虽则我的力量低微,但未来若有什么用的上我的地方,但请开口,绝不推辞。”

    刘瑾哈哈大笑道:“好,一言为定,宋侍读有什么差遣,咱家也是尽全力而为。”

    说着话,刘瑾伸出一只白嫩的手来,宋楠伸出手去和他一握笑道:“就是这个话,不过在此之前,我有句话要跟刘公公说说。”

    刘瑾道:“请讲。”

    宋楠低声道:“万不可令太子殿下耽于美色,美色最消磨人的意志,太子年少,恐不能把持,最近外边已经有风闻太子喜欢淫乐之风气,外廷内阁六部的官员们若是落入耳中,恐与公公不利,尚请三思而行。”

    刘瑾一愣道:“有……传言么?”

    宋楠点点头道:“别忘了我是干什么的,我可是锦衣卫千户,手下有上千耳目呢,目下只是小道流传,朝堂上还未曾传闻,你带太子殿下逛南薰坊的醉春楼的事情,可不是天衣无缝呢。”

    刘瑾打了个激灵,拱手道:“咱家明白了,多谢宋侍读提醒,咱家定会劝解太子。”

    宋楠微微一笑,举茶相敬,刘瑾是个聪明人,点拨一番他全部都会明白关窍所在,倒也不需宋楠明言,在这大明朝廷之中,要想活得滋润,未来皇上身边的人肯定要搞好关系;对宋楠而言,王岳和范亨自己是高攀不上了,也没必要去高攀,正如有眼光的投资者都投潜力股,太子身边的八名太监个个都是潜力股,宋楠绝不会在这个时期抛掉他们当中的任何一支。

    (第二卷终,请看下卷:朝堂风)

第一七二章 托孤

    第一七二章

    大明弘治十八年五月初七,这一天天气出奇的炎热,白天一天火辣辣的太阳炙烤之后,整个北京城都像是着了火,人们乍遇这样的酷热,都有些吃不消。

    宋楠也热的够呛,早早的离了衙门回家,吃了晚饭后,宋楠和家人在家中院内的大树下喝茶说话,洒了水的地面上一股股的热浪依旧扑面,但比白天要好了许多了。

    陆青璃挽着宋楠的手臂托着腮,睁着亮晶晶的大眼睛听宋楠说故事,而叶芳姑则拿着蒲扇坐在一旁轻轻摇曳,替两人扇风送凉,驱赶偶尔飞来的蚊子。

    正说到一出石头记中贾宝玉和林黛玉林间葬花一节,两姐妹也正听得入迷之时,猛听得静夜中有嗡嗡之声传来,宋楠住口侧耳倾听,陆青璃道:“是钟鼓楼的钟声。”

    宋楠一愣,钟鼓楼夜晚敲钟做什么?一般都是白天敲钟,晚上的钟声给人一种不祥的紧张感。

    钟声悠长不息,像是重锤敲打在心中,让人心慌意乱;众百姓也纷纷出门查看,相互询问发生了何事。

    不久之后,宋家宅子前几匹快马飞驰而来,夜晚当值的正南坊锦衣卫百户侯大彪带着几名旗官飞驰而至,宋楠闻报赶紧去前院见他,侯大彪满脸悲戚,一见宋楠便嚎啕起来叫道:“宋千户,大事不好了,皇上驾崩了。”

    宋楠一惊,忙道:“什么时候的事。”

    侯大彪道:“刚才的钟声听见了么?是内阁召集群臣宣布的消息,牟指挥派人传达命令,要全体锦衣卫衙门官员旗校立刻全部归衙,协助各衙门全城戒严,大丧期间杜绝一切事端。”

    宋楠心头巨震,大声下令道:“侯大彪,即刻传我命令,所有正南坊锦衣卫官校及军余全部归衙,各守所辖坊区,加强戒严。”

    侯大彪拱手应诺,起身飞驰而去。

    叶芳姑和陆青璃赶紧替宋楠更衣,李大牛早已备好马匹,两人上马挥鞭,直奔正南坊衙门而去。

    大明朝的天塌了,弘治皇帝朱祐樘一个深受群臣爱戴,百姓景仰的皇上驾崩了。

    时间回溯到五月初六下午戌时,乾清宫的龙榻上,弘治皇帝经过一番剧烈的咳嗽之后吐出了大团大团的血块,面色白如金纸,几名太医院太医束手无策,惶恐不安。

    司礼监大太监王岳流着泪跪在床头,呵斥太医们赶紧想办法,而吐血之后的弘治皇帝反倒平静了下来,待喘息稍定,弘治皇帝用微弱的声音叫道:“王岳。”

    王岳赶紧跪爬到朱祐樘的床前道:“老奴在。”

    朱祐樘道:“不要为难太医,命中有天数,人力也不可为之,朕的大限快到了,朕心里明白。”

    王岳流泪道:“皇上别这么想,皇上春秋正盛,定会康复起来。”

    朱祐樘闭目摇摇手道:“莫宽慰朕,你即刻出宫,召内阁大学士李东阳、刘健、谢迁进宫见朕,朕有话要交代。”

    王岳点头道:“老奴这便去。”

    朱祐樘摆手道:“去吧,朕等着。”

    小半个时辰之后,内阁三位大学士面色惊惶的进了乾清宫,李东阳由于太过慌张,在进内房的时候摔了一跤,磕破了头皮,鲜血直流,但此时早已无暇顾及。

    三位大学士齐齐跪倒在床前行礼,朱祐樘在内侍的帮助下吃力的欠了身子摆手道:“免礼,……快给三位大学士……赐坐。”

    内侍端来锦凳,三位大学士欠身坐在床前,神色悲戚。

    朱祐樘指着床头的渣斗道:“王岳,这劳什子还不拿走么?朕不想看到自己吐出来的血。”

    王岳赶紧亲自将渣斗拿走,朱祐樘这才喘了口气,脸上露出微微的笑意,看着面前三位面容悲戚的内阁大学士道:“三位阁老不必悲戚,朕的大限已到,也是人之常情,朕虽是天子,也难逃大限之日。”

    李东阳老泪纵横道:“皇上,臣等无能,竟不能替皇上治愈顽疾,臣等该死。”

    刘健谢迁也流泪道:“皇上别说丧气话,皇上静下心来好生静养,臣等遍寻名医珍药也要治愈皇上的病。”

    朱祐樘微笑道:“三位都是贤达老臣,朕都能看的开你们有什么看不开的?朕的病是好不了的,不说这些了,朕的时间不多了,有些体己的话儿要和诸位说一说,否则便来不及了。”

    李东阳等人知道,皇上这是要下遗诏了,赶紧离座跪倒在地,细细倾听。

    朱祐樘眯着眼睛,目光缥缈虚无看着寝殿顶部不知何处,口中缓缓道:“朕自成化二十三年即父皇之位登临大宝,到如今已经十八年了,这十八年来,朕不敢说是贤明圣德之君,但也自认兢兢业业勤勉节俭,可算是不负父皇交付给朕的基业了,朕死而无憾。”

    李东阳叩头道:“皇上乃我大明圣君,勤勉克己、待人宽厚,轻薄赋税、重用贤良、诛杀奸邪;并收复嘉峪关以西广大土地,无论文治武功,均不输于历代明君,天下臣民无不景仰称颂,您是我大明中兴之君。”

    朱祐樘笑了,眼中神采闪动,吁了口气道:“这话从别人口中说出来,朕只能信三成,但从李阁老口中说出来,朕信了九成,你的话甚慰朕心。朕还有很多事没有时间去办了,朕心中本有一个大大的蓝图,只可惜老天不给朕时间了,朕遗憾的便是这个。”

    寝殿中死一般的寂静,李东阳和刘健谢迁等人都知道,不管如何挽救其性命,皇上怕是也不能康复了,自三月底以来,皇上便已经不能上朝,也不能处理政务了,这是皇上即位以来从未有过的事情。

    皇上勤勉是大家公认的,绝不肯将政务抛在脑后不管;弘治十三年,为了处理积压的政务,皇上还开了平台召见的先河,每日除了早晚朝之外,更是在平台上特设每日两次召见臣子奏事的制度,风雨不辍。而一连数月不能处理政务,不能上早朝,这只能说明皇上实在撑不住了。

    弘治缓缓的声音在大殿中流淌,打破这死一般的寂静:“朕虽有遗憾,但朕庆幸还有你们这班为大明江山效忠的贤良之臣,朕去了之后,你们好生的辅佐太子;太子聪慧,但是年龄还小,又好逸乐,诸卿要好好辅佐他,使他担当起大任,那么朕死也瞑目了。”

    内阁三人嚎啕大哭,以头抢地,悲痛不已。

    弘治摆手道:“李东阳,刘健,谢迁,拟旨吧。”

    众人自然知道是传位的旨意,含泪起身在龙案上写下诏书,王岳捧来玉玺,弘治用颤抖的手握住玉玺,在诏书上郑重的盖了上去。

    ……

    北京城陷入一片悲痛之中,皇上驾崩,百姓官员如丧考妣,京城中各处兵马严加警戒,生恐有人乘机作乱。

    五月初八凌晨,大行皇帝殡天的消息正式宣布,内阁同时宣布遗诏,派人前往各地皇室诸王处报讣音,礼部同时公布大丧礼仪。

    上午巳时,礼部公布大丧事宜:自闻丧日为始,不鸣钟鼓,在京文武官员闻丧素服,乌纱帽缠黑角带,自明日为始,俱晨诣思善门外哭临,退宿于本衙门,不饮酒食肉。

    第四日各斩衰诣思善门外朝夕哭临三日,又朝临七日各十五举声而止,凡入朝及在衙门视事,用布裹纱帽垂带,素服腰绖麻鞋,退即衰服通,二十七日而除。

    ……

    凡此种种,隆重肃穆,全民哀悼,尽显哀思悲痛之情。

    五月十八日,内阁三位大学士率领文武百官去文华殿迎太子朱厚照即位,立新年号正德,太子朱厚照正式成为了大明朝的皇上,而此时他才只有十五岁。

    皇上驾崩之后的这段时间里,宋楠累的够呛,除了日夜当值巡视警戒之外,还要参加各种寄托哀思的礼仪,大红的锦服换成了灰白的麻布丧服,所有人的脸上都不准有笑容,甚至说话都不敢高声。

    宋楠直到此刻,才体味到皇家的威严所在,一个人死了,天下人都要跟着哭,不管是是否自愿,你都必须做出样子来,这便是权势,死了的人依旧可以享有权势。

    不过,宋楠心里倒不是因为这些而忧虑,不由自主的他便会想到太子殿下,这个没了父亲的少年,现在怎么样了呢?

    太子即位之后,发布大赦天下的诏书,百姓虽守丧需二十七日方除,但新皇一旦即位,人心也逐渐的安定了下来,京城也逐渐恢复了平静。

    人们纷纷猜测这位新即位的正德皇帝是个怎么样的人,他的即位有会给大明江山带来什么?

    (感谢谱风尘兄弟的打赏,感谢acxld兄弟的月票。)

第一七三章 夜话

    第一七三章

    夜色阑珊,皇城中灯火次第熄灭,乾清宫内庭院内,刚刚即位三天的正德皇帝朱厚照正立在庭院的花树暗影中静静矗立。

    一帮太监宫女远远站在廊下肃立,皇上吩咐不准他们来打搅,他们只得远远跟随,对于这位一夜间从太子变成万乘之尊的皇上的少年,突然间便从心底产生了极度的敬畏之意,眼前之人再不是以前那个东宫中的太子了。

    刘瑾匆匆的身影从前门走来,身后跟着一个人,刘瑾回身跟那人低语两句,那人停步伫立,刘瑾则弯腰躬身来到朱厚照身后,轻声道:“皇上,宋侍读来了。”

    朱厚照身形一动,道:“宣。”

    刘瑾躬身称是,忙回转身朝廊下的宋楠做了个手势,宋楠迈步来到近前,欲行大礼,朱厚照道:“免礼吧。”

    宋楠谢过,抬起头来,见朱厚照稚嫩的脸上露出和年纪不相称的愁容,整个人也憔悴了许多,看得出眼前这个皇上也和平民之子一样,正经历着丧父之痛。

    “宋楠,我父皇没了……”朱厚照嗓音黯哑轻声道。

    宋楠能感觉到朱厚照正强自压抑着情感,轻声安慰道:“皇上节哀顺变。”

    朱厚照吁了口气道:“朕心里烦的很,陪朕走一走吧。”

    宋楠点头道:“好。”

    朱厚照转身对刘瑾等人道:“你们不要跟着,我只在殿外随便走走透透气。”

    刘瑾道:“奴婢遵命。”

    朱厚照缓步往殿外行去,宋楠默默跟随,两人一前一后沿着平整开阔的宫中广场慢慢走去,花坛中各色鲜花的香味在黑暗中默默飘来,夜色里,除了夜值守卫的灯笼在远处划过,并无一丝一毫的声音。

    两人行到一处开阔的平台处,朱厚照凭栏站立,转身道:“宋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

    宋楠摇头道:“微臣不知。”

    朱厚照道:“这便是父皇平台召见群臣议事的地方,父皇劳累了一辈子,从不懈怠政务,以至于积劳成疾,偶受风寒便酿成大病,三十六岁便殡天了,老天实在是不公平。”

    宋楠低声道:“皇上不必太过悲伤,先皇累了,也该休息了。”

    朱厚照道:“你说的对,父皇太累了。你知道么?我小的时候,父皇经常在夜里拉着我的手逛皇城,有时候还出宫在街市上晃悠,父皇给我讲各种各样的故事,我真的很喜欢和父皇并肩夜游。”

    朱厚照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来,眼神迷离,似乎回忆起往事让他感觉很是幸福;宋楠很惊讶,这对皇家父子之间竟然还有这样的秘密,在外人看来,先皇对朱厚照应该是严肃古板不苟言笑的模样,却没想到有这么温馨的一幕。

    宋楠不好插话,不知道朱厚照说这些话的用意何在,这些事情大抵不为外人所知,自己知道了,其实也没什么好处。

    朱厚照轻声道:“记得有一回,父皇和我路过六科廊,我问父皇这是什么地方,说的声音稍大了些,父皇赶忙要我小声一些,说那是六科廊,六科官员肯定有人当值,不能惊动他们。我问为什么,父皇说……一旦惊动了他们,明天劝谏的奏折便要堆满案头了,一定会说我们父子夜游是件出阁的事情。”

    宋楠沉默了,他感觉到朱厚照话语中的一种愤怒,究竟是愤怒什么,却又一时体会不到。

    朱厚照仰望天空,看着繁星点点的灿烂星河喃喃道:“也许你说的是对的,父皇的确是累了,这么多年来,他每天应付着大小事务,文武百官,军务民政,哪一样不是费心费力,哪一样不是耗费精神,父皇是撑不下去了。”

    宋楠轻声道:“皇上,当其位,谋其政,先皇所有的辛劳都是为了社稷江山,为了黎民万众,先皇应该也是快乐的。”

    朱厚照叹道:“我所知道的是,父皇和我一起夜游的时候是最快乐的,父皇跟我说了好多话,还把我架在脖子上走路,我也很快乐;但一到了白天,我见到父皇的时候,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快乐,就如同两个人一般。”

    宋楠道:“皇上,有所得必有所失,古人言月有阴晴圆缺,是有道理的,皇上不要让自己沉浸在悲痛之中,要知道,您已经是皇上了,大明朝的江山社稷要靠你来稳固,你别无选择。”

    朱厚照叹了一声道:“是啊,朕是皇上了,朕会不会走父皇的老路呢?朕会不会也和父皇一样,每日担心着大事小事,担心着行为举止,担心着大臣们动不动便指手画脚的说三道四呢?”

    宋楠想了想道:“皇上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微臣不敢揣度,微臣只能说,一切以大局为重,皇上新即位,须得宽慰群臣的心,让众人全心全意的拥戴皇上。”

    朱厚照微笑道:“我会的,但我也许不会像父皇那样过一辈子,这话我憋在心中想了千百遍,今日只跟你说了,因为我从没当你是臣子,而将你视为好友。”

    宋楠忙道:“皇上不要这么说,微臣不敢当。”

    朱厚照道:“没什么不敢当的,你希望我是孤家寡人么?我知道你从来不会拿大道理来压我,你知识渊博,知道许多新奇的东西,对朕也是实心实意的好,替朕解了好几次围,朕觉得你很好,我只想请求你,私下里跟我成为朋友,陪朕聊聊心里话,好不好?”

    宋楠拱手道:“皇上错爱,宋楠自然是愿意的。”

    朱厚照道:“朕已登基,你的太子侍读的官职也算是交了差了,不过我还是要让你在身边,朕准备给你封个近侍的官儿,让你能随时入宫,和以前一样,你想要什么官儿呢?”

    宋楠忙道:“皇上,不可如此,微臣不想被人诋毁,臣的身份是锦衣卫,虽外坊旗校不能入宫,但只需加个封号便可出入宫城,无需多授官职,免得有人说三道四。”

    朱厚照想了想道:“说的也是,朕明日和牟斌提一提,让他给你个能入宫的身份,这样咱们见面便容易啦,别忘了,万岁山的草场已经平整好了,你还要陪我去打那什么高尔夫球呢。”

    宋楠笑道:“岂会忘了,天不早了,皇上早些安歇了吧,明日还要早朝呢。”

    朱厚照叹了口气道:“是啊,还要早朝,还要处理政务,还要听那些人啰里啰嗦的说话,真是烦人。”

    宋楠笑道:“皇上若不嫌臣唐突,臣便告诉你一个打发这无聊时光的秘诀。”

    朱厚照问道:“什么秘诀?”

    宋楠笑道:“皇上若是觉得他们啰嗦,撑不下去的时候不妨数一数他们的胡子,保管让他们觉得你是认真的在倾听;当然臣可不是要你不理国事,重大事务还是要认真听取奏议的。”

    朱厚照哈哈笑道:“好办法,数胡子数眉毛,心里再想着拿镊子一根根把它们拔下来是个什么样的情景,这可好玩了。”

    宋楠吓了一跳,朱厚照是有多恨这些朝臣,居然有这么顽劣的想法。

    “跟你说了话,朕心里好受多了,咱们回吧,不然刘瑾张永他们可又要啰嗦了。”

    宋楠道:“不能怪他们,可知道您身边的人现在都是万众瞩目,谁也不敢有差池,不知多少人在暗中盯着他们呢。”

    朱厚照皱眉道:“不说了不说了,一说这些我又要烦恼了。”

    宋楠微笑心想,烦恼的日子在后面呢,朱厚照刚刚登基,目前还没上正轨,整个内廷外廷全部是新皇留下来的班子,先皇遗命又要三位内阁大臣好生辅佐,正德又年幼,也不知道将来内廷外廷的手伸的有多长,这些事想想都让人烦心,朱厚照岂能不会明白这一点。

    宋楠心里明白,宫城中暂时的宁静即将打破,刘瑾去请自己进宫的路上便已经透露了一些想法,目前是局势最为混乱的时候,所有人都在等待一个契机,这个契机到来之时,便是平静结束之日,一场暴风骤雨即将袭来。

第一七四章 下药

    第一七四章

    新皇即位,对外廷内廷勋戚大臣们而言都是一件大事,危机与机会并存,在这个敏感时候,谁都会有一点忐忑,谁也都有一些期待。

    改天换日之际,本就是个能趁浑水摸鱼的时候,在此时,有人想极力保住位置,有人则想乘机上位。

    对于勋戚贵族们而言,无论朱家何人登基,他们的压力都不大,世袭勋爵的荣耀不会被剥夺,京营中的位置也雷打不动,所以包括英国公张懋和定国公徐光祚在内的勋戚贵族们稳如泰山,正如张懋和徐光祚在西山亭下棋事所计议的那般,唯一要做的便是稳坐钓鱼台,坐山观虎斗。

    对文臣们而言,先皇临终时的遗诏将内阁三位大学士列为顾命大臣,那么总体而言,外廷的局势也不会差到哪儿去,有三大学士在前面顶着,后面的六部各衙门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差池;而且根据新皇最近的表现来看,对三位大学士看似也极为尊敬,三位大学士要求新皇参与的各项活动均参加,李东阳提出的几项外廷的人事任命也得到通过,似乎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相对于外廷文官和勋贵们的坦然而言,内廷之中的气氛沉闷而紧张,就如一罐装满火药的木桶,谁都明白只要稍有不慎擦出一点火花,便将引来一次大爆炸。

    随侍东宫的刘瑾等人如今的身份已经大不相同,身为新皇身边最为亲密之人,这些人岂会甘心做一辈子皇上的近侍,而身为太监,唯一能谋取的官职便只能是内廷官职。

    内务府二十四衙门以司礼监为首,司礼监自不必说,那是内务府的最高衙门,司礼监掌印太监有着等同于内阁首辅的披红之权,甚至可以直接干预朝政,而其余如东缉事厂、御马监等内监衙门无不是实力机构,要人有人要钱有钱;毫无疑问,这些要害部门绝对是争夺的首要目标。

    明眼人都看得出,一场内廷权利争夺的大戏即将开演。有心人暗地里做了比较,对于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岳,秉笔太监兼东厂提督范亨,御马监首领太监徐智等人而言,他们的优势在于根深蒂固,权高位重,轻易不可能被拉下马来;反倒是挑战他们位置的刘瑾等人似乎处于绝对的劣势,无钱无人,无兵无卒,并全部处在王岳范亨等人的耳目之下。

    然而,聪明人自然不会这么简单的以固有实力做比较,因为刘瑾张永等人握着最后一张王牌,那便是新皇朱厚照。无论如何,内廷的权力来自皇上,皇上倾向哪一边,哪一边的胜算便直接拔高到无以复加的地步,这便是刘瑾等人的底气,很明显,正德是倾向与刘瑾等人的。

    但问题是,双方都还没有找到合适机会来火拼一番,谁都有些忌惮对方的实力,在没有确凿的把握之前,谁都不会贸然的出手;作为皇上,朱厚照也不可能无缘无故的便撤了王岳范亨徐智等人的职务,不是没权利这么做,而是没有理由。

    两方斗鸡般的僵持着,就像是大战之前的死寂一般,在宫中见了面还都是一团和气笑容满面,但双方都从对方的眼中感觉到了杀气;两桶火药摆在一起,就差最后一根导火索的引爆了。

    宋楠自然将这一切收在眼中,他已经获得了锦衣卫大汉将军的腰牌,这是锦衣卫中唯一能合法随侍皇帝的身份象征,出入皇宫的次数多了,宫中弥漫的硝烟火药味自然嗅得出来。

    但宋楠还不打算刻意去做些什么,在这个敏感时期,自己跳出来是不明智的,风口浪尖上跳出来无异于找死,全大明朝的官员恐怕都将目光盯着内廷之中,无人表态,无人发布偏向性的言论,看起来似乎都是漠不关心的样子,但宋楠却知道,暗地里早已经有人开始站队了。

    政治便是一场赌博,总有些投机分子愿意在这场赌博上押上全部,赢了便盆满钵满,输了便一败涂地,宋楠无疑也在心里站了队,他要押的自然是刘瑾张永这一边,因为他只能押这一边。

    范亨是毒杀宋楠的幕后主使,宋楠早就在找机会报这一箭之仇,又岂会对他抱有期望,王岳范亨一方如果胜了,那么自己将来的日子也就更加的难过了,更何况宋楠了解正德的偏向性,难道站在正德对立面去?这简直是笑话。

    宋楠一如既往的精心经营着自己正南坊的一亩三分地,时而进宫陪同正德说说话,打打高尔夫和网球篮球,和正德之间的关系也需要经营,虽然朱厚照那晚曾说将自己视为私下里的好友,但宋楠可不会相信这样的话,恃宠生娇便是离死不远了,正德曾数次提出要给宋楠升官,宋楠都婉言谢绝,自己并无实际的功劳升官,若是自己仅凭着和正德的关系升官,既会引起他人的反感,也会让正德轻视自己。

    宋楠看的出来,正德是个性情中人,自己曾经的无心施救,造就了如今和他之间的关系,但这种关系还未经过重大的考验,最好的保持这种方式的办法是留有新鲜感和神秘感,等待一个能够将这种关系升华的契机,这时候的任何招致正德反感的举动,都可能成为一颗种子,慢慢发展成毒瘤。

    宋楠和小郡主之间的关系突飞猛进,两人耳鬓厮磨日久,均有些把持不住。

    七月里的一天中午,宋府之人都在睡午觉,而宋楠则和近日几乎常驻宋家的小郡主偷偷在凉爽的竹林里亲热,两人在草地上折腾了一会,直弄得小郡主则面红如火,目光迷离,口干舌燥,宋楠才将探入其裙下的手拿出来,宋楠也不敢弄得不可收拾。

    “宋郎,你……你……”小郡主娇声哼哼着,浑身瘫软的靠在宋楠身上,头发湿答答的搭在额头上。

    宋楠停了手,轻笑道:“我的手段如何?”

    小郡主白了他一眼勾住宋楠的脖子道:“宋郎,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啊,咱们什么时候能在一起啊?”

    宋楠笑道:“我也想啊,可你爷爷和哥哥见了我恨不能吃了我,我便是托人下聘,恐怕也会吃闭门羹的。”

    小郡主低声道:“我可告诉你,哥哥可是跟我说了,徐家已经和我爷爷论婚事啦,不日便要下聘礼,你要是不着急,我便要被逼着嫁给徐延德那个老家伙啦。”

    宋楠惊道:“你答应了?”

    小郡主扭着身子道:“我岂会答应,但是你再不想办法,那可真就完蛋了。”

    宋楠被她柔腻的身子缠得心头火热,但此刻又有些心烦意乱的道:“你家老爷子实在太过顽固,但他们若真的要你嫁给别人,可莫怪我翻脸不认人。”

    小郡主咭的一笑道:“我有个办法,不知你敢不敢。”

    宋楠道:“你有什么办法?”

    小郡主凑在宋楠耳根处道:“咱们铤而走险?将生米煮成熟饭……”

    宋楠吓了一跳,忙道:“这可不成。”

    小郡主黯然道:“为何不成?你不想快些娶我么?”

    宋楠道:“当然希望你我能得圆满,但这等下三滥手段我如何能用?岂不是教你爷爷和你兄长误会我宋楠的人品,以为我真的是诱骗你**,逼迫他们接受我。”

    小郡主咬着下唇道:“可是除此之外,我可想不到什么法子了,我想着咱们既成事实,和定国公府的婚事定会吹了,爷爷和哥哥虽然肯定要生气,但除了你之外,他们又能将我嫁给谁呢?”

    宋楠叹息摇头道:“虽然是步好棋,但我不能这么做,总要让你爷爷和哥哥应允了婚事才好,否则我绝不会那么干。”

    小郡主哼了一声道:“那要等到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我还不了解他们么?”

    宋楠道:“不成,这手段太过下三滥,咱们还是想别的办法为好。”

    小郡主将头缩在宋楠的颈项处想了想道:“也罢,那咱们便等着爷爷和哥哥大发慈悲吧,天知道有没有那么一天。”

    宋楠刚想安慰几句,鼻端忽然问道一股奇异的香味,只见小郡主手中拿着一个漂亮的小瓷瓶在玩耍,觉得那小瓷瓶有些眼熟,忙问道:“这是什么?”

    小郡主嘻嘻笑道:“傻郎君,你的东西还来问我?”

    宋楠脑子一阵迷糊,猛见小郡主伸舌头在小瓷瓶口舔了一舔,猛然间想起那只瓷瓶正是张永送给自己的那瓶宫中所用的春药,自己藏在怀中不敢示人,不知何时被小郡主摸出来了。

    “郡主,那药不能吃。”宋楠惊叫道。

    小郡主咯咯直笑,咂摸着味道猛扑上来,凑在宋楠的嘴巴上便是一顿亲吻,宋楠感觉到小郡主舌尖上递来的那有些微甜的药物顺着嘴巴流入喉咙,只片刻之间,便觉得身子不对劲起来。

    小郡主喘息道:“宋郎,此事是我主动,你要当正人君子,我却要跟你长相厮守,不能让爷爷把我嫁给徐家,啊……你做什么?”

    宋楠不答话,伸手便脱小郡主的衣衫,小郡主惊道:“就在这里?”

    宋楠咬牙忍受如潮的**道:“你自找的,天为被,地为床,竹林清风为媒还不够么?”

    小郡主还待说话,宋楠一把抱起小郡主的身子坐在怀里,双手一上一下直奔要害,小郡主再也无法言语,侧头过来跟宋楠热吻在一起。

    不知何时,只觉下身一凉,裙内薄裤已被褪下,正羞怯之时,只觉一根火热的物事已经抵达羞处,刚想起身躲避,宋楠双手掐着她的腰往下一摁,小郡主闷哼一声,痛的眼泪都要出来了。

    宋楠毫不怜香惜玉,脑子里**翻腾,自顾左冲右突,小郡主咬牙痛叫,只觉那处火烫肿胀**辣的疼,过了好一会儿疼痛消退,一种奇怪的感觉升腾起来,不觉身子随之摇了数摇。

    宋楠抱起她的身子放在草地上,毫不留情的大力征伐,直到发泄而出之后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太过粗鲁,忙查看身下脸上红潮汹涌闭目不动的小郡主。

    “小郡主,您怎样了?我……我太过粗鲁了,你怎可给我下药?”

    小郡主长舒一口气,慢慢睁开眼来,看向宋楠的目光满是迷离道:“好热啊。”

    宋楠苦笑道:“只是热么?”

    小郡主再叹道:“好个极乐之事,早知如此,我便早就给你下药了。”

    宋楠差点一头栽倒。

第一七五章 躺枪

    第一七五章

    次日黄昏,宋楠从衙门出来,行至巷尾不远处,突然间,四五名大汉从四下涌出,将宋楠围在当中,宋楠一看这几人的装束,心中立时有了数,这几人都是王府卫士,不用说,是昨日竹林生米煮熟饭之事发作了,小郡主倒是一点不含糊,这么快便摊牌了。

    果然,多日未见的张仑阴沉着脸从断墙后走出,双目几乎要喷出火来,手也握着刀柄,一副随时可能抽刀砍人的样子。

    “小公爷好。”宋楠拱手施礼:“小公爷要见我何必这么大费周章。”

    张仑铁青着脸上前,一把蒿住宋楠的衣领将宋楠拉到角落里低吼道:“你个卑鄙之人,你好无耻!”

    宋楠故作不知道:“我又怎么了?”

    张仑呼啦抽出刀来架在宋楠的脖子上低吼道:“还他娘的装蒜,你信不信老子一刀割了你的狗头。”

    宋楠冷冷道:“小公爷,有事说事,这是作甚?”

    “你个狗东西,忘了我给你的警告了么?居然敢坏了我妹子的身子,简直太也无耻,我要拿了你去爷爷面前,让他老人家手刃了你。”

    宋楠握住张仑蒿着衣领的手,只一拧便将张仑的手拧脱,张仑将刀加了力道压在宋楠的脖子上喝道:“你还想反抗是么?”

    宋楠道:“小公爷,这件事既然你们都知道了,我也不想说什么托辞,我和令妹之间男女相悦,一时没把持的住,你的愤怒我也能理解,要杀便杀,要砍便砍,可别说我是什么卑鄙无耻之类的话,我并没强迫令妹。”

    张仑气的发抖,骂道:“分明是你蓄意为之,本以为你是个堂堂汉子,没想到勾引我妹子做出苟合之事,你简直是禽兽。”

    宋楠道:“禽兽?小公爷和夫人成亲之前不也是做了不该做的事么?我是禽兽,小公爷是什么?”

    张仑一愣,啐道:“胡说八道。”

    宋楠微笑道:“我才不会胡说,报恩寺旁,松树林中,幕天席地,鱼水交欢,你敢说你没做过?”

    张仑愕然,自己和柳氏成婚前确实把持不住,柳氏随母亲去报恩寺烧香,自己偷偷勾了她出来在寺庙旁边的松树林里把柳氏的第一次给攫取了,这件事宋楠怎么会知道。

    略一思索,张仑便明白了,一定是小郡主告诉宋楠的,小郡主鬼灵精,定是从柳氏口中套出话来了,这姑嫂二人关系亲密,平日叽叽咯咯说些亲密话儿连张仑都嫉妒,难保柳氏不会说漏了嘴。

    “你卑鄙,我……我那是和夫人有了媒妁之言,算不得什么。你和我妹子之间有什么?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分明你欺骗我妹子不懂人事,我可告诉你,你休想达到目的,这一回我决不能轻饶了你。”

    宋楠道:“你总是把人想的那么坏,我和小郡主之间真诚相爱,你们抱着门户之见和其他的偏见硬是说我别有居心,我也想有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可是你们给了我机会么?现在事情既然出了,我自然知道此事做的不对,所以我任你宰割还不成么?小公爷,一刀砍了我一了百了。”

    张仑又恨又气,他很想一刀了账,但事情若真是这么简单到也罢了,妹子昨晚跟自己坦白的时候可是明言了,如果宋楠死了,自己也跟着殉节,并说是自己勾引宋楠成了好事,便是不想嫁给那个徐延德。以张仑对小郡主的了解,她说的出做得到,既恨妹子太过倔强不守贞洁,又不舍亲妹子为了这件事而寻死。

    即便没有小郡主的那句话,杀了宋楠之后又能如何?难道能让妹子的贞洁回来不成?而且宋楠死后的言语也会让英国公府名声大损,诱奸国公府郡主自然是该死,杀了宋楠也不会有什么麻烦,但别人会问:“小公爷为何杀了宋楠啊?”

    “能为了什么?还不是那宋楠搞了国公府的小郡主。”

    这样的对话自然而然会在街头巷尾流传,一想到这些,张仑更是不能轻易的下手了。

    张仑将钢牙咬碎,挥手一刀砍在墙上,砍的泥屑飞迸:“宋楠啊宋楠,我张仑自认对你还不错,你为何这么祸害我妹子?给我国公府抹黑?为什么?嗯?”

    宋楠轻声道:“小公爷,我绝无一丝一毫与你作对的想法,也没想抹黑国公府,我有几个脑袋?令妹对我厚爱,我岂会祸害她,倒是我想不不明白,你们为何不答应我们的事情,百般阻挠此事?是不是因为我身家单薄位不够高权不够重?”

    张仑道:“你既知道,还用我来说么?”

    宋楠想了想道:“你怎知我未来便必然居于人下?我刚来京城的时候,谁能预料到这正南坊锦衣卫衙门成了我的衙门,谁又能想道我能随时随地出入皇城见皇上?万事皆有可能,你为何不能看好我的未来?”

    张仑冷笑道:“你还敢提进宫之事,你可知道么?现在朝廷上下谁不在暗地里说你教皇上玩些古怪的东西,和皇上嬉戏玩闹,毫无君臣之分,在这么下去,你便等死吧,我可不想妹子跟着你一起被抄家砍头。”

    宋楠一愣道:“有人这么说?”

    张仑冷笑道:“你怕还是蒙在鼓里自以为得意吧?”

    宋楠皱眉思索了一会道:“小公爷,我和令妹之事恕我十分抱歉,但如果我的行为让令妹跟着受牵连,那绝非我所希望的,我向你保证,这辈子不会对她有什么伤害的行为,我一定会对令妹负责,当然前提是你能说服老公爷同意我们的婚事;你刚才说的这件事我要查实一番,若属实的话,我会即刻改正。”

    张仑啐了一口吐沫骂道道:“我也不知道为何对你这狗贼会这么心软,打定主意要一刀宰了你的,临到头时却下不去手,要是被爷爷知道,定会骂我心慈手软做不得大事。”

    宋楠拱手道:“小公爷,你这不是心慈手软,你是头脑清醒再加上爱妹真切,就冲小公爷您的面子,我宋楠若不混出个人样来风风光光的娶小郡主进门,也对不住你兄妹二人对我宋楠的厚爱,你说吧,要怎样才能将小郡主嫁给我。”

    张仑道:“我国公府乃极品勋戚之家,小郡主要嫁的人起码是勋戚侯爵,你若能封爵,我便从中协力,劝爷爷将妹子嫁给你,不过封爵对你而言恐不容易。”

    宋楠道:“就是这个话,若我能封爵,便上门求亲,到时候小公爷可不能拒绝。”

    张仑冷笑道:“你以为封爵那么容易么?军功,军功懂么?你身在京城能封得了爵才怪呢,你是不是一辈子封不了爵,我妹子便要等你一辈子?”

    宋楠道:“给我两年时间,若我不能封爵,便自己离开郡主,也离开京城,绝不会再和她有任何来往,教她死了这份心。”

    张仑斜视宋楠道:“你倒是癞蛤蟆打喷嚏口气不小,也不知道你的自信从何而来,两年封爵?你想的倒美。”

    宋楠道:“我只能尽力而为,谁叫你国公府有这样奇怪的要求呢,为了小郡主我也只好拼尽全力了,否则岂不是教你把我看作是始乱终弃之人,我靠自己的本事,也省的你们一直以为我想借你英国公府之力。”

    张仑道:“但愿你能成功,不过在此之前你还是想想如何自保吧,内廷暗斗不休,你夹在其中已经引起了有些人的不满,再不明哲保身,慢说是封爵,便是官职也难保了。”

    张仑怒啐一口顿足离开,宋楠躬身施礼恭送,心中充满了对张仑的歉疚之意,自己搞了他的妹子,偏偏他不能手刃自己,光是这份委屈便已经够他受的了。

    其实宋楠早就明白,国公府放任小郡主跟自己来往,便是笃定自己不敢放肆为之,想以宽松的态度稳住小郡主,免得她要死要活的吵闹,暗中定是在想办法解决这件事;小郡主昨天都说了,两家的婚事磋商几近达成,虽不知道他们会用什么手段让小郡主能乖乖嫁入定国公府,但宋楠岂会甘心让他们得逞,更何况是小郡主主动下药,宋楠自然连反抗的念头也不会生出来。

    不过张仑的话语倒是传递给宋楠两个消息,一个便是自己和小郡主偷吃禁果之事貌似张懋并不知晓,否则,今日之事岂会如此的平和?张懋和张仑可不一样,为了他国公府的声誉或许连小郡主的死活都不会放在心上。

    第二便是张仑口中所说的朝中大臣对自己的行为颇有微词的话,显然,以张仑的身份,断不可能知道内阁大学士和朝臣们的想法,定是和张懋得到的消息;张懋虽不常出入内阁六部,但张懋作为勋戚的头面人物,朝中有些什么言语和风闻,张懋不可能被蒙在鼓里。

    宋楠有些郁闷,内廷中虽然剑拔弩张,但却干打雷不下雨,而自己无端身上惹骚,这到有些始料不及。

    宋楠觉得这其中大有名堂,仓促之下也不好做出判断,决定还是先调查一番再说。

    (感谢66226633兄弟的打赏)

第一七六章 博弈(上)

    第一七六章

    宋楠唯一能够去探口风的人便是牟斌,新皇即位之后,牟斌最近也推掉一切事务,频频随侍皇上身边,和那范亨几乎如一对孪生兄弟般的形影不离;不知道的还当是这两人好的蜜里调油,明白事理的都知道,这两人都要在正德面前混个脸熟。

    对宋楠,牟斌也客气了许多,特别是当朱厚照上次特意跟牟斌提及要让宋楠有个自由出入皇宫的身份时,牟斌便心里清楚,在新皇的心目中,宋楠的地位比自己想象的要高得多,于是他几乎毫不犹豫的提出要给宋楠一个锦衣卫大汉将军营副提督的位置,岂知宋楠鬼精鬼精,根本没接受这个职位,只是要了个普通大汉将军的身份,便于出入皇宫便罢。

    牟斌益发的觉得宋楠不简单,大汉将军营副提督显然是个子虚乌有的职位,牟斌只是想试试宋楠的野心如何罢了,即便宋楠接受了这个职位,他也将成为一个鸡肋一般的人物,一千五百人的皇上随驾锦衣卫大汉将军营几乎是牟斌一手操控,其提督也是牟斌的铁杆心腹,跟随他多年的石文义,宋楠休想在其中能指挥动一兵一卒;反倒硬生生的插进去个副提督,会给宋楠自己带来麻烦。

    也不知道宋楠是看出其中的利害关系,还是压根就没什么野心,总之他婉言谢绝了自己的提议,让牟斌也松了口气,对宋楠牟斌到现在还是摸不准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但起码宋楠对自己无害,特别是在新皇即位的这个敏感时候,说到底宋楠还是锦衣卫的人,从日常举止来看,也没什么出格之处。

    宋楠来到锦衣卫总衙拜见的时候,牟斌刚好从宫里出来回到衙门里,牟斌极为热情的将宋楠拉进内衙叙话,两人坐定之后,宋楠突然起身施礼,神态极为郑重的道:“牟指挥,卑职最近是否行为有些失当,指挥使大人,您直截了当的告诉我,我最近做错了什么?”

    牟斌讶然道:“这话从何说起啊?你正南坊千户所井井有条,并无什么差池之处,宋千户是不是听别人说些什么了。”

    宋楠道:“不是锦衣卫衙门中的事情,而是卑职最近听人说,有人在背地里议论卑职随侍皇上身边的事情,说卑职撺掇皇上嬉戏逸乐,玩物废政,卑职觉得这种流言牟指挥应该知道一些,若牟指挥也觉得卑职的行为不妥,还请明言告知。”

    牟指挥惊讶的道:“有这种风言么?我怎么没听说过?”

    宋楠道:“卑职是从英国公府小公爷口中得知此事,说外廷对我颇有微词,似有不满之意。”

    牟指挥哈哈笑道:“怎么可能?你若说小公爷自己说出这话来我倒还信,但你要说这是出自外廷口中,那便是个笑话了,内阁大学士们的眼里放得下谁?别说你只是个小小的千户,便是我牟斌,他们也是不在眼里的,我没有冒犯之意,只是实话实说罢了,文官们眼高于顶,我等武人在他们眼里不值一提。”

    宋楠心中一松道:“大人是说,这消息不可能从内阁外廷的官员们口中说出?”

    牟斌笑道:“绝无可能,你还没那么大的面子;说实话,我对你陪皇上捣鼓的那些玩意儿也觉得有些不惯,但那些什么什么球之类的游戏毕竟是锻炼筋骨,对皇上的身子有益,京中有些公子哥儿也效仿着玩了起来,我瞧也没什么害处;我所能提醒你的是,不要让皇上过度的沉迷于此,否则迟早会有人拿此事来找你麻烦。”

    宋楠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笑道:“那就好,吓了卑职一跳,还以为捅了漏子;这小公爷看来是在吓唬我,也不知道我哪里得罪他了。”

    牟斌呵呵笑道:“定是吓唬你了,你和国公府郡主的那点事,本官素有耳闻,你本事可当真不小啊,不过我倒是期待咱们锦衣卫中能出个国公府女婿呢,哪天请本指挥去喝喜酒啊?”

    宋楠吓了一跳,忙道:“大人可不能乱说,这事传出去,国公爷还不要了卑职的命。”

    牟斌嘿嘿笑道:“怕他怎地?国公府了不起么?国公府的郡主便不嫁人么?”

    宋楠不想在此事上多废口舌,心里也知道,小郡主频繁出入自己的宅院,焉能瞒过特务头子牟斌的眼睛,不过宋楠当然不想拿自己的私事出来谈,从牟斌的语气里,定是以为自己要攀附国公府这个靠山了,恐怕知道这件事的人第一个念头都是如此想,宋楠也无奈的很。

    牟斌往椅子上一靠,翘着二郎腿抖了抖,忽然问道:“宋楠,你和刘瑾他们的关系如何?”

    宋楠道:“还算捻熟,在东宫的时候打过一段时间的交道。”

    牟斌想了想道:“内廷中一个个吹胡子瞪眼摩拳擦掌的,你怎么看此事?”

    宋楠道:“卑职不敢妄言。”

    牟斌摆摆手道:“别跟我说这些虚的,你好歹是我锦衣卫的人,内廷的争斗虽暂时和我锦衣卫无干,但未来跟我锦衣卫关系甚大,我也早就想找你谈谈此事了,你有什么看法便直接说出来。”

    宋楠道:“大人怎么看?”

    牟斌失笑道:“好,你也是谨小慎微的很了。”

    宋楠道:“卑职被小公爷说的这个假消息吓的不轻,轻易是不敢掺合了。”

    牟斌道:“好,本官今日也和你推心置腹一番,在本官的想法中,自然是希望范亨这家伙完蛋,但我担心的是,换一个人是否是件好事,如果刘瑾他们掌握的东厂,对我们锦衣卫是否有好处;我跟刘瑾他们不熟,所以我才问你对刘瑾的看法。”

    宋楠道:“刘公公我倒是跟他有些接触,不过平日里的接触可看不出其内心的想法,但大人若要问我真实的想法,卑职只能说愿意赌一赌刘瑾,对范亨这个狗东西,我是没什么好感的,他可是差点要了卑职的命。”

    牟斌笑道:“我倒忘了这茬了,不过刘瑾他们似乎胜算不大呢,看起来皇上似乎偏向刘瑾,可似乎并不能起决定作用,皇上新即位,不可能为了刘瑾得罪朝臣,特别是内阁大学士,否则这般不要命的文官们闹起来,皇上岂不是要被闹晕了么。”

    宋楠一愣,皱眉道:“牟大人的意思是,内阁大学士支持王岳范亨一方?”

    牟斌惊觉失言,低声道:“不要乱说出去,大伙儿心知肚明罢了。”

    宋楠锲而不舍的问道:“为什么会这样?”

    牟斌道:“你真想知道?”

    宋楠道:“当然想知道,您不也说了,哪一方执掌内廷对我锦衣卫的未来影响巨大,身为锦衣卫的一员,我岂能不关心?”

    牟斌微笑道:“好,那本指挥使今日便教你一招,你虽聪明伶俐,但朝廷上迷雾重重,没有一双慧眼是看不穿其中的猫腻的,我的话你只许听,不许外传,一旦说出去,我会要了你的命。”

    宋楠吓了一跳,尴尬道:“这么严重?”

    牟斌道:“你还要知道缘由么?”

    宋楠点头道:“想。”

    牟斌呵呵冷笑道:“你倒是有些犟脾气。”

    宋楠道:“难得能聆听大人教诲,卑职对大人也没什么龌蹉之心,也不会多嘴多舌说出去什么,自然是不怕的。”

    牟斌道:“那我便告诉你原因,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皇上登基之后,和群臣之间的关系如何?要说实话,说出你内心里真实的感觉,敷衍之语便不要提了。”

    宋楠想了想道:“表面上看,皇上和外廷官员这两个月相处的还算融洽,但是,总感觉有一种相敬如宾的隔阂,好像彼此之间并没有水乳交融;不知我的感觉对不对。”

    牟斌挑起大指赞道:“不错,算你还有些道行,能看出这些细节来已经很不错了;我再告诉你一件事,皇上已经连续三次未开经筵日讲了,每次都满口答应,但就是不出席,不是以皇太后身体不适为由,便是以其他的理由来推诿,今天早朝上,大学士刘健提出此事,皇上又是满口答应说下回一定参加经筵,但我看玄的很,皇上定会又放他们的鸽子。”

    经筵日讲宋楠是知道的,大明朝不仅是太子要出阁讲学,当了皇上之后也还是要每月三次开经筵听大臣们筵经读史,研究古今圣贤之言,以古鉴今;正德私底下也跟宋楠抱怨过几次,但以宋楠半吊子的政治觉悟,完全不能理解这经筵日讲跟皇上和大臣之间的关系有什么关联。

    看着宋楠不解的样子,牟斌得意的想,你再聪明也没用,这等事靠的是在朝堂上混迹多年练出来的慧眼和觉悟。

    于是牟斌略带得意的慢吞吞的说出一番让宋楠惊讶不已的话来。

第一七七章 博弈(下)

    第一七七章

    经筵日讲并非大明朝所独有,上溯到汉唐时期,为君者便已经定下了这样的规矩,设立的目的从表面上看是为了让为君者通晓经史更好的治理天下,但君主毕竟是君主,谁愿意隔三岔五的当小学生乖乖的听那些晦涩难懂的大道理,后宫里软柔柔的小蛮腰,香喷喷的美酒,赏心悦目的丝竹歌舞显然比听老夫子讲学要吸引一万倍。

    鉴于此,皇上们有的干脆废了这制度,有的则偶尔敷衍,也有的为了沽名钓誉表示自己是个明君勉强坚持着,极少的帝王会不折不扣的坚持下来。

    大明朝的经筵日讲是太祖定下的,太祖朱元璋为了能保大明天下万万年的延续,规定了一系列对太子乃至即位之后成为皇上的教育制度,随着大明朝一代代皇帝的传承,这经筵日讲逐渐变成了一种具有仪式感的东西。

    简单来说,大明朝的文官跟别的朝代不同,由于皇上的大权独揽,大明文官的存在感越来越低,为了寻找存在感,文官们个个养成了一种几乎变态的偏执,他们的潜意识里总有一种和皇上对着干冲动,他们鄙视那些唯唯诺诺不敢进谏的文官,哪怕是惹恼了皇上被廷杖打了屁股,那也是一种无上的光荣。

    本着这种近乎变态的理念,文官和皇上之间的博弈冲突经常发生,挨板子打屁股的也屡见不鲜,但文臣们乐此不疲,按照后世的话来说,你要是没被皇上打过屁股,你都不好意思跟人家打招呼。

    不过大明朝的皇上也懂得如何去抚慰这些文臣们,除了满足他们被打屁股的**之外,多多少少也给他们些面子,经筵日讲便是其中的一种给面子的方式,皇上小学生一般的坐在那里,听文臣大儒说古论今,时不时的讽刺几句朝政,那种荣耀可想而知。

    弘治在位的时候,对文臣们宽容有加,政务勤勉之余,日讲每回不落,这也是弘治在位十八年和群臣关系融洽有加的原因之一,内廷和外廷之间的关系也大致安稳,没出什么大的冲突,但同时也从另一方面让文臣们更加的觉得理所当然。

    随着牟斌慢吞吞的叙述,宋楠的心里的一桶浆糊逐渐变得清明起来,正德即位之后的阳奉阴违应该是伤害了文臣们高傲的自尊了,内廷是皇上的代言人,在内廷的代言人的选择上,本来文臣无所谓是谁,或说爱谁谁,总之尿不到一个壶里;但朱厚照在经筵日讲的态度上激起了文官们的不满,他们要想找回面子便自然会去选择支持王岳范亨一方,只有这样,才能发泄心中的不满,达到暗中敲打皇上的目的,让皇上明白无视文官们的后果。

    说到底,这是文官和皇上之间的一种隐秘的博弈。

    宋楠不禁惊叹于政治斗争中的戏剧性和艺术性,简简单单的一个态度便包含了许许多多不为人知的因素,简直太不可思议。

    “宋楠啊,这不过是本官个人的揣度,你也不必当真;不过,外廷内阁的态度基本明朗了,本来先皇在世时,王岳和内阁的关系便很不错,内阁票拟和六部的奏折呈上去之后,王岳也基本上没有刁难过,当然先皇的态度决定了王岳的态度,但身为司礼监掌印太监,他手中的披红之权可不是闹着玩的,奏折在呈送皇上面前可是要从司礼监打个转的。”

    宋楠默默点头,想了想道:“经大人这么一点拨,卑职心里顿时明朗了许多,卑职心里有个想法,卑职以为即便没有经筵日讲之事,恐怕内阁外廷的文官们也会支持王岳一方。”

    牟斌道:“哦?怎么讲?”

    宋楠道:“且不论王岳和内阁在先皇时期的关系如何融洽,便是大人所言的咱们大明朝文官的尿性来说,新皇即位,文官们心里应该是想给个下马威的,倒不是说他们不忠君不爱大明朝,而是仅从咱们大明朝的实际情形来揣测,第一炮打响了,后面的事儿就好办了。”

    牟斌呵呵笑道:“也许吧,你倒是举一反三了起来,咱们两个锦衣卫的官员关在这屋子里妄谈朝政可不大合规矩,今日到此为止吧,今日之言你知我知天知地知,明白么。”

    宋楠拱手道:“大人放心,宋楠不是不懂规矩的人,但还请指挥使大人明示,我锦衣卫在其中该如何自处?”

    牟斌沉思半晌道:“非常时期,咱们先别跟着添乱授人把柄,先旁观再说;一切才刚刚开始,这刘瑾要是没个几把刷子应付,他也绝混不到内廷的位置上,且瞧他如何应对。”

    宋楠点头称是,牟斌又道:“宋楠,最近你也别去掺合,少进宫,尽量少带着皇上玩那些玩意儿,虽然无伤大雅,但非常时期难免会有人多嘴多舌,真要把你扯进去那可不妙;内阁大学士眼中虽然没你,但逼急了,他们可是什么都能干的出来,正如你所言,皇上不给他们面子,他们自然会想方设法的逼着皇上给面子,皇上对你不错这尽人皆知,他们不能对皇上不敬,但却有可能打击你或皇上身边的其他人来恶心皇上,一切都是有可能的,你收敛些为好。”

    宋楠头皮发麻,默然无语,不能不说牟斌的话是有道理的,这大明朝皇上和臣下之间的关系还真是奇葩,既效忠皇上,却又互相别着马腿,这他妈的什么跟什么嘛。

    ……

    宋楠心事重重的告辞,回到家中什么都不想做,进门便叫小萍儿烧了一大木桶的热水,整个人扒了个精光泡在热水里,用热毛巾盖在脸上,仰靠在桶里细细的思量这件事。

    其实听了牟斌的一席话,宋楠心中的担忧加剧了,如果内阁大学士和各部官员都支持王岳和范亨,正德即便是有心替刘瑾等人撑腰恐怕也要掂量掂量后果,不管君臣之间呕着什么气,皇上的权力再大,也不能完全不顾大臣们的意见,特别是内阁三大学士的影响力。

    先皇遗诏尚在耳边,三位大学士可是先皇指派辅佐的顾命大臣,弘治的灵柩还在太庙中停放,要到十月里泰陵完工方才会下葬,在这个时候,正德绝不会为了刘瑾跟整个文官集团闹僵。

    胜负之分几乎立判,刘瑾的美梦怕是要泡汤了,然则经过此事之后,外廷内廷的气焰高涨,相互间的关系也更紧密,今后自己该怎么办?难道一辈子在这锦衣卫千户的位置上熬着?范亨能让自己消停么?答应小公爷两年内封侯迎娶小郡主的豪言壮语岂不成了放屁?

    宋楠越想心情越糟糕,心头莫名的烦躁,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处舒坦,恨不得大吼大叫一番发泄心头的憋闷。

    一只温柔的手覆上宋楠的额头,宋楠一怔睁开眼来,只见叶芳姑不知何时进了屋子,站在桶边,担忧的看着宋楠。

    “你怎么来了?”宋楠勉强一笑。

    “奴家见你这几日似乎情绪不好,有什么心事说出来听听吧。”叶芳姑脸色微红,同房日久,看见宋楠光溜溜的上身还是有些不习惯。

    宋楠拉起她的手揉捏,叹道:“说了也没用,徒增大家的烦恼。”

    叶芳姑走到宋楠身后,双手在宋楠的肩头用力揉捏,舒服的宋楠呻吟一声闭上眼睛。

    “你不说家里人便不烦恼了么?你的情绪影响着一大家子,没见家里人说话走路都轻手轻脚么?你进家门的时候都没搭理青璃,吓得她都不敢来打搅你,央求我进来问问,你板着脸可把大家吓坏了。”叶芳姑轻声细语的道。

    宋楠没想到自己的情绪这么影响家人情绪,歉疚的道:“是我不好,不该将外边的事情带回家里来,青璃定会以为我喜怒无常了,待会我向她道歉。”

    叶芳姑俯身在宋楠光洁的额头一吻道:“撑着一大家子不容易,大家都理解你的心情,不必在意,其实我们只想过些安宁日子,你大可不必压力过大。”

    宋楠将目前的难题跟叶芳姑说了一遍,叹道:“我也不想这么烦恼,但问题是这件事跟我看似无关,其实却大有关系,范亨跟我有仇,这一场争斗若是王岳和范亨得胜,我这一辈子也别想碰到范亨一根毫毛了;而且他也不会放过我,因为罗芳之事,范亨定恨我入骨,我不找他麻烦他也要找我麻烦,咱们便再无消停安宁之日了。”

    叶芳姑皱眉道:“说的也是,你打算怎么办?牟斌不是要你冷眼旁观么?”

    宋楠摇头道:“牟斌可以冷眼旁观,我却不成,我要想些办法在其中搅合一番,刘瑾张永他们执掌内廷对我极大的有利,若是能帮着他们在这场较量中取胜,或许也能报范亨毒杀我之仇,我不能坐视不管。”

    叶芳姑皱眉道:“可是,你只是个锦衣卫千户,照你所言,内阁都卷进去了,都是大人物之间的博弈,你在其中能起什么作用?”

    宋楠翻着白眼道:“我在你心目中便是如此不堪?”

    叶芳姑笑道:“我可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担心你官职低微起不了什么作用,你在我心目中的形象还是挺高大的。”

    宋楠听出叶芳姑的调侃之意,顽心顿起,猛然从木桶中站起身来,笑道:“有多高大?这么大么?”

    叶芳姑啊的一声叫,见宋楠全身光溜溜的站在面前,一根钢炮直通通的对着自己,吓得扭身便跑,宋楠探手过去一把揽住她的腰将她整个身子抱起,两人噗通一声跌入木桶中。

    叶芳姑挣扎道:“别,这可是大白天。”

    宋楠道:“大白天怎么了?谁规定大白天不能干这事了?”

    叶芳姑浑身湿透,单薄的衣服裹在身上,曲线玲珑,看的宋楠几乎要喷血,叶芳姑还打算扒着木桶边缘逃出去,刚站起身来,手抓着木桶边往外爬,宋楠见那一对浑圆的美臀湿答答的就在眼前,伸手一扒拉,两弯结实丰满的山丘便露了出来。

    宋楠站起身来,双手把着叶芳姑纤细的腰身,对准位置往里一刺,叶芳姑惊叫一声,身子瘫软趴在桶沿上,宋楠快意凶狠的进出着,享受人间至乐的同时,一个计划也慢慢的浮现在心中。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458/ 第一时间欣赏锦衣风流最新章节! 作者:大苹果作品集所写的《锦衣风流》为转载作品,锦衣风流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锦衣风流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锦衣风流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锦衣风流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锦衣风流介绍:
大明正德年间,君臣博弈、文武相轻、阉党弄权、厂卫相争。 身为穿越一小民,是随波逐流浑噩一世?抑或是力图奋进彪炳春秋? 波橘云诡,风云变幻,权柄美人,敌国之富,尽在《锦衣风流》! 《纵横长河帮荣誉出品》锦衣风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锦衣风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锦衣风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