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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八章 招摇

    第一四八章

    到了西山驿集镇用了饭菜稍作休整便急速往京城赶,宋楠命侯大彪带着几个人先骑马回京将此事向北镇抚司禀报,这件事一定要第一时间禀报给上面知晓,拿的可不是寻常之人,而是东厂的番子,半点也大意不得。

    未时末,一行人赶回正南坊锦衣卫衙门,衙门里早已乱成了一锅粥,但奇怪的是北镇抚司镇抚孙玄并没有率镇抚司的人在此等候,侯大彪也没回来,看来孙玄可能临时有事,侯大彪必在镇抚司衙门等候。

    正南坊锦衣卫千户彭万里正在发怒,昨夜宋楠调集人马出京办事居然连招呼都不打,联系到最近宋楠在衙门里人气飙升,人人见面都直叫‘宋千户’,早已将那个‘副’字省略不叫,完全无视自己的存在,这让彭万里大受打击;只是宋楠这小子又攀上了高枝,彭万里越发没有发飙的心气。

    可现在,宋楠胆大包天带人出去抓了二十多名东厂的番子,这也太胆大妄为了,此举或能掀了自己的官帽,丢了自己的脑袋,彭万里便是再能隐忍也忍不住爆发了。

    “宋楠,你疯了么?怎地拿了东厂的这些兄弟?快放人,简直胡闹,你不要命可别让大伙儿跟着你送命。”彭万里站在阶上怒喝道。

    宋楠恍若未闻,命郑达将罗芳等人上了枷锁关押进院子里看守,这才缓步往门阶上走来。

    彭万里喝道:“你聋了么?我让你放人,你莫不是要抗命?”

    宋楠将彭万里拉进大堂侧房冷冷道:“彭千户,在外边我给你面子,当着众兄弟的面我可不想你没脸,你若想好生的当你这个千户,便给小爷我闭上嘴巴乖乖的闷声发大财。”

    彭万里怒道:“你……要反了不成?”

    宋楠啐了一口道:“反你?你也配!你知道罗芳干了什么?四海酒楼下毒要毒杀我的便是他,这回在胡家庄设立陷阱要杀我的也是他,我中毒垂危之际你面都不露倒也罢了,我自查凶手你还有何话说?你要再多嘴,可休怪我对你不客气。你那些勾当我件件知道,这么多年来收人钱财中饱私囊,敲诈犯人家属财物的事情你当都天衣无缝么?我不说不代表我不知道,乖乖的发你的财,多嘴多舌的话休怪我全给你抖落出去。”

    彭万里差点一口气憋死,原来宋楠暗中早已将自己的一切查了个清清楚楚,这厮真够阴险的。不过眼下最让他震惊的还不是这个,而是宋楠所说的罗芳毒杀诱杀宋楠之事,这可是个爆炸性的消息,一时间彭万里目瞪口呆脑子里一片空白。

    “宋……宋千户,你是说……四海酒楼一案,下毒的是……东厂的番子?”

    宋楠哼了一声道:“准确的说是罗芳,这厮已经当着我锦衣卫众兄弟的面亲口承认了;今日上午在城外胡家庄他带着手下诱我前往,便是要再次下毒手。”

    “这可了不得了。”彭万里搓着手面白如纸:“这件事可是要捅了天了,怎么办?怎么办?”

    宋楠皱眉道:“什么怎么办?又不用你拿主意。”

    彭万里忙道:“宋千户,你打算怎生处理?”

    宋楠道:“还能如何?交予北镇抚司审讯,人证众多,他还能抵赖了不成?”

    彭万里摇手道:“不成不成,那么一来岂不是捅上天了,东厂和锦衣卫相残,此事必然会让皇上知道,再说范亨那里怎么交代?依我看不如私下里交给范督主处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样最是安稳。”

    宋楠斜眼看着彭万里道:“呸,人家不是要取你的性命,你自然要大事化小,我恨不得让皇上知道呢,范亨又如何?这件事他也跑不了,手下役长连番密谋诛杀锦衣卫千户,他岂能脱得了干系?瞧着吧,事情越大越好。”

    彭万里跺脚连连,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宋楠出门而去,毫无办法。

    宋楠不愿夜长梦多,既然北镇抚司不来,自己便押着人犯去往北镇抚司衙门,犯人不能放在正南坊,赶紧将这个烫手的芋头丢给北镇抚司去,虽不知上面是何态度,但他们总不能不管不问,在这件事上,自己不能擅作主张留下丝毫的把柄。

    郑达吹哨子集合第一第二百户所所有旗校,二百多人的队伍押着二十名东厂番子浩浩荡荡的赶往南薰坊。二百多身着大红罩甲的锦衣卫一起行动,场面极为壮观,引得百姓们纷纷侧目,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让锦衣卫门如此大动干戈。

    宋楠就是要造开声势,他并不认为牟斌会因此事跟范亨死磕,事实上到目前为止罗芳只字未提幕后主使为谁,想将火烧到范亨头上恐怕有点难度,但大张旗鼓的目的便是不让牟斌和范亨拿此事做交易。

    抱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态度的人绝不止彭万里一个人,牟斌也可能在范亨给予合适的好处时选择秘而不宣此事,到时候自己再闹可就两头不是人了。

    消息传播的飞快,街头的百姓们纷纷议论,都是恶狗,恶狗咬人不足为奇,恶狗之间自己咬起来才好看,众百姓第一次抱着如此轻松愉悦的心情看戏,惊讶之余不免兴高采烈。

    消息也已飞快的速度在京城各大衙门之中传播,宋楠押解着犯人抵达北镇抚司衙门的时候,内阁,六部,都察院,甚至包括内廷之中便已经全部风闻此事。众人错愕之余,不免暗暗担心,两大实力衙门之间闹到如此地步,皇上不知作何想法,精明人暗自告诫自己,明日早朝定要慎言谨行,千万别触霉头。

    牟斌本在宫内随侍,一名当值锦衣卫得空将此事报于牟斌,牟斌吓了一跳,赶紧告假出宫快马疾驰北镇抚司,北镇抚司镇抚使孙玄本在刑部会商一桩案件的量刑之事,闻言连滚带爬的赶回镇抚司衙门,两人刚巧在衙门口碰了面。

    牟斌见着孙玄劈头问道:“怎么回事,闹什么闹?”

    孙玄委屈的道:“牟指挥,卑职也是刚知道,刚刚从刑部赶回来。”

    牟斌哼了一声,抬眼见衙门口红衣涌动,全是手下的锦衣卫旗校,个个兵刃出鞘如临大敌一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大步流星的赶过去骂道:“都他娘的疯了么?堵在门口作甚?”

    众旗校将牟斌和孙玄联袂而来,赶紧拱手行礼,齐声道:“牟大人好。”

    两百人一起问好,声势确实惊人,也够拉风;但牟斌可没心情去沾沾自喜,骂道:“好个屁,宋楠呢,搞什么名堂。”

    众人让开一条道,牟斌阔步走进衙门大堂,见大堂下方二十多名番子东倒西歪浑身脏兮兮的瘫在地上,宋楠全副武装,手握绣春刀柄站在一旁挺胸叠肚。

    “牟指挥好。”宋楠拱手行礼。

    “你在搞什么名堂?”牟斌气呼呼的骂道。

    “回牟指挥,四海酒楼下毒人犯罗芳抓获归案,另有意图诱杀卑职的东厂番役二十二名,协同作案的地痞胡大海、扬孟小四、钱四通等五名尽数拿获。”

    牟斌吸了口凉气,只知道宋楠拿了几十名东厂番子,却不知道为何拿获,原来是四海酒楼下毒案的主谋,宋楠竟然破获了此案,凶手竟然是东厂的番役,太多的想不到让牟斌一时间有些发愣。

    孙玄皱眉道:“拿了人送来便是,弄得如此沸沸扬扬,宋楠啊,你这是做什么?各大衙门甚至宫里都知道了,你这是要干什么?”

    宋楠抱拳道:“卑职倒没想到这个,卑职只是因人犯身份特殊,恐护送有失,故而加派人手;考虑不周,还望牟指挥孙镇抚见谅。”

    牟斌缓过劲来喝道:“荒唐,难道还有人当街劫犯人不成?”

    宋楠面无表情的道:“卑职不敢保证,经过此事之后卑职不敢大意,东厂的人连卑职都敢毒杀诱杀,还能做出什么来,卑职委实不敢多加想象。”

    孙玄心如明镜,知道宋楠是故意为之,但宋楠是执行公务,可没半分逾矩之处,倒也斥无可斥;抬眼看看牟斌面色难测,不知心里在想什么,孙玄也不便再多说什么,转身对门口如临大敌的锦衣卫旗校们喝道:“人犯已送到,还不各自回衙门去?等着我给你们摆酒不成?”

    侯大彪和郑达看向宋楠,宋楠使个眼色,两人拱手遵命,带着人西里呼噜瞬间散个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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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九章 妥协

    第一四九章

    北镇抚司衙门大堂内一下子静了下来,牟斌的目光扫视堂上东倒西歪的罗芳等一干人犯,脸色或阴或晴,不知在想些什么。

    孙玄开口道:“大人,借一步说话。”

    牟斌点点头迈步往后堂走,行到后门廊柱处突然停步回头向宋楠招手道:“宋楠,你也来。”

    宋楠面无表情迈步行入后堂中,在两人下首站定,就听孙玄出声道:“大人,这件事棘手了。”

    牟斌看了看宋楠道:“宋副千户,你今日这件事办的不甚精明,抓到下毒之人乃是好事,但他们都是东厂的人,理应低调送达镇抚司衙门,你这么一闹腾,京城震动,天下皆知,皇上知道此事之后定会大发雷霆之怒,你想过后果么?”

    孙玄也皱眉道:“是啊,宋副千户,我锦衣卫衙门和东厂衙门之间却有暗中争斗,但双方都在暗中较劲,有个不成文的约定,便是从不将这些事送上台面说话;现在你这么一搞,等于将双方矛盾公开化,所有的人脸上均无光彩,哎,确实是有欠考虑啊。”

    宋楠拱手道:“两位大人,卑职也不隐瞒,卑职此举确实有故意为之的意思,但这一回错不在我。东厂番子欺人太甚,咱们暗地里小打小闹别马腿倒也罢了,他们居然用卑鄙手段毒杀于我,既然已经性命相博,我又何必跟他们客气,我没当场格杀他们便已经是考虑到咱们锦衣卫的身份,否则此刻堂上恐怕是二十几具尸体了。”

    牟斌喝道:“蠢话,人岂能直接杀了?那不是死无对证么?人一死,范亨便无所顾忌,接下来便是明刀明枪了;还好你长了个心眼,留了他们的命回来,总体而言,情势与我有理。”

    孙玄道:“下官请求立刻提审犯人,取得口供,占据主动之势,这件事皇上肯定知道了,东厂行凶在先,皇上那里牟指挥也有话说;只是如此撕破脸皮,后患恐不小。”

    牟斌点头道:“对,你即刻去提审罗芳等人,取了口供再说,此事范亨必然已经知道,很快他便会上门来问询,赶在他前面拿到口供,我再同他周旋一番。”

    孙玄领命而去,宋楠转身往外走,牟斌却道:“站住,我同你有话要说。”

    宋楠静静道:“卑职恭聆牟指挥训诫。”

    牟斌负手叹了口气道:“你心中定在埋怨我胆小谨慎,以为我怕了范亨,不敢凭借此事对范亨强硬从事对么?”

    宋楠道:“卑职没这么想。”

    牟斌摆手道:“你也莫要否认,我理解你心中的怨气,换做是我,差点被人害了性命,也会心气难平,你能忍住不将罗芳等人格杀,说明你对大局有所顾全,这一点本指挥颇为赞许。”

    宋楠道:“我不是不想,而是认为杀了他们比不杀他们对咱们锦衣卫衙门更有利。”

    牟斌道:“当然,人一杀便再无回旋余地,而此刻却有弹性进退;你定是以为凭此事可以对范亨有所作为,说实话,我何尝不想?范亨这老狗嚣张跋扈,骑在我锦衣卫衙门头上撒尿,若能活计于他,那是大快人心之事。但可惜,这件事还不够分量。”

    宋楠淡然道:“卑职明白,卑职大张旗鼓行事,原也是想让朝廷上下都知道东厂暗中的勾当,即便无法动摇范亨的地位,但一个御下不严的考评,一个东厂番子胡作非为的印象定是会深植人心。”

    牟斌摇头道:“你还是太幼稚,东厂番役所作所为谁人不知道?皇上心中都有数,只是皇上不说罢了;就像咱们锦衣卫衙门,在他人眼中还不是一样的名声败坏么?说句不该说的话,皇上都不说话,便是需要我锦衣卫衙门和东厂的作为震慑人心,你岂会懂其中的奥妙之处。”

    宋楠道:“但此事可不是一般的作为,东厂的番子对锦衣卫副千户下手,好比皇上的左膀拿刀砍了右臂,皇上岂会坐视放纵?”

    牟斌道:“这便是我的担心之处了,也是我适才对你训斥的原因,事情闹大对谁都无利,皇上面上下不去,定会各大二十大板。你瞧着吧,我和范亨定会被训的狗血淋头。若是你低调行事,相反我却能私下里跟范亨交涉,范亨也必然会让步,反倒更为有利。”

    宋楠心道:“你想的倒美,你想跟范亨私了,于我有何好处?我就是怕你跟他私了,所以才闹得众人皆知;事情不公开化,范亨对我的报复便无穷无尽,一旦公开,范亨便会收敛,便是想对我不利,也只能相机行事了。”

    “牟指挥说的甚是,卑职考虑不周,但卑职觉得这件事咱们占着理,皇上不会对牟大人不满,相反,范亨倒是要想办法摘清自己,虽然我怀疑这件事便是他暗中指使,想来罗芳也绝不会承认此事。”

    牟斌道:“当然不会认,他的全家老小都不要命么?东厂番役被灭门可都是因为说了不该说的话,再说,范亨指使他毒杀你的理由何在?他一个堂堂督主,怎会与你这个小小的千户有纠葛?我已经想好了,明日在皇上哪里,我和范亨都要大事化小,决不能涉及其他,罗芳和你之间的事只能以个人恩怨为由,你须得跟我保持口径一致,不得妄言其他。”

    宋楠吁了口气默然不语。

    牟斌安慰道:“我知道你心头不满,然而只能这么做,闹大了对谁都不好;毫无疑问,这个罗芳和相关人等必会受到严惩,也可对你有所交代;若范亨胆敢包庇,我也不会允许,到时候一拍两散,定替你撑腰便是。你的行为并没有错,相反这件事对我锦衣卫衙门更有提振之力。经过此事后,我锦衣卫衙门或可摆脱东厂欺压,为了褒奖你,我打算将你升任正南坊千户;这可不是交易,而是对你的褒奖。”

    宋楠拱手道:“卑职遵命便是。”

    牟斌微笑拍拍宋楠的肩膀道:“宋楠啊,本指挥对你抱有很大期望,跟卫中其他人相比,你能力超群,且行事风行雷厉,颇有我年轻时的风采,假以时日,前途未可限量。但我也不得不忠告你一句,我年轻时也受过不少挫折,便是不懂变通之故,希望你别走我的老路,避曲就直,青云之日就在眼前;想你弱冠未及便跻身千户之列,这可是旷古未闻的速度呢。”

    宋楠道:“还不是牟大人的提携,否则卑职岂有今日。”

    牟斌摆手道:“别说客气话了,这都是你自己的本事挣来的,记住我的话,别胡乱说话,你先回衙门去,剩下的事我来处理,有需要我会命人去叫你过来。”

    宋楠施礼退下,出了镇抚司衙门上马驰回,心中颇为得意;宋楠早就预料到牟斌的不悦,事情闹大之后,家丑外扬,皇上当然会对东厂和锦衣卫各打二十大板;而为了避免这样的结果,牟斌和范亨都会将这两个衙门之间积累已久的矛盾引发的这件事归结为宋楠和罗芳的私人恩怨,借以大事化小。

    而为了安抚自己,牟斌也必会要求严惩范亨严惩罗芳等番役,也会安慰性的给予奖励,自己从副转正的日子屈指可数了,彭万里定会被调往某处任个闲职,自己便是名符其实的正南坊锦衣卫衙门的老大。

    至于今后和东厂番役之间还斗不斗了,这个问题简直不用思考,经过和东厂之间的几番摩擦,若还有不长眼的番役在宋楠的辖区招摇,宋楠会毫不犹豫的将其踩扁;正南坊便是自己的卧榻,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

    ……

    事情的进展飞快,得到消息的范亨火急火燎的赶往锦衣卫衙门,而牟斌也是扫阶恭候多时,两人甚至不用怎么沟通便达成了共识。

    两条家狗互咬时虽你死我活,但一遇到主人呵斥,除了摇尾巴罢斗之外别无选择;在皇上尚未召他们进宫之前,两人先下手为强,连夜进宫见驾请罪,将罗芳毒杀宋楠之事归结为罗芳和宋楠在正南坊中私怨所致。

    弘治当然明白这是托辞,但这么解释多少在群臣面前有所交待,两家孩子打架是不懂事,大人打架便是家族恩怨了,起码大人之间的关系还是融洽的;而作为事情的过错方,罗芳和一干番子的命运不言而喻,出宫之后,牟斌也很干脆的将一干人等移交给范亨。

    当天晚上,罗芳便畏罪悬梁自尽,消息传出,稍有心智之人都明白,罗芳是被灭了口了。

第一五零章 酒胆

    第一五零章

    范亨心中窝着火,却不得不下令手下稍加收敛,特别是在正南坊区域,那宋楠是个不折不扣的茅坑之石,行事强硬,本事也不小,罗芳那么个精细之人都落入他的圈套之中,让自己也灰头土脸颜面尽失。

    偏偏短时间内又不能对他动手,因为皇上已经明确告知两位特务头子,若再有倾轧丑闻爆发,将不再听他们的解释;言下之意便是要追究两人的领导责任;对范亨和牟斌来说,只能先放下明面上的争斗,各退一步,暂且约束住手下。

    实际上,两大衙门之间的天平已经悄悄的逆转,若说上次宋楠公然殴打番子之事还影响不大的话,这一次事件的影响可算是轰动京城,街面上流言飞传,东厂的番子被锦衣卫旗校押着招摇过市的情形众人皆知,传闻中的东厂凌驾锦衣卫之上的说法不攻自破,事后也没见范亨如何如何,只能说明范亨势不如人选择了忍气吞声。

    内阁大学士,各部官员,以及京中勋戚私下里捂着嘴谈论此事,他们当然没有什么偏向性,狗咬狗无所谓偏向谁,他们乐于在一旁看笑话;但不可回避的是,一个名字已经悄悄的为他们所熟知,那便是正南坊锦衣卫衙门的宋楠。

    这个陌生的名字在街头巷尾被提及,在官员心中也逐渐变得熟络,有心人八卦起来打听到宋楠的资料,当得知宋楠便是蔚州大捷那名百户,如今又是太子东宫中的侍读时,很多人的眼珠子落了一地,这家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面对众多人好奇的目光,宋楠选择的是微笑沉默,既不否认和罗芳之间是因为私人恩怨,也不承认此事,闷声才能发大财。

    宋楠明显也能感觉到自己在旗校中威望的提升,众锦衣卫以前看自己是蔑视,再后来是有些惊讶,再后来是因为自己出手豪爽善处关系而亲密,现在这亲密之中逐渐带着一丝疏远,那不是背弃,而是一种崇拜的疏远;众人知道,这个宋千户的本事和胆量超出他们所有的人预计,敢跟东厂番子正面叫板的人,近十年在锦衣卫的老人心中只有宋楠一人;在街头看见东厂的番子们绕着自己走的时候,锦衣卫的旗校们心头的满足感无以复加,他们知道,这都是拜宋楠所赐。

    弘治十七年十二月初九,牟斌兑现诺言,一纸升迁命令,将宋楠升任正南坊锦衣卫千户所千户之职,原千户彭万里调任北镇抚司诏狱主事之职,实际上便是当了北镇抚司诏狱的副监狱长,明升暗降,但对于彭万里而言也算是不错的位置,以他的能力,看看犯人的闲职怕最是合适他。

    和彭万里的黯然离开相比,宋楠的就职显得极为热闹,公文一下,数个时辰之内,锦衣卫衙门内部的官员云集正南坊,有的人特意借机前来跟宋楠照面,见见这位胆大不羁搞得番子没脾气的宋楠,一时间,衙门内熙熙攘攘,热闹的像个菜市场。

    宋楠忙着照应众人,也在暗暗留意牟斌萧琅以及北镇抚司镇抚孙玄的身影,但这几人一直未至;宋楠估摸着他们也不会来,因为自己的升迁难免会让人联想到是因为和东厂之间的争斗之事,作为锦衣卫衙门几大巨头不得不考虑他人的感受,这也是事情发生之后十几日方才下达升官公文的原因之一,显然牟斌是想淡化两件事之间的联系。

    人未至,礼却到了,萧琅的亲卫送来了三个礼盒,三个礼盒中各有一百两纹银,亲卫说的明白,牟指挥公务繁忙,特委托萧镇抚孙镇抚恭贺宋千户荣升,人却来不了了。

    宋楠微笑手下,赏了亲卫,要他带话给萧镇抚表示感谢。客人众多,宋楠在正阳门外的春风酒楼上大摆筵席,楼上楼下三层数十桌尽数包下,开起了流水席,这一番胡吃海喝直闹到下午未时方才停歇,众人醉醺醺的离去,宋楠也灌了满肚子的酒,脚步趔趄的和侯大彪郑达等人勾肩搭背东倒西歪的出门,马儿是爬不上去了,一行人只能步行回衙门。

    行到横街之上,前方马蹄得得,数骑疾驰而来,百姓纷纷避让,宋楠等人却晕头转向无法避开,马儿疾驰而来,眼见便要撞上几人,惊得周围百姓一阵惊呼,马上骑士却骑术精湛,一拉马缰,人立而起,生生的停在那里。

    郑达怒道:“谁这么横冲直撞?想撞死人么?”

    几名骑士拱手道:“敢问哪一位是宋千户?”

    宋楠定定神道:“你们是什么人?”

    骑士跳下马来拱手施礼道:“您便是宋千户么?”

    宋楠道:“正是。”

    骑士从怀中掏出一张信笺递给宋楠道:“受我家主人差遣,请宋千户前往一聚。”

    侯大彪问道:“你家主人是谁?”

    骑士尚未回答,宋楠已经将信拆开浏览了一遍,摆手道:“我知道了,候百户,郑百户,带着兄弟们回衙门,喝了酒不要出来招摇,我去去就来。”

    李大牛忙凑上来道:“哥儿,要不要俺回去叫叶姑娘来?”

    宋楠道:“不用,这件事我自己去处理,又不是什么危险的事情。”

    说罢牵过马来,摇摇晃晃的爬上马背,对那几名骑士道:“请带路。”

    几名骑士拨转马头快马加鞭往南驰去,宋楠催动马匹跟上,冷风一吹,脑子逐渐清醒过来,回想起信中的内容,不禁暗暗思忖:“英国公突然要见自己是为什么?这十几日来自己并未和小郡主来往,估摸着也在他人劝说之下知道和自己不太可能,那晚上的一吻便当是一时的冲动了;除此之外,自己和英国公府毫无瓜葛,张仑要求解散城管队,要求不再在一品鸭占有股份的要求自己也一一做到,在这种情形之下,英国公见自己做什么?”

    一路寻思,不觉马匹已经踏上通往英国公府别院的宽阔林荫大道,宋楠的还是第一次正式在这条道上走,远处显眼的高大的门楼和红色外墙的府邸便是英国公府在正南坊的别院,或说是新府邸,门前走动的守卫,门口高大的石阶和蹲坐的石狮都给人一种森然之感。

    未进府中,先觉威严。

    国公府前,几名骑士下了马,宋楠也翻身下马,为首的那名骑士道:“宋千户,卑职乃国公府卫士长王诚,请宋千户里边请。”

    宋楠整整衣冠,伸手也做了个请的手势,那王诚阔步往台阶上走,宋楠跟在后面,只觉两边门口肃立的卫士眼芒如电盯着自己,待要跨入门内之时,一名卫士突然伸臂横在宋楠面前道:“且慢。”

    宋楠道:“怎么?”

    “卸下你的兵刃。”那卫士皱眉道,闻着宋楠身上的酒气,眼神中带着不屑。

    宋楠看看前面停步等候的王诚,笑道:“这个不必了吧,我锦衣卫向来兵刃不离左右。”

    那卫士道:“入我国公府便需的解下兵刃,这是我们国公府的规矩。”

    宋楠愣了愣道:“我是正南坊锦衣卫千户,又非歹人,你家国公爷请我来相见,又非我企图闯进。”

    “管你是谁,入府便需解兵刃。”卫士不耐烦的道。

    宋楠本想解下兵刃也没什么,不过这卫士的态度让他觉得很不舒服,于是笑道:“若我恕难从命呢?”

    卫士道:“那便强行解下。”

    宋楠冷笑一声道:“我又非来趋炎附势求着见你家国公爷,既如此,恕我无礼了,王将军,在下告辞了。”

    说罢转身往阶下便走,王诚喝道:“你当这是什么地方,想来便来,想走便走么?拿下他。”

    七八名卫士沿阶冲下,各处兵刃将宋楠围在当中;宋楠呵呵冷笑道:“我当国公爷叫我前来是什么事,原来是赴这鸿门之宴,国公府好大的派头,且不说我是正南坊锦衣卫千户,便是我这太子侍读的身份,也不是你们想拿便拿的。”

    王诚嘿嘿笑道:“在我王府卫士眼中,没有什么官职称谓,世间唯有两种人,一种是可拿之人,另一种是暂时不可拿之人,别跟我提什么官职,本人对此一概无视。”

    宋楠酒气上涌哈哈大笑道:“好大的口气,要这么说,那在我宋楠眼中,世上也无非两种人,一种是我愿意向他屈服之人,另一种是我宁愿血溅五步也不会遂了他愿的人,很不幸,你们是第二种,来吧,少说多做,手下见真章,嫌人少快去你们府中多叫些人来。”

    宋楠沧浪一声抽出绣春刀,横在胸前,阳光射下,绣春刀上一片灿烂闪光,夺人眼球。

第一五一章 双活

    第一五一章

    卫士们略觉惊讶,没想到这个宋楠如此泼皮,国公府前居然敢抽兵刃反抗,也不看看是什么地方,自己有没有胜算。

    众卫士看向王诚请他示下,王诚也有些犹豫,本拟按照原先小公爷的交待吓唬吓唬这宋楠,挫挫他的威风,却不料此人油水不进,一副滚刀肉泼皮相。

    王诚正为难之际,大门照壁后躲藏偷听的张仑缓步而出,他见吓不倒宋楠,自然要出来打圆场;张仑负手走出府门,站在阶上皱眉道:“宋楠,你这是作甚?”

    宋楠摆着架势道:“小公爷,贵府待客可真是稀奇,既邀我前来,又花样百出,我虽官阶低微,但也不是任人摆布之人,一言不合便要拿我,这是何道理?”

    张仑故作惊讶问道:“到底是什么事?”

    王诚道:“按照规矩,进府门需卸下兵刃,这厮就是不肯。”

    张仑摆手道:“原来是这事,人家是锦衣卫千户,绣春刀不离身,刀在人在刀亡人亡当然不肯;罢了,破一回例吧;宋楠,进来吧,我家老爷子可等着你呢。”

    张仑转身进门,宋楠还刀入鞘挺着胸迈步走入国公府中,绕过照壁,眼前豁然开朗,国公府前庭大院开阔大气,砖石铺成的丈许宽大道直通正厅,光是这个前院便足有方圆百步之阔;路旁花坛假山绿竹小亭星罗散布,一弯人工小池中游鱼尾尾来去自在,入了这庭院便好似将冬天丢在了门外,外边隆冬季节万物凋零,院子里却绿意盎然还有不知名的花卉盛开。

    “宋千户,后堂请。”张仑见宋楠满脸羡慕的摸样,脸色有些得意,心道:叫你见识见识我国公府的气派,你个小小的千户牛逼哄哄的不知天高地厚,自以为了不起,岂不知我国公府一个小指头便比你的腰粗。

    宋楠赞道:“小公爷,贵府可真是气派,不过也难怪,英国公府绵延数代,祖荫丰厚,威望高隆,自然该有这般气派。”

    张仑心中略有些不舒服,宋楠特意提及祖荫二字,不知是无意冒犯,还是有意提醒自己这一切都不是他张仑的本事,而是靠着祖上的恩宠得来的。

    两人行过正厅往后堂走,穿过两座小庭院,过了一道回廊,来到一处天井小院外,张仑站在花廊口恭谨的道:“爷爷,宋楠到了。”

    宋楠四顾小院,却没发现何处有人,忽然间,就听目光不及的葫芦藤架之下,有个苍老的声音低沉的嗯了一声。

    宋楠这才留意到叶落之后的葫芦藤纠结扭曲缠在一起挡住了视线,而架下一名老者露着灰衣一角背对廊下而坐,正好嵌入景色之中,像是变色龙一般根本分辨不出来。

    张仑轻手轻脚走出花廊,带着宋楠来到张懋面前,张懋面前小凳上摆着一盘围棋,正自己跟自己下着围棋,身边的石桌上摆着茶盅茶壶等物。

    “正南坊锦衣卫千户宋楠拜见英国公!”宋楠拱手道。

    张懋头都没有抬一下,瞪着棋盘苦思,恍若未闻。

    宋楠无奈,站在那里看着张仑,张仑也束手而立,双目盯着张懋动也不动,一时间院落无声,三人如泥塑木雕一般站在那里,隐约有人声从前面传来,更衬托的此处寂静无聊。

    宋楠盯着棋盘看了半天,发现棋盘上黑白绞杀在一起,棋局扑朔迷离,看似黑棋要输,一条大龙即将被侵吞,但白棋也似乎并无十足胜算,若下子围剿,似乎有被反杀的可能。

    自己跟自己下棋也能下成这样,宋楠可真是有些觉得张懋有些无聊透顶了。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间,张懋食指中指夹起一颗白棋欲下在黑棋空处的一处,此处正是破眼之处,看似此子落下,黑棋将变成独眼不可做活,但宋楠却知道这是个假象,张懋举臂欲拍下白子,宋楠忍不住道:“这一子落下,白棋便被反杀了。”

    张仑吓了一跳,瞪着宋楠责怪他多嘴。

    张懋侧目看了宋楠一眼,道:“哦?我破黑棋眼位,这不是赢了么?”

    宋楠大着胆子伸手捻起一颗黑字打入道:“这里断您便如何?”

    张懋应了一手,宋楠又下一子,张懋再应,当宋楠下了第三子之后,张懋手中的白子再也落不下去了,皱眉道:“果真是白棋要输了,本以为白棋此举有胜算,却不料看似能胜却是必败。”

    宋楠笑道:“也不尽然。”

    张仑低声道:“宋楠,不懂便别乱说话,你还有我爷爷棋道精深么?”

    张懋摆手道:“让他说说看。”

    宋楠探身将方才落下的数子尽数取出,着白子落在一处,张懋愕然道:“正绞杀之际,你出此缓招作甚?岂不是让黑子缓过气来了么?这是黑子优势了。”

    宋楠道:“国公爷不妨一试。”

    张懋落子如风用黑子展开围杀,落了五六手之后突然发现宋楠先前落得一字正好接应在前,无论如何不能落子塞气,否则自绝后路,而白子也无法绞杀黑子,棋盘中再无他处可以争夺,棋局至此而终,正是个双活的局面,不禁抚掌大笑道:“双活,不错不错,有些门道。”

    宋楠拱手道:“瞎猫碰了死耗子,在下于纹枰之道所知甚少,让国公爷见笑了。”

    张仑道:“算你还有自知之明。”

    张懋将一把棋子洒在棋盘之上,微笑道:“也不能这么说,人说黑白之道二十岁不成国手终身无望,这是有道理的,年轻人的脑子够用,我等老朽却是不及了。”

    张仑道:“爷爷,您可没老。”

    张懋道:“这棋局是定国公与我昨日所下,下到残处,我们便都没有继续,本以为我执黑必胜,回来复盘发现却有凶险,这才苦思不解;倒是教他给弄了个双活,不错,不错。”

    宋楠微笑不语,张懋伸手指着石凳道:“坐下说话。”

    宋楠道:“不敢。”

    张懋也不勉强,端了茶盅喝了一口道:“听说你升了千户了?”

    宋楠道:“蒙皇恩浩荡,上官提携,确实提了千户之职。”

    张懋点头道:“你升官倒是挺快的,一年没到便从蔚州来到京城,由锦衣卫百户升至千户,看来不日便要登堂入室成为国家栋梁了。”

    宋楠道:“国公爷这是在羞臊在下了,不过是机缘巧合罢了。”

    张懋道:“机缘巧合,嘿嘿,哪来的那么多机缘巧合,不过你虽升为锦衣卫千户,在锦衣卫衙门内算是个人物,但放眼京内,可还是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儿。”

    宋楠道:“那是当然,哪能跟京中大员相比,更别提国公爷您这样的大人物了。”

    张懋嘿然笑道:“你还想老夫比?志不在小啊。”

    宋楠忙道:“那可不敢,国公爷误会在下之意了。”

    张懋摆摆手,问道:“我瞧你似乎对升官挺热心的,年纪轻轻的便当了千户,本事当真不小。”

    宋楠微笑道:“我若说不想升官那是假话,谁不想做大官报效朝廷光大门楣,我自然也不能例外。”

    张懋点点头,脸色忽然变得冷峻无比,冷声道:“然则你便想方设法投机取巧,只为上位,无所不用其极么?”

    宋楠愕然道:“国公爷此言何意?”

    张懋花白的胡子吹起,脸上怒容乍现,喝道:“还装蒜,你想方设法接近我国公府的人不是明证么?仑儿,媗儿你都想办法结交,难不成你动机倒是纯洁的么?”

    宋楠知道,这才是今日的主菜,说来说去,张懋今日忽然突兀的见自己,便是要来跟自己算这笔帐的。

    “国公爷既如此说,在下辩无可辩,也不想辩解。”

    “你怕是辩解不出个名堂来吧,因为你就是这么想的,想借我国公府之力上位,靠打这些小算盘算计,你这官儿是做不大的;想跟我国公府攀亲,你还没那个资格。”张懋毫不留情的训斥道。

    宋楠挺胸道:“国公爷既然这么说,在下也不能不为自己做个辩解,当初遇到郡主的时候,在下压根不知她的身份,只是因整顿街市与她发生了摩擦;若说我有献媚之心,我又干什么要得罪她?”

    张懋冷笑道:“这正是你的心计艰深之处,你便是算准了媗儿娇生惯养自小无人忤逆,便故意为之,让她对你格外关注,你们这些勾当我如何不懂?老夫虽然垂暮,但也曾经年轻过,在风月之事上也甚是精通。”

    宋楠笑道:“这我便是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接下来你定是要说我故意得罪小郡主的另一个目的便是引得小公爷出面,然后巴结小公爷是么?”

    张懋道:“难道不是么?整个过程都是你精心计划好的,否则你干什么要平白让仑儿参股你的生意?平白替仑儿养着五百地痞?不就是想藉此博得我国公府的青睐么?”

    宋楠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张仑喝道:“休得无礼,你可是在英国公面前,作此狂态,乃犯上之举。”

    宋楠笑声不绝,捂着肚子道:“国公爷,说句您不爱听的话,您把国公府看的太重要了,也太自恋了。”

    张仑大骂道:“放肆,你是想死了。”

    张懋喟然不动,摆手道:“让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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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二章 条件

    第一百五二章

    宋楠也豁出去了,英国公的态度激怒了他,自己和张仑结交虽有借力之心,但大部分的原因是自己想在正南坊有所作为而已,更谈不上故意惹上小郡主引来张仑;一开始自己对小郡主非但没有丝毫的情意,反而认为此女刁蛮无理胡搅蛮缠,正是自己最讨厌的一种类型,虽然生的貌美,但美貌岂是宋楠择偶的唯一标准。

    “您是英国公,对大明朝而言,您和您的国公府是中流砥柱,对百姓而言,你们更是高高在上的勋戚贵族,是高不可攀仰望不可及的存在,也正因如此,你们有资格自傲。然而,这世上总有一些人并非如你所想遇权贵而折腰,也并非如你所认为的那般个个都想攀附于你。”宋楠静静道。

    张仑呵斥道:“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张懋摆手道:“让他说。”

    宋楠拱拱手道:“在下出身贫寒,虽只读了几年书,但却明白靠人不如靠己的道理,也不会靠着裙带关系攀附权贵而上位,那些都是空中楼阁,立足世间最终还是看自己的本事,在下不才,这点心气还是有的。所以您的想法在我身上毫不适用,你偏要以为我处心积虑的攀附国公府,我也不想多辩,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言尽于此,在下告辞了。”

    宋楠拱手施礼,转身便走,张懋喝道:“站住,话不说清楚便想一走了之?这么说老夫倒是冤枉你咯?”

    宋楠转身道:“国公爷自己定夺,冤枉不冤枉我倒也不大在意。”

    张懋冷笑道:“好狂傲!好霸气!你这还是区区锦衣卫千户之职,若是让你上了高位,岂不是天下人都不在你的眼睛里。”

    宋楠针锋相对的道:“那是国公爷的看法,也许在国公爷看来这是狂傲不可一世。君子眼中天下滔滔均为君子,国公爷一厢情愿的认为我宋楠是这种不可一世的人,岂不是暴露了内心?”

    张懋怒极反笑:“你是说我以己度人,我也是个狂傲不可一世之人了?”

    宋楠一横心道:“恐怕是如此,就国公爷今日对在下不分青红皂白的指责而言,我不得不放下对国公爷的尊敬,因为升斗小民亦有尊严,我不容尊严被践踏。”

    张仑吓得脸色发白,从小到大,在自己的印象中,好像还从未有人对爷爷当面如此顶撞,便是内阁大员、内廷大佬、勋戚元老们跟爷爷说话也是轻声细语礼敬有加,宋楠如此顶撞,爷爷定不会饶了他。

    本来张仑对宋楠也并没有什么特别坏的印象,相反在小郡主和宋楠产生纠葛之前,张仑对宋楠很有好感,虽地位相差太多,但张仑觉得宋楠是个可以结交之人;即便是后来,张仑也并没有打算如何严惩宋楠,不过是打算将其弄出京城不准骚扰小郡主罢了。

    但今日,宋楠如此顶撞下来,便是有了太子侍读的保护伞,恐怕爷爷也不会饶了他了,爷爷的手段他是知道的,之所以在朝堂之上举足轻重,那可并非只是因为是英国公这个头衔,大部分是源于爷爷的手段,那才是真正的威慑力。

    “宋楠,还不住嘴,你太放肆了。”张仑怒目喝道,又躬身对张懋道:“爷爷,千万莫跟他一般见识,这家伙喝了酒,满嘴的胡话,说的话权当放屁。”

    张懋脸色木然,摆手制止张仑的话,双目凌厉盯着宋楠的眼睛道:“你是这么看老夫的?”

    宋楠自忖今日必难逃脱,索性大放厥词:“居高位者每日受奉承阿谀,每日云里雾里,久而久之自己是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了,我想国公爷定不想成为那样的人。”

    张懋从喉中发出奇怪的笑声,听得宋楠毛骨悚然,但见张懋缓缓起身,走到宋楠面前道:“你不怕死?”

    宋楠咽了口吐沫道:“自然怕死。”

    张懋爆发出大笑道:“老夫当你还是个铁铸铜浇的人,原来说了半天你也是怕死的,你知道么?老夫可不怕死,三十年前,老夫驻守在居庸关外,以八百骑迫的尕颜部落乱军六千不敢寸进,身上中箭七处,守住居庸关长城隘口,你做得到么?在独石口,敌军偷袭宣府,我率三千队阻击敌大队辎重,烧粮草辎重无数,让鞑子无功而返,你做的到么?老夫不屑同你说这些陈年往事,但老夫的名誉不容他人蔑视,我国公府的威名不容他人怀疑,你这无知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对老夫还指手画脚,伶牙俐齿之徒能保社稷江山安稳么?大明的江山是靠你这些投机之人才稳如泰山的么?”

    宋楠呵呵笑道:“国公爷的勇武自然是让人钦佩,但在下也不是你所说的尸位素餐之人,国公爷当知道我因何调来京城,在蔚州城外,我也曾率百人队力敌鞑子骑兵七百余人,虽不能和国公爷的丰功伟绩相比,但也不是个怂包。”

    “倒忘了你也立了军功,很好,既然如此,你又为何自承怕死?”

    宋楠道:“蝼蚁尚且偷生,死也要看怎么死,譬如今日,莫名其妙被国公爷叫来训斥,得罪了国公爷,他日或无故暴亡,这种死法我自然不愿意。”

    张懋咂咂嘴道:“不错,今日之后,我便要你死的很难看,而且绝不会有人替你惋惜半分,你心计艰深,可想出什么脱身之计呢?”

    宋楠有一种老鼠被猫调戏的感觉,张懋就像是抓到老鼠的猫儿,临吃了自己之前,还要增加自己的心理压力,调戏自己,完全是一种高高在上俯视自己的态度。

    宋楠吸了口气静静道:“没办法,国公爷只手遮天,想要我死,我自然没有什么办法。”

    “你怕不怕?”张懋得意的道。

    “怕,我才十七岁,自然不想就这么死了。”

    “好,既然你没有办法的话,我倒是有个办法能饶你性命,想不想听呢?”张懋嘿嘿笑道。

    宋楠道:“自然想听。”

    张懋尽情奚落道:“了不起,能屈能伸,刚才你的那番豪言壮语老夫就当没听见过。”

    宋楠不动声色静立不语,他只想知道张懋今日叫自己来的真正目的是什么,所以忍受着嘲弄却没反驳。

    “老夫可以饶你今日不敬,也可以助你一臂之力,你不是想升官么?没问题,老夫想提携谁应该不费什么大气力,你也用不着再呕心沥血的做些惊世骇俗之举,那样做自然有可能升官,但也有可能死无葬身之地,老夫一句话,你便前途坦荡。”

    张懋负手仰头看着檐外天空中漂浮的白云,神态悠闲自在。

    “条件是什么?”宋楠静静道。

    “聪明,你是我见过的最胆大也最聪明的人,也许你从一介平民混到今日的地位倒真是靠的真本事。”

    宋楠无视张懋的无情奚落,看着旁边花盆中一丛文竹,数着细细密密的绒毛般的枝杈,表情平静。

    两人一看上,一观下,各自不动,倒像是两座蜡像一般。

    “条件只有一个。”张懋道:“亲口告诉媗儿,你只是利用她搭上我国公府的大船,谋取前程,而非真的喜欢她,然后离开她。”

    张懋苍老的声音在空气中划过,宋楠恍然大悟,原来闹来闹去还是这件事,但张懋完全可以将自己踢出京城,或者是想办法将自己弄死一了百了,却为何偏要来跟自己谈条件,这倒是颇为令人玩味的地方。

    宋楠当然不知道,自己的另一个‘太子侍读’的身份救了自己,否则张懋早就出手了;而且国公府中还有个内因,那便是小郡主的态度,张懋已经属意将小郡主许配定国公之子徐延德,但小郡主的脾气成为最大的一个难题,若她执意要闹起来,以死相逼,或者是大闹大吵,这桩婚事岂不成了笑话。徐光祚虽然对跟张懋结为姻亲千肯万肯,但张懋首先要做的是压制住小郡主,不让她在徐家吵闹出丑,否则便是两家的耻辱。

    问题是,小郡主吃了秤砣铁了心,被禁足之后先是绝食数日不食,弄得蓬头垢面不成人样,张懋也很心疼,这毕竟是自己最疼爱的孙女儿,岂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绝食而死;张仑和柳氏好一番劝解,小郡主虽开始进食,但却终日不言不语,形若痴呆,一个活泼靓丽的少女变成这幅摸样,张仑这个当哥哥的自然不能坐视,于是便请求张懋想想办法。

    张懋想来想去,觉得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件事的根源来自于宋楠的魅惑,这家伙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让小郡主死心塌地,唯一能让小郡主解脱的只有让宋楠亲口告诉她并不爱她,而是利用她;如此一来,小郡主便也死了心了。

    这就是张懋屈尊降贵叫来宋楠敲打恐吓的真正原因,否则以张懋之尊,岂会愿意见这个锦衣卫的小小千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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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三章 圈套

    第一五三章

    宋楠笑了,国公爷不过如此,为了让阻挠自己和小郡主的关系,竟然跟自己谈起条件来,可见利益所在之处,贵族和乞丐也能达成交易。

    “你笑什么?老夫的条件不丰厚么?这不是你梦寐以求的么?况且你也知道,即便你不答应,我国公府郡主也绝不会下嫁于你,人贵有自知之明。”张懋不客气的道。

    宋楠微笑道:“国公爷,我本无攀龙附凤之心,这一点我说的已经很明白了,你不愿意相信我也没法子。”

    张懋挑眉道:“那便去告知媗儿,亲口告诉她。”

    宋楠摇头道:“我是绝不会说的,况且我说的是以前,如今已经大大的不同了。”

    张懋怒道:“为何?”

    宋楠叹道:“人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宋某不才,也是读过圣贤书的人,岂能做此无廉耻之事?小郡主对我有救命之恩,她是我的大恩人,我虽无意攀龙附凤,但小郡主若对我有意,我绝不会教她失望。就算小郡主不是国公府贵女,哪怕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子,但于我有救命之恩,她提出的任何条件我也都会答应。既然蒙小郡主青眼,我岂能做伤她心之事。”

    张懋怒道:“你……你实在教人失望,你能给她什么?就凭你这个小小的千户身份?没得让人笑话她瞎了眼。”

    宋楠摇头道:“你们眼中只有功利,我知道你们想将小郡主嫁与势力之家结为姻亲,巩固国公府地位和实力;但你们想过小郡主的感受么?人的出身本无从选择,生于国公之家或是生于平民之家非是人能选择之事,我只知道,无论出身高低均有追求幸福的权利,对小郡主而言你怎知她会以嫁给富贵之家为幸事?又怎知她以喜欢我宋楠为耻?你们只是担心自己的面子罢了,说什么疼爱她,都是假话。”

    张懋脸色阴沉的吓人,喝道:“你倒是好一张利口,老夫不与你做口舌之争,不管你答不答应,这件事你必须去办,否则别逼老夫对你下手,你反倒一无所获。”

    宋楠道:“我是不会开口的,我只能承诺不去招惹她,却不能亲口拒绝她,更何况我已经答应过她,只要她坚持,我必不会负她;人而无信不知其可,承诺过的事我绝不会推脱,否则我宋楠岂能立足于天地之间。”

    张仑喝道:“你既说对她无意,为何不答应离开她?你不爱她,对她有甚好处?”

    宋楠道:“谁说不爱,我只是说无意罢了,令妹青春美貌,活泼可爱,对我又情深意重,我是傻子么?这么一个天上掉下来的仙女我会不爱?换了你小公爷你会不会不爱?”

    张仑哑口无言,妹子在宋楠面前确实改变了许多,但是替宋楠注血救命之事便让人惊讶不已了,妹子可从来没有如此真心实意的对一个人好;回想起上次自己拉着她去给宋楠道歉,以妹子的脾气本以为必然被拒绝,现在才明白她一口答应,便是从那时起对宋楠有了情意了,可怜自己后知后觉,到很久方知。

    张懋摇头道:“你是傻了还是糊涂了,你知道有多少人希望老夫提携他们么?老夫只消招招小指头,成千上百的人挤破了脑袋来巴结。如今老夫给你承诺,答应为你铺路上位,你却不领情?你疯了么?老夫明明白白的告诉你,即便你不去跟媗儿明言,老夫也绝不容许你染指媗儿,你敢动动歪主意,我教你全家上下七八口死无葬身之地,莫以为老夫在跟你说笑,老夫向来言出必行。”

    宋楠道:“我可不傻,此事在他人眼中很容易做出选择,但我却绝不会为了前程做此交易;我若叫小郡主失望,当初小郡主救我的命岂非等于救了个白眼狼?白眼狼我不做。还是那句话,小郡主若对我无意,我绝不纠缠,小郡主若对我有意,我不会负她;至于您如何对付我,那不是我想躲便能躲得开的,一切但凭国公爷自便。”

    张懋怒哼一声,抬脚踢翻棋盘拂袖而去,张仑赶紧跟去劝解,张懋理也不理,两人穿过回廊不见踪影,只留下宋楠一个人呆立院内,额头上汗涔涔的,心脏噗通噗通剧烈跳动。

    宋楠可不傻,他可不会拿家人的性命去冒险,张懋碾死自己如同碾死一只蚂蚁,这可绝非危言损听,得罪了张懋,便等于给自己的未来之路设立了巨大的屏障;但宋楠无论如何也不会受他胁迫,宋楠的脾气便是如此,吃软不吃硬,当初在蔚州,人人以为宋楠绝不可能从宋府手中夺来家产,但宋楠硬是凭着一副光棍不怕穿鞋的心理逼得宋府妥协。

    虽然跟国公府来硬的实为不智,国公府也绝不吃他这一套,然而宋楠却早已看出其中的猫腻,如果国公府能够一了百了解决此事,又何必要来找自己谈条件,原因是什么宋楠还没考虑明白,但可以断定的一点是,国公府无法将自己轻轻抹去而不留后患,某些东西制约着他们,所以他们才选择跟自己谈条件。

    正是基于这样的判断,宋楠才敢无畏的拒绝张懋的提议,当然后续如何,国公府即便不会对自己有性命之害,但在其他方面是否会有所行动,那便不得而知了。反正宋楠打定主意了,兵来将挡水来土屯,走到了这一步,便绝不后悔,国公府也并非如张懋所言的那般只手遮天,内阁内廷锦衣卫东厂个个都是大佬,反正大佬太多,已经得罪了一个,又何妨得罪另一个。

    宋楠叹了口气,迈步准备离开,忽听悉悉索索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宋楠抬头看去,见北首屋舍的布帘被缓缓掀开,一个小小的身影露出了半个身子,紧接着一张带泪俏脸露了出来。

    “小郡主?”宋楠惊道。

    “宋楠。”小郡主举步奔来,如燕子归巢一般扑入宋楠怀中呜呜哭泣起来。

    宋楠什么都明白了,张懋这个老东西着实阴险,故意以条件相诱惑,要自己做出选择,却让小郡主躲在房中听,只要他选择了趋炎附势而丢弃了小郡主的感情,自己将在小郡主面前成为一个彻头彻尾忘恩负义之人。

    这手段简直太卑鄙了,张懋这老东西不是善类,宋楠的脊梁后面都出汗了。

    “莫哭,莫哭,你怎地变成这幅摸样了?”宋楠替小郡主擦着眼泪。

    小郡主抽抽噎噎一会哭一会笑,将那日回到府中之后的情形说了一遍,宋楠听得心疼不已也感动不已;自己原先也怀疑小郡主只是一时冲动,却没想到对自己用情至深,绝食几日,脸上都失去了原先健康的光泽,头发也乱蓬蓬的,只是眼中的神采闪动,让宋楠稍微放下心来。

    “宋楠,我太高兴了,爷爷和哥哥说你是为了权势富贵才喜欢我,我就是不信,爷爷便说要我亲耳听听,我太高兴了,你能在爷爷的逼迫下却不妥协,媗儿开心的要疯了;事实证明我的眼光没错,爷爷哥哥他们错了,宋楠可不是趋炎附势之徒。”

    小郡主笑颜如花,睫毛上还沾着泪珠,贴在宋楠的胸口,双手紧紧抱住宋楠,生怕宋楠飞了。

    宋楠叹道:“哎,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我有什么好让你这般为我死心塌地?也许你爷爷和哥哥说的对,这件事你也许要重新考虑考虑。”

    小郡主嗔道:“你还说这样的话?你是不是跟爷爷他们说的都是假话?”

    宋楠微笑道:“你说呢?除非我事前知道你躲在这里,我只是就事论事罢了。”

    小郡主道:“男女之间的事情哪有什么理由好讲?喜欢了便是喜欢了,要什么理由?吃饭也想,睡觉也想,走路也想,这不是爱么?”

    宋楠失笑道:“你什么时候懂得这些道理了。”

    小郡主道:“嫂子说的,若不是嫂子提醒,我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喜欢上了你呢,你虽然有时候很可恨,可是我就是老记着你,你说奇怪不奇怪。”

    宋楠叹息一声将她搂紧,轻声道:“事情到了今天这一步,我也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但你要答应我,好好吃饭睡觉,不准作践自己,否则我绝不会答应;你爷爷和哥哥恐怕要对我下手了,我还要去提防他们。”

    小郡主嬉笑道:“你放心,他们绝不会对付你,我和爷爷打了赌,我说你定不会因为他的条件而放弃我,他却说你一定会,并说如果我赢了便不会为难你,他赢了便要我嫁到定国公府去,现在我赢了,爷爷岂会失言?”

    宋楠心道:若真如此简单那倒好了,只怕张懋不会遵守诺言。

    “而且我可以出门了,这是条件之一,虽然他并未答应我们的事情,但起码我可以天天见到你了,你开心么?”

    宋楠见她开心的神色,笑道:“开心,十几日没见你,我也很是想你,可有没法来探听消息。”

    小郡主笑道:“那你怎么表示你的开心呢?”

    宋楠道:“我可不知道能不能见到你,所以没有带礼物。”

    小郡主脸色绯红噘唇闭目凑上来道:“这便是礼物。”

    宋楠吓了一跳轻声道:“这可是你国公府……”

    小郡主扭动身子道:“管他呢……”

    宋楠呵呵一笑道:“对,管他呢,爱怎样怎样……”

    两人双唇黏上宛然相就,热吻在一起,小郡主经过上次初吻的调教,已经熟练了许多,这一回小心翼翼掌握要领,虽然贝齿磕的宋楠嘴唇生疼,但好歹没像上回那般被咬破出血。

第一五四章 整肃

    第一五四章

    小半个时辰之后,宋楠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国公府可不是窃玉偷香的好场所,万一被张仑撞见,怕是立刻便提刀活劈了自己;宋楠只嘱咐小郡主莫要太过任性,好生将养身体,便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骑在马上,宋楠手中多了个物事,那是一枚琥珀玉,内中困着一个蜻蜓和一只蚊子,淡黄色的琥珀晶莹透明,里边的虫豸纤毫毕现很是生动,这才是真正的琥珀,后世那些聚酯做的假琥珀充斥市场,真的已经没多少了。

    这是小郡主听说宋楠升任千户之职,特意从脖子上摘下来的,本是南洋贡品,皇上赏了英国公,英国公又赏给了她,现在又到了宋楠手中。

    对于小郡主的深情,宋楠多少有些措手不及,和小郡主之间未来会有什么样的发展,宋楠也不愿意去想;不过依着宋楠的脾气,小郡主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对自己又情深如此,自己是决不回当缩头乌龟的,如果哪一天小郡主自己退却了,宋楠也会随她所愿,在和小郡主的关系上,宋楠保持低调回应,处于被动的位置比较好。

    正南坊换了千户,便等于换了天,一干亲宋楠的锦衣卫百户们自然喜气洋洋,而三四名平日不买宋楠账的百户,立刻感到亚历山大,他们惴惴不安的等待着宋楠的表态,也暗中打定主意,一旦宋楠对他们另眼相看,还是及早提出调离此地为妙。

    事实上,宋楠也开始了正南坊的大整顿,对于几名百户和副千户,宋楠倒是没有下手,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有些别扭的家伙需要剔除,但操之过急往往会起反作用;但凡当上百户副千户之职的家伙,多多少少有两把刷子,宋楠还不想上任伊始便弄得内部动荡,逼得这些家伙们去上面告状。

    但锦衣卫旗校的整顿是必然的,良莠不齐的锦衣卫正南坊千户所衙门中,加上两百军余,人数已达近千人,这其中无所事事混饭吃的足有三成之多;还有的旗校,虽为锦衣卫,但却跟地痞流氓没什么两样,吃喝嫖赌讹诈欺压什么事都干。

    以往彭万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奉行无为而治放纵他们,宋楠又没那么大的权力,所以宋楠虽见着了,倒也不太管,如今宋楠当权,可绝不允许有这样的人在正南坊中存在。

    正南坊中展开了一次轰轰烈烈的大整顿,凡是有违背锦衣卫条例的,轻者警告记过记录在案,严重的便直接清退处理,半个月内,衙门中清退不良旗校近六十人。

    本以为宋楠是闹着玩的,没想到居然动真格的,宋楠也不去追究他们过往的行径带来的危害,明确告诉这些人既往不咎,但若有捣乱骂娘不服气乱闹的,便毫不客气的按照章程办理,该送进大狱的进大狱,该赔偿的赔偿;这一手效果明显,六十多名被清退的家伙们果然没一个敢乱骂乱吵的,他们自家事自家知,也知道自己的事情闹出来也没好果子吃。

    看着一个个被扒了锦服灰溜溜离去的身影,锦衣卫中的其他人个个胆战心惊,生出兔死狐悲之感,衙门里的气氛也极为沉重。

    但宋楠有办法去调节这种悲伤,在腊月年前的一次全体集会上,宋楠抛出了《正南坊锦衣卫奖惩制度补遗》,在锦衣卫衙门订立的条例的大框架下,设立诸多奖励措施,明确行事的界限。

    奖惩制度一经宣读,便引起了旗校们的轰动,奖励的条例多达十几条,个人奖励方面:凡办案得力的,风评良好的,出谋划策的,后勤条理的,无论是去衙门坐记、听记、以及街头打事件、做暗椿、以及衙门里的书吏,库房的主薄都统统囊括在内。不仅设立金钱奖励,还设立职位奖励,干的出色,小旗、总旗这类的小官便会落到头上,再不像以前升职要靠关系、靠资历,但凡有本事干出成色的便给予提拔。

    在集体奖励上,宋楠许诺,所有锦衣卫旗校以及大小官员都将全额发放饷银俸禄,以前饷银不足,饷银高低不等的差别一概抹平,锦衣卫七大百户所中再无高下之别。

    众旗校欢声雷动,这可是他们心头的拥堵之处,不让在街上刮地皮,饷银又发放不齐,难免心头不爽,宋楠此举正中要害,一下子将众人的心中块垒疏通开来。

    至于下边的惩罚措施,什么欺压百姓,榨取钱财刮地皮的,什么违背条例吃喝嫖赌的,对旗校们而言都不是事了;倒是有一条让众人瞩目,便是宋楠要求锦衣卫拿人必须有凭有据,不能照以往那般听了风声便去拿人,弄得假案错案冤案一大堆,数量上看似功绩庞大,其实却害人不浅。

    当然,为了防止下属以此条为借口敷衍了事,条例中明文规定,但凡坊间有案发生,或有线报进来,都必须全力以赴,凡超过半成案件不破,所属百户所便全体罚银,以饷银的三成相抵,并追究旗官和百户之责,甚至降职削职。

    这一条够狠,旗校们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去办差,否则前面的奖励便统统与之无缘了。

    在公务分派上,宋楠又出新招,正南坊辖下的三个坊区中将不再随机指派百户所办差,第一第二百户所负责正南坊事宜,第三第四百户所负责正西坊,第五第六百户所负责正东坊,第七百户所依旧是协助五城兵马司干事。

    如此一来,坊中之事再无推脱踢皮球的理由,谁的坊间出了事,便谁来负责,需要协助的,由千户所统一调度人马协助,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百户们倒也没话好说,实际上倒有些高兴,这么一来,固定了所辖范围,相对而言办事的难度反倒低了。摸清所辖坊内的衙门商铺居民情形,将各条巷弄大街记个烂熟于胸反倒更容易办事;而在事务分配上,各百户所中的听记坐记打事件等事务的指派权便落到了百户手中,百户的权利倒是比以前看起来更大了。

    由于裁减了人手,各百户所的人手都有减少,宋楠便从军余中提拔转正了六十余名做事精细的填补空额,痞子出身的军余们万没料到还有今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转眼之间,便成了高高在上的锦衣卫旗校,这等事简直不可想象。

    要知道锦衣卫的入职可是需要选拔的,虽来自民间,但往往除了孔武有力之外,还需要无不良记录这一条;这些军余那个不是在街头上混过,多多少少干过些坏事,千户大人既往不咎便罢了,还给了这样的机会,这六十多人恨不得抱着宋楠的大腿叫亲爹了。

    宋楠只是要传递一个信号,凡好好办差的都有机会,不管他的出身和以前如何,也算是给军余们有个奔头;当然,宋楠也考究了这些人的过去,鸡毛蒜皮的小事倒也罢了,若有民愤稍大的家伙们,这一辈子也不可能充进锦衣卫中。

    此补遗条例林林总总三十余条,耗费了宋楠大量的脑细胞,大多数都是根据后世自己管理企业的经验得来,宋楠认为管理企业的团队跟管理一个衙门有共通之处,无非是奖惩分明调动积极性创造性和主观能动性罢了。按照后世的管理企业人力的办法来画瓢,虽有可能超前,但决不至于变坏,只会变得更好。

    唯一的问题是,这么算下来,宋楠每年要花费七千多两银子进去,这些钱找牟斌要是不可能的,只能自己扛着;好在四家一品鸭店月进八千多两银子,对宋楠而言,这点钱也不算什么,还能抗的住,就当是投资钱银为自己谋个资本罢了。

    搞出这么大动静,宋楠也不得不跟孙玄和牟斌打商量,他亲自撰写公文解释自己这么做的理由和目的,强调整肃的必要性,将之与东厂的暗斗挂钩起来,并特别强调,不要总衙一分钱投入,试验一年时间,不成便主动撤销。

    牟斌和孙玄接到宋楠的上报惊讶之余不免有些期待,牟斌自然知道锦衣卫中人浮于事的糜烂,只是下不了狠心去治,也寻不到有效的办法,既然宋楠愿意将正南坊当成试验田,何妨让他去折腾去,弄得不好在去斥责他便是。

    唯一让牟斌不快的便是宋楠的先斩后奏,公文送达的时候,六十余名锦衣卫旗校已经被除名卷铺盖,而宋楠的条例补遗也已经公开宣布;但这么点不快很快就烟消云散,公文末尾的那一句话让牟斌觉得自己若不答允似乎有小鸡肚肠之嫌,那一句是这么写的:卑职不会申领一两银子的拨款,新条例产生的所有额外开支一概卑职自己砸锅卖铁想办法自理,肯请牟指挥给卑职一个为锦衣卫的未来效力的机会,牟指挥眼光高远,当知卑职此举不为己私,实出公心,也定不会怪罪卑职擅自从事。

    牟斌何尝不想锦衣卫能励精图治改革弊端,宋楠不要银子贴钱干事,自己要是这个权力都不给他,也有些说不过去;加之宋楠好歹来到锦衣卫之后扭转了和东厂之间的局面,从这一点上来说说,牟斌也不便驳了宋楠的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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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五章 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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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五五章

    忙定了衙门中的事情,宋楠也是身心疲惫,好在制度规章一定下来,以后反倒清闲了许多,凡是只要抓住主事之人便成,这便是帅领将,将领兵的道理,层级管理省心省力。

    而忙碌间,宋楠也骤然发现,弘治十八年的新年也快要到来了,家中众人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已经开始忙忙碌碌的购置起了年货;外宅院子的石磨和石臼边,天天有人忙着磨面冲米,准备做年糕肉饺等物。

    叶芳姑也很少跟着宋楠在外边跑了,罗芳死了之后,东厂早已不敢在正南坊招摇,每日看着宋楠跟那些锦衣卫旗校们谈谈说说或者伏案写些条款,叶芳姑自己也很无趣,还不如在家中练练功夫陪陪宋母,跟青璃小萍她们备备年货来的自在。

    小郡主也偷偷的来了好几趟,宋家众人对小郡主自然待如上宾,且不说身份如何,光是舍身救宋楠一命,也足以让众人当菩萨一般的供着;小郡主脾气大变,每日来都带些礼物来给众人,宋母自不必说,衣衫吃食大包小包的塞,言语上也是一口一个大娘叫的甜甜蜜蜜,把个宋母乐的合不拢嘴。

    宋母虽也知道,这国公府的千金郡主恐难以嫁入自家这个小门小户,但内心里总是微微有些念头,若是能和国公府攀上亲家,那可真是宋家祖上积德了;倒不是叶芳姑和陆青璃不好,站在宋母的立场上,儿子是世上最出色的,叶芳姑和陆青璃虽然也是一对好人家的女儿,但任何一个作为宋楠的正房都不适合,毕竟出身不明,家中又无父母,到这时她也忘了自己曾经受过的歧视了。

    衙门中的事情忙活了半个月,宋楠几乎忘记了自己还有个身份是詹事府的侍读,腊月十七上午,刘瑾亲自出宫来登门找宋楠,宋楠这才惊觉自己有些过分。看着刘瑾气鼓鼓的摸样,宋楠赶紧塞了二十两银子赔罪,刘瑾这才火气稍微小些。

    宋楠也赶紧包了几只刚出炉的‘一品鸭’,跟着刘瑾进宫去见朱厚照,路上刘瑾提醒道:“宋侍读,太子最近心气可不好,你待会可要好好劝劝,咱家是没法子了。”

    宋楠问:“怎么了?”

    刘瑾叹道:“你是不知道,内阁大学士荐了翰林修撰的一个叫杨廷和的学士来,这人很是古板,快把太子逼疯了。”

    宋楠愕然道:“杨廷和?”

    刘瑾道:“是啊,你认识?”

    宋楠觉得这个名字很是耳熟,后世看历史书的时候似乎记得有这么一个人,具体的情形却想不起来了,但既然自己有印象,应该是个很出名的人。

    “不认识,这人怎么逼太子了?”

    刘瑾道:“别提了,不过听说杨廷和有些本事,成化十四年殿试探花,弘治二年便被擢升为左春坊大学士了,虽然名头没有内阁的几位阁老响亮,学问却不逊于他们;这一回不知谁嘴贱,在皇上面前说太子学业进度缓慢,原少师少傅等教授不力,皇上很是焦虑,于是大学士李东阳便荐了这杨廷和来任东阁任少师。这杨学士常住文华殿,日日督促学业,凡文章典籍诗文只要不捻熟于胸应对得宜便不准休息;太子恼怒,几回掀了桌子,撕了书本,杨廷和却岿然不动,依然如故。太子也没招,跟谁说去?跟皇上说必然惹来一番训斥,所以自然心情不佳了。”

    宋楠道:“刘公公该从中劝解才是,或者寻些玩耍之事让太子散散心啊,骑马射箭,文武张弛,对缓解太子情绪也有好处。”

    刘瑾道:“别提了,哪有时间让太子玩耍,我倒是想了不少办法,但杨廷和天天跟着打转,太子书没记下,诗文没写好,那是绝不能有空的,可惜了我的一番心思。”

    宋楠皱眉道:“这种情形我去了也没招啊。”

    刘瑾道:“宋侍读,你可莫忘了你的职责,你是太子侍读,总要帮着想想办法吧;太子爷昨日可是说了一句话,说你也很久没来了,连一口新鲜一品鸭也吃不上,这日子简直难熬;我听着有埋怨之意,这才今日来叫你,你若不去,太子迁怒于你,可莫怪兄弟没替你说话。”

    宋楠挠头道:“如此倒要多谢刘公公了,也罢,我去看看再说,也许太子爷就是呆在宫中太久心情不好而已,读书还是要读的,未来的皇上岂能不学些治天下的本事,但照你这么说,杨廷和逼得太急了,太子虽贵为未来天子,但毕竟也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人,哪有整天读书不准休息的。”

    刘瑾道:“就是,别说了,咱们快走,太子爷一会儿见不到我,恐又要拿我出气了,张永他们明哲保身,个个躲得远远的,他娘的,一帮子不经事的东西;爷高兴便凑上来,爷不高兴便闪的不见人影。”

    宋楠听他埋怨,也不好接话,当日张永说的话浮上心头,看来太子身边刘瑾和张永等人的关系确实不睦。

    两人疾驰入宫,赶往文华殿中,一进后殿便感觉到气氛不对,宫女小太监们一个个灰头土脸怯生生的站在廊上,个个大气也不敢出;就听见书房内噼里啪啦一顿杂物倾覆之声。

    “这日子可怎么过?你们倒是想想办法啊,一个个就会皱眉瞪眼,眼看着你家主子受罪;张永、高凤、谷大用、平日你们几个不是挺机灵么?这会子怎地没声音了?一个个都是吃白饭的。”朱厚照怒气冲冲的声音传了出来,紧接着又是一阵打砸之声。

    张永怯生生的声音传来:“殿下,这事奴婢们帮不上啊,杨学士的性子这么多天来您不是不知道,皇上又向着他,您说咱们能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你就会说怎么办,再没办法,爷就要被逼疯了,混账东西,杨廷和这个混账。”

    “殿下,可小声点,教他听见又该说太子不敬师长,厌学恶道了。”

    宋楠看了看刘瑾,刘瑾露出一个现在你相信了吧的表情,伸手无言做了个请的手势,宋楠无奈,硬着头皮迈步往里走;刚掀了帘子,就见一物莎啦啦劈头砸到,忙伸手一抄接在手里,却是一卷古书。

    朱厚照一眼看见宋楠,火不打一处来,叫道:“你还知道进宫啊?这么多天不见人影,我要你这侍读何用?”

    宋楠皱了皱眉头,拱手道:“殿下怎地如此大发雷霆?我外边的事务实在太过繁忙,抽不出身来。”

    朱厚照怒道:“外边的事是事情,我的事便不是事么?”

    宋楠道:“殿下先息怒,到底何事发怒?说与在下听听,我来帮你想办法,来,边吃边说,我可是带了刚出炉的鸭子来了。”

    朱厚照道:“有鸭子也不顶事。”话虽这么说,人却气鼓鼓的坐了下来,伸手将书桌上的笔墨纸砚一扒拉,噼里啪啦一阵响,全扒拉到地上去。

    宋楠苦笑,这朱厚照完全是一副小孩子的脾气,倒也不是什么坏人,厌学好玩是少年人的通病。

    刘瑾张永等见朱厚照脾气有平息的迹象,赶紧暗中挥手,小太监小宫女们迅速将地上的物事捡起整理,清扫干净;这边宋楠已经在桌上将烤鸭摆上动手撕鸭肉了,鸭肉飘香,朱厚照眼睛盯着喉咙动了下咽了口水,暂时忘了烦恼,期待的食指大动。

    刘瑾等长舒一口气,总算是风雨过去了,还好宋楠及时到来,不然还不知闹到什么时候;出于感激,张永亲自动手,替宋楠沏了杯茶摆上。

    宋楠边包鸭肉包,边微笑道:“殿下,听说新来的杨学士比较认真严格,太子殿下可还适应么?”

    朱厚照正自嚼着鸭肉包享受,闻言顿时双目圆睁,含糊不清的道:“适应?杨廷和太过分了,完全将我当成牛马,什么东西都往里灌,我都快被他折腾死了。”

    宋楠道:“哦?是书背不下,还是悟不出?读书可是好事呢,太子将来君临天下,自然需要懂得治理天下,书中自有至理,这也是皇上的期望呢。”

    朱厚照叹了口气道:“我何尝不懂这些,但杨廷和也太狠了,每日讲读文章三篇,还要根据文章应对答疑,诗文也要写上两首,习字三百;当我是铁打的么?这也就罢了,但凡答疑背诵有误,便不准休息,诗文写的不押韵,也不能通过,一天折腾下来,我的脑子都成浆糊了。前日的诗文没通过,待会他来还不知道怎么折腾我呢,我现在见到他就恨不得咬他一口解气。”

    朱厚照恶狠狠的对着鸭肉包咬了一口,快速嚼着咽下,好像在咬杨廷和一般。

    宋楠心道:这位太子爷还没长大,小孩子心性流露无遗。

    “倒是有些过分,书海无涯,活到老学到老,这种填鸭式的硬逼自然招人反感,便是我也要发火的。”

    朱厚照如遇知音,点头道:“是啊,这话才中听,还是你明白事,他们几个平日里叽叽喳喳的跟巧哥儿一般,关键时候一点也敢啃声,任凭我被杨廷和耍弄,真是气煞我了。”

    刘瑾张永等人面露尴尬之色,宋楠忙道:“几位公公也是没法子,皇上重视太子讲学,他们乱说话要是被杨廷和告上一状不是要挨板子么?”

    朱厚照道:“那我怎么办?就这么苦熬着?以前还能骑骑马射射箭,现在倒好,每天满脑子都是文章诗书道理,我这太子当着有何意味?”

    宋楠道:“殿下别说丧气话,您是未来的皇上,这些话传出去岂不是让大臣们说三道四,不用急,待会我来会会那杨廷和,看看他什么路数,劝说他对太子殿下宽松些。”

    朱厚照道:“你能劝说得了?这人可是迂腐的很,整个一个木头疙瘩。”

    刘瑾张永等人也面露讥笑,心中暗想:大言不惭,太子他都不鸟,你一个侍读他会鸟你?不过有一想,自己等人虽不敢胡闹,宋楠既然自告奋勇去触霉头便让他去是了,倒霉的反正不是自己。

第一五六章 胡搅

    第一五六章

    朱厚照也不信宋楠能有作为,不过经过一番发泄,谈谈说说再加美味的滋润,心情好了很多,脸上也有了笑意,第八只鸭肉包下肚,正要提出熬点鸭架汤过过瘾,外边传来小太监尖利的嗓音:“杨学士前来讲学!”

    朱厚照唬了一跳,赶紧起身慌忙道:“了不得,快替我收拾收拾,教他见到又是一番言语;小谨子,替我更衣。”

    宋楠看着朱厚照叉着两只油手慌张的神态,不觉有些好笑,这哪里像是一个教书的先生来了,好像是鬼子进村了。

    刘瑾和张永等人赶忙上前收拾,拿着衣服要替朱厚照更衣,宋楠道:“殿下,吃完了再去,慌什么。”

    朱厚照一愣道:“杨廷和来了。”

    宋楠漠然道:“来了便来了,还不让人吃饭么?叫他去学室等着便是,您是太子,他是个臣子罢了。”

    朱厚照愣了半晌,忽然挺了挺胸道:“对,我是太子,他是臣子,干什么要这么慌张?”

    刘瑾等人面色紧张,心道:宋楠啊宋楠,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你哪里知道这杨廷和的规矩,你倒是说的轻松,事后杨廷和给太子添堵,老子们可跟着倒霉。

    此时,门外传来一个淳厚的男声,淡然中透着威严:“太子殿下可去讲堂了?”

    一名小太监回道:“太子殿下说了,请杨学士去讲堂候着,殿下稍后即来。”

    那声音略带不满道:“已经巳时两刻了,太子殿下怎地不早早在讲堂等待?”

    小太监道:“杨学士,殿下在用膳。”

    “用膳?这不早不中的用的什么膳?”

    “这个……宫外的宋侍读带了新鲜的烤鸭进来,太子便趁热尝了尝。”

    那男子哼了一声不再言语,紧接着布帘一掀,门前光线一黯,一人跨步迈了进来,小太监阻挡不及,杨廷和已经进来了。

    朱厚照满嘴油汤愕然望着冲进来的杨廷和,嘴巴里还有没嚼碎的鸭肉包,神态呆滞;刘瑾张永等一干太监们也默然无声,心道:完了,杨学士又要训人了。

    宋楠转头看去,见这杨廷和身材修硕,相貌俊逸,方帽长衫,黑须美髯,看着挺舒服的,看年纪在四十上下,脸上并无愤怒之色,但全身上下倒有一股隐隐的气势,双目如炬,扫视着屋内众人。

    这人一进屋子,便是连朱厚照也没了气势,全屋子的气氛都被压制住,倒也有些邪门,宋楠将之归结为气质二字,杨廷和身上便有一种不怒而威的气质。

    “太子殿下,臣杨廷和前来授讲。”杨廷和施礼道。

    “啊……杨……杨学士,免礼,请坐,倒茶……”朱厚照就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儿被爹爹发觉一般,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的,两个字两个字的往外蹦。

    “不用了。”杨廷和扫了一眼正擦着手的宋楠,淡淡道:“殿下没用早餐么?”

    朱厚照忙道:“用了啊。”

    杨廷和皱眉道:“既用了早餐,午餐时间未到,为何又在此吃这些东西?”

    朱照厚张口结舌,看了宋楠一眼,又无言以对。

    “四季有时,三餐有度,什么时候做什么事,都是有规矩的,身为太子,岂能饮食无度,随心所欲?圣人云:……”

    “杨学士。”宋楠打断他的子曰诗云,拱着油乎乎的手行礼。

    杨廷和皱眉看着宋楠道:“你是何人?”

    宋楠道:“在下太子侍读宋楠,杨学士自然不认识我,我十几日没来宫中伺候太子了。”

    杨廷和眉头一动道:“你便是宋楠?”

    宋楠道:“您识得我?”

    杨廷和缓缓摇头道:“不认识,但听说过,宋侍读和外边流传的跟东厂闹得不可开交的宋楠可是同一个人?”

    宋楠微笑道:“正是区区在下,不过不是我跟东厂闹得不可开交,而是公事公办而已。”

    杨廷和淡淡道:“宋侍读在宫外如何我没兴趣,但在东宫之中,身为侍读便该以督促太子进学为务,你做到了么?”

    宋楠微笑道:“在下倒有些失职,不过,在下正在努力。”

    杨廷和指着桌上的狼藉道:“便是这般努力的?这吃食便是你带进宫来的?”

    宋楠道:“是啊,怎么了?太子殿下想尝尝一品鸭,我便顺便带了两只进来给殿下大快朵颐,难道不对么?”

    杨廷和有些愠怒道:“非早非晚,太子殿下早膳已用,午膳时候未到,这时正是进学之时,这是你侍读该做的事么?”

    宋楠道:“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么?吃点东西而已。”

    杨廷和见宋楠无所谓的态度,脸上怒气聚集,喝道:“万事都有规矩约束,为人君者更需谨身自好,守时合度,这般放纵**,岂是储君所为?你不但不规劝,反倒助长歧风,是何道理?”

    宋楠道:“杨学士,我知道你马上又要说什么圣人云圣贤说的话来训斥我了,不错,圣人是说要三餐合度,可圣人也说了,仓廪实而知礼节,食果腹而知廉耻,进学之前,为了让太子殿下能更好的学习治理天下的大道理,不该让太子殿下吃饱穿暖安心学习么?”

    杨廷和愕然,指着宋楠道:“你……你强词夺理。”

    宋楠道:“不信?不信你去对大街上饿的皮包骨头的乞丐说大道理去,人家指定冲您翻白眼,我这么做正是为了太子能认真读书呢。我娘说了,吃饱穿暖心无旁骛便可好好读书天天向上,我娘虽不是圣贤,但我觉得还是蛮有道理的,饿的头昏眼花,冻得瑟瑟发抖,谁有心思去读书?”

    杨廷和脸上青红一片,心中愠怒不已,忙长吁一口气才稳住阵脚,暗暗叮嘱自己不要失态,面对宋楠的强词夺理,一时之间倒也无言可驳,瞪了半天眼珠子逼出一句话来道:“太子殿下,时光如金,臣去讲堂等候,盏茶未至,做旷学论。”

    杨廷和说罢拂袖而去,书房内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天说不出话来,宋楠擦干了手上的油渍道:“刘公公,赶紧替太子殿下更衣吧,再愣一会儿恐怕杨学士便要去告状说太子旷学了。”

    刘瑾等人反映过来,赶紧替朱厚照更衣,朱厚照脸上笑成一朵花,看着杨廷和被噎的哑口无言,心中舒坦无比,边陀螺般的被刘瑾张永等人转来转去的穿衣带帽,边冲宋楠比划着大拇指赞道:“宋楠,可解气了,话说圣人真的说过这些话么?”

    宋楠呵呵笑道:“圣人说过的话多了去了,吃喝拉撒睡哪一样不说?除了治理天下的大道理,圣人也是要吃喝拉撒的嘛。”

    朱厚照点头道:“就是,难道不食人间烟火不成?”

    两人对视哈哈大笑,宋楠边笑心中边犯愁,这还刚开始呢,到了讲堂中,还不知道杨廷和会怎么对付自己和太子呢,跟他拼古文的之乎者也自然是甘拜下风,待会可要跟他胡搅蛮缠一番,以己之长攻其所短,又不能毫无道理,这可是考验自己的时候到了。

    众人匆忙收拾妥当,赶紧往后殿西首的讲堂赶,在廊上便已听到笃笃笃的敲击之声,朱厚照面色大变加快脚步一溜小跑,宋楠跟在身后边跑边道:“慢些,这么急作甚?”

    朱厚照脚下不停道:“你可不知道,杨学士敲击砚台便是时间快到了,三十下敲击完毕我若还不落座,他便会罚我迟到,罚背诵,罚抄书,罚习字,总之砚台一响便赶紧要落座。”

    宋楠翻翻白眼,杨廷和也太牛了,把个太子爷当成小学生看待,这种严师倒也难找,特别教的是太子未来的皇上,敢这么做定然是个诤臣,难怪皇上会派他来教太子。

    压着砚台的最后一声,朱厚照总算是屁股挨到了蒲团上,宋楠侍立在后方,但见杨廷和神态威严,坐在案后,案上一溜子厚厚的古书,看着都教人害怕。

    杨廷和见太子坐下,这才哼了一声道:“慌慌张张,仪表不整,举止失体,成何体统。”

    宋楠心道:张口就训,这尼玛的太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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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七章 师道

    第一五七章

    朱厚照不敢接话,默默翻开书本,杨廷和看了一眼宋楠,开口道:“今日本要学新篇,但按照规矩,以前所学要加以消化,文章、道理、诗文、习字太子可都完成了么?”

    朱厚照无言以对,看得出来,定是一团浆糊在心中了。

    杨廷和将脸一沉道:“抽查一篇背诵来听听,唔……就背诵《大学》第一篇吧。”

    朱厚照无奈起身,涨红着脸结结巴巴的道:“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定而后……”

    杨廷和眉头拧成一个疙瘩,叹道:“殿下学不专心,一篇大学,民间垂绦小童亦可堂堂若流水般背诵,为何如此结结巴巴。”

    朱厚照臊红了脸道:“前日所学不是史记一篇么,怎地今日要背大学?”

    杨廷和道:“《大学》难道没学过?”

    朱厚照道:“学过,不过已经很久远了。”

    “学过不能记,学了何用?左耳进右耳出,今日学明日丢,学了何用?。”

    朱厚照被奚落的极为尴尬,宋楠知道杨廷和是在报刚才的一箭之仇了,今日肯定是要背诵前日所学文章,他却偏要捡以前学过的一篇随机背诵,朱厚照本就敷衍了事,如何能背得出?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其本乱而末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此谓知本,此谓知之至也。”

    杨廷和负手背诵,一字不漏的将正片背诵下来,转头道:“殿下,这大学臣自八岁入学堂开始便滚瓜烂熟,如今四十年过去,依旧铭刻在心,这是用心读书之故,殿下读书不走心,还不如不读。”

    朱厚照低声道:“知道了。”

    杨廷和又道:“那你说说何为修身?何为格物致知?”

    朱厚照茫然摇头道:“说不清。”

    杨廷和又道:“那你再说说何为之国平天下之理?”

    朱厚照再次摇头道:“说不出来。”

    杨廷和喟然一叹道:“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我听说太子殿下骑马射箭蹴鞠玩鸟很是聪明,为何正业不精,嬉乐之物得心应手呢?”

    朱厚照面红过耳,两只手攥紧,身子也瑟瑟发抖,被杨廷和的话语刺激的即将爆发。

    宋楠见状忙道:“杨学士,殿下知错了,又何必咄咄逼人,岂不知弦紧易断,张弛有度才是学问之道。”

    杨廷和冷声道:“张弛有度?如何张弛有度法?”

    宋楠道:“我认为学者首先要有兴趣,一味的填鸭式教授,恨不得将所有的学问灌入太子腹中,又岂能消化精通?太子并非不懂为学更好治天下的道理,据在下看来,太子是被这种贪多不烂的教授方法弄得怕了,也厌了;太子还年轻,为学修身乃一辈子的事情,何不缓缓而为,积少成多呢?”

    杨廷和哦了一声道:“看来宋侍读倒不像是一介武夫,对于为学之道还颇有见地,我倒要听听你有何高见;你告诉我,如何才能有兴趣呢?道理便是道理,学问便是学问,何来半分花哨?”

    宋楠道:“您也不必讥笑我,我自然是武夫一介,书也没读好,举人也中不上,但不表示我没有想法,杨学士如能一日一学,穿插以古往今来事实佐证,相信太子殿下会学的更有趣味,更能记得清楚,听的明白。”

    杨廷和冷笑道:“笑话,你倒是来教我如何为师了,你有何资格?”

    宋楠道:“我自然没有资格,只是建议罢了,有句话叫因材施教,有的人固然过目不忘,有的人确需循循善诱,一味照本宣科,你说出去多少,别人又能理解接受得了多少呢?可为师和善为师是两码事。”

    杨廷和气的发抖,怒道:“你是说我不善为师了?”

    宋楠道:“我可没说你杨学士,只是打个比方罢了。”

    杨廷和缓步走下台来,盯着宋楠问道:“照你这么说,师者还需迁就学者不成?”

    宋楠微笑道:“自然要迁就,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己为人师,难道不想想如何传道授业解惑么?孔圣弟子三千,能学有所成的不过七十二人,难道其余的两千九百多人都是榆木疙瘩不成?说到底还是圣人教授的方法有些问题。”

    杨廷和怒喝道:“住口,圣人你也敢亵渎?你这是反了天了,我终于知道为何太子厌学了,原来便是你这等人歪门邪说蛊惑太子。”

    宋楠针锋相对道:“别给我扣大帽子,我是就事论事而已,何况圣人亦是人,后人遵之为圣,乃是其学问精深勇于自省,古之圣贤说过:吾日三省吾身,圣人不会犯错,自省为何?”

    杨廷和被宋楠一番歪理噎的面红耳赤,想反驳却又无从反驳,满肚子之乎者也,在这些歪理面前竟然没一条能够驳斥的。

    “你这是歪理,岂有此理。”

    宋楠道:“杨学士莫要动怒,就算这是歪理吧,但杨学士可要想想您教的是谁?若教授的是庶民士子倒也罢了,可是您教的可是太子殿下,未来的大明之主,难道不能放下身段寻求能让太子学的进去的方法么?”

    杨廷和默然,宋楠是在提醒自己别忘了自己的身份,杨廷和看似迂腐,其实绝不迂腐,他之所以对太子严格,一来自然是想露一手让皇上看看,内阁首辅李东阳荐举自己为少师,自己要抓住这个机会干出点名堂来。

    二来则是基于明朝文人的通病了,明朝文人个个以诤臣自居,自负的一塌糊涂,说话办事语不惊人死不休,挨板子便是荣耀,挨板子便是资本,久而久之矫枉过正,几朝文臣个个是这个脾气,士子文臣中也津津乐道,杨廷和自然也不能免俗。

    教授太子,就要将太子视为庶民,该责的责,该骂的骂,好像不这样做便没有骨气一般。

    宋楠的提醒让杨廷和发热的头脑有些冷却,这毕竟是太子,教不好别人不会说太子学不好,而只会说教的人没本事;在受命为少师之前,皇上召见自己的时候言语之中便多多少少埋怨几名太子的讲师学问不济,太子学无寸进,就算不是自己的错,将来皇上心目中还是会认为是自己的问题。

    太子可是皇上的独子啊,皇上对太子虽然严格,但谁都知道皇上护起短来也是比谁家父母都不输的。

    杨廷和心有所动,但口头上决不能认输,正色道:“我杨廷和认为一是一二是二,万事都有规矩方圆,学问也是如此,就像写诗一般,作诗必有韵,有韵必要压,都是有规矩道理的。”

    宋楠呵呵一笑道:“不押韵又如何?”

    杨廷和道:“那便不是好诗,毫无意味可言。”

    宋楠心头暗笑,心道你若是到了后世看看那些事,你会恨不得拿绳子把自己勒死,什么‘一只猫尾巴上的月亮就像是一坨屎。’什么‘风里的一只断手上下挥动,喷出一团白色的牛奶’云云,被诗坛奉为经典;还好杨廷和不知道这些,不然他会直接发疯。

    “杨学士,在下并非跟你狡辩,我认为有些规矩不必太在乎,你说诗,我便也说诗,便是不守规矩的诗,也同样不失为好诗。”

    “胡言乱语。”杨廷和今天算是被宋楠弄昏头了,好容易逮到宋楠错处,顿时严厉呵斥。

    宋楠道:“你不信么?我便试着写一首,请杨学士品鉴品鉴。”

    众人一听顿时惊讶不已,这宋楠要当着杨廷和的面写诗?这不是关公面前耍大刀么?见宋楠铺纸磨墨居然真的动起手来,惊奇之下,躲在外边偷听的刘瑾张永等人都呼啦啦涌了进来,杨廷和也觉得好奇,也顾不得呵斥刘瑾等人没规矩,一干人都看着宋楠,只见宋楠提笔蘸墨,在宣纸上刷刷刷写下几行诗来。

    杨廷和看了此诗,顿时觉得三观竟毁,整个人都傻在当地了。

    诗曰:

    日照香炉生紫烟,一行白鹭上青天。不见年年辽海上,谁念西风独自寒。

    再一首:

    落魄江湖载酒行,但愿长醉不愿醒。满堂花醉三千客,不及汪伦送我情。

第一五八章 首辅

    第一五八章

    杨廷和头大如斗,在他的经验里从未见过人如此写诗,宋楠是将他人诗句摘录组合,一首诗实为四首诗的组合,读起来虽然有些怪怪的感觉,可偏偏又觉得挺不错的。

    “这……岂有这种写诗法?”杨廷和瞠目道。

    “杨学士只说这样的诗句是否可供一看?”宋楠笑道。

    “这个……勉强可入目。”杨廷和倒也实话实说。

    宋楠笑道:“能勉强入杨学士之目也算是在下的荣幸了,这是我戏谑之作,虽不登大雅之堂,但我只想说明一个道理,规矩是规矩,但也并非不可打破,打破规矩也未必全是坏事。”

    杨廷和愣了半晌道:“算是也有些道理吧。”

    宋楠道:“杨学士乃当今饱学之士,皇上请你来教授太子,自然是因为学士肚里有货,我并无指手画脚之意,只是和杨学士抱着同一个目的,让太子殿下能学到真道理、真文章,如此无论是您还是我这个小小侍读也算是尽了职责了,杨学士考虑考虑。”

    杨廷和静立半晌,开口道:“今日便到这里吧,我回翰林院想一想,或许你说的对,我须得好生思量一番如何教授太子了。”

    宋楠拱手道:“恭送杨学士。”说罢眼神暗示呆若木鸡的朱厚照等人,朱厚照明白过来,起身道:“送杨学士,杨学士辛苦了。”

    杨廷和还礼,默默转身离去,眉头紧蹙,似乎还在思量宋楠的话。

    杨廷和离去之后,朱厚照一蹦三尺高,拉着宋楠的胳膊道:“宋侍读,有一套啊,三言两语便将杨廷和给说跑了,哎呀,我还担心他会翻脸给你好看,厉害厉害。”

    刘瑾张永等人也凑上来伸着大拇指夸赞,刘瑾咂嘴道:“没想到哇,宋侍读还颇有辩才,更奇的是,那两首诗可真是有些怪才,拼拼凑凑便是一首好诗,杨廷和都无言以对了;你是怎么想到的?”

    宋楠笑道:“这个可不难,不过是戏谑玩闹罢了,这种诗想写出来简单的很,我肚子里还有一大堆呢,譬如:‘少小离家老大回,安能辨我是雄雌?’”

    朱厚照噗的一笑道:“简直胡闹,少小离家老大回,老了回来难道变的男女不分不成?”

    宋楠笑道:“所以叫戏谑之作嘛。还有这个:‘在天愿作比翼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朱厚照笑的打跌,指着宋楠道:“这……这……岂有此理,这不是无情无义么?好好的一首长恨歌全毁了。”

    “爷娘闻女来,举身赴清池;阿姊闻妹来,自挂东南枝。”宋楠吟道。

    “哈哈哈……”朱厚照和刘瑾张永等人都快笑疯了,指着宋楠道:“你……你……你……”

    宋楠又道:“后宫佳丽三千人,铁杵磨成绣花针。”

    这回刘瑾和张永等人全部傻眼,想笑又不敢笑,憋得脸通红,只得低着头强忍。

    朱厚照似乎不太懂,眨巴着眼问道:“这句是什么意思?后宫佳丽跟铁杵有什么关系。”

    宋楠深以为奇,本以为朱厚照这样的人一定早就明白男女之事,没想到居然一穷二白,张永连使眼色,赔笑道:“太子殿下,这句没什么意思,宋侍读随口说出而已。”

    宋楠也觉得玩笑开得过火,这可是拿皇家开涮,别无端惹了祸事出来,忙道:“对,随口一说而已,没什么特别的意思。”

    朱厚照也没多想,正高兴的时候哪有空去深究,迈步往外走,问刘瑾道:“小谨子,今儿得空了,咱们玩什么?”

    刘瑾躬身道:“太子爷不是一直想过过当掌柜的瘾头么?奴婢在后院搭了个酒肆,太子爷要不去当当掌柜的去?”

    朱厚照兴高采烈的道:“好好好,叫大伙儿都去买东西去,我当掌柜的,宋侍读也来,替我当账房先生,小谨子小永子高凤你们几个当跑堂的伙计,咱们乐个一天。”

    刘瑾面有得色道:“好嘞,太子爷请。”

    宋楠见这架势不由皱了眉头,自己今日的行为岂不是在纵容太子顽劣么?这可不是自己的初衷,本以为朱厚照是被学业压迫的过重自己才出来跟杨廷和说那些话来,现在倒有些后悔了。

    再说身为太子爷,玩什么不好,偏偏要去当垆卖酒,传出去不是笑话么?刘瑾张永这帮太监跟着起哄倒也罢了,自己跟着瞎胡闹算怎么回事?

    想到这里,宋楠拱手道:“太子殿下,恕卑职不能陪你玩耍了,今日既无进学,我正南坊中事务繁忙,请太子容许我出宫办差去。”

    朱厚照略感失望道:“你不来么?挺好玩的。”

    宋楠摇头道:“卑职不去了,太子爷,卑职提醒您一句,玩归玩,乐归乐,学还是要学的,杨廷和也许会减少学业分量,但太子殿下也需得学时用心,也不枉卑职根杨学士撕破脸皮;要知道,卑职今日可算是得罪杨学士了,杨学士是内阁阁老所荐,若是他禀报阁老们,我这不是连阁老们都得罪了么?”

    朱厚照想了想道:“说的也是,你是为我好,便是为了你今日这番苦心,我也会好好进学;上午玩一会,午后我让小谨子去请杨学士来讲学便是。”

    宋楠微笑道:“殿下果是明理之人,天下的百姓有福了。”

    朱厚照嬉笑道:“你去忙你的吧,不过要经常来,再不可十几日不见人影,否则我便要生气了。”

    宋楠笑道:“遵命,下回来的时候,卑职教太子爷玩些好玩的东西,比当什么酒店掌柜的可强多了。”

    朱厚照喜道:“好,那我等着。”

    宋楠告辞离去,刘瑾面色阴沉,宋楠一句‘比当酒店掌柜的强多了’之语,犹言自己出的这些玩乐的主意毫无意味,这是在当面指桑骂槐了,刘瑾心中自然不是滋味。

    张永面带微笑,将一切尽入眼中。

    ……

    杨廷和皱眉行在通往大明门的殿间大道上,心中思考着宋楠所说的话,虽然在杨廷和眼中,宋楠不过是个锦衣卫的武夫,自己知道他的名字也是因为前段时间锦衣卫和东厂之间闹出的那些事情,宋楠入东宫为侍读,朝中大臣也都表示过异议;不过侍读只是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儿,谁也犯不着为这件事来较真。

    之前十多日未见这个宋楠露面,自己也满怀着教导太子成才的抱负想要施展一番,可十几日过去,太子就像是一只石磨,怎么钻都钻不出眼来,杨廷和自己也陷入了迷茫之中。

    今日宋楠说自己的教授方法不对,说什么填鸭式的教授,想想自己十几天来做事心切,倒是确实有那么一点填鸭之感,自己恨不得一夜之间便让太子殿下满腹经纶,可事实上,事与愿违。

    也许真的该接受宋楠的建议,好好的考虑一番如何针对太子进行讲学,不然太子学不到本事,自己也辜负了首辅李东阳的期望,皇上若是查问起太子的学业来,自己也无法交代。

    想起李东阳,杨廷和的心中一暖,身为内阁首辅,李东阳对自己却有着父兄般的关怀,自己也将他视为恩师,李东阳时常指点自己,自己年逾四旬尚未在朝中有所建树,不免心境焦躁,也曾写了许多自暴自弃的文章,李东阳看到之后特意叫自己去府上谈心,叫他磨练心境等待机会,自己若无李东阳教诲,恐怕早已斗志全无了。

    现如今,李东阳荐自己为东宫少师,这便是给他机会了,可是自己却陷入迷茫之中,对太子的学业束手无策,这岂不是要教恩师失望么?

    杨廷和站在路边踌躇,宫内阳光明媚,四下里温暖如春,花坛上的小草芽也露了尖,他却完全无视这些,垂头皱眉不已。

    “这不是廷和么?怎地站在此处踌躇?”有人在花坛对面的侧道上高声道。

    杨廷和一惊,抬头看去,只见一行人簇拥着一名身形瘦小但神色自若的老者沿着侧道行来,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来者正是内阁首辅、太子太保兼户部尚书、谨身殿大学士,当今大明朝文官之首李东阳。

    “恩师!”杨廷和连忙紧走几步赶上前去恭谨行礼。

    李东阳眯着小眼笑道:“这是要来内阁寻我么?”

    杨廷和这才发现,自己站立的地方正是文华殿正南方的内阁公房围墙之外,圆门内的一排排公房便是三位阁老在宫内的办公场所。

    杨廷和忙道:“不是,学生恰巧路过此处,要去翰林院。”

    李东阳诧异道:“今日太子没有进学?今日可是十九单日,是太子进学的日子呢,此时午时未至,便已经结束了?”

    杨廷和硬着头皮道:“学生刚从文华殿出来,今日……今日……”

    李东阳肃然道:“怎么?太子不愿进学?”

    杨廷和忙道:“不不不,是另有原因。”

    李东阳想了想,回头对身边的官员道:“你们先去户部办事,老夫稍后便来。”

    身边众人拱手称是,纷纷往大明门外行去,六部办公之所便是在皇城大明外东侧。

    “随我来。”李东阳转身往内阁院内走,杨廷和默默跟随,心中打定主意,将事情跟李东阳说明白,请恩师解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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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九章 深意

    第一五九章

    首辅公房内朴素简陋整洁,几个木架上全是公文书本纸张,一张木桌上,两杯绿茶冒着袅袅的热气,香气淡淡弥漫。

    木窗外一缕冬阳被分割成数条细线,洒在围桌相对而坐的两个身上,杨廷和一跨入此门坐下,心境顿时平和了不少。

    缓慢的语调中,杨廷和将上午所发生的事娓娓道来,李东阳捻着胡须,表情严肃的仔细听着杨廷和的叙述,时而眉头皱一下,大多数时间都保持不动。

    “恩师,是否我太心急了,太子学业不见起色,之前所学皆遗忘殆尽,学生不敢妄言之前的讲官如何如何,但就我个人而言,太子……哎……太子心不在学业,为之奈何。”杨廷和深深长叹。

    李东阳伸手一让道:“喝茶。”

    杨廷和躬了下身又道:“我怕辜负恩师的举荐,也怕皇上责我无能,连累恩师;那宋楠虽是一介武夫,说的话我听着倒也有些道理,所以我便想好好想想,该如何教导太子学些治国之道,将来也好如皇上这般贤明圣德;学生自感责任重大,所以惶恐不安。”

    李东阳微微一笑道:“廷和啊,你这是给自己脖子上挂了个秤砣啊,压得自己都透不过气来了。唔……你可知老夫为何荐你入东阁为少师么?”

    杨廷和道:“恩师错爱,自然是想让廷和好生教导太子学业。”

    李东阳道:“说的没错,不过却只是其中之一,天下饱学之士如过江之鲫,凭什么是你杨廷和?”

    杨廷和起身拱手道:“恩师提携,学生没齿不忘。”

    李东阳摆手示意杨廷和坐下,微笑道:“我对你人品才学极为看重,这一点世人皆知,你像极了以前的我,我对你抱有极大的期望;但你在翰林院呆的太久,已经沾染了些腐儒之气,不明白我荐你入东阁的另一层深意。”

    杨廷和惊道:“恩师明言,学生愚鲁。”

    李东阳转头看着窗外摇弋的冬青树缓缓道:“入冬以来,皇上身体便急转直下,胸闷气短还伴随咳血之症,恐……恐……不太好治愈了。”

    杨廷和大惊道:“怎么会?皇上春秋正盛,身体一向康健,又洁身自爱不滥酒色,怎地会如此?”

    李东阳摆手道:“休得鸹噪,此事仅内阁阁老、内廷几位太监知晓,连京中两位国公都不知道,皇上一旦无法痊愈,太子便将即位;我荐你入东阁,便是给你一个未来的机会,跟太子搞好关系,太子登基之后,你便有机会入阁了。”

    杨廷和恍然道:“这……原来如此,学生完全不解恩师之意,这可实在是蠢得可以。”

    李东阳道:“倒也不怪你,我也不好明言,太子即位,改朝换代,人事变动一定极为频繁,朝中的平静也将打破,你太过实诚,我不得不替你谋划一番。据我所知,太子顽劣嬉戏之心过重,慢说是你,便是老夫亲自去教也是不成的,不过我大明江山靠的并非全是君王之力,太子登基之后,不出所料的话,内阁人事变动当不会太大,皇上心里也明白太子年幼尚不足以震慑群臣,言谈之际也有所流露;所以,只要我等一心匡扶,大明朝也乱不起来。”

    杨廷和点头道:“恩师说的是,太子的学业……”

    李东阳道:“进学还是要进学的,但你不必心急,那宋楠明显是太子叫他与你对抗的,不过是个弄臣罢了,你何必跟他一般见识;不过他提的方法倒是很有道理,你不妨就势而为,缓和同太子之间的关系,教导太子和教导普通学子不同,确实要拿捏分寸。”

    杨廷和点头称是。

    李东阳微笑道:“我这么说可不是要你放纵太子,老夫知道你的脾气,耿直执拗,有时候犟得像头牛;但你可知道,老夫欣赏的便是你这一点,学识可以通过读书获得,但铮骨却是天生,将来大明朝的内阁需要你这样的人才能不至于让内廷祸乱朝廷,不至于让勋戚武夫胡作非为;廷和啊,未来我大明文官可就要靠你了。”

    杨廷和浑身的血都快沸腾了,他无论如何没想到李东阳竟然对自己抱有如此大的期望,有一种想痛哭一场的感觉;四十多岁了,少年成名直到今日,一直蹉跎无门,李东阳给他打开了希望之门,怎不叫他心中激动。

    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这句话滚在心头来来回回,李东阳算是真正理解这句话的含义了。

    “哦对了,这个宋楠不就是和东厂闹得满城皆知的锦衣卫千户么?”

    “是他。”

    “你看他是否是别有用心之人呢?能攀上太子,让太子点名要他为侍读,恐怕不那么简单。”

    “外表倒看不出来什么,身上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气势,不过他既然敢跟东厂番子叫板,若非无知无畏,便是胆气过人了。”

    李东阳想了想,摆手道:“莫管他,他只是个小脚色,不过他为太子所喜,太子登基之后或是个人物,眼下倒也不必得罪他。但你也不必给他好脸,咱们文臣倒去跟锦衣卫番子这等人热乎,岂不教人笑掉了大牙。”

    杨廷和道:“知道了,恩师。”

    李东阳歪着头忽然笑了起来:“这宋楠写的两首歪诗倒蛮有意思,听说他原是秀才出身,这回老夫算是知道他为何自甘轻贱从军了,就凭这些插科打诨的诗自然是名落孙山,呵呵,我大明朝文官中岂能混进这等人,笑话。”

    杨廷和跟着呵呵而笑,心中却道:“这两首诗倒也没什么插科打诨,倒是颇有心思的组合。”不过这话只在心中滚过而已,可压根没打算说出来。

    李东阳又和杨廷和随口聊了些话,杨廷和心情舒畅,对答也流利起来,过不多时,觉得耽搁的时间过久,这才起身告辞离去。

    李东阳喝光了杯中的茶水,伸手召来一名内阁公人来道:“去查查正南坊一个叫宋楠的锦衣卫千户的底细。”

    那公人为难道:“李阁老,锦衣卫千户如何查?他查我还差不多。”

    李东阳骂道:“蠢材,不会去找番子里的熟人去问么?你们私底下不是跟东厂番役有联系么?我们查不了,他们恐怕早就知道这个宋楠的底细了。”

    那公人吓了一跳,浑身冒汗,作为东厂安插的暗椿,居然身份这么轻易便被李东阳点破,也不敢狡辩,忙连连点头,领命而去。

    ……

    正南坊中的事务逐渐上了正轨,初始大家还有些抓瞎,但很快便都很好的适应了新的规则,宋楠也如愿以偿的空闲了下来,每日东转西转游手好闲。

    家中的生意依旧火爆,两家分店也赶在年前陆续开张;但火爆的背后宋楠也看出了苗头,一品鸭虽然好吃,但真正能吃的起长期消费的却也并不多,自己以前想多开店面,获取更多的利益,却有些涸泽而渔的意思;宋楠不得不重新估算了一下,终决定烤鸭店的铺子不可再增加了,第六家分店开业之后,当天其他店面的生意便受了影响,这便是明证。

    况且,各式各样打着一品鸭招牌的假货充斥街面,虽然是冒牌货,吃起来大相径庭,但人家胜在价格便宜,也有人吃不起正牌的跑去吃冒牌的,也算是过过干瘾。

    宋楠也无可奈何,这年头可没什么专利保护,没什么知识产权,若是秘方泄密,被人冒了牌子都无处说理去,所以宋楠除了加紧保密措施之外,便决定要重新寻找新的商机了。

    年前还有一件事也提上了宋家众人的议事日程,那便是宋楠的婚事,宋楠早就已经答应了叶芳姑,要在搬入新宅之后娶她和陆青璃进门,这段时间趁着空闲下来也该兑现承诺了,每天晚上不是表姐就是表妹陪着睡觉,迟早有一天搞大了肚子,这也是叶芳姑和陆青璃的担忧,虽然没说出口来,宋楠岂会不知。

    然而,当宋楠提及此事的时候,叶芳姑却只同意让宋楠纳陆青璃为侧室,自己却不愿意同时过门;宋楠软硬兼施,各种办法都用尽了,叶芳姑却就是不松口;但问及是否对自己无爱,叶芳姑却又否认,恨得宋楠牙根痒痒,除了在床上对她大加惩罚,弄得叶芳姑死去活来之外,别无他法。

    宋楠想了好久,才自我安慰的将叶芳姑的行为归结为女权的自我觉醒,原来宋楠就担心叶芳姑难以驾驭,果然得到验证。

    不过好在,叶芳姑并非如宋楠担心的那般有别样的想法,相反似乎为了平息宋楠的恼火,对他也少有的迁就,晚上陪寝之时,宋楠提出的无礼乃至无耻的要求,她也红着脸答应,倒是让宋楠觉得自己有些强人所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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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零章 娶妾

    第一六零章

    新年和上元节之后,宋家上下便开始替宋楠操办大事,宋楠办的很隆重,似乎是为了弥补对于不能让陆青璃成为正妻的遗憾,一切程序都按照正常嫁娶的程序来进行。

    陆青璃父母双亡,只剩下叶芳姑一个亲人,叶芳姑便代行其长辈之责,纳彩、问名、纳吉、纳徵、请期、迎亲,一丝不苟的完成;临时租用了一间宅院当作陆青璃的娘家,正月二十八良辰吉日,吹吹打打的迎娶了陆青璃进门。

    当看着陆青璃顶着红盖头,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进了宋家的大宅,和宋楠交拜天地送入洞房的时候,叶芳姑的眼睛湿润了,自己苦命的妹妹终于有了终身的依靠,也算是苦尽甘来。

    当晚,宋家大宅连摆大宴,招待来往宾朋,虽只在京城呆了区区一年不到,往来的宾朋倒有好几百,大多数都是衙门中的大小官员和旗校,光是收礼便收了几千两银子。

    宋楠喝的醉醺醺的进了洞房,叶芳姑正陪着陆青璃在房中聊天,见宋楠浑身酒气的进来,头上新郎帽的簪花都掉了半只,姐妹两忙上前搀扶他。

    宋楠见叶芳姑和陆青璃的眼角隐隐有泪痕,诧异问道:“怎么了?大喜的日子,怎地哭起来了。”

    叶芳姑忙擦干泪痕笑道:“哪里是哭,这是高兴呢,刚才我们只是想起了爹娘而已,若是爹娘在世,看到青璃嫁了好人家,还不高兴坏了;只可惜他们看不见了。”

    叶芳姑眼角又落下泪来,陆青璃掏出手绢替她拭泪,叶芳姑很快止住悲伤笑道:“今晚是青璃大喜的日子,你瞧我这在做什么?我也不在这里惹人嫌了,新婚良宵,我该回避才是。”

    陆青璃红了脸嗔道:“表姐,你说什么呢。”

    叶芳姑笑道:“还害羞么?都嫁人了,赶紧给表姐生个小侄儿出来玩玩。”

    陆青璃跺脚娇嗔,叶芳姑抿嘴笑着出了门,招呼婢女将门关上。

    宋楠伸手去拿杯子倒茶喝,陆青璃忙替宋楠沏茶,送到宋楠手上,宋楠轻轻一搂她的腰肢,陆青璃熟练的坐到宋楠大腿上。

    “青璃,你怪我么?”

    陆青璃道:“怪你什么?”

    宋楠道:“我本以为可以娶你们姐妹二人之一为正妻,可是娘亲不同意,现在委屈你为侧室,我心里觉得对不住你。”

    陆青璃笑道:“宋大哥,别这么想,你能收留我们,已经是大恩德了;再说你是我们姐妹的救命恩人,便是给你做牛做马报答也是应当的,更何况你对我们这么好,只要能跟着你,别说做侧室,便是做丫鬟也是可以的。”

    宋楠双手搂住陆青璃,贴着她的脸摩挲,轻声道:“你放心,即便将来有了正妻,我也会立下规矩,绝不准有欺负你们的行为。”

    陆青璃嘻嘻笑道:“小郡主么?她才不会欺负我,这段时间来的勤快,跟我无话不谈,关系好的很呢。”

    宋楠叹道:“也许不是她,谁知道呢,她是国公府郡主,国公府岂会容她下嫁于我。”

    陆青璃亲了宋楠一口道:“国公府怎么了?宋大哥绝对配得起他们,在我心目中,宋大哥是世上最有本事的人。”

    宋楠心头一热,探手进内摸索到陆青璃的胸口,握住两团柔软轻轻揉捏道:“是么?你是说床上的本事还是床下的本事?”

    陆青璃被他捏的直打战,腻声道:“都厉害,都……很棒。”

    宋楠嘿嘿笑道:“那咱们还等什么?**一刻值千金,你我洞房花烛之夜,可不要浪费时间,今晚战个痛快,也无需偷偷摸摸了,这可是正儿八经的丈夫和妻子的闺房之乐。”

    陆青璃勾着宋楠的脖子不撒手,脸上已经火烧火燎起来,宋楠抱着她站起身来,轻声叹道:“本来以为今晚可以和你们姐妹一起洞房,可芳姑就是不肯嫁我,想必是看上别的男子了。”

    陆青璃忙道:“不是的,宋大哥你可别误会表姐,表姐……表姐身子都给你了,还会喜欢别的男子么?那成什么人了。”

    宋楠道:“那是为什么,本来姐妹二人一起娶进门来是说好的事,芳姑干什么不答应。”

    陆青璃道:“宋大哥,你不懂的,表姐的性子你不是不知道,她只是拉不下脸来跟我一起嫁给你罢了,表姐说,姐妹二人共同嫁给你为妾,别人会戳脊梁骨的,我说让她先嫁给你,她却说反正岁数也大了,迟个几年也没什么,反倒是我,如果再大一两岁还不嫁人便辜负了好韶华了;我拗不过她,这才只好先跟你成亲,过个一两年,你再诚心求肯她,她自然会答应。”

    宋楠这才明白原来叶芳姑是自尊心在作祟,不过说的也有道理,两姐妹同时嫁给自己为妾,外人自然会多嘴多舌,叶芳姑又是个脸皮薄的人,岂会轻易的答应此事。本着对陆青璃的疼爱,叶芳姑只能先牺牲自己,让青璃先嫁人,这样既保存了颜面,又让陆青璃有了归宿。

    “原来是这样,我还当她心中有了别人呢,倒是吃了好一番干醋;不过我这一床两美的梦醒可要破灭了。”宋楠不无遗憾的道。

    陆青璃在宋楠耳边哈着热气道:“好贪心的夫君。”

    宋楠腆脸道:“我是替你着想,你不是给我起了个外号叫大榔头么?每次到了关键时候就求饶,大榔头迟早要生锈。”

    陆青璃轻笑道:“你真的想么?要不我替你叫表姐进来?”

    宋楠心头大动,嘴上却道:“她肯定不肯,除非杀了她。”

    陆青璃嬉笑道:“你干什么要和她商量,我叫她进来,你直接抱着她便是,我替你帮忙。”

    宋楠心头大乐:“你会不会不高兴?这可是你的洞房花烛夜。”

    陆青璃嘻嘻笑道:“什么我的她的,下回姐姐洞房我再闹回来便是;再说,我见姐姐刚才走出去的样子有些心痛,看着我嫁给你她心里虽高兴,但也一定很羡慕,你想她都二十二岁了啊。”

    宋楠笑道:“好,就这么办,你去叫,我在这守着门,一进门我便动手。”

    陆青璃从宋楠身上溜下地来,穿了鞋子拉开房门,门口两名婢女正侧耳倾听,忽然门被打开,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少夫人有何吩咐?”婢女忙问道。

    陆青璃转了转眼珠子,附在一名婢女耳边轻声耳语两句,那婢女点点头转身离去,陆青璃转身回屋,宋楠讶然道:“这么快?人呢?”

    陆青璃笑道:“马上来,听我号令,你去床上躺着。”

    宋楠不解,被陆青璃拉到床边扒了衣服往床上一推,低声嘱咐了两句,宋楠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不一会,门外叶芳姑的说话声传来:“怎么就肚子疼了?喝多了酒么?”

    婢女的声音道:“我们也不知道,只说叶姑娘会手法,拿几把就会好。”

    叶芳姑狐疑道:“我什么时候会手法了,真是奇怪。”

    婢女道:“我们可不知道,公子爷说的。”

    说话间叶芳姑进了门来,见红烛高烧,帐幕低垂,屋内空无一人,忙问道:“青璃?宋公子?”

    床上传来哼哼声,陆青璃却没出声;叶芳姑走近床前伸手一撩帐幕,猛见宋楠连被子带人扑起,一把便被宋楠拥进被窝里去,叶芳姑慌了,连声叫道:“做什么?放开我,你喝醉了撒酒疯么?”

    宋楠只不答话,搂住叶芳姑的头便亲吻,慌乱中只听房门哐当关上上了拴,叶芳姑余光中瞥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掀了帐幕刺溜一声钻上床来,在后面紧紧搂住她。

    叶芳姑好容易挪开嘴巴,急道:“青璃,你做什么?”

    陆青璃嘻的一笑,凑上来在叶芳姑耳边道:“姐姐陪我一起洞房。”

    叶芳姑大惊,刚要斥责,宋楠的大手已经解开她的衣襟,探进她怀中的在那双挺翘上揉捏起来,叶芳姑急着起身,却被陆青璃从背后保住,小丫头平时功夫稀松,这时候一招锁拿倒是用的妙到毫巅,叶芳姑也不敢以强硬手段反击,那会伤到陆青璃,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宋楠将自己的衣服扣子尽数借了。

    陆青璃在后协助,一顿扒拉,叶芳姑顿时全身只剩亵衣,几近**了。

    叶芳姑面红似火,嗔道:“你们两个,当真胡闹。”

    宋楠不答,埋头干事,双手如蛛爬般摸遍全身,猛然间,叶芳姑身上一软,自觉要害之处已被五指大军攻克,顿时毫无反抗之力,宋楠更不怠慢,翻身而上,也不管半湿半干挺枪强行刺入。

    叶芳姑羞得捂住脸放弃了挣扎,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说的,自己的表妹都倒戈了,还挣扎个什么劲;过不多时,只觉下体火热春潮迭起,最终忍不住抱住宋楠的身子,陶醉在无穷无尽的快意之中。

第一六一章 游戏

    第一六一章

    正南坊衙门中事务井井有条,由于少了杂务羁绊,宋楠空闲的时间多了下来,也得以有更多的时间去东宫陪朱厚照。

    正月一过,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起来,文华殿后殿花园内,新绿乍起,阳光明媚,平整好的夯土地面上,一张半人高的大网扯在当中,周围以白灰打线呈长方形的范围,宋楠正和朱厚照分站两端,手持马尾编制穿线的红木球拍,来回击打着一只内胆充气的牛皮小球。

    两人身上只着单衣,穿着轻便的薄底快靴,腰间束带,头上去冠,一副干练的打扮;十几个来回之后,朱厚照嘿然一声喝响,奋力击出一球,宋楠假意踉跄接球,球拍和球划然而过,落在界内蹦跳而去。

    站在一旁的刘瑾口中竹笛‘滴’的一声急响,宋楠哈哈笑道:“殿下,这一局你赢了。”

    朱厚照蹦起身来,挥舞了一下拳头,笑容满面的道:“终于赢了你了,可不容易,这网球还真是好玩,每一场打下来,汗出如浆,浑身舒泰;这玩法你是怎么想出来?”

    一干太监宫女拿了厚袄上来替朱厚照和宋楠披上,两人来到一侧的椅子上坐下休息,端了热茶补水。

    “太子殿下,要玩就要玩有意思的东西,打这种网球可不止是锻炼筋骨,在来往之间的算计,何时下底,何时上网截击都是需要筹谋和判断的,既锻炼头脑又锻炼筋骨,这才是正儿八经的游戏。”宋楠拿着白毛巾擦着脸上的汗笑盈盈的道。

    “说的是,起先我还以为没什么好玩的,这几天来我觉得越来越好玩了,你瞧我胳膊上的肌肉都鼓起来了,以前晚上老是很晚睡不着,如今挨了枕头一觉到天亮,睡得那叫一个舒服。”朱厚照浑身舒泰,指手画脚的道。

    宋楠笑道:“那是自然,我还有新的游戏玩法,以后再教太子殿下。”

    朱厚照急道:“什么玩法?说来听听。”

    宋楠道:“不急,那需要大场地,无需平整,平缓的山坡最好,还需要等到青草茂盛的时候,这时候便是想玩也玩不了。”

    朱厚照道:“原来如此,只能等着了,不过山坡草地的场地我倒是有个地方可以提供,皇城后山是个不错的地方,万岁山虽不高,但山坡宽广平缓,一到春夏,绿草如茵,也许符合你的要求。”

    宋楠点头道:“到时候我去看看,还需过个两三个月才成;不过别嫌我啰嗦,太子殿下的学业可不能荒废,最近杨学士如何?”

    朱厚照笑道:“杨学士最近倒是不那么逼迫我了,每日一个时辰的讲学,有时候是一篇文章,有时候是习字,有时候只是跟我闲聊半天,我觉得他好似变了个人。”

    宋楠道:“那就好,太子觉得效果如何呢?”

    朱厚照道:“你也知道我不喜读书,但这么点学业还是能该应付的过去的,自觉很有长进;上元夜父皇考我,我也能勉强应付不出大差,父皇还夸了我呢。”

    宋楠道:“恭喜太子殿下了,这样便好了,你学业有所进阶,我也能心安理得的弄些有益的游戏给太子散心,否则别人定说我们这些太子身边的人教唆殿下玩物丧志,到时候我们这些人可就要倒霉了。”

    朱厚照笑道:“不用你提醒,我自家知道这个道理,小谨子小永子他们还有你宋楠都是我身边的人,不知道多少人眼巴巴的等着寻你们的把柄呢,我岂能让他们得逞;待我登基之后,瞧我怎么收拾他们。”

    朱厚照笑容收敛,身上散发出一股凌冽之气,毕竟是皇家太子,未来的储君,虽平日性子随和爱玩爱闹,但说起这些话来,一样让人心惊胆战。

    “父皇的身子不太好,太医们也想不出好法子,我很是担心,这时候也不想让父皇为我操心,我都要小谨子将后院里的花鸟屋和酒铺子都拆了,便是怕被父皇听见了生气,更加的对身子不利。”朱厚照说及弘治的病情,脸上神色转黯,对弘治的敬爱之情溢于言表,倒绝不是作伪。

    宋楠本不以为意,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皇上生病也很正常,但从太子的话语中宋楠察觉到一丝恐慌,想必病情并不简单,不然朱厚照也不会如此在意。

    宋楠安慰道:“太子殿下一片孝心,皇上定然会明白,皇上春秋正盛,生些小病无需过于担心,待春暖花开气温回升自然会慢慢调养回来。”

    朱厚照点头道:“说的是,急也无用。”

    宋楠道:“我在宫外替你寻些好药好医,若觉得合用便给太子带进宫来,太子去探望皇上的时候也可尽尽孝心,有些东西宫中太医院恐也是难以寻到的。”

    皇宫中也不是什么都有,钱再多也有买不来的东西,就像上回宋楠中毒所用的三头雪莲,太医院便没有这样的药材,而英国公府中却有,便是这个道理。

    朱厚照无言拍拍宋楠的肩头道:“难得你如此众心一片,我这里先谢了,不说这些了,咱们再战一局如何?”

    宋楠起身笑道:“好,烦心愁事一拍挥去,再战一局。”

    朱厚照笑着起身:“就是这个话。”

    ……

    沐浴更衣之后,宋楠告辞出宫,行到东华门附近,身后有人轻声的叫喊。宋楠回头一看,原来是张永。

    “张公公,你也出宫么?”宋楠抱拳一礼。

    张永还礼道:“宋侍读,咱家是来给您送礼的。”

    宋楠道:“送礼?送的什么礼?”

    张永从怀中摸出一只碧绿的小瓶,笑道:“咱家耳目鼻塞,竟不知宋侍读日前成婚,没有去道贺,实在失礼之极;这不,昨日刚听人说起,想着今日宋侍读会来东宫,便备了份薄礼。”

    宋楠连声道:“可不敢当,只是纳了侧室罢了,岂敢让公公破费,心意我领了,礼却不能收。”

    张永把脸一板道:“瞧不起咱家么?咱家对宋侍读可是一见如故呢,再说这只是个小玩意,还请收下。我知道宋侍读不事张扬,所以适才在东阁便没有拿出来。”

    张永说罢,珍而重之的将手中的碧绿小瓶子捧了上来,宋楠忙双手接过,见那小瓶子碧绿可爱,还有个红布小木塞塞住,瓶上画着美女牡丹等香艳的图画,倒是精致的很。

    “这是个翠玉小瓶,瓶子倒是无甚珍贵,不过这瓶子里的物事还是挺有用的。”张永笑的有些猥琐。

    宋楠伸手欲拨开瓶塞瞧个究竟,张永忙阻拦住道:“宋侍读,现在可不能看,晚间闺阁之内倒是可以一观,不然怕是无处泻火去,嘿嘿。”

    宋楠算是明白了,这一瓶定是催情药物之类的物事,虽然自己男根强力,不大用的着,但毕竟有备无患,也算是张永的一片心意,只不过这个张永是个太监,怎会有这样的玩意。

    张永似乎看出宋楠的心思,笑道:“宋侍读也知道,咱家这些宫里当差的都是命苦之人,但人有七情六欲,宫里也有假凤虚凰的玩意儿,不过是随便闹闹,聊胜于无罢了;不过这物事可不是我用的,我用了也没用,这物事是我从内务府得的,据说用后神勇无比,只是今上不喜,这些东西也没人敢拿出来献上,这一回刘瑾从内务府要了几瓶,我便拿了一瓶过来,咱家苦命是用不着,正好拿了给宋侍读当贺礼用。”

    宋楠听他话里有话,送礼送这些物事本就不太寻常,现在又啰啰嗦嗦的扯出这些话来,还特意提及刘瑾取了好几瓶这玩意,不知想表达什么,不过宋楠打算装糊涂,不接话茬。

    张永等了半天,见宋楠无动于衷,似乎听不出自己的弦外之音,除了表示感谢之外,有转身欲走的意思,忙道:“你难道不想知道刘瑾干什么要从内务府拿这些物事么?”

    宋楠心头暗笑,总是要你自己说出来,我不问岂不憋死你了。

    “哦,刘瑾拿这些作甚?难不成刘公公用的上?”

    张永左右看看,拉着宋楠到花树从中,小声的道:“宋侍读,你得罪人了知道么?”

第一六二章 警告

    (今日三更,晚上还有一更,跪求收藏。)第一六二章

    “宋侍读,你得罪了人知道么?”张永神神秘秘的小声道。

    宋楠一愣,笑道:“我得罪的人可多了,张公公指的是哪一位?”

    张永严肃的道:“莫开玩笑,咱家知道你在外边跟东厂的人斗得不亦乐乎,人家都下毒毒杀你,岂不知你有仇人?不过这回你得罪的可是太子身边的人。”

    宋楠诧异道:“太子身边的人?我自问无出格之处啊?在下来文华殿的次数也并不多,隔三岔五来一趟罢了,能得罪了谁?”

    张永道:“隔三岔五来一回都让太子对宋侍读视为心腹,要是天天来,还不让大伙儿在太子身边说不上话了么?”

    宋楠愕然道:“您是说,太子对我不错,引起大伙儿的不安么?”

    张永笑道:“也不知宋侍读是装糊涂还是跟我打哑谜,太子殿下平日可是一口一个宋侍读如何如何,身边的人若是办事不力,太子殿下也会拿出宋侍读来跟咱们比较,咱家倒是没什么,本来就在东阁没什么地位,只要太子殿下开心,咱们这些做奴婢的也就算烧高香了,但有的人便不这么想了。”

    宋楠心中警惕起来,淡淡道:“我只是尽本分罢了,早前就说好了,我是当不来什么侍读的,只是进攻来陪太子殿下聊天解闷儿,这样也得罪了人,那我便无话可说了。”

    张永悄声道:“说的是这个理,不过太子殿下跟你学了玩些新奇玩意儿,将人家苦心建立的花鸟房和酒铺子都拆了,让人家如何下的去脸去?”

    宋楠皱眉道:“你是说刘公公?”

    张永缓缓点头道:“不是他还有谁?背地里已经对你叫苦不迭了,他和高凤丘聚几个私下里说话我可都听见了,说你不懂规矩,侍读的事不干,到把太子身边内侍的事情包圆了,太子如今开口闭口都是你,让刘公公如何心绪平静?”

    宋楠道:“是刘瑾要你来跟我说这些的?”

    张永摇头道:“宋侍读,你把我张永看的也忒小了,刘公公虽是太子身边最得信任之人,但我张永对他可没什么好感,此人表里不一,心狠手辣,做的那些事我都看不过去。”

    宋楠迟疑道:“刘公公是这样的人?”

    张永微笑道:“你在宫中时日方短,自然不知道刘瑾的手段,但我们这些人可都是知根知底的,东阁之中,宫女太监吃过刘瑾亏的那可不在少数,送了命的便有好几个,大多数事情我们见了都是睁一眼闭一眼,但刘瑾见了必会大张旗鼓,以此来表明自己的权威。”

    宋楠皱眉道:“宫女太监犯了事自然是要处置的,刘瑾这么做也是维护东宫的秩序吧。”

    张永鄙视道:“狗屁,都是些鸡毛蒜皮之事,打翻了碗碟或者是睡过头这等事你说算是大事么?刘瑾为此打残了几名小太监,宫女偷偷在园子里摘朵花戴着算是大事?刘瑾便说她们狐媚妖艳图谋诱惑太子殿下,给杖毙了一名,你评评,这算是得体么?”

    宋楠吸了口冷气,没想到刘瑾平日看上去一团和气,暗地里却如此跋扈,这些手段也太过歹毒了些,倒显得有些变态了。

    “太子殿下容他如此?”宋楠问道。

    张永笑道:“你该知道太子殿下其实是个心地忠厚之人,刘瑾自太子殿下八岁起便来东宫伺候,如今都**年过去了,两人之间的关系可想而知;虽是主仆之分,但太子殿下重情义,对刘瑾也是一等一的好;刘瑾又善于讨太子殿下欢心,况且东阁之中的事情太子知道的又有几桩?偶尔让太子殿下知晓,刘瑾却又能巧言令色的遮掩过去,事后必对告密之人打击报复,一来二去,谁还敢忤逆于他?”

    宋楠想了想道:“这倒也是,可我又没得罪他,他凭什么对我不满?”

    张永笑道:“你自以为没得罪他罢了,记得上次和杨学士的一场争端么?当时太子殿下被杨廷和逼得快要发疯了,刘瑾没办法解决,被太子大骂无能,后来你轻轻巧巧的化解开来,太子便说你本事大,咱们几个加起来也没你有本事,我张永自然是心服口服,但刘瑾从那时起便怀恨在心了,你的出现动摇了他在太子殿下心中的地位,凭他的心性,如何能容你?”

    宋楠仔细揣摩张永的话,告诫自己不要轻易的附和,宫中阴谋甚多,越是皇上身边和太子身边越是是非多、阴谋多,要是行事不经过思考,那就死定了。

    张永续道:“刘瑾讨太子爷的手段本就是弄些花鸟鱼虫之类的新奇玩意来让殿下把玩,又满足太子殿下一些奇怪的要求,譬如太子殿下要过过当掌柜的瘾,他便建了酒馆,要过过带兵打仗的瘾头,他便召集内侍们扮作鞑子任太子殿下冲锋砍杀,亏得他还知道用竹刀竹剑,不然砍死了人都是白饶。”

    “说句不敬的话,太子殿下是小孩心性居多,岂会不对他欢喜?自打你来之后,太子殿下跟你学了这些东西,拆了酒肆和花房,轮到骑马射箭打仗又没你经历的多,指点的更加像模像样,刘瑾自然会不高兴;瞧瞧,如今连这药物也用上了,这些药物便是要给太子殿下用的,太子殿下还不知道男女之乐,刘瑾这也是被你逼的没办法了,少年人一旦沾染女色必然沉溺其中,这是在和你抢夺太子面前的第一红人的位置呢。”

    宋楠恍然,刘瑾这行为有些下作了,自己确实没想到这些作为会引起太子身边这么多的纠纷,不过仔细想来倒也合情合理,太子是未来储君,将来登了大宝之后,身边的太监们更有机会上位,不在这时候抓住太子的心,将来临时抱佛脚可就迟了,自己的无意举动倒成了在于刘瑾等人争宠了。

    宋楠皱了眉头道:“这些事我是想也没想到,刘公公若是如此想,我倒有必要跟他解释一番。”

    张永笑了:“解释?这不是欲盖弥彰么?咱们这些人说话办事明里一丝不漏,暗地里争斗那是必然的;也不瞒你说,太子待我也不错,否则我也没资格侍奉太子起居,太子身边八名随侍公公各有各的长处,不过我和老马是一路,刘瑾和高凤丘聚谷大用他们几个是一路,但明面上我们八个可是称兄道弟一团和气;谁要是说出来内中的争斗,便是捅开了窗户纸,恐怕立刻便被告到太子殿下面前,将来也必无出头之日了。”

    宋楠明白张永的意思,大家都揣着明白装糊涂暗中角力便也罢了,谁要是戳破这层纸,便是矛盾公开化,其他人固然不会承认,反会以此为由怒斥这人内心阴险,众口一词之下,太子殿下岂会容他。

    宋楠想了想问道:“张公公告诉我这些是什么意思?”

    张永笑道:“没什么,切莫以为我张永是在拉拢宋侍读,我只是好心提醒你罢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挡了人家的路,人家岂会容你。”

    宋楠心道:你这就是**裸的拉拢好不好,你斗不过刘瑾,便想借我之力扳回来,我岂是你能利用的。不过张永的话倒也不无道理,上回刚进东宫之时张永便提过一次,自己原本不当回事,这回可不能大意。

    但无论如何,自己绝不掺合他们太监之间的争斗,倒是可以从中取利,以前拿太子侍读这个身份不太当回事,但宋楠现在总算是明白了,便是自己锦衣卫千户的身份,跟这个看似无权无职无地位的太子侍读相比,也是差了十万八千里;更何况太子将为皇上,太子近臣自然是近水楼台,可不能浪费了这个好位置。

    宋楠呵呵笑道:“多谢张公公指点,张公公对我宋楠没得说,当日中毒之时也是张公公带了太医前去救我,这回又指点迷津,宋楠铭记在心。”

    张永谦逊道:“宋侍读说哪里话,上次不是你帮忙,怕是要被东厂的人揪到痛处了,咱们兄弟在一起,谈什么谢不谢的。”

    宋楠扬手将瓷瓶珍而重之的放入怀中,笑道:“这个礼物总是要谢的。”

    张永眨了眨眼睛道:“可要适量,否则会捅破天的。”

    宋楠哈哈大笑,拱手告别出宫。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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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正德年间,君臣博弈、文武相轻、阉党弄权、厂卫相争。 身为穿越一小民,是随波逐流浑噩一世?抑或是力图奋进彪炳春秋? 波橘云诡,风云变幻,权柄美人,敌国之富,尽在《锦衣风流》! 《纵横长河帮荣誉出品》锦衣风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锦衣风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锦衣风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