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三章 谢宴
第一三三章
宋楠略微有些失望,即便情形和自己推断的差不了多少,但黑虎显然并不认识这伙人,也根本不知道这些人那晚作案是替罗芳第日毒杀自己的计划铺路。
虽然黑虎提及那帮人是北城集贤坊中的人物,但问题是就算他们确实是集贤坊混世的痞子们,自己也没有权利去集贤坊寻找他们,最多通过锦衣卫管辖集贤坊的千户所去慢慢查探;而且,按照经验来说,这一伙人作案前绝不可能会告知不相干的人自己来自何方,所以他们极有可能并不是集贤坊中的人物,只是随口敷衍黑虎罢了。
失望中,宋楠随口问了一句:“今后若见到这帮人,你能否认得出呢?”
黑虎道:“如何认不出?前天晚上,那孟小四还来我这里赌钱的呢。”
宋楠一惊道:“孟小四来过?”
黑虎道:“是啊,他说我这赌坊是他的风水宝地,上回来了赢了十多两银子,所以他便又来了。”
宋楠道:“前天晚上他赢了还是输了?”
黑虎道:“说起来有些邪门,这家伙前天晚上又赢了不少,把这孙子乐的屁颠屁颠的。”
宋楠想了想道:“黑虎,你如今的处境自己该明白,你这赌坊包括你这个人都输给我了,你已经什么都没了,但我并不打算把你逼上绝路;你我无冤无仇,你那些小打小闹的事情我也懒得管,所以,只要你乖乖听我的话替我办事,这赌坊还是你的,而且我也不会为难你,更不可能拉了你去当我的看门狗。”
黑虎喜道:“多谢宋千户宽厚,宋千户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您要办什么事,但我能力所及,定然尽力;只是……杀人放火之事我可不干,我虽混迹街头,但这样的事还从来没干过。”
宋楠微笑道:“你倒还挺有原则,放心吧,我乃朝廷命官,岂会让你做犯法之事,我要你做我的暗椿,在你目之所及之内,但有人作奸犯科你都需立刻向我禀报,如此你我便相安无事,若因此破了什么大案,有赏银下来自然也有你的一份。”
黑虎不假思索的道:“原来是这事,小人定当效力,我做了宋千户的暗椿,便是宋千户的人了,今后有宋千户关照,高兴还来不及呢。”
宋楠点头道:“你算计的不错,今后我会罩着你,但眼下有件事你需帮我办好。”
黑虎道:“您老但说。”
宋楠道:“留意这个孟小四,他一定会再来赌坊赌钱,他一来你便急速报知于我。”
黑虎道:“他会来么?这小人可吃不准,他并非正南坊正东坊一带的人物。”
宋楠笑道:“一定会来,别忘了鸿运赌坊可是他的福地,他在这里一而再的赢钱,换做是你,你会不会再来呢?”
黑虎连连点头,身为赌徒,对赌徒们的心理自然是了解的一清二楚,赌徒们都有些迷信,哪个赌坊、哪一副骰子、哪一张赌桌、哪一方赌位都有考究,特别是在连顺的时候,根本不可能不来这里。
“今晚我和你所言绝不可叫他人知道,这是你我之间的秘密,我也老实告诉你,我正是在查勘正南坊的几桩劫案,抓了孟小四便可顺藤摸瓜一网打尽,据我所知他们还有数桩大案在身,破了这些案子对你大大的有好处。”
“千户大人放心,小人但多一句嘴,您老将我牙齿全部打掉。”
“嘿嘿,我不会打掉你的牙齿的,我会将你归为同谋,教你人头落地。”宋楠冷笑着起身,带着叶芳姑阔步出门,消失在黑暗之中。
黑虎抹了抹头上的冷汗,将脖子上的绳圈接下来软手软脚的出了屋子,瘫坐在赌坊大厅的一张椅子上,几名手下围拢过来纷纷问道:“虎爷,怎么样了?这赌坊可被那两个孙子给收了?”
黑虎瞪眼骂道:“就知道问赌坊的安危,老子的安危你们怎么不问一句?没有老子,你们都得吃屎去,还好老子机智,说服了这两个人,他们算是高抬贵手饶了我们这一遭,但这笔债可是还欠着,哪天人家不开心还是要回来讨要的。”
众人默然无语,暗暗发愁,今晚碰到这么两个冤家,真是倒了血霉了。
……
两日后,宋楠在正南坊万香楼上设宴感谢救治自己的人,不过赵太医压根就没打算来,而东宫中的人自己也压根请不动,到最后前来赴宴的不过是小郡主和张仑两兄妹而已;宋楠也去锦衣卫衙门请了牟斌,然而牟斌却推辞不来,不知道是因为在宋楠被人下毒的一案中无所建树,至今未抓获凶手愧对宋楠,还是因为小公爷在场他不愿意前来。
总之宋楠的原则是,我请你,你愿意来便来,不愿意来我也不强求,而且自己中毒之后,牟斌只不过是来看了一下,自己毒深不治,也没见牟斌替自己遍寻名医操心,自己在牟斌眼中不过是一名下属副千户罢了,死活其实并不重要,只要能给他争脸,别给他惹麻烦便成。
张仑本以为今日自己是主客,见宋楠郑重其事的要自己带着妹妹一起前来,还以为是宋楠的客气话,毕竟妹子和宋楠的关系不睦,上回还翻了脸动了刀子,所以张仑在动身之前还委婉的规劝小郡主道:“妹子,你若不想去便不去,哥哥不为难你,你见了宋楠来气,去了反倒不好。”
小郡主暗自好笑,其实宋楠早就郑重其事的送了一张请柬给自己,只是因为张仑并不知道自己注血给宋楠救了他性命之事,还以为自己和宋楠之间矛盾依旧,殊不知,两人之间早已经有了某种微妙的联系。
宋楠送给小郡主的请柬是自己亲笔写的,态度也极为诚恳,随着请柬送上的还有各色的礼物,好看的布料,一些金银首饰等等,虽然这些东西在国公府中随处可见,但在小郡主看来却是个个喜欢,因为那是宋楠送给自己的东西,再普通也意义不同。
万香楼上,相隔不远的两间包厢里高朋满座,一桌是正南坊锦衣卫衙门的一帮百户旗官和要好的兄弟,另一桌便是小公爷小郡主和宋楠等人;锦衣卫衙门的那一桌知道小公爷和小郡主在另一桌包间内就做,所以都自觉的不去打搅,甚至连宋楠邀请侯大彪和郑达去和小公爷同桌而饮,两人也是异口同声的拒绝,无非是跟小公爷和小郡主同桌而饮颇不自在,满桌子好酒好菜还不如跟自家兄弟们在一桌毫无拘束来的爽快。
酒宴热烈的开动,宋楠和叶芳姑陆青璃等人端起酒杯站起身来,张仑有些受宠若惊,跟宋楠交往这么久,还没见他这么隆重的举杯带着家眷向自己敬酒的,然而,当他端起杯子准备起身答谢的时候,却发现宋家众人敬的并不是自己,而是坐在身旁的妹妹。
“感谢媗郡主仗义援手,救了我宋楠一命,若非郡主请来那神医,宋楠恐怕早已在阎王殿了,此杯便是感谢小郡主相救之恩,话在酒中,请满饮此杯。”宋楠举杯一饮而尽,朝小郡主亮了亮杯底。
小郡主眼睛亮晶晶的,笑着起身道:“举手之劳罢了,何须这般隆重,谁叫你和我哥哥是朋友呢?”
说着将酒喝了,顿时双颊红彤彤的,美艳无比。
张仑如在云里雾里,伸手道:“等等,我府中的李神医救了你,你该感谢我们兄妹两个才是,干什么先感谢我妹妹,却无人敬我酒?”
宋楠笑道:“小公爷还跟自己的妹妹计较么?你可知那李神医脾气古怪,若非小郡主想办法请得他动身前来,我岂会得救?当然是要先感激小郡主了。”
张仑哈哈大笑道:“说的也是,我只是开个玩笑罢了,我本以为你们之间还有芥蒂,没想到早已冰释了;对了妹子,李神医脾气古怪,你是怎么请的动他的?需知便是老爷子请他也要看他高兴不高兴呢。”
小郡主嚼着菜,红嘟嘟的嘴唇一撅一撅的,满不在乎的道:“还能有什么办法?直接绑在椅子上抬来的,宋公子命在旦夕,我可没时间跟他磨嘴皮子。我只告诉他,不帮着救人便一直绑着他,让他吃喝拉撒睡都在椅子上,他自然就答应了。”
张仑愕然道:“难怪我说李神医又跑出去云游了,原来是你得罪了他,妹子啊,哥哥可真服了你了。”
叶芳姑等人捂着嘴笑,张仑叹了口气道:“你做的很对,其实哥哥有些方面不如你,你虽做事欠考虑,但关键时候却能放下包袱敢想敢做,而我有时却瞻前顾后,在这件事你做的很好,救人才是最要紧的。”
小郡主笑道:“能得到哥哥的夸奖,妹子可真是受宠若惊呢,好像哥哥还从未这么夸过我。”
张仑笑着指了指小郡主的鼻子道一声:“顽皮。”。
宋楠端起第二杯酒敬张仑,衷心感谢张仑在自己中人暗算之后第一时间赶来救助,张仑也起身举杯,祝贺宋楠死里逃生,连称必有后福云云,两人仰脖一干而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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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四章 露陷
第一三四章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张仑借着酒劲想弄明白心中的一些疑问,犹豫半晌之后,张仑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宋千户,有一事我不知当不当问。”
宋楠笑道:“小公爷何须客气,在座的都不是外人,有话便问。”
张仑道:“好,当日你中毒之后,太医院的赵院判赶来替你医治,引他前来的是东宫的太监张永,宋千户神通广大,什么时候跟东宫攀上交情了?”
宋楠呵呵笑道:“我便知道小公爷一定对这件事好奇,但我道行尚浅,不知道此事跟小公爷说了之后会不会因此让小公爷为难。”
张仑笑道:“你道行还浅?莫说笑了,都快摸不着底了。”
宋楠笑道:“小公爷这是损我还是夸我呢,此事我自然可以全部告诉小公爷,但出了这个门我便什么都不会承认,因为事关太子殿下,我不想有言语传出去。”
张仑笑道:“难道太子殿下还有什么密不可宣之事不成?我就知道此事一定和太子殿下有关,光是张永又岂敢私自带了太医来替你瞧病?宋千户,咱们今日只当闲聊,你说的话我一句也不会漏出去,妹子也定会只字不提;当然你若觉得不放心,咱们公爷府的人也从不强求被人,哈哈哈。”
宋楠翻翻白眼心道:你已经在强求我了,我若不说,你岂不是要怪我对你隐瞒。
“二位对我宋楠有恩,我有什么不能说的,既然小公爷不介意知道这些乌七八糟之事,我便说与你知。”
宋楠微笑举杯,将那日太子殿下私自出宫之事说了一遍,最后笑道:“其实当时我也不知那便是太子殿下,只不过东厂的暗探在我眼皮子底下嚣张,我身为正南坊锦衣卫副千户,自然不能不闻不问,不谁料误打误撞却帮了太子殿下一个忙,实属巧合。”
张仑缓缓点头,沉默了一会道:“难怪了,我本还有个疑问,现在倒也不需要问了。”
宋楠笑道:“小公爷自然是要问我,到底是谁想置我于死地是么?”
张仑点头道:“正是,不过现下根本无需你回答,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宋楠微微一笑道:“是,除了他们,没有别人。”
小郡主本听得入神,但两人打起了哑谜,撅了嘴道:“既然说了,何妨说明白些,到底是谁要置宋楠于死地呢?”
张仑道:“妹子,这些事咱们只是私下里闲聊罢了,你不必知道的那么详细,一个姑娘家,打听这些作甚?”
小郡主哼了一声道:“不说拉倒,红皮狗,你来告诉本郡主,谁想杀你?你既然心里明白,却又为何不抓他们?”
宋楠微笑道:“郡主既问,我自然知无不言,你想想,最近我们锦衣卫跟谁闹得不可开交?”
“你说的是……东厂?”小郡主诧异的道。
宋楠笑而不语。
“这不太可能吧,虽然厂卫之间矛盾颇多,但还不至于公然下手毒杀对方的官员吧,宋楠大小也是个副千户,这也太叫人不可思议了,这件事要是曝光,岂非天下大哗?”
张仑苦笑插话道:“我的傻妹子,你以为这世间都如你看到的那般朗朗乾坤清平一片么?有些事你是压根也想不到的,厂卫之间的相互倾轧岂能以常理度之?”
小郡主道:“可是,理由呢?宋楠不过是新入锦衣卫不久罢了,难道仅仅是因为和番子们打了一架?为了这个便要杀人,这也未免太儿戏了吧。”
张仑叹道:“你没听明白刚才的话么?宋楠无意间从厂卫手中救了太子殿下,太子殿下私自出宫是不守规矩的行为,往大了说便是太子失德,今上最讲究规矩,对太子也管束极严,这件事如果要是被皇上知道了,你想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小郡主道:“能有什么后果?不过是言语上责罚一番罢了,难道还会废了太子之位?”
张仑哑然失笑道:“傻话,当然不会废了太子之位,皇上就这么一个儿子,废了立谁?再说这么点事也不至于废太子。”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啊,那到底为什么呢?”
张仑道:“你不懂啊,今上虽然身体康健,但无论如何将来这皇位还不是要传于太子么?有心人未雨绸缪,从现在起便要着意在太子身边进行经营,太子身边的人将来便是皇上身边的人,如果你是内廷各监的首领太监,你想不想将自己的人安插在太子身边呢?”
“当然想啊,哥哥是说……”
张仑笑道:“这不就结了,太子私自出宫其实不算个事,但对太子身边的贴身太监而言便是灭顶之灾了,你还记得你五岁的时候落入荷塘之中的事么?虽然是你自己任性非要去捞红鲤鱼的缘故,但跟随保护你的两名卫士和婢女却因此被老爷子杖责三十贬为苦力奴仆,这便是同一道理,谁叫你是主人他们是亲随跟班呢。”
小郡主终于明白了,点头道:“原来如此,宋楠无意间帮了太子一把,其实是帮了东宫中的跟随的太监,救了他们一命;而东厂之所以要查明此事,便是想将太子身边的太监们清除,之后再换自己人充任,这样便等于在太子身边安插了人手,将来太子即位,也可高枕无忧。啧啧,内廷之人可真是心计颇深呢,他这么做就不怕人家看出来是包藏祸心么?”
张仑道:“恰恰相反,此事毫无为人指谪之处,一切都是按照规矩办事,太子私自出宫,其贴身伺候的太监不加阻止,凡给于助力,本就该严厉处罚。”
小郡主道:“然则因宋楠作梗,他们便以为宋楠有意阻挠,新仇旧恨加在一起,便决定下毒毒杀宋楠是么?”
张仑摊摊手道:“貌似便是如此。”
小郡主转向宋楠,见宋楠事不关己的喝着酒,倒是自己和哥哥在这聊得一头劲,于是叫道:“红皮狗,是不是这样呢?”
宋楠心道:你们兄妹将该说的都说了,还用问我么?果然国公府里出来的人就是不一样,这件事分析的比自己还透彻,很多关节连自己也没想明白。
宋楠道:“目前也只是推测,我也毫无证据证明是他们所为,不过我不会放过想要我性命之人,这件事我会查个水落石出。”
小郡主握着小拳头挥了挥道:“对,一定要查下去,查个底朝天,叫他们知道胆大妄为的下场,动辄便要人性命,东厂的这群狗东西太过嚣张了。”
张仑竖止于唇道:“妹子,别这么大声好么?咱们这可是在酒楼上,再说此事若是以我之见还是大事化小为好,只要东厂的人不再对宋楠不利,犯不着穷追猛打。”
小郡主惊觉自己过于义愤填膺,看对面宋楠身边的两个小妾看着自己笑,忙吐了吐舌头坐下。
张仑道:“宋千户,不是我泄你的气,这件事你即便是查,也查不出个理所当然来,真正的幕后之人你是分毫动他不得,反倒有可能给自己惹上大麻烦。”
宋楠道:“小公爷说的是,但我决不能无所反应,别忘了,他们要的可是我的命,任何仇怨都可以解,但想要了我的命的人我绝不同他和解。也许我动不了大人物,但我可以敲山震虎在小人物身上动动主意,跟恶狗打架我打不过,但狗崽子我却是要动一动,也教人知道我宋楠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小郡主两眼放光道:“说的对,我支持你。”
张仑皱眉看着小郡主道:“你闹腾什么?关你什么事?我可告诉你,此事可不准你瞎掺合。”
小郡主跺脚道:“怎地不关我事?宋楠这条命可是我救的,谁想要拿他的命可要跟我商量商量吧?”
张仑有些愠怒道:“妹子,别到处宣扬宋千户的命是你救的,说出去教人笑话。”
小郡主叫道:“怎地不是我的?他身上流的是我的血呢……”
“你说什么?”张仑惊讶的道。
小郡主惊觉失言赶紧捂嘴吃菜,张仑疑窦丛生,看着宋楠和叶芳姑陆青璃等人问道:“我听错了么?还是你们有什么事瞒着我?”
叶芳姑轻声道:“小公爷,郡主喝了点酒,有些说糊涂话了,你不必放在心上。”
宋楠忙道:“是啊是啊,郡主喝多了,小公爷,来来来,我敬你一杯。”
张仑看看小郡主,又看看宋楠,忽然将酒杯一顿,道:“你们定是有事瞒着我,我自家妹子我还不知道么?这几杯酒岂能让她说出胡话来,宋楠,你老实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楠看着小郡主心道:“你倒是自己郑重其事的打招呼不准此事泄露,如今你自己神经大条失口说出,这事可如何收场?”
宋楠越是不说,张仑便越是逼问宋楠,见宋楠神色尴尬,小郡主见今天是瞒不过了,于是挺胸道:“哥哥,你莫逼他,这件事是妹子自己自愿为之,当日李神医说须得行注血之术方可完全解他之毒,于是我便……便……”
“你便给他注血了?”张仑想被踩了尾巴一般跳了起来,声音都变了:“你简直是胡闹,注血之术可是会伤及性命的,你这妮子,怎地如此儿戏?这个李神医,他不回来倒也罢了,若敢回来,我要活扒了他的皮,竟敢拿郡主的性命来当儿戏,简直……简直岂有此理。”
宋楠咳嗽一声想出言解释,张仑挥手阻止了他道:“你莫说话,说句你不爱听的,你的命可没我家妹子金贵,我与你结交是见你人很聪明,又举止得体,但你怎能拿我妹子的命开玩笑?”
小郡主叫道:“哥哥,你莫怪他,他当时昏迷不醒,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会阻止我?”
张仑拍着额头道:“你瞧我都气糊涂了,你宋家那么多人干什么不去注血?偏要我妹子去注血?”
叶芳姑陆青璃等人低声下气的道:“李神医说我们的血不能用?”
张仑气极反笑道:“不能用?我妹子的血便能用了?然则现如今你身上跟我妹子身上流的都是一样的血么?”
宋楠心头一跳,她的血在自己的血管中流淌,今日不提倒也罢了,一提起来,倒有些暧昧的感觉。
偷眼向小郡主看去,这小妮子也正好偷偷看过来,满脸不知是酒晕还是红晕,目光中也似乎有着一丝奇怪的意味。
第一三五章 翻脸
第一三五章
张仑将两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心中的一个一直萦绕的疑团也似乎渐渐明朗起来。
自家妹子和宋楠之间本有矛盾,刚开始的时候,妹子说到这个宋楠便气的咬牙切齿,数次要求自己狠狠教训他一顿,自己还从中劝解;现如今连注血给宋楠这样的事都主动去做,难不成妹子对着宋楠有了情意不成?
妹子从小娇生惯养,连自己这个做哥哥的都让她几分,她不愿做的事便是三头牛也拉不回来,忽然间为了这个宋楠甘心冒险施救,这不是喜欢上了宋楠还是什么?
想到这里,张仑浑身上下出了一层的冷汗:宋楠心机太深了,居然将主意打到自己妹妹身上了,身为英国公府的郡主,小郡主是京中豪族勋戚竞相求聘的对象,国公府出去的女子,哪一个不是嫁给豪门大户,成为英国公府盘根错节的关系网之中的纽带,岂容她跟这个小小的锦衣卫副千户之间产生纠葛,这是万万不允许的。
张仑的脸色逐渐阴沉了下来,现在的问题已经不是注血的问题了,而是关乎国公府声誉和实力的大事,他不能不立刻阻止此事。
“宋楠,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我看错你了。”张仑尽量压抑住心中的怒火,用冷峻的口气道。
正被小郡主看的心惊肉跳的宋楠一下子惊醒过来,笑道:“小公爷何出此言?我怎么了?注血之事实非我能阻止,小郡主可能是见我快要死了,这才情急之下铤而走险,事后我得知之时也是后怕不已的,总之你们兄妹对我宋楠的恩情我必铭记在心。”
张仑嘿嘿冷笑道:“好个铭记在心,我看你是处心积虑,我明白的告诉你,你想勾引我妹子,借我国公府之力上位那是休想。我道你为何这般卖力的帮我,又拿私款垫付城管大队的饷银,又是邀我入股给我好处,还当真如你大言不惭的说那样是为了正南坊街市太平洁净而为,却没想到你是打着我妹子的主意。你这人心计太险恶,欺骗我无知的妹子尚可,想骗我,那是门也没有。”
包厢内众人均张口哑然无声,没想到张仑忽然说出这番话来,突然之间便翻脸无情了。
“哥哥,你说的什么话,什么叫勾引你妹妹,这话当真是你所说么?”小郡主脸色煞白喃喃问道。
“妹子,你还看不出来么?宋楠处心积虑的讨好我,便是要博得咱们的好感,一步步欺骗的你喜欢上他,然后借我国公府之力替他自己谋个前程。你涉世未深,上了他的当也情有可原,听哥哥的话,从此莫再与他来往,我英国公府名满天下,岂会上了小人的当,他这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小郡主张着小嘴发呆道:“哥哥,你说的这些我怎地一点都听不懂呢。”
张仑摆手道:“你无需懂,只听哥哥的话便是。”
张仑转头向宋楠冷声道:“宋楠,从今日起,你我之间再无瓜葛,你那店铺的股份我也一概不要了,本金你早已归还给我;城管大队需立刻解散,先前你在坊间帮我做的一切我也助你从东厂手中脱困,就此也算是一报还一报,今后咱们谁也不欠谁,所有的事情都一笔勾销。但我警告你,今后离我妹子远一点,否则,我捏死你一个小小的副千户便如捏死一只蚂蚁,你可听明白我的话了么?”
宋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小公爷突然将自己形容的如此不堪,情绪变幻如此之快,真教人措手不及,听他的话意是在责备自己勾引小郡主想当国公府的快婿,并借此上位,这真是辩无可辩,自己可从来没有这样的念头。
宋楠摊手道:“小公爷,这从何说起?我根本没有你说的那些想法,也许我和小公爷结交确有动机,那是因为我初来京城人地生疏,有小公爷这样的朋友引路自然是事半功倍,但我对令妹可是一点邪念也无,我宋楠虽出身贫贱,但还知道自尊自爱的道理,还没贱到靠走裙带关系上位的地步,小公爷你怕是多虑了。”
张仑皱眉摆手道:“你也莫狡辩,说什么都没用,从今日起你我便当不认识,不准你在滋扰我妹子。”
宋楠傲气上涌,沉下脸道:“小公爷,既然如此我也不好多说什么,免得你以为我死乞白赖的要攀上你国公府的门头,小公爷想怎么办便怎么办,你兄妹二人对我宋楠的救命之恩我永记心头,你可以不仁,我却不能不义,日后或有回报的一日,言尽于此,不复再言。”
张仑哼了一声道:“好,记住你今日的话,报答什么的便免了吧,等你真有出头之日再说此事,现在说这些你不觉得有些自不量力么?”
宋楠脸色铁青抿嘴不答,小郡主再也忍不住了,猛然站起身来叫道:“哥哥,你太无礼了,我是喜欢他,那又怎么了?我喜欢他聪明、果敢、坚毅、有担当、无所畏惧,种种的一切我都喜欢,这又关你什么事儿?我的事情我自己做主!宋楠从来就没有如你所言的蓄意勾引我,我只是偷偷喜欢他,根本不关他的事情,他甚至都不知道。”
宋楠震惊不已,他不知道小郡主是什么时候有这样的念头的,也许这正是她冒着生命危险替自己注血解毒的原因吧,宋楠的心里既是感激,同时又惴惴不安,偷偷瞄了瞄身边叶芳姑和陆青璃的表情,两姐妹却面色平静,小郡主对自己有意,这两姐妹是早有发觉了。
张仑怒喝道:“放肆!这是一个郡主该说的话么?这是一个姑娘家能说出口的话么?婚姻大事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什么时候轮到你自己做主了,还当众胡言乱语,都是从小宠坏了你,走,跟我回府。”
小郡主叫道:“其实你也不用说的那么冠冕,妹子明白你们的心思,你和爷爷不过是想将我嫁给京城中的豪门子弟,以姻亲拉近彼此的关系罢了,我不说出来不表示我什么都不懂。”
张仑怒道:“放肆,你简直太放肆。”
小郡主圆睁双目,数颗泪滴滚落眼眶,喃喃道:“我到现在才明白,你和爷爷对我的宠爱都是假的,不过是想拿我做姻亲的工具罢了,我倒宁愿没生在国公府中,连喜欢一个人都不得自由,相比而言,我是多么希望能和对面的两位姐姐一样生在平民之家,起码她们还能陪着着自己心上之人。”
叶芳姑和陆青璃听得心中悱恻,伸手在桌下紧扣,原本慨叹自己出身低微,现在见小郡主说出这番话来,倒觉得有些幸运了。
“妹子啊妹子,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爹娘早逝,哥哥待你如掌上明珠,从小到大从未忤逆过你的意思,你便是想要天上的月亮,哥哥也想法子帮你摘下来,你这么说话太伤哥哥的心了,为了一个宋楠,你竟然抹杀我和爷爷对你的宠爱,你还有心么?”
小郡主哭道:“那哥哥就再纵容妹妹这一次,不要逼我去嫁给我不喜欢的人,我喜欢宋楠,求哥哥成全。”
张仑气的暴跳如雷,一脚踹翻了凳子怒道:“住口,这些不知廉耻的话我一句也不要听,要说你便去爷爷面前说去。”
小郡主眼泪奔涌而出,突然捂脸奔出包厢,外边传来‘哎呦哎呦’两声惨叫,想必是这边包厢的争吵太过高声,引得另一桌锦衣卫在旁偷听,被小郡主冲出之时顺手撂倒了两个。
张仑气昏了头,从小到大可从没跟小郡主说过这么严厉的话,此刻见小郡主捂脸奔出,这才惊觉话语过重,忙起身追出;到了包厢门口还不忘回头来指着呆坐的宋楠道:“你莫置身事外,妹子要有个三长两短,我誓要将你剁个七八块喂狗。”
张仑带着几名王府卫士快步离去,楼上一时死寂,一场好好的宴会居然会是这般收场,谁也料想不到。
宋楠铁青着脸坐在哪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叶芳姑轻声道:“别担心,小郡主不会有事的,小公爷也是在气头上才说那些话,你莫放在心上,咱们也不靠着小公爷如何如何,若是小公爷刁难公事,咱们不做官便是,又不是活不下去。”
宋楠长长叹了口气,沉声喝道:“滚进来。”
包厢门外西里呼噜挤进来侯大彪郑达黄辉李大牛等一干锦衣卫军官来,这帮人在外边偷听多时了,郑达黄辉二人脸上红红的巴掌印还没消除,显然是刚才吃了小郡主的耳光。
“宋副千户……”众人略有些尴尬的道。
“今日之事谁要是多嘴一句,我扒了他的皮。”宋楠冷冷道。
“不敢不敢。”众人忙道。
“好生吃喝,吃完了别惹事该干嘛干嘛去。”
众人一哄出门,知道宋楠心情不爽,还是别招惹他为好,心头却纷纷想道:千户真是好本事,两个如花似玉的小妾在家里藏着倒也罢了,居然连小郡主也勾上手了。
第一三六章 雪夜
第一三六章
宴席不欢而散,宋楠也无心久待,同二女走出万香楼来,黑夜沉沉无星无月,清冷的夜风吹到脸上带着一丝丝水漉漉的寒冷,伸手接了在眼前看了看,竟然是一朵朵小小的雪花,天竟然下雪了。
掌柜的站在门口恭送宋楠出门,宋楠问道:“刚才楼上下来的一名小姑娘去了何处?”
掌柜的忙道:“伙计们说是往西去了,具体去了何处,老朽也不清楚。”
宋楠默默点了点头,带着叶芳姑和陆青璃和李大牛往家中赶,行到刚来京城租住的那所四合院附近,宋楠停步道:“芳姑,青璃,小郡主不知跑往了何处,掌柜的说她往西走了,那必不是会国公府去了,我想去寻寻她,万一真有差池,那可对不住人家。”
叶芳姑点头道:“我陪你去,大牛兄弟护着青璃先回家去。”
宋楠想了想点了点头,他知道自从自己被下毒之后,叶芳姑是绝不可能任由自己一个人黑天瞎地的在街头乱逛了,保不准暗中还有人打自己的主意。
陆青璃虽然不情愿,但见宋楠今日心情糟糕也不敢多加争辩,随着李大牛自回家去,宋楠和叶芳姑两人便往那老宅的四合院行去。
叶芳姑问道:“你知道她去了哪里了么?”
宋楠摇头道:“不知道,各处寻一寻吧。”
叶芳姑道:“她应该不太可能去老宅子,我们搬家了,那里早已空空如也了,又或许是租给了别家。”
宋楠道:“去看看吧,没有再去别处。”
叶芳姑叹了口气默然跟随,宋楠心头一震,站住身子回身看着叶芳姑道:“你信我么?我从未想到过和小郡主如何如何,我也从没想过通过小郡主来博得英国公府的助力,小公爷今日说的那些话让我很是不安,难道我给你们都是这样的印象么?”
叶芳姑伸手牵住宋楠的手道:“别乱想,那是小公爷气急了的胡话,别人不知道你的为人我们还不知道么?英国公府显贵无比,在他们看来,自然每个人都想巴结他们,但我知道你却不会。”
宋楠伸手搂住叶芳姑的肩膀,替她拉上大氅的头罩遮住越来越多飘落的雪花,微笑道:“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小郡主之事你定要相信我,我对她并无什么意图。”
叶芳姑轻轻一笑道:“其实奴家很早便看出来小郡主对你非同寻常了,上回奴家提过此事,你却哈哈一笑过去,现在看看,我说对了吧?”
宋楠笑道:“你又是怎么知道的?真是奇怪了。”
叶芳姑道:“一个女子对一个男子蛮横无理又骂又打的,这本身就不正常,小郡主刚开始肯定不明白自己是喜欢上了你了,无恨哪有爱,她越是说恨你整治你,便是因为你在她心中印象越深,可能她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若非爱你极深,又怎可能甘愿冒着生命危险为你注血?”
宋楠点头道:“也许吧,但这是不可能的。”
叶芳姑道:“我们又不会阻止你,男儿三妻四妾本是寻常事,你在乎我们姐妹我们自然高兴,但无需为此介怀。”
宋楠叹道:“小公爷说的话你没听明白么?国公府的郡主将来要嫁的必是富贵之家,这是政治联姻,不仅是一场婚姻,也是联络的纽带,大凡豪门大户都以此为手段相互结为姻亲巩固关系结成联盟,这便是这些大家族长盛不衰盘根错节的一个重要手段。而我宋楠只是个小小的副千户,岂会有染指的机会;再说我对小郡主虽无恶感,但却并无爱意,你以为我随随便便便娶个女子为妻么?”
叶芳姑无声的笑了,小郡主家世显赫又如何?自己身世飘零又如何?在宋楠心中自己的分量却是最重,这一点连青璃也比不上,跟别说小郡主了,宋楠吸引人的地方便是他有一种一往无前的勇气,却又坚守着一些他自己才知道的原则,总感觉他的身上有着超出年纪太多的成熟,就像一个谜团,吸引着人去探索了解他。
宋楠转身欲行,叶芳姑却勾住宋楠的脖子亲了宋楠的嘴唇一口,然后赶紧放手,隐没在街角的黑暗里。
宋楠一笑,迈步行去,两人无言走过数条胡同,来到老宅子四合院边,四下里万籁俱寂,院门挂着大铁锁,里边黑漆漆的毫无人声和灯光。
“恐怕不在这里。”叶芳姑道。
宋楠压根就没停步道:“我也没指望她在这里,我觉得她有可能在一个地方。”
叶芳姑道:“什么地方?”
宋楠道:“随我来。”
两人又沿着胡同往西走了一刻钟的时间,过了胡同口左首南边一片开阔,叶芳姑忽然记起来这个地方了,这里是一片荷塘,那日自己和宋楠在此拥抱便是被小郡主在这里撞见,因为玉镯子的事情还闹出了流血事件,难道宋楠以为小郡主会记得这个地方么?
两人往南边走了几步,忽然间宋楠吁了口气,叶芳姑也隐约看见荷塘的堤岸上站着一个小小的黑影,旁边有马儿的响鼻之声,顿时心中升起一种莫名其妙的酸涩感,虽然自己也不想小郡主出事,但见宋楠似乎和小郡主心有灵犀一般,总是有些不好过。
“你去吧,是她。”叶芳姑轻声道。
宋楠道:“一起过去吧。”
“奴家就在这里等你,我去了有些话反倒不好说出口来,你去安慰安慰她,劝她回府吧,国公府的人恐怕满世界找疯了。”
宋楠捏了捏叶芳姑的手对她的大度表示感谢,缓步沿着小道走上岸堤,虽然天黑落雪看不清面容,但宋楠知道那正是小郡主牵着马儿立在荷塘边,隐隐有抽泣之声传来。
“小郡主,我是宋楠。”宋楠低低的道。
小郡主愕然转过身来,微光中双目晶晶闪亮,低声道:“宋楠,真的是你么?”
宋楠道:“是我,我猜你会在这里,果然让我寻到了。”
小郡主抽了抽鼻子猛然扑在宋楠的怀里呜呜哭泣起来,宋楠有些尴尬,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才好,但觉小郡主的身子冰凉,一双缠在脖子上的小手冷若寒冰,当下赶紧取下身上厚厚的大氅披在小郡主身上轻声道:“莫哭了,回家吧,你哥哥肯定已经满世界找你去了,你再不回府恐怕要闹得天翻地覆了。”
小郡主扭着身子哭道:“我不回去,爷爷哥哥根本就不疼我,我回去作甚?”
宋楠道:“傻话,他们是你的亲人怎会不疼你,只是……只是这件事你太任性了,干什么要说那些话气你哥哥?”
小郡主从宋楠的怀中扬起脸来道:“我说的都是真话,你不信么?我……我可是日日夜夜想着你,为了你我可以连命都不要,你要信我。”
宋楠苦笑道:“好了好了,我送你回去。”
小郡主流下泪来道:“你根本不信我,你一定认为我刁蛮任性不讲道理,心里对我一定鄙夷的不得了,我可以把心剖给你看,你瞧,我来到这里便是因为自从那日我刺了你一刀之后我才明白我其实是在吃醋,你来这里寻我难道不是因为你明白我的心思么?”
宋楠伸手摸摸小郡主冰凉的脸蛋,替她擦去泪珠道:“别说傻话,你我是两个世界的人,不可能走到一起,你对我的好感也是源于我和你哥哥的交情,因为你结交的青年男子本就不多,除了你哥哥恐怕就没有别人了,所以你才对我产生兴趣,实际上这是你的一时冲动,回去早点睡觉,过一段时间你便不会有这种感觉了。”
小郡主一把推开宋楠冷冷道:“你走吧,我不用你管了。”
宋楠道:“那怎么成,天在下雪,你穿得单薄,岂不是要冻死。”
小郡主跺脚道:“冻死与你何干?”
宋楠静静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岂能容你在此受冻糟践身子,你再不走我便用强了。”
小郡主侧头道:“你敢。”
宋楠道:“我当然敢,大不了再捱你一刀,又不是头一遭。”
宋楠跨步上前伸手攥住小郡主的胳膊便往回路上走,小郡主手腕一翻一柄匕首出现在手上怒道:“我可真要动手了。”
宋楠不为所动连头都没有回,小郡主举起匕首却半天扎不下去,突然用力在宋楠的手腕上咬了一口,宋楠吃痛松手,身子趔趄,脚下踩了块圆石身子一侧便往前扑倒,小郡主吓了一跳赶紧来扶,却被宋楠连带摔倒。
两人沿着塘边的斜坡滚了几圈,幸亏宋楠的一只脚抵在一只枯树桩上才稳住身形,离塘边却只剩下半尺不到的距离,若非抵住数桩两人便都要滚落到冰冷的水塘中去了。
宋楠暗叫一声侥幸,挣扎着要起身来,却感觉胸口软绵绵的,嘴角边被一股馨香的热气喷的痒酥酥的,这才发现小郡主正趴在自己身上跟自己四目相对,嘴巴离得只有半寸远。
“小郡主……”宋楠轻声说了半句,便见到那张近在咫尺的小嘴凑了上来,双唇交接之际,两人均身子一震,宛若被电击一般。
小郡主压根不懂如何亲吻,死命的压着宋楠的嘴唇,一双贝齿将宋楠的嘴唇都快咬破,宋楠暗叹一声,心头一软,双手捧住小郡主的头调整位置教她做人,两人渐渐合拍,吻得如胶似漆,小郡主是个好学生,片刻后便学会将一条小香舌吞吞吐吐在宋楠口中搅得风生水起。
良久之后,小郡主才喘息着趴在宋楠的胸口上喘气,宋楠伸手搂住她的身子轻轻抚摸,叹道:“你这是在玩火啊。”
小郡主轻声道:“我愿意,你怕了?”
宋楠哑然失笑道:“我怕什么?”
“你不怕我哥哥和爷爷找你麻烦?”
宋楠道:“我当然怕,但是怕又有何用?你既然认定了我,我岂能如此绝情。”
小郡主嘻的一笑道:“莫怕,有我在,他们谁要是敢动你,我跟他们拼命。”
宋楠苦笑不答,心道:你太幼稚,张懋和张仑虽然疼爱你,但又怎会因你而不顾家族利益坏了规矩,这件事真的是两难了。
“希望你不要因为是我救了你的命才喜欢我,我知道我以前很不好,但从现在起,我会好好的改变自己。”
宋楠被她说中心事,同时又为她的痴情所动,最难消受美人恩,虽然清楚和小郡主可不像叶芳姑和陆青璃这么容易安排,也必然会惹来麻烦,但无论如何,小郡主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对自己也是情深一片,以前自己对她没什么感觉,现如今却不得不承认小郡主的可爱之处,所以辜负美人恩的事情是绝不能做的。
小郡主初尝爱意,依偎在宋楠身上不肯起身,又凑了唇儿索吻,两人缠绵了许久,宋楠忽然想起堤下叶芳姑还在等着自己,忙‘哎呦’一声起身拉着小郡主下到胡同口。
胡同口早已空无一人,薄雪上一行模糊的脚印往北而去,那是回家的方向,叶芳姑不知何时早已悄悄离开了。
第一三七章 反噬
第一三七章
雪越下越大,屋舍树梢街道上已经覆盖了厚厚的一层,小郡主钻在宋楠的大氅中紧紧搂着宋楠的腰,两人同乘一骑回转英国公府。
马蹄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静夜里显得静谧而温馨,小郡主闭目将脸贴在宋楠的身上,心情无比舒畅,随着马儿缓慢起伏的走动,竟然轻轻的唱起小曲儿来:
顺毛儿扑撒翠鸾雏,
暖水儿温存比目鱼,
碎奔忙儿垒就阳台路。
望朝云思暮雨,楚巫娥偷取些工夫。
酒人归未,停歌月上初,今夜何如?
宋楠听的有趣,笑道:“没想到你还会唱歌儿。”
小郡主羞道:“爷爷喜欢听,我小时候跟着他听了许多,所以便自然而然的会了。”
宋楠哦了一声不再言语,小郡主也忽然沉默,因为提及张懋,将两人从静夜雪景的浪漫中拉回了现实,现实是残酷的,这件事会引起什么样的后果,还不得而知。
往南行了数里,街市房舍逐渐稀疏,树木掩映之下的国公府大道就在前面,隐隐可见火把灯火聚集,人声嘈杂,宋楠知道定是国公府中之人见小郡主久不归府,这是要召集人手四下寻找了。
“小郡主,到了,你骑马回去吧,此时我不宜在令兄面前出现。”
小郡主点头轻声道:“我闺名珮媗,你不必小郡主小郡主的叫,显得生分。”
宋楠笑道:“那我以后没人处叫你媗儿如何?”
小郡主道:“好,明儿我再去找你。”
宋楠心道:明日或许你都出不了门了。但实不忍打击她的心情,点头道:“好生跟你爷爷和哥哥解释,哪怕是敷衍他们也好,不要耍小孩子脾气,他们是你在这世上的至亲,我去了。”
说罢翻身下马,将马缰绳递到小郡主手中,小郡主叫了声:“宋郎!”
宋楠回头道:“什么?”
小郡主从马背上俯身下来,抱着宋楠的头亲吻过来,两人亲吻不休,直听到犬吠马鸣之声越来越近这才分开,小郡主挺起身子,拢了拢发烫的脸颊催动马匹往前驰去,宋楠一直站在雪地里看着小郡主汇入惊喜的国公府人群之中,方才转头离开。
……
巨烛之下,英国公张懋面色阴沉坐在别院的书房中,张仑毕恭毕敬的垂手站在一旁,看着张懋阴沉的脸色大气都不敢出。
“你是说,媗儿喜欢上了那个宋楠?还替这宋楠注血疗毒?”张懋的话语中带着隐隐的愤怒。
“爷爷,您别生气,这件事我会处理,我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妹子太过任性,也太过单纯,这宋楠居心叵测的勾引,妹子肯定是上了他的当了。”
“闭嘴。你如今来说这些话,莫以为我不知道你干的那些事,你和这个宋楠走的很近,上回执意替他出头得罪了东厂,还搞什么入股之事,你妹子未经人事受人蛊惑,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堂堂奋武营提督,国公府侯爷,跟个锦衣卫的小混混称兄道弟,也不嫌丢人!”张懋怒骂道。
张仑脸上红一片白一片尴尬道:“爷爷教训的是,我也是被这厮给迷惑了,当初他帮我解决五城兵马司任上的事情,孙儿一时感激,觉得他人不错,于是便跟他走的近了,却没想到此人心机颇深,原来是打着我妹子的主意。”
张懋怒气冲冲的伸手在桌上一锤道:“这件事绝不准再发展下去,荣禧公徐光祚早就跟我说过联姻之事。本来我见媗儿岁数尚小,便拖延未答应,现在看来须得准备准备了。”
张仑愕然道:“您是要将妹子嫁给徐延德么?他可是个坏东西,成天介不干正事,在宣府领军期间被鞑子耍的团团转,皇上差点就降罪于他,而且岁数比妹子大了近二十岁,您真的要将妹子嫁给他?”
张懋白胡子吹气喝道:“你懂什么?延德虽然岁数大了点,但正室却一直空缺,更重要的是延德是定国公府长子,将来定国公的位置必世袭于他;宣府的那些事也怪不得他,皇上也是佯怒罢了,在皇上心目中,还是对老勋戚极为放心的,如今徐光祚掌着中军都督府,除团营锦衣卫上直卫之外的京畿卫所尽受其掌控之中,皇上若是真怒,又怎会让徐光祚掌握如此要职?”
张仑咂嘴道:“可是,这也太委屈妹子了。”
张懋道:“有什么委屈的?贵为将来的定国公一品诰命夫人还委屈?难道比跟了那宋楠当个锦衣卫千户夫人还委屈?真是短见!你这么多年来似乎一点没有长进!更何况你怎不想想,我张徐两家联姻之后,将来内外廷谁能动我们分毫?”
张仑想了想道:“爷爷教训的是。”
张懋顿了顿叹道:“我知道这样媗儿心里会不好过,但身为女子岂有自己做主的道理,我们替她安排的这门婚事也算是门当户对,且对她自己和我英国公府都有好处,我英国公府中的女子哪一个不是嫁与富贵之家,我最疼爱的孙女儿反倒去嫁给一个锦衣卫副千户不成?真是笑话!”
张仑道:“爷爷放心,我会去好好劝解妹子,教她回心转意。”
张懋道:“媗儿现在情绪如何?”
张仑叹了口气道:“坐在房里哭呢,回来后对我不理不睬,身上披着一个男子的大氅,我怀疑她是刚和宋楠见面回来。”
张懋怒道:“由不得她,从今日起不准她踏出府门半步,另外这个宋楠也要加以惩戒,教他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自以为耍了小聪明便可得逞,想办法将他赶出京城去,从哪儿来到哪儿去。”
张仑点头道:“是,孙儿这便去办。”
张懋摆摆手,张仑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天井中雪花乱舞,落在脸上冰凉刺骨,张仑暗叹一声心道:宋楠,你可不要怪我,怪只怪你不该打错算盘痴心妄想,妹子,你也不要怪哥哥,怪只怪你不该生于国公之家。
……
纷纷扬扬的大雪下了一夜,一大早宋楠便被院子里的嬉笑声惊醒,起床穿戴洗漱之后迈步出门来到院子里,却见陆青璃和李小妹小萍儿三人正捧着厚厚的雪堆着雪人,三名少女嬉闹的脸蛋红扑扑的,无忧无虑。
叶芳姑站在一树盛开的梅枝边看着三个少女嬉闹,脸上也笑意盈盈,见宋楠走了出来,忙迎了上来道:“把你吵醒了么?”
宋楠伸了个懒腰道:“没有,睡的很舒服。”
叶芳姑看了宋楠一眼,轻声道:“你嘴唇破了……”
宋楠伸手一摸嘴唇,下唇处果有一块小小的疤痕,那是昨晚小郡主笨拙的初吻留下的证据,不由脸上一红道:“我……”
叶芳姑一笑道:“不用解释,你还是想想怎么善后吧,你这一身的烦心事可怎么办才好,我们又帮不上什么忙。”
宋楠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还能如何?难不成抽根绳子上吊去不成?走,先堆雪人去,青璃她们堆得好难看。”
叶芳姑甩手道:“不去,我都多大人了,还跟你们一起闹。”
宋楠拉起叶芳姑的手道:“哎呦,你是老婆婆了是么?来吧来吧,享受生活才是最重要的。”
叶芳姑本想甩手挣开,却被宋楠紧紧抓住小手硬拖着加入其中,五个人你一捧我一捧用雪块堆起了一座大大的雪人,陆青璃寻来一块红布包着雪人的头道:“倒像个新娘子。”
小萍儿打趣道:“你是急着要当新娘子吧,堆个雪人也说像新娘子。”
青璃红了脸看了宋楠一眼,叉着手追打小萍儿,两人在雪地里趔趄奔跑,洒下一片娇嗔笑骂,宋楠微笑看着她们,心中思绪万千。
虽然身负重压,心填块垒,但为了眼前这祥和美满的这一幕,自己也绝不能放弃拼搏,不管有多大的困难,在这个年代,奋进才是唯一的出路。
(明天有事,也许会断更一天,看情况吧,赶得回来就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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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八章 侍读
第一三八章
鉴于昨晚小公爷的绝交之言,宋楠原本推迟改编城管大队的想法不得不加以提前,那日牟斌来正南坊衙门时自己曾提过将城管大队改编为锦衣卫编外人员的建议,而牟斌当时也未加反对,这一回自然需要去讨他示下。
上午时分,宋楠骑着马带着几名旗校赶到了南薰坊的锦衣卫总衙,不过牟斌并不在衙门内,而是因天降大雪,皇上和张皇后召集内外廷大学士各部尚书以及太子等人于御花园赏踏雪赏梅,锦衣卫并东厂首脑牟斌、范亨等人既然要随驾陪同。
宋楠扑了个空,也不知道牟斌何时回来,左右无事,便想顺道拜会南镇抚司镇抚萧琅,南北镇抚司衙门和锦衣卫总衙一街之隔,倒也顺道便利。
萧琅闻宋楠来访,居然亲自迎出了公房,这叫宋楠有些意外,两人在小厅坐下,叙了叙闲话,萧琅忽然神神秘秘的问道:“宋副千户,你此来寻牟指挥可是为了东宫的那件事而来啊?”
宋楠道:“什么东宫?我不懂镇抚大人之意。”
萧琅笑道:“别瞒着啦,好多人可都知道了,你这回来难道不是为了讨牟指挥使的示下的么?”
宋楠摇头道:“镇抚大人,卑职确实不知您所知为何事?我来寻牟指挥却有要事,但和东宫可毫无干系。”
萧琅疑惑道:“当真不知?”
宋楠道:“真不知道。”
萧琅哦了一声寻思道:“那可能是詹事府正在拟定文书,还没下达宣布。”
宋楠愕然道:“詹事府?”
萧琅道:“是啊,你的任职需的詹事府派发公文,昨日一早,詹事府周詹事前来本衙和牟指挥商讨要你去东宫兼任侍读之职,牟指挥自然是同意了,这事你居然不知道?”
宋楠脑子一阵迷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去东宫兼职侍读?自己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听说是太子殿下亲自点名要你为侍读的,宋楠啊,你还真有些名气呢,连太子都知道你在京城,太子用我锦衣卫衙门的人为侍读还是头一遭呢,再说还是个武职,倒也奇怪。”萧琅笑道。
宋楠道:“这件事我确实不知,不会是谣传吧。”
萧琅大笑道:“谣传?谁敢在这等事上谣传?牟指挥昨日心情很好,你是我锦衣卫的人,能得太子青睐咱们面子上也有光,说不定一会儿牟指挥回来便要去你正南坊寻你宣布此事呢。”
宋楠沉思不语,他知道这一定是太子朱厚照的意思,自己帮了他一个忙,他便投桃报李给自己一个詹事府的兼职,虽然侍读之职并不大,大概是六七品左右的闲职,顾名思义不过是太子讲学之际在侧陪同罢了,但其中的意义可大不同,入了詹事府便是太子的人,这是很多人梦寐以求却无法到手的职位。
“消息未宣布,卑职不敢妄加揣度,太子殿下为何选我这个武官来任侍读,我也不太明白。”
萧琅笑道:“无需弄明白,宋千户,进了詹事府便在太子身边了,将来前途不可限量,苟富贵莫相忘啊。”
宋楠忙道:“萧镇抚说那里话来,这叫卑职汗颜无地了。”
宋楠到此时才明白为何刚才萧琅会亲自迎出公房而来,定是因为自己被太子指定任侍读之职的缘故,但是自己这个小小的锦衣卫副千户,还不值得南镇抚司镇抚萧琅挪动屁股亲自出迎。
萧琅极为热情,硬是留着宋楠在此吃了中饭,说皇上赏雪之后必赐宴群臣,吃了中饭牟斌必回。
果然,午后时分,牟斌从宫中回来了,闻听宋楠在南镇抚司逗留,连忙命人来叫宋楠过去叙话,宋楠告辞从镇抚司衙门出来刚入总衙前街,便看见牟斌高大的身影站在衙门口的雪地上,黑堂堂的脸蛋上差点笑出一朵花来。
牟斌携着宋楠的手入了公房,坐下后劈头就是一句话道:“你这宋楠,什么时候和太子殿下攀上交情也不知会一声,倒叫我吓了一跳。”
宋楠忙道:“卑职和太子殿下哪有什么交情,便是这詹事府侍读之事我也是刚刚听萧镇抚说了才知道。”
牟斌哈哈笑道:“不用解释,我又不是怪你,你能去詹事府任职也是我锦衣卫衙门的光荣。”
宋楠道:“那么说来,此事是真的了?”
牟斌瞪眼道:“怎么不真?上午太子殿下在赏雪的时候又提及此事,皇上心情正高兴,已经答允了,我估摸着,下午公文便到。没想到我锦衣卫衙门里还出了太子侍读之人,我可真是意外了。”
宋楠挠头道:“我是武官,侍读之职怕是不能胜任。”
牟斌道:“说的什么话,你不是秀才出身么?上午有人提及你身份不符之事,我便告知皇上你是秀才身份,看不惯边镇鞑子袭扰才投笔从戎入了我锦衣卫,皇上还大大的夸赞了几句呢,说什么:谁言书生无意气,杀敌何须精铁身。”
宋楠道:“多谢指挥使大人了。”
牟斌摇头道:“是你自己的造化,不过詹事府的周詹事说的明白,因你无科举在身,只能为兼职侍读,只行其事,不领其俸,你实际上还是我锦衣卫的人,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宋楠点头道:“明白,我自然是锦衣卫的人,若非大人栽培,我宋楠焉能有今日。”
牟斌呵呵笑道:“这就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上回差点送命,案子也没了结,但你看,马上便喜事临门了,你可知道这侍读之职多少人眼热呢。外廷几位大学士本推荐了几名饱学之士,但太子却一概不用,却点名要了你,可见你有多么幸运。”
宋楠道:“汗颜无地,但愿不负太子殿下期望。”
牟斌笑了笑道:“还是那句话,一切看你自己的造化,不过莫怪我提醒你,太子身边更有亲近之人,虽然太子殿下器重你,但行事当有度,切不可大意。”
宋楠拱手道:“受教了。”
两人聊过这个话题,宋楠这才有机会提及城管大队改制之事,牟斌尚纠结于饷银从何而来的事情,宋楠大包大揽的全揽在自己身上,牟斌承诺的每月下拨的五十两银子宋楠自然也不能拒绝,虽然这么点银子不够塞牙缝的,但收了这笔银子便表示是锦衣卫养着这批编外军余,而若不收,便成了自己养的私兵了,也容易授人以柄。
牟斌提出,这五百人不能全部放在正南坊,要分派到各千户所差用,宋楠暗自骂娘,这等于是自己花钱养人给别人用,但牟斌随即提出交换条件,便是这五百人的名册纳入宋楠统辖之下,亦即是说宋楠只要需要,可在各坊间指挥调度这五百人,这一点让宋楠大喜过望。这么一来,岂不是耳目散布全城,自己知道的事情可不止仅限于正南坊中了。
宋楠浑身轻松的出了锦衣卫衙门,策马奔往城管大队召集五名小队长燕三、马德刚、候中财、秦老八、赵四狗等人宣布好消息,五名痞子头出身的家伙喜出望外,从未想过自己还能混上锦衣卫的身份,平日里见锦衣卫门个个横眉怒目神气活现总是在肚中怒骂连声,但那都是因为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这回真的成了锦衣卫了,虽然只是军余,但内心中的满足感无以复加。
谁他娘的生下来便想当混混?能混上锦衣卫的身份,吃朝廷的饷银,大摇大摆的在街上喝五吆六的欺负人,又不担心被人抓,傻子才不开心呢。
五人对宋楠感激不尽,显然,这么一转变身份,五人便成了五名百户了,这可是一步登天祖坟上冒了高香了。
接下来锦衣卫衙门会下公文为这五百人造册,配衣服兵刃,分配到五城各处千户所等事宜则完全不用由宋楠操心,自有专门人员来办,一旦从地下转为公开,宋楠便有权公然使唤衙门里的相关人员办理了。
傍晚时分,詹事府的公文送达正南坊锦衣卫衙门,千户彭万里看了公文唬的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在自己眼皮底下的副千户宋楠何时得到太子殿下的青睐自己可一无所知,看着别人受器重总是件不开心的事情,彭万里摔了两个杯子之后却不得不堆着笑脸亲自将公文送达宋楠的公房中。
很快,整个正南坊锦衣卫衙门的人都知道了此事,众人错愕之际,不禁也暗暗羡慕宋楠的好运气。
詹事府的送达公文的一名叫马良的主薄,他交代宋楠明日一早便去东宫拜见太子,履行新的职务,同时还偷偷的告诉宋楠说,太子要他带两只新鲜出炉的一品鸭进宫去。
宋楠哭笑不得,真不知道太子殿下是因为想吃一品鸭方便任命的这个职务还是因为其他,总而言之,既然任命下来,自然要进太子东宫之中履职。
(感谢牧笛狼烟兄弟的打赏,今日第二章可能稍晚一些,估计在晚上**点左右。)
第一三九章 赴任
第一三九章
晚间,宋家上下均知晓此事,虽不知这太子侍读是个什么样的官儿,但毕竟是又多了个官衔,总归是个好事;奇怪的是大家都喜气洋洋,唯陆青璃闷闷不乐,也不知为何。
晚饭后,众人闲聊了一会儿,便各自回房歇息,宋楠则在书房内拿了本书局编篡的宫中礼仪的书翻看,以免明日两眼一抹黑出丑;书房门外脚步轻轻,宋楠抬头看去,见陆青璃捧了个点心盒子进来了。
宋楠拍了拍大腿道:“青璃来了啊,过来坐。”
陆青璃脸上一红,这段时间经常来和宋楠厮混,宋楠习惯晚睡,自己便陪着他看书,每次宋楠都要自己坐在他大腿上搂着自己亵玩,真不知道宋大哥的书是如何看下去的。
陆青璃轻车熟路的将小屁股移上宋楠的大腿,宋楠习惯性的伸手搂住她的小蛮腰,伸手入内在她光洁无半分赘肉的腰身上摩挲着。
陆青璃轻声问道:“宋大哥在看什么书?”
宋楠笑道:“是明儿进宫的礼仪讲解,第一次进宫,怕出岔子。”
陆青璃默然无语,宋楠放下书本道:“你今儿有些不对劲呢,平日里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今天从晚饭时候起便没听你说话了。”
陆青璃眼圈忽然红了,仰头看着宋楠道:“宋大哥,你当真要进宫当太监么?”
宋楠愕然道:“进宫是进宫,怎么成了当太监了。”
陆青璃道:“不是说只有太监才能伺候皇上和太子么?那个太子要你进宫去侍读,难道不是要你去当太监?”
宋楠哈哈大笑道:“你原来是担心这个?宫里的官儿可不一定全是太监。”笑了一阵,忽然想起一事,凑到陆青璃耳边道:“我明白了,原来你是怕我进宫当太监便不能再和你好了是么?”
陆青璃脸上滚烫,她正是担心这件事才跑来问话的,在她的想法中,进宫等于当太监,当太监则……则要割了那玩意,那今后宋大哥岂不是……不男不女了么?
“没……我可没这么想,我只是……好奇罢了。”
宋楠笑的差点背过气去,伸手扳过陆青璃的脸蛋亲了一口道:“你可要笑死我了。”
陆青璃佯怒道:“不许笑,我不懂罢了。”
宋楠轻声道:“如果我真的入宫当了太监你怎么办?”
陆青璃哼了一声道:“你又不是当太监,问这个作甚?”
宋楠道:“我是说假如。”
陆青璃想了想,忽然搂住宋楠的脖子将头埋在宋楠胸前不肯抬头。
宋楠道:“怎么了?怎地忽然害羞起来了。”
陆青璃扬起脸在宋楠耳边轻轻吐了几个字:“那我便今晚把身子给你。”
宋楠心头一动,亲吻着她的耳垂道:“原来你今晚是来献身的,是怕过了今晚,明日我便成了太监了。”
陆青璃羞涩不语,伸手从腰间抽出一块白色丝巾来,宋楠问道:“这是干什么用的。”
陆青璃脸红的像天边的晚霞,只是摇头不答,宋楠忽然明白这白丝巾作何用处了,心头登时大热起来,小妮子今晚是真的来献身的,这丝巾自然是要证明自己是个清白身子的道具了。
“宋……大哥。”陆青璃在宋楠耳边轻语道。
宋楠道:“怎么?”
“你和姐姐……好了是么?”
“什么叫好了?我和你表姐不是一直挺好的么?”
“莫装糊涂,你们两个……那个……我都听见了……以为我不知道,那日我听李婶她们私下闲聊说表姐的眉梢散开了,恐怕是圆房了,我初时还不信,后来有几天晚上,表姐半夜偷偷去你房里……我在窗外都听到了。”
宋楠尴尬道:“你……怎地有了这个癖好。”
陆青璃撅嘴道:“谁叫你总是不和我好,表姐倒也罢了,现在又多了个小郡主,你根本没打算要了我。宋大哥,你不能厚此薄彼,我……我今晚可不走啦。”
宋楠目瞪口呆之中,陆青璃缓缓解开丝袄,敞开的衣衫里热气蒸腾,雪白的酥胸被红色的小肚兜遮住小半,一对小汤圆被宋楠把玩多日,如今早已变成大肉包,两粒突起的粉红小纽扣将肚兜撑的几欲破裂。
虽然两人之间已经很亲密了,但每看到陆青璃青葱饱满的弹性身躯,宋楠便会怒勃奋发,今日自然也不例外。
“要了我吧……宋大哥。”陆青璃似在梦呓。
宋楠哑着嗓子道:“你……当真想要?”
陆青璃不答,丝袄无声滑落地上,挺胸抬头俏生生站在宋楠面前,这种站姿使得胸前饱满的更加惊心动魄。
当此情形,宋楠如何再能袖手,一抄手便将陆青璃搂在怀中,伸手探入肚兜内攀上峰顶,轻拢慢捻抹复挑起来,陆青璃脸红似火,整个身子绷得笔直,口中不断发出喘息之声,双手无意识的在宋楠的脸上摩挲。
宋楠打横抱起陆青璃轻巧的身子往隔壁卧房行去,将她放在被窝里,自己也赤身钻了进去,陆青璃蜷着身子颤抖的像风中的树叶,又像是只即将待宰的小羔羊。
“你可准备好了?”宋楠轻声问道。
陆青璃闭目点头,宋楠探手向下轻抚花瓣beilei,不一会花瓣上便沁出露珠滑不遛手起来。陆青璃身子不断的扭动,身体也烫的吓人,小手探下去抓住宋楠的要害熟练的动作,宋楠吸了口凉气,翻身上去一言不发便往里送,只听陆青璃‘啊’的一叫,双手死死扣住宋楠的肩头,指甲嵌入肉中,小口张开,像极了濒死离水的鱼儿(此处略去一万字)。
一番苦痛之后,苦尽甘来,仗着一股狠劲,陆青璃抵死反击,惹来宋楠重重鞭笞,直折腾到半夜时分,陆青璃软如面条再无反抗之力,宋楠畅心适意,将那一腔菩提之水倾入红莲两瓣之中,相拥沉沉睡去……
良宵苦短,一觉醒来已是天亮,宋楠感觉身边空空如也,转头看去,陆青璃也不知去向,掀被而起,不觉哑然失笑。
垫单上又被剪了个大洞,昨晚那白色丝巾显然没派上用场,陆青璃和叶芳姑不愧是表姐妹,行事风格都如此相近,为了不留下罪证,或是要留下纪念,两姐妹的选择都是将垫单上的落hong之处割下去自行保管。
可怜宋楠的垫单连遭横祸,也不知替宋楠收拾屋子的萍儿再见此情形该作何想法。
……
晨起去正南坊衙门闲坐吹牛片刻,詹事府便派人前来接宋楠入宫,宋楠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便随来人前往内城。
骑马行了近一个时辰,带路的詹事府主薄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堆礼节,听的宋楠昏昏欲睡,终于到了皇城东安门外。
广场上数百士兵正在清理积雪,湿漉漉的地面上,水磨砖光滑平整光可鉴人,高高的东安门城楼上下,另有宫城守卫百余人值守,宋楠知道,这些都是五军营叉刀手。
皇宫中守卫的兵马近万人,皇上贴身的侍卫有锦衣卫大汉将军一千五百余人,外加三千营红盔将军两千五百余人,再有带刀府军前卫四十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另有明甲将军五百余人;而外围皇城宫门守卫便是五军营的三千叉刀手。
当然这些人并非全数当值,而是分班轮值,但即便如此,皇城内每时每刻都有数千人在守卫,可见皇家的威严和保护措施多么得力。
入了广场,詹事府主薄和宋楠下马步行,在皇城左近谁也不能骑马坐轿,沿着清扫出来的湿漉漉的路面走进东安门高高的城楼下,只见一名太监正站在城门洞内跟一名军官模样的人谈笑风生。
宋楠一眼便认出那太监是谁,那正是太子身边的贴身太监之一小谨子,大号叫做刘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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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零章 东宫
第一四零章
刘瑾早已看到宋楠一行,却装作没看见,待宋楠远远拱手打招呼的时候,刘瑾这才转身迎出来笑道:“宋千户好,哦对了,该叫你宋侍读了,太子殿下吩咐咱家在此迎候多时了。”
宋楠笑道:“有劳了,路远雪滑不敢快马而行,教公公久等了。”
刘瑾呵呵笑道:“无妨,咱家来接你入宫,否则恐怕赵把总不会放你进去。”
刘瑾身后那名军官笑道:“刘公公说哪里话,但你一句话,本官还敢不放行么?”
刘瑾也哈哈笑道:“开玩笑罢了,这位宋侍读可是太子殿下点名要的人,我也不得不出来迎候,把总可看清楚他的长相,来日他入宫的次数定不在少数,虽然詹事府会配给腰牌,但次次验腰牌难免麻烦,来来来,你二位亲近亲近。”
宋楠微笑上前拱手道:“赵把总好,下官宋楠,今后还请多关照。”
赵把总拱手笑道:“好说好说,久仰宋千户大名,没想到宋大人一表人才,原是个翩翩少年郎,倒是有些教人意外。”
宋楠有些诧异,却见赵把总凑上来轻声道:“胆敢跟东厂的番子干架,这份胆色兄弟是极为佩服的。”
宋楠呵呵一笑,不想在此事上多说什么,只打哈哈敷衍带过。
宋楠跟随刘瑾进了皇城,游目四顾,不觉暗叹皇城之雄伟瑰丽,但见宫殿高大鳞次栉比,红墙黄瓦阔道高阶,来往宫人穿行,游廊花树密布。
见宋楠看的发呆,刘瑾微微一笑道:“太子殿下居文华殿,在宫城之内,沿着这条大道直走便到了。”
宋楠点头,一眼瞥见几名头戴尖顶冠脚蹬白边靴子、身上穿着宽大锦袍系着小绦的家伙列队走过,不觉慢下了脚步。
刘瑾轻声道:“莫要多事,这是番子们出宫公干。”
宋楠低声道:“东厂便在左近?”
刘瑾往北一指道:“沿内城河往北,过光禄寺尚膳间相邻的便是,快走快走,范亨来了。”
宋楠偷眼一瞧,见北面沿河的大道上,几十名番役簇拥着身材肥胖披着黑色大氅的范亨正往这边走来,刘瑾加快脚步,拉着宋楠上了东华门吊桥,东华门的宫城守卫均认识刘瑾,纷纷打着招呼,刘瑾闭口不答,亮了腰牌后拉着宋楠直入宫城。
范亨也要入宫办事,一行人跟着刘瑾和宋楠的身后来到东华门外,看着前面两人的背影有些眼熟,于是问守门的禁军将领道:“前面两人是谁?”
守门将领忙道:“回范督主,那是文华殿的刘公公,跟着他的是个那个好像叫宋楠,倒是眼生的很。”
范亨脸色阴沉,喃喃道:“宋楠……这小子混进东宫了。”
……
东华门一进,过了通集库再过了一条宫城内的小溪便可见文华殿在西北方矗立,高高的殿顶突于绿树之巅,飞檐上的红色琉璃瓦极为醒目,刘瑾明显活跃了起来,指点着周围的精致给宋楠介绍。
“咱们文华殿所在风景最是清雅,这是冬季,若是春夏的时候,路两边百花盛开,香气扑鼻,景致那叫一个美;要不然内阁阁老门干什么的将公房设于文华殿左近?怕也是爱了这地方的清幽美景。”
宋楠点头微笑,心道:“原来内阁在宫内也有办事之所,而且还在太子居处左近,恐怕不是为了贪图什么风景,而是为了能就近教授太子治国之道才是。”
不一会两人便来到文华殿前,大大的殿前广场上一左一右两座大花坛,虽是隆冬,花坛上却有梅花怒放,数丛修竹苍翠欲滴植于殿侧,倒是很有一番雅致之感。
殿门前值守的两名小太监见到刘瑾极为恭敬,而刘瑾却也脸上显出上位者的冷漠来,漠视小太监的行礼问好,只快步带着宋楠走入殿中。
左弯右拐穿过一道园子和几处回廊,沿途众多宫女太监见到刘瑾纷纷躬身问好,刘瑾俨然是太子宫中的首领,只淡淡点头,偶尔叫停几名训斥一番,一路带着宋楠来到后殿的一处偏厅内。
“宋侍读,太子殿下正在听刘大学士讲学,估摸着还有半个时辰,你先在此等候,我去伺候着,一会儿进学下来太子殿下便会来见你。”
宋楠微笑道:“辛苦刘公公了,公公请便。”
刘瑾笑道:“你莫拘束,咱们今后常见面,都是自家兄弟,那日若非你相助,我们也不能脱身,客气话不用多讲,今后若有何需求,但说便是。”
宋楠点头答应,刘瑾命人给宋楠上了茶水,自己掀帘出去了。
宋楠坐在椅子上喝着茶,看着室内的摆设,倒也觉得寻常之极,看来皇宫只是外表雄伟瑰丽,内部的摆设和装饰甚至不能和自己的宅中相比,只是地方大些,仆役多一些罢了。
等了不知多久,宋楠都喝了三杯茶水了,这才听到外边脚步杂沓,只听见有人高声道:“这刘健,把我当什么了?训斥我就像是训斥下人一般,真是气死我了。”
一旁有人劝解道:“太子殿下息怒,刘大学士就是那般性情,也是对于讲学之事而言,并非对太子不敬。”
“呸,这些大学士一个个眼高于顶,把谁放在眼里了?便是父皇有时候也被他们辩的哑口无言,我真是烦透这讲学之事了,偏偏父皇看重此事,真是无可奈何。”
“太子殿下息怒,偏厅中还有人等着见你呢,先消消气见了人之后咱们再想办法。”
“不见,见什么见,又是那帮无聊的家伙来见我,说些不痛不痒的话,我今儿不是还要去射箭么?替我准备盔甲弓箭去。”
“殿下莫急啊,要见你的是宋楠啊,您忘了?他刚刚成为詹事府侍读,今儿第一次来见您,您难道不见么?”
“宋楠?哎呦,差点忘了这事,我更了衣去,你们带他来书房见我。”
声音脚步渐渐远去,偏厅的帘幕却被掀开来,这回进来的是张永,宋楠赶紧站起身来拱手道:“张公公好。”
张永笑咪咪的摆手道:“宋侍读好,身子可大好了?”
宋楠知道当日自己中毒之时便是张永带了太医来替自己解毒的,对他颇有好感,笑道:“劳公公操心,已经康复了,上回的事情多谢张公公援手,否则我可就见了阎王爷了。”
张永笑道:“客气什么?帮人便是帮己,宋侍读不也帮过我们么?咱们这么谢来谢去的也没意思,今后都在一处,有话慢慢再说,现在赶紧跟我来吧,太子殿下在书房等着见你呢。”
宋楠跟着张永出了门往后面走,穿过一道回廊便见到几名太监宫女站在一间屋子外边侍立,张永站在门口高声道:“殿下,宋侍读来了。”
太子在屋内发话道:“快请。”
张永一掀布帘,宋楠迈步进去,见朱厚照一身厚厚的锦袍穿的像个洋娃娃正站在书案边朝门口看,忙上前行礼道:“卑职宋楠见过太子殿下。”
朱厚照哈哈一笑,绕过桌子来到宋楠面前道:“不必拘礼,宋楠,咱们又见面了。”
宋楠笑道:“是啊,多谢太子殿下提携,宋楠何德何能……”
朱厚照一摆手道:“别说这些,别人帮我忙,我自然要报答,上回听说你中了毒差点没命,我便知道是因为那日之事有人要对你报复。可惜小永子带去的太医没什么用,不过你也算是命大,能挺过这一关也算是天意。我思来想去,还是要给你个官儿才成,这不,便央了父皇给你个侍读的官儿,你可不要嫌小啊,我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宋楠微笑道:“能在太子身边伺候乃是宋楠求之不得之事,怎会嫌小呢,对了,我带了几只烤鸭来,太子殿下可要尝一尝?”
朱厚照喜道:“尝,当然要尝,快拿上来,好多天没吃,一想到那个味儿我都快馋的流口水了。”
宋楠呵呵一笑,随身之物早由小太监提着送来,宋楠打开食盒,里边的鸭子尚且温热,只见朱厚照一把将书案上的纸张砚台等物扒拉开来,道:“就在这里吃,就摆在书案上。”
宋楠翻了翻白眼,只得将食盒摆上,小太监们迅速跑去取了碗碟,宋楠就这炭火将鸭子面皮烤热,就在太子的书桌上摆开了烤鸭宴。
朱厚照吃的满嘴流油啧啧称赞,一只鸭子很快入了肚,还待再吃,张永忙道:“太子殿下,一次吃太多反倒不美,反正宋侍读可以经常进宫,咱们悠着点。”
朱厚照点头道:“过犹不及,说的很对,宋楠,今后进宫来可都要带着这美味来。”
宋楠点头答应,看着书桌上一片狼藉,不禁想,若是皇上知道自己这个新任的侍读来到宫中的第一件事便是让太子糟蹋了这个昂贵的楠木书桌,不知该做何想法。
第一四一章 射画
第一四一章
谈谈说说中,宋楠问及太子讲学之事,这一下子便触动了朱厚照的话匣子,连番诉苦不迭。
“别提啦,我这个太子日子过的比你们还惨,每月逢单日须得受傅于翰林院诸学士,隔三岔五,内阁的大学士们也会受父皇委托前来督看,什么‘味道研经’‘读史为鉴’,简直烦透了,学士们都是一番可憎嘴脸,还有的借父皇之言训斥于我,真是味同嚼蜡苦不堪言。”
宋楠无言以对,这位未来的正德帝对读书厌恶至此,倒是出人意料,自己这个侍读的官儿恐怕不好当,因为看得出来,太子一旦出阁讲学脾气一定不会好,看什么都不舒坦,难免殃及池鱼,还是把话说在头里少惹事为妙。
“太子殿下,蒙你赏识赐予侍读之职,但我自知才浅学疏,讲学之事上定然不甚了然,来陪太子殿下散散心说说话倒是无妨,太子殿下可莫要逼着我去受那份罪去。”
朱厚照笑道:“怎么会,侍读有六位之多,我要你来侍读可不就是不希望又来一个面目可憎的家伙来督促我讲学么,你常来宫中,咱们也就是散心谈天,说说宫外的趣事罢了。”
宋楠呵呵笑道:“那我可放心多了。”
朱厚照摆手道:“走,小谨子安排了射箭,你跟我一起去玩玩去。”
太监们替朱厚照换上盔甲,来到一处庭院之中,见一排箭靶已经就位,几名侍卫捧着弓箭站在那里等候,朱厚照兴高采烈拿起弓箭道:“瞧我百步穿杨。”
众人屏息静气,只见朱厚照像模像样弯弓搭箭,对准庭院一侧的箭靶一箭射出,箭支宛若流星赶月一般急速飞出,众人赶紧喝彩,谁知彩声喝了一半赶紧收住,原来那箭支擦靶而过射入墙上钉住,竟然没有射中。
朱厚照恼怒的将弓箭一扔道:“换一把弓来,这弓箭不堪用,明明瞄得准准的,怎地偏了这许多。”
刘瑾赶忙呵斥小太监换了一张弓箭,朱厚照再次弯弓搭箭射去,然而又是一个空靶子,朱厚照的脸上挂不住了,脸色也变的难看,有些恼火的弯弓搭箭又要射去,宋楠忙道:“太子殿下且慢。”
朱厚照转头道:“怎么?”
宋楠道:“下官在蔚州军营之中习过射箭之术,军中的神箭手也未必能箭箭中的,但他们射空之后会适时调整,射箭忌讳心浮气躁,太子殿下静静心,第三箭必中。”
朱厚照道:“哦?射箭还有这么多讲究?”
宋楠道:“当然,军中的神箭手射靶之时还会在箭靶上画上鞑子的画像,以增加心中对鞑子的憎恶,无论对准头还是力道都有很大的加强,很是管用呢。”
朱厚照摆头下令道:“小谨子,贴张画像在靶子上。”
刘瑾道:“贴谁的?鞑子的么?这可要画师来画的。”
朱厚照道:“不用,便贴刘大学士的,讲学堂不是有他的画像么,今儿他不是骂了我么?我要给他来个一箭穿心。”
众人尽皆傻眼,张永凑上来道:“殿下,这可使不得,传出去还了得?”
朱厚照道:“传出去?你们谁不耐烦了在外边乱说?”
众人无语,宋楠也翻翻白眼,这位太子爷对读书该有多么痛恨可想而知,不过只是射其画像而已,又不是真的射人,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小太监取了刘健的画像过来挂在靶子上,朱厚照卯足了劲拉动弓弦,宋楠在其身后替他摆了摆手臂位置,轻喝道:“射。”
朱厚照一撒手,箭支飞速而出嗖的一声正中靶心,箭支钉在画像的右眼上,将画像的右眼射了个大窟窿。
朱厚照放声大笑道:“果然有效,看着他我便心中怒气勃发,这一箭是我练射箭以来射出的最好的一箭了。”
众人连声夸赞,刘瑾则赶紧命人取下画像销毁,这等事可万万不能传出去,一旦传出,朝堂上那帮文臣非炸了锅不可。
宋楠鼓掌道:“太子聪明的很,一点便透,不过以后练射箭还是弄些鞑子的画像贴在靶子上为好,鞑子袭扰我边镇,太子爷练习箭术将来定边平虏也是段佳话。”
朱厚照笑道:“说的是,刘大学士是无辜的,他不过想让我学些治国之道罢了,刚才我也只是玩笑而已,小永子,明儿叫画师画几十幅鞑子的画像来备用。”
张永赶紧答应,朱厚照得意洋洋的去查看射中的箭靶,刘瑾悄悄凑到宋楠身边道:“宋侍读,多谢你了,太子殿下若是日日射学士们的画像,我们的脑袋也不保了。”
宋楠笑道:“刘公公怎地这般客气,太子什么都懂,只需引导得当便可。”
刘瑾挑了挑大指道:“还是宋侍读眼力强,今后可要多陪陪太子殿下。”
宋楠微微一怔,刘瑾这话是夸赞不假,不过宋楠却听出了一股酸溜溜的味道来。
朱厚照对兵马打仗骑射之事兴致极大,边练习射箭边问些边疆之事,宋楠也将在蔚州和鞑子交战之事说给他听,说到要紧之处,朱厚照睁大双目攥紧拳头也跟着紧张不已,当听到蔚州大捷那一场以少胜多的战斗之时,朱厚照羡慕的道:“没想到你我年纪相仿,我天天在这宫里不见天日,你倒是杀鞑子驰骋疆场立下大功了,真是羡慕你啊。”
宋楠笑道:“太子是学经世治国之道,我等只是莽夫罢了,将来太子将大明朝治理的井井有条国力强盛,到时候鞑子也不敢有所异动了。”
朱厚照道:“不,我将来定要亲自率大军和鞑子打一仗,听说鞑靼国最近在边镇闹腾的挺欢,我倒希望他们闹得凶一些,到时候我便一举将他们灭了,教父皇和大臣们看看我的本事。”
宋楠道:“太子雄心壮志,我相信会有那么一天的。”
朱厚照道:“到时候咱们一起去,小谨子小永子他们都去,每个人都要立下战功,那才叫风光呢。”
刘瑾笑道:“奴婢们等着这一天,跟随太子殿下驰骋疆场杀鞑子去。”
朱厚照双目放光,显然十分的向往,宋楠本以为他不过是过过嘴瘾罢了,但看这架势一旦有机会,朱厚照说不定真的会亲自去过一把瘾也未可知。
中午朱厚照留下宋楠用饭,说是留下吃饭,也不过是太子单独用膳,宋楠和太子身边的几名太监同席用饭而已,当然宋楠也需要这个机会和太子身边的几名贴身太监拉好关系。
在刘瑾和张永的介绍下,宋楠认识了其他几名同席的太监,胖墩墩中年太监名叫马永成,笑眯眯的高凤、一脸皱纹的罗祥、精干的魏彬、面目阴沉的丘聚、眉眼活络的谷大用。
宋楠也很干脆,从怀中拿出准备好的银票来每人奉上见面礼一百两,宋楠来之前便想的很明白,不管太子对自己如何看重,要想在东宫中混,少不得要跟这些家伙打交道,钱财的孝敬在所难免。太监爱财众人皆知,也不用费心准备什么礼物,有时候**裸的银子孝敬比什么都管用。
众太监见宋楠伶俐懂事,对宋楠也逐渐热乎起来,敬酒的敬酒,夹菜的夹菜,个个热情有加,可见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有钱能使鬼推磨的话是至理名言亘古不破。
午后朱厚照要午睡休息,宋楠便告辞出宫,朱厚照叮嘱他每月固定逢三逢五日便进宫来,这是出阁讲学的日子,侍读自然要在场,同时平日闲暇之时也可来一起玩耍,宋楠一一答应。
辞了出来,刘瑾因要伺候朱厚照午睡不能送行,张永便代替他送宋楠出宫,行到僻静之处,张永忽然拉住宋楠轻声问道:“宋侍读,那日下毒害你的凶手可曾有了眉目?”
宋楠不愿暴露自己正在查探此事,于是道:“恐查不出名堂来,下毒之人行踪诡秘的很。”
张永见左右无人,凑近宋楠耳边道:“宋侍读,我跟你透个消息,咱们太子身边的几位公公私下里也谈及此事,刘瑾和我都认为这是东厂的人捣的鬼,那日你帮我们脱困,东厂的人定是恨极了你,对你下毒也是报复行为。”
宋楠道:“没有证据怀疑也无用,我也觉得是他们,可是有什么用?”
张永道:“这帮可恶的东厂狗,可惜我们拿他们无能为力,我也只是提醒你防备他们再次向你下手。他们像是疯狗,咬上了便不会松口,我见你为人不错,有心与你结交才跟你说这些话,换做他人我是绝对不会说的。”
宋楠拱手道:“多谢张公公了,日后还请多多关照才是。”
张永道:“那还用你说么?太子殿下对你不错,今日是我见他最开心的一天,不过你也要当心,有些人可能因此嫉恨于你,可不是人人都像我这般的厚道。”
宋楠一怔道:“怎么?太子对我不错也会招人嫉恨?”
张永笑道:“你以为呢?这可是太子,未来的皇上!身边人争宠吃风不是很正常么?慢说是你,便是咱家在太子身边也不得不提防身边人,总之你小心便是,咱们互通声气,若有什么消息咱们哥两多联络便是,我等无害人之心,但他人若想害我们,总不能束手就擒不是。”
宋楠缓缓点头,其实自己也明白,太子身边的这些太监也定不是铁板一块,相互间倾轧争宠也是寻常之事,但没想到的是这么快这张永便来拉拢自己,看来他们之间矛盾比自己想象的要剧烈的多。
出了东安门外,阳光映在雪地上灿烂刺眼,宋楠牵过马匹跟张永拱手告别,翻身上马沿着冰雪正融的干净街道疾驰而去。
第一四二章 现身
第一四二章
宋楠在文华殿陪朱厚照射箭的时候,英国公张懋正在和孙儿张仑谈论此事。
一身戎装的张仑刚刚从奋武营中赶回来,老爷子催的急,张仑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一路策马狂奔回来,连脸上的汗珠也没来得及擦一擦。
“坐下说话。”张懋指指对面的凳子。
张仑依言坐下,看着张懋静等他说话,他很少敢直面观察老爷子,平日和张懋说话也大多在屋内,也看不仔细,今日在灿烂的阳光下,张懋脸上的皱纹清晰可见,根根纵横交错宛若斧削刀刻,斑斑点点的老人斑也显得格外的醒目,张仑的第一反应是:老爷子老了。
“仑儿,那晚爷爷要你将宋楠赶出京城,你可有什么行动么?”张懋眯着眼,看着花坛中积雪消融后露出的尖尖绿芽缓缓问道。
张仑正在胡思乱想,张懋的忽然发问吓了他一跳,忙道:“孙儿已经着手在办,我打算以探听到的宋楠在蔚州卫军营中的可疑身份为要挟跟牟斌摊牌,这宋楠根本不是什么锦衣卫安插在军中的暗哨,而是牟斌为了和东厂争功,硬生生将其变成锦衣卫试百户;本打算今日午后去南薰坊锦衣卫衙门跟牟斌谈及此事,以此为胁要牟斌将宋楠调出京城,最好是离得远远的,免得他再骚扰小妹。”
张懋缓缓点头道:“办法倒是不错,牟斌一定会照办,这事说大不大,但若透露给范亨知晓,范亨一定会大做文章,牟斌肯定很是忌惮。”
张仑道:“我也是这么想,这么说爷爷是同意孙儿这么办了?”
张懋不答,眯眼仰头看着阳光,静默半晌之后道:“不用去办了,宋楠的事儿暂且搁下不管。”
张仑一愣道:“为什么?难道爷爷同意将妹子跟宋楠交往?”
张懋摆手道:“笑话,我怎会同意此事,只是突然有了变故,这个宋楠暂且动他不得。”
张仑道:“为何?”
张懋道:“昨日皇上邀文武百官赏雪之时,太子当面向皇上要求授宋楠为詹事府侍读之职,皇上居然同意了,这个宋楠不简单啊!虽然侍读不是什么大官儿,但太子点名提出此事,咱们便动他不得了。”
张仑哑然失笑道:“什么?宋楠当太子侍读?这也太好笑了吧,他是个武官啊,皇上居然会同意此事,这可真是太让人意外了。”
张懋白了张仑一眼道:“有何意外的?且不说这宋楠本是秀才身份,也有一定的学识,太子当着群臣的面提出这个小小的要求,皇上便是认为此人不适合也不会当面回绝。皇上身体越来越不好,这大明江山迟早要交到太子手上,在群臣面前驳斥太子提及的小小要求,岂不是让太子难堪?将来太子如何统御群臣?皇上这是有深意的,一个宋楠固然无关紧要,但皇上考虑的是维护太子的颜面和权威,我想多半私下里皇上会因此事训斥太子,但任命既下,那是不可更改的。”
张仑恍然,暗骂自己愚蠢,毕竟姜桂之性老而弥坚,爷爷看上去老了,实际上考虑问题比自己不知精深了多少倍。
“亦即是说宋楠既入东宫,便已经是太子的人了,咱们若是此时动宋楠,便会被视为同太子作对,这事儿还真是不能做了。”
张懋点头道:“你明白就好,太子乃未来之君,惹恼储君实为不智,从太子点名要宋楠为侍读的事情来看,太子和宋楠之间或许有私交之事,这个宋楠,老夫倒是有点对他感兴趣了,这一回算他运气好,刚好有此事救了他,不然他可今生都别想来京城为官了。”
张仑皱了眉头道:“爷爷,那晚我对宋楠毫不客气的怒斥,您想他会不会在太子面前编排咱们的不是呢?”
张懋呵呵一笑道:“我倒是希望他如此,那样一来他的死期便到了,勋戚乃是大明之中流砥柱,这一点太子岂会不知?皇上为何将京营中军都督府等要害部门交予勋戚之手?还不是足够信任我们,宋楠要是聪明人便不会想着如何诋毁我们,而应该低调行事,否则,太子定会将其踢出东宫对我们示好。另外,太子和这宋楠之间到底有何渊源还不清楚,太子无长性,也许宋楠花言巧语迷惑了他一时,时间一久,或许便会弃之如敝履,到时候再动他不迟。”
张仑想将宋楠为太子出宫解围之事告知张懋,但旋即又压下念头,这会子说这些,老爷子定怪自己不及时告知他此事,或会引来一番责骂。于是问道:“那妹子怎么办?既然一时半会儿动不了宋楠,总不能老是将她禁足家中,柳氏说她已经好几餐没吃了,送进去的饭菜尽数原封不动的端出来,这样下去,岂不小命都没了。”
张懋叹了一声拍着扶手道:“家门不幸,罢了,她不是很尊敬你么,你去劝劝她,说些好话儿哄哄她,看来和定国公府的婚事须得操办下来,万一这妮子为宋楠所迷惑做了伤风败俗之事,那便麻烦了。”
张仑道:“他敢,宋楠要是敢这么做,拼着得罪太子我也要将其大卸八块。”
张懋摇头道:“我担心的倒不是宋楠,其实看媗儿这个样子,我倒觉得是媗儿的一厢情愿,照宋楠的作为来看,他应该不会不明白他和媗儿之间绝无可能,惹恼我们国公府对他有甚好处?”
张仑道:“我要去找宋楠谈一谈,告诫他别打歪主意。”
张懋点头道:“也好,你去吧,爷爷在这里想些事情,叫人勿来打搅。”
……
宋楠出宫回到正南坊,刚进锦衣卫大门,李大牛便迎了上来,凑在宋楠的耳边道:“楠哥儿,中午那鸿运赌坊的黑虎送了信来,说那个孟小四现身了。”
宋楠喜道:“真的?你没动手吧。”
李大牛道:“你不是说这件事不让衙门里知道么?我岂会带人动手,我抽空回去叫了叶姑娘,叶姑娘去了赌坊盯着呢,叫我等你回来请你示下。”
宋楠翻身上马道:“你跟我来,可别让那厮给跑了。”
李大牛赶紧在院内拉了一匹马跟着宋楠出了衙门,两人先驰往叉街的自家一品鸭铺子里换掉了锦衣卫的服饰和兵刃,只穿了两件伙计的衣服步行前往永定门大道桥东的鸿运赌场,过了大街远远便看见叶芳姑扮作一个青年公子站在赌坊门外的小摊边张望,见到宋楠叶芳姑忙走了过来。
“人呢?”宋楠问道。
“进去一个多时辰了,我进去看了一次,正赌的欢呢。”叶芳姑道。
宋楠道:“可有同伙?”
叶芳姑道:“不知道,我怕打草惊蛇,所以没敢动手,想等他出来再拿了。”
宋楠点头赞道:“做的好,大白天的在赌坊里拿他,消息定然走漏,会引起幕后之人的警觉,你和大牛在外边守着,我进去一趟,看看货色,再问问黑虎可有同党。”
叶芳姑和李大牛答应了,宋楠将头上的小布帽压到眉梢,低着头佝偻着身子往鸿运赌坊中行去。
赌坊中人声鼎沸,几张桌子边人头攒动爆满,外边白雪皑皑寒冷刺骨,这里边却闷热的让人窒息,赌徒们身上的臭气熏得人几欲呕吐。
上回来扮了个中年小胡子,这回来是个青衣小伙计,门内的两名大汉再一次不认识宋楠了,瓮声瓮气的道:“这位兄弟,先拿现银换筹码,这里可不赊账。”
宋楠伸手在腰间掏出一锭银元宝晃了晃道:“放心,银子有的是,你们老大黑虎在哪儿?”
两名大汉道:“兑银子在柜台小窗,虎爷在陪人赌钱呢。”
宋楠道:“叫他过来。”
一名大汉瞪眼道:“做什么?”
宋楠将银元宝往他手里一塞道:“再多问一句话这银子便不是你的了。”
两名大汉喜出望外,赶紧紧闭嘴巴抢着去最里边的一张桌子上将黑虎拉了出来,黑虎不明所以,被两人拉的趔趄,口中骂骂咧咧的叫道:“你们两个狗日的作甚?老子刚刚抓了副好牌……”
“这位爷要见你。”一名大汉道。
“管他娘的,天王老子叫我也不成。”黑虎嘴上毛毛躁躁,眼睛看着站在门口的宋楠,从眉眼之间忽然认出了宋楠,张大嘴巴瞪大眼睛道:“哦……你……你是……宋……”
宋楠摆摆手道:“黑虎老大好。”
“好好。怎么才来,快进屋喝茶。”黑虎反应过来,回头看了看赌徒们,见无人注意,这才赶紧弯腰撅屁股请了宋楠进了隔间,亲自用脏的乌黑的茶盏给宋楠倒茶。
宋楠摆手道:“不用忙活了,那厮是哪一个?”
黑虎低声道:“就那孟小四一个人,刚才我便是跟他在一桌赌钱,这厮也不知是不是老婆跟人跑了,赌场上硬是得意,今天又赢了不少。”
说罢凑到窗户眼上指着一个穿黑棉袄的背影道:“您瞧,就是那厮。”
宋楠凑上去看去,只见一个穿着黑棉袄带着棉帽子相貌猥琐的家伙正喜笑颜开的大呼小叫,看来正在春风得意之时。
“有同党么?”宋楠边观察边问道。
“没瞧见,那晚上来的人一个没见,就这孟小四一人。”
宋楠点头道:“好。”
黑虎道:“您老要在这里抓人?要不要小的叫人帮忙?”
宋楠摆手道:“不用,我等他出去再拿他,在这里人多杂乱,难免引起恐慌,另外对你这赌坊的生意也有影响,怎么样,爷对你还算照应吧。”
黑虎连连作揖道:“您就是我亲老子,比我亲爹还照顾小的。”
宋楠摆手道:“别废话,不要惊扰他,让他玩个尽兴,我去外边等他。”
黑虎忙道:“带壶茶出去喝?要不带点点心出去吃?”
宋楠皱眉道:“怎么这么多废话?给我放精神点。”
黑虎点头哈腰道:“是是,您慢走。”
宋楠出了赌坊,赶紧大呼几口新鲜空气,里边臭气熏天,差点都要被熏晕了。
第一四三章 拿人
第一四三章
三人站在对面的街边等着孟小四出来,过了不到一炷香时间,黑袄黑帽的孟小四揣着鼓鼓囊囊的钱袋出了赌坊,看来今天的运气又不错,赢了不少。
宋楠打个手势,三人远远跟上去,大街上还是不好动手;那孟小四哼着小曲儿大摇大摆的往北行去,过了几条街道,在一间挂着红灯笼的小楼前站住了。
叶芳姑红了脸啐了一口道:“下流坯子。”
宋楠这才注意到那小楼的门口内涌出几名穿红戴绿的女子,莺莺呖呖的拉着孟小四说话,原来是一家ji院。
那孟小四果然是来寻欢的,半推半就的被几名女子拉了进去,宋楠带着三人也来到楼前站定,里边的几名粉头赶紧冲上来,挽着三人的胳膊娇声道:“大爷,进去玩玩,保管你舒坦,大冷天的,里边有温泉洗浴还有姑娘陪着洗,多自在啊。”
叶芳姑皱眉一甩胳膊,将身边的一名粉头甩了个趔趄,那粉头娇嗔道:“哎呦,这位小爷好大的气力,留着点气力待会使啊。”
宋楠差点笑出声来,叶芳姑见两名粉头挽着宋楠的胳膊不放,胸口挤压着宋楠的胳膊,登时气不打一处来,上前剥开两人的手臂甩在一边怒道:“放尊重点。”
众粉头面面相觑,不知这位眉清目秀的为何发这么大的脾气,宋楠凑在叶芳姑耳边道:“别这样,这里边倒是拿人的好所在,放轻松点,别惹人生疑。”
叶芳姑悻悻道:“你恐怕故意选了这地方吧。”
宋楠愕然,凑在她耳边道:“你也不瞧瞧这些粉头的摸样,个个阔嘴厚粉,看着都要吐,十个加在一起也没你生的好看,你把我想的也太不堪了吧。”
叶芳姑道:“不许你拿我跟这些人比。”
宋楠举手投降道:“好好,当我说错话了,办正事要紧。”
几名粉头见宋楠和叶芳姑嘀嘀咕咕指指点点的有些不耐烦了,有人认定这三个家伙不是来玩乐的,扭了屁股便往回走不再搭理三人,却没想到三人居然迈步往楼里走。
“假正经。”众粉头暗骂一句,忙又堆上笑脸上前招呼。
三人被簇拥着进了大堂,宋楠扫目一看,孟小四已经不见了踪影,想必已经猴急上楼去办事了,于是迈步便往楼上走,一名粉头叫道:“唉唉唉,三位还没点姑娘呢,怎地便往楼上走了,这般急么?”
叶芳姑冷着脸指着其中三人道:“你,你,还有你,就你们三个了。先去洗了脸再上来陪我们,瞧你们那一脸上的厚粉,跟钻了面口袋似的,也不嫌恶心。”
三名粉头目瞪口呆,相互对脸打量,忽然觉得这客人所言不差,三个人脸上的粉就像夏天干涸的田地一般都裂了细细的缝了,看着着实吓人。
“你当老娘想擦粉么?还不是老娘岁数大了,你们这些嫖客就喜欢嫩的,我呸,洗就洗,待会可别嫌老娘皮糙。”三人心中大骂。各自去洗脸去了。
宋楠三人甩了粉头的纠缠,快步上了二楼,走廊上的房间门都紧闭着,里边传来调笑打骂呻吟喘息的各种声音,听得叶芳姑面红心跳,不住的低声咒骂。或许这里的场景勾起了她在蔚州乔装杀人的不愉快回忆,叶芳姑的手握紧了腰间的剑柄,似乎有随时爆发的可能。
宋楠赶紧握住她的手以示安慰,见走廊上所有的门窗都关闭的紧紧的,有些发愁该如何去找孟小四所在的房间;正在这时,一间屋子的门开了,一名双鬟婢女拎着一个食盒出了门来,显然是送点心茶水进房给嫖客食用的,宋楠忙上前问道:“敢问刚才上来的那位客人在那间房?”
小婢女道:“哪一个?”
宋楠道:“黑棉袄黑帽子的,身子胖墩墩的,长相有点难看的。”
小婢女指了指自己刚出来的那间房间道:“哦,就是那一间,我刚送了点心进去。”
宋楠道声谢,三人迅速来到那房门前,里边传来一男一女的淫.荡的笑声,宋楠一使眼色,李大牛抬起脚来‘哐当’一脚踹开房门,屋内,那孟小四正搂着那粉头灌酒,那粉头坐在孟小四的腿上,衣衫半解,露出白花花的胸脯,情形极为不堪。
房门被踹开,两人均惊愕的朝门口看来,李大牛冲进屋内,一把揪住孟小四的衣服将他从凳子上拖了下来,粉头尖声大叫起来,孟小四身手倒也灵活,一个翻身便站起身来,身手在腰间乱摸,想必是要取兵刃。
叶芳姑沧浪一声从外袍掩盖的腰间抽出短剑飞身而上,剑尖指着孟小四的眉头将其迫的再次坐到地上,同时飞起一脚踹在那粉头惊叫张开的嘴巴上,将她的叫声踹回肚子里,喝道:“不许吵,再吵宰了你们。”
孟小四被短剑指着眉尖,不敢再动弹,只惶然问道:“朋友,那条道上的?有话好说,何必如此?”
宋楠伸手从他腰间搜出一柄匕首,在手中耍来耍去,笑道:“你在鸿运赌坊赢光了小爷的钱,小爷穷的要上吊了,死之前特来取你的命。”
孟小四看着宋楠道:“这位兄弟,我看你面生,不记得跟你赌过钱啊,兄弟认错人了吧。”
宋楠道:“你不认得我,我可认得你。”
孟小四见机甚快,忙道:“好说,钱你拿走便是,叫你这位兄弟放了兵刃,刀剑无眼,伤了人就脱不了干系了。”
宋楠道:“你当我傻子么?拿了钱之后你一旦脱困必去报官,我们岂不被当成抢劫犯了,跟我们去立个字据,便说是欠我们钱不还我们来要债逼不得已,这样官府追究起来我们也好脱了干系。”
孟小四皱眉道:“恁般麻烦,你们可想清楚了,我孟小四可不是你们想讹诈便能讹诈的。”
叶芳姑将剑尖往前一顶,剑尖刺入孟小四眉心表皮,孟小四吃痛,忙叫道:“别,我跟你们去。”
叶芳姑踢了他一脚道:“站起来,头里走,你只要敢乱动,我便一剑遡你个窟窿。”
孟小四无奈起身,叶芳姑将短剑缩在袖中,抵在他的后心押着出门;李大牛回头对那粉头恶狠狠的道:“不要多事,这是私人恩怨,你若是活得不耐烦尽管去报官,回头我再将你大卸八块。”
那粉头将头掩在袖中,浑身筛糠般的抖动,颤声道:“不敢,不敢,大王饶命。”
李大牛啐了口吐沫,狠狠盯了粉头露出来的白花花的胸口一眼,跟着宋楠等人出门。走廊上,三名洗净铅华的粉头正兴冲冲的迎面走来,见到宋楠等人,三人赶紧迎上来道:“三位大爷,按照爷们的话,我们三个都洗了脸了,瞧瞧,一点粉底也没了。”
宋楠吓了一跳,面前站着三个皮都打了卷的大妈,这还是楼下那三个女子么?看岁数怕是快四五十岁了,简直不敢想象,这些嫖客们竟然在这些货色身上浪费钱银,想想都教人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唉唉唉,三位去哪儿?楼上有空房啊。”三名大妈见宋楠等人头也不回的下楼去,躲着脚叫道。
“改日再来,突然有事要办,三位大娘还是去上了妆吧,这样的面目如何能接客?”宋楠笑道。
“三个小兔崽子,拿老娘们开心是么?呸,诅咒你们三个出门被马车撞死。”三位‘大妈’气的大骂,污言秽语层出不穷,宋楠三人恍若未闻,押着孟小四下楼出门去了。
来到街上,宋楠招手叫了辆马车来,四人钻进车厢,吩咐一声,马车往正南坊驶去。
孟小四有些明白过来了,看着宋楠道:“三位到底是什么人,恐怕不是要抢钱这么简单吧。”
宋楠盯着孟小四的脸笑道:“你狗鼻子还挺灵的,我们可等了你好几天了。”
孟小四有些慌张的道:“寻我作甚?我可不认识你们。”
宋楠笑道:“早跟你说了,你不认识我们,我们可认识你,四海酒楼的小伙计你总该认识吧?”
孟小四脸上变色,双脚一镫便想从马车车门往外窜,李大牛抬腿一档,顺手一个大巴掌扇在孟小四的脸上,打的孟小四几欲晕倒,跌在车厢地板上。
“你不是想知道我是谁么?看清楚了。”宋楠掏出腰牌在孟小四眼前一晃,孟小四看见‘正南坊锦衣卫副千户宋楠’这一行字之后浑身瘫软,汗珠涔涔而下,不言不语了。
第一四四章 机心
第一四四章
一间破旧废弃的柴房内,孟小四被五花大绑绑在木柱上,宋楠搬了张破凳子坐在他对面对着他笑,孟小四被他看得发毛,叫道:“锦衣卫怎么了?便能私设公堂么?再说,老子犯了何事?”
宋楠笑道:“你还嘴硬,爷我都跟你说了,四海酒楼的小伙计肯定认识你,你还不明白是什么事犯了么?”
“不可能,天那么黑,又蒙着脸,他怎么会认得出……”孟小四叫道,忽觉说漏了嘴,忙闭嘴不言。
宋楠呵呵笑道:“不打自招,好吧,实话告诉你,四海酒楼的小伙计确实不认识你,可你别高兴的太早,你们的行踪早在我锦衣卫旗校的掌握之下,你们的一举一动都没逃过我们的眼睛。”
孟小四鄙夷的道:“吹牛,想骗我,门都没有。”
宋楠道:“你不信?那我便跟你唠唠,那天你们一行六人来到正南坊,晚间在鸿运赌坊中赌钱,你手气不错赢了不少,三更的时候,你们去作案,事前你们摸准了四海酒楼小伙计的回家路线,便躲在猪尾巴胡同里等着他;你躲藏的位置我都知道,就在胡同南头的一堵矮墙后面是不是?见到那小伙计你们上去一顿暴打,还抢了人家二钱银子,对不对?”
孟小四张大嘴巴不可置信,要说作案的过程那小伙计肯定会告知查案之人,宋楠知晓倒也罢了,自己藏身在矮墙后面的位置宋楠又是如何知晓?难不成真的是被人看见了全过程不成?
“之后你们回鸿运赌坊继续赌钱,到了早间,你们便去另一名伙计的门口将他堵在院子里殴打,然后回归赌坊赌到中午方才离开,我说的对不对?”
孟小四头皮发麻,宋楠所说的正是当日自己等人的行踪,好像亲眼见到一般,这怎么可能?孟小四想来想去,忽然发现其中的一大漏洞,登时放下心来。
“你这全是臆测,既然我们的行踪为锦衣卫所知,为何你们不当时拿了我们,偏偏过了快二十天才来找我?可见你并无什么目击之人,只是想套我的话罢了。”
宋楠微笑道:“你倒是不傻,看来没少跟官府打交道,习惯于狡辩抵赖,之所以不当时拿了你们,那是因为我想知道你们从别的坊间来到我正南坊作案到底意欲何为?”
孟小四道:“抢钱呗,还能如何?”
宋楠摇着手指道:“别死扛着了,你在浪费小爷的时间,我的耐性很快就要被你消磨干净了。要抢钱你们也不至于选择两个穷光蛋一般的酒楼小伙计下手,也不至于打得两人起不了身;莫以为我不懂你们行里的规矩,既动了抢劫的念头自然是寻大户下手,给钱便行,也从不滥伤无辜。”
孟小四无言以对,那晚上一共在两名伙计身上只抢了三钱多银子,这也叫抢劫的话,传出去怕是被同行笑掉了大牙。
宋楠面色变冷,厉声道:“你唯一的出路便是老实交代,想蒙混过去那是休想,我之所以将你带到此处而非直接押往锦衣卫衙门,便是想给你个交代的机会,否则,锦衣卫中十八般刑具的苦楚你想必也有耳闻,进了衙门管你交代不交代,先过一遍再说,你若运气好挨得过这些手段再说。”
孟小四岂会不知锦衣卫的手段,常在街头厮混,宁愿被顺天府衙门或者是刑部衙门抓了,也不愿落入锦衣卫和东厂手中,那可是两处吃人不吐渣的狼窝,进去了就别想有一寸好皮出来。
孟小四脑门上汗珠沁出,神情颇为犹豫,想说却又顾忌着什么。
“知道我为什么不在赌坊将你抓来,而是选择在那妓院之中用了借口拿了你么?这便是替你保密呢,我知道这件事幕后的指使之人你定然惹不起,也明白你怕交代了他们会对你下手,之所以这么做,便是保全你的性命,别不识好歹。”宋楠冷冷的道。
孟小四面色惨白,咬着下唇默不作声,李大牛不耐烦的道:“楠哥儿,跟他说恁多废话作甚?我来先给他放放血算了,这等小脚色怕也不知道什么内情,咱们处理了他再去抓别人问,还怕问不出来?”
宋楠叹了口气起身往外走道:“也罢,自寻死路之人他人也无计可施,先切了他几根手指浸在盐水里,听说那样会流血流成人干,你去试试,若管用,今后咱们衙门里便多一道刑罚了。”
李大牛啐了口吐沫,搓搓手道:“好嘞,俺来试试。”说罢嘿嘿笑着耍着匕首往前凑过来。
孟小四吓得大叫道:“别这样,有话好说,宋千户,饶命。”
宋楠扭头道:“你又不交代,教我怎么办?难不成放了你逍遥自在不成?”
孟小四叫道:“我说便是,但我确实所知不多,我担心宋千户认为小人有所隐瞒,我只是个小脚色,完全依命行事拿钱走人。”
宋楠停步道:“只要你将所知道说出来,我便饶你一命,你既知道自己是小脚色,犯得着为他人死扛么?你死了,别人快快乐乐的活着,对你有什么好处?”
孟小四咬牙道:“说的对,犯不着为了十两银子送了性命,宋千户,你问吧,小人知无不言。”
宋楠微笑点头道:“这才叫识时务者为俊杰。”转身回来亲自替他解开身上的绳索,孟小四浑身酸软,瘫坐在地上爬不起身来。
宋楠蹲下身子问道:“告诉我,你们从何而来?”
孟小四小声道:“小人平日在内城阜财坊厮混。”
“你平日都跟着谁混?”
“小人的老大叫做胡大海,便是那日同来作案的那个黑胖子。”
宋楠可不知道是哪个黑胖子,不过还是装作恍然大悟的道:“原来是他,那么你们为何要来正南坊对两个酒楼伙计下手,何人要你们来此作案?”
孟小四道:“为何要下手小人确实不知,胡大海那日寻到我们几个,说是有一笔买卖要做,便是来正南坊猫耳朵胡同将酒楼的两个小伙计的腿给打断,事了之后每人给十两银子的酬劳,胡大海说此事须得秘密进行,事了之后谁也不能说出去,否则便有性命之忧。”
宋楠道:“你便没问为什么?打伤两个小伙计便给十两银子的丰厚报酬,你不觉得奇怪么?”
孟小四嗫嚅道:“宋千户,小人在街面上混饭吃,这等好事寻到我们,那还有多嘴的份儿?二三十个兄弟,胡大海只寻了我们五个人,我们感激还来不及呢,又怎会胡乱发问?”
宋楠脸色阴郁,皱眉不语。
孟小四见宋楠脸色不善,忙道:“不过我私底下听老牛他们说,这回的生意是别人出钱请胡大海帮忙的,好像是那四海酒楼的对头,羡慕他酒楼的生意好,便打伤他们的伙计要他们不能开张。我当时还和老牛说笑,这办法太蠢了,多出点银子,我们一把火烧了四海酒楼,或是直接取了那掌柜的命便是,打伤人家伙计顶个屁用,人家再雇两个就是了,真是蠢得可以。”
孟小四一脸的不以为然,一旁的叶芳姑听得心头火气,冷着脸上前照着孟小四的身上踢了两脚,踢得孟小四差点背过气去,痛的咝咝吸冷气。
宋楠生怕叶芳姑踢死了孟小四,忙拉她出门去,温言安慰道:“你且透透气消消气,别踢死了他。”
叶芳姑怒道:“这等恶人你还打算放了他?”
宋楠低声下气的道:“莫生气,先套了他话,经他之口方可查出幕后真凶,事了之后你想怎样都行,宰了他也成。”
叶芳姑怒道:“杀他脏了我的手。”
宋楠嘘了一声道:“低声点,莫教他听见,事了之后我便将他移交锦衣卫衙门,总有他好日子过,犯不着为这些事生气。”
叶芳姑叹了口气道:“这是个什么世道,官吏不法,连这些街上的痞子也以害人为乐,毫无羞愧之心。”
宋楠连声安慰她,叶芳姑恨恨的跺脚转头,胸口起伏不定。
宋楠回转进柴房来,见孟小四痛的两眼眼泪汪汪,掀了衣服正查看胸口,只见胸口两处紫杠杠的乌青脚印肿起老高,差点连肋骨也踢断了;宋楠咂舌不已,若不是叶芳姑知道此人的重要性,留了力道,恐两脚便要了他的命。
孟小四哭丧着脸道:“宋千户,这人谁啊,看着白白生生的,怎地下脚这么狠,这不要了我的小命么?”
宋楠安慰道:“他是我衙门里的亲卫,人称叶三脚,三脚必要人性命,还算你福大命大,他只来得及踢出两脚,不然你就成了一滩稀泥了。”
“这么凶悍?我又没招惹他,这不正在回您的话么?嘶……疼死我了。”
宋楠对李大牛道:“去取了跌打酒来替他擦擦。”
李大牛出门取药,宋楠继续问道:“如此说来,找胡大海办事的是谁你却不清楚了?”
孟小四忍着胸口的剧痛道:“小人当真不知,事后胡大海要我们几个出京城去乡下避风,我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便偷偷的留了下来,他们几个都还在京城外猫着呢。”
宋楠道:“你该明白事情并非胡大海所言的那么简单了吧,如果真是打伤两名小伙计的小案子,事后又何须出京城避风头,告诉我,那胡大海躲在何处?”
孟小四想了想道:“小人不敢确定,但听说他在阜成门外置办了一处庄园,也许躲在那儿了,具体位置我也说不清楚,小人也没去过。”
宋楠皱眉道:“谁知道?”
孟小四转了转眼珠子道:“这个小人倒是可以帮您打听打听。”
宋楠道:“好,这件事交给你去办,明日上午我要听到回报,你也别打着主意想逃,我会命人守在京城九门左近,你一旦想逃跑,抓回来之后可别怪我不客气。”
孟小四连连摆手道:“不敢,不敢,我哪能逃出您的手心。”
宋楠道:“我也不亏待你,这里是二两银子,拿去瞧瞧身上的伤,剩下的买些酒菜吃吃,探听到消息之后,我还有重赏。”
孟小四看着宋楠递过来的银锭,两眼放光却不敢去接,摆手道:“哪能要您的银子,不能要不能要。”
宋楠将银子往地上一丢道:“你自己看着办,不要银子你也要替我办事。”
孟小四迅速将银子抓起,顾不得扯动胸前的伤处疼痛,嘟囔道:“既然宋千户执意打赏,小人可不能驳您的面子,您放心,明日定有消息。”
宋楠道:“明日午时,我在街口的岔道等你,过时不至,便全城搜捕你。”
孟小四爬起身来连声答应,捂着胸口一瘸一拐的去了。
宋楠和叶芳姑并肩而立,看着孟小四的背影相视而笑,李大牛一旁冒出头来道:“楠哥儿,这办法管用么?”
宋楠道:“听得清楚么?”
李大牛道:“隐隐约约听的清楚,我故意装作去屋角小解,那厮支棱着耳朵听得真切,嘴巴里似在咒骂。”
宋楠笑道:“不骂才怪,知道我在利用他,能不骂么?这家伙满嘴跑火车,没一句是实话,咱们可不能信他,瞧着吧,好戏开场了,不知道大鱼上不上钩。”
叶芳姑啐道:“刚才那两脚踹的轻了些,应该加些力道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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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五章 巢穴
第一四五章
离京城西门阜成门外二十五里有处集镇,名为西山驿。此处顾名思义本是一处驿站,供来往京城的信使和公差在出入京城之际打尖换马或者休息沐浴之用,久而久之,人烟聚集,客栈商铺聚集,四里八乡的百姓也在此自发的形成一个小集市,官道毗邻之处,渐渐颇成气候。
又因离京城甚近,但房舍地皮和京城相比较便宜了不是一星半点,所以渐有人在此开辟庄园为别院,既有临京城之便,又可避开北京城之人烟稠密,地皮金贵,房舍更是修的美轮美奂,宜居之极。
西山驿北有一处村落,叫胡家村,村中百姓以耕种为业,甚是贫穷,驿站兴盛之时,此庄百姓除了老幼数家贫苦百姓,稍有头脑之人都选择了搬到集镇上居住,或做买卖,或伺候大户,山村中也寂寥空荡,日渐破败。
但便是这一大堆茅草土房之间却有一座青砖大院颇为惹眼,那便是孟小四口中的胡大海在京外的庄园。
说是庄园其实也不确切,胡大海本就就是这胡家村的人,这里应该叫做老家才是,胡大海少时恶农事,打死不愿跟着父兄在家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被他爹打骂出门之后进京当了小混混。干了不少杀人放火的勾当之后,当年的小混混也混出了人样,靠着在阜财坊的坑蒙拐骗,不义之财积累了不少。
此人颇会拉拢人心,手底下有二十多忠心耿耿的小混混,去年阜财坊毗邻的咸宜坊痞子头麻脸老六见他势小,想来侵占地盘,硬是被胡大海鼓动手下兄弟以二十多人对七十多人展开长街械斗,这种不要命的干法,让麻脸老六灰溜溜撤退,却让胡大海一战扬名,在京城的混世之人中名头爆响。
老话说的好,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胡大海混出了名堂,自然要回老家显摆显摆,倒不是想要父兄过过好日子,而是要让当年骂他一无是处的父兄看看,自己是不是没有出息,于是不惜花了百余两银子在老家建了大宅子,摆了十几桌酒席请村人前来吃喝,却偏偏不请自己的父亲和兄长,要的便是寒碜他们的效果。
当然,胡大海建宅子自然还有别的用途,多年打拼的经验告诉他,狡兔需有三窟,特别是自己这种在京中靠着非常手段过活的,犯了事总要有地方避风头;以胡大海的经验,凡是犯了案只要当场不被抓住,大案躲个三五个月,小案子躲个一二十天便会风平浪静,官府衙门办事都是一阵风,过了那兴头便是迎面撞见也是熟视无睹。
几个月前,五城兵马司展开对街坊间闲汉痞子混混门的大清理之时,他便是通过这样的办法躲过五城兵马司的拉网,他的出身很少有人知道,故而这处藏身之所别人也知之甚微,建了这个巢穴到如今只有三人知晓,一个是拜把子的兄弟,一个是鬼点子多的很的狗头师爷钱四通,另一个便是自己在北京城中的一个相好的叫兰香的妇人,其余手下兄弟一概不知。
如今山村人烟破落,反而是胡大海所希望看到的,这座庄子便是他的密巢了。
……
宋楠骑着马疾驰在官道上,前方西山驿遥遥在望,身边的叶芳姑依旧是男装打扮紧跟在他身后,李大牛和孟小四各骑着一匹马跟在后方,四人都是普通行商打扮,为的便是不要打草惊蛇。
二十五里的官道说近也不近,骑了近一个时辰方抵达西山驿东郊,宋楠勒马停步,问赶上来的孟小四道:“那村庄还有多远?”
孟小四面如土色,马上的颠簸让他昨日被踢伤的胸口隐隐作痛,却又不敢说个不字,喘了几口气道:“回禀宋千户,小人也不知道还有多远,昨晚我灌醉了钱师爷套问半天才知道就在这西山驿左近一个叫胡家庄的村子,确实不知位置在何处。”
宋楠嘘了口气道:“瞧你快支撑不住了,这样吧,你留在前面的镇上休息,就呆在东头路边盯着,以防错过了那厮,我们自去打听,不要乱跑也不要乱窜,露了行踪唯你是问。”
孟小四赶紧道谢道:“这可救了小人的命了,多谢宋千户关照,小人这胸口青紫淤肿,马上一路颠簸简直要了我的命,您三位去打探,我自会睁大眼睛盯着。”
宋楠点头答应,正要拍马往集镇中赶,孟小四忽然叫道:“宋千户。”
宋楠道:“怎么?”
孟小四道:“没……什么,小人……小人想提醒宋千户一句,胡大海可是彪悍的很,这家伙一定会拘捕反抗,他手头还有一只鸟铳,那玩意可不是闹着玩的,打到身上便皮开肉绽;依着小人的意思,还是探明了地方多带些人来拿他为好。”
宋楠一愣道:“鸟铳?这不是军中才有的火器么?民间哪有这玩意。”
孟小四道:“宋千户,这世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有钱,什么玩意弄不到?京营的士兵赌钱喝酒穷的走投无路,很多人都偷了兵刃军火出来换钱,这些我们这些街头混混都知道,您怎么还装起了糊涂。”
宋楠点头道:“本来以为这一回来拿人该是手到擒来,现在看来倒还颇为凶险了。”
孟小四犹豫道:“要不还是从长计议?”
宋楠问身边的叶芳姑道:“你怎么说?要不然咱们回头多带些人来?鸟铳可不好惹,万一这家伙发了失心疯,伤了咱们三个中的哪一个我都要后悔死。”
叶芳姑不以为然的道:“不怕,鸟铳我又不是没见过,瞧他的铁砂快还是我的剑快,那东西只能一次一发,发完之后还要装弹装药夯实,压根不顶事,而且三十步外便无准头,有什么好怕的。”
宋楠想了想道:“还是不要冒这个险为好,火铳我可见过,在蔚州跟鞑子打仗的时候我还用过,可不像你说的那么一无是处。”
叶芳姑道:“恁般胆小,要回去你回去,看我一个人拿了那厮回去。”
宋楠见她执拗,怎肯让她一人去冒险,于是道:“既然这样,一切听我之命行事,若不听我话,我可不准你去冒险。”
叶芳姑嫣然一笑道:“成,瞧你吓得,你看大牛都不怕。”
宋楠道:“我可不是胆小,火铳爆发无影无踪,可跟明刀明枪的打斗不同,要是挨上一枪,虽然不至于送命,但满身铁砂嵌入肉中,可不是闹着玩的;我和大牛挨了枪子倒也罢了,若是你脸上被打中一枪,从此变成个大麻脸,那可不要了命了么?”
叶芳姑一愣,果然有些心虚,自己要是被射成大麻皮,那还不如死了算了。
孟小四插话道:“是啊,胡大海喜欢用鸟铳打人脸,有一回街头火并,我亲眼见到有人被打得满脸开花,虽然没死,医好之后也是人不人鬼不鬼的,晚上谁跟他照面准保吓死;像您叶三脚这般俊俏的后生,这张脸要是毁了,那可不值当。”
叶芳姑怒道:“闭上你的狗嘴,干你什么事儿?再多嘴我便多踹你两脚。”
孟小四吓得赶紧灰溜溜的闭嘴,缩在一旁不说话了,脸上微露惋惜之色。
宋楠看在眼里,笑道:“这样吧,为以防万一,咱们先暗中打探好地方见机行事,实在不成便回去叫几个皮糙肉厚的军余来办事,还可带几面藤盾来,那便不怕了。”
叶芳姑点头道:“听你的便是。”
宋楠三人分头去镇上问路,孟小四则迅速的离开三人在镇子东首一家酒馆前翻身下马,身形伶俐之极,丝毫看不出胸口剧痛的摸样;宋楠三人打听了一会,在镇子中间聚齐碰面,得到的消息完全相同,胡家庄在镇子北面五六里处,只是全是阡陌小道,马儿无法骑乘。
宋楠也没打算骑马前去,那样太引人注意,三人将马匹寄存在一家客栈里,沿着小路出了镇子往北走;这几日风和日丽,田野上的积雪融化了大半,只有避阴之处可见浅浅的一层积雪。
小道上也因雪融而变的泥泞不堪,两尺来宽的土路上深沟烂泥折腾的人筋疲力尽,这样的道路自然是不能骑马的,不过道上却有车辙的痕迹,宋楠知道那是一种民间常用的独轮太平车进出压出的痕迹。
几里路行了快有半个时辰,远远见到两座小山凹处冒出光秃秃的树尖,时近中午,树丛上还有几缕炊烟升起,想必快到那座村庄了。
三人不敢贸然进村,远远沿着村边查看,村子破落不堪,也没多少房舍,看不见多少人烟,三人悄悄走近村南头,见一名衣着破烂的拾粪老者背着粪筐在村头溜达,三人悄悄走近,那老者听见动静,抬头看着三人,目光呆滞,眼角全是污秽之物。
“老丈,这里是胡家庄么?”宋楠拱手问道。
老者侧着耳朵拎眉大声问道:“什么?耳朵背,听不见。”
宋楠吓了一跳,本想悄悄问路,没想到老者居然这么大嗓门,忙左右查看,见不远处的几家土坯房子里探出几个村民打扮之人的脑袋来好奇的朝这边看,有一家的狗儿见了陌生人也狂吠起来。
宋楠急了,凑在那老者耳边大声问道:“敢问这里是胡家庄么?”
老者哦了一声大声道:“地里荒?是哦,夏天一场涝,秋天一场旱,能不荒么?”
李大牛急了,上前大声道:“你们庄子里有叫胡大海的人么?”
宋楠惊呼糟糕,急忙制止,却已经来不及了,这句话一出口,就听左近几家的大门哐当哐当连关,有个人影从最近一家的后院一闪而过,匆匆直奔村中而去。
宋楠咬牙摆手道:“跟上去。”
三人迅速跟上,那人回头看了一眼发足狂奔,来到一处空地之时那人忽然高声喊道:“来了,来了!。”
(明日有事请假一日,抱歉。)
第一四六章 诡计
第一四六章
三人一愣神,就见破屋陋巷草垛树丛之后悉悉索索瞬间钻出二十多名手拿兵刃的家伙,训练有素的围拢逼近,将三人包围在当中,宋楠看着那些人手中的刀剑兵刃都是正规的大明军中制式兵器,心中反倒松了口气。
“你们是什么人?意欲何为?”宋楠喝道。
众人不答,只用兵刃逼住三人围成一圈,只听见前方屋舍内传来一阵大笑,破旧的柴门被人一脚踹飞,五六个身着劲装之人缓步而出,为首的个子矮小,一张马脸上两只吊梢眼叽里咕噜精光乱射,不是罗芳更是何人。
宋楠脸上变色,罗芳笑声方歇,施施然来到近前拱手微笑道:“宋千户,罗芳有礼了。”
宋楠皱眉道:“罗役长,你怎地在此处?这些人拿着兵刃对着本人作甚,他们是什么人?”
罗芳哈哈大笑道:“还用问么?自然是我东厂的兄弟们,宋千户,山水有相逢,没想到在这穷乡僻壤之中也能见到你,你还真是忙的很。”
宋楠正色道:“我来此是因寻到四海酒楼意图毒杀本人的凶手蛛迹,特来拿他归案的,这些人既是你的人,为何拿着兵刃指着我等?”
罗芳嘿嘿笑道:“宋千户,我知道你满肚子疑问,我来替你解答好了,你们不是来寻那胡大海么?老胡,出来照个面,好歹宋千户大老远的跑来看你,你总要给咱们宋千户个面子不是。”
人群后方有人高声哈哈笑道:“罗大哥,兄弟又不是顶着红盖头过门的新娘子,瞧了又瞧作甚?”
番子们闪开一条道,只见刚才在村口的那名背着粪筐的邋遢老者哈哈大笑着走近,便走边扯着满腮脏兮兮的胡子骂道:“他娘的,你们那里弄来这么脏的胡子,臭的老子直犯恶心,死人堆里刨出来的么?”
罗芳笑道:“那可不是,为求逼真,这是在一个老东西的腮下割下来的,要怪便怪这老货不爱洗胡子。”
宋楠眼见那佝偻老者摇身一变成了一名挺胸叠肚的黑胖子,讶然道:“你……便是胡大海?”
胡大海嘿嘿笑道:“正是你胡爷我,你不是来抓我的么?老子跟你打了照面你却不认识。”
宋楠转向罗芳道:“罗芳,此人涉险在四海酒楼下毒毒杀本人,速将其拿下,此案可破。”
罗芳笑道:“你傻了么?这情形之下你还看不出来么?今日你麻烦大了。”
宋楠怒道:“罗芳,难不成你勾结贼人对付我锦衣卫,你糊涂了么?”
罗芳冷笑道:“糊涂的是你,你不是一直在暗中查勘要毒死你的是谁么?今日给你个明白,那天下毒的便是你家罗爷,没想到你的命还真硬,秘制的毒药都没弄死你,不过今日你插翅难逃了。”
宋楠惊的目瞪口呆道:“你是毒杀我的凶手?为什么?”
罗芳咬牙道:“凡是跟我东厂作对的都得死,你自己干了什么自己清楚,那日在你家店中你不是挺横么?跪下来给老子磕几个头,好生的叫饶一番,我便给你留个全尸。”
宋楠瞠目骂道:“狗东西,原来是你,你吃了豹子胆了,光天化日之下敢公然截杀锦衣卫千户,杀了我你逃得掉?”
罗芳哈哈怪笑道:“所以才将你诓来这荒山野岭啊,这村子里的人都死了,也没个目击证人,我杀了你谁知道?况且你本就该死,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还想在京城混出个名堂来,这便是你得罪我东厂的下场。”
胡大海叫道:“罗大人,跟他罗嗦什么?乱刀砍死算了。”
罗芳笑道:“老胡啊,你就是急性子,猫抓老鼠之后岂能不戏耍一番。”
宋楠怒骂连声,高声叫道:“罗芳,我问你,此事是否得到范督主的首肯?”
罗芳笑道:“你猜。”陡然间脸色一变喝道:“动手,砍成八块喂狗。”
番子们齐声大喝,举着兵刃便要往前涌来,宋楠高声喝道:“且慢。”
罗芳笑道:“捱得一时是一时是么?你便是捱到天黑又如何?在这荒僻之处便是放你跑你能跑上天不成?”
宋楠怒道:“既然必死,我只想再亲口听你说一句,是否是你在四海酒楼下毒要毒杀我?”
罗芳啐道:“你耳朵不好使么?好吧,便再说一次给你听,免得你死不瞑目,便是罗爷我命胡老大带人打伤四海酒楼的伙计,第二日我和手下于兄弟毛遂自荐趁那徐掌柜抓瞎之际混入四海酒楼当伙计,你去吃鱼之时老子洒了毒药在你的菜里,可惜没吃死你。”
宋楠道:“好,很好,今日你杀了我意欲如何脱身呢?”
罗芳道:“谁也不知道是我杀了你,这村子里的两户人家都死了,他们都是你杀的,火拼中你们也受伤而死,至于你为什么要来此地杀人,也许是为了钱财,也许是缉拿逃犯,总之这些事用不着我来伤脑筋,牟指挥为了掩盖自然会想办法,你便安心的去吧。”
罗芳一挥手,番子们举刀冲上,宋楠忽然哈哈大笑,叫道:“你们可听清楚了么?好好记在脑子里回去做个见证,侯大彪,郑达,还不现身!”
罗芳一愣,猛听得竹哨咻咻尖利刺耳,四下里呼声大作,脚步杂沓中,村口脚步杂沓,瞬间涌出来上百红甲旗校,东西方向各传来两声怒喝:“正南坊锦衣卫缇骑在此公干,所有人全部蹲下手抱头,擅动者杀无赦!”
上百锦衣卫旗校将罗芳的二十多人尽数围在当中,侯大彪和郑达凶神恶煞般的举着绣春刀连声喝骂,罗芳惊得目瞪口呆,一时手足无措。
“罗大人,别来无恙啊。”宋楠调侃道:“咱们又见面了。”
“宋楠,你个狗东西,原来是在阴我。”罗芳睚眦尽裂,破口大骂。
宋楠笑道:“消消气,罗役长,许你阴我便不许我阴你一把么?放下武器,莫送了无辜兄弟的性命。”
罗芳咬牙喝道:“同归于尽,杀了他再说。”
手下番子面面相觑,手中兵刃却递不出去,罗芳叫道:“还愣着作甚?你以为他会饶了我们么?杀了他垫背。”
番子们闻言冲上,举刀乱砍,叶芳姑挥剑格挡,双脚连环踢出踹倒了两名番子,宋楠横刀上举挡住兜头砍下的两柄钢刀,大喝道:“还愣着作甚?等我死了才动手么?”
侯大彪和郑达赶忙挥手叫锦衣卫旗校冲入场内,一百多人对付二十多人,眨眼之间便将局势控制住,只番子乱刀砍下的时候李大牛为护着宋楠肩膀上被砍了一刀,虽不致命,但也血流如注。
宋楠跺脚大骂,命人赶紧上药包扎,还好三人衣内穿甲,这一刀只入肉半分,药上的厚厚的很快将血止住。
宋楠放下心来,命人将二十多名番子并罗芳胡大海等人一并捆绑,罗芳牙齿被打出了血,龇牙呵呵冷笑道:“你敢动我一根毫毛么?我可是东厂的人,要动我也是督主动我,你还没资格。”
宋楠摇头叹道:“你太蠢了,你以为还能活命么?这等事范亨会替你包庇?不但是你,你们这二十多人全都要死。”
罗芳心头一黯,知道宋楠说的不假,本就在范亨面前夸了海口,立下必杀宋楠之誓,现在反为宋楠所制,范亨绝不会饶了自己;但罗芳依旧抱着一丝希望,落在范亨手中发落总比落在宋楠手中受折磨为好,或许奇迹会出现也未可知。
“告诉我,你是怎么识破我的计策的?”罗芳道。
宋楠微笑道:“那就要问问孟小四了,这厮差点骗过我了,孟小四呢,带他过来。”
郑达大步走到草垛后面,伸手拎着手脚捆绑嘴上塞着稻草的孟小四过来往地上一丢,顺手抽了他口中的乱草。
孟小四嘴里呸呸连吐,将口中的草茎吐干净,带着哭腔道:“胡老大,胡老大,我也没想到是这样啊,我可都是按照你的吩咐做的,一丝一毫也没有偏差呢。”
胡大海被倒在地上绑了手,脚却能动弹,抬脚照着孟小四的头上踹了几脚,怒骂道:“废物,跟老子一起死吧。”
罗芳怔怔道:“人是我选的,告诉我,你是怎么识破的。”
宋楠看看天色笑道:“时间尚早,咱们先上路,慢慢再跟你说明白。”
(冒着春雨踏了一回青,弄得全身脏兮兮的,但心情不错,大家不要太宅,大好春光出去走走。)
第一四七章 谜底
第一四七章
大队人马浩浩荡荡押着一干东厂番子,抬着几名‘村民’的尸首往京城赶,为了杀了宋楠之后可以栽赃嫁祸,罗芳特意从东厂抓获的犯人中带了几名亡命之徒来冒充村民,尽数杀死在破败的屋舍中,造成宋楠缉捕犯人反被格杀的假象。
胡家庄的百姓本已不多,早在罗芳带人进村之时见机的便已逃离,老弱的也被勒令呆在家中不得外出不准窥伺;百姓们胆小怕事,番子们刀剑明晃晃的凶神恶煞的摸样早已吓坏了他们,别说看热闹,便是敢趴在门缝窗户偷听的也没几个,一个个缩在破旧的屋舍内瑟瑟发抖,祈祷祸事莫要上身。
罗芳五花大绑垂着头走在串蚱蜢般的队伍最后,身后的郑达每走几步便踹一下他的屁股,将罗芳的屁股上踹的全是烂泥印子,罗芳回头怒目而视,换来的是郑达的横眉瞪眼,好几回扬了巴掌要抽他的嘴巴子,被宋楠及时阻止。
“郑兄弟,不必辱他,毕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你去前面市集上安排饭菜,中午了,兄弟们还饿着肚子呢。”
郑达点头称是,带了几个人咋咋呼呼的快步往前赶去。
罗芳趔趄着在泥地上行走,绑住的双手无法维持身体的平衡,脚下一滑,落入道边的水沟里,顿时半边身子冰冷湿透,浑身泥水淋漓。
宋楠跃下田埂,将他拉上来,笑道:“罗大人,这路可不好走,当心摔倒了爬不起来。”
罗芳冷的上下打着下牙怒道:“谁要你来做好人?落到你手里要杀便杀要剐便剐,你家罗爷说半句怂话便不是爹娘养的。”
宋楠呵呵笑道:“你还嘴硬,怎么落入我手中的怕是都一头雾水吧,我要是你,早就没脸说话了。”
罗芳怒道:“你走了狗屎运罢了,也不用得意。”
宋楠道:“运气么?我以为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不知罗大人以为然否?”
罗芳默然,半晌放缓语气道:“宋楠,告诉我你是如何识破的,便是这回我必死无疑,也想死的明白,整件事情我自认安排的天衣无缝,为何你还是识破了,是不是孟小四反水的缘故?”
宋楠微笑道:“你可错怪他了,孟小四卖力的很,也狡猾的很,但可惜他遇到的是我。”
罗芳道:“难道你会未卜先知?”
宋楠心道:未卜先知自己倒确实有这个本事,起码自己便知道下一个皇帝的年号叫做正德,也知道这个大明朝将会亡在满清辫子的手里。
“要是真能未卜先知便好了,我也不必吃你洒了毒药的那盘鱼了,差点要了我的命。”
“莫兜圈子,你到底如何识破的?”
“很简单,疑点之一,四海酒楼之中你设了个好局,先是打伤伙计让他们不能上工,然后你便取而代之,不得不说,这个局设的很完美,我也几乎被你毒杀,但可惜天理不瞑,却没教你得逞。”
罗芳啐了口吐沫骂道:“贼老天不长眼。”
宋楠笑道:“此局未能得逞,你岂肯善罢甘休,你也知道,必将有人怀疑四海酒楼的伙计受伤之事和第二日有人下毒之间的关联,事实上我醒来之后便明白了其中的联系,你便将计就计,知道我会追查此事,便让参与殴打伙计的孟小四登场亮相,便是要引我上钩。”
罗芳道:“正是如此,但你又怎知这是圈套呢?”
宋楠笑道:“其实并不难,参与毒杀锦衣卫副千户的大案之后,还敢回头在正南坊晃悠,我只能说这人不是没脑子便是另有阴谋,事实上孟小四聪明的紧,赌场上手段高明的人怎么可能是白痴。”
罗芳冷笑道:“这回你可失算了,其实孟小四起初并不知道殴打伙计和毒杀你之间的联系,他只是拿了我给的银子,替我在正南坊露脸吸引你罢了。”
宋楠笑道:“好吧,算我判断错误,但事实上这增加了我的警觉,反而成为你露陷的马脚之一,这可是你的失算。”
罗芳叹道:“没想到这一节,这是我的失误。”
宋楠冷笑道:“这可是要命的失误,一旦我对孟小四产生怀疑,便对他的言行格外的注意,这也是你的计划崩盘的开始;你也倒真的耐得住性子,孟小四好几天没出现,我又不知道他在何处混迹,一时间倒也无法下手,甚至以为你已经放弃了这个计划;可是孟小四终究还是又在鸿运赌坊出现了,我便将计就计抓了他。”
罗芳咬牙道:“若不是催得紧,我岂会……”
宋楠皱眉道:“催的紧?谁催你?催你做什么?”
罗芳嘿嘿笑道:“你休想套我话,真要说出来,怕你招不住。”
宋楠道:“你不说我也知道,咱们心照不宣。”
罗芳转开话题道:“然则抓了孟小四之后,你便借孟小四之口设下此局是么?”
宋楠笑道:“孟小四演技高超,却比不过我火眼金睛,拿他的时候,我故意命人鬼鬼祟祟的跟在他身后,让他看见有人盯梢,按照正常人的反应,他有案在身,该立刻遁去才是,但他却去逛妓院,这摆明是让我们寻机下手,到此时,我也坐实了自己的判断,其中必有诡诈。”
罗芳无语,碰到这么个家伙,真是倒了血霉了,当初毒他不死的时候便该长个心眼,该明白此人绝不容易对付,应该给自己留个后手才是;但范亨催的实在太紧,这小子又混到了太子侍读的官职,激怒了范亨,才下了死命令要自己赶紧除掉他;所以自己才匆忙让孟小四赶快现身,计划仓促之下,被这厮看出了破绽。
“妓院中拿了孟小四之后,他故意装傻,我也假意威逼他,他便顺势屈服交代,但我对他的每一句话都长了心眼,他先说对四海酒楼之事一无所知,后来又说胡大海因此事出京避祸,这岂不是自己打自己嘴巴子?既是殴人的小案子,又何必出去避祸?又说他不愿出京避祸,既不愿出京避祸,也该在京中藏匿蛰伏才对,为何公然在事发之地区域的赌坊大摇大摆出现?种种自相矛盾之处全然不能自圆其说。”
“蠢材,蠢材,我就说事情坏在他的手上,果然如此。”罗芳跺脚叹息。
宋楠笑道:“蠢的是你,你从毒杀我的那一刻起,便是给自己的脖子套上了绳索,每走一步,你便离灭亡进了一步;世人往往都以为自己最聪明,别人都是睁眼瞎,可惜瞎了眼的却正是他自己。”
罗芳道:“之后你便派人盯梢他是么?”
宋楠点头道:“当然,他说要替我打听胡大海在京外的巢穴所在,我岂能信他,便亲自跟着他盯梢,没想到他饶了一圈之后以为万无一失,竟然回转过来到跃马桥头,那里可是你番子在外城的聚集点,虽然你们警惕性甚高,我也没敢离得太近,只可惜桥头的两名乞丐都是我的人,你们怕是到现在也不知道这两个瘫坐桥头乞讨的乞丐早已是我锦衣卫衙门的暗椿了吧,他们的任务便是盯着你罗芳罗役长,每日看你何时出动,抓了何人,与何人会面,甚至你拉屎撒尿几次都要向我禀报。”
罗芳摇头道:“我不信,你怎会有如此本事。”
宋楠笑道:“不信?你若不怕寒碜我便说一件事给你听。”
罗芳道:“你说说看。”
宋楠嘿嘿一笑低声道:“前日中午,有妇人站在桥头看风景,你躲在号房内盯着人家放了个手铳,是么?”
罗芳的脸腾地红了,前日午时,自己独坐号房之际,确实见到一名美貌妇人站在桥头,雪肤玉容看着让罗芳垂涎欲滴、下体跃跃,实在忍不住掏出家伙来撸了一管,这等隐秘之事都被人知晓了,还有何**可言。
“事后你手都不洗,挨到那妇人身边趁人不备尽数抹在人家的红袄上,你还是人么?”宋楠嘿嘿笑道。
罗芳怒道:“别说了,老子……老子……”
宋楠道:“信了么?桥东头的老乞丐可不是瞎子,大家都以为他是瞎子,直到有一天我丢了一钱银子和一两银子在他面前,要他选一个的时候,才知道这家伙眼睛比贼还亮,你的所作所为尽在他瞎眼所视之中。”
罗芳又恼又气,啐道:“你也就会做些下三滥的勾当。”
宋楠笑道:“说的好像你正大光明一般,暗中下毒是正大光明么?你都要取我的命,我还跟你客气?”
罗芳转头不语。
“孟小四既然转头便去见你,这件事不是阴谋还是什么?我假作不知,凌晨时分,你带着人出阜成门往西,前脚你走,后脚我的兄弟便出动了;说实话,孟小四在集镇上之时似乎良心发现,试图以胡大海藏匿鸟铳为威慑阻止我去送死,但我计划已经周详,假作不知;凭着这一点,孟小四我可饶他一命,但你们这些人恐怕一个也活不了。”
“最好笑的便是这位胡爷了。”宋楠笑着往走在罗芳身前蹒跚而行的胡大海一指道:“先是老远便听到我们的脚步声,后来又装聋作哑的打岔,演技拙劣之极;这等人若是真去当戏子恐怕要饿死在大街上,也不知你们是怎么想的,狗尾续貂可笑之极。”
宋楠哈哈大笑的快意奚落,一边的叶芳姑抿着嘴吃吃的笑,胡大海全程听着罗芳和宋楠的言语,听到此处脸红如肝,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自己装个老头儿故意和宋楠等人打个照面,便是为了拿下三人之后出来装逼一番,却不料演技拙劣,被人笑掉大牙。
罗芳暗叹一声无言以对,自以为计划精妙,却不料漏洞百出,本以为螳螂捕蝉手到擒来,却不料黄雀在后,满盘皆输;宋楠这厮是从何处冒出来的,毒不死,杀不掉,还落得自己即将送命,早知如此,何必去惹他。
可现在悔青了肠子也无济于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