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侧面了解
“不急。”杨荆云站了起来,说道:“刚才不知道事情的经过,对孟小哥连声谢都没有,实在是失礼,我现在就去补上。”
几个人又来到正房,正式向孟有田表示感谢,并且谢绝了孟有田安排饭菜的好意,孟有田也不勉强,切了块肉给他们拿去做饭,算是主人的一点盛情。杨荆云、老古决定和男学生们暂时挤住在一起,李佩玲只能是和三个女生住在孟有田家里。三个女生不停地邀请相让,杨荆云等人也只好去见识一下她们做饭的手艺。
李佩玲走了满脚的燎泡,进了孟有田的家,一骨碌身歪上了炕,躺不是躺,坐不是坐,浑身觉得乏困难过。
三个女生叽叽喳喳地去外间屋做饭,杨荆云则坐在炕沿,手里端着一碗白开水晃着灯影。
“同志啊,现在对你来说,走一步路也是锻炼。”杨荆云看着妻子疲倦已极的样子,语重心长地说道:“这才是开始,要不趁早炼好两条腿,往后打起游击来,可就只好当俘虏了。”
李佩玲半倚在被褥上,双手扳住脚,呲牙咧嘴地说道:“以后谁知道是个什么样子,今儿可实在支不住了,饭做好,我也不吃了。”
“腿脚是慢慢练出来的,可不是一天两天的工夫。”老古坐在墙根的小板凳上,慢腾腾地说道:“宁叫累了腿,不叫累了嘴。脚上起泡,是身上带火,好歹吃上点饭,泡也就合贴下去了。”
“老古有经验,你就听他的。”杨荆云劝解了一句,然后望着古庆山说道:“老古,你是良岗庄人,多少年没回去了,想不想家?”
“咋个不想。”老古眨了眨眼睛,说道:“我有个想法,想把良岗庄的百姓也发动起来,可这还有些困难。如果孟有田能帮下忙就好了,老杨,你和他熟,能不能说动他?”
杨荆云点了点头,说道:“你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良岗庄的土匪被打散了,正是我们取而代之的好时机。借枪,借人,是我们能否在良岗庄立足并开展工作的关键。孟有田在护村团里说了算,只要说动了他,事情便成功了十之仈jiǔ。”
“十里村呢,我看这里的情形很好啊,如果加以正确引导,开展工作应该会非常顺利。”李佩玲插话道。
“这里当然不能放弃。”杨荆云说道:“可也不能cāo之过急,这局面是人家自己踢腾出来的,咱们既不烧柴,又不下米,人家做熟了饭,端碗就盛,恐怕会有人不同意哩!”
“咱也不是为了个人,是为了大家的将来,就凭这些枪,能挡住鬼子?”李佩玲不服气地辩解道。
“那这道理也得跟人家讲透说明,还要看人家听不听啊!吃过饭,我就回村公所,找孟有田好好谈一谈。”杨荆云笑着扶了扶眼镜,他的眼镜在东跑西颠时摔坏了一条腿,临时用一根线拴在耳朵上,看起来有些不雅观。
正说着话,饭菜已经做好了,三个女生的手艺也就那么回事,能做熟,能吃,已经是很不简单的事情了。
吃着饭,杨荆云又询问了一些事情,想多了解一些十里村现在的情况。
“怎么说呢,村里人虽然朴实,但还是脱不了那种各扫门前雪,生怕事临头的小农意识。”白俊婷说道:“就说上次去良岗庄搭救同学吧,孟大哥可没敢说实话,他对护村团的人说土匪要来报复,他们得先下手为强,这才把队伍拉出去的。这要是说打仗救外人,恐怕会有很多阻力。”
“这亏了打土匪只伤了两个人,孟大哥又是肉,又是粮地给安抚下去了。要是真有阵亡的,那家属还不知道怎么闹呢!”秦怜芳补充道:“就为了能避免大的伤亡,孟大哥那样的腿脚还主动在前头开路,第一个打上炮台呢!”
“是吗,我还真没好好谢谢他呢!”李月华张大了嘴巴,转头看着秦怜芳,似笑非笑地说道:“呵呵,你不是还扮成新嫁娘,和孟大哥那个……”
“你还说,还不都是为了救你。”秦怜芳脸一红,瞪起了猫眼。
“咋回事儿?仔细说说。”李佩玲女人的八卦xìng子爆发,好奇地追问起来。
秦怜芳红着脸,吭吭哧哧地把事情简略说了一遍,几个女人都笑了起来。
“这小子,脑子是咋长的?”杨荆云看了看老古,两人却不只是觉得好玩儿,而是佩服孟有田的奇思妙策。
“土匪败得不冤枉。”老古望着杨荆云说道:“虽然护村团都是刚拿起枪的庄稼汉,但有孟有田在组织策划,可比那些只知道吃喝玩乐的杂碎强多了。”
杨荆云轻轻点了点头,愈发急切地想与孟有田交谈一番,从十里村开始,向良岗庄拓展,一举打开工作的局面。他和老古匆匆吃过晚饭,便急着又回到了村公所。
村公所正房里的灯亮着,孟有田和小全、二虎子正在鼓捣着王明义打造出来的独一撅。这把独一撅比缴获自土匪手中的有所改进,重量减轻了一些,个头缩小了一些。
“少装点火药,小心崩着自己。”孟有田伸手抢过二虎子手里的空弹壳,将重新装填的发shè药倒出来一些,又将削好的硬木弹头安好,用钳子夹紧,在手里摆弄了几下。
“这玩艺儿行吗?”小全挠了挠头,对这粗制滥造的子弹表示怀疑。
“哎,行不行的总得试试吧!”孟有田倒是不急不慌,说道:“独一撅是个什么武器,让它用好子弹,那不是浪费嘛!”说着,他将这颗子弹装进枪里,东瞅西望想找个试枪的地方。
“俺来吧!”二虎子一把抢过去,说道:“俺到地窖里试试,省得惊动旁人。小全,你拿盏灯笼帮俺照亮。”
孟有田赶忙嘱咐道:“你俩小心点哈,别伤着。算了,明儿白天再试吧!”
“伤着啥,你在屋等着,俺俩一会儿就回来。”二虎子拉了一把小全,两人转身出了屋子。
也不知道能成不能成?孟有田坐在桌前,轻抚着额头,他不为这**和复装子弹能否成功而担心,这次不成,下次再来呗!可他却为村里百姓的各怀心思而发愁,为护村团里那几个胆小鬼而生气。
第一百二十一章 哪棵大树是依靠
看人家那些穿越者,虎躯一震,那是名将军队望风来投;王八气一冒,周围人都中了邪似的紧紧跟随,还都赤胆忠心,毫无怨言。自己咋就那么矬,一个小村子,几十个人的护村团,都他娘×的摆不平。
唉,有些人难道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不见血腥不死心。自己那命,就那么金贵,宁肯象狗似的活着,也要混一天算一天。好死不如赖活着,这就是老百姓不能改变的人生信条。
“他娘×的,俺才不受这些闲气呢,愿咋的咋的,想咋活咋活,没那刚劲儿,救也是救了个行尸走肉,白浪费粮食。”孟有田想着想着,直觉得心中郁闷,不由得重重捶了下桌子,将心里话说出了口。
“呵呵,这是咋啦,跟谁生这么大的气呢?”杨荆云和老古走了进来,笑着说道。
“哦,杨先生,古大哥,快请坐吧!”孟有田有些不好意思,起身相让。
杨荆云和老古含笑落座,杨荆云先开口说道:“孟兄弟,我走过不少村镇,还顶数这里光景好呢,你们踢腾得不错,咋还不满意呢?”
孟有田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你们只看到表面,其实这内部呀,嘿嘿,可不是那么简单。”
“哦,你们能打败土匪,损失甚小,怎么内部还有问题?”杨荆云有些疑惑地问道:“我看他们都挺服贴你的呀!”
“什么服贴不服贴的,现在跟俺一条心,刀里火里都跟着俺的,也不过是十几个好哥们。”孟有田有些自嘲地说道:“其余那些人,俺看是冲着一个月两斗谷子来的。这要真打起硬仗来,可就是七零八落,各自逃命去了。”
“有这么严重?”老古皱着眉头问道。
“这护村团看着是不断壮大,可很多人是看见别人得了好处,也想来沾点光。”孟有田有些鄙视地冷笑着,“还好,这跟土匪几次交锋是打胜了,也没有大的死伤,若是打败了,或者死了人,嘿嘿,俺可就早成了惹祸的根苗,被村上人的唾沫星子给淹死了。就算现在,村里还有人议论着要把这抗rì护村团的名字改一改,免得rì本人来了,给杀个风毛五散呢!”
杨荆云沉吟了一下,说道:“几百年的封建压迫,确实磨灭了很多国人的血xìng和反抗jīng神,养成了胆小怕事,得过且过的思维习惯,这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但我们也不能灰心丧气,只有将抗rì救国的道理宣传到位,相信情况总会有很大的改观。”
孟有田垂下了眼睑,宣传鼓动他不陌生,但那些大道理他说不出口。虽然他很反感村上那些百姓的胆小懦弱,光顾小家,但他也未尝没有那种心理。
抗战,八年抗战,尸山血海般的全民抗战哪!谁都怕死,谁都不去抗rì打鬼子,那就得当亡国奴,孟有田当然知道这个理儿。但想到一个个熟悉而亲近的人将要永远分别,一个个孤儿寡母将孤苦伶仃地哭泣,也正因为知道这段历史的残酷,他心里便沉重得象压上了千斤巨石。
真的,他宁肯自己去拼命,也不想看到那样的惨景。刚才的斥骂,也不过是他的发泄,矛盾的心情才是他在现实中始终无法排解的困难。
杨荆云和老古对视了一眼,不知道孟有田怎么突然沉默了,心里都感到奇怪。
好半晌,孟有田才自失地一笑,抬起头来,说道:“杨先生,古大哥,你们给俺交个底儿吧,这国共合作了,哪头儿的也没啥好隐瞒的吧?”
杨荆云微微一笑,说道:“我们GCD行事光明正大,也没想隐瞒,是你没问吗!”
果然如此,孟有田轻轻点了点头,意料之中的事情。他既没有能力独霸一方,也就非左即右,敌后战场将是谁的天下,能依靠的大树是哪棵,他的脑袋没被驴踢过,自然早就考虑过,也不会做出错误的选择。
在整个时代大cháo中,孟有田改变不了历史的走向,也就只能顺势而为,使自己不被汹涌的浪涛所吞没。
“抗rì宣传的事情,就麻烦杨先生和古大哥了。”孟有田做出了决定,突然有些意兴阑珊。
这是上天的安排,也是历史的选择。一群理想主义者认为自己掌握了真理,为捍卫自己的真理而不惜抛头颅洒热血,甚至这些理想主义者还拥有着在常人看来无法企及的优秀品德和才华。扳着手指头数一数那些耳孰能详的名字,都是人中龙凤,孟有田或许有些小聪明,但他并不认为自己有着那种经天纬地的大智慧,有着政治家的铁石心肠。
“成了,成了。”二虎子欢蹦乱跳地跑进来,举起一个大萝卜让孟有田看。
大萝卜上有一个穿透的窟窿,前小后大,嘿嘿,孟有田不由得笑了,这复装子弹倒还有达姆弹的威力呢,可惜这准头儿令人无奈。
“孟兄弟,我们再好好谈谈这抗rì宣传工作的事情?”杨荆云还想与孟有田多谈谈。
“杨先生,古大哥,你们走了远道,还是先休息,明天再谈不迟。”孟有田淡淡地笑着,“俺们挖了一天的路,也实在是有些累了。”
“那好,咱们明天再谈。”杨荆云笑着点了点头,和老古告辞而出,回东屋去了。
孟有田打了个呵欠,懒懒地说道:“你们俩谁辛苦一下,替俺出去查查岗。俺这腿有点酸疼,看来是要变天了。”
………………
天晴了。雨后的天气分外爽快。大地散发出cháo润清凉的气息。太阳出来了,照耀着一片新生气象。
这他娘×的,自己想干点事情咋这么难呢?孟有田等人顺着梯子从地洞里爬出来,弄得跟泥猴似的。挖个地洞而已,咋还有渗水的问题呢?估计还是挖得有缺陷,真正的地道那可是三防齐备的。
“又要通风,又要排水,怕是不好弄。”二虎子打水洗脸,有些犯难的说道。
孟有田沉吟了一下,说道:“这本来就不是一天两rì的工夫,别着急,咱琢磨着来,慢慢完善。”
第一百二十二章 地道的野望
二虎子是不太同意挖地洞的,想了想说道:“敌人要来了,咱们一定能打败他们,俺看用不着再费力气鼓捣这玩艺儿。”
“凡事不能都往好里想,万一挡不住呢?”孟有田翻了翻眼睛说道:“那村里的粮食呢,乡亲们的财产呢,就都要被敌人糟蹋光了,那样就算没被敌人杀了,大家也要去喝西北风了。”
“挡不住?那就让乡亲们跑呗,跑反又不是没有过。”二虎子有些不太在乎,“再说这地洞也就比各家的红薯窖深一些、长一些,也没啥花样吗!”
“跑反,你当大家都象你腿脚这么灵便哪?”孟有田生气的说道:“俺再说一遍,这叫地道,不叫地洞。你说红薯窖,那是什么玩艺,糊弄敌人是睁眼瞎吗?藏在那里,扔颗手榴弹就给你连窝端了。”
“好了,不要争了。”小全赶忙劝解道:“有田的眼光准,咱们就听他的。现在费些力气,总比将来挨杀挨抢好吧!”
孟有田点了点头,缓缓说道:“你们说俺胆小也好,贪生怕死也罢,可有些话俺还得讲说明白。抗rì打鬼子,哪有那么容易,那可不是一年半载的事情,而且将会是很艰苦、很残酷的斗争。会出乎你们的意料,会死很多人。”
二虎子和小全互相交换了下眼sè,有些将信将疑。
“这挖地道不光能保护大家伙的生命,也包括大家伙的财产。俺一直认为凡事要从最坏的可能考虑,做最完备的预防。开挖地道,一来可以做藏身之地;二来可以将粮食财产都坚壁起来,这样即便敌人杀过来,大家伙的损失也会减少很多,敌人退了,还可以继续生活下去。”孟有田继续说道:“咱别干那痛定思痛,亡羊补牢的事情,等出了事情,说啥做啥可都晚了。”
“你看,解说得详细俺们不就明白了。”小全悄悄给了二虎子一个眼sè,二虎子也嘿嘿地笑道:“明白了,俺明白了,咱继续挖,让rì本人来了毛都捞不着。”
“咱先从护村团开始,每个队员家里都要挖地道,先把义仓的粮食分散储存起来。”孟有田说道:“然后再在全村推广,把各家各户的连接起来,这样也就差不多了,敌人来了就打,打不过就钻地道。”
“俺们这几家都没歇着,都在挖哩。”小全再次表示了对孟有田的支持,又偷偷捅了下二虎子。
“俺家也在挖哩,正好俺爹腿脚不好,有个地道能躲藏,俺也放心。”二虎子挠着脑袋说道。
“甭糊弄俺,俺可是要监督的。”孟有田说道:“各家挖出来的土都运到破土窑去,开窑烧砖瓦,一是给大家伙修补房屋,二是把沿街的房子都修成夹壁墙,这样才最保险。”
“你说咋的就咋的。”二虎子很有些无可奈何的点着头,“谁让俺就服你呢!”
“呵呵,有田,你和紫鹃啥时办事哩?”小全笑道:“咱两家先挖通吧,然后俺天天晚上钻过来听动静。”
“什么人哪?”孟有田被气乐了。
地道战中国自古便有,宋、明、清都有记载,但近代抗rì战争中被我们的先辈发挥到了及至,也是被逼得实在没招儿的无奈之举。地道战的前身是河北平原抗rì根据地的道沟地道战,但当时还不普遍,也不完善。
直到一九四二年鬼子大扫荡以后,斗争环境异常残酷。为了便于我军民坚持平原对敌斗争,根据几年来开展道沟地道战的经验,在广大平原地区领导军民进一步开展了地道战。
初期的地道主要是为了我地方干部隐蔽斗争,在一些党员或“堡垒户”的住宅院内,挖掘能容纳一、二人的小地洞。虽然这种地道在反“扫荡”中起了一定的作用,但很不灵活,一旦被敌人发觉,没法躲避。为了使敌人不易发现洞口,就逐渐把洞口加以改善或挖两层,或修两个洞口,或把两个洞连接挖通。这样,虽有了一定的灵活xìng,但它只能作为临时藏身躲险的处所。
到了一九四三年,地道战才进入了一个新的发展阶段,在一些地方,逐渐形成了房连房、街连街、村连村的地道网,形成了内外联防,互相配合,打击敌人的阵地。在残酷的战斗中,地道不断完善,洞口伪装巧妙,还修筑有陷阱、埋设地雷、插上尖刀,或者在洞内挖掘纵横交错的棋盘路;为了防止敌人用水、火、毒破坏地道,还在洞内设有卡口、翻板和防毒、防水门,或者将地道挖得忽高忽低、忽粗忽细、并且设有直通村外的突围口。这样,地道便成了进可攻、防可守、退可走的地下堡垒。
关于是否要在这个时候提出开挖地道的主张,孟有田是没有犹豫的。虽然大家伙此时心气很高,但他们并不了解抗rì战争的艰难和残酷,工作推进还有困难。但他也知道要想挖成地下堡垒,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现上轿现扎耳朵眼是不赶趟的。难道非得被逼无奈,难道非得付出惨痛的代价才会想到地道的好处吗?
三个人收拾完身上,走上了大街,便听到一阵奇怪的敲击声,转过街角,迎面走来了两个人,一个是黑瘦少年,手里拿着两个牛胯骨,边敲边唱,“改了朝换了代,清朝过了是民国,富人还穿绸和缎,穷人光脚当鞋穿,各位老少听我唱……”
少年腋下还挟了根竹杆,后面跟着个中年瞎子,乱蓬蓬的头发,乱糟糟的胡子,肩上一边背着褡子,一边是个二胡,左手握着竹杆,还提着面小铜锣。少年唱完,他就铛铛的敲上几下,朗声说道:“列位,我们来到宝地,今晚在村头庙门口唱两段,大伙赏耳啦。请父老乡亲们赏点吃喝,帮点盘费。”
两个人边唱边说,在村里街上走了一圈。
“咱吃完饭去看热闹,好长时间没有说书唱曲儿的来了。”小全是年轻人,就难免好新奇,好热闹。
“嗯!”孟有田很随便地点了点头,望着远去的两个卖艺人的背影有些狐疑,但又说不出哪里有不对的地方。
第一百二十三章 说书人
听书长智,看戏乱心。在缺少娱乐的年月,百姓们可能并没有这样的认识,所以,哪怕是很烂的表演,也会吸引很多闲下来的村民。
吃过晚饭,孟有田便和小全等人来到了关帝庙。这里已经点起火堆,青烟缕缕上升,人们已经围了一圈,里面是孩子,后一层是或蹲或坐或站的大人。
和熟人打了招呼,孟有田随便找了块破砖头一坐。杨荆云夫妇和几个青年学生也来了,秦怜芳等女生和几个在村里刚相熟的姐妹聚在一起说笑,几个小孩则象个猴子似的东窜西窜,嘻嘻哈哈的打闹着。
那个瞎子已经安排就绪,那个少年敲起小鼓,人们顿时安静下来,几个小孩不懂事,马上遭到了大人的喝斥。
瞎子先冲人们作了个揖,说道:“承情大伙帮助,俺们一定多唱几曲,答谢诸位的恩情,俺先唱个十二月,然后开唱小尼姑下山。”
咚隆一声弦响,瞎子坐在一个破木头墩子上开口唱了起来:“正月里来锣鼓敲,敲的穷人好心焦,人家开心看热闹,咱要上工谁照料,穷呀,穷人,穷心焦。二月里来龙抬头,咱粘在土里把苦受,驮土扬粪风沙灌,地主吃饼裹大肉,咱呀,带的是窝窝头。”
“三月里来是清明,大家小户通上坟,爹的坟头在沙岗,不死也是当长工,点着纸来叫一声。四月里来四月八,娘娘庙里送娃娃,人家有钱为儿女,咱给人赶着毛驴紧蹦达,送咱娃娃谁养呀!”
“五月里来是端阳,地主吃粽还蘸糖,咱晒暴头皮去锄地,肚里咕噜饿断肠,送来的饽饽掺粗糠。六月里来麦秋忙,雪花白面东家尝,摸摸头皮赛火锅,地主拿扇歇凉凉,咱务工半年也吃不上。”
“七月里来是过半年,麦子打得堆成山,大囤满来小囤流,粒粒麦子是人油,穷人可有个啥落头。八月里来月正明,穷人受苦谁心疼,财主团圆吃瓜果,长工分了角月饼,月亮照窗守牛棚。”
“九月里来刮北风,霜降一过就立冬,财主是皮袄套坎肩,咱穿汗衫没人缝,没钱的人儿受苦穷。十月里来十月一,家家户户送寒衣,活着的穷汉挨着冻,死去的人儿管他哩,冻得俺浑身起鸡皮。”
“十一月里大雪飘,四个忙季过去了,地主没活不用了,穷汉回家把炕烧,工钱没支倒欠不少。十二月里整一年,一年到头多可怜,媒婆前来打门环,俺隔着门缝看了看,俺呀,今年是没赚一文钱。”
曲子唱完,人们有叹气的,有哄笑的。老赵头儿站了起来,对瞎子说道:“咱这穷乡小村,盘费是没有,吃喝也得将就,实在是有些对不住了。”
“不敢,不敢。”瞎子拱了拱手,“有口吃喝就足感盛情,天下穷人都一样,哪来的余钱呀!俺眼瞎心不瞎,什么事情可都看得明白。俺再给大家唱个小尼姑下山,请各位赏耳。”
孟有田微微眯起了眼睛,轻抚着额头,刚才瞎子一拱手的时候,他看到了瞎子手腕上的一点刺青,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不禁摸着下巴思索起来,连瞎子唱的什么也没听清楚。
有人端来了烧开的热水,瞎子的褡裢里你一块饼我一块糕的塞得挺满,还有好心人从家里端来了热乎乎的稀饭和下饭的咸菜。瞎子和少年连连称谢,眼见天sè已晚,两个人决定在关帝庙里休息一夜,明天再赶路。
孟有田抬起头,似笑非笑地望着那个瞎子,他已经想起了在什么地方见过此人,但却佩服此人的化装技巧,只是心里有些不安,不知道他们来到十里村干什么?
人群慢慢的散去,孟有田转了一圈,拿了瓶土酒,自己一个人又来到了关帝庙。庙里地上的火堆只剩下了一些余烬,瞎子坐在耳房的门槛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拔动着琴弦,发出铮、咚的响声。
孟有田默默地走过去,在瞎子旁边坐下,微笑着说道:“故人相见,岂能无酒,四爷,俺先干为敬。”说着,他拔开塞子,喝了一口,将酒瓶伸到瞎子面前。
九龙堂四爷肖广和拔弦的手停了一下,随即又回复了淡然的神情,眼珠子翻了翻,shè出了光采。他也不说话,接过孟有田手中的酒瓶,喝了一大口。
孟有田沉吟了一下,缓缓说道:“四爷,您屈尊来到俺们这小村子,不知有何见教?这里的水浅,怕是养不活九龙堂的各位好汉哪!”
“俺们也不想在此驻足,你倒是不用为此担心。”肖广和淡淡一笑,说道:“怎么?你在这村里还是个管事儿的,倒cāo心起这事儿来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俺们九龙堂不欺负老百姓,你怕什么?”
“说管事儿倒也管那么点。”孟有田没弄明白九龙堂的意图,便当仁不让地抬高自己的身价,以便从肖广和口中得到更多的信息,“四爷还是给俺透个底儿,免得俺村这帮刚拿起枪的愣头青与九龙堂的好汉起了误会。”
肖广和看了看孟有田,说道:“就凭那几条破枪?你是不知道俺们九龙堂的实力吧,连杜魁、刘坤一、六离子都不敢跟俺们起什么误会。”
孟有田笑了笑,毫不退让地说道:“那rì本人的实力如何?俺们不照样挂着抗rì护村团的牌子。就算是他们打来了,俺们也照样和他们干。”
“嘿,倒是有那么一股子劲儿呢!”肖广和赞赏地点了点头,说道:“这话呀,也就是跟俺说说,要是柳老大听到了,可就有麻烦了。”
“俺知道四爷是个讲理的好人,九龙堂都是豪爽的好汉,才敢壮着胆子说的。”孟有田顺理成章地给肖广和与九龙堂扣了顶高帽。
“你也别恭维我,恭维九龙堂。”肖广和笑了,拿起酒瓶喝了一口,说道:“和rì本人干,现在还轮不到你们,俺们九龙堂倒是要去与他们见见刀兵。”
第一百二十四章 交个底儿
“打鬼子?不愧是真男儿,真好汉。”孟有田一竖大拇指,又疑惑地问道:“县城里好象有,俺们这村,鬼子还没瞧上眼呢!各位好汉可以先占安平镇,再……”
肖广和白了孟有田一眼,说道:“俺们在关东便与鬼子交过手,怎么打还不比你小子有数?打县城的鬼子,你当俺们的脑袋全是铁打的,能把城墙撞个窟窿?”
“嘿嘿,俺不是那个意思。”孟有田挠了挠,讪讪一笑,说道:“那四爷给俺说叨说叨,这打鬼子有啥窍门呢?”
肖广和沉思了一下,开口说道:“看你小子脑子够灵,俺就指点指点你,那可都是用血和命换来的经验。首先,咱打鬼子,打的什么,就打他们个人生地不熟,若是等他们占住了脚,可就不好对付了;然后呢,最好还要是在靠近山林的地方,打不过可以躲藏,象安平镇那样的地方,进去了也守不住,鬼子的飞机大炮很厉害呢,你小子是没见识过吧?”
“没见过,嘿嘿,说心里话,俺也不想见识。”孟有田抿嘴一笑,说道:“俺大概听出点门道来了,九龙堂的各位好汉是要向东去,那里有山有林。听说九龙堂的人马虽不多,但以骑兵为主,你们是想借助马匹的机动能力,抽冷子打一下,瞅空子再来一下,鬼子要来追,你们就钻山林。”
“不错,你小子的脑瓜儿还真是厉害,猜得仈jiǔ不离十。”肖广和赞赏地看着孟有田,将酒瓶递给他,调侃道:“怪不得老天让你瘸了腿,你要是啥毛病没有,还让不让别人活了。”
“四爷您这话说的。”孟有田翻了翻眼睛,用手指弹着酒瓶,若有所思地说道:“俺佩服你们敢跟鬼子干的气概,可光靠这些怕是不够吧?九龙堂的人马怎么一直不大幅度增多,前些时候的乱劲不正是扩张势力的好时候。”
“滥竽充数?俺们九龙堂可不干那傻事。”肖广和眯起了眼睛,低沉地说道:“人心哪,是最难测的,一颗老鼠屎能坏了一锅汤,一个叛逆能毁了一队人马。在关东,如果不是胡子打胡子,rì本人想消停,嘿嘿,哪有那么容易。可惜啊,中国净出那号人,为了官儿,为了钱,为了女人,连祖宗都能卖给rì本人。所以,俺们九龙堂截溃兵,拦逃官,武器钱粮是得了不少,可招人,宁缺勿滥。”
利用胡子打胡子,这是rì本人稳定东北的有效策略之一,推行开来,就是以华制华,利用中国的民族败类来稳定地方,消灭抗rì力量。孟有田对此也感到悲哀和无奈,就象肖广和说的,中国咋净出那号人呢?
“对帮着rì本人的,杀无赦。”肖广和的话语中带出了杀气,大概是想到了在关东的失败,无数好兄弟埋骨他乡,他的家人也yīn阳两隔,拳头握得紧紧的,冷冷地说道:“再灭那些王八蛋的全家,不行此狠辣手段,难震慑数典忘祖之流。”
孟有田咽了口唾沫,这还真是有点狠,但也正是吃过汉jiān大亏,有过深痛体会的人才会如此忿恨,如此愤怒,如此心狠手辣。
“咋样,听完了俺们的打算,你是个什么章程?”肖广和长长地吐出一口闷气,似笑非笑地望着孟有田。
“打鬼子的好汉,谁人不敬。”孟有田笑道:“九龙堂各位爷们从俺村过,是俺们的荣幸,俺们必定箪食壶浆,热情款待。只是俺村钱少物薄,怕是要照顾不周。”
“嘴上说得好听,却还要留个后路,免得俺们怪罪。”肖广和笑着拍了拍孟有田的肩膀,说道:“你小子就是个滑头,不过俺喜欢,哈哈。”
“俺可不是光玩嘴皮子,到时候还有真心实意奉上,以助众位好汉打击倭寇。”孟有田的眼珠子转了转,坏笑着说道。
“哦,还能帮助俺们?”肖广和一愣之下,莞尔大笑。
“您不信?”孟有田差点要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但又摇了摇头,说道:“不行,现在不能告诉您,俺还不知道能不能做出来呢!”
“你小子对我脾气。”肖广和用力拍了拍孟有田的后背,笑道:“不早了,你也摸着底儿了,该去搂着媳妇儿滚炕头了。哎,对了,那个是宋家的丫头吧,搞没搞到手啊?就凭你这嘴,骗那傻姑娘,应该没啥问题吧?”
切,这话说得,好象俺就是个坑蒙拐骗的坏银是的。孟有田撇了撇嘴,邀请肖广和去别处歇息,肖广和摇头拒绝,又嘱咐孟有田要保密。孟有田陪着说了会儿话,才告辞而走,身后传来了伊伊呀呀的胡琴声,先是悲苦,转而又激昂起来………
孟有田和肖广和的一番谈话让他知道了不少事情,在他猜想,九龙堂内部应该是有意见分歧的,柳无双和肖广和跟鬼子仇深似海,但别人未尝没有占地称王,逍遥享乐的想法。所以,肖广和才要亲自探路,寻找相对安全的基地,寻找相对安全的打鬼子的办法,以便让队伍齐心,以免内部的隔阂。
打鬼子呀,孟有田佩服这些草莽的勇气和血xìng,也打定主意要帮九龙堂一把,最起码人家路过的时候,给人家一些好的款待,温暖一下人心,也能避免对村民不必要的sāo扰。毕竟佩服是佩服,对于类似武装的军纪,孟有田还是不太敢完全放心的。
至于怎么帮九龙堂打鬼子,孟有田已经有了想法,并不是什么高科技的东西,很简单易造,王明义的铁匠铺就可以做。而且这种东西不光要给九龙堂,兴许以后他们在跟鬼子战斗的时候也要用到。
第二天一大早,肖广和便跟那个少年出村向西去了,孟有田起得稍晚了一些,没见着面儿。不过他知道,他们很快又会回来,然后就是九龙堂的人马过村了。在关帝庙扑了个空,孟有田便向王明义的铁匠铺走去,想把自己昨晚画的图样让王明义看看,琢磨一个快速而简便的制造方法。
第一百二十五章 新空气新气象
“工农商学兵,一起来救亡……”随着朗朗的歌声,孟有田刚转过街角,便与几个女学生碰到了一起。
有护村团保驾护航,有杨荆云的指挥策划,抗rì救亡的宣传工作很快便在村子里开展起来。小学堂只两天便开课教学,村民们拎着脖领子、揪着耳朵把原来满村乱跑乱淘的男孩子们送到学校,而女孩子们就听话多了。
其实,那时候的老百姓也知道读书识字的重要xìng,但就因为贫穷只好一辈辈的成为文盲,如今有了这个机会,都是很积极。当然,他们的要求也不高,会写个名字就好,要是能看懂字据和村上的布告就更心满意足了。
当然,村民中也有对这些外人的议论,主要是对几个女学生的,女人抛头露面,和男人说说笑笑,平起平坐的混在一起,那可是不要脸,不害臊的事情。按照村里老封建老顽固的说法,那就是yīn人要当朝了。
对此,孟有田不以为然,都什么年代了,这些老封建老顽固的脑子早该换换了。他们不仅自己充当着全民抗rì的绊脚石,还连带着影响着他们的亲戚儿女,影响着左邻右舍的心理。那种消极作用平时可能还看不大出来,可到了关键时候,会害死很多人的xìng命。而且,这些老封建对外懦弱不堪,在家里、族里可横得很,有的女人犯了“家规”“族法”被处死,有的寡妇得罪了长辈被卖掉,本村,本乡,本县,甚至在整个国家,这种事情可并不少见。
“孟大哥。”几个女生热情地打着招呼。
“大家好。”孟有田很随意地点了点头,说道:“忙你们的吧,有啥需要尽管说。”
“需要?”秦怜芳眨着猫眼,似笑非笑。
孟有田挠了挠头,这又说错话了?客套你懂不懂啊,还来真的。
“我们最需要你支持我们的工作。”秦怜芳笑道:“今晚是我们的第一场宣传演出,你可要去捧场呀,我们保管比那瞎子强。”
“好,好,俺一定参加。”孟有田连连点头,说心里话,他倒是更喜欢听乡间俚曲,而不是听大道理的说教。
“一言为定,到时别让我们去请你啊!”李月华笑着说道。
“不劳各位大驾,俺自己去。”孟有田呵呵笑着与几个女生告别。
有了这几个青年学生,再有杨荆云、李佩玲的组织,村上死闷的气氛有所改观,一股新鲜的空气在逐渐弥漫,焕发出一种蓬勃向上的jīng神,这是他希望看到的。如果让他搞宣传鼓动,他可能不会做得如此好。因为那些大道理,大口号,他听起来有些肉麻,实在有些说不出口。
还没到铁匠铺,便听到叮叮当当的敲击声。现在的王明义可是大忙人,一扫往rì三天两头没活干等的境地。孟有田与杨荆云等人最大的不同便是更加注重物质奖励,而不是jīng神鼓舞。让王明义打造“撅把子”可不是白干,那是给钱的,就连动员村民去挖道沟,孟有田也是多少会给予些补偿。既然条件允许,手头有些余钱,那就让村民们多得些实惠,实在没有条件了,那也就只能用空话来填乎人了。
铁匠铺里多了两个伙计,一个是本村的,一个是逃难来投靠亲戚的,都是年轻力壮的后生。还有两个护村团的队员在帮忙,这是孟有田安排的,给队员们排好班,一天两个,以便使铁匠铺的产量能够有所提高。
被火烧红的铁块,叮当的锤打声,火星四下飞迸,风箱呼打呼打有节奏的响着,铁匠铺里一片红火的景象。孟有田走进去,和众人随便打着招呼。王明义正在掌捶,见孟有田来了,交代了几句,便扔下了锤子,和孟有田来到了里间屋。
“王叔,俺又给你找活儿干了。”孟有田笑着掏出了纸,那是他连夜画出来的四角钉图样。
“嘿,俺看你小子来,便知道有事儿。”王明义拿过图纸看了两眼,微微皱起眉头说道:“这东西看起来不太好弄呢,还需要打磨,很费工夫吧?”
“不需要做得那么jīng细。”孟有田用手比划着说道:“只要落地时有一个尖冲上,能把汽车轮胎扎破就成。比如说用两根圆铁棍扭在一起,弄出这么个形状,再趁热斜切出尖来……”
“嗯,嗯,你这么一说便简单了。”王明义伸出两根手指,比了比,点头道:“这是个法子,你这小子就是能琢磨,这路还没挖利索,又想着去扎人家的车胎。”
“嘿嘿,咱就点小聪明,造不出飞机大炮,弄点小玩艺,给鬼子添点堵呗!”孟有田坏笑着说道。
“可俺这里的人手不够哇,还有这材料。”王明义有些为难地说道:“打造独一撅都忙不开呢!”
孟有田想了想说道:“那就缓一缓打造独一撅的事情,这四角钉呢,先弄它百八十个,也就差不多够用了。”
“也好,反正这些事儿都是你作主。”王明义说着打开墙边的一个破柜子,拿出三个小烟斗,递给了孟有田,说道:“喏,都给你钻好眼儿,安上铁片了。”
孟有田笑着接过来,嗯,自己用木头刻出来的小烟斗,有别于老百姓的烟袋锅子,叼上应该是很有品味的样子,不错。
“别麻痹大意呀,可要小心李大怀。”王明义眼中shè出了慈祥的神情,缓缓说道:“这老小子可憋着劲儿呢,没听李坏种在四处嚼蛆呀?”
孟有田淡淡一笑,说道:“俺还憋着劲儿呢,王叔您放心,他那点小心思敢跟俺斗,是关公门前耍大刀哩!不就是请了六离子的什么天师和大师兄来开坛嘛,俺等着他蹦跶得最欢的时候,给他一下子,让他这村长也当不成。”
“行。”王明义赞赏地点了点头,笑道:“你这臭小子,看着不声不响的,就是有个蔫坏的心眼。要是斗倒了李大怀,就让你来当这个村长吧!”
第一百二十六章 小事看大
“俺不行。”孟有田摇了摇头,说道:“嘴上没毛,办事不牢,村里那些老头儿老婆儿信得过俺哪?再说俺也不乐意东家长西家短地管那些破事儿,您和老赵伯商量一下,看谁当这个村长合适。”
“这村长是你家封的?说给谁就给谁。”王明义笑着拍了拍孟有田的后背,说道:“没事儿就滚蛋,干不出啥好事来,把根保都给喂馋了,老向俺要肉吃哩!”
孟有田讪讪地一笑,转身走了出去。他心疼那个傻乎乎的哥们,有点好吃的总也落不下根保,倒让傻小子吃馋了嘴巴。
对于李大怀搞的小动作,孟有田确实有所防备。护村团一拉起来,又是枪又是刀的,他那个村长便成了有名无实的摆设,他岂能善罢干休。孟有田要夺村长的位置,也不是随口那么一说,而是早就有这样的心思。名分在手,才能抓住钱粮,才能让村里的百姓都服贴。
只是李大怀这一阵子深居简出,老实得很,孟有田想让村里人心服口服,差的便是个借口。现在李大怀又有死灰复燃的迹象,孟有田是不忧反喜。六离子的大师兄,嘿嘿,不就是玩那套吞符念经,刀枪不入的把戏,俺一个现代人,正好来个揭秘打假,在全村人面前彻底扫除这种封建迷信。
出了铁匠铺,孟有田便向村公所走去,路上与同村李正的媳妇儿走了个对面,他轻轻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继续走自己的路。
“有田兄弟…”李正家的叫了一声,看孟有田转过头,又有些yù言又止。
“有事啊?”孟有田对这个小媳妇儿倒没什么恶感,只是讨厌李正的为人。
这个小媳妇儿刚嫁过来时,年纪还不过十五岁,在各方面还是表现着孩子气,如今已经十七八岁了。据孟有田看,这个女人很良善,也很能干。有时看见她领着弟妹们,而当弟妹们不走时,她便默然地蹲下身去,等到孩子伏在她的背上,她便一闪斜身子走起来。
至于孟有田为何讨厌李正,其实也是由于这个小媳妇的关系。这个小媳妇的爹是个干打铁活计的,好象是良岗庄人,家里很穷,给女儿早早找了婆家,大概也是不希望她受苦。因为几乎没有什么陪送,所以李正的家人很瞧不起这门穷亲家。
记得有一次小媳妇的爹来看她,拿了一把鹤嘴锄,送给了婆家。当这被烟熏黑了脸,衣服上带着许多火烧的小洞的老人走了以后,李正和孟有田等人在一起闲聊。
有人问他:“你丈人来了呢,叫人家吃的什么?”
“吃的不错呀,萝卜条菜。”
“人家给你们拿来了个鹤嘴锄呢……”
“谁稀罕他那个,麻烦的很,你知道吗,他想要俺家的粮食呢!”
李正-< >-起来,他丈人给他们送来鹤嘴锄,可是还肩上背了个背褡,这背褡是想换些粮食走的!
“你们给了他粮食吗?”
“谁给他,我们还没的吃哩!”
当时孟有田便黑了脸,那老者,如果真的怀着这么颗心走来,那该怀着颗什么样的心走回去呢?从那以后,孟有田便疏远了李正,连带着他的那些好哥们也不再答理这个自私鬼。
“有,有点事。”小媳妇讷讷地垂下头,低声说道:“俺男人也想参加护村团,可他们不要。俺们知道,他们是听你的,想求你给说两句好话。”
孟有田皱了皱眉,说道:“别光看见人家吃肉,看不到人家流血。参加护村团可不是白领钱粮,也不是扛枪背刀的够威风。土匪来了,或者是rì本人来了,那是要拼命打仗的。”
“俺男人说他胆大,不怕死。”小媳妇继续求道:“他说,满仓那样的都行,凭甚就不要他?”
“满仓是胆小,可胆子是能够锻炼出来的。”孟有田翻了翻眼睛,说道:“护村团招的人可不只是看胆量,你让李正好好寻思寻思,象他那样连自己的亲人和长辈都不肯帮助的自私鬼,谁还指望他能在打仗时照顾旁人?”
小媳妇抬起头,有些疑惑地望着孟有田。
“你让李正好好想想,俺们是啥时候不乐意答理他的。”孟有田继续说道:“乡里乡亲的,还讲究个穷帮穷呢,可他连老丈人上门换粮都一毛不拔,算是个什么人xìng?谁还会跟他深交相处?”
小媳妇眨着眼睛,眼中似乎有些晶亮,想是孟有田的话触到了她的伤心,她张了张嘴巴,没有再说出什么。
“对了,你爹不是会打铁吗?”孟有田的语气缓和了一些,在看到小媳妇点头后,说道:“如果真有困难,你捎信儿让他来咱村干段时间,铁匠铺的王叔正缺帮手呢,多的可能没有,这一rì三餐还是管饱的。”
“谢谢你,有田兄弟。”小媳妇的嗓子好象有些哽。
“那俺先走了。”孟有田点了点头,转身向村公所走去。
到了村公所,孟有田发现有两三天不见的古庆山又回来了,正在与杨荆云说着什么,旁边还有四个陌生的年轻人,屁股上吊着的象是盒子炮,用衣服半盖着。
“有田,正等你呢,别走哇!”杨荆云发现了探了探头便要开溜的孟有田,笑着招呼道。
哦,孟有田走进了屋子,讪讪一笑,说道:“杨先生,古大哥,在商量要紧事儿呢?”
“呵呵,正商量着怎么感谢你呢!”杨荆云拉过一张椅子,让孟有田坐在自己身边,指了指屋里的人,笑道:“看看,这是老古从良岗庄拉来的,都是年轻力壮的后生。”
“厉害,真厉害。”孟有田点头道:“就凭这几把盒子炮,也能在良岗庄站住脚了。”
“盒子炮?哈哈哈哈。”古庆山和杨荆云对视一眼,大笑起来,那四个年轻人脸上也露出了怪异的表情。
“咋啦,你们笑啥呀?”孟有田迷惑地问道。
“来,你们把盒子炮都亮出来,摆在桌上,让孟兄弟见识见识。”老古冲着四个年轻人招了招手。
第一百二十七章 良岗庄的局面
四个年轻人看起来有些不太好意思,但还是依着老古的话将衣服撩起,把腰里的家伙拿出来,打开包着的布,放在了桌子上。
这玩艺儿?孟有田眨着眼睛,有些想笑,扫炕的小笤帚,在电影里倒是听说过,好象是小兵张嘎里罗金宝缴枪的神器,没想到还真有人这么干呢!可见那时候的人并不傻,孟有田所仗的不过是先知先觉和知识上的宽泛。
“别小瞧了这东西。”老古拍了拍腰里的真家伙,笑道:“加上俺这把真家伙,可还真在良岗庄立住了脚。不过,这时间长了,可就要露馅儿了。”
“所以,还是得求十里村帮一把。”杨荆云接着话茬说道:“几把独一撅,一些子弹,良岗庄的局面便会打开了。”
孟有田点了点头,良岗庄和十里村离得近,如果老古在良岗庄发展起来,对十里村也是个照应。帮人就是帮己,一个好汉三个帮,一个篱笆三个桩的道理,孟有田岂能不懂。
“那没问题,独一撅和子弹现在就能给古大哥,只是这材料得良岗庄出一部分。”孟有田说道:“别的没有,这废铜烂铁的总能凑个百八十斤吧?还有啊,俺想从良岗庄请几个打铁的帮手,王叔那里实在是忙不开。最好是把庄里的铁匠铺也搬来,两家暂时并在一起,这样效率更高。”
“行,这个要求不过分。”老古点着头满口答应下来,又问孟有田,“你不是要找会做烟花爆竹的吗,俺给你物sè着了,良岗庄的孙起花,你知道不?”
孟有田摇了摇头,听名字倒象是个女人,女人做烟花爆竹还真是少见哈。
“呵呵,他的大名叫孙德强,因为起花做得好,升的直,飞的高,响的脆,还带着炮打灯。五个火球儿在天空极高的地方飘下来,象分开下垂的花瓣儿,人们就管他叫孙起花了。”老古笑着解释道:“只是他还有些不托底,不知道你们找他来做什么,让俺问个清楚。”
孟有田笑道:“你让他来吧,即便不成,也不会白让他跑一趟。至于做什么,俺暂时保密。”
“保密就保密吧,俺的事情都解决了,呆会儿便赶回去。”老古笑道:“俺身上的这把好枪,可还要厚着脸皮再借用一段时间。要是手榴弹能给俺们几颗,那就更好了。还有啊,俺听说宋家的老太太病得挺厉害,可带人帮你请来了孙大拿呢!”
这算是向俺示好?孟有田轻轻点了点头,说道:“这都不是问题,全民抗战嘛,分什么你我呢?对了,俺还有事情要找杨先生和古大哥商量商量。”
“那俺先带他们去旁的屋休息一下,马上就回。”老古起身带着几个人走了出去。
杨荆云含笑望着孟有田,说道:“你好象在躲着我们,可各方面的工作都在支持,却又不象。”
“没,没躲着。”孟有田干笑了两声,岔开话题道:“李大怀最近要搞事儿,俺想着借这个机会收拾他,最好把他的村长给罢掉。您知道,在村里没个名义,有些百姓还是心存顾虑,这钱粮的事情也诸多麻烦。”
“嗯,我也正要和你说说这方面的事情。”杨荆云笑着点了点头,示意返回来的老古坐下,开口说道:“虽然说在村里抗rì宣传的工作已经开展起来了,但还远远不够,这工农妇青抗rì救国的团体要组织起来,百姓们才更团结,更有抗rì的心气,李大怀可不闹腾不起来了。”
“行,那就劳烦杨先生了。”孟有田言不由衷地表示赞成,再次提起了收拾李大怀的事情,把自己的想法简略说了一遍。
因为还不清楚李大怀具体如何出牌,只知道他与县西的六离会勾结起来了,孟有田所说的也多是他的猜测以及大概的应对办法。
“六离会开坛吞符,宣传封建迷信,为害不小。”杨荆云思索着说道:“但六离会的成员多是本地的老百姓,多数人是受蒙蔽、裹胁,处理起来相当麻烦。你想借机揭穿他们的真面目,对来十里村的头头儿进行惩诫,教育争取百姓,我是赞成的。”
“俺也赞成。”老古说道:“这帮家伙鬼迷了心窍,其实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自认为吃过朱砂符,就可以刀枪不入。不仅害己,更加害人。要是让他们在村里兴风作浪,那就是个大祸害。”
“既然你们同意,那就看戏好了。”孟有田笑道:“先让他们蹦跶起来,俺抓住漏洞,给他们致命一击,也让村里人看清这伙杂碎的真面目。嗯,还有一件事,需要提前跟二位打个招呼……”
杨荆云和老古听到九龙堂可能要借路东去打鬼子,都有些惊讶,沉思了一会儿,杨荆云开口说道:“凡是打鬼子的,我们都要团结,力所能及地给些帮助也没有错。”
“九龙堂与其他土匪武装还是有所不同的。”老古说道:“他们的劫掠对象多是富户,对老百姓的危害较小。东去打鬼子,这是好事儿,咱们让开道路欢送。但也要做些准备,土匪到底是土匪,不得不防啊!”
“咱们礼数周到些,打发他们过去,若是真起冲突——”孟有田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恐怕咱们这些人枪还不是人家的对手。”
“尽量避免冲突,有田,这就需要你多加周旋了。”杨荆云拍了拍孟有田的肩膀,说道:“你与他们打过交道,人头熟,说得上话,多加安抚,就算损失些钱粮,那也是有助于抗战嘛!”
“俺明白,你们忙你们的,俺先走,把孙大拿送到宋家去。“孟有田点了点头,打了个招呼,起身离去。
孙大拿正哭丧着脸坐在旁边的屋里,心中忐忑。见孟有田推门进来,立时老眼放光,抓着孟有田的胳膊,贵人、恩人的猛叫。
“乱叫个屁。”孟有田有些哭笑不得地抽回胳膊,说道:“你这个老混蛋,上回害了俺,俺还没来得及跟你算账呢!这回给你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去给宋家老太太看病。哼哼,你要是治不好,俺这拳头——”
“治病啊,宋家老太太,孟小哥的岳母大人。”孙大拿陪着笑说道:“没问题,俺定使尽手段,把老太太治好。可那些人,对俺孙家可要高抬贵手啊,俺们被何家班可折腾得不轻,钱粮可没剩多少——”
“得了,他们不是土匪,不会抢你家的钱粮。”孟有田拉起孙大拿,“走,快跟俺去宋家,良岗庄的事情有俺给你说情。”
……………
第一百二十八章 九龙堂拜访
封建迷信,这是一颗生长在中国大地上的毒瘤,根深蒂固,祸害深远。从庚子年间的义和团,再到抗rì战争时期的会道门,不说全是负面作用吧,也是出力甚少,阻碍极大。
适逢战乱,这股风气又开始蔓延开来,连普惠寺的香火也旺盛起来。烧香拜佛的人更加多了,占卜吉凶,求签问卦,那时候不光是富人,连穷人也相信这个,掏出自己的血汗钱,求个卦,坏了便垂头丧气,好了也只不过是个心理安慰。
也有些人家得了病症,到庙里求神拜药,弄点香灰、神水回家的,至于能不能治好,天才知道。反正治好了是神佛的功劳,治不好就是你不诚心,是前世的业报。
李大怀隐忍多时,终于亮出了招数,那就是用封建迷信这一套拢络人心,与护村团相抗衡。试想,谁家没有老人、妇女,而恰恰是这些人,耳根子最软,最相信这些个神神鬼鬼的东西。从这方面来看,李大怀也是煞费苦心,想来个侧面迂回,利用这些老人妇女来挖护村团的墙脚。为此,他也下了本钱,不知道从哪里请来了六离会的人,据说是什么天师,大师兄,二师兄,还有一个跟腿跟班的,这大戏就算是开锣了。
六离会的香坛就设在李家,李大怀特意隔出了东大院,又做了几面彩旗,开始设坛打蘸,焚香扶乩,折腾得挺欢实。
杨荆云等人知道一些孟有田的计划,都不作声,护村团也不管。李大怀等人自以为得计,越发胆大起来,整天整宿的烧香磕头,再加上敢招摇撞骗的哪能没有一张利嘴,村里人渐渐的由观望到加入,六离会在十里村有了兴起的迹象。
“已经七八天了。”二虎子急吼吼地冲进屋子,对正在桌上细心做着小玩艺的孟有田叫道:“你咋还沉得住气哩,搞得乌烟瘴气的,咱们的人都快心动了。”
孟有田瞟了二虎子一眼,没吭声,用烧化的蜡油子把没有弹头的子弹壳封住,吹着气让蜡油冷却凝固。
小全翻了翻眼睛,说道:“看你那火冒三丈的样子,不是告诉过你嘛,爬得高才摔得重,让他们蹦跶起来,咱才好下手啊!”
“人家都快蹦到咱头上了。”二虎子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呼哧呼哧直吐闷气,又有些纳闷地直拍脑袋,“嘿,可俺就琢磨不透了,那枪子儿咋就打不着他呢?”
“没有枪子,打个屁呀!”孟有田似笑非笑地抬起了头,将做好的子弹一颗颗放进梭子,咔的一声推进了驳壳枪。
“没枪子?那枪咋响的?”二虎子愕然地看着孟有田。
知识就是力量,这句话千真万确。虽然二虎子会打枪,知道枪是打子弹的,但要让他明白这一系列的物理化学过程,却是不可能的。不光是他,在那个年代,又有多少人知道其中的原理。
“走,跟俺到地窖去,俺让你看看刀枪不入的本事。”孟有田笑得很古怪,狗屁的刀枪不入,狗屁的子弹拐弯,改装的空包弹而已。
等到三个人从地窖里爬出来,二虎子一扫刚才的焦急和忧虑,对孟有田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死心塌地。他屁颠屁颠地跟在孟有田身后,笑得合不拢嘴。
“走哇,咱现在就去砸了那个狗屁神坛。”
“别急,明天才是唱大戏的rì子呢!”孟有田试过空包弹之后,信心满满,胸有成竹地摇了摇羽扇,不,是摇了摇头。
对付六离会,孟有田这些天可没闲着,那帮神棍表演的过程都有人详详细细地告诉了他,每个细节他都再三询问,仔细琢磨。演戏嘛,那就来个全套,演得逼真,演得达到自己的目的。
“是不是把咱的人都叫来,咱们也,也那个——”小全有些想不起秦怜芳等人嘴中的新名词。
“排练排练。”孟有田笑得畅快,说道:“好,你去叫人吧!”
小全刚走没多长时间,孟有田正为明天的剧本打腹稿,护村团的人来报告,村外来了几个骑士,为首的姓肖,是九龙堂的四当家,前来拜访。
这么快便要过村了?肖广和应该提前给自己来个信儿呀?孟有田心中纳闷,赶忙起身向村外赶。
“四叔,你干嘛这么客气。”柳凤骑在马上,有些不耐烦地望着村口,“拜访什么?直来直去多好,就凭他们那几杆破枪,还敢跟咱们耍横?”
“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怨家多堵墙。”肖广和语重心长地说道:“咱们以后还要东去打鬼子,这万一有个挫折,退路可不能断哪!”
哦,柳凤想了想,压了压心头的火气,有些担心地看了看身后的大车。
“再说,这十里村有能人啊!”肖广和意味深长地眯起了眼睛,微笑着说道:“而且这人哪,你也认识。”
“我认识?是谁呀?”柳凤诧异地问道。
“你的救命恩人,在良岗庄给你讲故事的那个小伙子。”肖广和想哈哈大笑,又忍住了。
“他!”柳凤瞪圆了眼睛,又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身子,大概是想起了那故事中蛆虫又拱又爬又钻……。
“凤儿,你可别乱来啊,人家好歹是救了你一命,孙大拿当时都束手无策了。”肖广和劝诫道:“你可以不理他,可千万别动手,传出去可会让人说是忘恩负义。”
柳凤无奈地翻了翻眼睛,点了点头,说道:“俺听四叔的,不与他一般计较,可他别再惹着俺。”
“他是个灵醒人,咋会去惹你。”肖广和扬鞭一指,笑道:“看,他来了。”
孟有田骑着“一只耳”奔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几个护村团的队员。这“一只耳”也是他的杰作,伏击胡青时,一枪打掉了人家的耳朵,现在倒成了他的座骑。他的骑术经过了这一阵子的锻炼,虽说离骑马打仗的要求还有距离,但也敢直起身子,以中速进行驰骋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特邀出演
“四爷,您大驾光临,咋不提前送个信儿呢?”孟有田先下了马,牵着马迎了上去。
“呵呵,跟我就别客气了,别忘了咱俩还一起喝过酒呢!”肖广和跳下马,按照江湖规矩行拱手礼。
“那是,那是。”孟有田也拱手还礼,笑道:“四爷是啥时候回去的,怎么也不言语一声,咱们好再畅饮一番。”
“不想再叨扰孟兄弟。”肖广和脸sè一整,说道:“孙大拿可在你们村里,我们这有个病人急需他出手施救。”
原来是这样,孟有田眼睛一扫,九龙堂来的人确实不多,显是没有敌意,那车里的想必就是病人了。
“没错,孙大拿就在村里。”孟有田伸手相让,“咱们快进村吧,救病如救火,俺这就让人把孙大拿找来。”
“孟兄弟果然痛快。”肖广和想给孟有田介绍一下柳凤等人,可犹豫了一下,还是暂时作罢。
一行人在孟有田的引领下进了村子,直接来到村公所。由于那伙青年学生的到来,孟有田组织人在村公所又盖了三间房,虽然没有原来的好,但居住是不成问题的。在路上,孟有田只觉得那个女骑手有些面熟,可第一回见柳凤时,柳凤是女扮男装,第二次又病得憔悴不堪,孟有田有些猜想,但肖广和不说,他也不好随便乱问。
九龙堂生病的是柳凤的侍女灵儿,虽然身份是丫环,但已经跟了柳凤五六年,感情相当好。九龙堂都是男人,自然只有这个侍女能和柳凤说些女儿家的贴心话。所以,柳凤才急着求医问药,至于肖广和,却是半路遇上的,怕她xìng子急,跟十里村的人起了冲突,才跟着过来。
孙大拿说是被老古等人请来,其实却是身不由己,一群大汉,腰里还都有“家伙”,只能乖乖地来到十里村,被当作结好孟有田的礼物。这几rì,宋家老太太的病很有起sè,他在宋家也受到了很好的款待。而且这十里村看起来,比良岗庄倒是安稳不少,孙大拿的惶恐之心也就渐渐消退了。被孟有田派人请来,孙大拿倒是认识九龙堂的人,哪敢不尽心尽力的施针下药。
“既然孙先生说还需行三天针方能痊愈,各位就请在此暂住几rì。”孟有田不待肖广和提出要求,便主动相邀。这话说不说都是一样的结果,倒不如主动作个顺水人情,顺便与九龙堂增进一下关系。
肖广和看了看柳凤,点头道:“那就叨拢了。”接着,他派人回去送信,又拿出一些钱,作为食宿的费用。
……………
天黑下来,柳凤看着侍女灵儿病势好转,也渐渐安下心来。奔波了很长时间,也觉得有些疲累,刚想招呼另一个侍女早早歇息,肖广和却笑眯眯地敲门进来。
“四叔,啥事这么高兴?”柳凤回答完肖广和对灵儿病情的询问,好奇地对肖广和说道:“那个瘸子在屋子里干啥呢,人进人出的。”
“呵呵,明天俺和孟兄弟要合作演一出好戏。”肖广和笑着说道:“你知道四叔以前是干啥的吧,这回可又cāo起老本行了。”
“是他邀请的您?还真是有点眼力。”柳凤笑着说道:“那俺明天可要去看看。”
“要说眼力,孟兄弟可是厉害。”肖广和颇有些自得地说道:“那些人哪,帮帮腔,敲敲边鼓还可以,真要弄得跟真的似的,还就得你四叔出马。你呀,明天一定要去瞅瞅,也见识一下孟兄弟的能耐。这招儿,太妙了,连我都想不到。六离子,这回可要完蛋了。”
“不是演戏吗,怎么又扯上了六离子。”柳凤被勾起了好奇心,说道:“他们村也有六离子?一群装神弄鬼的家伙,打跑他们不就得了。”
“没有那么简单。”肖广和笑道:“孟兄弟这一石二鸟的计策可是厉害,你明天跟着去,啥话也别说,啥事也别做,只用眼看着,用耳听着,保管你受益匪浅。好了,我先走了,再坐一会儿,可把这戏瓤子都漏出来了。”
柳凤看着肖广和出门而去,就象被猫挠了心似的,这要不说吧,她也就不惦记。这说得没头没尾的,可就吊起了她的胃口。躺在炕上,她是久久难以入睡。
同样难以入睡的还有李大怀,今天下午护村团送来了书信,明天要来拜坛。李大怀知道,这是早早晚晚的事情,这也说明他的行动有效果了,护村团的人坐不住了。交锋是不可避免的,这在他请六离会的人时,便已经预料到的事情。所以,他早就与什么天师,大师兄,二师兄进行过沟通,几个神棍都拍着胸脯向他保证,定要施展神通,让护村团的人心服口服,乖乖地入会,听李村长,哦,现在应该叫李护法的支使。
事情会按自己想的那样发展嘛,尽管几个神棍信誓旦旦,他也见过他们的表演,但总觉得心里有些忐忑。但事到如今,也只有硬着头皮干下去了,大不了让护村团去得罪六离会,他不过损失些钱财,没什么大不了的。
……………
六离会兴起于“七七事变”后的冀中,其名称源于八卦的卦名“乾、坤、震、巽、坎、离、艮、兑”,“离”居第六位,故称“六离会”。建会之初,它主要是利用群众的愚昧,大肆宣传入会不当丁,家庭、村庄可保不受土匪侵扰劫掠,即使打仗,吞符念咒后也可刀枪不入。六离会发展起来之后,又采用不入会抄家、罚款的恐吓手段,强迫入会,每户至少一人。由于它适应了群众乱世防匪自卫,保家护村的愿望,又由于群众的愚昧迷信。因此,势力发展很快。
对这样封建迷信的团体,孟有田深恶痛绝,尽管这些神棍不是直接杀人,但受其欺骗、蛊惑的平民百姓又有多少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打起仗来,成百上千的六离会众,一sè红肚兜,拿着红缨枪、大刀片儿,如痴如狂地向上冲,这又白白牺牲了多少人的生命。有时候,间接杀人比直接杀人更可恨,更不可饶恕。
第一百三十章 交锋六离会
第二天时近中午,孟有田开始了预谋已久,准备充分的行动。至于为什么找肖广和,实在是因为护村团的那些人太业余了,当个群众演员还凑和,真要演得逼真,让李大怀等人步步上套,还真不是很容易的事情。
一行人出了村公所,向着李家大院走去。今天的事情已经传开了,村民们已经在李家东院的神坛聚集了不少。而且李大怀等人也准备停当,善男信女们都到了,这是他们可以利用的力量。
李家东院的神坛后面,搭着个神棚,香烟缭绕,旗幡招展。一个装道士服的家伙安然稳坐,大师兄、二师兄等人陪在两旁。
“王八蛋,杀人犯,该死!”孟有田胸口有些发堵,望着神棚发狠,在国难当头之际,看到受封建迷信桎梏哄骗的老百姓不是真的为国为家而战,而是毫无价值的去白白送死,每想到此,他感到异常愤慨和痛心。
为了让李大怀等人放松jǐng惕,孟有田和护村团的人并没有带着长枪来,短枪也藏在身上,摆出了一副拜坛的架势。孟有田一上来便拱手行礼,说话既温柔又谦卑,“俺姓孟,算是这伙人的头儿,听说天师有呼风唤雨,拘神捉鬼的手段,十分仰慕,今rì特来拜坛,也想见识见识。”
“见识见识,见识完了呢?你们想入会?”马天师身材高大,满脸的油光,虽然没全听明白,但也品出了孟有田的大概意思,疑惑的问道。
“如果是真的,那俺们就入会,为大师效力。”孟有田挺起了胸脯,有些挑衅地看着天师,大声说道:“要是假的,就赶你们滚蛋。招摇撞骗,嘿嘿,也得看看地方。这位——”他伸手一指肖广和,“便是俺们请来的高手,特地来甄别真假的。”
肖广和上前一步,脸上似笑非笑,说道:“俺行走江湖几十年,人送外号‘火眼金睛’,怎么着,天师,您露两手让俺们瞧瞧吧!”
人群中的柳凤露出了笑意,轻轻将脸抬起,欣赏蓝天的景sè。
“嗯,咳。”马天师咳嗽一声,说道:“不显露俺的神通,谅你们也不会心服。”说着,他把脸转向旁边的大师兄冯德彪,说道:“就让他们这些愚夫见识见识吧!”
孟有田伸手指了指那位膀大腰圆的大师兄,问道:“这位是——还请天师给俺们介绍介绍。”
“这位是会里的大师兄冯德彪,道行很深,乃是会里的第一猛将。”天师信心满满地介绍道。
天已经很冷了,这个大师兄还穿着一件玄sè绸褂,外面扎着根英雄巾,站在那里,嘴撇得跟瓢似的。孟有田早已经汇报中知道此人叫冯德彪,据说他练过“金钟罩”、“铁布衫”,只要吞下天师用朱砂画的符,再运上一口气,便刀枪不入,而且子弹碰到他便拐弯,根本伤不着。
“啊,猛将兄,真是久仰大名,如雷贯耳啊!”孟有田笑道:“六离会大名鼎鼎,大师兄更是威名远扬,俺们听说喝了符水,能够刀枪不入。这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俺们这些人今天就是来见识一下大师兄的本事的。”
“泰山不是垒的,牛皮不是吹的,我只要喝了裱,就能力大无穷,刀枪不入。”冯德彪翻着大眼珠子吹嘘道:“我自幼练就童子功,是金刚不坏之身,今儿就叫你们看看我浑身的武艺,也让你们开开眼界。”
孟有田对这张牙舞爪的会首并不太在乎,也压根不想见识什么刀枪不入的功夫,而是为这些来自农村、中毒颇深的百姓感到痛心。从青烟缥缈的香堂里将这些人解救出来,走上正道,避免无谓的牺牲,才是他的本意。所以,他话里话外把天师和大师兄捧得高高的,就是想摔碎这尊泥菩萨。只有如此,群众才会有所醒悟。
冯德彪吹完牛皮,“哧”的一声扒了个光膀子,绕着空地转了一圈。这时跟班将一块新砖递了上来,这家伙一手托砖,一手运拳,“啪”的一声,一掌将砖打成了三截。然后又运了运气,把一柄单刀拿在手中,朝着自己的肚皮砍得砰砰作响,肚皮上却只起了几条道道儿,一点伤也没有。入会的和相信他的村民叫着给他助威。
听到喝彩,冯德彪更来劲了,顺手拿过一杆红缨枪,枪杆斜顶着地面,枪尖抵着他的咽喉,只听他一声嚎叫,用下朝下按,一会儿,枪杆子就被顶得象弯弓。就这样,冯德彪象是耍把戏兼卖大力丸的一样,施展着他那套本事,赢得会众不断的喝彩。
孟有田抿了抿嘴角,有些轻篾的笑了笑,这个家伙是练过几天气功,有点本事,再加上虚张声势瞎咋唬,于是乎,在会众眼里俨然成了一个刀枪不入、子弹打不穿的神人了。嘿嘿,呆会儿李大怀要是不上当,那就拿猛将兄开刀吧!他就要先把这些神棍捧高再捧高,然后再摔碎这尊泥菩萨。
冯德彪亮了几套,自以为得计,眉毛一扬,对孟有田和肖广和说道:“怎么样,看完我的本事,是直接入会呢,还是宽衣下场,赐教几招啊?”
“厉害,真是厉害。”孟有田咧着嘴,啧啧有声的走上前去,伸手摸着他的肚子,赞叹不已,又伸手拿过那柄单刀,摸了摸刀刃,好奇的问道:“大师兄果然神功盖世,刀枪不入,可否让俺砍上两刀试试?”
“我看就是吹牛。”肖广和撇着嘴,斜眼看着冯德彪,说道:“别练了,你这两下鬼抽筋,大街上卖狗皮膏药的都比你强。要练就练挡枪子,那才能让人信服。”
孟有田和肖广和一个捧,一个损,配合得挺好,就是想让这伙神棍把那点破烂都抖落出来,再给他们揭个底儿掉。
冯德彪嘿嘿冷笑,看了那个跟班一眼,说道:“本人要没这硬功夫,怎么配当大师兄,成千上万的弟兄怎么会参加六离会?拿枪来!”
第一百三十一章 枪杀李大怀
随着他一声招呼,那个跟班真的捧着把盒子枪走过来。冯德彪装模作样地吞了裱符,骑马蹲裆摆好姿势,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肚皮,牛眼圆睁,双拳紧握。
“等等。”肖广和伸手阻止,朗声说道:“俺想问一句,这入了会,喝了裱,是都能刀枪不入呢,还是只有你一个人行。”
“对呀!”孟有田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拍了拍脑袋说道:“要是还得练个十年八年的,还什么童子功,俺们还练它干屁。这rì本人,土匪,可不会等你练好了神功再来吧?”
天师皱了皱眉,说道:“凡是入了会的兄弟,只要心诚,自然是都能刀枪不入。再者,这里有本天师坐镇,rì本鬼子何足道哉!据本天师用推背图推算,rì军长久不了,他是东起朝阳,西灭洛阳,朝阳是他最行时之rì,到洛阳他就是rì薄西山、气息奄奄之时。太阳是阳,太yīn又是yīn,只要找些女流,以柔克刚,以yīn灭阳…………”
“高见,天师高见哪!”孟有田一边感叹,一边搓着手说道:“最好找个刚入会的人来试试这刀枪不入的本事,这样才让人信服嘛!”说着,他用眼睛四下扫着,最后停留在李大怀脸上,冷笑道:“李村长,这天师是你请来的,你又是最积极的,那你信不信这刀枪不入的神通呢?”
李大怀站起身,向四下拱了拱手,冠冕堂皇地说道:“俺李大怀身为村长,为了众乡亲的身家xìng命考虑,花费重金请来了天师,这天师的神通大家想必也都看到了,俺自然也是信服得五体投地。”
“既然李村长信服,那就请你喝裱吞符,来演示一下这刀枪不入的本事。”肖广和嘿嘿坏笑着看着李大怀,扬了扬眉毛,激将道:“咋啦,不敢哪,那就是假的,糊弄人的呗!”
李大怀看了看天师,天师轻轻点了点头,表示全都安排好了,你尽管放心下场就是。李大怀心里有数,撩起长袍的大襟,又喝裱又吞符,然后傲然下场,摆了个乌龟丞相的架势。
“等等。”肖广和再次扬手制止,向着天师说道:“能让俺们看看这枪吗,不会是假玩艺,塞鞭炮的吧?”
“对,对,这得看看。要是假的,俺们可上当了。”孟有田很配合地帮腔。
冯德彪冲着跟班扬了扬下巴,心说:看吧,早就防着你们这手呢,咋看你也挑不出毛病来。
肖广和从跟班手里接过枪,装着很生疏的样子,这摸摸,那抠抠,孟有田很适时地凑过去,用身体遮住了旁人的视线。肖广和手指一动,枪梭子便掉了出来,滑进了他的袖筒,从孟有田的衣袖处一摸,一个新梭子到了手上,推进了枪里。两人身体一分,不过几秒钟的事情,肖广和手快,孟有田配合得好,这枪还是原来的枪,但子弹已经换成了真家伙。
“确实是真枪,没糊弄咱们。”孟有田很佩服地向天师伸了伸大拇指,再灌一壶迷汤,“天师光明磊落,俺佩服。”
天师捻着胡子得意地笑,冯德彪晃了晃肥脑袋,也是洋洋自得。肖广和则装出很失望的样子,皱着眉头将枪还给了跟班。
跟班将手里的枪一晃,对着众人大声说道:“列位看好了,这可是真家伙,一点也没假。”说着,他呯地向地上打了一枪,地上腾起一小朵灰尘,然合他举枪向几步开外的李大怀瞄准……
呯!枪声响处,全场寂静。李大怀眼睛瞪得快鼓出眶外,低下头看着胸口上的一个血洞,不敢相信地望着举枪的跟班,突然惨叫一声,捂着肚子倒了下去。
哄,全场哗然,众人都莫名其妙,愕然望着倒在地上汩汩流血、痛苦扭动的李大村长,李大护法。
“俺,俺——”举枪的跟班看着自己手里的枪,目瞪口呆。
天师和大师兄、二师兄惊得跳了起来,不知道这演了多少遍的戏咋就演砸了呢?
“你什么你?你打死了俺们敬爱的李村长。”孟有田喝斥道。
他和肖广和一左一右夹住了跟班的,趁着他惊惶失措,轻松地将枪夺了过来。肖广和将偷换下来的弹夹仔细看了看,不由得哈哈一笑。
天师等人也算是煞费苦心了,弹匣里的子弹是掺杂着上的,一发真弹,一发是没弹头的假弹,这个秘密只有他们几个知道。每次表演都是跟班出马,先向别的目标开一枪,向众人证明是真弹;再打冯德彪一枪,自然是假弹。如此来招摇撞骗,嘘弄那些愚民愚妇。
“保护现场,谁也别乱动。”孟有田煞有介事地喊道:“看住这几个家伙,可别让他们溜了。”
“看住他们。”“乡亲们别乱动。”……
强子、二虎子、小全等人高声呼喝,带着护村团队员一边维持秩序,一边拿出枪刀,把天师等人控制住,同时也阻碍了对李大怀的施救。
李大怀完了,如果有现代化的急救设施,没准能救他一命,现在光流血也要了他的老命。
“乡亲们,别慌,别,别急。”天师硬着头皮寻求补救措施,又拿出了说辞,“李村长这是升天了,这流的不是,不是血,是红汗,红汗哪!”
“哦,原来李村长是升天了。”孟有田一把挟住战战兢兢的天师,手里的枪口在他脸前晃来晃去,冷笑着询问道:“那是俺们李村长的诚心感动上苍,被上天看中,升天去做官儿了,对,是当天篷元帅,手舞九齿钉耙,是不是这样?”
天师被孟有田用枪顶着胸口,说一句顶一下,头上冷汗直冒,他本就是个见什么人说什么话的滑头,马上颤抖着声音应声附和道:“对,是,是当天篷元帅。”
“大点声说。”孟有田眼睛一瞪,用枪一捅威胁道。
天师一哆嗦,扯开嗓子喊道:“李村长,不,是李护法被上天看中,升天做天篷元帅,手舞九齿钉耙。”
第一百三十二章 揭它个底儿掉
村民们被这一嗓子都喊愣住了,这什么乱七八糟的,还天篷元帅,又九齿钉耙的,有的忍不住便笑了起来。
“天师啊,据俺看来,你印堂发亮,满脸红光。”孟有田yīn笑着说道:“是要马上升天的征兆,让俺送你一程,去天上当卷帘大将吧!”说着,他将黑洞洞的枪口顶住天师的胸口,作势就要扣动板机。
“不,不,俺不要升天,俺不要当什么卷帘大将。”天师面如土sè,吓得直摇头。
“哎,这李村长升天了,可这大师兄还没表演完刀枪不入的神通呢!”肖广和伸手一指冯德彪,大声说道:“来,来,让大师兄出来,继续啊,继续,咱们可要开开眼界,长长见识。”
冯德彪的脸sè变了,李大怀眼看着不行了,他要是不知道这道具出现了纰漏,那就是傻子了。而且很可能是眼前这个家伙和那个瘸子联手搞的鬼,可这话还不能说出来,一说那是自己给自己露馅,自己打自己耳光了。
“今儿,今儿不行。”冯德彪死活不动地方,巧辩道:“有妖邪破了俺们的法,俺们得打退妖邪才能恢复神通。”
“今儿不行?”孟有田嘿嘿冷笑,迈步走到场中,对肖广和说道:“肖爷,咱让他们瞧瞧真本事,啥叫刀枪不入。”
“好咧!”肖广和从怀里掏出一把盒子炮,那是孟有田带来的道具,他熟练地在手上玩了两下,甩手一枪,啪的一声,将屋顶的一个镇兽打得粉碎。
“好枪法。”孟有田不禁拍手叫好,这姿势,漂亮,看着平平常常,这肖广和要文有文,要武有武,在九龙堂的地位绝对是说一不二。
“好。”护村团的后生们也哄然叫好,眼中都shè出了热切的目光,咱啥时能练到这个程度哇?
“孟兄弟,准备好了吗?”肖广和笑着向孟有田挑了挑眉毛。
孟有田两手分开,摆了个黄飞鸿的架势,笑眯眯地点了点头,说道:“来吧!”
肖广和哈哈一笑,向着孟有田就是一枪,围观的众人发出或惊或怕的低呼。
“哈哈,俺刀枪不入了。”孟有田笑着扑打扑打身上,又走了两步,又摆出了虎鹤双形的姿势,朗声道:“四爷,您再来。”
“好。”肖广和再次举枪瞄准,稳稳地扣动了板机,孟有田当然又是毫发无伤。
尽管把弹头去掉,换成了蜡封,孟有田还是怕有个闪失,这要被火药烧着也不是玩儿的。所以,他离着肖广和总有个五六米的距离,这样应该绝对安全。
哄,人群中发出了惊讶的轰响,有的人已经想到这是假的,但却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该俺了,该俺了。”二虎子急不可待地蹦出来,也想过把“刀枪不入”的瘾。
“还有俺呢!俺也要刀枪不入。”小全笑着排在了二虎子后面。
呯,呯,两枪过后,二虎子和小全喜笑颜开,冲着父老乡亲们连连拱手,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把符裱让天师和大师兄、二师兄都喝下去。”孟有田冷笑着转过头来,“让他们表演个全套,就从冯大师兄开始。”
得理不让人,非逼着这些神棍自己揭老底儿不可。孟有田对这些害人xìng命的王八蛋一点也不同情,死几个也并不在乎。
冯德彪仗着身强力壮,又有硬气功在身,还以为这帮穷棒子不敢杀人,所以奋力挣扎,乱喊乱叫,希望那些受愚弄的百姓能出来替他们解围。
呯,肖广和手里的枪响了,冯德彪胸口出现了一个血洞,他晃了晃身体,大睁着牛眼倒了下去。
人群出现了一阵sāo动,吹嘘能“刀枪不入”的大师兄死了,任谁也知道这伙人是在糊弄自己。
天师抗不住了,被强拉到场中,面对着黑洞洞的枪口,顺着裤腿流出了浊液,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哀嚎道:“俺不干了,俺说实话,请饶俺一命吧!”
“大点声,跟大家伙说。”孟有田喝道:“要有半点不老实,俺马上送你升天,也甭当卷帘大将了,直接去当哮天犬吧!”说着,他嘴角上翘,不由自主露出一丝笑容。
“乡亲们,俺说实话,不敢再骗大家。”天师跪在当场,声泪俱下的说道:“俺根本不是什么天师,俺家在冀南,叫吴加放,原来就是个摆摊算卦蒙钱的,有一天碰见冯德彪,他听俺嘴挺灵便,便和俺商量……”
“……俺虽然是天师,冯德彪虽然是大师兄,可都得听他的,这次来十里村,就是他的主意。这李村长也不是好人,他和俺们说好了,借着俺们跟护村团作对,把人都拉过来,还他李家铁打的江山……”天师讲完了所有的故事,在场的群众们都无声的静立着,信仰、偶像瞬间崩塌,这个打击太大了。
“乡亲们!”孟有田向前走了两步,一挥手,大声说道:“你们都听清了,这个冯德彪找个算卦的骗子当枪使,又和李大怀欺骗、愚弄了你们,还想着骑在咱们头上作威作福。”说着,他一指远处,沉痛的说道:“rì本人早晚要来祸害咱们,这帮家伙还装神弄鬼,让咱们信狗屁的刀枪不入。到时候咱们不是白白流血,白白送死吗?到时候要有多少孤儿寡妇艰难度rì,又有多少白发爹娘伤心yù绝,这都是冯德彪和李大怀造的孽。”
停顿了一下,孟有田继续说道:“大家都回去吧,等rì本鬼子来了,拼上这一腔热血,保卫家乡,保护家人,这才是一条真正的汉子。刚才你们听这冒牌天师说了,鬼子来了,要设坛打蘸,焚香扶乩,还要让妇女脱光衣服去挡鬼子,这样的鬼话你们也信?谁家没有母亲,谁家没有姐妹,你们有脸把自家的女人推出去让鬼子糟蹋,自己躲在家里装孙子吗?”
“孟兄弟说得好。”肖广和站出来大声补充道:“六离子不仅装神弄鬼,欺骗大家,入了会还只认师兄弟,不认肉身父母。他们都是石头缝儿里蹦出来的?父母把孩子拉扯这么大,孩子们却迷上了六离子,一不奉养,二不尽孝,这和畜生有什么区别,有的畜生还知道打食养父母呢!真是不知道羞耻,丧尽天良,该天打雷劈。”
第一百三十三章 言来语去
一块画着符咒的白布扔在了地上,一个青年满脸羞愧地转头就走。接着又是一块,有人嫌丢人,默不作声地向外走,符咒偷偷地扔在脚下。那些老头老婆和妇女们前几天又磕头,又烧香,此时更是羞得无地自容,蔫头耷拉脑地四散而去。
李大怀的家人闻讯赶来了,围着已经断气的尸体嚎哭起来,又冲向天师等人踢打斥骂。
自作孽,不可活。你要老老实实的,再识相些,也不会这么早便丢了xìng命。孟有田摆了摆手,带着护村团的人押上天师等人离开了这里。既挫败了六离会染指十里村的企图,又除掉了掌握村政权的障碍,孟有田这一石二鸟之计可算是大获成功。其实,连他或许也没有想到会如此顺利吧?
……………
初冬的白昼已经显得很短暂,夜幕早早便降临下来。六离会在十里村算是土崩瓦解,村长李大怀也一命呜呼,不知有多少人家在昏暗的灯光下议论着今天的事情,思虑着自家的将来。而村公所里,孟有田正和肖广和把酒聊天,这不是尽什么地主之谊,酒菜钱可都是肖广和出的。
“孟兄弟,今天俺是真高兴,多长时间了,没这么痛快过。”肖广和呵呵笑着干了一杯酒。
孟有田只是浅酌相陪,并不畅饮,他关心地询问道:“四爷,这眼看就大冷了,九龙堂还要东去与鬼子交战吗?”
“大冷了也不怕,这里还比得上关东嘛?”肖广和不太在意地摇了摇头,说道:“这路呢,都探好了,早去一天便能站得更稳。这世道,变化快呀,一耽搁,又不知冐出哪路人马。”
孟有田轻轻点了点头,起身取了几个四角钉,拿回来递给了肖广和,说道:“本来是想晚些时候再送给四爷看的,可俺们村这铁匠铺太小,人手又少,产量难以提高。俺想着九龙堂人多钱厚,占的地方也大,多找几个铁匠铺打造,以免耽误了正事儿。”
“这是——”肖广和拿着一个四角钉摆弄来摆弄去,门一响,柳凤走了进来。
这丫头也不客气,直接坐在桌前,拿起筷子便挟起根鸡大腿,塞进嘴里大嚼起来。
“呵呵,这是俺们九龙堂的金凤凰,柳大当家的掌上明珠,柳凤柳大小姐。”肖广和无奈地笑了笑,给孟有田做着介绍,“说起来,你们倒是有一面之缘呢!”
“是两面。”柳凤翻了翻眼睛,含糊不清地说道:“头一次是他和小情人拉着木架子车,第二回是良岗庄,那个,啊,嗯!”
“是啊,柳小姐的记xìng真好。”孟有田微笑着说道:“在良岗庄柳小姐病体沉重,现在已经全都恢复了,真是令人欣慰。”
“我这个侄女是巾帼不让须眉,豪爽得很。”肖广和的注意力又集中到手里的四角钉上,猜测着说道:“铁蒺藜?只在古书上看过,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东西。”
“应该是比较相近的东西吧?撒在大道上,就会是这个样子。”孟有田也不太确定铁蒺藜和四角钉是不是一个东西,他随手拿起一个四角钉,托在手中,轻轻一抛,使四角钉落在桌面上。然后,再拿起来,又抛。
“哦,总有一个尖是冲上的。”肖广和看出了些门道,将手里的四角钉在桌上翻滚了几下,笑道:“原来如此,不用埋,只须抛撒在路上,便能阻碍敌人的行动,很方便呢!”
“主要是对付鬼子的汽车。”孟有田进一步解释道:“对付步兵也会有些效果吧,俺没试过,不太好说。”
柳凤将鸡骨头扔在桌上,伸手拿过四角钉,摆弄了几下,歪着头看着孟有田,说道:“孟小子,你咋就那么坏呢,六离子被你搞垮了,这rì本人也要吃你的亏了。”
孟有田翻了翻眼睛,说道:“这叫智谋,大小姐,你也是跟rì本人打过仗的,不玩点心眼儿,跟rì本人硬磕,咱有那么硬的脑袋吗?”
“这话说得倒有点道理,孟小子,你这脑瓜儿挺灵呢,怪不得四叔老夸你。别在土里刨食儿吃了,跟着俺们九龙堂吃白面卷子炖猪肉去吧!”柳凤点了点头,伸手拿过碗,自己给自己倒上了半碗酒,喝了一口,看着孟有田。
“嘿嘿,咱不行,没那本事。”孟有田干笑两声,回答道。
“什么没本事,猪肉白面你不会吃。”柳凤睁大了眼睛,“莫不是你瞧不起俺们,也把俺们当贼盗看。”
“那倒不是。”孟有田摇头道:“咱自己知道自己的斤两,种地还行,拿枪抡棒就草鸡了。再说,俺这腿脚也不利索呀!”这明显不是他的心里话,他真的不想和这些来路不正的好汉们呆在一起,虽然他很佩服这些胆大豪爽的人,但历史证明八路军才是敌后战场最后的胜利者,这些杂牌武装的下场并不美好。
“谁让你拿枪抡棒了?”柳凤说道:“当俺们的师爷,好吃好喝供养着你,平常写写算算,还给你发工钱。腿脚嘛,诸葛亮不是还坐着车打仗吗,你骑着马不就行了。”
“俺有手有脚,干嘛要别人供养。”孟有田摇着头说道:“打仗啊,总是有胜有败,若是被rì本人追着跑,俺不就完蛋了。”
“孟小子,你别不知好歹,很多人哭着喊着要加入俺们,俺们都不稀罕呢!”柳凤有些生气地一指旁边柜子上的几本书,说道:“惹急了俺,把你的破书一把火烧个干净,俺最恨念书人,个个都是花花肠子。”
“你这人,念书的又怎么得罪你了?”孟有田也有些生气的说道:“还哭着喊着要入伙,你们九龙堂现在满打满算也不过二百多人吧,这都折腾多少年了,不扩充到万八千的,你也好意思说出口。”
“你懂个屁。”柳凤鄙视道:“俗话说:人多乱,龙多旱。母鸡多了不下蛋,媳妇多了婆婆做饭。树大了招风,兵多了乱营。兵不在多而在jīng,这个道理你都不懂。”
第一百三十四章 抗日和耗日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还一套一套说得挺顺溜,要按柳凤的道理,后世的军营里哪还有那么多人,孟有田挠着脑袋想找出几句反驳的话来。
柳凤听孟有田没说话,以为他理屈词穷,愈发得意起来,继续说道:“俺们招人都是严格挑选的,有家室的一律不要。你想啊,俺们都是提着脑袋干事的,没准哪天就撞上枪子。打死一个丈夫,便多一个寡妇;打死一个爹爹,便多几个孤儿。谁养活他们?打仗还是身无牵挂的光棍子,腿一抬,全家上路;屁股一坐,到处是家。”
“这么说的话,俺还真不合适。”孟有田笑道:“俺有老娘,还有未过门的媳妇儿,就在这个村里,一天不见就想得慌。要是入了伙,俺能不想她吗,想她俺就得跑,跑了就容易泄密,太危险,太危险了。”
柳凤白了他一眼,伸手夹了块肉嚼起来,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庄稼巴子,老乡熊。念书的真是没好心眼,你就是个好例子。”她又搬出了她的理论。
“你干嘛那么恨念书的?”孟有田皱起眉头反驳道:“就算有念书的人得罪了你,也不能一杆子打翻一船人哪!”
“念书人就是坏,没念过书的穷人心眼都好,念过书的富人心眼都坏。”柳凤振振有词的说道:“穷人念了书,就想着升官发财,心眼也变坏了。”
孟有田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柳凤说得也有些道理,读书——做官——成为压迫剥削者,这确实也是种常见现象。
“怎么样?没词了吧?”柳凤高高的昂起了头。
“才不是呢!”孟有田有些好笑的说道:“没听过知识就是力量这句话吧?念书是大有用处的,只是要用到正地方。比如说有的书,就是教你怎么种好庄稼的,学好了,一亩地可以打出原来两亩地的收成,你想想,粮食多了,大家就不用挨饿了。”
“还有这样的书?”柳凤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
“什么样的书都有,种庄稼的,造东西的,医治病人的,行军打仗的,当然也有歪门斜道的,关键是看你怎么用。”孟有田耐心的解释道:“穷人念了书,那些地主老财想在文契上作手脚,也会困难不少,对不对?”
柳凤仰起头想了想,不太服气的说道:“念书的人心眼多,对,坏心眼多。”
“呵呵,心眼多有什么不好。”孟有田笑道:“就算是坏心眼多,可要用对了地方,也很好啊!比如说用在地主老财、贪官污吏身上,用在小rì本鬼身上。”
“还有六离子身上,伶牙俐齿,念过书的坏家伙,倒是能把黑的说成白的。”柳凤撇了撇嘴,但态度已经有很大的松动。
“看看,不念书连说话也说不过人家。”孟有田笑道:“就说你们吧,肯定有传递消息、打探情况的,俺就不信都是用嘴来传,不念书怎么写情报,不念书怎么看情报?敌人给你来封挑战书,你还以为是请你去吃饭呢?”
“少看不起人。”柳凤嗔怒道:“俺也是认字的。”
“那你就不要再恨念书人了,恨就恨那些坏蛋。”孟有田淡淡地笑道:“不是所有念书的都坏,也不是所有念书的都好,太绝对了总是不对的。
“念书人胆小,这个对不对?”柳凤说道。
“呵呵,这当然也不对。”孟有田停顿了一下,讲述他所敬重的两位历史名人的事迹,一个是文天祥,一个是阎应元。
说实话,孟有田口才并不好,讲述的也并不完整、生动,但柳凤还是感到新鲜和震撼。故事讲完后,她默默无语,好半晌,才用手捋了捋额前的头发,说道:“果然是好汉子,你想学他们俩?”
“学不象,也学不了。”孟有田苦笑着连连摇头,说道:“俺没那种视死如归、大义凛然的气质和jīng神,要是被抓住,别说辣椒水、老虎凳了,一顿皮鞭俺可能都抗不住。”
“倒是个有人xìng的念书人,不说假话。”柳凤用一种很怪异的目光看着孟有田,笑道:“俺想知道,要是rì本人打过来了,你会当汉jiān吗?”
“要是被rì本人抓住,俺可能假投降,然后抽冷子跑出来抗rì,抓住了就再假投降,然后再抗rì,千锤百炼吗!”孟有田半开玩笑的说道,说实话,想到那些可怕的酷刑,他还真没信心象电影里演的那些英雄一样坚贞不屈、视死如归。
“你这不是反复无常吗?”柳凤哭笑不得的说道:“说你怕死吧,你还要抗rì,说你不怕死吧,你还投降,真是不明白你到底要干什么?”
“唉,这个问题很矛盾。”孟有田拍拍脑袋,尽量有通俗的道理解释道:“rì本鬼子很厉害,但是呢,他们一定会失败,这个过程是相当艰苦而残酷的,俺就是要想方设法熬到胜利的那一天,就是跟鬼子耗。抗rì如果叫耗rì,应该更确切。这个,你的明白?”
柳凤似懂非懂的晃着脑袋,翻着眼睛,最后很认真的瞅着孟有田,问道:“那你说说rì本鬼子到底怎么厉害?又为什么会失败?”
“啊,这个就说来话长了……”
肖广和自斟自饮,笑着听两个小年轻的在逗嘴争论,并不插言。柳凤长时间在土匪窝里长大,耳濡目染的都是粗言滥语。百姓们看她是武艺高强、蛮不讲理的女大王,说得好听一点是女侠客。土匪们看她则是老大的女儿,和自己是同类人,虽然恭敬却不交心。那两个侍女,虽然可以说些悄悄话,但都是没读进书的穷家女孩,象孟有田所说的这些道理她们是绝对讲不出来的。
象孟有田这样的异xìng,却把柳凤当正常人,不卑不亢,言来语去的时候实在是太少了,这种感觉可跟她和柳无双等长辈间的撒娇是两码事。别人光看到柳凤横眉立目、威风凛凛,谁又能知道一个女孩子心中真正的苦楚和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