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急中生智(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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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轮骨碌骨碌地响,不时颠簸几下,孟有田安慰完紫鹃,便把目光盯在孙大拿身上。似乎事情的根结就出在这个老东西身上,什么金童玉女,什么遇难呈祥,不是他胡说八道,九龙堂的人未必会劫持他们呢!
“他,他是孙大拿。”紫鹃在孟有田耳旁低低的声音提醒道。
“喂,孙大拿,这是咋回事?”孟有田伸腿踹了孙大拿一脚,“你让九龙堂的好汉劫俺们作甚?什么金童玉女?”
一个小百姓敢喘自己,孙大拿想瞪眼睛,可孟有田瞪得比他还大,还凑了过来,冲他挥了挥拳头。
唉,孙大拿泄了气,打是打不过这小子,而且小命朝不保夕,也实在没jīng神跟孟有田发脾气。
听了孙大拿有气无力的简单介绍,孟有田翻了翻眼睛,恨不得伸手把这老家伙的掐死。贵人相助,助你娘个头啊,把老子和紫鹃也祸害进来了。不由得张口骂道:“你个庸医,病治不好就一头死了算了,非得胡说八道,拉上老子。”
孙大拿叹着气摇着头,凄苦地说道:“贵人相助呀,没准能好。唉,咋回事呢,都用了三剂药了,犀角是大凉药,平时我不大轻易用,现在都用到最大分量了,按说一剂就该见效的呀,咋回事呢,她咋就不出汗呢……”孙大拿边失魂落魄地边嘟囔着。
孟有田很无奈,当医生碰上治不好的病,也很正常,可这回得病的可不是一般人。治不好,是要把自己的老命搭进去了,也难怪孙大拿乱忽悠,也是被逼得没法,多活一会儿是一会儿。想到这里,他也顿生无力之感,忍了再忍,他又坐回到紫鹃身旁,打人骂人不过痛快一下,还是想想怎么保住小命才最重要。
…………
当夕阳喷洒着最后的余晖时,一行人来到了良岗庄,直接进了孙家大院,孟有田等人又被押到了大厅。
“这就是贵人?”柳无双眼睛更红,胡子更乱,模样更凶,指着孟有田也们大声喝道:“他们是金童玉女?我呸,你见过瘸的金童?这两个老的呢,啊,俺给你编吧,他们是雷公电母。还是个他妈×的独眼雷公?”
“独眼,那才劈得准呢!”孟有田心中暗想。
孙大拿赶紧结结巴巴地解释道:“当,当家的,人不可貌,貌相,海水不,不可,不可……”
“海水不可斗量。”柳无双吼着补充道,声音之大震得人耳朵直嗡嗡,房梁上的灰尘似乎都落了下来。
“大哥。”老四肖广和走上前来,晶亮的眼睛打量着孟有田等人,说道:“既然找来了,就让他试一试。再耽搁下去——凤儿已经烧了两天了。”
这句话比什么都好使,柳无双鼻孔里喷出两股粗气,瞪着孙大拿片刻,用力摆了摆手,冷酷的说道:“一个时辰的时间,要是再治不好,哼哼——俺活埋了你们。他娘×的,还是冻冰棍好,要不剥皮抽筋,算了,还是千刀万剐解恨。”
孙大拿脚下发软,不是孟有田一手拉着,他连路都走不了。
孟有田等人被连推带掇地押到了旁边的厢房,孙大拿带着他和紫鹃进了屋,柳无双恶狠狠的声音还在耳旁回荡,“一个时辰,一个时辰……”
屋内的窗帘都拉着,闷热得很,几支蜡烛闪烁着火苗,孟有田闻到一股药味儿,炕床上的帐帘挡着,两个女人在帘前的凳子上坐着,满脸的疲惫和凄苦。她们是孙家的小姐和丫环,从半夜开始,便被抓来侍候病人,连吓带累,脸sè晦暗。
孙大拿进了屋,神不守舍地在炕前一个小板凳上坐下,呆呆地望着垂下的纱帐,嘴里又开始嘟囔,“唉,咋回事呢,都用了三剂药了,犀角是大凉药,平时我轻易不用,现在都用到最大分量了,按说一剂就该见效的呀,咋回事呢,她咋就不出汗呢……”
孟有田斜着眼看了看快成jīng神病的罪魁祸首,哼了一声,拉着紫鹃在桌前坐下,伸手从桌上的盘子里拿起块点心塞进嘴里,泄愤似的嚼得咯嘣直响。又递给紫鹃一块,紫鹃苦着脸接过,却没吃,而是轻轻叹了口气,双肘支着桌面,手托着下巴,望着孟有田,孟有田不由得苦笑摇头。咋办?真是没点头绪。这病治不好,孙大拿肯定是在劫难逃,他们几人恐怕也得不了什么好。胡子就是胡子,九龙堂虽然好一些,但发起火来,谁还管他什么规矩和道义。
屋子里安静下来,隐约能听见外面嗄吱嘎吱的踏雪声,孟有田仿佛能透过墙壁看见柳无双急躁的、徘徊的身影,以及充满血丝的凶眼。他皱起了眉,自己倒上碗茶水,慢慢地喝着。
孙大拿不知啥时已经转了方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孟有田,孟有田被盯得难受,不由得翻了翻眼睛,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孙大拿见孟有田不答理他,又慢慢转过身,过了半晌又皱紧眉头嘟囔道:“伤寒者多病在皮毛,或营卫之间,发汗固表就好。犀角是大凉药,平时我轻易不用,按说一剂就该见效的呀,咋回事呢,她咋就不出汗呢……”
孟有田听着这老王八蛋絮絮叼叼,象老和尚念经,不由得连连皱眉,这老小子莫不是神经了?突然,他脑海里灵光一闪,眨了眨眼睛,倏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直奔孙大拿。
“你说什么,只要出了汗就好,是不是这样啊?”孟有田揪着孙大拿的衣领使劲摇晃,一线生机让他很激动。
孙大拿从恍惚中被摇醒过来,傻傻地点了点头,“出了汗就好,伤寒哪,出汗就退烧,没错啊,可她咋就不出汗呢?”
孟有田松开了手,转向炕里,又想了一会儿,转头对孙大拿问道:“大小姐,她还清醒吗?”
孙大拿眨了眨眼睛,说道:“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孟有田真想给他一耳刮子,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对炕床前的女人说道:“你们把这帘子打开,俺这贵人要帮大小姐出出汗。”
两个女人愣了一下,孙大拿看了孟有田一眼,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两人赶忙把帘帐打开。
第六十一章 治病奇招
孟有田使劲看着,炕上躺着一个女人,脸sè憔悴,盖着厚被,眼睛紧闭。嘿,这不倒霉催的,怎么正赶上糊涂劲儿呢,孟有田真想蹦过去,两个大耳刮子给这女人弄醒。
“小姐,您醒了。”孙家丫环颤抖的声音让孟有田一阵欣喜,只见炕上那女人真的微微睁开眼睛看了一下,嘴唇都干裂了,丫环拿过小茶壶,对着女人的嘴边,说道:“喝点水吧!”
那个女人轻轻歪过头含着壶嘴,很因难地一口一口喝起来,眼睛很无神地扫了孟有田一眼。
“给小姐擦擦脸。”孟有田吩咐道:“然后俺就要开始了。”
孙家小姐疑惑地看了孟有田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遵照他的话去办了。炕床上的柳凤擦过脸,又喝了点水,似乎有了点jīng神。
孟有田干咳了一下,将孙大拿拔拉开,自己坐在小板凳上,正对着炕床上躺着的病人,先呲牙笑了笑,然后开口说道:“有了病不能着急,大小姐不必伤心,你这病也是能治好的。看你现在jīng神不是好了点吗?俺给你说个治病的故事,你心里不要想别的事,好好听俺的话,这病就好了,你愿意听吗?”
柳凤轻轻皱了皱眉,然后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从前哪,有一个很有钱的大财主,只生了一个儿子,爱得象宝贝儿似的。有一天财主带着儿子在门口玩耍,过来了一个老道士,把孩子打量了一阵说:‘这孩子有了病,必须及早治,不然有xìng命之忧。’那财主自然不信,说:‘我这孩子从来没有病,每天活蹦乱跳的,长得又胖又壮,哪里会有病?你是来诈财的吧?’老人说:‘不出三天你就知道了,如果要治这孩子的病,你就来找我。’”。
“老人把住的地址留下便走了。果然到了第三天头上,财主的孩子真的病了,而且病得很重。那财主着了急,赶快派人去把老道士请来。老道问财主‘你家里有多少粮?’财主说:‘有几百石。’老人说:‘你赶快派人把粮食拉到穷人住的地方,都施舍给他们,我就去给你到仙山取药。’财主疼爱儿子,只好照办了,把几百石粮食都施舍给穷人。那老道士也回来了,背着个口袋。然后老道士叫财主把生病小孩的衣服脱得光光的,把手脚都绑起来,放在一个喂牲口的槽子里,然后打开口袋把仙药全倒进去。”
“啊,这哪是药啊,全是——”孟有田伸出指头比量着,一伸一弯很形象地学着蛆爬的样子,“全是这么大点的小蛆芽子,小孩全身上下被蛆芽子盖满了,那蛆芽子拱啊爬啊,脸上、嘴上、鼻子上、眼睛上、耳朵上、脖子上,肚皮上,大腿上全是蛆,可哪儿都爬,可哪儿都钻,耳朵眼里,鼻孔里,嘴里,爬呀,钻呀,拱呀……”
柳凤开始还被这故事吸引住了,正集中jīng神听着,等突然听到这麻痒人的恶心片断,眼睛瞬间瞪得溜圆,不觉全身一麻,立刻所有毛孔全张开来,汗水津津地向外流。
咣的一声,房门被推开了,不过一两秒钟的时间,柳无双便怒发如狂地从外间屋奔了进来,一把揪起孟有田的脖领子,冲着他咆哮道:“混账小子,敢恶心俺闺女。俺插了你,砍了你,崩了你……”
“哎呀,小姐出汗了。”孙家小姐惊喜万分地叫了起来,这声叫喊终于挽救了孟有田脸上万朵桃花开的悲惨结果,柳无双饭钵大的拳头举在空中,刷地收回,将孟有田一推,人已经窜到了炕床前。
俺的娘呀!终于给弄出汗了,俺的汗出得也不比她少哦。孟有田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没好气地一脚踢在还发呆的孙大拿身上,“出汗了,该你个老混账上了。”
……………
“大小姐的汗出透了,病已经好了大半,再吃些温补之药,多休养一些时候,即可痊愈。”孙大拿脸上有了些许红润,也不结巴了,正向坐在太师椅上了柳无双汇报着病情,“不要急着给大小姐吃东西,只喝些稀粥,饿上两天也没关系的,要多给大小姐喝点水……”
柳无双摆了摆手,打断了孙大拿的话,冷冷的说道:“不用和俺说这些,俺闺女的病全好之前,你就留在这里,哪儿都不能去。”
孙大拿的脸上浮起一丝失望,但还是点了点头,自己暂时是生命无忧了,转入正常的治疗就好办了,他对自己的医术还是有些自信的。
柳无双摆了摆手,有胡子上来将孙大拿带走,他沉思了一会儿,说道:“老四,你看这几个人咋处理?是放是押。”
“呵呵,那个小子有点意思。”肖广和轻笑了一声,很遗憾地摇了摇头,“可惜了,可惜了。”
“嘿嘿,鬼门道儿是不少,可惜是个瘸子。”柳无双咧开大嘴,脸上的刀疤随着笑跳动了几下,“你想收他当徒弟?看来是不行了。”
肖广和用手指叩击着桌面,沉吟了一下,说道:“把他们带上来,问问话再作决定。要按我的意思,放了他们也行,谅他们也不敢胡说。那个女孩是个大家闺秀,一夜不回必然惊动家人寻找,反倒容易暴露咱们的行踪。”
“嗯,问问也好。”柳无双皱了皱眉,笑骂道:“那个臭小子,一提起他,俺这身上还觉得麻痒。若是凤儿能爬起炕,非把这小子脑袋敲破不可。”
不大一会儿,孟有田和紫鹃等人便被带了上来,在柳无双面前站了一排。
柳无双眯起眼睛,将几个人打量了一番,无声的威压使厅内的气氛变得凝重,孟有田也很紧张,这是决定命运的时刻了,他在紫鹃面前努力撑着架,拉着紫鹃的手,只觉得又湿又凉,紫鹃已经出了一手心的冷汗。
“大小姐的病有了起sè,但还没大好,所以,只能委屈你们在这里住上几天了。”肖广和见柳无双使来眼sè,便沉声说道:“放心,这几天好吃好喝招待着,九龙堂是有规矩的,绝不会干横推竖压的孬事,坏了自己的名头。”
第六十二章 脱困而归
孟有田咽了口唾沫,抬起头壮着胆子说道:“这位英雄,俺们知道九龙堂里都是最讲仁义的好汉,住几天本来也没问题。可这位小姐是个女的,夜里不归,家人必定焦急寻找,反倒容易惹麻烦。不如这样,俺留下,您把他们放了。他们是有家有业、有名有姓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为了rì后打算,也肯定不会泄漏消息。”
肖广和微微点头,很赞赏孟有田,有胆子,有脑子,这理由和自己想得差不多,这么灵醒的小子却是个瘸子,真是造化弄人。
“把你留下,那金童玉女岂不分开了?”肖广和似笑非笑地说道:“宋家小姐是吧,你愿意自己走吗?”
“俺——”紫鹃虽然心里害怕,但还是倔强地想说不愿意。
“愿意,她当然愿意。”孟有田抢着说道,给紫鹃连打眼sè,“你先回家等着,俺和九龙堂的英雄好汉呆几天,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养得胖胖的就回去。窝头咸菜的,俺是真吃腻了,正好换换口味。”
“哼,大块吃肉,大碗喝酒,还养得胖胖的,你当俺九龙堂是白吃白喝的饭馆子呢?”柳无双差点没气乐了,哼了一声,斥道。
肖广和呵呵一笑,说道:“你倒是对宋家小姐有情有意哈,俺们九龙堂却也不做那拆散鸳鸯的恶事,就把你们都放了,还免得搭上酒肉。”
“放了,放了。”柳无双连连摆手,威胁道:“十里村宋家,嘿嘿,若是漏了风,可就别怪俺九龙堂心狠手辣。”
“绝对漏不了风,就算漏了也不是从俺们这漏的。”孟有田赶忙保证道:“俺们的嘴可严实了,严实得就象块石头。”
“小子,你不错,很不错。”肖广和似笑非笑地望着孟有田,说道:“咱们挺投缘,以后应该还有相见的rì子。行了,你们赶上车走吧,俺派人送你们到大路。”
“谢谢大龙头,谢谢这位当家的。”孟有田的心放下了大半,堆起笑容连连致谢。
……………
骡车驶出了孙家大院,驶出了良岗庄,虽然还有两个九龙堂的喽罗跟着,但孟有田还是长长的、重重的松了口气。在外面是不大可能干掉他们的,那样更容易暴露,也就是说,肯放他们出了村,就没有杀他们的心了。
心里一轻松下来,孟有田便觉身上有些发冷,冷汗出了不少,被寒风一吹,他不由得缩紧了身子。
“嗨,小子,多大了,长得挺憨实嘛!”一个小喽罗骑在马上,穷极无聊地冲着孟有田扬了扬下巴。
“十七。”孟有田闷闷地回答。
“十七了,跟着你的那妞长得不赖呀,你那小葫芦打过籽没?”小喽罗露出yín荡的表情,嘿嘿坏笑着。
小葫芦?神马东东?孟有田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瞅了瞅,明白了,原来这叫小葫芦呀,还打籽,哦,明白了,就是那个shè…嗯,大家懂的。孟有田苦笑了一下,冻抽抽了,要是温度高点,让你丫的见个大葫芦。
“呵呵,看他的样儿就知道,还是个小嫩瓜哩。”另一个小喽罗抽了抽鼻子,怪笑道:“老子十四岁就知道打籽了,那个窑姐还敢小瞧我,让我折腾得……”
身后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孟有田心中一紧。片刻间,九龙堂的老五已经纵马追了上来。
“五爷,五爷。”两个小喽罗赶紧勒住马头,恭谨地叫道。
“嗯。”老五很随便地点了点头,说道:“你俩回去吧,大龙头让俺来送他们,顺便表示下谢意。”
“大龙头真是仁义,还表示谢意。”
“是哩,放了他们已经是恩典了,还劳五爷您亲自跑一趟。”
两个喽罗献着殷勤,拍着马屁,老五淡淡一笑,摆了摆手,两人才转头而回。
“走吧,咱九龙堂一言既出,绝不反悔,你们甭害怕。”老五看着两人走远,才扭头似笑非笑地对停车等待的瞎老元和孟有田说道。
“是,是,俺们哪敢有那种想法。”孟有田陪着笑说道:“这马上就到大道了,可不敢劳五爷您的大驾,您就甭送了。”
老五呵呵一笑,说道:“小子,你这嘴可是挺会说呀,怪不得把大户人家的小姐都给勾搭上了。行,看你这灵醒劲儿,也不会做什么蠢事,俺就不送了。”说着,他将手伸进马背上的褡裢里,那里是两卷大洋,他捏了捏,只取出一卷,扔给了孟有田,“喏,这是俺们九龙堂的谢礼,回去好好过rì子吧!”
“这个——”孟有田咧了咧嘴,捧着大洋说道:“这如何使得,要不,五爷您拿去喝碗茶,这大冷的天,您还为这儿跑一趟。”
“你一口一个五爷的叫着,可把俺当成啥人了。”老五装出生气的样子,说道:“给你的就是你的,俺拿着算怎么回事。”
“是,是,五爷您高风亮节,慷慨仁义——”孟有田几记马屁送上。
“得了,甭废话了,你们赶紧走吧。”老五勒转了马头,却不忘再次提醒jǐng告,“嘴巴可得都严实点,俺们九龙堂有恩报恩,有怨也绝不放过。”
“放心吧,五爷。”孟有田答应一声,冲着瞎老元使了个眼sè,瞎老元催动骡车,向前驶去。
骡车拐过岔路口,上了大道,再不见后面有人,孟有田才真真正正地松了口气。瞎老元用独眼瞟了孟有田一眼,心想:这小子不错,在胡子面前没吓得尿裤子,还说得出囫囵话,还记得保护紫鹃,让他们先走,自己留下,很难得了。虽然这言辞有些谄媚,但也是形势使然,无可厚非。有智有勇,能做到这份上,恐怕十里村也挑不出谁来。
想到这里,瞎老元侧身从车下盛碎皮条的小木箱里拿出孟有田行贿的那瓶酒,咬开瓶盖,喝了一大口,独眼好象更亮了一些。他随手将酒递给孟有田,“喝两口,暖暖身子,出了汗再让冷风一激,可容易闹病。”
孟有田诧异地看了瞎老元一眼,没想到这个一天没有两句话的冷面老家伙对自己的态度有所转变,他笑了笑,接过酒瓶喝了一口,火烧火燎的感觉从口腔一直到胃,然后扩散到周身,暖融融的挺舒服,他不禁又喝了一大口。
“喝点就行了,别给俺都弄光了。”瞎老元一把抢过来,盖上瓶盖,又塞进了小木箱里。
“嘿嘿,俺下次还孝敬您,两瓶,嗯,两瓶。”孟有田笑着伸出了两个手指头。
“有田哥。”紫鹃从车帘后探出头,说道:“这回安全了吧,不会再有胡子追来了?”
孟有田安慰道:“应该不会了,你不用害怕。”停顿了一下,他又提醒道:“回去可别乱说,九龙堂的事儿一个字也别透。”
“嗯,俺知道了。”紫鹃点了点头,又对张嫂说道:“张嫂,你听见了吗?”
“听见了,小姐。”张嫂还是余悸未消,嘟囔道:“俺的娘哦,都快吓死了,哪还敢再提。”
“一会儿我就下车。”孟有田思索着说道:“耽搁了快两个时辰,宋先生肯定着急了,说不定已经叫了人出来寻找呢!你们就说是车在半路上坏了,好不容易才碰到人修好的。”
“这个理由行。”瞎老元在旁插了一句。
“紫鹃,这钱放你那保管。”孟有田将一卷洋钱递给紫鹃,说道:“俺买的东西明天——”
“明天给你送家去,就说是你让捎回来的。”紫鹃抢着说道。
“好,就这么定了。”孟有田点了点头,对瞎老元说道:“元伯,把车停一下,你们先走,俺骑着骡子慢慢蹭回去。”
瞎老元点了点头,勒停了车,孟有田跳下来,解开骡子,挥手让他们继续赶路。孟有田牵着骡子走了一会儿,踩着路旁的一块石头爬上了骡背,好在骡子是养熟了的,虽然没有鞍蹬,也能慢慢地前行。一方面他是故意走得慢点,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没骑过牲口,有点把握不好。
第六十三章 年货
果然如孟有田所料,宋先生夫妇眼见天已经大黑,还不见女儿回来,心急担忧,便去村里叫人来寻找。同样,有田娘见儿子深夜未归,也是担惊受怕,招呼了几个与孟有田相好的小伙子,打上火把,顺着大路找寻。
孟有田与紫鹃三人分开走,正好避免了被人们撞见的尴尬局面。紫鹃先被找寻的人发现接走,二虎子、小全等人又走了一段路程,才看见骑着骡子回来的孟有田。
“看你这慢xìng子,婶子都急得不行,你还在不慌不忙的磨蹭。”二虎子抓着缰绳,数落着孟有田。
“俺又没骑过牲口,还怕它把俺摔下来跑了呢!”孟有田边解释,边滑下骡背,吩咐小全道:“你先骑上去告诉俺娘一声,让她别担心,回家等着就行。然后你再回来接俺。”
小全一笑,翻身利索地爬上骡背,熟练地吆喝着,骡子开始跑了起来,一会儿便消失在远处。
“有田,你哪来的钱买牲口?”锁柱疑惑地问道。
“是啊,你哪来的钱?”二虎子这才来得及细问。
“俺是没钱,可有贵人相助啊!”孟有田莫测高深地笑着说道:“有了这个大牲口,一起租种宋家的地,就没人说俺占你们的便宜了。”
“谁也没这么想啊!”二虎子急道:“你就爱瞎琢磨,可把咱哥们几个的情份给看薄了。”
“嘿嘿,俺没那意思。”孟有田拍了拍二虎子的肩膀,说道:“开了chūn还得买头牲口呢,咱们要踢腾,就踢腾出个样子来。钱的事儿,你们就别cāo心了。”
“刚才看见紫鹃坐着车回村了,莫不是——”锁柱皱着眉头,猜测起来。
“快走吧,别瞎猜了,你们猜的都不对。”孟有田不置可否,话里不让人猜,实质却是想留下让人猜想的根由。
“段大根今儿来找俺了,说是要组织个巡视队,保村安民。”二虎子想起了一件事情,语焉不详地说道:“俺不待见他,说是和大家伙商量商量再说。”
“他也找俺了,不是巡视队,是巡村队。”锁柱在旁纠正道:“天黑了在村里转转,防贼防盗。”
孟有田脚步顿了一下,又继续向前走,眼睛却眯了起来,这定是李大怀的主意。想让穷人给他看家护院,嘿嘿,这下就可以把村里的壮小伙名正言顺地组织起来了。不,不能这么便宜李大怀,好歹也得让他出点血才行。段大根,也好,让他顶这个头儿,咱在幕后cāo作,不显山,不露水,把这个巡村队的实际控制权握在手里。
……………
一轮淡淡的灰sè太阳,疲乏地挂在天空,好象被寒冷夺去了热量,变得jīng疲力尽。这是一个清冷的早晨,孟有田走出了关帝庙,沿着街道向家里走去。快到院门口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脑门。
昨晚可是被娘好顿数落,外加后脑勺上的几巴掌,戳在脑门子上的几指头。孟有田咧嘴苦笑了一下,已经很有进步了,小时候可是打屁股的。
拍打了几下院门,阿秀便跑出来开门,神情有些不大对劲。孟有田也没在意,进了屋才发现炕上堆着自己昨天买的东西,老娘又对自己瞪起了眼睛。
“俺昨晚就跟您说了,俺在集上置办了些年货,托宋先生家的骡车捎回来。”孟有田赶忙笑着说道:“这么早便送过来了,您,您还满意吧?”
“你说置办年货,可没说买了这许多东西。”有田娘挺生气,伸手指点着,“买布成卷子,买盐成袋子,还有这些小瓶瓶,看把你阔得,花人家的钱一点不心疼是吧?你,你都快被人家买家去了。”
“俺可值钱着呢,没人能买去。”孟有田陪着笑脸说道:“再说这也不是人家的钱,而是儿子自己赚的。昨晚怕您担心,俺没跟您把事儿全说出来。现在,娘,您来,俺跟您说说这来龙去脉。”
有田娘皱着眉头,将信将疑地跟着儿子来到外间屋,孟有田把经过改编的遇到九龙堂胡子的事情低声说了一遍,听得有田娘时惊时喜,大张着嘴巴。
“俺的儿呀,可是吓死俺了。”有田娘抓着儿子的胳膊,左看右看,一个劲儿的后怕。
“您看,这钱可是儿子用命换来的。”孟有田最后说道:“而且这钱来路不正,留着没准会惹出麻烦,倒不如花出去安心。”说着,他从兜里掏出一卷钞票塞到母亲手里,“这是花剩下的,您也别攒着,家里缺啥就添置上。对外人呢,咱就说是阿秀带来的,她要在这长住了,才拿出来花用的。”
有田娘捏着钞票,有些烫手的感觉,担心地问道:“儿子,这样不会出事儿啊?”
“留在手里才出事儿呢!”孟有田施展着三寸不烂之舌,蒙骗道:“把钱都花了,咱也就和九龙堂没有了瓜葛,您也不想沾上他们吧?”
有田娘一个农村妇女,哪会分析这个,听到九龙堂的名字,听到儿子死里逃生,已经吓得心脏乱跳,失了主张,再经孟有田这么一番蒙骗,也就只剩下了点头照办的份。
孟有田见忽悠成功,虽然知道娘穷惯了,拿了钱估计也不舍得怎么花,但总比手里没有强。娘俩走进屋内,发现阿秀正用手指戳嫚儿的脑门子,嫚儿嘟着嘴,一副受气的模样。
“咋啦,俺的嫚儿多乖呀,你戳她干甚?”有田娘过去搂着嫚儿,对这小丫头,她是越来越当自己的闺女了。
“俺,俺就摸了摸。”嫚儿有了撑腰的,立刻委屈地指了指那卷小花布。
“摸摸怕甚,这是咱家的年货,就是给你们买的。”有田娘抚着嫚儿的脑袋,娇惯道:“今儿就给嫚儿,嗯,还有阿秀做新衣裳。瞧这小花布,嫚儿穿在身上,甭提有多好看了。”
孟有田冲阿秀挑了挑眉毛,笑着坐在炕桌前,端碗就吃,阿秀看着嫚儿示威xìng地向她吐了下舌头,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
第六十四章 事情比较顺
吃过饭,孟有田又晃回了关帝庙,几个好哥们也陆续来到,商量村子巡逻队的事情。
“有田,你看段大根那边咱怎么回话?这小子还要找你说这事儿呢!”小全有些心不在焉,或者说是着争回去,黑骡子放在了他家,孟有田又偷偷塞给他十块钱,让他找木匠把车子尽快弄出来,赶着年终大集拉拉脚,做点小买卖。
“防贼防盗本来也是好事,可这主意不是段大根想出来的。”孟有田已经想好了计策,冷笑着说道:“咱村谁家大业大,谁最怕贼偷匪盗,嘿嘿,除了李大坏,俺看没别人。”
“那晚李家大院闹腾得挺厉害,又是响枪,又是瞎叫唤的。”锁柱眉头一皱,说道:“好象叫唤黑豹黑豹的,莫不是李家被黑豹盯上了?”
“盯上才好,给他抢个溜干净,杀个鸡犬不留。”二虎子咬牙切齿地说道。
“这下就对上了。”小全一拍手,说道:“李大坏通过段大根,想让咱给他李家看家护院呢!呸,想得美,咱不尿他,等着黑豹收拾他。”
“理儿是这个理儿,可咱们要多想一步。”孟有田缓缓说道:“自从强子他爹出了事情之后,咱村上的人可就不敢再成群结伙,舞刀弄枪了。李大坏这些年才敢嚣张,才敢猖狂。咱们若是不尿他,等着看热闹,不说那黑豹啥时能来吧,咱们可就失去了这个名正言顺抱成团的机会。”
“俺不懂。”二虎子晃了晃大脑袋,说道:“又不想给李家当护院,还想弄个巡村队把穷哥们都抱成团儿,嗯,俺搞不懂。”
“嘿嘿,俺给你们仔细说说。”孟有田坏笑了两声,说道:“这个巡村队咱得组织起来,还得象模象样。可咱得留个心眼,那黑豹若真来了,可别泼出命去跟人家干,咱躲着走,光喊不出力。”
“要是黑豹不来呢,咋唬一段时间不就解散了?”锁柱不解地问道。
“黑豹来不来的,咱们也能做点主。”孟有田继续说道:“黑天半夜的一叫唤,咱就说是看见个黑影,听见个响动,那李大坏还不害怕呀!”
“对,李大坏有钱有地,咱村他要是不怕黑豹,那还有谁怕。”小全眼睛一亮。
“哎,就那样时不时地弄出点事情,这巡村队就维持下去了。”孟有田摸着下巴,眯着眼睛,坏水直冒,“咱们还不能白干哩,你们跟段大根说,就说他不讲义气,暗地里受了李大坏的好处,组织这个巡村队,是让村里的哥们白受累。这小子,虽然偷鸡摸狗的有些无赖,但还好点面子。你们再捧捧他,要是他能从李大坏那儿给村里的哥们要些好处,就推他做巡村队的队长。”
“让他当队长?”二虎子刚瞪起眼睛,小全已经心领神会地接上话,“嘿,他,好吃懒做的,没那个吃苦的本事,也没那个长久的耐xìng,更没那个抡刀打仗的胆子。也就两天新鲜,就做撒手掌柜的了。”
“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孟有田瞅了瞅几个好哥们,说道:“你们呢,可要多费点心,把这个巡村队握在手里。李大坏一是怕黑豹,等巡村队成了气候,就该怕咱们了。不过,这事儿你们几个知道就行了,可别嘴巴不牢靠,办事太张扬,咋咋唬唬的让李大坏有了jǐng觉。”
“这下不就明白了。”二虎子一拍大腿,笑道:“有田,你就放心吧,有你这个狗头军师,俺看李大坏的好rì子也快到头了。”
“切,你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孟有田佯怒,伸手给了二虎子一个暴栗。
呵呵,哈哈,几个好哥们互相推打着,笑成了一团。
……………
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写福字,二十五扫尘土,二十六炖大肉,二七二八把面发,二十九对联贴门口,三十晚上熬一宿,大年初一扭一扭。
chūn节是中华民族最隆重的传统佳节,一般指除夕和正月初一。但在民间,传统意义上的chūn节是指从腊月初八的腊祭或腊月二十三或二十四的祭灶,一直到正月十五,其中以除夕和正月初一为高cháo。
别人过年忙忙活活,再穷的人家也想着弄块豆腐改善改善,孟有田却清闲起来。有田娘知道了九龙堂的事情,就不再让他出远门,而有了阿秀,打扫屋子、发面炖肉等屋里的活计也用不着他插手。
巡村队按照他的设想成立起来,共有二十多人。段大根在小全等人连激带捧的忽悠下,发挥了他无赖的本领,从李大坏那里终于要到了些好处。每个巡村队的成员每月给三升小米,相当于十斤的样子。虽然不多,但对于冬闲的穷人来说,也是很不错的补助。可李大怀的大小老婆哭哭啼啼,担心害怕,弄得他也是不安心。于是,他将家中金银细软该埋的埋,该藏的藏,该带的带,领上家眷呼呼啦啦都搬进了镇上的粮店里,只留下二管家,他的远房亲戚李仁庆在家守铺。
以黑豹之名这么一闹,吓得李大怀仓惶离家,倒是有些出乎孟有田的意料。不过,这个眼中钉走了,哪怕是暂时的,也让他感到轻松和快意。
骡车也弄好了,暂时交给小全拉脚做买卖,挣钱多少是小事,孟有田可以通过小全不断地从镇上、县上采购东西,而不必自己亲自出马了。今天捎袋面,明天捎袋盐,后天再捎几瓶西药,象蚂蚁搬家一样,孟有田秘密囤积着实物,花费着纸币钞票。小全比较伶俐,嘴巴也严实,是孟有田最放心的哥们,而买来的东西也都藏进了小全家的地窖里,并不为外人所知。
李大怀一走,孟有田的胆子也大起来,除了在村外弄陷阱、下套子,时常有些小收获外,他还悄悄地去南山大林打猎。嗯,这山是李家的,可你李大怀没有透山眼,又没有人看着这入山的条条小道,山上的野鸡、野兔身上也没有你李家的印记,只要抓不住老子的手,谁尿他。自己呀,不,应该是以前的孟有田太死心眼了,光知道刚强,却不知道变通和钻空子。
第六十五章 过年
头一天进南山大林,孟有田便连夹带打,弄了两只山鸡、一只野兔。尝到甜头后,他便一天比一天往里深入,一方面打猎,一方面也想摸清这南山大林里的几个矿洞。因为孟有田知道的多,便不由自主地费心思量,筹划准备。在他看来,如果rì本鬼子来了,逃难跑反就数这南山大林最近便,而这山上的矿洞正好是藏身之所。
只是孟有田的腿脚不太利索,再加上南山大林少有人来,积雪甚厚,赶到腊月二十九了,他还只走了一小半山林,粗略地看了两个矿洞。看来只有等到开chūn雪融,这探索工作才能加快进度了。时间,应该来得及。
探索工作进展缓慢,打猎这活计可是收获颇丰。孟有田怀着对李大坏的满腔恨意,恨不得把这山里的野物都收拾了背回家。夹子、套子、陷阱、火枪,无所不用,打一个还咬牙骂一句,“李大坏,爷爷又弄了你家一只山鸡。”“李大坏,你爷爷大模大样在你家山上打猎呢!”“李大坏,吃吃你爷这一枪。”“李大坏,你快来看看哇,爷爷还捡了半篓松子哩!”
南山大林里的傻鸡笨兔算是倒了霉,多少年了,除了李家的人偶尔来消遣一下,就没人敢这么嚣张地对付它们,可就一个个成了专业人士孟有田的战利品。打的这些山鸡野兔,孟有田并没有全部送回家,而是放到关帝庙存放。有田娘是个仔细人,穷rì子过惯了,送回家的猎物都剥皮洗净,或腌制或风干,可不是胡吃猛造。
孟有田虽然也知道在这个时候,特别是在穷人之间,主要并不是靠物质来联络和加深感情,但他还是脱不了后世的习惯和想法,也改不了自己大手大脚的毛病。腊月二十七的年终大集结束了,小全也可以歇歇过年了。腊月三十这天早上,他被孟有田叫到了关帝庙,看着孟有田积攒的猎物有些目瞪口呆。
要好的哥们都有份,或是一只山鸡,或是一只野兔,小全是双份;特别穷的,象魏青山家这样的,也是一份;还有开chūn要帮孟有田修房子的几个老人,也是一份。孟有田按照后世的关系学,给小全列出了一个需要联络感情的人员名单,让他尽量低调地完成这送礼大事。
“告诉他们别声张,肉吃到肚里,自己舒服就成了。”孟有田嘱咐着小全,又略有遗憾地说道:“南山大林可是个好地方,到了夏天,油葫芦、山葡萄、马公鸡、野兔子,有荤有素,嘿嘿,真不错。”
“啊,真有这么好?”小全眨巴眨巴眼睛,说道:“那咱挖个土窑洞,搬进去住一辈子。到那时候,还是走出门就上山,满世界都是好东西,酸甜苦辣,想吃甚就吃甚。”
“哼,尽说些吃nǎi孩儿的话。”老赵头叼着烟袋走了进来,说道:“十冬腊月一场大雪,盖的连草根也叫你小狗挖不起来,还吃荤吃素,啃松树还差不多。靠山吃山,还得有那个能耐,有那个胆子哩!”
小全嘿嘿笑着挠了挠头,将礼物装进大筐,上面盖了两捧草,打了声招呼,便走了出去。
“你这小子,可是逮着机会了,下手倒是够狠,这也就赶上李家的心思被黑豹给吓没了,要不又要惹出麻烦。”老赵头摇着头数落道。
“呵呵。”孟有田笑着指了指剩下的猎物,说道:“赵伯,这是给您和王叔的年礼,小子今晚不陪您了,明早就来给您拜年。”
老赵头慈爱地一笑,说道:“今晚俺也不守着这破庙了,锁上门到铁匠铺和老王喝酒守夜,明早你去那里吧!”
孟有田愣了一下,转而一想,也没有什么。这破庙谁会光顾,谁又知道自己房中青砖下藏着东西。在这小山村里,特别是穷人家,有时出去连门都不锁的。
…………
对于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除夕,孟有田的心情挺复杂,每逢佳节备思亲,这句话一点也没有说错。同时,这样一个不同于后世的除夕,也让孟有田感到有些好奇和新鲜。
而对有田娘和阿秀、嫚儿来说,这个年也与以往不同。从吃上看,山鸡炖蘑菇,兔肉炒粉条,白菜野猪肉馅的饺子,嵌着大枣的馍馍,黄米做的年糕,多少年少见的丰盛;从人数上讲,原来孤零零的母子二人,变成了四个人,也是热闹了许多;穿着上也与往年不同,阿秀和嫚儿都做了新衣服,有田娘也添了身蓝裤褂,更增添了过年的气氛。
各人的心情虽都高兴,但又有各自的不同。有田娘为家境的宽裕,以及家中的热闹而高兴;阿秀和嫚儿则没有了在刻薄人家当牛作马的劳累苦闷,心情更是前所未有的轻松和喜悦。
一个个圆圆白白的饺子摆在了盖帘上,有田娘脸上一直带着笑,看着她和阿秀创造的那群白饺子,好象一群吃圆了肚子的小白鹅。阿秀手上都是面,脸上也沾了一块白,笑眯眯地捏着饺子。
孟有田坐在炕桌前,拿着用鹅毛做成的硬笔在纸上画来划去。咯嘣,咯嘣,小嫚坐在炕里,津津有味地吃着炒熟的松子。
“小嫚,你找个锤子砸着吃,小心把牙硌坏了。”孟有田抬起头,笑着提醒道。
“锤子砸手,咬着吃方便,俺的牙可厉害了。”小嫚摇了摇脑袋,小辫子在后面甩了两下,又是咯嘣一下。
“光知道吃,小脸儿都鼓起来了。”阿秀的话是数落,但脸上的表情却是高兴。
“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你就让她吃,好快点长成大姑娘。”有田娘毫不掩饰的喜欢。
“不光要长身体,还要长知识哦!”孟有田笑道:“俺教你的那些字都记得吧,别都吃进肚里了。”
“记得,一个也没落。”嫚儿有些得意地扬了扬下巴,说道:“要是记不住,俺姐要打俺的。”
“不能打,女娃可不能打。”有田娘赶忙说道:“她不好好学,你戳戳她脑门子就行了。”
第六十六章 拜年(求收藏)
孟有田呵呵一笑,娘还真把嫚儿当自己闺女养了,小丫头也看出了这点,时不时地拿娘当挡箭牌。阿秀呢,虽然疼爱她,但也真伸手揍她,因为到底是亲姐,打完也不担心她记仇。
“儿啊,你明天要去宋家拜年吧?”有田娘目光闪烁,话里有话地问道:“紫鹃最近倒是不常来了。”
还常来呢,回家晚了一回,就让担惊受怕的宋氏夫妇给圈起来了。孟有田沉默了一下,微笑着说道:“给主家拜个年,挺正常的,这马上就开chūn了,还得种人家的地呢!”
有田娘轻轻撇了撇嘴,她不明白,瘸儿子咋就这么招人待见,紫鹃那丫头,看儿子的眼神就有些不对。阿秀多好,又懂事,又勤快,又能吃苦,紫鹃那个大户人家出来的小姐,要是嫁过来,儿子还不得受罪呀!
想了想,有田娘开始旁敲侧击,也是点点孟有田,“儿呀,你过年就十八了,该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在身边。比方说,你在地里锄了半天地,回到家里,一摸炕席是凉的,一掀锅盖是空的,多么累了还得自己去挑水抱柴点火。要是有了好媳妇儿哩,进门就有个知心话儿,有个笑模样儿等着,身上有多累,也就松快了,心里有什么抱屈的事儿,也就痛快了。咱穷家小户的,可养不起人家大户的小姐。”
孟有田不吭声,他喜欢紫鹃,对大字不识的村姑没感觉,他觉得和紫鹃俩人能谈到一块儿去。再说紫鹃也不象娘说的那样,是个好吃懒做,是嘛不会的千金小姐。有些活儿,本来就不该女人干,会烧火做饭也就合格了。嗯,得让紫鹃多锻炼锻炼腿脚,以后颠颠跑跑、躲躲藏藏的事情可少不了。
“这过年咋也没个响动?”孟有田岔开话题,答非所问地说道:“俺去外面放两枪,就当是放炮了。”
“老实呆着。”有田娘眼睛一瞪,不悦地斥道:“放枪放炮的,就是嫌娘唠叨,不想在屋坐着呗?”
“哪有。”孟有田嘿嘿一笑,起来的半个屁股又坐了回去。
“娘是过来人,这话听着不顺耳,可是为了你好。”有田娘继续说道:“你呢,得好好琢磨。”
“琢磨,娘的话俺天天琢磨。”孟有田敷衍着,感觉没事儿可干,真的很无聊,这万恶的旧社会,过年咋也没个娱乐活动。
有田娘轻轻摇了摇头,大过年的,也不想再说些让儿子扫兴的话。儿大不由娘,自己的话儿子能听进去几句,唉,谁知道呢!
熬一通宵,是过年的习惯,穷人家买不起鞭炮与成斤的大红烛,但也会让灶上老有火亮,灶王爷面前老烧着一线香。谁都对美好的生活有着向往,即便不信灶王爷与财神爷真有什么灵应,也愿意让屋中有点光亮与温暖。
孟有田已经出去看了三回星星,吹了三回凉风儿,还是抑制不住困意。嫚儿的小脑袋不时垂下来,磕睡也上来了,但还强挺着。有田娘和阿秀倒是厉害,人家眼里手上有活儿,不是去添灶火、续线香,就是坐在炕上纳鞋底、缝鞋面,还不时吃点松子、花生,唠会儿磕。
“有田哥,你躺下迷瞪一会儿吧!”阿秀有些好笑地对孟有田说道:“老出去吹风,别着凉了。”
“俺真得睡一会儿。”孟有田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说道:“娘,儿子躺一躺啊,实在困得受不了。”
有田娘心疼儿子,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搂过瞌睡的嫚儿,让她枕着自己的腿,又给她盖上被子。有阿秀陪着,还真是要熬个通宵呢!
迷迷糊糊地睡了能有两三个小时,外面零星响了几声鞭炮,孟有田便醒了过来。娘和阿秀正在外间屋忙活着下饺子,不时传来说笑声。按规矩,大年初一吃饺子没外人儿,都要早早的吃,以便和拜年的人错开。
长了一岁啦,孟有田也说不上是高兴,还是感慨。他呆坐了一会儿,走出屋子,把挂在院门上的小灯笼点上,凝神望着那一点透过红纸的光亮。
再有几个月,便是全民抗战的悲壮年代了,自己会起什么样的作用,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呢?虽然孟有田还心存忐忑,但他并不消沉。就象这盏小灯笼,暗夜漆漆,漫漫无边,自己能点亮心中的灵魂之灯,照见自己的丑恶,卑怯与自私,作一个勇者,在艰难的奋斗中获取胜利吗?他不停地问着自己。
……………
十八了,十八岁的大姑娘还没个主儿呢!住在这大院子里,别人看着羡慕,自己看却是个笼子。紫鹃洗漱完毕,穿好过年的鲜亮衣裳,坐在自己房中等着孟有田来拜年。
自从上次被九龙堂劫过,虽然宋先生不明就里,但担心女儿的安全,也不想再担惊受怕,把紫鹃看得牢牢的。这些rì子,紫鹃和孟有田只见了一面,还是匆匆忙忙,没说上几句话。谷雨倒是给两人传过几次信儿,可紫鹃却还不满意。她很羡慕村里的姐妹,人家zì yóu自在,要是有了相好的,找个由头便能偷偷相会,冬天有柳树林子和破窑洞,夏天还能钻庄稼地,紫鹃想着想着,不由得捂住了发烫的脸,真没羞……大门响了,紫鹃一下子跳起来,跑到窗前张望着。
“张嫂,过年好。”孟有田很有礼貌地给开门的张嫂拜年。
“好,好。”张嫂穿着新蓝布大褂,看见孟有田笑得开心,赶忙向厅堂里让,还低声说道:“老爷正打盹呢,紫鹃可等你半天了。”
孟有田笑着轻轻点头,嗯,这衣料没白送,谷雨早已经是jiān细了,经过良岗庄的遭遇,现在又加上了张嫂,瞎老元也对自己的态度也和善许多,只瞒着宋先生夫妇。嘿嘿,宋家都是自己人哪!
第六十七章 拜年(二)
进了厅堂,孟有田将作为年礼的两只野味交给张嫂,坐下来等着紫鹃。偶一打眼,茶几上的一盘围棋吸引了他的目光。孟有田会下吗,他会,虽然没经过专业训练,但从高中再到大学,又到参加工作,还是看过几本初级棋书的,在QQ围棋里始终保持着一级中上的水平,在棋力评测房间都达到业余二段了。呵呵,象他这种水平的其实在后世大把都是,一个纯业余爱好者。
好象没下完,不过看着是黑棋占优,嗯,象孟有田这种水平的,jīng确点目和准确判断形势对他来说是要求过高了,他只是凭着感觉,也不知道对错。反正下棋的人似乎也不咋的,水平很一般。
孟有田看着棋盘,身后轻轻的脚步声慢慢靠近,他佯作不知,一双带着香味的小手从身后突然伸过来,蒙住了他的眼睛。轻轻一笑,孟有田捂住那双小手往下拉,张嘴就咬了一口。
“哎——”紫鹃轻轻惊呼一声,抽手捶了孟有田两下,嗔道:“咋,咋还咬人哩?”
“过年了,还不让俺吃两口肉啊!”孟有田转过头,坏笑着说道。
紫鹃白了孟有田一眼,指了指棋盘,笑道:“你能看懂哇,象那么回事似的。”
“嘿嘿,俺还真能看懂。”孟有田挑了挑眉毛,在女人面前显摆是男人的通病,更何况是恋爱中的情人,“前些年跟俺爹打猎的时候,经常住在山里,有一个老头儿便教过俺。”
“骗人。”紫鹃撇了撇小嘴,说道:“咋好事都让你碰上了,识字是,下棋也是?”
“你不也让俺碰上了。”孟有田挤了挤眼睛,低声道:“俺运气好,你懂的。”
紫鹃脸上飞起一片红霞,坐在棋盘对面,沉吟了一下,笑道:“这是昨晚困倦时,和俺爹下着提神的,俺还赢了个彩头呢!既然你说会下,不如咱俩下一盘,看你是不是在骗人。”
孟有田犹豫了一下,瞅了瞅门口,说道:“宋先生说不准就来了,张嫂已经去告诉他,俺来给他拜年了。”
“张嫂没去。”紫鹃狡黠地一笑,说道:“再说,俺爹来了也没事儿,是俺让他多躺一会儿,咱俩下棋等他,也没大错吧!”
孟有田挠了挠头,笑道:“只下棋?不干别的。”
紫鹃咬了咬嘴唇,佯装生气地敲了敲棋盘,说道:“赢了俺再说。”
嘿嘿,孟有田点了点头,将棋盘上的棋子装进盒里。紫鹃在棋盘上摆了四个子,又将白棋罐推到孟有田面前,孟有田笑着点了点头,老式下法,座子吗,虽然有些不太习惯,但也不算大事,星定式咱也懂。而且让你一先就一先,咱不和女人计较。等了一会儿,还不见紫鹃落子,孟有田有些纳闷地抬起头,正对上紫鹃好奇的眼睛。
“你倒是下呀,不是说会吗?”紫鹃捂着嘴笑,认为孟有田是嘴硬,根本不会下。
白棋先走啊,孟有田眨着眼睛,嗯,好象是这样的。他有些尴尬地咧嘴笑了笑,在棋盘上落了一子。
开始几步,紫鹃还不太在意,但再往下走,她的眉头便皱了起来。这确实不是一点不懂棋的人所能走出的招法,有田哥,还真会下呀!她不由得抬头看了孟有田一眼,有田哥身上还有多少她不知道的东西呢!
时间在悄然流逝,紫鹃的眼睛离不开棋盘了。古棋不太讲究布局,中盘厮杀才是王道。孟有田在布局上以速度为尊,稍占上风,又是野路子出身,也很喜欢厮杀。当然,在棋力上,紫鹃不如孟有田,她下的棋太少,也比较死板,在一个定式变招上差点崩溃,还是孟有田手下留情,半真半让,才下了这么多手。
“这,这不算,俺眼花了。”紫鹃开始耍赖了。
“好,让你缓一手。”孟有田好脾气,也不是赢天赢地,娱乐而已,犯不上较真。
两人又下了几手,紫鹃又开始悔棋,“哎呀,俺看错了,这手不算。”
嗯,眼花了,嗯,看错了,你还有啥理由,俺等着。孟有田微微一笑,又拿回了一个子。
“哎呀,你,你——”紫鹃这回不找理由了,直接把白子拿掉,嘟着嘴扔进棋罐。
咳,一声咳嗽把孟有田的话给憋了回去,他赶忙站起,宋先生转过门,走了进来,一身长袍马褂,头上还留着一个“毛刷”,这是表示,虽说剪去了发辫,但对前清,他还是不能忘怀的。
“宋先生,过年好。”孟有田轻轻鞠了一躬,别说他是未来的岳父,就冲这把年纪,行礼也不过分。
“好,让你久等了。”宋先生轻轻点了点头,缓步走了过来。
紫鹃心中暗气,这个张嫂,不是让她看着点吗,怎么连个声儿都不出。灵机一动,她上前两步,抓着爹的胳膊撒娇道:“爹,您咋教俺的围棋,一点不管用,俺都下不过他。”
厉害,孟有田暗自佩服,这小妮子对付她爹还真有几下散手,这一撒娇,一激将,老爷子的表情立时就变了。
“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宋先生被宝贝闺女一摇一嗔,脸上立时带了笑模样,看了看孟有田,走到棋盘前仔细观看。
“俺是黑棋,爹,该俺走了,快支个招儿,可不能输喽。”紫鹃冲着孟有田偷偷挤了下眼睛,继续哄着老爹。
宋先生审视良久,有些惊奇地抬头望着孟有田,说道:“有田,你是啥时学会下这个的。”
“那个,是和俺爹打猎时,和一个老头儿学的。”孟有田说道。
“嗯,坐吧!”宋先生点了点头,从棋罐里拈出一枚黑子,轻轻放在了棋盘上。
孟有田还有些犹豫,紫鹃冲他挑了挑下巴,啥意思,宰老爷子一通,反正孟有田是这样领会的。
十几手棋过后,孟有田全神贯注,不再相让,黑大龙终于还是难逃生天。宋先生摇了摇头,叹道:“一招棋错,满盘皆输,无力回天哪,鹃儿的前半盘下坏了。”
第六十八章 拜年(三)
“是俺轻敌哩!”紫鹃装出不服气的样子,又激道:“也是爹您教得不好。”
“胡说。”宋先生脸上带着笑意,拍了拍女儿的手臂,说道:“你这丫头,输了就输了,怎么还埋怨起爹来了。”
孟有田连连点头,附和道:“宋先生说的是,小子胡下乱下,紫鹃不适应,让俺侥幸赢了,对,就是侥幸。”
“爹,你替俺赢回来,杀得他片甲不留。”紫鹃在旁撺掇着,她知道自己的父亲棋瘾很大,时常捧着棋书在打谱自娱,因为在这穷乡僻壤却找不到棋友,教自己学棋,未尝没有排解寂寞的想法。
宋先生自恃身份,虽然有些技痒,但还是挺犹豫。
“俺这野路子哪是宋先生的对手,不行不行。”孟有田连连摇头。
“你嘴上说不行,心里可不是这样想吧?”紫鹃是非让两人过过招,伸手收拾棋盘,又激将道:“爹,收拾收拾他这野路子,让他不敢在外吹牛,说咱父女二人加一块也没赢了他。”
宋先生呵呵一笑,伸手示意孟有田坐下,说道:“那就手谈一局,让鹃儿遂了心意。”
孟有田明白紫鹃的意思,利用这个爱好与宋先生拉近关系,见宋先生同意了,他也就不再推让,不客气地拿过白棋,说道:“宋先生,请您手下留情,先让小子一先。”
“好,你先下。”宋先生捋着胡子,心中也有些期待。陪女儿下,那都是闹着玩儿的,总有些不过瘾的感觉,对上外人,嗯,才能痛快一些。
棋局开始,孟有田打起jīng神,开始认真思考,谨慎落子。不同于刚才与紫鹃的放松,宋先生的棋力明显在紫鹃之上,也由不得他随随便便。
孟有田在布局上占了点便宜,主要是宋先生对他使出的新定式不太熟悉,但到了中盘便吃力起来。古棋注重的是中盘攻杀,宋先生当然也不例外,而且老头子的算路比孟有田要深。孟有田左右抵挡,也是竭尽所能,但一块孤棋眼见得不活,只有向外逃跑。
我跳,我飞,我靠,我连扳弃子,孟有田使尽浑身招数,想杀出一条血路。宋先生的脸sè也凝重起来,每一步都深思熟虑,不给孟有田可乘之机。终于,孟有田的眼直了,盯着棋盘半天不落子。然后,他嘿嘿一笑,投子认负。
宋先生轻轻吐出一口长气,虽然是中盘获胜,孟有田这拼命的招数也让他颇费脑筋,不敢放松。现在,棋赢了,屠龙的畅快油然而生。
“俺早就说过不是宋先生的对手,班门弄斧,让您见笑了。”孟有田倒是面不改sè,略带自嘲地说道。
“不能这么说,你的棋下得还是很不错的。”宋先生谦虚道:“这要算错一步,就让这条龙逃出生天了,这棋可就还是胜负难分呢!”
“还是爹厉害。”紫鹃站在宋先生身后冲孟有田挤了挤眼睛,笑道:“咋样,你服了吧?”
“什么服不服的,只是一盘棋,看不出来什么的。”宋先生很大度地摆了摆手,说道:“年轻人呢,会下围棋是个好事,能修养心xìng。”
“宋先生说的是,小子就是要改改这毛毛躁躁的xìng子。”孟有田顺着宋先生的话说道。
“嗯,正应该如此。”宋先生捋着胡子,对孟有田的虚心受教感到挺满意。
“那俺就告辞了。”孟有田起身说道:“开chūn种地的事情,俺都安排好了,请宋先生尽管放心。”
宋先生点了点头,略略欠了欠身,说道:“那就这样,我就不送你了。”
“爹,俺送他到大门口吧!”紫鹃主动请缨,她知道爹讲究礼数,这个要求应该能够答应。
“嗯,代我送送有田。”果不其然,宋先生很痛快地点了点头,把目光又移到了棋盘上,回味着自己的胜利,心情大好。
紫鹃陪着孟有田出了屋,走过院子,向大门走去。估摸着宋先生看不到也听不到了,紫鹃回头看了看,才对孟有田说道:“有田哥,你下午在哪,俺也要出去拜年,好去找你。”
孟有田想了想,娘和阿秀熬了一宿,上午把拜年的事情办完,下午可能在家里补觉,他呆着不方便,也就只好回关帝庙了。于是,他把去处告诉了紫鹃。
“那你在庙里等着俺。”紫鹃嘱咐道:“俺带谷雨出去,俺爹才放心。”
还放心呢,这家里除了老两口儿,可差不多全是自己人了。孟有田心中暗笑,和紫鹃告别,出了宋家大门。
……………
大年初一刚过,便到了立chūn。中国古代将立chūn的十五天分为三候:“一候东风解冻,二候蜇虫始振,三候鱼陟负冰”,说的是东风送暖,大地开始解冻。立chūn五rì后,蛰居的虫类慢慢在洞中苏醒,再过五rì,河里的冰开始溶化,鱼开始到水面上游动,此时水面上还有没完全溶解的碎冰片,如同被鱼负着一般浮在水面。
虽然在华北大部分地区仍是“白雪却嫌chūnsè晚,故穿庭树作飞花”的寒冷景象,但气温回升还是能够感觉得到,chūn耕大忙季节就要开始了。
正月十五元宵节刚刚过去,孟有田便带着其组织的农业“合作组”开始为chūn耕作准备。宋家的四十多亩地的墒情他都已经查看清楚,除了十亩好地已经种着冬小麦外,其余的地块要种什么,如何耕种,都作出了计划。
为了增收高产,孟有田领着人把村外的破窑收拾了一下,拉了两车石头不,烧制了石灰。地皮刚刚化冻,几个壮汉便挖出了三个沤肥池,分别采取作物秸秆沤肥法、树叶杂草沤肥法、农家复合肥沤制法进行积肥。
chūn小麦与chūn玉米间作,chūn玉米套种夏大豆,冬小麦间作菠菜收后复种玉米套种大白菜,土豆套种秋萝卜,按照土地的墒情,以及水肥情况,孟有田将所有的土地都分门别类进行了规划。集约管理出效益,科学种植出产量,虽然有的种田模式并不稀奇,但施肥和田间管理,孟有田还是自认要高出别人一筹。按照老套套,哪能显出自己的本事。
第六十九章 春天来了
原野开始脱去枯黄的外套,各种植物吐出绿sè的嫩芽。对chūn意反应最敏锐的,是杨柳。那一溜溜随风摆荡的枝条,露着淡绿,变得柔韧了。chūn野里到处都散发着被那雪水沤烂了的枯草败叶的霉味,融混着树木、野草发出来的清香。
“这麦子要密植或只留这一拃的窄行,现在有些稀了,再补种一些。”孟有田很专业的蹲在地上,抓了把泥土,仔细看了看,捻了捻,闻了闻,又量了量种行的距离。
“密植?不留种玉米的种行了?”魏青山疑惑不解的问道。
“不留,但是玉米还是要种。”孟有田解释道:“麦收前十天左右套种玉米,麦收时,玉米正好出苗。到时候再间作大豆,这样既缓和了麦收和夏种劳动力紧张的矛盾,还有利于小麦和玉米双获高产。”
“这倒是特别,平rì里可都是收完麦子再种苞米的。”二虎子问道。
“华北地区的雨季一般从六月下旬开始,麦茬夏玉米容易发生芽涝。因此,抢早播种或采用套种方法,促使幼苗在大雨到来之前拔节,可避开和减轻涝害。”孟有田胸有成竹的说道:“这叫平播套种,可以有效解决高效作物与小麦争地的矛盾,而且延长了用地时间,高效率地利用有限的土地资源。”
“听不懂,反正按你说的干就行了。”锁柱倒是实在,没那么多问题,紫鹃和孟有田的关系他是知道一些的,这地种好种坏,有紫鹃顶着呢!
“听俺的,没错的。”孟有田呵呵一笑,弯下腰仔细地补种庄稼。
“这点活儿还用你?”二虎子抢到孟有田前面,笑道:“弄只野兔,俺想喝肉汤了。”
孟有田知道这些哥们都照顾着自己的腿脚,脏活累活抢着干,说想喝肉汤不过是个借口,是想让自己能多歇歇。不过,现在是野兔chūn天发情的追逐期,白天也会看到它们的踪影,也确实是捕猎的好时候。
在这个农业合作组中,孟有田是当然的领袖,这不光是因为宋家把田地都托给了他耕种,更是因为他不断的施恩,不断地帮助这些穷哥们的结果。即便在村子里,孟有田的好人缘也在潜移默化地增长,只是表现得不那么明显罢了。
三个男人把孟有田的活儿都抢了,他也只好扛上猎枪,顺着田埂去寻找为爱情而奔跑追逐的野兔子。
放眼望去,田野里到处都是chūn的气息。大地似乎重新苏醒复活过来,被人们砍割过陈旧了的草木茬上,又野xìng茁壮地抽出了嫩芽,在风吹雨浇和阳光的抚照下,生长起来。cháo润的微风吹来,野花青草的气息,直向人心里钻。让人情不自禁地把嘴张大,深深地向里呼吸,象痛饮甘露似的感到陶醉、清爽。
在远处田野里跑着几个孩子,是为饥饿驱使,也为新的生机驱使,他们漫天漫野地跑着,寻视着,欢笑并打闹,追赶和竞争。每年chūn季,粮食很缺,为了渡过这青黄不接的时光,普通人家都要吃野菜树叶。
在chūn天最早出土的,是一种名叫老鸹锦的野菜,孩子们带着一把小刀,提着小篮,成群结队到野外去,寻觅剜取象铜钱大小的这种野菜的幼苗。这种野菜,回家用开水一泼,搀上糠面蒸食,很有韧xìng。
与此同时出土的是苣苣菜,就是那种有很白嫩的根,带一点苦味的野菜。但是这种菜,不能当粮食吃。以后,田野里的生机多了,野菜的品种,也就多了。有黄须菜,有扫帚苗,都可以吃。到树叶发芽,孩子们就脱光了脚,在手心吐些唾沫,上到树上去搞榆叶和榆钱,那是最好的菜。
清晨,还有露水,还有霜雪,孩子们的小手冻得通红,但不久,太阳出来,就感到很暖和,男孩子们都脱去了上衣。为衣食奔波,而不大感到愁苦的,也就只有童年了。孩子们欢乐地跑着,并不感到跋涉。
孟有田微微抿起了嘴角,这曾是自己经历过的rì子,随着年龄的增长,想起来,却有不一样的感慨。
大路上不紧不慢的过来了一辆轿车,轿车旁还有两个骑手在跟随,孟有田侧身躲在一棵树后,隐藏起来。那是李家大院的车,李大坏又回来了?那两个骑手,看不清楚是谁,或者根本不认识。
没错,李大怀回来了。眼看着到了清明,上坟拜祭那时候可是大事,而且李大怀不是自己回来的,他还礼聘了两个拳师,心里有了点底。
一个拳师大名叫胡青,本来家境殷实,祖上还中过前清的武举,也算是家传的武艺。可他吃喝piáo赌什么都干,他父母一死,不出几年,便把祖产败光了。仗着会武艺,枪法也不赖,也就慢慢闯荡出点名声,成了专为地主豪绅看门护院的炮头。
另一个拳师叫安猛,沉默寡言,长得却很威猛。但来历却有些不清不楚,只说在军队里干过,犯了错开小差逃回来的。
李家大院有了这两个高手,再加上外有巡村队的鼓噪声势,李大怀觉得黑豹应该会知难而退,不会再来招惹。
大路上慢慢走来了三个人,宋先生和紫鹃边走边说着话,后跟着瞎老元,正与李大怀的轿车迎面相遇。
车帘一挑,李大怀那皮笑肉不笑的脸露了出来,故作亲近地打着招呼,“宋先生,您一向可好哇!呵呵,还有紫鹃,可是越长越水灵了。”
宋先生略微皱了皱眉,他很厌恶李大怀的为人,敷衍着说道:“是李村长啊,不在镇上享福了?”
“嘿嘿,故土难离嘛!”李大怀摸着下巴上稀疏的山羊胡,问道:“再说,俺这村长还得处理村上的大事小情呢!”
宋先生轻轻点了点头,说道:“那你就赶紧回家吧,我还有事。”
“您忙您的,改rì俺再登门拜望。”李大怀说着放下了车帘。
第七十章 踏青
紫鹃感觉有一道yín邪的目光始终停留在自己身上,弄得浑身不舒服,厌恶地瞟了一眼,胡青那厮忙挤出笑脸,紫鹃已经转过头去,扶着爹向前走去。
瞎老元的独眼有些冷森,胡青那副丑态都落入了他的眼中,他的心中暗自jǐng惕。
胡青讨了个没趣,跟着轿车走了段路,旁敲侧击地打听道:“东家,没想到十里村还有这么俊俏的姑娘,可是这里的金凤凰了吧?”
李大怀坐在车里,咧嘴笑了两声,说道:“还真让你说对了,这还真是俺们村的金凤凰。谁要是娶了她,不只是艳福不浅,她家那几十亩地,一套大院子,等她爹一蹬腿儿,也就到了手。”
“嘿嘿,是,还真是一只金凤凰。”胡青yín邪的神情中又加上了一丝贪婪,不禁回头看了看那远去的背影。
…………
“高柳岂堪供过客,好花留待蹋青人。”宋先生走在这chūn意盎然的乡野之间,赏景散心,一冬的沉闷一下子烟消冰释。
“山花押鬓踏青行,儿女相逢各问名。”紫鹃不时张望着孟有田的身影,有感而发地吟诵道。
宋先生含笑点头,闺女被他培养成了才女,他自有几分得意和欣慰。
北方民俗历来有踏青的讲究,每当青草依依、清水涟涟之时,人们便脱下长布衫和厚衣服,走出屋子,三五成群到乡野山间赏景散心,消解冬天的沉闷。
“通!”的一声枪响,在诗情画意中大煞风景,自然是孟有田干的,宋先生微皱眉头,紫鹃却喜上眉梢。
好半晌,孟有田拎着一只野兔从小树林里走了出来,远远地挥手打着招呼。
“焚琴煮鹤,焚琴煮鹤。”被打扰了兴致的宋先生连连摇头。
紫鹃却赶忙为孟有田辩解道:“人家为衣食奔波,哪有吟诗踏青的闲情。爹,您刚才也看到了,村上的那些孩子都在挖野菜呢,chūn荒哩,可都在想法子填饱肚皮。”
宋先生轻轻捋着胡子,对紫鹃的话也颇有同感,进则入朝为官,匡扶社稷;退则泽被桑梓,造福一方。这曾经是自己年轻时的理想,只是世事消磨,见惯不惊,再加上有李大怀这样的坏蛋当道,随着年岁的增长,自己慢慢也就变得麻木起来。村上百姓过得艰难,他倒是有过减租子的想法,后来因为担心周围地主豪绅的反感攻击,而不了了之了吗!
“枪法倒是不赖。”瞎老元在旁淡淡地说道:“有个鸡毛草寇的,还真能抵挡两下。”
宋先生轻轻点了点头,这世道乱哪,不说那大盗黑豹,大绺子九龙堂,就是劫道的,砸明火的,也时常有所耳闻。村上成立了巡村队,他不是也放心不少。
“咦,他在干嘛,俺去瞅瞅。”紫鹃不待允许,便迈步小跑了过去。
“这孩子——”宋先生伸了伸手,无奈地摇了摇头,慢慢跟了上去。
孟有田拎着兔子正走着,一只老鼠突然从草棵里窜出,他上前连踩了两脚也没踩着,老鼠“吱”地一声逃回了洞。
嘿,孟有田童心大起,眼见老鼠洞不远便是一个雪化成的小水洼,他拾了根木棍,将松软的地皮掘开一道小沟,想将水引进老鼠洞。
“干啥呢?”紫鹃来到近前,好奇地问道。
“抓老鼠。”孟有田呵呵笑着,手上不停,“看它还敢不敢再害人。”
“嘻嘻,这倒挺好玩儿的,来,俺也来帮你。”紫鹃笑得开心,找了根木棍,掘土划沟。
等到宋先生和瞎老元走过来,引水灌洞工程已经完工,水流缓缓流入了老鼠洞。
“这俩人,多大了,还玩这个。”宋先生又好气又好笑,但眼睛还是注意着老鼠洞的动静。
老鼠在里面终于憋不住了,于是就争先恐后地往外窜。先前孟有田没踩到的那只老鼠大约是父亲或母亲,经验老到,它是窜出来就跑。孟有田措手不及,让它给跑掉了。可它的儿女们游出洞口,它们爬不快也跑不远,都被孟有田和瞎老元一一生擒。
几只幼老鼠在两人的手上可怜巴巴地挣扎着、呻吟着,紫鹃心软了,微皱着眉头说道:“把它们放了吧,怪可怜的。”
“放了?好不容易才抓到的,要是等它们长大了,又该偷粮食吃了。”孟有田有些犹豫。
“瞧它们的眼睛,好象在责问咱们为什么要杀它们呢!”紫鹃小声说,用手指了指小老鼠。
孟有田低头看了看老鼠,小家伙的眼睛盯着他,并且无力地“吱吱”叫着,似乎在诉说着什么。这也是生命啊,孟有田没想到动物的眼睛也这么富有人情味!他不由自主地手一松,瞎老元轻轻摇了摇头,也将小老鼠们扔在了地上,这些小东西挤挤撞撞、蹒跚着脚步追它们的父亲或者母亲去了。
“君子远疱厨,古人诚不欺我。”宋先生看了一眼孟有田扔在地上的死兔子,摇头发着感慨。
孟有田挠了挠头,这话有道理,他看过人杀牛的场景,被拴在树上的牛很有灵xìng,可能知道要被宰了,一滴滴的淌着泪水···多少年过去了,现在想起,那眼泪依然剌痛着他的心。可人哪,就是这么虚伪,这么假惺惺。孟有田也是一样,他不是佛教徒也不是素食主义者,是那种一边不忍看,但吃的一点也不少的类型!
是呀,什么事情都不能联想得太多、太偏,以致钻了牛角尖。难道吃兔肉的时候,还要去想它的兔爹兔妈,兔大姐兔小弟的感受。
“嘿嘿,人为刀俎,我为兔肉,苍天本就不公。”孟有田很快便想通了,笑着说道:“既不能剃了光头当和尚,咱们就只能发发感慨。难道以后就不吃肉了?吹皱一池chūn水,干卿何事?”
“嗯,嗯,有田的学问大有长进啊!”宋先生简直是刮目相看,虽然也知道孟有田识字,能看书,还通过紫鹃借过几本书,但连说出几句经典的古话,又岂能不让老爷子惊讶。在老爷子看来,孟有田简直可以称之为天才了。
紫鹃很高兴,冲着孟有田偷偷挤了下眼睛,说道:“爹,咱们生火烤兔肉吃哇?”
这个变化有点快,刚才还不忍心,放走了小老鼠,现在马上就要吃兔子肉了,孟有田不禁想笑,又忍住了,转而正sè对紫鹃说道:“兔肉可以回家吃,但有一件正经事要告诉你。刚才那个李家的什么人,骑在马上的瘦子,看你的样子不怀好意,以后你独个儿可不要出来。”
“有田说得在理儿。”瞎老元眯起独眼,低沉地说道:“李家会找来什么驴马烂,那个瘦子贼眉鼠眼,不是个好货。”
第七十一章 简师远足
宋先生轻轻点了点头,说道:“相书有云:眸正则心正焉。你元叔见多识广,鹃儿,你以后要多加小心。”
“爹,俺知道了。”紫鹃挺痛快地答应着,心里却有些不愿,带着尾巴出来,还怎么和有田哥拉拉手,说说知心话,让他逗弄得自己脸红心跳,又羞又嗔。
自从坦露心扉后,虽然不是那么方便,但孟有田和紫鹃还是在背静地方约会会几回。孟有田也让小全从镇上或是买两个烧饼裹肉一起吃,或是买双袜子送给紫鹃。虽说是少女的纯洁,虽说是廉价的爱情,但这里面也有倾心相与,也有浪漫之情,也有风花雪月,也有海誓山盟。而且孟有田认为这样的爱情比后世用宝马、别墅换来的更牢靠,更坚贞。
当然,孟有田并不是大男子主义,认为娶来的妻便是买来的马,任打任骑。但后世那种被铜臭污染的爱情,和现在这种纯真、朴实的爱相比,是zì yóu还是堕落,并不是那么难以分辨。如果妇女解放运动几十年后只是造就出宝马里的哭泣女,造就出千里送逼的放荡女,那还能称得上是进步吗?
……………
杜烟chūn雨,沙岸梨花,陈村晚照,长河飒叶,高阁临秋,禅林通幽,柳浪闻莺,清洋印月,这是高皇县的八大景观。因为西湖有八景,各地便也纷纷硬凑八景,文人sāo客吃饱喝足无事可做,吃柳条屙笊篱,也给高皇县生生弄出了八景。
其实西湖八景就够没意思的了,这高皇县的八景就更不用说了,西湖有三潭印月,高皇县的清洋江,这个水泡子也印月;柳浪闻莺,嗯,柳树倒是有几棵,鸟呢,见到人早飞了,可听不见悦耳的叫声。
当然,孟有田现在可没心思关注这景那景,而为此头痛和争论的是县上简师的学生会干部和老师。
“咱们还是照着往年chūn游的老路线吧,长河飒叶和高阁临秋还没到,就去看杜烟chūn雨和沙岸梨花吧!”一个学生干部建议道。
“杜烟chūn雨,现在又没有雨;沙岸梨花,几棵稀稀拉拉的梨树有什么看头。”秦怜芳反对道:“再说,现在都快五月了,说是踏青chūn游,多少有点勉强。我看,就别在这chūn字上面瞎绕了。”
“那咱们去大庙。”韩南静看着秦怜芳的脸sè,试探着说道:“要是赶上庙会,有唱戏的,有耍猴儿的,一定很热闹。”
秦怜芳不客气地说道:“chūn游是为了赏玩chūn光,到风景优美的地方去才对。赶集买东西?乱哄哄的把人都吵死了。”
“呵呵,我前些rì子倒是去了次大庙。”杨荆云老师笑着说道:“可是听见了高论,几句话便把大殿神佛的本说透。你们若是听了,定然也懒得去逛庙烧香。”
“杨老师,那您快给我们说说,是什么样的高论,能得您这样的赞赏。”王维光急着问道。
杨荆云将逛庙时孟有田的一番言论说了出来,几个学生会干部都若有所思。
“我就是自己的佛,掌宰自己的命运。不需象其他苍生般为求来世一个圆满,潜心静气在佛前修行打坐,苦熬千年。求佛不如求自己,求自己勇敢一点,坚强一点,再大的风雨也将是成就最美彩虹的前奏……”秦怜芳轻轻叹了口气,但随之又挺起了腰杆,说得真好,我的命运我作主,可不让父母给找个土鸡瓦偶般的男人,可怜巴巴地过一生。
“英雄多草莽,名士尽山林,民间果然有奇人异士。”王维光感叹道:“杨老师,那人真的是个跛子,还是农民打扮?”
“没错的,我看得很清楚。”杨荆云点了点头,说道:“他身边倒有一位大家闺秀相陪,听说话的语气,关系亲密的很。嘿,跑题了,咱们还是商量chūn游的事情吧!”
“杨老师,您给提个建议吧,我们去过的地方太少,除了那凑数的八景,实在想不出其他地方了。”秦怜芳说道。
“让我想想。”杨荆云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思索了一会儿,轻轻一拍大腿,说道:“十里村,你们肯定没去过。南北背,小溪水,有山有水,有树有花,深幽清静,还有山鸡野兔,很适合野餐。小时候的事情那么难忘,想起来已经离开家乡二十多年了。正好顺道去拜望家父的好友,我的世伯宋先生,他家就在十里村。我提前打个前站,要是缺东少西,便能从他家暂借使用。只是——”
“只是什么?”王维光正听得入神,赶忙问道。
杨荆云微微皱起了眉头,说道:“只是听说南北背是十里村李家大户的,李家为人刻薄,恐怕——”
“这算什么,有怜芳呢!”韩南静借机拍着秦怜芳的马屁,说道:“什么李家大户,赵家豪绅的,在这县里,恐怕还没人不卖副县长的面子吧?”
秦怜芳似乎并不喜欢提及自己的父亲,微微皱了皱眉,但见几个同学都盯着自己,犹豫了一下,说道:“好吧,这事儿我来办,到李家的南山背游玩,又不是抢他家的,若是打了山鸡野兔的,按价给他也就是了。”
“那就这么定下来了?”杨荆云环视着周围的学生,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又开口说道:“三十多里的路呢,咱们走着去是不成的。坐马车,蹬自行车,骑牲口,我看可以八仙过海,各显其能。一路上说说笑笑,边看风景边赶路,倒也别有风味啊!”
“呵呵,想想就觉得有趣。那咱们就把通知发下去,谁家有车,多捎上几个,谁愿意锻炼身体,就蹬自行车,谁愿意独出心裁,骑头小毛驴倒也不错。”王维光笑着说道:“还有野餐的工具和食物,地上铺的,头顶遮的,大家都想想,最好都带全了。”
“你是要大搬家还是去郊游哇?”秦怜芳取笑道:“锅碗瓢盆都带上,人家还当是逃难的呢!”
“先把想带的东西列出来,咱们再商量着jīng简jīng简。”杨荆云笑道:“有我世伯在,应该能省不少事。好了,大家定出章程,分头准备吧!”
……………
第七十二章 拜访宋家
第三天便是星期天,杨荆云一路呼吸着乡野的气息,乘坐拉脚的马车重新回到儿时的村庄,望着那依旧破败的农家房屋时,不禁轻轻摇了摇头,但眼中却透出了神采。
执行组织的号召,到农村去,到农村去,从这一座农民的小屋,走到那一座农民的小屋,把抗rì救亡的种子撒在广阔的土地上。等待时机一到,各人带着一群战友们走了出来,同志们久不见了,握着手说说笑笑。斗争胜利了,乡村里有了政权,抗rì工作就成了合法的。
来到宋家,递上拜帖,宋老先生十分惊讶,也十分惊喜,马上来到厅堂去见故人之子。久别重逢,宋先生已经垂垂老矣,杨荆云也从一个年轻小伙变成了中年大叔,谈起各自的经历,都唏嘘不已。
“县上的简师,不算远哪,两年多了,也不说回来看看世伯。”宋先生有些责怪地说道:“再不来呀,世伯就该进土了。”
“世伯的身体多硬朗啊,一定能长命百岁。”杨荆云笑着说好话,“家父比您还小着两岁呢,这身体可是不如您,走路都要人扶着了。”
“我那老兄弟回了四川老家,也算是叶落归根。”宋先生捋着胡子说道:“我呢,也是故土难离,这把老骨头就扔在十里村吧!”
“这是那边的新地址,您和家父可以通通信,唠唠家常。”杨荆云拿出一个旧信封,又有些不太确定地摇了摇头,说道:“这zhèng fǔ的邮政啊,真是不保准,我写了好几封信,家父只收到一封,还以为我出事儿,担心得够呛。”
宋先生深有同感地点着头,招呼张嫂:“去,把小姐叫出来见客。今儿咋这么老实,吃过早饭就没见她的影儿。”
“世伯添了千金的时候,我们家还在石家庄住,家父得到消息可是为您高兴呢!”杨荆云凑趣道:“这一晃,有十六七年了吧?”
“十八年喽!”宋先生难掩得意之sè,说道:“要不人就老的快呢,生叫这些孩子往上顶的!”
“是啊,看着简师那些朝气蓬勃的学生,连我也觉得羡慕,羡慕他们这些年轻人呢!”杨荆云附和着说道。
两人说着话,紫鹃不大情愿地来到了厅堂,看到杨荆云便是一愣,瞪大了眼睛仔细打量。
“唉,这孩子。”宋先生装作不悦的样子,说道:“还不叫世兄,这便是爹常跟你说起的磕头兄弟杨叔家的大哥。”
“呵呵,这倒是巧了,我们前些rì子在大庙里见过——”杨荆云扶了扶眼镜,笑着说道。
“是啊,是啊!”紫鹃赶忙接上话,鞠了个躬,说道:“世兄你好,那天俺和张嫂去逛大庙,正遇上世兄,那时不认识,可失礼了。”说着话,她的眼睛怪模怪样地又挤,又眯,生怕杨荆云说出她和孟有田在一起逛庙的事情。
杨荆云挠了挠头,笑着伸手虚扶了一下。他虽然不太明白紫鹃的意思,但听紫鹃的话,看她的表情,似乎是不想让他细说当天的事情,张嫂?他可没看见。
“亭亭玉立,知书识礼,书香书第出身,果真不同凡响。”杨荆云半是恭维,半是真心地夸道。
“过奖了,过奖了,不过是个山野丫头,值不得如此夸赞。”宋先生心中喜悦,嘴上还表示着谦虚。
紫鹃坐在一侧,陪着说了会儿话,杨荆云便把简师学生郊游的事情说了出来,宋先生还在沉吟,紫鹃已经高兴地说道:“好啊,俺还曾想去简师念书呢,可爹不同意。这回也好见识一下新学堂里的学生是啥样?”
宋先生尽管心中有些不情愿,但久别重逢的世侄的面子还是要给的,便轻轻点了点头,说道:“好吧,老夫便尽一回地主之谊,给世侄这个老师的脸上添些光采,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说。”
“有您这句话就行了。”杨荆云轻轻一拍大腿,笑道:“这些学生啊,保不准就会落下什么东西,若是不凑手,可少不得麻烦世伯。”
“那倒是小事,家里东西你尽管拿去用,总要让你们尽兴而归便是。”宋先生一口答应下来,这件事情就算是定了。
接下来,宋先生吩咐张嫂添菜做饭,准备中午设个便宴款待杨荆云。眼看还有些时间,杨荆云便提出要到村里走走,有些当年的老交情,也打个招呼,拜望一下。紫鹃主动请缨,宋先生还不大放心,又让她叫上谷雨一起作向导,嘱咐他们走走便回。紫鹃回房换了衣服,领上谷雨,陪着杨荆云出了宋家大门。
“那个——”杨荆云走在村里的街上,忍不住心中的疑惑,开口问道:“那天和世妹一起逛大庙的年轻人也是这村的?”
“嗯,也是这村的。”紫鹃有些敷衍地点了点头,神情有些不太自在,“世兄莫要在俺爹面前说起这事,他管得很严,本来只是碰巧同路,他也会猜疑一二。”
杨荆云眨了眨眼睛,看着紫鹃的神态,差不多明白了这其中的关节,便笑着说道:“世妹放心,这事儿定不会让世伯知道。我可是新学堂的老师,思想不开放,学生早把你哄下讲台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门当户对,那是封建礼教。掀开蒙头红,才知道终身伴侣是啥样,害苦了天下多少有情人哪!”
这几句话说到紫鹃心里去了,她的脸上浮现出赞同的笑容,连连点头,虽然未说出孟有田是她的情哥哥,但杨荆云已经了然于心。
“这位小哥是村上谁家的,长得一表人才,这言语也是发人深醒,连我这当老师的,听了都觉得汗颜。”杨荆云旁敲侧击地打听道。
“世兄搬家时,他家还没到这个村呢!”紫鹃笑着说道:“所以呢,说了你也不认识。”
“可惜了。”杨荆云轻轻摇头,说道:“本来还想着请他一起来参加我们的郊游野餐呢!”
咦,这倒是个好主意。紫鹃眼睛一亮,父亲已经默许了她去参加郊游,要是能和有田哥在一起,倒是个绝好的机会。她转了转眼珠,说道:“那咱们去问问他?若说是郊游野餐,还真需要他这样的人。既对南山背熟悉,又会打猎,弄个山鸡野兔的,不是添了很多趣味?”
“好啊,既是向导,又是猎人,这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人才。”杨荆云的目的达到,微微抿起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
第七十三章 故人再相见
孟有田不久前刚搬了家,在老赵头和王明义的张罗下,只两天的工夫,便把根保家的旧房子重新修整完毕。村上的年轻人差不多都来帮手,不仅把房子弄好,还平整了院子,拔除了杂草,栽上了些丝瓜等蔬菜,孟有田经常不短的施恩,终于见到了回报。虽然他并不是很在意这些,但看到自己的人缘这么好,心里的高兴自不必说。
有了自己的单独住处,孟有田觉得方便了许多,地里的活计也大多用不着他,他便开始实施自己心中的计划。碰巧,今天老赵头有事找他,敲了半天门,孟有田才一头大汗的打开了房门。屋里堆着土,一个深坑出现在老赵头的眼前。
“有田,你这是干什么呢?”老赵头吓了一跳,围着坑转了一圈,不解的问道。
“哦,那个,俺想挖个地洞。您知道,俺的腿脚不好,万一来了强盗土匪什么的,俺就钻过去藏起来。”孟有田并没有全部说明白自己的意思,说了老头也不一定懂。
老赵头奇怪的盯着孟有田看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说道:“你这孩子,老是有古怪的想法,不过你这么挖可不对,房子会被挖塌的。”
“啊,不是吧?”孟有田东瞅瞅西看看,又抬头看看房顶,生怕真塌下来。
“先停下手,你不是说手上有点洋药吗,有没有治打摆子的?”老赵头慈爱的拍了拍孟有田的肩膀,说道:“等晚上俺过来帮你挖,你大伯扛过脚,种过地,还下窑掏过炭,要说这打地洞,可比你有点经验。”
“那是,那是。对了,是谁得病了?”孟有田连连点头,一知半解害死人哪,要是地道没挖成,倒把自己砸里头,那可真是壮志未酬身先死,长使农民泪满襟呢!至于老赵头找他要药,自然是他曾经和几个亲近人说起过,如果有个头痛脑热的,他买了些药,或许能派上用场。
“是冯义他爹病倒了,请过医生,说是打摆子,已经吃了三天汤药,还是发冷发热不见起sè。”老赵头说道:“他家里底子薄,该卖的都卖了,再也没钱买药了,俺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想到你说有洋药片,就来试一试。”
打摆子,就是疟疾呗。孟有田想了一下,似乎让小全从县上最大的药店买过奎宁,便点了点头,“我找找,好象是有。”
“那你快去找,俺在这等着你。”老赵头摇头叹息着:“有钱的药挡,没钱的命挺。他家可再没值钱的了,刚过门的新媳妇也跟着受了罪,陪送过来的新衣新裤都当了……”
找出了奎宁,孟有田又想与老赵头一起去看看病人,却被老赵头挡住了,“那是个虎狼病,谁染上也不好,俺年岁大了,不怕这个。你呀,还是小心着点。”
孟有田很感激老赵头象父亲似的处处关怀,他按照说明,把药量和用法讲述了一遍,目送着老赵头走出了院门。
在前世,孟有田也见过不少这样的事情,特别是在农村,更为常见。比如说得了场大病,或者是一场暴风,一场雹子,一场大水,都会使人变穷。但在旧社会就不是穷不穷的事情,而是能不能活下去的问题了。老百姓就象在大风大浪里的一根苇眉子,你不知道下一刻会漂到哪里去。都是家没三天粮的穷人,今天吃饱了,明天还不知道饭在哪里!
关上门,孟有田对着土坑发了会儿呆,还是决定让行家指导着干,自己只是在电影里看过神奇无比的地道战,对于如何挖,还真是没有经验。
这个时候,紫鹃带着杨荆云找上门来,乍见之下,孟有田感到十分惊讶,听过紫鹃的介绍,他才恍然大悟。
“上回见面,便说是有缘就能再碰见,现在可是应了这句话。”杨荆云瞅着孟有田,笑着说道:“我这次是来登门邀请的,有田兄弟,来参加我们的野餐会吧!都是年轻人,想来共同语言肯定不会少,聚在一起,高谈阔论,也是一桩美事。”
孟有田看了看紫鹃,丫头使劲眨了眨眼睛,两人的肢体表达已经可以大部代替语言的作用,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能使对方心领神会。
“那可是打扰了。”孟有田稍有些无奈地答应下来,不去能行吗?俺未来的媳妇儿还要俺陪呢!
“今天可真是顺利。”杨荆云倒是还想与孟有田多谈会儿话,可也知道他和紫鹃更想单独待会儿,便伸手指了指斜对面的人家,问道:“那里可还是张广和张叔家在住?”
“是啊,你想去看看?”紫鹃转了转眼珠,对谷雨说道:“你陪杨先生走一趟,俺还有点事儿,呆会儿就过去。”
谷雨轻轻撇了撇嘴,拿人家手短,吃人家嘴软,这个宋家的小jiān细顺从地领着杨荆云走了出去。
孟有田轻轻关上了房门,紫鹃也对屋里的土坑产生了疑问,开口问道:“有田哥,你要在屋子里挖菜窖哇?”
“不是菜窖,是地洞,通到外面去的。”孟有田笑着解释道。
“通到外面?外面是什么地方?”紫鹃依然不太明白。
“通到你家里呀!”孟有田调侃道:“你的房间,这样咱俩就能天天见面了。晚上躺在床上,说些悄悄话,多美呀!”
“去,净瞎说,不理你了。”紫鹃轻轻啐了一口,扭过身子,装出生气的样子。
“呵呵,开玩笑的,生气了?”孟有田转到紫鹃面前,笑着低头寻找紫鹃的视线。
“以后不许说这种让人害臊的话。”紫鹃嗔道:“本来还想让你看看俺绣的东西,这下可不给你看了。”嘴上这样说,这丫头却故意掏出一样东xī zàng在身后,分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藏的什么东西?”孟有田好奇的问道:“让俺看看。”
“不,不许看。”紫鹃想绷起脸,却又不由自主的露出一抹微笑,双颊上的红晕浮了上来。
“不让看?那俺可抢了。”孟有田坏笑着凑近,张开了双臂,近得都能闻到紫鹃身上散发出的微微汗味和少女的气息,他的呼吸粗了起来。
第七十四章 远足十里村
紫鹃抬头望了他一眼,一股红sè的浪头,从她的脖颈涌上来,象新涨的河水,一下就掩盖了她的脸面,慌里慌张的把背后的东西扔给孟有田,“看吧,给你看吧!”
孟有田展开东西看了一下,象是一个兜肚儿,兜肚上绣着一对鸳鸯,虽然还有几道水纹没有绣好,看起来却已经很象个样子了,他笑道:“你戴有些大,是给俺做的吗?”
“你想要,认识上面那是两只什么鸟吗?”紫鹃抿起了嘴角。
“瞧不起人哪,俺还不认识这是两只水鸭子!”孟有田装傻充愣。
紫鹃忍不住噗卟一下笑出声来,捂着嘴笑个不停,而后才说道:“什么水鸭子,连鸳鸯都不知道。”
“鸳鸯啊,跟水鸭子没什么区别呀!”孟有田端详着,装出很纳闷的样子。
“谁说的,鸳鸯比水鸭子长得好看,而且总是成双成对的。”紫鹃微嗔着解释道:“没听老人们说过,一对鸳鸯只要掉一只,那另外一只就准活不成。”
“那是为什么呢?”
紫鹃觉得孟有田在故意装傻,抬头扫了他一下,而后低下头轻声道:“傻瓜,为什么?就因为是一对,一辈子也不应该分开。”
半晌,孟有田却没有答话,一只温暖的大手伸进来,轻抚着她的脸蛋、耳朵、脖颈,紫鹃身上发热,小心儿砰砰的跳起来,还感到有些哆嗦,不由得轻轻闭上了眼睛,被拥入了孟有田温暖有力的怀抱,两颗年轻火热的心紧贴在一起,感觉着彼此的热情和跳动。
………………
诸事安排妥当,杨荆云满意而归。等到下个星期天,男女简师的同学们都做好了准备,早上四点便集合出发,向十里村赶去。
太阳一出来,学生队伍的气氛也热烈起来。正是阳光明媚的季节,麦苗铺满了大地,象一望无际、风平浪静的绿sè海洋。土丘上、大道旁和村落周围,万木葱绿,柳絮纷飞,野花绽放。学生们象冲出金丝笼的小鸟,尽情欢笑,边走边唱起了歌。
这是一支花枝招展的队伍。rì出而作、rì落而息的家民难得见到这么多男女学下乡的盛况,特别是女生队伍经过,更是五彩缤纷,简直到了行者让畔、耕者荷锄的地步。因为是远足,女生们都把自己jīng心打扮了一番,象一群蝴蝶在路上飞舞。
虽然都是简师的学生,但平常男校和女校却是泾渭分明,一个东院,一个西院,管理极严,少有这么近距离接触的机会。所以说,这次远足是学生们一次有意义的体力活动,也同样是男女同学互相交往的好时候。
六十多人的队伍有合伙坐马车、骡车的,有骑自行车的,还真有几个想引人注意的男生骑着驴骡,混杂在队伍里,显得很特别,很另类。
一路欢笑,上午八点左右,一行人已经来到了十里村。提前得到消息的宋先生虽然不大喜欢这种男男女女在一起的活动,但还是碍于老朋友的面子,派瞎老元和紫鹃、谷雨在路上迎候,领着这群人马绕过村子,直奔南山背。
其实,宋先生肯让紫鹃参加活动,还有一个说不出口的原因。闺女十八了,该考虑终生大事,嗯,以前也考虑,但一直高不成低不就的。紫鹃看起来倒是不着急,介绍了几个,却只是摇头不肯。但宋先生知道女大不中留,趁着身体硬朗,给闺女找个好人家才是心头的大事。简师呢,算是县上最好的高等学堂了,或许在里面找个高材生,也算是了了自己和老伴的心愿。
而作为南山背的主人——村长李大怀,早两rì便接到了一张两寸长的条子,让他受宠若惊的是,竟然是副县长写来的。大意是简师的学生要来贵地郊游,自己女儿也在其中,让他不必干预,任这帮年轻人玩个痛快,若造成什么损耗,可列出条目,rì后补上。
损耗?有什么损耗,不过是砍些柴,抓些山鸡野兔的,李大怀自然不会心痛,反倒认为这是与官上结交的好时机。当然,简师的学生里可不只有副县长的千金,听说还有不少各个衙门的小姐公子,若是得罪了他们,自己吃不了兜着走。派谁去应酬一下呢,李怀忠肯定不行,生着一副讨人厌的面相;胡青,拉倒吧,这个sè鬼看见年轻女子,丑态毕露,定给自己砸锅惹祸;安猛,也不行,一副冷面孔,跟谁都欠他八百吊似的。
想来想去,李大怀觉得远房亲戚李仁庆还算比较合适,一来读过些书,平常看着也挺稳重的样子;二来呢,三十多岁,和青年学生们在一起,也不算太老。于是,李大怀让人在南山背依山傍水之处打扫了一番,又准备了些应用东西,派李仁庆屁颠屁颠地打溜须来了。
“郊游,远足,锻炼的就是学生们自己动手的能力,不做饭来张口的无用之人。”杨荆云对李仁庆说得客气,但言外之意却是拒绝,“我们在李村长家里的山边游玩便已是添麻烦,岂能再接爱李村长的东西。请李先生回去转告李村长,我们足感他的盛情,若有所需,自会前去叨扰。这些东西嘛,还请暂且拉回去吧!”
“些许东西,怎称得上盛情,不过是李村长略尽地主之谊,欢迎简师的同学和老师的一番心意。”李仁庆笑着说道:“您若不收,小弟可交不了差,李村长定会责骂小弟不会办事。”
“这样啊!”杨荆云沉吟了一下,说道:“那就先放在这里,我们但取所需也就是了。那个,我们师生准备在这里排演些节目,嗯,学生们害羞,若是外人在的话——”
“明白,明白。”李仁庆很知趣地拱了拱手,笑着告辞。逐客令嘛,傻子也能听出来,至于宋家的小姐和那个瞎老头,嘿嘿,也只能怪这姓杨的和宋家的关系近,和李村长关系远了。
这个人倒还不算讨厌,和那个口碑极差的李大怀或者有些区别,毕竟他也算是寄人篱下,捧着李家的饭碗,或许——。望着李仁庆远去的背影,杨荆云沉思了一会儿,立刻便被学生们的欢声笑语所打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