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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样样稀松     乱世小民txt下载     乱世小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六章 念头

    思路是个很奇怪的东西,如果你害怕、担心,或者有什么别的负面的情绪,就很难跳出固有的圈子,会始终局限于一个很小的框框里。

    比如说便衣特务队最令游击队头痛的两招,甚至可以说是便衣特务队比较擅长的,认为是比较有效的战术。从正常的角度来说,要以己之长,克敌之短,却很少有克敌之长的想法。

    而孟有田最与众不同的便是他思维的广阔和跳跃,敢从便衣特务队依仗的长处着手,从中寻找到克敌制胜的契机。这不是一般人能够想到的,也不是一般人敢想的。

    “利用假象,或者说是半真半假的痕迹,引诱敌人,给予其重击。”孟有田详细地阐述着自己的构思,“比如说制造人数的虚假,制造驻扎地点的虚假,使敌人自信满满地踏入陷阱,在其得意忘形的时候袭击他们。”

    “扔两个烟蒂?或者撕碎纸乱扔?或者——”小全试探着说道,但思路还不完全。

    “或者把大便暴露一些,掩盖一些,让便衣特务队得出你们人数上的错误判断。”孟有田补充道:“总之,办法还是有很多的。你们可以转换角sè,从敌人的角度和思维出发,揣测他们的行动。”

    “孟大哥,这个方法你以前便讲过,但总是——”秦怜芳眨着猫眼,手指头在空中划着圈,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词语。

    “总是不习惯于这么做,或者说是老忘了这么做。”孟有田笑着补充道。

    “呵呵。这还真有意思。”赵振华笑了两声,似乎触痛了伤口,呲牙咧嘴地说道:“刚刚还在讨论研究如何提高jǐng惕,在小处注意。现在又在说疏忽大意的好处了,嗯,是故意疏忽大意的好处。”

    “事无绝对,就看你怎么运用。”孟有田笑着点了点桌子,说道:“还有如何对付便衣特务队守株待兔战术,我一直也没想好,但办法总是有的。比如。规定不说话的联络暗号,拍几下巴掌啦,咳嗽几声啦;或者改在白天进行袭击sāo扰,或者提前埋伏,或者在天亮便衣特务队回去的时候袭击他们,或者在夜里到处弄点声响,让便衣特务队疲于奔命,甚至踩个地雷,掉个陷阱啥的。折腾几次。他们就老实了。”

    秦怜芳心中挺佩服,但却撇了撇嘴。揶揄道:“说得简单,上嘴唇一碰下嘴唇,问题好象就解决了。不如你去指挥,把这个便衣特务队给彻底干掉。”

    “我,我这腿脚,怕是不行吧?”孟有田有些没底气,敌后多凶险,跑得不快不是更凶险。

    “是啊,有田这腿脚的确不适合在敌占区活动。”赵振华替孟有田辩解道:“我们一天走多少路。摸爬滚打的不消停。赶上紧急情况,一口气跑个十里八里的,也是常事。”

    “不是有地道嘛,他可以藏在里面出主意呀!”秦怜芳声音低了下去,但还是强辩了一句。

    “地道,对呀,那几个村子不正在抓紧挖掘嘛。也可以用来对付便衣特务队。”小全笑着把话岔开了。

    “办法还是有很多的,把大家召集到一起,能想出更多的招数。”孟有田被秦怜芳挤兑了几句,弄得挺没意思。便敷衍道:“最要紧的还是情报工作,如果能在便衣特务队里安插内线,或者在便衣特务队驻扎的据点里有耳目,那就更有胜算了。嗯,我就想到这些,你们继续商量,我还有点事,这就先走了。”

    秦怜芳张了张嘴,或许是想挽留,或许是想说抱歉的话,但最终还是抿紧了嘴巴,看着孟有田走了出去。

    “有田要是腿脚好,早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赵振华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说道:“他的脑袋瓜儿,咱几个加在一起也不赶不上。”

    “是啊,有田哥打了那么多仗,杀了那么多敌人,肯定不是怕死,只是腿脚不好,心里便有个疙瘩,始终有些放不开。”小全也替孟有田解释了几句,然后才转上正题,“咱们几个先研究一下,有个大概的计划,然后再召集大家仔细商议?”

    秦怜芳垂着眼睑,缓慢眨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小全提高声音又说了一遍,才回过神来,赶忙点头赞同。

    ……………

    谁不怕死,除非是傻子。这没什么可丢人的,即便是最勇敢的人,也希望能够活着,难道不是吗?

    孟有田走出来,心绪慢慢平和,也为自己找到了心安的理由。趋利避害,这是人的本能,并不是胆怯懦弱,起码对自己来说,绝对不是。

    嘿嘿,游击队,只是名字而已,在自己的蛊惑说服下,已经越来越象武工队的方面转变。行动方式,工作方式,灵活程度,都与别的游击队不尽相同。等到这种模式所取得的效果显著起来,人们的观念也会随之改变,进而得到认同,并推广开来。

    找到了开脱的理由,想起了自己的成绩,孟有田的心情又好了起来。或许到敌占区转悠转悠也可以吧,有地道能钻,有人保护,也不是那么危险嘛!孟有田想着想着,又浮起了这样的念头。

    黄村,小屯,小张庄,这是三个顶在家门口的钉子,也是最有威胁的敌人据点。而黄村和小屯的地道在敌占区也算是挖得最好的,虽然和十里村、土门村不能比,但藏身还是可以的。

    如果能打掉便衣特务队,那可是一个巨大的示范,一个巨大的激励。敌占区呈现低cháo的游击活动再度活跃起来,对敌人也是牵制和消耗,敌人也就难以分兵再来扫荡了。

    嗯,这不是孤立的、显摆的事情,从长远看,也关系到根据地的平静,关系到群众的安全,关系到家人的生活。孟有田越想越有些跃跃yù试,看着自己的策划获得成功,看着自己的想法变成实际,无疑是很令人自豪和振奋的事情。

    孟有田慢慢眯起了眼睛,应该这样做,真的应该这样做。这是一个提前的准备,当那次历史大事件发生的时候,打下的好的基础将会使大家都获益匪浅。

第一百零七章 历史在变

    第一百零七章 历史在变

    按照多米诺骨牌理论推算,如果一块牌比一块牌大,倒下的力量也会越来越大,最后能推倒一座摩天大楼。而最初的起因,则不会有人想到竟是那小小的一块骨牌。

    孟有田总觉得自己能力有限,总觉得并没有做出惊天动地的事情。究其原因,还是他的接触面太窄,获得的信息量太少。他只看到了眼前的这片地方的变化,看不到更远的、更广阔的地方。

    在艰难的抗rì战争中,特别是敌后战场,面对装备jīng良、训练有素的rì本鬼子,任何一种行之有效,或者说是取得了哪怕一点战果的新战术,无疑都会引起注意,受到重视,并得到推广。

    地雷并不是新鲜的东西,但简单易造,且在这片山区、半山区的地方得到了充分的发挥和利用。多种多样的埋设方法,防不胜防的引爆方式,给历次扫荡的敌人增添了很多的麻烦,取得了很大的战果。

    地道是百姓家地窖、蛤蟆蹲的进化,由简单到复杂,在扫荡中不仅能有效地保障人民群众的生命和财产,更成为使敌人被动挨打的堡垒和阵地。

    每次扫荡之后都会庆祝胜利,每次击退敌人都会有宣传,有战报。而宣传和战报为了鼓舞民心士气,无疑起到了一种放大的作用,对于地雷和地道所取得的战果只会夸大,不会贬低。根据地有很多,互相借鉴学习也是很平常的事情,成功的战例,有效的战术,被传播出去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所以,孟有田看到的只是地雷、地道战术在本地的推广和发展,却看不到别处也在学习,也在发展,也在利用这种被事实证明的战术。从某些方面来讲,他还真是有些妄自菲薄了。

    而对这两种战术的学习和使用,各地又根据本地的情况而有所偏重。比如说地雷在山东根据地便被推广得很好,而因为土质的关系,地道在平原地区则受到了欢迎。

    一滴雨水落在沙漠中,不会有丝毫的痕迹留下;但千万滴雨水呢,大雨会把沙子冲走,甚至会形成一片绿洲。

    孟有田还在数着rì子,期盼着那要在八月份发生的大事件。但他没有想到,他就象一块小骨牌,倒下时力量并不大,但他影响了很多人,很多人又影响着更多的人。从一村到多村,从一区到一地,从一地到多地,这种影响在三年的时间里变得越来越大。

    南美的一只蝴蝶扇动翅膀,可能在地球另一边引起一场飓风。孟有田的不懈努力并没有白费,起到的作用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在这里,他和很多战友一起抗击着rì伪军的扫荡蚕食;在别的根据地,不屈的人民也在运用地雷和地道,顽强抵抗着敌人的侵略。想想吧,一个根据地的一个区哪怕一天多杀伤一个敌人,十个根据地呢,一个月,一年呢,能多杀伤多少敌人。

    一颗地雷,变成了十颗,变成了百颗,作用不可同rì而语;一里长的地道,延伸到了十里,百里,又是怎样的效果。一粒火星掉进了干柴,如果不熄灭,将会燃起熊熊大火;一个石子扔进了池塘,激起的涟漪将越扩越大。

    ……………

    没有迹象,完全没有迹象。孟有田疑惑,不解,直挠头。就算这里挺偏远,也总该有所动作吧?

    膝盖处有一种温热的感觉,孟有田收起思绪,低头一看,是自己的大女儿爬过来在啃他的腿,弄得半边脸都是口水。

    “哦,我的小公主。”孟有田伸手将孩子抱起来,给她擦着脸。

    孩子呵哦地发出谁也不懂的声音,小手揪着孟有田的衣服、袖子,然后又把另一只手伸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吃着。

    “你就知道吃,啥都往嘴里塞,也不知道个脏。”孟有田知道孩子不懂,但和孩子在一起,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说,愿意说。童真也是会感染的,和孩子在一起,你也会变得幼稚。

    “哦,这不行,这不能吃。”孟有田轻轻抓住了闺女的小胖手,阻止她去拿小炕桌上的纸笔。

    小孩子嘴里迸出几个单音,似乎在表示不满。但很快她的注意力又集中在了孟有田的怀表上,小手揪着表链用力拉扯,咯咯地笑着。

    养大一个孩子多不容易,孟有田苦笑着摇了摇头。孩子乖顺时,他的心情也跟着舒畅;孩子哭闹时,他也烦恼暴躁。

    门口人影晃了一下,紫鹃悄悄地探头进来,看着孟有田,还有小娃娃。咿呀哇…小孩子发现了紫鹃,发出高兴的声音,向着紫鹃伸出了小胳膊。

    “紫鹃,进来呀!”孟有田抬起头,笑着招呼道。

    紫鹃有些犹豫,但耐不住孩子的表情和张开的小胳膊,慢慢走了进来,在炕沿前停了下来。

    “你要把孩子抱那屋去?”孟有田试探着问道,眼睛盯着紫鹃,观察她的反应。

    “嗯,娘让我来的。”紫鹃垂下眼睑,不和孟有田对视。

    是不敢,还是在躲避什么?孟有田有些猜不透,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将孩子递了过去。

    紫鹃抱着孩子,脸上绽出了笑容,任由小孩子在她身上抓挠鼓涌,转身走了出去。

    心病还需心药医,紫鹃已经比以前好多了,孟有田虽然着急,但也不敢刺激到她,只能这么被动地等待。很无奈,但又能怎么办呢,减租减息后,紫鹃家的租子也够她吃喝,还有富余。照顾是照顾了,但也不算是自己养着人家,甚至还沾着人家的光呢!

    顺其自然吧,孟有田摇摇头,甩开这些烦心的思绪,拿起笔,继续写了起来。

    …………

    照片往往给人一种与实际不相一致的印象。特别是对于抢劫强xjiān犯这样一类犯人,人们会抱着先入为主的观点来看照片,觉得他的相貌险恶狠毒,怎么看都象个犯罪分子。但实际上,真的碰到本人一看,倒觉得象个好人。这种情形是屡见不鲜的!这种视觉的差异,往往为罪犯的逃跑带来了方便。

    良民证上的照片的光线那么暗,在一旁还有半个“验讫”字样的戳记。孟有田看了看照片,又望了望小全,为什么这样一个活泼好笑的人,照出相来,竟这么呆板yīn沉?

    明白了,照片都是沦陷区百姓在敌人的刺刀下照的,心里害怕的不行,哪里还顾的笑!恐怕几千几万的人照相,也拣不出一个有笑模样的来!这是代表一个艰难的时代,特别是对处在敌人统治下的百姓来说。

    看来这次准备得相当充分哪!孟有田点了点头,把伪造的良民证递还给小全,有些若有所思,也有些犹豫迟疑。

    时间在紧张准备和心焦等待中过得很快,在黄村、小屯、何村、小张庄等地活动的便衣特务队走了,这是游击队主动退却的结果。现在,游击队要再度返回了,带着充分的准备,带着新的作战思路。

    第一批进入敌占区的先头部队是jīng锐,由小全率领,都是长短双家伙,都是作战技能比较优秀的队员。他们要去探路,要去建立落脚点,要去打击某些气焰嚣张起来的汉jiān。计划中的第二批部队将由秦怜芳率领,等局面打开,他们要起到补充和接应的作用;而第三批则将由赵振华率领,那个时候他的伤应该痊愈了。

    计划是谨慎的,是针对敌占区形势的变化而制定的。先由jīng干小队打先锋,目标小,不易被发现行踪,而战斗力却最强,任务也最艰巨。

    “不能再等些rì子?”孟有田知道没有用,但还是忍不住说道:“从黄村潜越封锁线的地道不是快挖成了吗,那时候进入敌占区,不就象走亲戚那样容易。”

    “便衣特务队走了,而有些汉jiān却嚣张起来,必须要狠狠打击,否则,敌占区的工作有可能陷于停顿。”小全轻轻摇了摇头,拍了拍孟有田的手臂,说道:“在敌占区坚持工作的同志们不容易呀,我们危险一点,也要去支持他们。”

    此消彼长,战争中就是这样。暂时的退却虽然避开了敌人的锋芒,但也给敌人以稳固地方的机会。

    孟有田垂下眼睑,好半晌才抬头说道:“一切小心,等地道挖好了,我没准会去见识一下,看看敌占区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小全虽然极希望孟有田能来助自己一臂之力,但本着对好哥们的关心,还是婉言拒绝道:“有田哥,你不必非去敌占区,你在家里多给游击队训练出几个神枪手,那就是最大的帮助了。”

    “到时候再说。”孟有田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说道:“至于训练神枪手,你不用说,我也会更用心的,还会更用脚。谁不认真,看我不踹出他们尿来。对了,你这次带走的那三个家伙,他们已经很不错了,你要好好使用。”

    小全用力点了点头,松开了孟有田,向送行的人群招了招手,目光在一个人脸上停留了一瞬,便转身大步向已经集合完毕的队伍走去。

    一双关切的眼睛始终注视在小全身上,月梅轻轻咬紧了嘴唇,看着小全带着队伍渐渐远去………

第一百零八章 孟有田的困扰

    百团大战没有了,或者是改期了,或者是改名了,又或者是……孟有田一直被这个问题困扰着,连做事的时候都经常走神,不断拧眉苦思。改变历史,这是穿越者的通常梦想。但当历史真的偏离了原来的方向,脱出自己的熟知和把握时,又难免会让人有一种茫然的感觉。

    没有百团大战,并不意味着抵抗的消失,而是在以另外的形式被分解,分解成了若干次战斗。而大破袭计划,八路军总部是有初步拟定的,但国共在华东的“磨擦”也在一天天加剧。对此,毛zd明确指出:“目前对我最威胁的是绥德、皖东两点。”根据这一判断,八路军总部的大破袭计划暂时搁置。

    总破袭计划虽然暂时取消了,但面向rì军交通线的斗争并未停止。各部队分散行动,从而变相地把百团大战分解成小规模的破击行动,这是孟有田所不可能知道的。

    大破袭虽然分解了,但取得的战果如果加在一起,也并不小。拆路、断桥、塞洞、翻车、袭车、消灭部队、劫毁辎重等等,因为零星破坏次数多,战果也较小,没有整理汇总,也就埋没了好些成绩,也低估了对rì军的影响。

    但也有一些大的战绩可以诉诸报端的:平汉线总破击在没有炸药的情况下,完全靠手工cāo作,毁坏铁路两千八百米,烧掉全部枕木,搬走全部铁轨,砍电线杆四百余根。烧毁车站两处,使平汉路中断了三天;白晋路破袭战役在白晋路北段两百余里的铁路线上展开,几万军民扒、挖、搬、抬、烧,将rì军伸入晋东南抗rì根据地的魔爪——白晋铁路严重摧毁;一二九师在平汉、正太铁路进行了十二次总破击;386旅在道清路作战时,对道清路共进行了六次破击……

    较大规模的破击作战有据可查,而各种小规模的破击战则是不计其数,无数道小伤口或许只会流几滴血,但加在一起,对rì军的伤害则是不可忽视的。

    在rì军一九四零年度肃正工作的根本方针中这样写道:“……共军势力呈逐渐抬头之势,及至第三期。已开始对chóng qìng军及杂牌军进行蚕食,其势力迅速发展壮大,不容轻视。为此,方面军的讨伐重点,必须全面指向共军。另外,由于交通运输时常断绝,严重影响华北建设。因而整顿交通运输,尤其是开通内河航路,对肃正建设的促进。治安地区的扩大,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而在皇军重点讨伐的冀中平原地区。共军为了实行退避战术,正在修建地道及其他隐匿设施方面,付出惊人的心血。在平原根据地的模范区,交通壕、地道建筑非常普遍。皇军部队在行动中经常受到来自住房的窗口、墙上、丘陵树林中的突然shè击。偶尔发现敌人,紧追过去,却无影无踪。以后始得知他们挖有地道,地道的入口设在仓库、枯井、小丘的洞穴等处。此种形势,使皇军仿佛正在和鼹鼠作战一样,旷时费力……”

    没有百团大战的集中打击。但各处都不安宁,在不断侵蚀着侵略者的肌体,使其不断地流血衰弱。而孟有田接收不到那么大的信息量,他象只井底的青蛙,只能看到这附近方圆百里的一片天,当然不知道敌后斗争的总的形势已经发生了变化。

    …………

    “嗨,你怎么又走神了?”

    孟有田正在胡思乱想。纠结于八二零闪电是不是会改成九二零,或是其他的什么名字,已经有人在不耐烦地提醒他了。

    “哦,嗯?”孟有田象刚睡醒似的四下看看。咧嘴笑了笑,强辩道:“没,我没走神,我在思考,思考。”

    白俊婷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孟有田,似乎对他的辩解表示怀疑。

    孟有田抚了抚额头,站起身看了看正在练习端枪shè击的民兵,很随便地说道:“大家都练得不错嘛,嗯,不错,都有模有样了。那个,我去看看,看看有没有人在偷懒。”

    “偷懒,就你,还好意思说别人。”白俊婷又气又笑地说道:“快去指点指点吧,别老想着家里的老婆孩子。”

    孟有田翻了翻眼睛,说道:“想就想啦,能咋的?你还别瞧不起,等你做了别人的老婆,就巴不得有人想着你了。”

    白俊婷撇了撇嘴,伸手叫住了孟有田,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阿芳让我向你道个歉,就是那天说你光动嘴皮子的事儿。她不应该那么说你,她希望你别生气,她不是那个意思。总之——”

    “总之,就是她说对不起,又不敢当着我的面儿说。”孟有田淡淡一笑,摆了摆手说道:“你告诉她,我没生气,压根儿就没当回事儿。要是还有什么话想说,就由你转达。我呢,要有什么事,以后也通过别人来告诉她。”

    “不是。”白俊婷皱起了眉头,嗔怪道:“你俩还不说话了?这个转达,那个告诉的,不嫌麻烦哪?”

    “是她先要这样的,我有什么办法。”孟有田一摊手,无辜地说道:“谁让俺名声不好,大姑娘、小媳妇都不敢靠前的。”

    “阿芳不是这个意思,不是嫌你的意思。”白俊婷急得直跺脚,没想到转达个抱歉,竟然惹出这样的猜疑,“她觉得啊——哎呀,算了,不说这个了,我也搞不懂你俩,心思那么重。”

    “呵呵,逗你玩呢!”孟有田笑了笑,脸sè正肃起来,说道:“棍棒石头能打断我的骨头,但流言蜚语却伤害不了我的分毫。但小秦就不一样了,她是个女同志,要顾忌的很多,也很可能有人会恶语中伤。所以,和我这个坏蛋保持距离是必要的,我一点也不在意。嗯,由你转告她,她这样做很对。”

    白俊婷点了点头,说道:“其实阿芳心里也挺矛盾的,孟大哥,但请你相信,她,我们,都是佩服你的。咱们会一直是好朋友,对吧?”

    孟有田微微一笑,然后轻轻颌首,表示对白俊婷所说话的赞同。

    …………

第一百零九章 潜入敌后

    能粗略估测距离并调好标尺,能把枪端稳,能瞄准了再放枪,这就是一个合格的民兵。看似挺简单,而所有根据地的民兵加在一起,数量虽然庞大,但能达到这个标准的,恐怕并不多。况且,就算是正规军,那些入伍的新兵在很长时间里也做不到这些。

    如果能达到这样的标准,那民兵就能与皇协军较量较量,甚至在战斗意志上可能超过那些乌合之众。

    孟有田当然不会亲手训练每一个民兵,但他能够训练出一批,再由这一批去训练带动更多的人。至于按狙击手的标准进行训练的尖子民兵,则由他亲历亲为,手把手地教导传授。

    地雷无处不在,地道四通八达,狙击手众多,那敌人还怎么来扫荡,怎么能立足?孟有田在努力,他身旁的一批人在努力,更多的人也在努力,为了这个乐观的希望,为的是安定的生活,为的是安全的家园,为的是自己的亲人。

    相对而言,在沦陷区生活的百姓则是在苦苦挣扎,如同顺水飘浮的树叶,不知道何时沉没,不知道要漂到何方。

    敌占区人民的负担,想象不到的大,敌伪吃的、穿的、花的都是村里供给;并且伪军还有家眷,就住在炮楼下。这些女人孩子的花费,也是村里供给,连孩子们的尿布,女人的粉油都在内。

    而比起jīng神上的压力,物资上的负担又算不了什么。要女人,征民伕。出劳役,整rì生活在刺刀和皮鞭之下,连平常出趟门,赶个集,都可能遭遇横祸。那种提心吊胆的苦捱的rì子,简直不是人过的。

    孟有田只知道沦陷区群众的悲惨,但并没有亲眼目睹。当有机会摆在眼前时,他做出了自己应该做的选择。不只是那一颗仇恨敌人的心,更因为游击队需要他,小全、秦怜芳、赵振华等好朋友需要他。这可能并不是属于他的责任。但退缩和怯懦会让他良心不安,并从此成为纠结不散的心病。

    他是在首批游击队出发二十天后跟随赵振华小队潜入敌占区的,条件已经成熟,潜越封锁线的地道初步完工,阻挡他的最后障碍也消除了。

    ……………

    夜sè象yīn霾一样迫近,浓重起来,仿佛黑暗随着夜气同时从各方面升起,甚至从高处流处。

    向导把坟上的乱草推开,露出了一个洞。轻声招呼着孟有田等人,率先钻了进去。孟有田觉得一种神秘感在吸引着他。低下头跟着爬了进去。

    洞很小,只能容一个人弯着腰爬。向导点着个油葫芦灯套在头上,在洞里爬得象走平路,很快就出去老远。孟有田爬了一阵,便觉得腰酸,身上的长枪又碍事,实在是别扭。他想伸个腰,刚一抬头,便碰在了洞顶上。忙又低下来,继续往前爬。

    “朝里手拐!”“往外手去!”“这儿揳着一堆橛子,小心绊倒!”向导不断出声指引着,孟有田睁大眼睛,凭着超人的视力,勉强能看见些究竟,忍着腰酸机械地向前行进。

    这洞太窄了。还得再拓宽,而且只有一条进出的秘密通路还是不保险,应该横向挖掘,然后再弄出几条来。孟有田心里想着。急盼着赶紧冒出头去,这洞里实在是太憋屈了,跟俺们村挖好的地道不能比哈。

    不光孟有田觉得腰酸疲累,在他后面的两个游击队员也是头一回钻这样的地道,呼哧呼哧的声音听得很真。渐渐的,地道宽敞了起来,能够勉强直起腰,孟有田这才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向导终于停下了脚步,站在那里侧耳听着动静,然后伸手有节奏地敲击了几下。不一会儿,上面哗啷一声,跟着透过不大点的光亮来。他一纵身子爬了上去,回手把孟有田从漆黑的地道里拽了上去。

    孟有田乍逢光亮,不由得眯起了眼睛。没等他看清楚所在的地方,一个人已经把他抱住,亲热的话语响在耳旁,“有田哥,你还是来了,这可太好了。”

    不用看,只听声音便知道是小全,孟有田的眼睛适应了光亮,看清了小全的脸,不由得笑了起来。

    小全已经是满脸的胡茬子,头上蒙着一块说白不白说黑不黑的毛巾,一副庄稼汉的派头。他那双透出喜悦的眼睛比以前更机jǐng,还有怀里斜插着的驳壳枪,显出一种威力和神采。另一个笑眯眯的面孔也在注视着他,秦怜芳脑后挽着一个好看的圆髻,穿了一件老式的大襟衣服,显得土味十足。

    “孟大哥——”秦怜芳乍见到孟有田,仿佛有一肚子的话要说,但一下子又不知从哪说起,只是叫了一声,便含笑不语。

    “这地道钻得——”孟有田直着身,直用拳头捶腰,苦笑着摇头道:“说实话,就是咱们那的地道我也没钻过几回,真象小秦说的那样,光耍嘴皮子,不干实事。”

    “孟大哥,你还记得我的胡说八道呀?”秦怜芳有些嗔怪,又有些不好意思,分离后的重新相聚,似乎将她刻意造成的疏远给拉近了。

    “呵呵。”孟有田笑了笑,就着小全的手跳下炕,坐在了凳子上,这才开始仔细打量所处的地方。

    屋里摆设得很凌乱,不象是住人的屋子,一铺破炕摆着坛坛罐罐,刚才出来的洞口就在炕上。窗户被遮得严严实实,一点光亮也透不出去,墙被熏得很黑,让人有一种压抑的感觉。

    “不太习惯吧?”秦怜芳的局促在慢慢消失,口齿伶俐起来,看着孟有田在东张西望,笑着说道:“这里不比咱根据地,吃的、穿的,以及生活习惯都不一样。我刚来的时候,也觉得别扭,到现在才算刚刚适应。”

    “秦指导员适应得很快,现在走到外面,也不会引人注意。”小全笑着说道:“有田哥,你来了就好。不用到外面奔波作战,只要帮俺们出出主意,多想办法就行。”

    孟有田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道:“只要不给你们添累赘就好。看俺,不是官儿,倒有官儿的派头,还带着两个jǐng卫员呢!”

    “可惜没有马骑。”小全打趣道:“不过,弄头骡子,或是毛驴,还是可以的。今晚就算了,明天我带你出去看看,看看敌占区的样子。”

    孟有田点了点头,开始询问最近的情况,特别是便衣特务队,这是心腹之患,也是他最为关心的事情。

    小全和秦怜芳详细地说着,孟有田的脑中逐渐形成了清晰的印象。出谋划策容易,但实际cāo作起来却不是纸上谈兵那么简单。斗争的残酷和激烈,有些出乎了孟有田的预料。他有些惊讶,也很佩服小全和秦怜芳,在这样的环境下,还能保持这种jīng神状态,真的了不起。

    “……经过我们前段时间的活动,有些炮楼子是显着蔫点!可是有的比早先还咋唬得欢。小张庄新来的皇协军头目就很凶,抓人要伕夫,勒索敲诈,大挖封锁沟。我们组织了两次行动,想除掉他,都没有成功。”

    “便衣特务队就驻在小张庄据点里,跟我们交过几次手。有一次被我们引到伏击地,死伤了不少。现在,他们也在改变策略。往常都是夜间活动,昨天却是晌午过了才出来。都是带短家伙,穿便衣,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分了多少路来的。到了何村、小屯,净装问路的、串亲走错道的,钻胡同,找背旮旯的地方,不显眼的矬房子串。”

    “以前据点里的rì伪军通常在白天行动,现在也在变换方式。夜间出动,拂晓时包围村子,进行搜捕抓人。还四处乱挖,寻找破坏地道。”

    后山墙突然咚咚咚咚地响起来,秦怜芳听了听,说道:“可能是赵队长过来了,我去看看吧!”说完,一阵风似的走出屋去。

    “秦怜芳同志挺能干的。”小全笑着说道:“她现在也顶个台柱子了。别看是个年轻的女同志,干工作可是挑得起来,戳得住个的手。从来没有听她叫过苦,嚷过难……”

    小全正念叨到这,秦怜芳一步闯进来,疑惑地问道:“什么苦啊难的……”随她进来的正是这次率队前来的赵振华。

    “正说你的本事儿呢!”小全站起身,和刚进来的赵振华握手:“老赵,你怎么这会儿才来?过封锁沟还顺利吧?”

    “一点事儿也没有。”赵振华笑着抓住小全伸出来的手。

    小全嘴里说着:“来,坐,坐。”左手从兜里掏出盒纸烟,笑道:“来,从敌人手里缴获的,今儿破个例,让你们尝尝这个。”

    孟有田笑着接过来,说道:“嗯,在敌占区也有一点好处,那就是敌人有啥咱有啥,就看咱们干得好不好。有他们吃的肉,就有咱们吃的。有他们抽的烟,就有咱们抽的。”

    “那可就看孟大哥你的了。”秦怜芳笑道:“要说吃肉,我们可都馋了,就等着你来给开荤呢!还有这衣服,你也给弄件新的穿吧!”

第一百一十章 敌占区初印象

    地道里cháo湿郁闷,虽然灯碗里还有油,但是灯火却缩成了一点点的蓝光。叫小桃的女孩子不住地用草棍往上剔灯芯,结果还是白费劲,灯火一点也不见大。

    孟有田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老实坐下来,然后伸手扇灭了油灯。洞里立刻一团漆黑,任何的黑夜也没有这么黑,简直把手指放在眼皮上也看不见影。

    地道虽然都在挖,但要完备起各种防护措施,还需要时间。就拿黄村的地道来说,虽然起到了很大的作用,但隐患也不少。不用说防火、防水、防毒了,就连通风也急待改善。

    到底是时间还短哪!孟有田苦笑着摇了摇头,来到敌占区的第一个早晨便赶上了敌人的围村搜捕,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便钻进了地道。好在不是一个口的地洞,就算被敌人发现了入口,也能往里爬,进行躲避。不过,这也确实给孟有田敲响了jǐng钟。原来不是那么随口一说,什么敌后不比家里的热炕头,还真是在老虎旁边打盹,睡觉都得睁着一只眼睛呢!

    黑暗里悉悉嗦嗦,还有小桃粗重的呼吸。孟有田当然知道地道里空气流通不好,时间长了就感觉气闷,而且他们俩钻进来的时间确实不短了。

    “不要老是动弹,静下心来,缓缓呼吸,就会感觉好一些。”孟有田低声说道:“你越大喘气,就越觉得气不够用。”

    小桃哼哼了两声,算是老实了。过了一会儿。她好奇地开口问道:“你这个同志怪有意思的,腿脚不好吧,还来跟着游击队。好胳膊好腿儿的还嫌跑得不快呢,你倒不怕被抓住啊?”

    孟有田在黑暗中抿起了嘴角,说道:“就是怕被抓住,才钻地道到你家的,他们才不让俺出去的。”

    “你是个大干部吧,带着两个jǐng卫员,周队长和秦姐也对你都客气得很,嘱咐我爹好道。

    “俺是个小百姓。不是大干部。”孟有田有些好笑地说道:“就因为腿脚不好,他们才特意照顾俺的。”

    “你骗人。”虽然在黑暗中看不清小桃的脸,但说这话的表情,孟有田大概也猜得到。

    “呵呵。”孟有田微微一笑,说道:“在这里生活可真不易,成天提心吊胆的,你想没想过逃走,到那边去过rì子。”

    小桃沉默了一下,有些闷闷地说道:“想过。只是——听秦姐说,那边的rì子过得挺好。是真的吗?跟鬼子打来打去的,人是不是剩的不多了?要不,咋让你也过来了呢?”

    这小丫头还真会联想,孟有田挠了挠头,没想到自己的腿脚竟让人家产生了这么多的怀疑。

    洞口处传来了声响,孟有田轻轻将驳壳枪的机头扳开,jǐng惕地监视着。扑隆一声,从洞哗啦啦往下掉了一阵土,shè进了一线微光。空气进来了,亲切呼唤的声音也传进来了。

    到了地面,孟有田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目光一扫,发现屋里的家具什物被扔得到处都是,一些锅碗瓢盆也被砸烂了。

    小桃也钻出洞,从头上摘下一顶破毡帽。露出俊秀的少女的脸。她穿着花格条布的上衣,脚下却是一双男人的破棉鞋。她大口喘着气,找个地儿随便坐下,把破棉鞋拉下来。扔在一边,露出浅蓝sè的时样的鞋来,随手又把破毡帽也摘下来,抖一抖墨黑柔软的长头发。

    到底是女孩子,这也就是游击区人民生活的情绪吧?在敌人袭来的时候也还顾到在头上罩上一个男人的毡帽,在脚上套上一双男人的棉鞋,来保持身体服装的整洁。

    孟有田迅速从小桃身上移开目光,对前来打开洞口的房东大爷问道:“敌人走了?村里没受什么大的损失吧?”

    房东是一个身形粗壮腰背挺直的老头儿,胡子扎里扎撒的,有些潦倒,但神态却显得挺威武。孟有田对他了解得不多,只是听小全讲过,这老头儿姓杨,练过拳,习过武,年轻时好结交朋友,好管闲事打抱不平。有了钱,就和朋友们大碗酒大块肉地吃一顿。穷朋友有什么事求到他,从不驳回,宁愿自己借债也要给别人弄到钱。

    这是一个讲义气的汉子,也正因为这样,杨家从一个并不算难过的小庄稼主儿,到现在只剩下了两三亩薄地,只能勉强维持生活。但老头儿的xìng子却没改,在村子里人缘也好,是个挺有影响力的人。

    “这次是小张庄据点的三大件带的人,在村子里好顿糟。”老杨头儿忿恨地说道:“又刨洞,又抢掠,还压杠子、灌凉水,弄伤了好多人……”说到这里,他的目光在女儿身上停留了一下,提醒道:“桃儿,以后别出村,敌人来了就钻洞,可别让那个畜牲看见。”

    小桃眨了眨眼睛,明白了爹的意思,脸红了一下,向地上唾了一口,骂道:“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xìng,这个该死的畜牲。”

    孟有田没说话,但也猜到了七七八八,心中升起了一股怒意。三大件,就是刚调到小张庄据点的皇协军的头儿,昨晚小全和秦怜芳说起过他的罪恶,也说过两次锄jiān都失败的事情。

    这个坏蛋得除掉。孟有田下了决心,同时心里也一翻腾。敌人在变换招数,并不是就近用兵,而是象今天这样,用小张庄据点的兵对黄村进行搜捕抢掠,再用黄村据点的兵对小张庄或小屯进行同样的行动,防止本乡本土的皇协军有懈怠和轻纵,也有保密的作用。

    敌人也不傻,也能找到问题,也在不断完善各种措施。孟有田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说道:“我出村去和游击队会合,呆在您家里不方便,要是连累到……”

    “这说的是甚话。”老杨头儿不悦地瞪了孟有田一眼,说道:“有你在呀,俺这心里还踏实些。你有枪,能守住洞,能保护俺闺女呢!甭说别的了,早上还没吃饭呢,老婆子正在忙活呢,一会儿就得。”

    “是哩,周队长和秦姐再三嘱咐,不让你随便走动,他们会派人来接送你。”小桃也在旁劝说道:“要是你觉得闷得慌,吃完饭俺带你从地道出村去玩,可到了外面,你不能乱跑哇?”

    “好,俺不乱跑。”孟有田赶紧点头,又笑着补充道:“俺不认识路,腿脚又不好,想跑也跑不了哇!”

    老杨头儿心里不大乐意,可闺女已经说出口了,只好苦笑着咧了咧嘴。

    玉米面菜馅团子,新鲜的大蒜、豆酱、菜汤,这些东西发出一种诱人的香味,更准确地说,是散发出浓浓的情意。虽然比不上在家里吃的,但孟有田知道这已经是目前最好的饭食了。

    老杨头儿觉得很抱歉,再三解释家里存的一点面被敌人抢跑了,等从洞里取出麦子,磨成面再请孟有田吃葱花烙饼。

    老百姓虽然生活得苦,但还保持着那种朴实的xìng格。孟有田心里暖暖的,故意大口吃得香甜。一叶知秋,正是因为敌占区有这样的老百姓,那种发自心底的对敌人的憎恨,才使得游击队能够立足,能够活动。

    敌人折腾了一大早上,吃过饭已经快晌午了,稍微休息了一会儿,桃子便带着收拾齐整的孟有田钻了地道。老杨头儿不放心,告诉他们在出口等着,他到村外看看动静,再让他们出来。

    村里的地道时间稍长,挖得也宽敞些,孟有田走起来轻松多了。桃子看来没少钻,在前面熟练地带着路,并且不断给孟有田介绍着。走了足有二十多分钟,他们才来到了出口,蹲下身子耐心地等着老杨头儿发信号。

    过了一会儿,老杨头儿从外面打开了出口,招呼着他们来到了野外。孟有田出了洞,四下张望,看见田野象看见了亲人似的。他愿意在松软的土地上多来回跑几趟,他愿意对着油绿高壮的庄稼多呼吸几下,他愿意多看几眼正在飘飘飞落的雪白的李花。

    “看,那就是敌人盖的炮楼。”桃子伸手一指,孟有田不由得心里一跳,抬头望向远处。

    远远的有一个象火车站上的水塔,土黄sè,圆圆的,上面有一个伞顶的东西。它似乎建筑在一个路口的边上,在它下面就是出入村庄的大道。

    桃子又随手指给孟有田,村庄的南面和东面不到二里地的地方,各有一个小一些的炮楼。

    那个大炮楼确是建得很高大,但那个怪样子,就象一个阔气的和尚坟,再看看周围的景sè,孟有田苦笑了一下,心里想这算是个什么点缀哩!象是美丽肌肤上的一块疮疤,浓黑头发中的一块癞痢,叫人一看见就觉得难过压抑的事。

    老杨头儿和桃子却已经习以为常,一个去照看庄稼,一个要去菜园里摘些菜。两个人把孟有田留下来,嘱咐他别乱走动,就在这里随便看看就行了。

    …………

第一百一十一章 敌人的双管齐下

    孟有田穿着件旧褂子,腰里煞着破褡包,头上戴着破草帽,肩膀上还搭上条破毛巾。不离近了细瞅模样,跟个庄稼汉没啥两样。即便如此,他还是很小心地把长枪顺在地垄沟里,盖上一把草,只带着贴身的短枪,爬上了旁边的一个土丘,拔开庄稼叶,用单筒望远镜四下瞭望,观察着地形。

    从近到远,孟有田仔细看着,认真记着。周有树林、大坟地,有水井,有半人高凹字形围着井的短墙,还有密林丛丛的大土岗。大土岗上左边是枣树林,右边是陡峭的土坡,下边是两丈多深的大夹沟,大沟对面坡上是用密实实的杜树夹枣树编成围墙的梨树园。要说地形复杂,就数这个大土岗了,是个打伏击的很好的地势。

    孟有田也看到了菜园里的小桃,挎着个篮子,轻快地在地垄沟间走跳,在只花蝴蝶在飞舞。杨老头儿刚才还在,现在已经隐没在高杆庄稼地里。

    不管怎么样,人们都要生活。在他们,没有人谈论今天生活的得失,或是庆幸没死,他们是:死就是死了,没死就是活着,活着就是要乐观,悲苦嚎啕解决不了问题。

    假如要研究这种心理,就是他们看的很单纯,其实也很无奈。期望胜利吗?当然有这种想法,因为离敌人最近,一切悲惨痛苦的痕迹也就越深,也就更希望胜利。因为有希望,所以才能咬牙忍受,希望最好是在今天。在这一个月里,或者就在今年,让侵略者的肝脑涂在这片土地上,这里立刻就改变成一个欢乐的新天地。

    孟有田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把望远镜瞄向那个大炮楼,这是压在人们心头上的沉重的锁,但却无法轻易地打开。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响了起来,孟有田回头一看,是小桃挎着菜篮子过来了。姑娘四下张望着,直到孟有田轻声招呼她。她才找到了孟有田的所在。

    “你可藏得真好。”小桃爬上了土丘,晌午正是热时候,她的脸红红的,额头还沁出了细细的汗珠。

    孟有田淡淡一笑,藏得好那是他的强项,这姑娘还没看到自己真正伪装起来的样子呢,就是踩到他身上,也发现不了他。

    “望远镜?”小桃指了指孟有田手里的东西,偏身坐下来。有些嗔怪地说道:“还说你不是大干部,这东西连周队长都没有呢!”

    “那你咋认识呢?”孟有田有些奇怪地看着小桃。

    “见过呗!”小桃明显有些眼馋。眼睛眨巴眨巴,说道:“见过rì本人带着两个筒的,还见过一个皇协军当官儿的带着和你一样的。俺们村的老学究晚上经常讲故事,他说的,这叫望远镜,也叫千里眼,是洋人造的玩艺儿。”

    孟有田笑着点了点头,把望远镜递过去,说道:“嗯。是这么回事。来,你看看,可清楚了。”

    小桃犹豫了一下,好奇心占了上风,伸手接了过来,凑到眼睛跟前向远处张望。

    “身子趴低一点,别让人看见。”孟有田提醒着。“要是让人看到你用这东西,又是一场麻烦。”

    “嗯桃答应着,透过庄稼看得起劲。嘴里不断地赞叹:“真是千里眼呢,看,炮楼上的人都看着了。啧啧,真好……”

    孟有田仰脸躺在地上,眯着眼睛看天上的浮云。敌后的情况很复杂,一举一动都得小心,再加上便衣特务队的活动,白天晚上都不能zì yóu行动了。自己来的时候想得挺好,但实际上要打掉特务队,显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咦,那边过来人了,不象是俺们村的。”小桃突然发出了惊咦,边看边胡乱猜测着,“那边也有,空着手呢!大忙的时候,咋还有闲逛的?”

    孟有田心中一惊,赶紧翻身,伸手接过小桃手中的望远镜,问道:“在哪儿呢?指给我看。”

    顺着小桃手指的方向,孟有田看见了。迎面的大道上远远地走来了三个人,前头一个,后头两个,拉开一定距离,一边缓慢地走动,一边在张望着什么,而村西北角也有三个人空着手儿朝大道上走来,庄稼人的装束,但摆出的依然是前一后二的阵形。

    孟有田眯起了眼睛,对小桃说道:“趁着他们离得远,没看见咱们,咱们快躲起来,或者钻地道,这几个家伙看上去不是好人。”

    小桃瞪大眼睛点了点头,说道:“便衣特务?好吧,咱们快钻地道,离得还远,他们看不到咱们。”

    两个人借着庄稼和乱草的遮掩下了土丘,急急忙忙地打开地道口,一前一后钻了进去,小桃在后面盖上了盖子,眼前变得漆黑起来。

    便衣特务队活动得挺猖獗呀,孟有田在地道中边走边思索起来。rì伪军的搜剿,便衣特务队的侦察破坏,明的暗的,敌人是双管齐下。游击队要打破这个不利的局面,必须有一次决定xìng的大行动。打rì伪军的大队,很困难,灭便衣特务队,应该还是可行的。

    办法,用什么样的办法呢?孟有田虽然有把握用长枪干掉几个坏特务,但在离村子这么近的距离开火,显然会给村子里的百姓招来麻烦。要打就得离远了再打,或者是无声无息地解决他们,不留下痕迹。

    孟有田想得入神,稍一抬高身子,长枪便碰到了地道壁上。脑袋里似乎有灵光闪现了一下,孟有田眯起了眼睛。

    “孟同志,你还是先躲在洞里别出去,等俺看清状况再来叫你。”小桃停下了脚步,眼睛在葫芦灯的微弱光线下一闪一闪。

    “好的,你注意安全,别到外面去。”孟有田嘱咐了一句,说道:“也不用急着叫俺,俺在这下面呆着挺好,趁着安静,还能琢磨点事情。”

    小桃轻轻应了一声,把葫芦灯放下,又挑了挑灯芯,才推开盖子,钻了出去。

    孟有田借着灯光,把自己放在洞里的纸笔找了出来,看着小全留给他的附近的简易地图陷入了沉思。

    ……………

第一百一十二章 敌占区夜行

    敌变我变,似乎是一个应对的规律,但也有其局限xìng。变也要以自身的能力和优势作为衡量标准,如果要变成以己之短击敌之长,那倒顺了敌人的心思。

    自身的优势是什么,从孟有田来讲,自然是他的远距离狙击。而便衣特务队活动是挺猖獗,但为了行动方便,都带着短家伙,这难道不是他们的缺陷?还有,便衣特务队和皇协军之间的关系肯定不融洽,这些小人得志的家伙自以为高人一等,杵蹶横上,难道不得罪据点里站岗放哨的皇协军?

    孟有田在昏暗的地洞里想着,写着,画着,忘记了cháo湿气闷,忘记了时间流逝,直到小桃打开洞口叫他出去,才发现天已经黑了下来。

    吃过晚饭,孟有田有些焦急地等待游击队的来人,左等右等,他都睡着了不知多长时间,才被叫了起来。

    “一白天也不消停,在何村、小屯跟便衣特务队干了两仗。”前来和孟有田联系的游击队员张小仓满脸的疲惫,“咱们的行动越来越不zì yóu,周队长派俺来讨个主意。”

    “讨什么主意,你带俺去找他们。”孟有田说着便穿衣穿鞋,想的是一回事,转达又是一回事,他要确保自己的想法切合实际,就必须和游击队在一起。

    “不行,外面太危险。”张小仓摇着头,“周队长和秦指导员说了,你还是留在这里保险。”

    “要保险俺不如回家呢!”孟有田不悦地皱起了眉,说道:“别啰嗦了,咱们现在就走。他们要是责怪,俺给你兜着。”

    “要走挺远的道儿呢,路上还要绕过据点,还要小心便衣特务,这个——”张小仓还是在犹豫,在迟疑。

    “你们能走,俺就没问题。”孟有田拍了拍腿,说道:“就这腿。俺还上山打过猎,野猪、豹子都没跑。你,吃饭了吗,吃了就快走。”

    张小满见孟有田如此坚持,只好苦笑着点了点头。起身收拾了一下。便要带着孟有田钻地道。

    “俺带你们出去,这个,你们拿着路上吃。”小桃拿着几块焦黄的玉米面饼子和几头腌蒜追了上来,说道:“孟同志。你记住地道的入口,要是碰上麻烦就跑回来,直接钻地道到俺家。”

    “知道了。”孟有田笑着点了点头,又嘱咐道:“你再忍几天哈,等俺们收拾了那个三大件。就不用害怕了。”

    小桃使劲点了点头,点起葫芦灯,率先进了地道,在前面引路。

    孟有田等人钻出地道,和外边守候的两个队员会合,快步钻入了夜sè之中。一行人走着走着,抬头看已是满天星斗,但西北天边还不时电光闪闪,黑云上涌。凉风越吹越紧。

    在黑沉沉的树林里,一个黑影在前面忽隐忽现,这是尖兵在搜索前进。孟有田的左右都有人卫护。他们悄无声息地走着,穿过树林,趟过庄稼地。越过公路,一会儿掩在树木yīn影里,一会儿向前迅速地跃进。

    不知是哪里shè来的子弹,在头上啾啾叫着飞过。手电筒白光忽然在左面公路上亮了,忽然又在前面村头上亮了。有时他们只得伏在地上好长时间不敢动。他们离公路不远了。正走在一块丛丛莽莽的红荆地中间,突然尖兵卧倒了。孟有田等人也都立刻跟着卧倒,就听见树林东边公路上传来嚓嚓的脚步声。

    孟有田顺着红荆空隙看去,就见影影绰绰的一群敌人沿着公路走过来,手电筒的白光立刻在头顶上晃动起来。走在公路下边的一股敌人擦着红荆地边往前走,蹚的红荆刷拉刷拉直响。孟有田心中一沉,只要被敌人一发现,离得这么近,走也走不脱,打也不好打。还好,敌人威吓地吼叫了几声,往红荆地里打了几枪,却没有进来。

    孟有田屏着声息,扣着枪机,紧盯住敌人。一排敌人过去了,又一排过去了。无数的腿往前迈动着,皮鞋嗞呀嗞呀地响着,一会儿竟然都过去了。真是侥幸,没有被敌人发现。孟有田松了一口气,觉得心怦怦地直跳。张小满挨着孟有田伏在地上,此时慢慢起身,扶起孟有田,小声说道:“孟大哥,咱们快走吧,还有挺远的路呢!”

    游击队在敌后活动可真是不容易,成天在战斗和死亡间穿梭,可不象自己想的那样简单。孟有田苦笑了一下,跟上了张小满等人的脚步。

    一路跋涉,总算是有惊无险,当张小满面露喜sè,低声告诉孟有田前面就到目的地时,孟有田不由得吐出了一口长气。这还是在山区半山区,地形地势比较复杂,他想到在平原坚持游击的人们,情不自禁地生出钦敬之情。那里没有土山、石山,那里是用人山在跟侵略者厮拼哪!

    孟有田的到来让小全等人感到惊讶,也受到了鼓舞。尽管为了照顾孟有田的安全,把他藏在黄村,也能够来回传信儿,但到底是不方便。孟有田能够和他们在一起,便能随时出谋划策,做出最快的反应。

    “呆不住了?”秦怜芳在这个时候当然也需要孟有田这个主心骨,在这样的环境中,刻意造成的疏远也早就烟消云散,代之而起的浓浓的战友之情。

    “呵呵,呆在地洞里该发霉了。”孟有田调侃了一句,正sè说道:“我有了点想法,还是和你们商量着来比较合适,要人传来传去的太麻烦。”

    “好啊,就等着你的好办法呢!”赵振华轻轻抚着左臂,说道:“便衣特务队那帮狗崽子,今天又碰上了,擦破了老子的皮儿。”

    小全招呼着孟有田坐下来,这是一个山坡后掏出的土洞,几块石头垒成的灶上烧着一壶水,几个人围拢一坐,空间显得十分狭小。

    见众人把目光都投过来,孟有田笑了笑,开口说道:“便衣特务队是最大的威胁,我今天看见了几个便衣特务,通常是三个一伙,一前两后地走。他们到处乱窜,很影响咱们的行动。但要与他们打,又担心旁边的据点前来增援,毕竟这是敌后,可以说到处都是敌人。”

    ……………

第一百一十三章 会合后的商议

    兵,兵法,都是言简意赅,几个字,或几句话便高度概括了其中的要义,不要洋洋万言来教具体的使用方法。/也正是这样,各人就有各人的理解和运用,没有哪两个名将指挥的战例是完全相同的,但却脱离不了兵法中的要义。

    孟有田之所以能敢人所不敢想,做人所不敢做,是基于他脑袋里广博的知识,以及对战胜rì本侵略者的无比信心。他不会缩手缩脚,他不会畏敌如虎,因为他知道,对付rì本鬼子的办法总是有的。

    “以公开对隐秘,以隐秘对公开,我们该换一种思路来打破敌人的双管齐下。”火光闪烁,在孟有田脸上忽明忽暗,倒显出了他的高深莫测,“便衣特务队,据点内的rì伪军,这是我们的两大敌人。我们要区别对待,改变原来的做法,引起敌人的混乱,打开现在的局面。”

    “这个公开,还有这个隐秘,是什么意思?”赵振华听得直挠头。

    “简单的说,公开就是指rì伪军,隐秘就是指便衣特务,他们互相配合,才造成了我们的困难。”孟有田解释道:“而我们前期的做法一直是类似于便衣特务队,身着便装行动。这样就与便衣特务队增加了冲突的机会,rì伪军这边呢,我们一直是尽量回避他们。是这样的?”

    看见众人点头,孟有田接着说道:“敌人双管齐下,又时常变换行动方式。这无疑增加了我们的困难。rì伪军是大队行动,我们不好打;而便衣特务呢,虽然是小股行动,但互相之间有照应,而且就近据点的敌人也会增援,所以他们才敢猖狂。现在呢,我们要变隐秘为公开,主要打击便衣特务队,并且利用他们之间的矛盾,制造混乱。使其不能好好地配合。”

    “喝口水。”秦怜芳把茶缸递了过去,关切地说道:“放在腿上熨贴一会儿,别让旧伤复发了。”

    孟有田感谢地点了点头,说道:“便衣特务是小人得志,仗着rì本人的倚重,横行霸道,不仅对老百姓如此,对皇协军大概也是蛮横的样子。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让他们的嫌隙加深。甚至让他们狗咬狗。什么叫化装混充,这里面的说道可多着呢!我们可以换上皇协军的衣服打便衣特务。**可以装成便衣特务欺负欺负皇协军。这就是多头指挥的弊端,我们可以灵活地利用。”

    “我有点明白了。”小全摸着脸上的胡子茬,若有所思地说道:“化装成皇协军,我们就可以看准机会公开行动,来对付四处乱窜的便衣特务;碰到皇协军呢,我们就躲起来,或者化装成便衣特务,耍横打骂。”

    “就是这个意思,我说得有点拐变抹角了。”孟有田抱歉地一笑。说道:“比如说,我们化装成皇协军,可以在路上设个岗,便衣特务来了,有机会就弄死,没机会就放过;我们还可以化装成便衣特务,过据点时。亮出证件一晃,大摇大摆地过去。或者拔除皇协军驻守的小炮楼或哨卡,那里只有十几个人,我看七八个拿短枪的队员就能收拾他们。”

    “先搞到一些特务证件。我看化装成皇协军,在路上截杀最合适。”赵振华咧开了大嘴,说道:“用刺刀,或者用斧子,弄死了就扔坑里埋了,神不知鬼不觉。便衣特务不是爱四处乱晃嘛,咱们就瞅准了他们人少的时候下手。如果出了动静也不要紧,咱们穿着皇协军的衣服呢,可以趁乱混充。”

    “还有一点。”孟有田轻轻转着茶缸,思索着说道:“找几个离大路四五百米远的狙击阵地,对一些罪大恶极的坏蛋,比如三大件,我要进行狙杀。当然,也可以对便衣特务展开这样的行动,他们都是短枪,这从某些方面来说,也是个缺陷。打便衣特务队时,我们可以用长枪对短枪,利用距离的优势;打皇协军的时候,我们可以用短枪对长枪,发挥近战的长处。总之,对付敌人的办法还是有很多的,只要我们开动脑筋,就不用愁。”

    “三大件?”秦怜芳似笑非笑地看了孟有田一眼,揶揄道:“不是要替小桃子出气,这么积极?”

    孟有田翻了翻眼睛,笑道:“所有做恶的敌人我都不能放过,当然,那小丫头对俺不错,可成天藏在家里不敢出去,看着也挺可怜的。”

    小全看着孟有田,笑得畅快,说道:“行,就让你还这个人情。只是,四五百米的距离呀,恐怕也只有你能百发百中。不过也好,这样的距离很安全。”

    “何止是安全,敌人根本都不会发现我。”孟有田自信地挺起了胸脯,说道:“一枪,我一次就打一枪,敌人连子弹从哪来的都瞅不清,还想抓我?对了,那个地道,村里的要拓宽要改进,野外的呢,游击队也要辛苦点,那可是咱们最后的保命法门和逃生通道。”

    “游击队现在分三个小队,一般都会留下一个挖掘地道。”秦怜芳解释道:“入口则在野外的烂窑、破庙、坟包、枯井等地方,这使我们的撤退有更明确的方向,可以在危急关头启用,躲开敌人的搜剿。当然,那些地道还不长,正在努力挖掘之中。”

    “那就没啥说的了,我也就是瞎cāo心。”孟有田自嘲地笑了笑,说道:“那个,要是你们同意我的办法,或者有什么意见要提,咱们现在就好好商议商议,明天好大干一场。”

    小全看了看秦怜芳和赵振华,看没什么反对意见,便笑着说道:“明天我和赵副队长各带十几个队员化装成皇协军,在——”他拿过简易地图,手指在上面划动着,找到地方后点了点,“这里,还有这里,离据点有段距离,就设岗拦截便衣特务。这帮狗崽子,越想躲,就越往上粘,这回咱不躲了。”

    “对了,要装得象点,开始要点头哈腰,让特务们骄横起来,再让几个队员装成被抓的老百姓,就蹲在卡子那里,再在地上扔几个包袱褡裢什么的,给特务们看。”孟有田提醒道:“提前在附近挖好坑,弄死一个埋一个,找不到尸体,狗特务们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最好弄个草棚子之类的,把特务引到里面下手,动作要狠,尽量别开枪,开枪也要用厚布裹着,不让人发现。要是能抓个活的,问问口供就更好了。还有,有附近的高处放哨兵,别假的碰上真的,露了馅。”

    “还是孟大哥心细,该想的都想到了。”秦怜芳说完,略带不满地看了小全和赵振华一眼,说道:“你俩都抢个好任务,那我就只好带着队员们继续挖土刨坑喽?”

    “这个,下回换你去。”赵振华赶紧说道,算是敷衍过去,也就把他们瞧不起女人这点给掩盖了。

    “还有,你们给俺找个地方。”孟有田指了指旁边倚着的大枪,说道:“就小张庄到黄村的大路附近,有树有草,最好还能居高临下。”

    小全犹豫了一下,说道:“也好,反正让你呆着手也痒痒,我派几个人跟着你,带挺机关枪,这才保险。”

    “机关枪就算了,我哪有那么娇贵。”孟有田摆着手反对,“说过了嘛,一枪,一次打一枪,只要距离够远,敌人找不到俺,上哪追呀?”

    “那就到老君庙附近,那里有段地道,必要的时候可以躲藏。”秦怜芳建议道:“跟你去的人一部分继续挖地道,一部分在后面接应,这样两不耽误。”

    “行,那就这么定了。”孟有田终于有了发挥的机会,心里也很高兴,说道:“找个人头熟的队员做俺的助手,给俺指指目标啥的。那些该死的坏蛋,俺可一个都不认得。”

    “那就让张小满跟着,他认识的人多。”小全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说道:“时间不等人,咱们现在就准备,争取在天亮前赶到各自的地点。”

    “行,咱们这就挑选队员出发。”赵振华站起身拍了拍屁股,说道:“孟大哥,你睡会儿觉,然后再带人走。”

    “睡啥呀,到了地方有的是时间打盹。”孟有田摇了摇头,突然又开口提醒道:“你们挑选队员的时候尽量挑长得丑的,长得凶的,长得猥琐的,总之,看起来就不象好人的那种。”

    秦怜芳噗卟一声笑了出来,说道:“孟大哥,那你去挑,那些同志我们都熟,哪个看起来也不象坏蛋。”

    “不能,难道个个都长得象我这样英俊潇洒?”孟有田调侃道:“就没有满脸横肉,贼眉鼠眼的家伙?好人坏人是不分长相的,难道那些便衣特务都是丑八怪,一眼就能看出来?”

    秦怜芳看了孟有田一眼,抿嘴笑着不语,小全和赵振华则呵呵笑个不停。孟有田不仅是他们的主心骨、信心的源泉,更是打开心灵的钥匙,让他们在紧张中感到轻松的开心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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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一枪之战

    天sè微明,晶莹的露珠一滴一滴地撒在草茎树叶上,细小的云片在浅蓝明净的天空里泛起小小的白浪。

    孟有田裹着毯子正在瞌睡,被张小满轻轻地推醒,“孟大哥,有敌人。”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孟有田迅速甩掉毯子,披上伪装,检查枪枝,然后向远处观察。

    这里是离大道有四五百米远的一个大土岗,上面栽种着果树,对着大路这边是陡峭的土坡,陡坡下边是一片棘针乱草,孟有田和张小满就隐藏在坡上用密实实的杜树夹枣树编成的围墙的后面。

    “好象是何村据点的敌人。”张小满的眼力不行,只能借助于孟有田的单筒望远镜进行观察,并向孟有田介绍着情况,“今天换成他们去围黄村进行搜剿了?嗯,敌人经常这样做。”

    “有该死的坏蛋吗?”孟有田用手沾了点露水抹在额头和眼皮上,jīng神振奋起来,在他看来,这些为虎作伥的家伙都该死,但他这么说,相信张小满也能明白他的意思。杀就要杀最坏的,最猖狂的,最能糟害老百姓的。

    “等等,让我再看看。”张小满用望远镜继续仔细观察,嘴里介绍道:“那里的rì本顾问该千刀万剐,那个死瘸子,不,跟你没关系,别——”

    “继续说。”孟有田不以为意,轻轻推出了枪,肩膀顶上了枪托。

    “那个王八蛋糟踏女人,连十来岁的小孩都不放过。”张小满的语气中带着深深的愤怒。“还有那个据点的皇协军副队长斜疤眼,这东西给鬼子舔屁股,真有舔出大肠头的本事。前两天到小屯糟害,碰上个串亲的媳妇。鬼子愣说她通八路,上去乱摸乱掐耍流氓。斜疤眼不但不解劝,还煽风点火,非要人家解开裤腰带,让鬼子去摸裤裆里是不是藏着手枪。你说说,做的这事有多损!后来还是村里支应的人赶忙上去,好说歹说的才算拉倒了。”

    “仔细瞅。这两个王八蛋今天出没出来?来了给我指出来。”孟有田心中愤怒,但做了两次深呼吸,平稳了心态,把枪端得稳稳的。

    过了一会儿,敌人又近了些,张小满叫了起来,“斜疤眼,那个在队伍中间骑黑骡子的。”

    嗯,孟有田简短地应了一声。眯起了眼睛,瞄准了这个溜须舔腚的王八蛋。

    斜疤眼骑在骡子上正想着好事。琢磨着进了村抓个漂亮女人回去讨好rì本顾问,好把正队长给挤掉,他能独揽大权,多多地收钱,大大地耍威风。他做梦也没想到,明年的今天就是他的忌rì。

    孟有田屏住了呼吸,将准星牢牢地套在这个早就该死的混蛋身上,进入了shè击状态。一旦进入这种状态,孟有田便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周围的风吹草动似乎全都听不到了,类似于佛家坐禅的感觉。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远处的目标上,他看得更清楚,算得更jīng确,时机掌握得更好。

    手指慢慢向后拉动,扣动了板机,子弹离膛而出。枪身才轻快地向后坐了一下。很完美的一次shè击,孟有田几乎不用看,便知道必定命中目标。

    子弹带着尖啸,以超过音速的速度划破了空气。准确地斜着shè入了斜疤眼的胸膛,击断了肋骨,把他的狼心狗肺搅碎。斜疤脸在听到枪声之前,便象被重拳击中般一头栽下了牲口。

    正在行进的皇协军队伍并没有停下脚步,枪声对他们来说并不稀奇。不管白天晚上,面对可疑目标,甚至纯粹为了壮胆,皇协军胡乱打枪是相当平常的事情。直到斜疤眼被冷枪击毙的惊呼声响了起来,队伍才乱了起来。

    子弹啾啾地四下乱飞,孟有田和张小满伏低了身子,在皇协军们向周围的庄稼地和可疑物胡乱shè击时,缓慢地向后退,隐没在土坡之后。

    皇协军大队长面sèyīn沉,但心里却感到一阵快意。斜疤眼胸前的伤口还在汩汩冒血,脸上是摔下牲口磕破的血口子和灰土,样子丑陋又可憎。

    妈x的,让你小子溜须舔腚,让你小子想爬到我头上,让你小子净干缺德事,这下遭报应了吧!皇协军大队长心中冷笑,也产生了一种恐惧感,如果敌人瞄准的是自己,现在自己也是这副模样吧?

    看了看周围,都是自己的兵,皇协军大队长稍微放下点心。从近处的庄稼地、小树林向远处延伸目光,他又不禁打了个寒战,只觉得似乎有黑洞洞的枪口在瞄着他,夺命的子弹下一刻便会飞过来。

    乱糟糟的枪声让他感到烦躁,袭击者,天知道藏在哪里?或许已经跑掉了,或许还在yīn险地等待着机会。皇协军大队长猛地挥了挥手,对旁边的军官大声命令道:“快点离开这里,咱们的任务是搜剿小屯,不是在这里瞎折腾。”

    皇协军大队长下完命令,向自己的坐骑走了几步,又犹豫着停了下来。不行,目标太大,别自找黑枪。想到这里,他转身走到一辆驴车旁,坐了上去。

    敌人就这样灰溜溜地走了,张小满望着敌人远去的背影,咧嘴笑了起来,转头对孟有田说道:“孟大哥,都说你枪法好,好的不得了,今儿俺算见识了。这么远,一枪就把那个狗崽子毙了。”

    孟有田淡淡地一笑,说道:“这就叫狙击,远远的一枪,在敌人发现你之前就隐藏起来,或者撤退。如果贪功恋战,那就是面对面的战斗了。要是俺腿脚好,这样做也还凑和,可被人追的感觉实在不好。”

    “俺们队里也有几个枪法好的,嗯,好象都是孟大哥你训练过的。”张小满眨着眼睛说道:“让他们也这么干,距离可以近些,他们跑得快,应该没什么大碍。”

    遍地狙击手,这不正是自己希望的结果吗?孟有田抿紧了嘴巴,个人狙击如果上升为群体的行动,该给敌人造成多大的心理压力,会取得怎样的战果呢?

    …………

第一百一十五章 狙击之战

    两个大土疙瘩紧紧地夹着一条平坦的大道的拐弯处,土疙瘩上长满了枯干的、没膝深的扎蓬棵、苕帚苗和铺满地的蔓子草。土疙瘩下面还长着十几棵大树,再远一点,便是高粱地。

    就在这通常没人注意的地方,突然出现了一个皇协军的岗哨,七八个皇协军倒背着大枪,在树林边上、道路上来回蹓跶着。老百姓都明白,这是一些皇协军手头紧了,说是设岗盘查,其实就是敲诈勒索,甚至可以称之为拦路抢劫。

    瞅瞅,已经有三四个老百姓不知犯了什么事,被倒绑着手垂头丧气地坐在树林边的草棚外,几个被翻得乱糟的包袱胡乱扔在地上。

    路上行人不多,但偶尔经过的老百姓提心吊胆地过了岗哨,却发现那些皇协军并没有穷凶极恶,只是看看良民证,再简单搜下身便放行了。难道是看穿着,觉得油水少,有不少老百姓带着疑问离开了。

    “队长,过来了三个家伙,看样子不是好人。”一个队员跑过来,向赵振华报告。

    “做好准备。”赵振华jīng神一振,咬了咬牙,“狗崽子终于出来了,这就送你们去见阎王。”

    半晌,有三个人顺着大道走了过来。头前一个人戴顶窝头草帽,穿件白褂子,后面两人都头箍羊肚毛巾,身着一套紫花衣。

    “过来,检查。”赵振华晃了晃手里的大枪,恶声恶气地叫道:“哪村的。干什么去?居民证呢?”

    戴窝头草帽的家伙见了皇协军盘查,并没有露出慌乱的神情,依旧大摇大摆地向前走,嘴里还不满地斥骂道:“瞎咋唬个屁,干什么的?老子是便衣队的。”说着,他一撩褂子,露出腰里的快慢机。

    赵振华枪口放低了些,口气还是挺强硬,这一套说辞他和队员们都商量了好几遍,用起来也象那么回事。

    “原来是便衣队的兄弟。”赵振华说道:“麻烦看下证件吧。昨晚有人冒充你们,打伤了我们两个人。”

    “哦,有人冒充我们?”这个特务愣了一下,把证件一掏,摔在了赵振华脸上。此时他也走近了,看清了树林边上被抓的老百姓和几个破包袱,不由得鄙夷地冷笑道:“我看你们盘查是假,怕是穷疯了,跑这儿来捞外快的吧?”

    赵振华嘿嘿一笑。将证件双手奉还,说道:“可不能这么说。你看棚子里,俺们可搜出了枪和信件哩!等带回去一审,若是游击队的人,赏钱可是不老少。”

    “枪和信件?让我看看。”这个特务jīng神一振,便往草棚里钻,嘴里嘀咕道:“还真他妈x的走狗屎运,老子腿都蹓细了,也没抓住了有用的……”

    草帘子一掀,特务一头撞了进去。黑乎乎的没等他看清里面的状况,嘴便被人从后面捂住,前胸、后背几乎同时捅过来两把刀子……

    赵振华看了看倒在棚子外的两具尸体,翻了翻眼睛,斥打着旁边的队员,“下手狠是对的,你喊个甚。还‘杀’,当拼刺刀呢?还有你们,咋弄死不行,非得弄一身血。把衣服都毁了。”

    “那俺们以后光着膀子干。”在小棚子里埋伏的队员浑不在意,把血淋淋的尸体搬了出来。

    那个拿杀人当拼刺刀的队员则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把染血的刺刀在特务的尸体上蹭干净。

    “你们几个,赶紧把这三个家伙弄到后面的大坑里去,记着把身上的东西都搜出来。”赵振华伸手指挥着,“你俩,赶紧起来,弄点土,把这地上收拾收拾。血呼啦的,再来人就露馅了。”

    坐在树林边上被虚绑的两个装老百姓的队员立刻跳了起来,憋屈得慌,可算有活动活动的时候了。

    ……………

    快到中午了吧,孟有田抬手看了看表。中午很热,天上一片云彩也没有,太阳一动不动地高悬在当顶,烧灼着青草、树木。寂静笼罩着四野,枝头没有一声悉索,只偶尔听见昆虫的嗡嗡声。

    旁边草丛中传来了鼾声,张小满似乎正在做着美梦,不时还吧哒吧哒嘴巴。

    孟有田突然支愣起耳朵,举起望远镜瞭望着,然后伸脚踢了张小满一下。

    “嗯,有情况?”张小满一骨碌爬起来,抓起枪,蒙头胀脑地四下张望。

    “有动静,你看看,有没熟人?”孟有田将望远镜递了过去。

    张小满揉了揉眼睛,接过望远镜,向着大路上观察起来。

    近了,起初只是听到偶尔的车铃声,随后出现了一溜人影,足有仈jiǔ个人,都骑着自行车,沿着大道疾驶过来。车上的人穿戴挺特别,有穿一身青洋布裤褂的,有穿仿绸衣服的,还有穿长袍的。他们有的头戴礼帽,有的鼻上架副茶晶镜子,有的脸上还捂着口罩。

    这些人个个都明挎着一支机头张开的驳壳枪,身子骑在自行车上,双手稳扶车把,洋洋自得地摇晃着屁股。

    “是便衣特务队的——”张小满急促地说了一句,又仔细观察,说道:“听说便衣特务队的副队长吴四歪piáo上了小屯的一个sāo货,时不时地去扎一头。没准就是他们,让俺找找,看哪个是吴四歪……”

    孟有田早已经端稳了枪,瞄准了这伙大摇大摆的便衣特务,枪口随着敌人的行进而移动着,心中计算着提前量。

    “第三个——好象是。”张小满有些不太确定地指示着目标。

    孟有田屏住了呼吸,枪口微微调整,顿住,击发。

    子弹疾shè而出,在一秒左右的时间里就到达了目标,第三个骑行的家伙毫无征兆地一下子连人带车倒了下去。后面骑着的人猝不及防,七扭八拐地避让,队伍混乱了起来。

    孟有田迅速推弹上膛,再次瞄准。对于皇协军,震慑比杀戮有效;而便衣特务,则都是死有余辜。而且这伙人都是短枪,展开战斗的话,伤不到他的分毫,这就是以长制短的优势。便衣特务队太嚣张了,必须要打掉他们的气焰,这也是孟有田决定痛下杀手的原因之一。

    这伙骑车的家伙停了下来,看着倒在地上的同伴,才把那声远远的枪响联系起来,咋唬着纷纷扔下自行车,抽出驳壳枪。

    “啪勾!”孟有田的枪又响了,这次不待张小满指示,他发现了特务中的一个头目,这个头目不知道自己的叫嚷和指挥暴露了他的身份,一颗子弹飞过来,击中了他的胸膛。

    特务们这才知道厉害,向四下胡乱shè击着,惊叫着,连滚带爬地逃下大路,在路旁的水沟和草丛中隐蔽起来。

    孟有田示意张小满伏低身子,两个人透过草丛和树木继续观察着敌人,并没有后退的准备。

    “孟大哥,不是只打一枪嘛?”张小满不解地问道。

    “具体事情具体分析,不要过于呆板。”孟有田解释道:“便衣特务敢招摇过市,不打掉他们的气焰怎么行。他们拿的又都是短家伙,对咱们构不成威胁,也没发现咱们哪!如果附近的敌人来增援,咱们再撤也不迟。”

    张小满犹豫了一下,说是说不过孟有田的,为了安全起见,他咧了咧嘴,说道:“那俺去后面,告诉别人,准备接应,或者做好准备吧!”

    孟有田想了想,点头道:“也好,你慢慢地退回去,告诉后面的人做好准备。小心点,慢点,只要敌人发现不了,俺就敢大胆地在这里狙击。”

    张小满小心翼翼地缓慢向后爬,孟有田则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在远处的大道上。他有这个自信,这么远的距离,他隐藏得又很好,特务们发现不了他。

    自行车胡乱地扔在大道上,太阳在当空照着,躲藏起来的便衣特务们在长时间的沉静后,终于按捺不住了。一个家伙偷偷的探出了头,爬到路上摸了摸倒在地上的同伴,回头不知道说了一些什么。接着又冒出几个人头,鬼鬼祟祟的向四周察看了一气,这才走向地上的自行车。

    “啪勾!”令人毛骨悚然的枪声响过,一个特务扑倒在自行车上。孟有田迅速推弹上膛,再次瞄准。特务们象受惊的兔子,丢下自行车,窜入大路旁的杂草、道沟里。一个特务跑得急,被地上的自行车绊了一下,爬起来再跑的时候,一颗子弹追踪而至,钻入了他的后背,他再次扑倒,在地上砸起了一团烟尘。

    致命的游戏还在继续,特务们都趴在地上一声不吭,但是忍耐心已经到了极致。这些特务们除了勉强控制愤怒之外,还感觉非常恐惧,想立刻离开这里。

    “妈x的,是爷儿们就光明正大地干。”一个特务破口大骂。

    “cāo,躲起偷偷摸摸的算什么玩艺儿?”另一个特务也大声附和道。

    ……………

    特务们骂了一阵,口干舌燥不得不停了下来。没有任何的效果,不知道袭击者到底走了没有,也没有人敢再冒险出去。互相嘀咕了一阵子,这些嚣张而来的便衣特务不得不放弃同伴的尸体和路上的自行车,小心翼翼地向后爬,顺着庄稼地逃跑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敌变我先变

    夜空的星星声息全无,一梳月亮象形容未长开的女孩子,羞涩地躲在云彩后,象蒙着一层朦胧的面纱。

    火光闪烁,土洞里众人围坐,热烈地说着这一天的经历。

    “嘿,这下子可把特务队给狠狠搞了一下,他们连怎么回事儿都搞不明白。”赵振华的胳膊似乎也不疼了,翻弄着几张特务证,笑得畅快,“上午搞了两拔,下午俺们就换了个地方,一下子弄死了五个。”

    “还是你厉害。”小全谦逊地说道:“俺们只弄死了五个,顺便抓了个活的。”

    “你们都厉害,一下子就干掉了十几个,还没有伤亡。”秦怜芳殷勤地给两个人续上热水,笑道:“特务证,盒子枪,这战利品也收获丰厚,咱们游击队的武器装备又涨了一个层次。”

    “说到盒子枪,俺给你挑了把新的。”赵振华适时地从身上抽出一把崭新的驳壳枪来,递到秦怜芳面前炫耀道:“你那把小手枪也该换换了,看这把,烤漆一点没掉,正宗的德国货,你带上那才威风呢!”

    秦怜芳伸手接过来摆弄了几下,又还给了赵振华,说道:“我的小手枪用惯了,这把好枪还是给其他同志用吧!不过,还是要真心地谢谢你。”

    小全目光闪烁了一下,他知道那把小手枪是孟有田送给秦怜芳的,秦怜芳拒新留旧,确实很耐人寻味。当然,他和孟有田的关系和信任。他不相信孟有田会再犯男女关系的错误。如果是秦怜芳单相思,那他也没办法说这种事情。

    赵振华不知道这段缘由,见秦怜芳不收,而嘴上说得好听,也就信以为真。他大咧咧地笑了笑,说道:“那好,瞅机会给你多捞点子弹,这个枪沉,乍用是不灵便。”

    “明天怎么办,还这么干?”小全收起胡思乱想。开口说道:“要不,等有田哥回来再商量商量?”

    “要我看,咱们还是外甥打灯笼——照旧。”赵振华尝到了甜头,觉得既省力,又安全,自然想照方抓药,继续收拾特务队。

    “孟大哥咋还没回来?”秦怜芳微微皱了皱眉,有些担心地说道:“他这个人,嘴上说得好。什么只打一枪,到时候收不住手。没准就跟大队敌人干上了。他对自己的枪法太自信了,这有时候并不好。”

    “有田哥心思细密,不会干太冒险的事吧?”小全有些不太确定地摇了摇头,象是在给自己找安慰。

    “他不是要杀三大件嘛,可能没碰着,就一直等着天黑。”赵振华说道:“估摸着等一会儿就回来了。咱们先商量商量明天的行动吧,选个好地方,再弄死他几个,那些便衣特务就该老实了。”

    三个人正商议着明天的行动安排。土洞的帘子一掀,张小满走了进来,但只是他一个人,孟有田并不在后面。

    “孟大哥留在那里了?”秦怜芳有些不解地问道:“不危险嘛,地道不是还没全挖好吗?”

    “孟大哥说跑来跑去的既累人又麻烦,那里地形复杂,很适合狙击。他就不来回折腾了。”张小满有些无奈地说道:“他让我回来捎个信儿,省得大家惦记。”

    小全沉默了一下,开口问道:“今天有什么战果?你觉得那里够安全吗?”

    张小满的眉毛扬了起来,兴奋地说道:“战果很大。斜疤眼被孟大哥一枪毙了,还有便衣特务队的副队长吴四歪,可能也被打死了。孟大哥还狙杀了四个便衣特务,剩下的都顺庄稼地逃跑了。可惜那几辆自行车,还有特务身上的盒子炮,孟大哥说啥也不让俺们去拿。”

    “除掉了两个大祸害,有田哥真厉害。”赵振华拍了下大腿,很振奋地说道:“那个三大件,俺看也活到头儿了。你回去的时候带上几把盒子炮,保护有田哥的时候能更管用。”

    “除了这些,孟大哥没啥要交代的?”秦怜芳眨着猫眼问道。

    “啊,有,他有些话要俺带回来。”张小满拍了拍脑袋,边想边说道:“孟大哥说了,如果今天化装截击便衣特务的行动挺顺利,明天就不要再连续干了。便衣特务队遭到了损失,一定会做出调整,再按老一套,很容易出现意外,也会被特务们发现咱们的招数。要灵活,要善变,让敌人摸不清咱们行动的模式和规律。”

    秦怜芳递过去一碗水,张小满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抹了抹嘴,继续说道:“孟大哥说了,便衣队可能会以人数较多的队伍进行活动,再化装成皇协军截击,恐怕不容易了。咱们可以考虑化装成特务队,对皇协军的哨所或小炮楼进行袭击。如果没有合适的目标,咱们还可以采取混编的方式,比如一支特务队,一支皇协军,同时行动,互相照应。这样的话,敌人就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甚至一路可以故意露出破绽,等敌人来追的时候,用另一路突然袭击。”

    “呵呵,越玩儿花样越多了。”小全轻轻点头,感慨地说道:“确实要灵活善变啊,敌人不是傻子,咱们更别把他们看成傻子,那样是会吃亏的。”

    赵振华想了一会儿,开口说道:“说到灵活,俺看截击便衣队也可以换换路子。比如说,咱们化装成特务袭击皇协军的哨所或小炮楼,如果不暴露,可以先不撤嘛。等真的特务来了,咱们照样截击他。特务不会想到,咱们会占着小炮楼不走吧?”

    “你还是惦记着截击特务。”秦怜芳笑着说道:“不过,这个办法确实行。就算是特务多一些,咱们占着炮楼,可以用机枪扫他们吧?”

    “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小全赞赏地看了赵振华一眼,说道:“明天咱们就来次大点的行动,出动两个小队,一个小队扮特务,一个小队装皇协军,看遇到什么情况,想用哪个小队就用哪个小队。”

    秦怜芳自嘲地一笑,说道:“看来又没我啥事儿了。好吧,我带人去接应保护孟大哥,他想在那一带长时间逗留,我就送些干粮,再集中力量突击一下地道的工程。”

    ……………

第一百一十七章 巧取

    敌变我变,是一种正常的思路。但敌变我已变,则要更出乎敌人的意料,更令人难以琢磨。

    便衣特务的莫名失踪,以及遭遇到的冷酷狙击,使得敌人很正常地要做出调整。尽管还不知道确切的原因,但便衣特务队的出动战术变了,三人组还有,但在后面还悄悄跟着更多的人,作为接应。想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在小屯外面的大路上,用土坯砌成的两层小炮楼里驻着一个大班的皇协军,卡在通往别处的岔路口上。

    太阳刚刚升起不久,露水还未完全消散,大路上便来了人。三五个人骑着自行车在前,隔着百十米还有走行的十几个人,向着小炮楼而来。而离得更远,有一支皇协军小队还在后面跟着。

    根据上峰的命令,炮楼要对大路上的过往行人进行搜查盘问,如果三声口令问过不回答,炮楼可以开枪shè击。

    几个骑车子的人刚接近炮楼,守炮楼的卫兵也就撕开嗓子连问了三声口令。口令在对方听来,如同耳旁风,谁也没开口回答,照旧不紧不慢地蹬着车子朝前走。

    当当两枪响过,这才把这几个人震吓住,逼得蹦下了自行车。几个人个个推着车子,大声地骂骂咧咧地奔炮楼子闯来。其中领头、骂得最凶的,是个身体壮实、眼睛瞪得象包子似的家伙。

    “他妈个x,瞎了狗眼啦?谁要你们随便打枪?叫你们队长来见我!”这个家伙舌根硬。口气粗,厉害得真想一口吃掉一个人,根本就没把炮楼里的人放在眼里。

    几个皇协军眼见势头不妙,忙跑回去报告,伪军班长一听,知道捅了马蜂窝,三步两蹿地急忙跑了出来。他猜来的肯定是便衣队,便想说明打枪的理由,排除这场误会就算了。没想到他笑嘻嘻地走到这个又壮又凶的家伙面前,刚把自己的职务、姓名介绍过。对方送过来的却是抡圆的几个大巴掌,扇得他两眼直冒金花。

    “我用巴掌问问你,问问你怎么教育的士兵?问问你为什么敢这样瞧不起便衣队?老子在庄稼地里趴了一宿,饿着肚子还受你们的气……”对方一边扇打一边大声责骂。

    伪军班长知道便衣队是归rì本宪兵队直接管辖,和这群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打交道,只有忍气吞声,逆来顺受。他忙苦笑央求:“是是是,一切责任都由我负,怨我管教得不严。我一定重重地惩治他们!”

    打人的便衣特务伸出五指舒开的左手掌,扭头看看身后的同伴。笑道:“这玩艺就是顶事哈!”同伴们和他一起“哈哈哈”地张嘴大笑起来。

    伪军班长苦笑着暗自咬牙,盼着这帮王八蛋赶紧滚蛋。可这几个便衣特务好象没有要走的意思,领头儿的嘲笑完伪军,又一瞪眼睛,说道:“弄点热水热饭啥的,干瞪着眼睛发傻呢,没瞧见太君在后面?”

    太君,还有鬼子跟着。伪军班长心中一翻腾,忙陪着笑脸把便衣特务往炮楼里让。又吩咐手下赶紧烧水做饭。

    时间不大,后面的便衣特务们赶了上来,炮楼外早已经有了恭敬相迎的皇协军。

    “太君辛苦了,弟兄们辛苦了。”伪军班长点头哈腰地满脸陪笑,不停地说着好话:“里面有热水,饭也一会儿就得。只是仓促得紧,招待不周。请多包涵,多担待。”说完,不笑强笑地嘿嘿了两三声。

    唇上留撮黑胡子的家伙随着伪军班长的笑声咧了咧嘴,挥了挥手。傲气十足地带着几个人向炮楼走去,其他便衣特务则四下散开,不动声sè地把皇协军给看住了。

    “请进,您请进。”伪军班长抢上一步,打开炮楼的门。

    几个便衣特务拥着黑胡子进了炮楼,有两三个直接走楼梯,上了第二层,黑胡子四下看了看,脸上露出了冷笑。不一会儿,炮楼二层响起了一声尖厉的呼哨。立时,便衣特务们变了嘴脸,纷纷抽出手枪,喝叫道:“不许动,都老实呆着。”

    伪军班长吃了一惊,眼前一支黑洞洞的枪口几乎顶到了他的鼻子上,“太君,太君,弟兄们,刚才怨我瞎眼,怨我不懂事,我太混蛋了,我——”

    “闭上臭嘴!”黑胡子的嘴里突然迸出了纯正的中国话,手里的枪口点着伪军班长的脑门,“你还真是瞎了眼,狗汉jiān,再叫唤就丝了你。”

    炮楼外听到信号也动起手来,盒子炮一掏,把懵懂的皇协军看得老老实实,都押到了炮楼的后面。

    “把俘虏都捆好,看紧了。”小全掀掉了草帽,这才露出了真面目,笑道:“一物降一物,这伙软骨头,弄起来还真不费事。”

    “咋样?那几个大耳雷子扇得够响吧,打得俺手都有点疼哩!”赵振华张开五指,翻来翻去地看了看,笑道:“不光打得痛快,还热汤热水地伺候着,真够意思哈。”

    “俺象rì本鬼子嘛?”一个身材不高的队员从嘴唇上揪上黑胡子,有些不太自在地皱起了眉头。

    “嗯,就数你最象了。”另一个队员调侃道:“平常那眼睛就翻愣着,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样子,鬼子就那德xìng。”

    “你才那德xìng呢!”假胡子被扔到了地上,队员笑骂道:“下回你来,比俺还象哩!”

    “好了,大家赶紧收拾,抓紧时间歇息。”小全扬了扬手,指挥道:“给后面的队员发信号,让他们跑步过来接管炮楼。”

    ……………

    树下,清凉且寂静,蝇和蜂飞到荫下时,鸣声也似乎变得分外温柔。纺织娘的唧唧鸣声遍于四野,这强烈的生之鸣奏,使坐在树荫下的孟有田感到愉悦,同时又勾引着深幻的想象。

    生命的意义,是什么呢?是在枪林弹雨中打滚,还是忍辱偷生地活着,是短短的时间却鸣出强烈的乐曲,还是长长的书写不朽的篇章。死在他手里的敌人,到底有多少了?死亡是结束,还是一个新的开始?

    孟有田自失地摇了摇头,这或许就是自己冒险到敌占区的原因吧,为生命添些点缀,使自己能够觉得不是在虚度,多少尽到了些穿越者的责任。是啊,与小全、赵振华、秦怜芳,以及千千万万英勇地与侵略者厮杀的中国人相比,他所做的与自己应该承担的,还是不成比例呀!冒点险,多杀几个敌人,或许能冲淡自己心中的惭愧吧?

    几声鸟叫响起,打断了孟有田的思绪,他吐出一口长气,卧倒爬行,在一片草丛后伸出了黑洞洞的枪口。

    大路上走来了一大队皇协军,是从小张庄据点的方向过来的,孟有田眯起了眼睛,仔细寻找着队伍中三大件的影子。孟有田与这个作恶的汉jiān曾有过一面之识,那是他在十里村的时候,三大件等无赖曾来买过寡妇,被孟有田用计给挤兑走了。这么多年没见,距离又远,孟有田也不能一下子便认出他来。

    骑马的那个?孟有田有些拿不准,面对着大队敌人,他不太敢象昨天欺负特务那样,他只想打一枪。而这一枪,他要打得最有价值。

    三大件胖了,脑袋大了,靠着rì本主子的眷养,他确实变了样子,抖起来了,而且确实是骑在马上,大摇大摆地走在队伍中。

    斜疤眼被狙杀,但那是何村据点的事情,还并未传开;特务队副队长吴四歪被打死,但特务们因为没弄清楚孟有田的位置,也就并不确切知道游击队中来了一个极厉害、极yīn险的狙击手。所以,三大件并没意识到如此招摇的危险xìng,更不知道自己已经上了孟有田的黑名单,见之即杀。

    那个小妮子长得可真水灵,三大件骑在马上颠颠走走,暖融融的阳光一照,心里又蠢动起来,再度想起了黄村杨家的小桃子。可惜只见了一面儿,自己派人提亲却让那个老倔头给推了出来。然后那小妮子便藏了起来,两次他主动请求搜剿黄村,都没发现她的踪影。

    大张旗鼓地去,看来是没有效果,要是偷偷摸摸的去抓,自己手下好象又没这个本事儿。三大件想着小桃那充满青chūn气息的身体,禁不住咽了下口水。便衣特务队干这事儿倒是挺拿手,可这帮家伙靠得住吗,抓住了不会先尝个鲜?三大件使劲摇了摇头,打消了这个念头。

    “大队长,咱们今儿还去黄村?”一个小军官凑近过来,谄媚地说道:“兄弟想到了个办法,能让您把小妮子弄到手。”

    “就你那脑子?”三大件有些鄙视地翻了翻眼睛,打心眼里看不起这个赌桌上的狐朋狗友。

    “大哥,您别瞧不起兄弟呀!”小军官的称呼亲密起来,陪着笑脸说道:“这回咱去把那老杨头儿和那老婆子都抓来,就说他们私通游击队。然后再让村里人传个话,只要小桃子出来,咱就放人。否则——”小军官伸手做了个下切的手势。

    “放屁。”三大件抡起马鞭要抽这个军官,嘴里斥骂道:“老子是图个长远,虽然吓唬老杨头儿,可没动他一根手指头,那可是老子未来的岳父……”

    孟有田终于下了决心,向着骑马的家伙shè出了子弹,三大件蛮横的姿态,以及别人对三大件的拱卫和恭敬,出卖了他。虽然孟有田并不十分确定他就是三大件,但这是条大鱼却是无疑。

    “啪勾!”三大件几乎在听到枪声的同时,一颗子弹shè进了他的脑袋,永远地打碎了他的痴心花梦。

    …………

第一百一十八章 重创便衣队

    这就是生命,如此脆弱,一秒钟前还趾高气扬,想着美女钱财,现在已经呜呼哀哉!这就是死亡,不管你位高权重,还是卑贱苟活,并不会避免死神的拜访。

    孟有田缓缓地向后退去,隐没在草丛之中,只露出眼睛继续观察着敌人的动静。

    皇协军乱了起来,盲目shè击着四下搜寻。这样的反应对孟有田来说是比较正常的,敌人的搜索范围只有一二百米,对他没有什么威胁。他离得远,伪装得又好,要想凭突然如其来的一声枪响来找到他,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能看见你,我能击中你,但你们却发现不了我。这就是狙击手的可怕之处,黑暗中隐藏的刀锋只电光般地一闪,便消逝无踪。留下的,只是敌人的恐惧和惊惶。

    敌人胡乱shè击了一通,毫无结果地搜索了一番,无奈地撤退了。还能怎么样呢,找不到目标,人多势众也没用,只能对着空气发泄。

    孟有田见敌人走了,冷笑了一下,又向后退了退,倚着树干坐起,掏出怀里的小本本,在上面刷刷写了起来。他的时间很宝贵,有人替他观察,自然不会把时间浪费在枯燥的等待之中。

    一次一枪就够了,狙击手不在于杀了多少人,而在于给敌人造成了怎样的影响。三大件被击毙,这支要围村搜剿的皇协军就可能半途而废,即便继续执行命令,行动效率也要大打折扣。

    恐慌必须植入敌人的神经。使他们不敢耀武扬威,使他们提心吊胆,使他们另生打算,使他们重新权衡利害,在为鬼子死心塌地的卖命,还是敷衍了事,甚至与游击队暗通款曲之间重新选择。

    …………

    “瞎了狗眼啦?谁要你们随便打枪?”体瘦身高的便衣特务横得跟狼似的,唾沫星子乱飞,“叫你们队长来见我。”

    这熟悉的一幕又在小炮楼前上演了,不过是换了角sè。横眉竖眼大发脾气的是真特务。低头认错的却是假皇协军。

    “对不住,对不住。”小全穿着皇协军军官的衣服从炮楼内匆匆跑了出来,陪着笑脸说道:“怨我,怨我管教不严,得罪了几位。”说着,他将一小卷票子塞进了特务的手里。

    这个瘦高的特务翻了翻眼睛,鼻子里哼了一声,说道:“嗯,你还算懂事。今儿就这么算了。后面还跟着俺们的人呢,别又瞎咋唬。闯下大祸。”

    “多谢,多谢。”小全心中翻腾了一下,点头哈腰地表示感谢,“都说是不受磨练不成佛,要不是受了您的教训,接下来还不知道闯多大的祸呢!您请里面坐,喝口水,歇歇脚。你看这大热的天,我让弟兄们去买几个大瓜。解解渴再走?”

    瘦高特务的脸sè缓和下来,舔了舔嘴唇,回头看了看两个同伴。一路走来,也确实渴了,便点了点头,说道:“大瓜给俺们后面的弟兄预备着吧,俺们三个急着走。喝口水就得。”

    “那真是怠慢了。”小全赶紧伸手把特务往炮楼里让,笑道:“这瓜还给您几位准备着,啥时来啥时吃。”

    “呵呵。你还真是个jīng明人,好。以后有好事我也照应照应你。”瘦高特务笑了两声,愈发觉得这个皇协军军官会来事,这话说得好听,这事办得也让人舒服。

    三个特务一进炮楼,眼睛还未适应里面的昏暗,前后几把雪亮的刺刀便逼到了胸前后背,耳旁只听见厉喝,“别动,动就捅死你们。”

    三个特务连动也不敢动,只觉得刺刀的寒气都刺进了骨子里。“别误会!别,别冒火!刚才是俺的错,是……”瘦高特务咧着嘴,吓得说话直打嘟噜。

    “把枪都下,把衣裤都扒了,捆起来扔后面去。”小全懒得答理这个家伙,对着队员们下达着命令,又催促道:“动作快点,后面还有他们的人呢!对了——”他一转头盯住了瘦高的特务,厉声问道:“后面有多少人,说,不说实话,现在就捅死你。”

    “十,十五个。”瘦高特务感觉到逼着他的刺刀威胁xìng地又向前捅了一下,都扎进了肉里,疼得他一咧嘴。

    小全向四周扫了一圈,手指点着,“刘二柱,何胜魁,田光,你们三个换上他们的衣服,顺着大道向前走,走得别太快,也别太慢。”

    “振华,你带一小队埋伏在炮楼后面,等我这里的枪一响,就冲出来,给狗特务们来个狠揍。”小全的命令短促有力,指挥得清清楚楚。

    “明白了。”赵振华咬了咬牙,转身出了炮楼。

    “你们几个,在炮楼上架好机枪,听我命令。”小全继续指挥着。

    个队员蹬蹬蹬跑上了炮楼二层。

    ……………

    十几个便衣特务一会儿走大道,一会儿钻庄稼地,一会儿又趟过漫荒郊野,跟前面的三个便衣特务保持着一二里地的样子。眼见前面是小炮楼了,小队长便带着人上了大道,野地里走得辛苦,rì头下也口渴得很,他们便想在这里喝点水,休息一下。

    路上的障碍杆已经挪开,小全带着两个皇协军在此迎候。

    “辛苦了,辛苦了。”小全点头哈腰,伸手紧着让,“刚过去的弟兄已经打了招呼,茶水马上就好,诸位喝口水再走吧!”

    特务小队长傲慢地点了点头,带着十几个特务来到了炮楼前搭建的席棚里,歪七扭八地往长板凳上一坐。

    “茶水马上就来,我去端。”小全笑着将一盒纸烟打开,放到桌子上,带着两个皇协军转身进了炮楼。

    特务们也不客气,把纸烟一分,乱七八糟地吸了起来。

    “这个家伙倒挺懂事儿。”一个小特务殷勤地给小队长点上烟,斜瞅了小全的背影一眼。

    小队长鄙夷地笑了笑,顺着大路望去,他的三个手下已经走出了老远,只能看见背影。

    小全上了炮楼二层,居高临下冷冷地望着下面的特务,眼睛微微一眯,上下齿间崩出个“打!”两挺歪把子象刮风似的朝棚下、棚里哒哒哒地扫shè起来。一串枪弹,一溜火光;一溜火光,一阵浓烟。乘凉的小席棚子,完全让这突来的烟火笼罩住了。

    特务们猝不及防,在弹雨中战栗、颤抖,象被狂风吹卷的落叶。机枪刚一停歇,赵振华已经率领着队员们冲杀而出,手中的驳壳枪向着幸存的特务们喷shè出死亡的子弹。

    ……………

    一弯新月挂在天空。旷野里,不时地吹过清凉的小风。树上,布谷鸟凄惶地断续鸣叫。远方,蛤蟆乱鸣。

    这是有钱人家的一个大坟地,除了有大小不同的土坟头,还有残破的石人、石马和背驮着大石碑的石龟。青松翠柏遮住天,蒿子芦草长满地。大坟地西面,是一片茂盛的庄稼地。

    一个巨大的坟包,里面已经被掏空了,孟有田正坐在里面喝着热汤。面前一个小泥炭炉里的炭火正旺,发出红sè的光,但洞口荒草密布,洞里又遮了草帘,一点光亮也透不出去。

    “嘁哩喀喳,连伪军带特务,今天愣是收拾了三十多,真痛快。”赵振华脸上被炭火映得通红,顺手摸出一个小酒瓶,咕咚喝了一大口,被辣酒冲得挤眉弄眼。

    “别得意忘形,酒更不能多喝,会误事的。”秦怜芳给孟有田添上热汤,却转脸劝诫着赵振华。

    赵振华咧嘴一笑,收起了小酒瓶,解释道:“太高兴了,就这一口,保证没事儿。”

    热汤喝进肚里,暖融融的很舒服。孟有田中毒伤了胃,一直以来很注意饮食。但在敌占区就不能保证顿顿热汤热水,连着两天下来,已经感觉有些疼痛。

    “打仗要有张有弛。”孟有田缓缓说道:“敌人接连吃亏,一定会报复,或者改变招数,咱们要加紧小心。再有,便衣特务队还是要重点打击,把黑夜夺回到咱们手里。”

    “便衣队应该是伤了元气了。”小全思索着说道:“当然是指咱们活动的这片区域,趁敌人还未回过神儿,是不是应该加强夜间的活动,夺回夜里的主动权。”

    “据内线的情报,在小张庄据点的便衣队不过四五十人,经过这几次打击,他们已经伤亡过半,再难掀起风浪了。”赵振华很自信地说道:“夜里才是咱们展开活动的好时间,趁热打铁,我看现在是时候了。”

    “不如咱们来个三班倒,三个小队轮流出动,分成白天、黑夜、又是白天、又是黑夜这样的时间。”孟有田微笑着说道:“既不放松战斗,又让队员能得到休息,还能让敌人不得安生。关键还是地道,要加紧挖掘,咱们才可攻可守,让敌人奈何不得。”

    “我同意。”秦怜芳爽快地举起了手,说道:“老是让我的小队干些杂活,队员们已经有了很大的意见。这么轮换出击,最公平。”

    “这样,三个小队先进行一下重新编排,武器装备也重新分配一下,然后再开始行动。”赵振华善意地说道,如果论战斗经验,自然是他和小全的两个小队最为丰富,秦怜芳的这个小队要差一些。这样重新编排分配后,战斗力能够均衡起来。

    …………

第一百一十九章 宫本的阴谋

    第一一十九章宫本的yīn谋

    情报工作,永远是制胜的关键因素。尽管在便衣队里安插内线的企图没有成功,但在小张庄据点和黄村据点,以及好几个村子的伪政权里,游击队都有眼线。或是某个伪治安员,或是据点打杂的,或是某个据点的皇协军。而村子里的地下干部和暗民兵,则更是游击队的耳目。

    这便是和侵略者相比的优势,使游击队能够在敌占区活动,而敌人因为消息不灵,只能瞎打误撞,却很难扑到游击队的真正踪迹。

    当然,限于通讯条件,以及便衣队的活动和皇协军的盘查,眼线的情报往往是滞后的。也因为未能进入到便衣队的核心,获取的情报非常粗略有限,游击队对便衣队的打击便不是干净彻底,一劳永逸的。

    孟有田希望给便衣队以致命的打击,从而消除便衣队对游击队的威胁。所以,他更期待眼线能准确的情报。

    “情报的搜集和传递,还要加强。”孟有田伸手止住了秦怜芳的添汤,感谢地点了点头,说道和地下干部们商议一下,让本地的、我们的人多打入敌人内部,建全村与村之间,或者说是短距离间的情报传送。长途取送情报,遭遇到意外的情况会很多;而距离短的话,则不容易暴露。走个亲戚,串个门,这样的借口很多,走动也方便快速。”

    “我们对此没有经验。”小全有些无奈地摊了摊手,“通过区里也向县里敌工部请求过人员支援,便现在还没有落实。”

    孟有田能出建议,并不代表他就能实现这个要求。专业和业余的差别,他一些关于特工的知识,但并不太适宜现在的环境。

    “先从经常串村走户的行当里找些人,或者培养些这样的人。”孟有田苦笑了一下,说道咱们慢慢来吧,事情都别太心急了。”

    “孟大哥,你要多注意安全。”秦怜芳有些担忧地看了孟有田一眼,说道敌人连续遭到狙击,死的又都是些有名有姓的大坏蛋,他们肯定会产生怀疑,甚至可能猜想到是你来了。毕竟,你可是赫赫有名的神枪手。”

    “我哪有那么出名?”孟有田谦逊地笑着摇头,说道嗯,我会的,就换个地方,不在这附近了。”

    “今晚就走吧!”小全谨慎地说道我们弄了头毛驴驮运物资,来看你时顺道就牵了。”

    孟有田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战友们的关心和爱护。

    …………

    孟有田的狙击,游击队的连续行动,震动了敌人。便衣特务队的总指挥宫本在接到报告后,率领着几十名便衣特务急速赶来增援。

    秦怜芳说的没,宫本等人经过研究,并询问了残存的便衣特务和各据点的皇协军。特别是从三大件、斜疤眼、吴四歪等人被杀时的情况加以分析判断,认为游击队里面突然增加了一个很厉害的狙击手。而在宫本等人掌握的资料里,孟有田当然是榜上有名。

    尽管不能确定到底是不是孟有田所为,宫本还是向各个据点以及伪村政权发出了jǐng示通知,要他们注意一个腿脚不便的家伙,当然还有孟有田其他的体貌特征。

    除此之外,宫本制定了作战计划,并亲自指挥由各据点抽调兵力组成的“联合搜剿”队进行了连续几天的军事行动。在这些白天的军事搜剿的掩护下,宫本把重新编组的特务队悄悄放了出去,采取明撤暗伏、rì攻夜守的方式,希望能抓住游击队的踪迹,并予以打击。

    没有战胜的计策,也没有完全无风险的战斗。特别是在敌占区,敌众我寡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在敌人夹缝里穿插躲避,也是游击队不可避免的行动。当然,与敌人遭遇,也就不是出乎意料的事情。毕竟,谁也不是神仙,谁也不能预知敌人的位置,特别是隐秘行动的便衣队。

    深夜,四野似乎都在静静地安睡,风很轻,树叶在响,树影落在地上,越发显得黑。

    孟有田借着被片片乌云遮住的月光,认真地瞅下整个的地形,又猫腰朝西望望远处的大路。不为,他的心里有一丝隐隐的不安。

    敌人的搜剿行动迫使游击队化整为零,以小队形式进行活动。孟有田也就放弃了单独的狙击,跟随着秦怜芳这个小队行动。白天敌人已经搜剿过这里,晚上他们便又插了。离此不远的那个小荒庙,便是他们的宿营地点。里面有条二三米长的地道,可以作为紧急撤离的通路。

    二十多人的队伍分成几个梯队,翼翼地接近了荒庙。孟有田的步伐慢了下来,他虽然有些疲累,但这并不是他要落在后面的原因。

    “孟大哥,我扶着你。”张小满以为孟有田的腿脚在不断的跋涉后有些支撑不住了,作为专门照顾孟有田的队员,他尽职尽责地执行着小全等人的命令。

    “不用扶。”孟有田低声说道我觉得后面有人跟着咱们呢?你听到动静没有?”说着,孟有田回头向外瞅了瞅,又自失地摇了摇头。

    张小满愣了一下,说道没有啊,是不是太紧张了?晚上走路就是这样,总觉得有跟着。”

    孟有田微微皱了皱眉,说道可能是我疑心太重了。不过,无大,咱俩在前边的草窠里趴一会儿,确定没人再跟上队伍。”

    “嗯,好吧!”张小满向前紧走了几步,向另两个队员低声交代了几句。

    队伍沙沙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孟有田等人借着黑暗在草丛中隐蔽着,向后jǐng惕地观察着。

    了几分钟,却好似很漫长。离开大队伍的心情便是这样,很急切地想跟上去,那样才觉得心里有底。

    张小满看了旁边的孟有田一眼,张了张嘴,想说没情况,还是继续赶路吧!

    “有人。”孟有田短促地说了一句,手指向他们刚刚穿过的一片庄稼地。

    张小满等人心中一凛,瞪大眼睛仔细观瞧。

    月亮,刚从一片像旧棉絮似的灰云里钻出来。月光下,庄稼杆在不正常地晃动着,一个,二个,一大溜黑压压的人影钻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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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一十九章宫本的yīn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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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险战

    只是跟踪,便衣队的人数不多,与游击队这个小队相当。/如果排除其它因素,当然不用害怕。但在敌占区进行战斗,要快打快撤,不能耽误时间。而便衣队显然并没有实力,也没有打算要靠自己来解决游击小队。他们不知道跟了多长时间,但肯定有人回去报信儿,去招集大队人马了。

    孟有田意识到游击小队的处境很危险,如果被便衣队缠住,敌人的大队人马就会从四面八方包围上来。他的脑筋急转,向着身旁的张小满等人低声交代了几句,布置了临时的应变计划。

    秦怜芳带着队伍已经到了荒庙前,大家刚松了一口气,后面便跑来人报jǐng,并把孟有田的打算说了一遍。

    “何贵子,你带队伍马上转移,到第二个宿营地。”秦怜芳略一沉思,抬头对小队长何贵子命令道:“留下三杆长枪,我和孟大哥带人在小庙里阻击敌人,为你们争取时间。”

    “指导员,我来阻击,你带队转移。”何贵子哪能让一个女同志断后承担危险,上前抢着说道。

    “服从命令。”秦怜芳少有地严厉,眼睛瞪得溜圆,放缓语气又补充了一句,说道:“不用担心,我们阻击一下就从地道撤走。快,快走。”

    何贵子咬了咬嘴唇,一挥手,带着队伍越过小庙,急速奔向远方。

    秦怜芳等着孟有田赶了上来,两个人迈步走进了荒庙,把屋檐下的鸟雀惊起,扑啦扑啦争先恐后飞离开。孟有田微眯上眼睛,适应了一会儿再睁开,看到神座上一排坐了三个姿势不同的残破泥胎。借着从破碎屋顶漏下来的月光,只能看清中间泥胎的脸膛是白的,两侧站立的泥胎缺胳膊断腿,托印举刀地相互对视着。

    孟有田上了神桌,绕过当中的泥胎。接近了六角形的后窗户,架起了枪,紧盯着外面。

    不一会儿,张小满等人跑着赶来会合,抓起留下的长枪。纷纷推弹上膛。做好了战斗的准备。有的在庙门外隐身,有的在断壁后藏着,还有一个人和秦怜芳一起,把神桌下的地道口打开。

    孟有田通过后窗户。朝远处望着。星光下,敌人慢慢摸了上来,三个象鬼魂似的家伙打头,身穿便衣、头箍手巾,手里提着盒子枪。在他们身后。是三十来个同样身穿便衣,手拿武器的人。

    要在这里守一会儿,拖住这伙紧跟不舍的便衣特务。孟有田将枪瞄准了敌人,二百多米的距离,即便是在黑夜,shè击起来也没有多大的困难。

    “轰!”一声爆炸毫无征兆地响了起来,火光迸现,三个打头的特务被气浪和弹片击倒在地。

    哼,张小满发出了一声冷哼。这是他设置的绊发手榴弹,在黑夜里让敌人难以发现,一下子中招了。

    “啪勾!”孟有田的枪响了,一个便衣特务倒了下去。

    遭到袭击的便衣队知道被发现了,在头目的指挥下。唔呀唔呀地喊叫着分散开来,仨一团,两一伙,一边shè击。一边蹿跳着向荒庙围了上来。

    枪声激烈起来,便衣队也带着些长枪。还有一挺歪把子。他们也没有过分逼近,在一百多米外便各找位置向荒庙shè击。目的很明显,他们要拖住游击队,等待大部队的到来。

    子弹啾啾乱叫,打在墙上腾起一团团土尘,残破的屋顶不时掉下碎瓦烂木。孟有田等人则依托残墙断壁还击着,把仇恨的子弹shè向敌人。

    “啪勾!”孟有田在一个墙洞里shè出一枪,叫得正欢的机关枪戛然而停,停顿了一会儿之后,又疯狂地响了起来。

    孟有田吐了吐嘴里的灰土,又从另一处裂缝里伸出了枪口,枪声响过,敌人的机关枪再次哑巴了。

    “拿活的!”

    “不能叫他们出去!”

    “你们跑不了啦!”

    “缴枪,卖命为什么?”

    “缴枪投过来,皇军大大有赏,城里的娘们儿随便睡。.”

    …………

    便衣特务队已经倒了下七八个人,机枪shè手更是报销了两个。在与孟有田等人的对shè中,他们虽然人多,打得也热闹,但在实际效果上却处于下风。眼见把小荒庙已经虚围了起来,特务们好象闻到蜜味的绿豆蝇,想飞来尝尝又怕被蜜沾住脚。枪声疏落下来,特务们在周围助威壮胆似地嚎叫着。

    孟有田等人的shè击频率也降了下来,在黑夜里,虽然偶有月星之光,但还没人具有孟有田那样的好视力,也没有那样好的枪法对付不时露出头的敌人。

    “啪勾!”随着枪响,一个特务第二次从原来的位置露头的时候被子弹掀掉了天灵盖,就象是自己主动向子弹上碰的一样。

    孟有田冷冷一笑,推弹上膛,再次在敌人的喧嚣声中寻找着目标。

    “啪勾!”又是一声枪响,一个大汉在草丛中艰难地站直了身子,大睁着眼睛扑倒在地。

    在这样的距离,孟有田几乎可以打碎一颗鸡蛋,再加上他的超常眼力,完全成了他一个人的shè击表演。

    别在一个地方连露两次头;别在一个地方连续shè击;别乱用驳壳枪,那有火光,会暴露目标。孟有田在荒庙内不断地移动,或从墙洞,或从裂缝,或从窗户,向包围荒庙的特务们shè去jīng准的子弹,直到又打光了一个弹夹。

    秦怜芳或许是第一次看见孟有田用他那如神的枪法狙击敌人,猫眼忽闪忽闪地眨着,目光紧跟着孟有田的身影,心中既是羡慕,又钦佩。

    便衣特务们害怕起来,把身体藏得严严实实,头也伏得很低,嚣张的嚎叫也渐渐停息了下来。

    “是姓孟的朋友?”突然有一个声音叫了起来。

    孟有田愣了一下,随即不声不响地往枪里压着弹夹。停顿了半晌,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

    “孟朋友,你看看周围的阵势。想出去是不可能的,缴枪投过来!”

    “皇军喜爱你这样的英雄,过来有一万块钱的赏。”

    “让你当大队长!给你娶好多的媳妇儿,保定的?天津的?你看到哪个村的都行,只要你开口。”

    ……………

    孟有田听得这金钱加美女的劝诱。有些好笑,一转头,正看见在一缕星光下,秦怜芳亮晶晶的眼睛在盯着自己。

    “嘿嘿,这家伙喊得挺来劲儿呢!”张小满掩在泥像后啐了一口。“把俺孟大哥看成啥人了。又是升官,又是发财,又是女人的,俺孟大哥才不稀罕呢!让俺骂他几句?”

    孟有田赶忙摇头。说道:“别答理他们。他们也拿不准是不是我,瞎咋唬去!”说着,他通过墙缝向外继续窥视。

    “敌人的大部队好象来了。”一个队员趴在庙门的墙后,突然用微弱的声音提醒道。

    嗯,孟有田应了一声。他也看见了远处火把电筒的光亮,听见了人马的喧闹。四周炮楼、据点的敌人,或接到命令,或听到枪声,都先后跑出,往这里来集中。有穿军服的,有穿便衣的,有骑马的,有骑自行车的。有步行的。手枪、步枪、机关枪,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

    宫本亲自指挥着部队赶了过来,听说把游击队给困在荒庙里了,乐得小胡子噘了多高,命令人喊话。他要抓活的。

    “太君,您离远点,小心黑枪。”一个特务头目赶忙上前溜须舔腚。

    “黑枪?”宫本愣了一下,心中又是一喜。猜测道:“敌人的神枪手在里面?”

    “是啊,这家伙的枪法又黑又狠。一枪一个,咱们的人死伤惨重啊!”特务头目哭丧着脸叫苦不喋,象条癞皮狗似的想得到主人的奖赏。

    宫本已经没有耐心听他的啰嗦,摆了摆手,刚想下达新的命令。荒庙里又响起了清脆的枪声,接着,前面的队伍一阵sāo乱,有人喊着:“太君被打死了,永山太君被打死了。”

    好多的人哪,孟有田示意张小满等人下地道。他寻找着敌人援兵中的有价值目标,左一枪右一枪,shè出死亡的子弹。

    几个军官相继毙命,使荒庙周围的几股敌人陷了一阵小小的混乱。

    宫本眯起了眼睛,打消了生擒活捉的念头。敌人如此顽固,如此凶狠,存着侥幸心理只能带来更大的伤亡,他凝眉瞪目吼了一声:“吹号!”

    随着凄厉的号音,四周的步枪、机关枪骤然响了起来。密集的子弹,都朝荒庙里飞去。中间,还不断地响起掷弹筒的爆炸声。

    见敌人的火被惹上来,孟有田在地上滚了两下,来到神桌下面,先把枪往地道里一伸,被里面的人接过后,他翻身钻了进去,举起手,将盖子盖好。

    “快走,孟大哥。”秦怜芳的声音在身旁响起,一只手电被按亮,她出于对孟有田的关心爱护,特意留在最后。

    孟有田点了点头,拿过自己的大枪,跟着秦怜芳向前爬去。一死一伤,这场规模不大的战斗还是付出了代价。但是五个人,阻击了几十名便衣特务,牵制了大批的敌人,不仅给敌人造成了相当的伤亡,还使游击小队脱离了险境。

    头顶不断传来沉闷的爆炸声,震得大地颤抖,头顶的泥土簌簌地直往下掉。爬过这一段横洞,就宽敞了,前进的速度就能加快了。秦怜芳刚想说句话告诉身后的孟有田,便听到一声剧烈的震响,身后地道的顶土和壁土崩流,埋住了她的两条腿。

    秦怜芳奋力挣扎出来,捡起掉落的手电向身后一照,孟有田被一堆土砸住了,只露出一截枪管。

    “孟大哥,孟大哥……”秦怜芳失声叫着,疯了似的扑上去,拚命用两手刨土。指甲裂了,血流出来了,她却感觉不到疼痛,眼泪一下子涌了上来,视线在手电筒的光亮下模糊起来。

    衣服,头发,秦怜芳越发加快了速度,把孟有田的头先刨了出来,侧过来,让鼻孔和嘴能扫触到空气。然后把孟有田身上的土向两边扒,洞太窄了,有些施展不开,但把孟有田砸倒的就是头顶这一块大土。身上的并不多。

    呼哧呼哧喘着气,秦怜芳半蹲着,咬紧了牙,抓着孟有田的后衣领,使出吃nǎi的力气慢慢拖动了孟有田。一点一点地向后退。终于把孟有田拉出了横洞,来到了地方稍稍宽敞的地方。

    孟有田紧闭着双眼,满头满脸都是土,呼吸极微弱。几乎感觉不到。

    秦怜芳太过紧张和在意了,她试不到孟有田的呼吸,脉搏也似有似无。她是学过医护的,赶忙给孟有田做着急救。

    ……………

    疯狂的shè击和轰炸之后,小荒庙几乎成了一堆瓦砾废墟。硝烟弥漫,尘灰飞扬,好半天才慢慢散去。

    敌人端起刺刀,猫着腰,“呀呀呀”地嚎叫着冲了上去,冲进了瓦砾废墟之中。搜索良久,却没有发现敌人的尸体。宫本昂头阔步地跟了进去,在手电筒和火把的照耀下,又审查了一遍。依然是一无所有。

    “嗯!他们地遁了?!”一个特务自言自语地嘀咕道。

    宫本拧眉望着天上的残月,心中充满了疑惑和茫然。但地遁这个词猛然间提醒了他,他猛地一跺脚,吼叫道:“来人,给我挖。敌人藏到了地洞里,挖地三尺也要找到他们。”

    ……………

    孟有田突然哼了一声,手指动了动,呼吸粗重起来。秦怜芳忙从他的脸上抬起身子。抹了下嘴,喜出望外地看着孟有田。活了。活了,虽然孟有田还在昏迷中,但脉搏跳得有力起来,呼吸也基本正常。

    不远处叮叮咚咚地又敲又砸,秦怜芳意识到敌人正在乱挖地道口,时间很紧,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现在必须赶紧撤离了。她弯腰背起孟有田,地道还不够高,她没法站直身子,只能半拖着孟有田,跪着用膝盖当腿,向前爬行。

    张小满和一个伤员已经来到了出口,那是一条深沟,沟两旁杂草密布,很好地掩护了洞口的存在。等了半天,也不见秦怜芳和孟有田过来,他心急难耐,顺着地道又钻了回去,与秦怜芳碰了个对头。

    “咋啦?孟大哥咋啦?”张小满见秦怜芳正半背着孟有田向前爬行,孟有田的脑袋耷拉在她的肩头上,心中一翻个,焦急地问道。

    “他受了伤,赶紧走,敌人在刨地道。”秦怜芳脸上被汗水冲得灰一道,泥一道,头发也散乱着,嘴里催促道。

    地道狭窄,两个人根本抹不开身,张小满转身趴在了地上,说道:“指导员,你从俺身上爬过去,俺来背孟大哥,咱们赶紧撤。”

    秦怜芳犹豫了一下,轻轻把孟有田放下,从张小满后背上爬了过去,猫着腰向前行进。张小满把孟有田背上,也用膝盖挪步,但比秦怜芳要快了许多。

    三个人到了出口,与伤员会合。与孟有田相比,这个伤员的伤要更重一些,右腰被子弹击中,躺在cháo湿的地上,额头直冒豆粒大的汗珠。

    张小满放下孟有田,瞅了瞅躺在地上的伤员,有些犯愁。这个伤员身体壮实,比孟有田还要沉上不少,他背一个没问题,这两个可就难办了。

    秦怜芳也知道现在情况紧急,敌人说不准什么时候挖开地道就顺着追上来了,时间是一点也耽搁不得。她一指孟有田,说道:“我来背孟大哥,小何就由你来背。”

    张小满点了点头,掏出两颗手榴弹,把弦拉出,绑在了出口的草丛里。这下子敌人就是顺着地道追上来,手榴弹一炸,洞口也得埋个半死。

    秦怜芳已经背起了孟有田,出了洞口,顺着斜坡走了一段,下到沟底,向东面走去。张小满背着姓何的伤员在后面跟了上来,一会儿就超过了秦怜芳。他随手摘下孟有田身上的大枪,扛在自己身上,一手提着架盒子,在前面开路,叮嘱秦怜芳和他拉开点距离。

    孟有田还是昏迷不醒,但似乎没有生命危险,他的呼吸喷在秦怜芳的脖子耳际,暖暖的;他的些许头发蹭拂着秦怜芳的脸庞,痒痒的;这些,都让秦怜芳稍微能放下心来。平时的疏离或许能隔开屏蔽自己的感情,但在面临失去孟有田的时候,秦怜芳的真情才流露无遗。在地道里,当看到孟有田被土埋住的时候,她的不顾一切,她涌出的眼泪,她的焦急心痛,都是长期压抑感情的释放。

    现在,孟有田就在她的背上,近得能触到他的体温,感到他的呼吸和心跳,闻到他身上的汗味。她喜欢这样,这种亲近不违反她的原则,隐藏在战友之情中,却又能慰籍她的心灵。就象孟有田中毒后她尽心尽力地照顾,那是出于同样的心理。

    孟有田的手耷拉着,时不时地触碰到秦怜芳的胸脯,未婚少女的敏感让秦怜芳有种异样的感觉。羞怯、惬意……她的心脏跳得有力,能感觉到撞击胸膛的力量,她的汗珠从额头沁出、汇聚,又滴落下来。

    月光时隐时现,一前一后两对重叠的身影在山野间行进,似乎有着模糊的sè彩,象一幅油画,隐藏了它的细致之处,保守着各人的秘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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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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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小民介绍:
烈日下,一个孩子来到退潮后的海边,他一条一条地捡起沙滩上的濒死小鱼,把它们重新放进大海。有人对孩子说:“沙滩上那么多的小鱼,你捡得过来吗?一条小鱼而已,有谁会在乎呢?”孩子一边不停地往海里扔鱼,一边说:“你看,这一条在乎,这一条也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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