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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望平安     唐朝好医生txt下载     唐朝好医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零八章 她长得象媚娘?

    狄仁杰猛地停下脚步,回头看向武媚娘,武小妹也只好停下来,问道:“狄郎,你怎么啦?”

    狄仁杰挠挠后脑勺儿,道:“我,我看着她象个熟人,越看越觉得象!”

    武小妹好奇地问道:“象谁,奴家认得吗?哦,奴家应该不认得的。”她和狄仁杰在来庆州之前,没什么接触,两个人生活的圈子不同,互相之间没什么熟人是共同的,要说一定有,那也就是王平安一家人了,再就没别人了。

    狄仁杰仔细看了眼武媚娘,心想:“不会的,只是相貌上有一点相似,严格来讲相貌气质都不象,只是眼神有点儿象……对,就是眼神有点儿象,别的就都不象了,一个是宫中曾经的嫔妃,一个是山野村姑,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呀!我怎么能有这种想法呢,把武姐姐想象成一个村姑,还是个傻傻的村姑,简直就是对武姐姐的亵渎!”

    要放在现代,拿着武媚娘的照片,对比着现在杨春花的脸,仔细比较一下,不会比较不出来的,再高的化妆术也不成。可唐朝人莫说照片,连有画像的人都是少数,他和武媚娘才见过几次,才说过几句话,又认为武媚娘死了,只能凭着记忆来认人。

    然而,记忆这种东西,是有主观性的,要是认为她象,那就越看越象,要是认为不象,那就越看越不象!

    狄仁杰摇了摇头,道:“要说认识,你自然认识,我说的就是你姐姐媚娘啊,只不过……其实是不象的!”

    武小妹啊了一声,回头看向武媚娘,见武媚娘还在低着头数钱,她赶紧凑近几步,问道:“这位大婶,你贵姓啊?”

    武媚娘抬起头,很有村姑水平地答道:“我贵姓杨,叫杨春花。”说完,把钱揣入了怀中,还拍了拍。

    武小妹看着她,感觉很是失望,记忆中的二姐,青春貌美,这才被选进宫去,做了嫔妃,深得皇上宠爱,虽然后面的事……可二姐绝不会长成这个样子的,绝对不会!

    武小妹回过头来,问道:“狄郎,你怎么说她象奴家的二姐啊,她哪里象?”

    狄仁杰嘿嘿干笑两声,道:“我开个玩笑的,她哪里也不象!”可刚说完这句,他又觉得,这个村姑有点象。象与不象之间,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平常判断事情从没有这样过!

    他揉揉太阳穴,可能这些日子赶路累了,觉睡得少的原因吧,都犯糊涂了!

    武小妹松了口气,笑道:“是啊,奴家也觉得,她一定不会象二姐的。”压低声音,又道:“她都多大岁数了,怎么可能象二姐。狄郎,你眼花了!”

    “眼花了,眼花了……”狄仁杰摇头笑道。

    他俩正要出去,杨老太太却在门口向里面张望,她左等武小妹不回来,右等也不回来,心里有些着急。她知道武小妹是被狄仁杰叫出去的,可正因为这样,她才担心。还没成亲呢,就跟着男人往外面跑,不得被人小瞧啊,认为自己女儿少了家教,不够矜持,现在两人浓情蜜意的,可以后成了亲,相处长了,牙还有咬着舌头的时候呢,万一情意淡了下去,吵嘴之时,这可都是由头,一句你婚前不检点,就够自己女儿哭上几天的,她自然要寻来,阻止这种事情的发生。当娘的是过来人,想的自然比女儿周全!

    武小妹见了杨老太太,连忙快步上去,挽住母亲的手臂,道:“娘,你怎么来这里了?”

    杨老太太嗔怪道:“还不是担心你,天都黑了这半天了,还不回去。野丫头,也不怕人笑话!”

    武小妹脸腾地就红了,偷偷瞄了狄仁杰一眼,心想:“可不能让娘往狄郎身上想,赶紧岔开话题!”她看到武媚娘了。

    武小妹笑着说道:“我们是来看舅父大人治病的,本该早就回去了,可狄郎却看到了一个有趣的人。娘你看那个人,她长得象谁?”说着,她指向武媚娘。

    武媚娘此时也看向杨老太太。母女四目相对,武媚娘心中激动,暗道:“娘,这些年你可辛苦了,竟然苍老了许多,头发都白了一片了。”

    她使尽全身力气,没有扑上来相认,强压住心中激动,脸上表情不露出半点来,只是象看个陌生人似的,看着杨老太太。但她此时心里犹如烧开了的水一样,不停翻滚着,表情是没有露出什么,但目光中却难免露出欣喜的神色!

    杨老太太看向武媚娘,四目相交,心头突然象被大锤重击到一般,她身子晃了晃,竟然有些站立不稳!

    武小妹急忙扶住她,叫道:“娘,你怎么啦,你头晕吗?”

    杨老太太抚住胸口,喘了两口气,道:“累着了,头有点晕!”她向武媚娘慢慢走了过来,问道:“这位……这位大嫂,你贵姓啊,怎么称呼?”

    问得又快又急,她感到眼前这个女子和自己似乎有些牵连,非常象自己的二女儿。可她和二女儿分离已然十余年,幼时的模样是记得的,但现在的模样却是想象不出,这个女子颇有神似,咋这么象自己死去的二女儿啊!

    武媚娘泪水差点流出来,可她终究是心志坚强之人,仍旧不露破绽,道:“老太太,你好啊,你咋也问我贵姓呢,我贵姓杨,叫杨春花,你叫我春花就行了!”大大咧咧地给杨老太太蹲了蹲,算做行礼。

    这些事情说得长,可全部发生,也不过是片刻的功夫。后院里呼啦啦走出一群人,王平安出来了。

    一出后院,王平安就看到武媚娘出来了,心中咯噔一下,倒不是因为武家娘俩也在这里,而是他看到武媚娘,心想:“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胖了一圈不说,还穿得破破烂烂的,简直就是一个叫化婆子,和以前的武才人,真是没什么相似之处了。要不是我知道她是谁,真是在路上面对面的遇见,都不敢认的!”

    王有财和杨氏也都出来了,他们自然也第一时间就看到了武媚娘。王有财心想:“这个就是武媚娘?这个真的是……太子殿下的眼神儿……唉,要不然人家咋是太子呢,眼光就是与众不同啊!”

    杨氏则心想:“天爷呐,这还不到一个月呢,咋就成这样了!要按辈份来说,我可是她外祖母呢,现在看起来,我是她姐姐了!”

    他们一出来,杨老太太的注意力被转移,虽然对武媚娘有亲近之意,但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去认亲的,说这个村姑长得象自己的二女儿,可她二女儿已经死了啊,尸体都被火化了,还是王平安亲手办的,哪可能有假?

    可戏码是早就安排好的,王平安就算硬起头皮,也得说一说这个村姑长得象武媚娘,要不然还怎么认亲,怎么照计划进行啊!

    他大声道:“咦,这个女子……长得很象媚娘啊,真的很象啊!”

    武小妹和杨老太太一起愣住,武小妹心想:“怎地舅父大人也说这个村姑长得象我二姐?我二姐哪可能这么丑,怎么可能长成这个模样!”

    杨老太太则心想:“怪不得我瞧着她亲近,原来当真长得象媚娘!哎呀,可不行,媚娘已经故世了,我已然没了一个女儿,可不能再让小女儿受苦了,不能说这个村姑长得象媚娘!”

    做母亲的总是要为自己的孩子着想的,不管是古代人还是现代人,就算陌生人再有亲近之意,但也觉不会为了陌生人去影响了自己的孩子的。

    要是说这个村姑长得象二女儿,那不就等于说自己的小女儿以后老了,也得长成这个模样么,未来的小女婿可就在跟前呢,要是看着这个村姑恶心,不得联想起娇娘以后没准也得长成这样么?这哪儿行啊,不能为了一个陌生女子,影响了现在的小女儿啊!

    杨老太太就和天下所有的母亲一样,全心全意地为自己的孩子着想。王平安说完了话,她只稍稍怔了一怔,便道:“大兄弟,这回你可看走眼了,她怎么可能象媚娘呢,半点都不象啊!”

    咝地,王氏一家尽数抽气,连欧阳兄弟都忍不住了,也都抽了一肚皮的凉气!

    他们精心地安排,事前把各种细节都想到了,逐一做出破解之法,当真是把这场偶遇的各个环节都想到了,功夫下到十足!可万没想到,重要环节里面,最重要的一环,那就是让武家娘俩见到武媚娘之后,要表现出的惊讶,要表现出这个女子怎么和媚娘这般象啊,这个环节没出现!

    这个环节要是不出现,那下面的环节就都得断了呀!

    王平安大声道:“怎么不象媚娘呢,你看她的眼睛,这眉毛,这嘴唇,还有这身材,和媚娘……简直一模一样啊!”

    杨老太太却还是摇头,道:“不象的,一点都不象的。我自己的女儿,我自己还能不记得模样,她和媚娘长得一点不象的,再说岁数上也差很多啊!”

    武小妹也道:“她,她哪点儿长得象二姐啊?”转过头,看向狄仁杰,道:“狄郎,你见过我二姐的,她长得象吗?”

    狄仁杰看向王平安,他是无可无不可的,一个村姑而已,长得象武媚娘能如何,不象又能如何,反正武媚娘都已经去世了……也对,留个念想呗,大哥说象是想安慰杨老太太吧,免得她思女过甚,伤了身体!

    他点头道:“象,眼神有点儿象,别的……反正是挺象!”

第六百零九章 非得认了这个亲不可

    杨老太太却仍旧摇头,道:“不象,完全没有相似之处!”

    武小妹也凭着记忆回忆了一下,感觉自己的二姐和眼前这个女子真的是不象,她也跟着母亲摇头,道:“是啊,瞧着根本不象二姐呀!”

    王有财和杨氏都傻了,他俩互视一眼,心想:“好歹他们说有点象,那下面好再做戏啊!这说一点都不象,我们可怎么个做戏法呢!”

    杨氏急道:“象,怎么不象呢,你看看她的眉眼,看看她的……”忽然感到胳膊一痛,竟是王有财掐了她一下,她猛地回过神来,自己没有“见过”武媚娘啊,怎么能说她象呢,这不露馅儿了嘛!

    杨老太太果然奇道:“夫人,您见过媚娘?”

    杨氏忙道:“没……见过。可平安说她象,那她就一定象,不象也象。你们都多少年没见过媚娘了,而平安又是多久没见过她了,你们能认错人,他怎么可能会认错?”

    她的话乍听起来没什么问题,可乍一下之后,立时就连她自己都感到说得有问题了。

    杨老太太更加奇怪了,道:“认错人?她是谁啊,我们怎么可能认错,根本也没想认她呀?”

    正说着话,那个吴医生从里边跑出来了,嗖嗖地跑了出去。虽然他只跑了这么一下子,但众人的注意力立即分散了。

    武媚娘装出一副傻里傻气的表情,问道:“老爷夫人们,你们说我长得象谁啊!”她说话的语调和长安时的大不一样,是带有蜀音的,她在蜀地出生,倒是不用特意装,一张嘴就能带出蜀地口音来,但却和原汁原味的不同,分不清她是蜀地哪里人。

    王平安背起手,围着她转了半个圈子,忽道:“可能真的是我看错了吧,她和媚娘只是眼神有点象,别的都不象。不过好象是……好象特别眼熟啊。娘,你看她象谁?”

    杨氏心想:“既然人家当娘的和当妹妹的都说不象,那我们也别说了,反正只要给她个新身份,至于以后的事,让她自己想办法去吧,这事要怪也只能怪她老娘和小妹,可怪不得我们!”

    她看了眼王有财,王有财皱着眉头,也看向她。王有财道:“夫人,我感觉她长得有点象你家的一个亲戚,不过那都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你家有个远房亲戚跑到咱家来混吃混喝,后来又不知跑到哪里去的那个,你想没想起来?”

    杨氏假装恍然大悟,道:“哎呀,老头子,你要不提我还真想不起来,你这一提,我就想起来了。可不是嘛,她挺象那个亲戚的,要是她姓杨,没准还真和咱家有点关系呢!”

    武家娘俩一听,都松了口气,这种看起来傻乎乎的亲戚,她们可不想认,虽然也感到有些亲近之感,但现在她们还寄人篱下呢,哪顾得了别人!

    杨老太太陪着笑脸,道:“怪不得夫人你说看她眼熟呢,原来和你家有远亲。刚才我问过了,她的确姓杨!”

    武小妹依偎在杨老太太的身边,心想:“是啊,你们看着她感觉挺眼熟的,那是因为她是你家的亲戚,可不是我家的!”

    倒不是杨老太太和武小妹天性薄凉,不肯认武媚娘,只是因为她们认不出这就是武媚娘,同时她们本身现在就处于尴尬地位,衣食住行都要靠别人的周济,而且就算以后有狄仁杰可以依靠,但狄仁杰也是要依靠别人的,这种特殊情况下,也是有心无力,没法去同情“杨春花”!

    杨氏装出大吃一惊的样子,叫道:“什么,她姓杨?她真的姓杨?”

    王有财也惊讶地道:“你姓杨?你知道我们是谁,所以说的自己姓杨?”

    王平安脸上更是露出不悦的神色,道:“怎么刚说到姓杨的会是我家亲戚,她就真的姓杨了?”

    欧阳兄弟们也七嘴八舌地道:“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多姓杨的?”

    “这个真的姓杨?”

    “不会吧,她一定是知道主人是谁了,所以才故意说自己姓杨的!”

    欧阳利大声地做了句总结,他道:“咱们这么多的人马,今晚来到这里,想必这个妇人刚才打听了,所以这才自称姓杨的,想要冒认官亲!”

    杨老太太和武小妹大感尴尬,她们之所以能在王家混吃混喝,不也是就因为杨老太太姓杨么,这才和杨氏扯上的关系,要不然谁认识她们是谁啊!

    狄仁杰看武家娘俩表情不自然,赶紧承担起做准女婿的义务,他道:“大哥,武夫人为人忠厚,但不见得人人都象她如此。怕这个妇人故意说自己姓杨,欺骗武夫人。其实她姓什么是很好证实的,找那房东一问,不就得了么,她又不是今天才到这里,总不能提前就撒谎吧!”

    王平安点头道:“不错,问那个房东就行了。她总不至于提前打听到我家亲戚该姓什么,更不知我们会在此投宿,更加料不到那房东今晚生病,我会来给房东治病。”

    众人一起点头,都说她是不可能提前知道的,所以只要一问房东就行了!

    武媚娘忽然傻乎乎地道:“你们在说啥呢?是在说我么?”

    武小妹看向她,心想:“果然是个傻姑,别人当着她的面,说她想冒认官亲,结果她自己竟然都不知道!”

    欧阳利大步进了后院,叫道:“姓黄的,过来,本将军有话问你!”

    败家子啊了声,他刚刚洗干净脸,正在思考自己的问题呢,流鼻血流了一身都是,可他就这么一身象样的衣服,今晚洗了明天干不了,还怎么出门呀,正愁着呢。真是有啥别有病,没啥别没钱!

    忽听欧阳利听他,他赶紧从屋里出来,点头啥腰地道:“欧阳军爷,您老有什么吩咐?”

    欧阳利一摆手,道:“跟本将军出来!”带着败家子来到前院,他一指武媚娘,问道:“她叫什么名字?”

    败家子看向武媚娘,竟然张口结舌地,答不出欧阳利的问题来。在当初欧阳霸来租房子时,曾一而再,再而三地说,他老婆曾是长安名门,后来迁到蜀地居住的,曾是大房人家的女子,所以不会欠败家子房钱的。

    就是因为败家子不管“杨春花”是不是大户人家的女子,却坚持要欧阳霸先付房钱,所以欧阳霸才痛揍了他一顿,然后跑了的。

    可话说得那般多,那般清楚,败家子却仍旧没有记住,他一天到晚就知道喝酒,喝多了耍酒疯,他上哪儿能记住“杨春花”,到底姓啥的啊!

    欧阳利大怒,怪不得这家伙成了败家子,就这脑袋,他不败家谁还能败家啊,老八当初冲他吼了多少次了,他竟然还答不出来!

    败家子不行,可他家里有行的。那个小丫头跑了出来,她见欧阳利叫出了父亲,便一直留心这边的动静,见父亲答不出来,她就赶紧跑出来,想要在贵人面前,一展自己的才华。

    这个小姑娘,也属于那种懂得利用机会的人,和武媚娘类型相似!

    小丫头直接跑到王平安的跟前,她知道这人才是说了最算的那个大老爷,别人不行,都是看他眼色的随从。她道:“大老爷,你是问她姓什么吗?她姓杨,叫杨春花!”为了巴结王平安,她竟然改了称呼,不叫少爷,叫大老爷了。

    王平安哦了声,看向父母,王有财一脸的不可思义,道:“竟然当真姓杨!”

    杨氏则道:“天底下竟然真的有这般巧的事情。那你是哪里的人啊?”她问武媚娘。

    武媚娘尚未答话,小丫头又说话了,她快嘴快舌地道:“杨春花的男人姓梅,他为了不给房钱,曾说过杨春花的家世,曾经是很有钱的人家,长安的人吧,后来去的西南,他说话满嘴啥子啥子的,不知是哪儿的人!”

    武媚娘看了眼小丫头,心想:“这小姑娘不错,伶牙俐齿的。她怎地如此帮我的忙,我没有好处给过她啊!”

    王平安道:“到底怎么回事,你且说得仔细些,让我们听听!”

    败家子见王平安竟然对自己的小女儿有几分好颜色,心中欢喜,要是讨了这大老爷的欢心,他会不会赏下几个酒钱啊?他道:“小丫,爹记性不好,你把杨春花的事,说给大老爷听听!”

    小丫头便把“梅恶汉”曾经喊过好几遍的话都说了出来,就如欧阳利告诉王平安的话,一模一样,她竟然还没学会添油加醋!

    众人听了,都点了点头,原来这个傻姑一样的村妇身世如此可怜!

    杨氏听了,忽道:“那这么说来,你真的有可能是我杨氏的远房亲戚啊?好,不管算不算,好歹见着面了就算是缘分。儿啊,给她点钱,让她找个地方,把孩子生下来吧,可怜见的,我们杨家人竟然受这么多的苦,让老身看着都心疼!”

    王平安嗯了声,摆手道:“给这位姓杨的春花大嫂一些金瓜子,让她好生将孩子生下来,扶养成人。一嫁听父母,可惜没嫁对男人,他抛妻弃子,是他混蛋,你过两天去庆州,本官命人判还你自由身。二嫁由自己,你再找个好男人吧,就这么办了。爹,娘,咱们回去睡觉吧!”

    王有财和杨氏一起点头,就要往院外走。

    就在这时,那个吴医生跑回来了,手里捧着两贯铜钱,见院子里站满了人,而败家子也在,他自不好当众讨要药方,只好站到一边,等着王平安他们出去。

    武媚娘一直听着,她没有插嘴,一直装出副傻乎乎的样子,就象听别人的事似的,在一旁听着。可这时她见王平安一家人要走,她连忙挡住了去路,跪倒在杨氏的跟前,叫道:“老夫人,您也姓杨啊,咱们五百年前是一家,说不定不用五百年前,五十年前就是一家呢!”

    杨氏嗯嗯两声,很不耐烦地摆手道:“不要攀亲戚,老身最不耐烦听这个。快点给她些钱,让她回屋养着去,怀着孩子呢,乱跑什么呀!”

    武媚娘却又叫道:“老夫人,看在同宗的份上,您就收留了我吧,我给你当牛做马,洗衣服做饭,我什么都会的!”

    杨老太太和武小妹听着,互视一眼,这话以前她们也对王平安说过,当时得知武媚娘去世,怕王平安赶她们走,所以也这般哀求过的。感同身受,对现在这个杨春花,很是有几分同情。

    武小妹看向狄仁杰,狄仁杰忙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心想:“如果大哥不肯收留,那我收留就是了,就当养个使唤婆子呗,又花不了几个钱!”

    旁边看热闹的小丫头则心想:“光凭着一个姓氏,就想进大老爷家享福,天底下哪有这种便宜事!”

    吴医生手捧着铜钱,心中却想:“同宗?这位老夫人姓什么,可是姓吴?要是姓吴就好了,不也是我家的同宗了嘛,说不定能从中混点好处!”

    欧阳利却笑道:“我们家可不缺少牛马,更不缺人洗衣服做饭,你还是早早地回屋躺着去吧!”说着,他取出一小袋子金瓜子,扔到了地上,算是赏给“杨春花”的。

    武媚娘一手抓住杨氏的裙子,一手扶地,放声大哭起来,她本来心中就有着无限的委屈,这一哭倒不是作伪!

    杨氏看着她的样子,摇头道:“怎么哭得这般难听,可别嚎了,大半夜的!”

    狄仁杰嘴唇动了动,就想着上前扶起杨春花,收留了她,算是给武家娘俩找个使唤婆子。

    小丫头心想:“嚎也没用,人家不会收你的!”

    吴医生心想:“嚎也没用,人家不会收你的!”

    出乎意料地,杨氏却道:“好吧,好吧,就收了你吧!你可别嚎叫了,真丢我们老杨家的脸!”

    狄仁杰刚刚伸出的手顿时缩回,既然王夫人收了,那他就不用多事了。转头看向武小妹,冲她一笑,武小妹也很欢喜,她一直觉得这个杨春花,和自己有种亲近的感觉。

    小丫头一愣,这么嚎叫法儿,还真有用啊!

    吴医生也是一愣,当真靠嚎叫就能有用?这老夫人原来是姓杨!他反应可比小丫头快多了,立时给杨氏跪下,大声道:“老夫人,小老儿的婆娘也姓杨!”

    小丫头被提醒了,她也给杨氏跪下了,叫道:“其实,我的外祖母也姓杨!”

    败家子在旁一愣,心想:“我老丈母娘是姓杨吗?哎呀,年头太久了,都不记得了!”

第六百一十章 武媚娘有了贴身丫环

    杨氏一愣,道:“这么多姓杨的?我杨氏并非是大姓啊!”

    吴医生和小丫头一起叫道:“是大姓,杨氏可是前朝的国姓,当然算是大姓了!”

    败家子的老婆站在后院的门口,她很诚实,而且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儿,说道:“小丫,你外祖母……不就是娘的娘吗,她也不姓杨啊!”

    小丫头一咧嘴,心想:“娘呐,你太实诚了。看咱家都穷成啥样了,现在好不容易有棵大树能让咱家抱抱,你不抱,等着别人抱吗?我要是能给大户人家当丫环,咱家岂不是也能得到些照顾,你和姐姐也不用天天吃糠咽菜了!”

    败家子轻轻地摸了摸鼻子,说道:“你这婆娘,不给我好生煎药,跑出来干什么?”他别的本事啥也没有,但一听说能和贵人拉上关系,他脑筋立时就灵活起来,和贵人拉上关系,就代表着他能有点钱喝酒啦,他喝酒的本事,可是很有两下子的,至少在这个镇上,排名第一。

    小丫头道:“娘,你就不用掩饰身份了,前朝都亡了那么久了,就说自己先人姓杨也没什么了!”她又冲杨氏道:“老夫人,我娘的祖上真的姓杨,只是改朝换代时,怕被人迫害,所以改姓了黄,和我爹一个姓!”

    王平安一乐,嘿,这小丫片子行啊,看来是平常听房客们侃大山,听了不少的趣闻,这时候竟然用上来了。她小小年纪懂什么叫迫害?就算是本朝李氏,容不下前朝杨氏,也仅限于前朝的皇室,哪可能牵连到普通百姓,真是听风就是雨,胡乱歪解!

    武媚娘瞥了眼小丫头,心想:“我孤身一人进入王家,可能还要另找住处,一个人太不方便,而这个小丫头聪明伶俐,且完全不知我的身份,如能让她伺候我,倒也方便。”

    她冲杨氏道:“老夫人,看她的样子也很可怜,您也收下她吧,您家大业大,不再乎多这一张嘴的,她和我挺投缘的!”

    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听了她的话,心中都想:“这个妇人当真是傻的,王夫人刚刚收下她,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样呢,竟然又想拉上一个,未免太不识趣了吧!”

    杨氏看了眼王有财,见老头子有些茫然,便又看向儿子。

    王平安却看向武媚娘,暗想:“这种时候,你竟然想找贴心丫头,她可不是上官婉儿,你用着不见得顺手的。不过,她既然张口了,我们就得答应,她也确实需要有人照顾,我这里的人不能给她使的,在外面找一个也不错!”他轻轻点了点下巴。

    杨氏明白这是儿子答应了,她便装着不耐烦的样子,摆手道:“成啊,也不少这口吃的,咱们来了庆州当官,本就要招些本地人当仆役,那就收了这小丫头吧!”

    吴医生跪在一旁,还没起来呢,听着杨氏竟然真的收了小丫头,心想:“这样也行吗?听他们的语气,是来庆州当官的,我要是和他们拉上了关系,以后不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了,看谁还敢叫我吴扒皮!”

    他忙道:“老夫人,小老儿的婆娘也姓杨,你缺不缺少家医啊?”

    王平安和父母哪可能理他,往外走出院子,根本就没答理他。欧阳利往旁边一扒拉他,笑道:“你想给王小先生做家医,你家祖坟冒得出这么浓的青烟吗?”说着话,他叫人带上武媚娘和小丫头,一起出了院子。

    吴医生一愣,心想:“王小先生?他说的是王平安,王太医令?”庆州对于长安来讲,当然是小地方,消息闭塞,他并不知道王平安已经卸任太医令的事。

    他从地上爬起来,叫道:“这位大爷,你说的王小先生是谁?可是被称为王小先生的,那位王小先生?”

    欧阳利回头看了他一眼,笑道:“真是废话!”什么叫被称为王小先生的那位王小先生,这话问得莫名其妙。他一甩袖子就走了,再没理这个吴医生。

    吴医生心想:“说我说的是废话?还不配给他们家做家医,难不成那人真是王小先生?哎呀,他年纪不大,和传闻中的王小先生一样,而且刚才那药方……他可不就是王小先生嘛!”

    一想到药方,他连忙跑进后院,见败家子已经端着药碗喝药了。吴医生大急,叫道:“你,你怎么把药给煎了,老夫不是让你等会再煎吗,还没看药呢……好好,那药渣呢?”

    败家子喝完药,擦了擦嘴巴,看着吴医生,道:“我家小丫说了,看药两贯,可你取钱的时间也太长了,又不知会不会回来,总不能让我一直等着,这才煎的药,谁让你这么久才回来。”

    吴医生一跺脚,叫道:“好,那老夫只看药渣便成,看看药渣,这总不至于也要两贯钱了吧!”

    败家子一梗脖子,道:“当然不是两贯,那是看药的钱,你要想看药渣,那就是五十贯了,爱看不看,不看拉倒!”

    “什么,看药渣竟比看药的钱还要多?你这是敲诈!”吴医生大怒,差点蹦起来。

    败家子笑道:“我又没强买强卖,你愿意给钱那就看,不给钱就拉倒,我又没求你,反正五十贯是我家小丫说的价,她现在去了大老爷的家里当丫环去了,你要想和她讲价,就去大老爷那里找她吧!”

    吴医生顿时傻了,腊月债还得快,他刚刚冲败家子开完天价,人家反过来也冲他开出了天价,当真报应不爽!

    败家子道:“你不看就算了,不要在我家待着了,快回自己家去吧,明天我就把药渣卖给别家药铺,估计有的是人想买呢!”

    吴医生很清楚,如果那位大老爷当真是王小先生,那他的方子可就值大钱了,而且还有眼前的败家子验证药方好不好使,对于医生来讲,这就等于是手把手教医术了,这好机会只此一次,再想有可就难了!

    他咬牙跺脚,道:“好,那就五十贯,老夫拿不出这么多的现钱,给你打个条子吧,要是日后不还,你就去官府告老夫!”

    败家子大喜,没想到一向小气的吴扒皮,竟然会被自己扒了他一层皮!他忙叫妇人取来王平安留下的纸笔,让吴医生打了个欠条,小心翼翼地收好!

    吴医生打好欠条,道:“药渣呢,拿来给老夫看看。”

    妇人把药壶都拿出来了,直接送给吴医生,这就叫买一送一。

    吴医生把药渣倒了出来,仔细地观看,甚至还拿起药渣放在嘴里嚼嚼。好半天,他总算是把药渣检查完了,脸色灰白,直起腰来,眼中竟然泛有泪光!

    败家子见他这副模样,叫道:“喂喂,吴扒皮,你要是反悔,小心我和你翻脸。说好了这些药渣就是这个价钱,你看过了,这钱就不能不给!”

    吴医生忽地大哭出声,眼泪一把,鼻涕一把,他叫道:“老夫糊涂啊,怎么就不相信王小先生呢,他一定是王小先生,确为诚实可信之人,老夫怎么就不信他呢!”

    败家子愣住了,看看自己的老婆和大女儿,而妇人和大丫头也都莫名其妙,不知吴扒皮在喊什么!

    吴医生一边摇头,一边擦眼泪,道:“刚才王小先生给老夫看过了方子,他没有骗老夫,更加没有留一手,这药渣和他给出的方子是完全一样的,没有任何加减。老夫竟然信不过他,结果便宜了你们,五十贯啊,老夫得攒多久才行!”

    妇人吃惊地道:“你早就知道药方上面写的是什么了?那你干嘛还花钱买药渣啊?”

    吴医生为人小气,凡事总是留一手,所以他理所当然地认为王平安也会同样如此,可却万万没想到王平安不但不小气,而且光明正大,并没有隐藏什么特殊的药物,当真把方子给他看了!

    吴医生擦了把眼泪,直起腰来,道:“老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这是报应,这是报应啊!”他拿了药壶,走出了黄家大院,一路行去不断地叹气。

    王平安等人回了他们住的院子,给武媚娘安排了住处,武媚娘有心去找王平安说话,但现在人多眼杂,等待一会才成。

    那个黄家的小丫头跟着她进了屋子,笑道:“真好,我总算是进到大户人家了。喂,杨春花,你住在这里吧,我回家去住,等明天再过来。”

    武媚娘道:“你帮我把褥子铺开,再去打洗脚水,还有去要两件干净衣服过来,我好用做换洗!”

    黄家小丫头立时摇头,道:“你是使唤婆子,我是丫环,咱们是一样的,干嘛你支使我啊,要去你自己去!”

    武媚娘笑了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黄家小丫头道:“我叫黄小丫,不过现在我进了大户人家,该取个好听的名字啦,明天我就去求老夫人,让她给取一个。”

    武媚娘站起身,走到门口,道:“我去便我去,黄小丫,这个名字你叫一辈子吧!”说着她出门去了。

    黄小丫哼了声,心想:“你说我叫,我就得叫啊,都得听老夫人的,你算啥呀!”她自感身份大涨。成为大老爷家的丫环,得知道要伺候的主人是哪位才行,她也出了房间,打算去问问。

    可她刚一出门,就见欧阳利过来了,欧阳对她道:“你叫黄小丫?这个名字好,夫人说了,以后就叫这个,还有你被分给杨春花了,以后就做她的贴身丫环,以后要叫她为小姐,明白了吗?”

第六百一十一章 庆州刺史府

    黄小丫啊了声,大感委屈,道:“我不是要伺候大老爷的吗,怎么会伺候一个使唤婆子,那个杨春花凭啥当我的小姐啊?”

    “就凭这是老夫人的吩咐!”欧阳利一瞪眼睛,又道:“看你笨手笨脚的,也不知能不能伺候好杨小姐,这是你当丫头的契约,你按个手印吧!”他拿出一张契约来,墨迹未干,显见是刚刚写成的。

    黄小丫心里失望就甭提了,弄了半天,自己竟是给丫环当丫环……不,应该是给使唤婆子当丫环,还不如伺候丫环呢!

    她委委屈屈地在契约上按了个手印,说道:“其实我很能干活的,伺候大老爷最合适了。再说了,那个杨春花孩子都快生了,那么大的岁数,咋还能叫小姐呢!”

    欧阳利收好契约,笑道:“主人判她恢复自由身,还不简单得很,她没有丈夫,叫她一声小姐,又有何妨?”说着话,他回头道:“老八,你说对吧!”

    欧阳霸就站在他身后,哈哈大笑道:“不错,正是如此!”前几天,就是他装成武媚娘的丈夫,还揍了败家子一顿,可现在模样却完全变了,成为英气勃勃的青年将军,口音也完全不同,要想认出他就是那个“梅恶汉”,除非别人有孙悟空那般的火眼金睛。

    当初欧阳霸行恶之时,黄小丫躲都来不急,从没往跟前凑乎,当时就躲得远,现在让她认人,她当然认不出了,甚至连面熟的感觉都没有。

    黄小丫心思不在杨春花身上,她还在拼命抓住机会,努力地推销自己,道:“我真的很能干活的,我可勤快了,就让我伺候大老爷吧!”

    欧阳利不理她,转身走了。欧阳霸却道:“还我我的,你现在要自称奴婢了。你想伺候主人?嘿,你往那边看,看看里面都有谁?”说着,他一指正堂,里面王氏夫妇正在说话,但王平安却不在,堂里有两个小丫头在伺候着。

    黄小丫道:“有老太爷和老夫人,还有两位小姐,一共四个人。”

    欧阳霸笑道:“算数真好,分得清三和四。那两位不是小姐,她们才是伺候主人的丫环。就凭你,还是伺候杨春花吧,这都是抬举你了!”说完,他一甩袖子,也走了。

    黄小丫象被雷劈中一般,看着堂里面的丁丹若和柯莲雾。这两个人会是丫环?她们可是比庆州的大小姐,还要大小姐的人啊!

    庆州城里开庙会时,大老远的,她和母亲姐姐都去凑过热闹,看到过啥叫有钱人家的大小姐,也听母亲说过自己家以前的风光,可不管她见过多少大小姐,也不管她家以前多么风光,一切的一切加一块,也都不如屋里面那两个丫环的!

    呆呆地,站在房门口,黄小丫一动不动,她心里还是满激动的,当丫环能当到屋里那种程度,自己啥时候也能那样啊?

    厢房,屋里没有点灯,王平安和武媚娘站在黑暗之中,低声说着话。

    王平安道:“春花,以后我就这么叫你了。等进了城后,我打算安排你住到刺史府外面,让你做一个浆洗妇,你看如何?”

    浆洗妇就是专门给主人洗衣服的仆役,是最下等最辛苦的,但好处在于可以不和别人接触,成天忙得要命,哪有功夫和人接触,而且别人也不会去注意一个浆洗妇的。

    武媚娘轻轻嗯了声,道:“有什么活儿,可以让那个黄小丫去做,这个丫头很是伶俐,而且势力眼,这种人最好利用!”

    王平安嘿嘿笑了两声,武媚娘最会利用别人的弱点了,那个黄小丫以后的日子不见得会有多好过。他道:“好,我会让人好好照顾你的,事情到现在已经摆平,从此你放心就好了!”

    屋内沉默半晌,武媚娘忽道:“舅舅,我怀的真是男孩吗?万一是个女儿,那就糟糕了,太子不见得会认的!”

    王平安想都没想,直截了当地道:“定是男孩,这点确定无疑。如果你担心是个女孩,那也无妨,生下来我养便是。放心好了,不管男孩女孩,太子都会认的,我是最了解他的。”

    武媚娘又道:“就怕他忘了我们娘俩,宫中那么多的女子,个个都比我年轻貌美,太子又如何能记得住我!”

    王平安道:“我会时时刻刻提醒他的,你就放宽心吧!还有,不要成天想着这些事了,还没有发生的事,何必发愁呢,你要是整天发愁,会对孩子不利的!”

    武媚娘哦了声,果真不敢再唉声叹气了,她就怕孩子出事,她后半辈子的幸福生活,可全都指望着肚子里的孩子呢!

    王平安道:“你回去吧,好生休息,明天我们就要进城了。”

    武媚娘冲他福了一福,打开门向外看了看,这才出去,回自己的房间了。待走到自己的房门口,见黄小丫呆呆地站在门外,她道:“夫人派人来通知你了吧,你还得接着叫黄小丫,而且以后伺候我了!”说着,她进了房间。

    黄小丫这才回过神来,低着头跟她进去,小声道:“小……姐。哎呀,能不能不叫你小姐啊,叫你杨大婶,行不?”

    武媚娘看了她一眼,笑道:“好,那就叫我杨大婶吧。你明天要跟我进城,以后就住城里了,回去向父母告别吧,今晚就不用伺候我了!”

    黄小丫想了想,又问道:“杨大婶,要是我伺候得你好,你会不会向老夫人说说,把我调开,去伺候大老爷啊?”

    武媚娘很温柔地一笑,道:“可以啊,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自然希望你能当上大丫环。你可以向大老爷那两个丫环多学学。”

    黄小丫听了大喜,道:“多谢杨大婶,那我回去收拾收拾,明天咱们一起上路。”说完,她跑出了房间。

    来到院子里,她又往正堂看了眼,见老太爷和夫人都走了,但那两个象小姐似的丫环却没走,一个拿着本书在翻,而另一个则在蜡烛下,摆弄着手上的玉镯!

    黄小丫心中立即定下了伟大的志向,一定要成为一个出类拔萃的丫环,就象堂里那两个一样。她羡慕了一会,这才返回自己家的院子。可心中却忍耐不住,纳闷起来,自己都没认出来那两个是丫环,还以为是小姐呢,怎么杨大婶却认来了?难不成她不是个傻姑,或是真的出身大户人家?

    来庆州最重要的事情办完了,王平安一家都大感安心,上床休息,一夜无话。

    第二天早晨,黄小丫带了个小小的包袱,来找武媚娘,两人跟着王家大队启程,赶往庆州。

    要说庆州的繁华程度,那自是不能和京畿地区比,连徐州都比不过,而且在现代也没有庆州这个地名,在朝鲜半岛倒是有一个。

    从外国番邦到长安,庆州并非是必经之路,从西域来的胡人往往走兰州一线,而从东面来的胡人往往会走晋州一线,而庆州既不靠东,也不靠西,所以在这年代商业并不发达,无商不活,这里相对而言是比较贫穷的。

    唐朝没有算垂直距离这一说,只是按修的路算距离,要说庆州离长安,倒也并不是很远,垂直距离肯定没有一千来里,但要绕起来,那可不得走上大半个月么,如果这是在晚唐,经过盛唐时的修路,那么道路距离就又会变近,至少不用绕来绕去了!

    一个地区发不发达,看道路就能猜出个大概来,从长安通往庆州的路要绕远,这本身就说明庆州这里并不是繁华的所在。

    王平安一行人,骑马赶车,行得较快,天色过午,便已然远远地看到了庆州的城墙,到地方了。

    庆州方向,一骑快马奔来,马上有一名校尉,奔到近前,这校尉下马行礼,问道:“末将敢问诸位可是王公、狄大人和邱大人一行?”

    欧阳利跃马而出,笑道:“陈校尉,怎地不认得本将军了?”

    陈校尉只是一名郡兵的军官,和欧阳利这种卫府将军没法比,他见到欧阳利,连忙脸上堆笑,道:“欧阳将军,你也在这里啊!不知哪位是王公,末将这厢有礼了!”

    说着,他趴在地上磕头。给王平安磕完了,又给狄仁杰和邱亭轩磕,一个都不敢拉下。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地方上也是如此,换了刺史和县令,要不要他接着当郡兵的校尉,还是没准儿的事呢,他能不着急巴结么!

    欧阳利早就来到庆州,把各种手续办得差不多了,只等着平安接完印,就算正式上任,他是见过这个陈校尉的。

    欧阳利用马鞭一指前面,道:“前面可是季刺史出来迎接了?”

    陈校尉忙道:“是是,前面正是季刺史携带全州官员来迎接王公和诸位大人。按朝中规定,交接印信只需在刺史府里就成,不过季大人久闻王公的英名,所以破例迎出三里,搭起彩棚,就在前面等着呢!”

    欧阳利很有气势地一挥手,道:“头前带路!”

    陈校尉立即上马,顺着大路小跑了下去,走到这里也用不着他带什么路了,他只是跑回去告诉季刺史,王平安到了!

    往前走不多远,就听锣鼓声响了起来,好几百人敲锣打鼓地迎了上来,队伍里一大群穿着绿服的官员,由一个白胡子老官领着,官员的后面还跟着百姓,要么是地方宿老,要么是庆州有头有脸的人物,大商人金三全也在其中。

    金三全受过王平安的恩惠,但他却没法提前迎接过来,总不能超过本地刺史啊,就算是要卸任的刺史,也是不能超过的,官就是官,民就是民,什么事都得当官的先来,当然只限于好事当官的先来,坏事就要由当民的先来了,总得给当民的一个机会吧,不能完全不给机会啊!

    季刺史远远望去,见大路上来了好长一队车马,不但大车有长长的一溜,就连随行的保卫兵将,有足足有一个团那么多,盔甲闪亮,刀斧齐全!

    季刺史回头冲长史说道:“咱们的人来得少了,早知王公的排场这么大,那就得招上千人来才行啊,要不然体现不出尊重上官的意义来!”

    长史叹气道:“是啊,也怪那个欧阳将军,他没把话说清楚啊,谁能想到刺史上任,竟然会带着军队来呢!”

    他嘴上是这么说,可心里却想:“季大人,你是要卸任回乡的了,可我们还要在这里干啊,你的马屁没拍足,怕是要连累到我们的!”

    不等车队行到近前,季刺史不管年纪大了,腿脚不利索,竟然小跑着过去,招手道:“王公,王公,下官终于把您盼来啦!”

    王平安在马上看到季刺史,从官服上认出来这人就是刺史大人,心想:“可别跑了,这么大岁数了,小心摔着!”

    他从马上跳下,大步上前,拱手道:“季老大人,久仰大名,今日得见,实是三生有幸啊!”

    “下官也是如此,也是如此啊!”季刺史呼呼地跑到跟前,先是行礼,然后一把拉住王平安的手,道:“王公,你总算是到了,下官终于可以卸下这副担子了!”

    王平安啊了声,心想:“这话怎么说的,难不成庆州有事儿,他解决不了,所以把包袱甩给了我?”

    狄仁杰和邱亭轩也都下马,上前给季刺史见礼。后面的庆州官员们也都跑到了,纷纷见礼,问籍贯套老乡,问姓氏攀亲戚。乱了好一阵子,这才稍稍安静下来。

    季刺史给王平安做了介绍,庆州除了他以外,文官方面以长史为尊,长史名为车四通,而武将方面,就是以那位抢着去拍马屁的陈校尉最大了。

    寒暄一番之后,车队进城,直奔刺史府。

    进入城门之后,王平安顿时就是一皱眉头,就见街道两旁的房子还算是齐整,但也仅限于临街的房子,顺着路口往后排的房子望去,却是低矮破旧了,看来庆州百姓的生活并不怎么富裕啊!

    庆州城其实就是合水县城,以县城为州治所,规格并不高,城池自然也大不到哪里去,只行了没多一会儿的功夫,便到了刺史府。

    一到府门口,王平安心就凉了半截,就见这刺史府相当宏伟,与刚刚看到的民居,正好相反!

第六百一十二章 不收礼,因为你们的礼少

    要是百姓穷,本地的衙门也很破旧,那没话说,只能说地方官无能,或者说此地土地贫瘠,无法让百姓过上好的生活。可是百姓穷,而本地的衙门却是金碧辉煌,那就怪不到土地贫瘠,不是天灾,而是人祸了!

    地方官不是无能,而是能耐不小,搜刮民脂民膏的本事不小!

    王平安皱眉道:“季大人,我一路行来,但见庆州百姓的生活,似乎不是太富裕,想必本地的财政也不宽裕吧?”

    季刺史立即叫起苦来,道:“王公,您真是慧眼啊,只刚一进城,便看出了庆州的情况,这里土地贫瘠,总是闹旱灾,去年一年也没下几场雨,庄稼收成不好,百姓外出乞讨,老夫派了兵将守住道路关卡,可那些刁民竟然穿山越岭的往外跑,实实的没有办法啊!”

    长史车四通也道:“是啊,天一旱,地里就没收成,没收成老百姓就要出去逃难,结果人跑得越多,这里就越穷,越穷人就越往外跑。”

    王平安不听他们诉苦,一指刺史府,道:“既然庆州已经穷成这个样子了,那为何这座刺史府修得如此豪华,钱从何来?”

    季刺史可没想到王平安有此一问,他呃了声,呆在了当场。他年纪大了,虽然舍不得官位,但尚书省一纸公文下达,让他回家荣养,他想不走也不行。说白了,王平安只要一接印,他就不再是官了,而是一介百姓,只能回家养老了。

    在这种情况下,他岂肯再担什么责任?就算有人要承担新刺史的责备,也是留下来继续当官的人去承担,而不是他!

    季刺史咳嗽了两声,道:“下官年纪大了,早就想告老还乡,但朝廷一直不允,由于下官人老体弱,所以州中事宜都是由车长史负责的。”

    他转过头,冲车四通道:“车长史,王公问话,便由你来答复吧!”反正只要一交印,他就走人了,远离庆州,再也不会回来,所以没必要再顾及什么同僚情谊了,有什么麻烦,让车四通去应对也就是了。

    车四通一咧嘴,看向季刺史,心想:“不盖新衙门,如何克扣石料和木料的钱?那些钱又不是进我一个人口袋里了,你可是拿大头的,现在想不认帐吗?”

    就算人家不认帐能咋地,要是现在就咬季刺史,那么非得让王平安认为他是个薄情寡义之人,上司刚下台就翻脸,这种下属谁敢用?

    车四通只好冲王平安解释道:“回王公的话,刺史府乃是庆州的脸面,这个脸面嘛,自然要光鲜些才行,让百姓们知道,我们季刺史还是有作为的,可以放心留在庆州,不必外出逃难!”

    王平安嘿然道:“为了脸面光鲜,就得勒紧裤腰带,这份光鲜倒是来之不易啊!”

    季刺史人老成精,并不在这个话题上浪费时间,他一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笑道:“王公做了本州刺史,自会把本洲治理好,让百姓能够安居乐业。来,咱们进去吧,把印信交接了,朝廷的正事办完,咱们再叙私谊!”

    他说起话来相当有水平,一句话就把王平安的质问轻轻带过,看似是在告诉王平安,咱们先办正事,不要管别的。其实是在说,王公你赶紧接大印吧,接了大印,你爱找谁麻烦就找谁去,都是你说了算!

    王平安哼了声,道:“不错,先办正事要紧。季大人先请!”很有风度地让季刺史先进府门。

    “王公先请!”季刺史赶紧还礼,没交印前,他是正牌子的地方最高长官,按规矩他自然走在前面,嘴上客气而已。

    后面众人一起跟着进了刺史府。

    进入大堂,按着唐朝的规矩,季刺史和王平安办理了各项手续,交接好大印,王平安由此便成为了庆州的最高行政长官。而狄仁杰和邱亭轩,也与合水县县令和马岭县县令交接了官印,正式成为县令。

    季刺史口中的正事办完,接下来自然是接风洗尘,大摆宴席。季刺史马上就要走的人了,自然不在乎酒宴是谁花的钱,可长史车四通却怕王平安不悦,他一个劲儿地冲王平安解释,这次的宴席虽然奢侈,但花的都是商人的钱,是商人们自愿出钱孝敬的,还请王公不要推辞,以免伤了商人们的巴结之心!

    王平安听了这种解释,当真哭笑不得,只好给大家一个机会,让他们能够巴结自己。

    一场酒宴,吹牛拍马,尽欢而散!

    吃喝完毕,王平安带着酒意,去了书房,金三全和几名庆州的大商人,在书房等着他呢,他得见见才行。

    王平安一进书房,金三全等人立即站起,众人一起跪下磕头,给王平安王刺史请安问好。王平安笑道:“不必多礼,刚才在酒宴上不是都见过面了嘛,见过面了就是熟人,是熟人就用不着这么客套!”

    金三全从地上爬起来,笑道:“王公,咱们还真是有缘啊,想当初小老儿去了趟长安,不想还生了病,要不是您及时出手,怕是小老儿这条命都得交待在长安啊!”

    他被王平安用做和龙傲天比试医术的事,已然成为他结交达官显贵的重要手段了。他行商在外,如果有当官的为难他,他便大谈这事,说自己和王平安关系有多好,和京里的诸位大人关系有多好,甚至连太子爷都知道自己是谁。

    如此这般的一说,几乎所有的官员都会给他面子,不再为难,甚至有些官员还会和他结交一下,官商勾结一番。所以金三全的生意有越做越大的趋势,而这一切都是拜王平安所赐,他岂有不感谢之理。

    王平安道:“这事你还记着哪?唉,我自己都快忘了!”说着话,他打量起书房,道:“这座书房布置得还不错,竟有这么多的书,都快赶上我家的十成当中的一成了!”

    他这是讽刺,堂堂刺史府的书房里,竟然没有几本书,这象什么话,到底是书房,还是花厅啊!

    可一众商人竟然谁也没有听出来,反而一起点头道:“是啊,是啊,这座书房布置得相当别致,竟然有这么多的书啊!”

    有一个商人道:“果然是刺史府的书,书可真多,比我家的帐本还要多!”

    金三全也道:“这说明季大人喜欢读书啊,不过他和王公比起来,想必要差上一筹,王公可是饱读诗书之人,书籍自是更多。”

    他看了看书架,又道:“不过似乎书架不太够用,要不要小老儿找人再打几座书架,给王公您送来?”

    王平安笑道:“那可多谢了。不过暂时还用不着,我也没带多少本书来。”

    金三全却又道:“王公客气了,您是读书人,哪会用不着书架呢?啊,小老儿明白了,您是怕我们送来的书架,不合你的意吧?那也成,我们把打书架的钱折现,麻烦您的管家去找人打书架,您想打成什么样的,就打成什么样的,这岂不是好?”

    商人们立时明白,心领会神地互相一眼,这是要行贿了,以书架为名,给王平安送钱。只是不知这位王公的胃口怎么样,能不能喂得饱。不过看他的派头,比季刺史可大多了,估计想要喂饱他,那就真得大出血了!

    王平安摆手道:“不必,真的不必,我不缺书架。我只是想问问,各位都是做什么生意的啊?”

    商人们连忙报出自家的生意,他们当中有木材商,有粮商,还有布商,甚至还有烧砖的商人,五花八门,干什么的都有。只有金三全,他的生意最多,而且做的是行商买卖,贩运货物往来长安和庆州,西域那边他也有生意,贩卖布匹和调料。

    王平安听了他们的介绍,勉励一番,一来让他们好好干,无商不活,他们商人的地位很重要,就算这时候大多数官员看不起商人,但他王平安却绝对是看得起的,二来他郑重表明,以后大家要多多的“互相照顾”。说完这些之后,他便送金三全他们出去。

    商人们把早早就准备好的礼单献上,算做是孝敬新刺史的贡品。

    王平安接过礼单,挨个翻了一遍,脸上露出很不屑的表情,把礼单又还给了他们,道:“本官为朝廷守牧一方,誓做清官,这些礼物,你们都带回去吧!”说着,他又大声叫来欧阳利,代他送客。

    商人们被送出刺史府,却没有立即散去,找了家酒馆,他们包了房间,进去议事。

    一个商人道:“金老爷,你和王公熟识,可知他的脾气?他不收礼,是不是因为咱们的礼少啊?”

    另一个商人也道:“这位王公不简单,可比季大人难伺候多了。咱们给季刺史送礼,不管多少,他从来没拒绝过。”

    又有一个商人道:“那是因为季大人要走了,不趁着能捞的时候使劲捞,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他以后想捞也没机会了!”

    金三全想了想,他对王平安并不了解,但他当然不会把这点说出来,那不等于是说自己和王平安不熟了嘛。他道:“王公派头极大,在长安时一掷千金,是出了名的豪门贵胄。当真是钱来如山崩海啸,财去如万马奔腾。可能咱们的这点礼物,当真是不能入他的法眼吧!”

第六百一十三章 旱情

    商人听了金三全的话,纷纷点头,一致同意这点。他们白天时,看到王平安带来的随从,就算准这个人的胃口小不了,用狮子大开口形容,是半点不会形容错的。想想,光养那些手下,他就得花多少钱啊!

    而这些钱从哪里出,不就得靠刮地皮么。哪个官员不刮地皮?他不刮,是因为他没机会刮,而非不想刮!

    一个商人道:“金老爷,要不然你去探探口风,看看王公到底想要多少?探出来了我们也好准备呀,要不然象现在这样,不上不下地吊着,这谁能受得了,早点把孝敬送出去,咱们也心安!”

    商人们又一起点头,看向金三全。金三全只好也跟着点头,这里只有他能和王平安说得上话,他不去问,别人也没法去问,而且这事交给他去办,不就等于证明他是庆州第一商嘛,能和刺史扯上关系的商人,谁敢惹?

    商人们又商量了一番,这才各自回家,人人都是唉声叹气,刚喂饱了一只狼,又来了一只虎,不知得多少肉,才能把这只虎给喂饱啊!

    王平安送走商人们后没闲着,等欧阳利回来后,他立即叫欧阳利去把武媚娘的事解决好,给她安排房子,并且要派人保护,不能让她有半点的闪失。

    欧阳利立即带着欧阳兄弟们去办,他们自然知道武媚娘的重要性,半点不敢马虎大意,一切都处理得妥妥当当。

    一夜无话,第二天清早,王平安升堂,所有庆州官员们都来到刺史府,听王平安点花名册。书吏又送上庆州的帐册,给王平安过目。

    王平安给官员们点过名后,便打开帐册翻阅,只看了几页,他就皱起眉头,这帐目可真够乱的,记得乱七八糟。

    他举起帐册,冲着车四通晃了晃,道:“把帐册记成这个模样,是方便着怎么贪污吧?”

    车四通大惊,王平安这话说得可够重的,这是明摆着要找茬儿啊,难不成新官上任三把火,这头一把火就是要整治自己?

    车四通不敢顶嘴,但他有办法把责任转移,他道:“回王公的话,咱们庆州的帐册很早以前不是这么记的,是在七八年前,才开始如此记的,那时卑职还没有来到庆州,没有做长史呢。所以,这事和卑职无关啊!”

    王平安看着他,问道:“那和谁有关?”

    车四通立即道:“季大人来这里任刺史正好八年了,如果王公有疑问,卑职去找他来问问?”

    这时,下面有个小官道:“季大人今天一大早就出城了,他已然交印,行李更是早就打好了,甩甩袖子,两袖清风地走了!”

    王平安看向说话的小官,见这人站在队伍的末尾,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绿袍,年纪大概四十来岁,但容颜苍老,黑黝黝地面皮,上面尽是褶子,看样子不象是个当官的,却象是个穿着官服的老菜农。

    王平安打开花名册,查了下,这人名叫崔大为,年纪并非四十多,而是三十五岁,正当壮年,乃是一名录事,二十岁由地方保举当上了录事,结果十五年过去了,还是录事,没有升半阶的官。

    王平安抬头看向崔大为,心中明白,象他这种人十五年没有升官,大致上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啥本事没有,就是混日子,这种人多为好好先生,为了保住饭碗,所以谁也不敢得罪;另一种是有本事,但嘴巴奇臭,别人为了让他办事,所以没法罢他的官,可却因为烦他,所以也不给他升官。

    刚刚崔大为出言讽刺,很显然他属于后一种人,有办实事的能力,但嘴巴太臭,很讨人厌烦。

    王平安道:“崔大为是吧?站出来说话!”

    官员们一起看向崔大为,心中都想:“姓崔的,你这官当到头儿了。唉,可惜了,他要是被赶走,那么以后再遇到得罪人的事,或者难办的事,找谁呢?”

    崔大为心中也颇有后悔,自己干嘛多这句嘴,一家老小还指望着自己的俸禄过活呢,要是没了官做,家里人吃什么啊,上有老下有小,好几口人呢!

    可话已说出口,没法收回了。崔大为只好硬着头皮,走出队列,冲着王平安躬身行礼。

    王平安道:“依着你话里的意思,那就是说庆州的帐册混乱,是否存在猫腻,是没法查的了,因为前任季大人已经风火雷电地跑掉了,所以烂摊子只能由我来收拾了,对吧?”

    崔大为听这话语气不善,心想:“他心里窝火,看来这股火要冲着我撒了,那我的官想必保不住了,既然如此,那就有啥说啥吧!”

    他大声道:“卑职确是这个意思,前任官的烂帐自然要由现任官处理,如果季大人是升官或调职,那还有可能追查,但他是卸任还乡,如要追查,难免让人说成是卸磨杀驴,与王公名声有损,所以这个哑巴亏,您只有吃下去了!”

    王平安看着他,半晌没有说话。

    大小官员们都为崔大为捏了把汗,幸灾乐祸的心思也淡了下去,不管怎么说,这个崔大为虽然讨人厌,可州里很多事情,除了他,还真没别人能去做,他要是被赶走,那他的事情岂不是要分给大家?有些事情,真的是很难办啊!

    王平安啪地将花名册合上,道:“你的这个意思……哼,崔录事的意思,你们谁赞同?”

    官员们一起把头低下,谁也不说话,没人敢赞同。

    等了一会儿,王平安忽地笑了,道:“崔录事说的是实话,说实话就应该受到奖赏,我怕漏赏了谁,所以才有此一问,没想到诸君这么替我着想,为我省事儿。好吧,那我就只赏崔录事一个人了。”

    大小官员一起抽气,不会吧,竟然是要赏?

    崔大为也是吃了一惊,他都做好滚蛋的准备了,正愁以后干什么能讨生活呢,不成想新任的刺史大人话锋一转,竟然要赏他!

    王平安道:“你是录事,从九品下的小官,真是小到不能再小了。好,看在你说实话的份上,升你为录事参军,从八品上的官阶。”顿了顿,又道:“你的官服也该换身新的了,都快洗成白色的了!”

    崔大为为官十五年,从来没见过这种上司,以前的那些刺史,根本不屑和他这种小到不能再小的小官说话,至于说到升赏,那是更连想都不用想的。他当官这么多年,除了年景好时,逢年过节能分到一斤两斤的肉外,记忆当中,就再没得到过什么奖赏了!

    崔大为眼中湿润,几乎就要热泪盈眶了,他一撩袍子,给王平安跪下,哽咽地道:“卑职谢大人赏!”话不多,但表情郑重,一看就知是真心感激。

    狄仁杰站在队中,看着地上的崔大为,心想:“大哥手段高超,看来和朝中那些大佬们相处得时间长了,确实能提高当官的水平。他只这么一翻帐册,随口吓唬几句,就把全州官员都给吓老实了,再这么一升赏,立即就得到崔大为这个忠心的属下,一石二鸟啊!”

    邱亭轩就站在狄仁杰的旁边,他心里也想:“新官上任,要想让手下能够听自己的,不拖后腿,一是要让官员们有所求,官员们所求什么,不过是升官而已,这点王平安已经立出榜样来了;二是要让官员们有所忌,这个就要杀鸡给猴看了,只是不知王平安要杀哪只鸡,不会是长史车四通吧?”

    王平安挥了挥手,笑道:“崔参军回列吧,按着品阶,站到你该站的地方。”

    崔大为答应一声,起身退回队中。可他刚才还是最小的那个官,自然站在队尾,但现在他可不是最小的了,连跳三级,他比曾经的顶头上司官职还要大了!

    他的顶头上司,也就是平常压他压得最狠得的那个,见崔大为退回来,他满脸的尴尬,只好强挤出笑脸,巴结着往后面靠,想腾出地方来给崔大为。

    可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也就是平常指使顶头上司压崔大为的那个官员,这时都傻了,崔大为现在比他还大上一阶了,成了他的上司之一!这官员赶紧把脸笑成一朵花,给崔大为让出位置!

    崔大为站到了队中,同僚们都在冲他示好地微笑着,而他转脸看去,刚刚自己的上司们,却站在了自己的后面,甚至连腰都微微弯下,竭尽心力地讨好着自己!

    一股意气风发之感,充斥满崔大为的胸膛,他心想:“早就听说,只要和长安的王公扯上关系,就能得到好处。不想,王公来庆州后,第一个得到好处的人,竟然会是我!跟着王公走,前途光明啊!”

    王平安冲官员们说道:“季大人走了,他是啥也没带走吧?”

    车四通忙道:“没有没有,季大人什么也没带走,如要非说有,那也只是两袖清风罢了!”

    王平安笑道:“可他却留下了一屁股的烂帐,这怎么算?要不然,你们替他算算?”

    官员们的脸顿时集体变绿,和他们的官服一个颜色了!开什么玩笑,好处姓季的都拿走了,我们却要替他擦屁股,凭什么呀?他现在又不是我们的上司了,凭什么我们替他担责任?

    车四通赶紧为同僚,也是为他自己开脱,他道:“关于帐目不清的问题,卑职们是不太清楚的,不如派人追上季大人,请他说说清楚,王公你看这样行吗?”

    王平安看了眼车四通,道:“怎么让他把帐目说清楚?你且先把怎么能让他说清楚的方法,先说说清楚,然后再说怎么让他说清楚?”

    车四通咧着嘴,回头看向同僚,心想:“天爷呐,这可真是难为死我了,你们倒是也想想法子,不能光练我一个人啊!”

    官员全都把头低下,要换了别的官员,跑到庆州来当刺史,现在坐在堂上玩杀鸡给猴看,那他们肯定是要想办法的,向王平安提提自己的靠山啥的,吓唬吓唬王平安,告诉他,别看俺们官小,可俺们上面有人。

    然而,“上面有人”这招,用在王平安身上不好使!他们所有人的靠山加一块,都没王平安的官大。什么靠山不靠山的,他们的靠山在王平安的眼里,也就一小土包,都不够王平安一只脚踩的!

    没人敢抬头为车四通说话,谁让他是长史了,有啥话让他说就成了,黑锅他不背,让别人背,别人也背不动啊!

    车四通见没人说话,他只好又转过头,把心一横,反正季刺史已经卸任了,而且他的子孙当中,也没有当官的,充其量季刺史以后也就是个富家翁,土财主罢了,查他总好过查自己!

    只要把心横下,那有些话他就敢说了,他道:“王公,以卑职的意思,好歹季大人也在庆州当了这许多年的官,在此处查他,有些不妥,损了他的颜面。不如将此事报于长安,请吏部下文,由刑部派人去季大人的老家,在那里问责,不知王公意下如何?”

    王平安哦了声,说道:“你的意思是,让季大人丢脸不要丢在庆州,而是丢到他的老家去?”

    “我……这个……”车四通差点儿没哭了,不带这样儿的,也太难为人了!

    王平安道:“你这个主意不错,很好,我赞成。好,诸位大人,你们谁赞成,谁反对?赞成的原地不动,反对的往前一步!”

    官员们你瞧瞧我,我看看你,谁也没动地方,这种时刻,谁肯表示反对?谁反对,谁就是傻子!

    王平安等了一会,这才点头道:“全都赞成,太好了,这说明我庆州所有官吏上下一心,实为地方官府的典范啊!崔参军,就由你来执笔,给吏部写信,上报此事。”

    说完,他不再查帐册,也不再修理官员们,而是带着一众官员,出了刺史府,去城里巡视。

    刺史出巡自然是前呼后拥,街上百姓看了,早就远远地躲开,谁也不敢过来。

    王平安看在心里,暗道:“这里的官和民,想必关系差劲,百姓对当官的并不亲近,而且全无信任之态。估计庆州官员们平常除了收税和拉壮丁,什么事也没为百姓们做过。”

    街上面百姓都躲开了,没什么可看的,他只好带人出城。出了庆州的北门,眼前是一片农田,只可惜青苗稀少,并非象长安附近的农田那样,放眼望去一片青绿。

    车四通见王平安又把眉头皱起来了,他深怕王平安再找茬儿,不如自己提前把话说出来。他道:“王公,咱们庆州去年无雪,开春至今,滴雨未下,今年怕是有大旱!”

第六百一十四章 视察周边

    王平安下马,走到一块田地的旁边,蹲下身子,抓起一把泥土,搓了搓,泥土干燥,没什么水份。把土沫扔掉,王平安拍了拍手,向田地里看去。

    王家在徐州是有名的大地主,王平安对于农活,多多少少是有一些了解的,唐朝由于灌溉技术不发达,所以农民主要是靠天吃饭,风调雨顺的年景还好,农家能多收个三五斗,可一旦碰到洪涝灾害,那么庄稼立时就要减产,甚至颗粒无收。

    望着绿苗稀落的田地,王平安道:“不用过多久,就要到初夏了,那时正是青黄不接的节骨眼,田里不露青,百姓们心里不踏实,说不定外出乞讨的人,会更多啊!”

    车四通听他这么说,这才稍稍放下点儿心,青黄不接那是老天爷的事,只要刺史大人不责备他们这些当官的,那就没关系,要问责,王平安本事再大,也问不到老天爷的头上去吧!

    他也蹲下了身子,道:“王公,您可知前任季刺史为啥跑得那么快么,交印第二天就跑掉了?”

    王平安一指眼前的农田,道:“他看出来今年不好熬了,百姓自然也看出来,想必已经有百姓外出逃难了吧,所以他才跑得比兔子都快!”

    车四通忙道:“是啊,就是这么回事,他怕担责任,怕王公你责备他。”

    他心想,你俩可不是平级的,要都是刺史,前后任交接,前任有点啥毛病,也是无所谓的事,现任总不能办了前任。可你比他大上好多级呢,你要是挑他毛病,直接就能让他回不去老家。当然了,就算他跑得快,你也照样派人去修理他了!

    王平安站起身,道:“我怎么没看到灌溉用的水渠啊,这里的百姓是靠什么给庄稼浇水的,不会是光靠老天吧?”

    车四通跟着他站了起来,他苦着脸道:“回王公的话,可不真的只能靠老天爷下雨么。咱们庆州不比别的州,周围几个州,个个都比咱们富裕。老百姓要是碰上了灾年,直接就跑到别的州去要饭了,地里没了劳力,也就不能修什么水渠了!”

    王平安回头看向狄仁杰和邱亭轩,道:“书上可没写过这种事吧,你们有什么想法?说出来听听。”

    狄仁杰道:“说得直白些,越穷越没钱修水渠,越不修越穷,更加没财力去修了。这个和地方官有直接的关系,兴修水利,可是地方官的重要责任之一啊!”

    邱亭轩却道:“要照这种情况看,赈灾新法倒是有了用武之地,可以由官府出资,百姓出力,修一修庆州的水渠,只要灌溉方面的问题解决了,就算天旱,百姓也不至于再流离失所了。”

    车四通看向他俩,心想:“纸上谈兵,怪不得朝廷从不让新科进士出来当县令,那是有道理的呀!大道理讲得头头是道,可惜却是不可能被执行出来的!”

    官员们谁也没吱声,可心里想的和车四通一样,大道理谁都会讲,谁也都明白,可问题是知道了大道理,可却不一定能当真解决得了啊!

    王平安嘿嘿干笑两声,摇头道:“你们说的其实是一回事,那就是百姓无力修建水渠,所以应当由官府出资,修出水渠来,以利一方百姓,对吧?”

    狄仁杰和邱亭轩一起点头,齐声道:“对,就应该这样,这是为官者,不可推辞的责任!”

    王平安笑了笑,道:“你们有当好官的心愿,有造福百姓的志向,这很好。诸位大人,你们呢,也是这样认为的吗?”

    鸦雀无声,官员们谁也没说话,车四通也是沉吟半晌,这才道:“道理是这么个道理,没有说错,但具体办起来,并非是光有心愿和志向,就能办得好的呀!”

    官员们这才一起点头,纷纷表态,他们不是不赞同狄仁杰和邱亭轩的意见,也不是他们当官这么多年尽白吃饭了,实在是有心无力。说,谁都会说;做,可不见得和说一样简单了。

    王平安又问两人,道:“你们估算一下,要是把庆州这里农田都修上水渠,得用多少钱?”

    邱亭轩书读得多,父亲又是一代大儒,可书上都是只讲道理,就算举实例,也没有举得太具体的,要说修水渠,他当然会说,可要算需花多少钱,那他就半点想法都没有了,他哪知道该花多少钱!

    狄仁杰算是比他了解民间,他道:“光修合水县的水渠,那就是大工程了,至少得两万贯往上吧,要是把庆州各县都修了,得十万贯往上了,恐怕还不止呀!”

    王平安嗯了声,道:“要是在长安,修个宅子就得万八千贯的,普通的也得千来贯。要修整个庆州的水渠,只用十万贯,那也不算贵。车大人,你说呢?”

    车四通慢慢地摇了摇头,没有回答,他不好得罪狄仁杰和邱亭轩,这两位新贵前途无限,以后没准就能当自己的上司,现在反对他们,不就等于日后自己给自己穿小鞋呢么,犯不上呀!

    官员们也都默不作声,只要不问到他们个人的头上,那就都闷声大发财!

    偏巧,这时那个崔大为跑来了,他已经写好了给吏部的信件,找到城外这里,将信交给了王平安。王平安看过之后,当即用印,让人将信送去长安。处理好信的事,王平安把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问崔大为如修全州的水渠,十万贯够不够?

    崔大为是敢说话的主儿,他可不会玩沉思。他摇头道:“咱们庆州不比长安,人力不值多少钱的,贵的是材料钱。要修整个庆州都收益的水渠,那是绝对的大工程,官府要存钱,存个十年都是不一定能修上,光提前做的准备就要这么久的,而且修的当年,还要忍受一年的欠收,要养大半州百姓整整一年的时间啊!十万贯听起来不少,可真要是花出去,那禁不住花的,极有可能不够!”

    有了第一个敢说的,后面的人就都敢说了,有一就有二,有二就连串。车四通道:“平常百姓家,打口井也要十几贯的费用呢,何况修渠呢!”

    邱亭轩皱眉道:“修水渠要准备这么长的时间呢吗?”

    狄仁杰却道:“钱的方面,倒是不必费心,只是要养大半州一年……哦,明白了。百姓要是被服了徭役,那么自必耽误农活,田里光靠老弱妇孺是不行的,而且就算是老弱妇孺也要被征调一批,负责修渠时壮丁的饮食。”

    崔大为道:“三位大人说得对极。要修水渠,不但要先存钱,而且要存粮。可庆州哪有余粮,平常还要从外州调粮来救济呢,怎么可能存得下粮呀,没有钱粮,说修水渠,也不过是空口白牙的说说罢了!”

    邱亭轩和狄仁杰同时脸上一红,他俩考虑事情不够周全,意见却发表得挺快,这下子可丢人了,完全暴露出他俩经验不足的缺点,让别人看笑话了。

    狄仁杰道:“大哥……刺史大人,要不然你出钱?”

    邱亭轩摇头道:“由刺史大人出钱,似乎不妥,十万贯加上百姓们所需的粮食,怕是就连刺史大人,也是很吃力的啊!”

    王平安拍干净手上的尘土,道:“就算我出着不吃力,我也不会出这笔钱的。”

    狄仁杰问道:“那是要再搞一次募捐,或是让长安的大商人来庆州开办买卖,让他们出钱?”

    邱亭轩也想起来了,当初大商人们曾和王平安说过,他们就算是用钱砸,也要给王平安砸出政绩来,现在可不是正好要用上他们了嘛!

    王平安翻身上马,还是摇头,道:“也不会让他们出钱的,白出是不可以的,但要是他们真出了,本钱怕没个三年五载的收不回来,要想见到利益,那时间就更长了。”

    官员们和他一起上马,顺着农田向远处慢行。

    狄仁杰和邱亭轩这才隐约的明白,自认为是明白了,那些商人就算出钱,也只是帮王平安砸政绩,而王平安不可能在这里待着超过三年的,有可能两年就要回京了,他一走商人们谁还愿意在这里做生意,穷乡僻壤的,费力气不小赚头却是不大,对于那些大商人来讲,在这里放长线并不一定能钓到大鱼的,所以人家不会愿意的。

    王平安带着官员们一路行去,走出好远,来到一条河前。这条河不算小了,宽度足有二十来丈,水流中等,但水位却底,河水离岸边有距离,如果靠用桶打水,那会很吃力的。

    王平安顺着河边,向上游望去,见远处有一座木桥,桥上站十几个百姓,似乎正在取水。他摆了摆手,叫官员们跟上,一起向桥边奔去。

    桥上百姓也看到了王平安这伙人,他们都是平常百姓,而且是属于赤贫的那种,要不是太穷,自家里就有水井了,何苦到河上取水。

    见一大群当官的骑马奔来,一个百姓叫道:“哎呀娘呀,不会是来抓咱们的吧?”

    有一个年轻些的百姓说道:“咱们又没犯王法,当官的干嘛要抓咱们?”

    又有一个长了岁数的百姓却道:“当官的要抓你,管你犯不犯王法呢,你不让他们抓,那才叫犯王法!”

    百姓们心中都害怕,不少人提了桶就想下桥逃走,连水都不想打了。

    王平安见他们要走,忙在马上叫道:“老乡,老乡,不要走,本官口渴了,向你们讨口水喝!”

第六百一十五章 微服私访

    百姓们听到王平安的呼喊,都停下脚步,向这边张望过来。那个年轻的百姓道:“只是要讨口水喝,并不是来抓咱们的。我就说嘛,又没犯王法,抓咱们干嘛!”

    年老的百姓却道:“管你犯没犯王法呢,说抓你就抓你,当官的哪有讲理的!”

    百姓们一起点头,都小声道:“对,当官的哪有讲理的,讲理的能当上官么!”

    嘴里这么说,可却没人再敢动地方,深怕得罪了当官的,只能等着王平安他们过来。

    王平安奔到近前,下了马来,冲百姓们拱手笑道:“老乡们辛苦了,你们来这里是打水的啊,家中无井?”

    百姓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上来搭话,他们都没和官员们打过交道,就算是小吏也没见过几个,最多也就是小吏们来催粮,对他们横眉立目一番。能和他们和颜悦色说话的官员,他们从出生到现在,连半个都没见过!

    车四通紧跟着就到了,见百姓们愣着不动,他大声道:“这位是本州新任刺史王大人,尔等小民还不快快见礼!”

    百姓们虽然不了解官场,但刺史是本州最大的官,他们还是知道的,听说这少年是大官中的大官,把他们吓得尽数跪倒,不停地给王平安磕头,高声叫着青天大老爷,大老爷饶命。

    在百姓心中,见了大官不磕头,那就是犯了王法,而犯了王法就得被抓去干重活,别的地方咋样不知道,反正庆州就是这规矩。

    王平安回头看了眼车四通,心想:“带着这些人,我怕是什么也问不出来,想要体察民间,看来还得靠微服私访。唉,怪不得从古至今大官都爱搞微服私访,不是他们吃多了想消化消化食儿,实是不微服,就真是啥也访不出来啊!”

    王平安伸手去扶百姓,道:“起来吧,起来。本官有话要问你们。”他让百姓们都起来,看着他们身旁的水桶,问道:“这条河叫什么名字啊?”

    百姓们还是谁也不说话,都等着别人说,谁也不敢先吱声。

    车四通怕王平安不快,反正要是依着以前季刺史的脾气,他要是问谁话,谁不回答,那季刺史肯定是要不快的,说不定就要发脾气。他道:“回王公的话,这条河名叫大良河,离这里两里来地,还有一条小良河,这是咱们庆州最大的两条河了。”

    王平安哦了声,记忆中没听说这两条河,唐朝的地理和现代有很大区别,就连黄河还改过无数次道呢,莫说大小良河……别说河了,就是庆州是现代的哪里,他都不知道。

    他走到桥边,见这一座木桥,年代已经很久远了,但保养得还凑合,起码能走人,看样子还能过马车。他慢步上了桥,冲下面招手,道:“老乡们,请上来说话。”

    车四通忙对百姓们一瞪眼睛,小声道:“刺史大人问你们什么,你们就回答什么,不许乱说话!”

    狄仁杰在旁嘿了声,道:“还乱说话,他们都被你吓得说不出话了!”

    车四通官位高于狄仁杰,可却半点不敢摆长官的架子,忙陪着笑道:“是是,是本官不对,狄大人责备得对!”

    狄仁杰笑道:“我可没有责备你,要责备也是我大哥责备,哪儿轮得到我啊!”他和邱亭轩并肩上了木桥。

    车四通无可奈何,心想:“长安来的,都是大爷啊!”摇着头,他也上了桥。

    百姓们心里哆嗦,腿脚也不利索,跟在官员们的后面,又回到了桥上,手里还提着他们的水桶。

    王平安看着桥下,一指河水,道:“老乡们,你们取水为何在桥上提啊?是不是因为岸边提水太费力气了,我看河堤有坡度,桶入水后提上来,怕是要撒出不少吧?”

    百姓们又不敢说话,王平安见状,只好一指那个年纪最大的,问道:“你说说,是不是因为这个?”

    年长百姓只好硬着头皮说话了,他道:“回大人的话,这大良河的河水深岸又高,所以站在岸边打水,确是不好打,但站在桥上就不一样了,能提上满桶的水。小人们结伴前来,带一根绳子就够了,比站在岸边打水还要快的。”

    那个年轻的百姓忍不住了,壮着胆子道:“河边是斜的,站在岸边,人容易滑下去,要是水性不好,会淹死人的!”

    王平安啊了声,这才明白,心想:“对这种站在桥上提水的事情,以前还真是没研究过,要不是亲眼所见,光凭想象,连想都想不出这种情形来。”

    他又问道:“平常吃水困难吧?那你们浇灌庄稼,也只能这么个提水法?这一天也浇不了几亩地啊!”

    百姓们一起摇头,年长百姓苦着脸道:“哪里能浇几亩,能浇个几分地,就不错啦。还得靠老天爷下雨才成。”

    王平安想了想,道:“今年怕是要有旱情,河水的水位会更低,你们提水更吃力了。对了,这大小良河有没有干枯过,出现过露出河床的事吗?”

    年长百姓道:“那倒没有过,从没见这河露过底儿,多旱都没有。不过,要是雨水多时,这河水却是经常漫出来。”

    “水灾,会淹没农田住房?”王平安问道。

    百姓和官员们一起摇头,车四通道:“王公,咱们庆州这两条河还算太平,本朝没出过大的洪灾,但因水位的关系,取水太费力气了,而且要是修渠的话,还容易改道。前隋时修过的,可能是没设计好,结果河水改道了,反倒弄出了洪灾。打哪儿以后,再就没修过水渠,官府和百姓家都穷,也没力气修了。”

    王平安叹了口气,都是钱闹的,现实如此,也是无可奈何呀!

    他也摇了摇头,叹口气,安慰百姓几句,让他们尽量留守田园,就算今年出现旱灾,官府也会根据赈灾新法,周济百姓的,让他们不要轻易离开,四下讨饭。

    安慰几句之后,王平安便让百姓们离开了,临走时让手下给百姓们每人十个铜钱,算是咨询费了,也可以叫做是压惊费。官老爷只问了几句话,看这些百姓的样子,似乎是把他们吓了个够呛。

    百姓们走了,王平安却没动地方,站在桥上,拍着破旧的栏杆,好久都没有说话。官员们都站在他的身后,胆颤心惊地看着刺史大人。王平安越沉默,他们越害怕,这位公爵大人心里想什么,实是难以猜到。当部属的无法揣摩出上司的心思,这可是官场当中最可怕的事,意味着官路堵塞呀!

    直站了有将近两刻钟的时间,王平安这才回头,道:“小良河在哪个方向,指给我看。”

    车四通赶紧上前,指向西北方向,道:“离这里有两里多地,不到三里的样子。不过小良河比大良河要窄一些,但却更长,贯通大半个庆州,河边的村落也比这里要多些,老百姓的日子,比大良河这里要好上一些,遇上灾年,逃难的人也少些。”

    王平安看向小良河方向,树林遮挡,看不到什么,他皱着眉头,道:“算了,估计也不比这里好多少,我就不去看了。我刚刚来到庆州,太多的事情也管不了,只能先管城里的,咱们再进城去看一圈吧!”

    他下了木桥,翻身上马,又向城里返回,官员们在后跟随。

    又进了庆州城,王平安指着街道两边的破旧房屋,道:“外乡人进城,首先看到的是什么?不可能是刺史府,而是这些临街的民居。车大人,还有各位,你们看看,这房子都破成什么样子了,有的墙角竟然还有尿痕,还有粪便……这象话么,外乡人进城看到这副模样,随后再看到刺史府的那副模样,你们说他们会怎么想?”

    别的官员放慢座骑,能离王平安多远,就离他多远,可车四通没法躲,只能硬着头皮听,他心想:“这个也不能怪我们啊,不单是庆州如此,别的州郡哪个不是这样?”

    庆州城就是合水县城,狄仁杰是这里的县令,正经的地方行政长官,他对城里的这种情况也是大为不满,说道:“各处城门口,都应该有店铺,这里可是做生意的好地方,货物集散之地,长安便是如此,朱雀大街你们知道吧,那就是进入长安后,外乡人看到的第一眼。”

    做为上官,狄仁杰很有领导的觉悟,而领导最擅长的事情,无外乎就是讲话,向属下们讲话,而属下们还不得不听。

    他又道:“朱雀大街给外乡人的感觉,只有两个字,那就是繁华。正因为繁华,所以各地商人才会都知道,在长安做生意能赚到钱,所以他们都愿意在长安开办买卖。买卖多了,就得有人干活,本地人就有活干,就有钱活家糊口,不至于天一不下雨,百姓家里就要断炊,更不至于外逃乞讨。所以说,门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

    邱亭轩也道:“是啊,至少不能满街是粪便吧!”

    车四通心想:“刺史大人骂我们也就罢了,谁让他官大呢!你们两个虽是县令,却比我的官职要小,竟然也敢教训我,真是岂有此理!”

    心里怎么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嘴上不敢说出来。车四通陪笑道:“庆州乡下人,自不能和长安人相比。这个要说房子……这个真没法说,百姓贫寒,让他们去修缮房屋,他们也修不起,至于说到街旁的这个,这个秽物,以往倒是有拾的,运出城去做肥料,可今年眼看着就要出现旱情,百姓们哪还有心思肥田,就算再肥,没水也长不出庄稼啊,所需肥料一少,自然也就没人拾了,所以……”

    王平安不听他解释,摆手道:“总之,就是一句话,所有责任都是因老天爷不下雨,和你们这些当官的,是没有半点关系的,对吧?”

    车四通不但头皮发麻,连眉毛都发麻了,没见过这么难伺候的上司,他道:“卑职自不敢推卸责任。不过,不过……这天灾……”他再也说不下去,回头狠狠地瞪向官员们,你们再不说话,小心回头我收拾你们!

    官员们只好把头皮也硬起来,都道:“是啊,是啊,这天灾降下,实在是没办法啊,卑职们实无可奈何也!”

    王平安哼哼两声,对庆州的官员们相当地不满,这帮人混日子混得也太过份了些,看自己怎么修理他们。

    顺着大街,又走了一段路,这才见到几处繁华的所在,商家比较集中,算是庆州的大市场,能有百十户商家,金三全的店铺也在这里。

    商人们见一大群的官员来到,心想:“不会吧,王刺史上任第一天,就带着这么多的手下前来收税?”

    金三全为首,领着一众大小商人,跑出来给王平安和官员们见礼。庆州官场上的人,包括崔大为这样的小官在内,都是瞧不起商人的,见商人们跑过来巴结,没人下马,全都高傲地看着金三全他们。只要不是让商人们出钱的场合,他们向来是不会正眼看这些商人的。

    王平安却非常客气,从马上下来,向商人们拱手问好,和他们说说笑笑,甚至还让商人们指出自家的店铺,有几家店铺,他竟然进去转了转,还买了几样东西。

    这一番做作,在官员们眼里是“随和得过了头”,可在商人们的眼里,却都感王刺史简直就是爱民如子的典范,青天大老爷,能臣干吏,大唐第一宰相候补人选。反正商人们怎么看王平安,怎么顺眼!

    巡察过城里之后,王平安回了刺史府,又训斥了一顿官员,这才散会,他吃了下晌饭后,换上平民的衣服,叫来狄仁杰和邱亭轩,让他们跟自己一起出城,去微服私访。

    三人骑了马,待出了城后,天色已然擦黑。

    狄仁杰道:“大哥,已经这般时辰了,怕是今晚回不了城了,是要在城外过夜么?”

    邱亭轩也道:“怕是得到百姓家里借宿了。”

    王平安却道:“咱们先去河边走走,我要好好想想修渠的事,要想解今年的旱情,怕是我们要做很多事情啊!”

第六百一十六章 兰州水车

    狄仁杰和邱亭轩自然听他的话,跟着他一起向大良河驰去,等到了大良河,天色已然全黑。三人点起火把,顺着河边慢慢走。

    王平安道:“堤高,而水位不高,百姓要想取水,确是有些困难,而且这种情况下,修水渠是要费大力气的,水渠的深度要比河水底,这才能引水灌溉。”

    邱亭轩想了想,道:“水往低处流,这个是肯定的,但要想让水能往高处流,倒也不是做不到。长安里不少大户人家的园林,都用翻车提水,水由低到高,从假山上流下,状如瀑布。无病,实际上你的宅子里,也有这个的,你没看到吗?”

    狄仁杰也道:“是啊,大哥,哈米提送你的新宅里,就有这种假瀑布的,只不过当时天气尚冷,翻车没有使用罢了。”

    王平安顿时一怔,道:“你们都看到了?我怎么没看到,那翻车是什么样子的?”

    虽然搬了新宅,但他事情太忙,没有好好地看看自己家的花园,他去过花厅,依稀记得花园里似乎确有假山,而且假山极高,下面是个水池,但当时没有池水流动,他便也没注意。事实上,就算池水流动,从假山上流下形成小瀑布,他也不会当回事的。在现代早见得多了,毫不稀奇,可在唐朝,谁家要是有这种设备,别人却会注意的,毕竟能让池水倒流,是件挺有趣的事情,不是哪家哪户都能做到的。

    三人又来到了那座木桥的边上,一起下马,上了木桥,下面河水黑乎乎的,看不清什么,他们只是站在桥上说话。

    王平安道:“那个翻车是什么样子的,你们说来听听,我当时还真没有注意过。”

    狄仁杰道:“翻车的样子很是古怪,听说东汉时就有了,后来由三国时的马钧改造,才成了现在的样子,好象还是改造诸葛亮的设计呢!”他把翻车的样子和结构,大致地说了出来,他不会造翻车,只能说出个大概样子,至于原理方面,就是不甚清楚了。

    邱亭轩在旁补充,两个你一句我一句的,总算是把啥叫翻车说明白了。

    王平安只听了个开头,就知道翻车是什么了,其实就是龙骨水车。他以前在旅游时,曾经见过江南水乡的一些大户人家,家里有这种设备,不过都是模型道具,仿真的那种,他还曾上去踩过,还差点踩秃噜了摔下来,所以记忆深刻。

    听完后,他道:“诸葛亮发明的不是木牛流马么,原来他也发明过翻车啊!”

    邱亭轩摇头道:“不见得是他发明的,但是现在的翻车是马钧改进的,这点是确定无疑的。花园里的翻车让小孩踩动,水很容易就能提上去的。”

    王平安嗯了声,道:“你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他看向下面的河水,却道:“可是从这么深的河里提水上来,翻车却是不行的。对了,我管翻车叫龙骨水车,以后你们也这么称呼吧!”

    狄仁杰和邱亭轩齐声道:“龙骨水车?这个名字好,那翻车可不就貌似龙骨嘛!”

    王平安道:“那龙骨水车用在南方的平原地区还成,从河里提水不难,但用在这里,怕是劲力就不够了!这大良河水深岸高,要想用龙骨水车提水上来,那就很不容易了。”

    狄仁杰和邱亭轩一想,确是这么回事,如果要用龙骨水车提水的话,那得多少人踩车啊,光踩水车了,哪还有功夫去照料田地,光花人力也不够呀!

    狄仁杰道:“大哥的意思,小弟明白。那龙骨水车适合精耕细作,而不太适合大面积的灌溉。要想解决庆州全地的灌溉问题,还得另想办法!”

    邱亭轩却道:“虽然龙骨水车花费高,但总算是能解决灌溉问题的一种方法,总比啥办法没有强吧!不如先试一试,实在不行,再想别的方法?”

    王平安在木桥上望着水,想了好半天,他道:“我倒是有个想法,如果改进一下龙骨水车,把它改得大些,不用人力畜力,只用河水的流动为力,建起高大的水车,一架车可以浇个几百亩田地,那岂不是好?”

    狄仁杰和邱亭轩一起摇头,道:“不可能,什么样的水车能浇几百亩的田地啊,十几亩怕就顶天到头儿了!”

    王平安笑了笑,道:“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做不到的,说不定真有那么一种水车呢!”

    唐朝人当然不会知道他说的是那种水车是什么样子的,因为那种水车是明代才出现的,名为兰州水车。

    兰州水车酷似巨大的车轮,可以昼夜旋转不停地提水,并且不需要人力和畜力,只要河水流动就成了,每架水车的利用效率都极大,浇个几百亩地什么问题都没有,就算是小一些的兰州水车,都至少能浇个二三百亩。这可不是说说的,是真的能够浇这么多的田地,历史已经证明过了这点。

    狄仁杰惊讶地道:“大哥是在哪本书上看到的?要是真有这种水车,可以浇这么多的田地,那造个几十架上百架的出来,再修修水渠什么的,庆州一地便可堪比关中了,百姓富庶,再无逃荒之忧也。”

    邱亭轩也很吃惊,道:“无病,你向来不说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既然说能改进出那种水车,想必是心中有谱儿了吧?”

    王平安想了半晌,又摇头道:“我只是想出了原理,细节东西却想不出,得由专门造水车的工匠来想才成。明天我就派人去长安,叫哈米提他们招些能工巧匠过来,一起研究大水车的制造。”

    狄仁杰和邱亭轩同时笑道:“要是真能造出那种大水车,可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我大唐疆土万里,百姓无数,要是处处都用上这种水车,哈米提还不得赚翻了!”

    三人说说笑笑,下了木桥,就着月色,又向小良河方向行去。

    小良河离大良河不远,同属一条大河的支流,只不过那条大河并不流经庆州。三人走不多时,便到了小良河的岸边,借着月光看去,发现小良河比大良河要窄一些,但河水的流速却要疾一些,而且河道大弯大曲,从利用价值上看,要远超大良河。

    三人下马走到河边。邱亭轩道:“这小良河拐有大弯,照理说有弯有曲的,应该水流速度慢才对,为何这里的水流,比直河道的大良河还要快些呢?”

    狄仁杰比他稍了解一些地理知识,道:“弯曲不一定能让水流速度降低的,如果在弯曲处有一个水泡子,比如说小湖什么的,那么上游进湖,下游出湖,水速倒有可能减慢。大哥,你说是吧?”他不太吃得准,所以问王平安。

    王平安心想:“行啊,狄阁老就是狄阁老,一代名相果然有些本事,竟然了解水库的知识。”他道:“太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但说到水泡子,倒可以把小湖什么的看做一个蓄水的大池子,水量充足时蓄水,旱季时放水,可以人工挖一个出来。”

    狄仁杰微微一怔,随即大喜,道:“大哥,这可是好主意啊,如果有了这种蓄水的大池子,那还怕什么旱灾啊?如果池子再大些,能装的水多些,连洪灾都不怕了!”

    邱亭轩却泼凉水地道:“那可是大工程啊,估计就算是全庆州的人一起挖坑,没个三年五载的,也别想挖出那种大水池子来!”

    王平安笑道:“要是光靠人力去挖,拿着锄头铲子的一通乱刨,别说三年五载了,十年八年的都够呛!好了,不要好高骛远,我们还是想着造一些水车,修修沟渠吧,旱情就在眼前,火烧眉毛,且顾眼下吧!”

    顺着小良河走了大概两里来地,遇一石板桥,三人纵马过桥,寻找村落投宿。离河边不远,不过半里之遥,便有一座小小村子,十来户人家,村中没有灯火,估计村民早就睡下了。

    三人刚靠近小村,村子里的狗就叫了起来,一条狗先叫,随后又有五六条狗叫了起来,只片刻的功夫,犬吠之声便响遍了小村。

    王平安笑道:“我的天,这村子不大,可怎么养了这许多的狗,他们养得起吗,看来靠近河边就是好,起码富裕一些啊!”

    狄仁杰却道:“怎地只听狗叫,却没人出来,难不成村子里的人都逃荒去了,所以村子被野狗给占了?”

    三人纵马进村,却没见有狗扑出来拦路,看来都是家养的狗,并非到处流窜的野狗。来到一户看着还算齐整的人家,狄仁杰下马,隔着柴门叫道:“老乡,老乡,有人在吗?我们是过路的客人,想在此借宿一晚,天亮时走,多给房钱。”

    屋里传出人声,有一人推开窗子,问道:“谁啊?是哪里来的客人,有几个?”

    狄仁杰道:“从长安来的,三个人,还有三匹马。打扰了,老乡,要不你出来,帮我们开下门?”

    这人并不出来,却道:“你自己开门进来吧,我家空房不少,你们自己找地方住,我就不下地了。”

    三人同时一愣,都是大感好奇,这人莫非是个懒汉?怎地客人上门,要进他家,他连床都不愿意下?

    狄仁杰笑道:“老乡,你不怕我们偷你东西啊?”

    这人不耐烦地道:“随你便偷,你要是能翻出什么东西来,记得给我留一半,剩下的你们都拿走吧。还有,要是有房钱给的话,放窗台上就行,明天走的时候小点声,别吵到我睡觉!”

    说完,砰地一声,把窗户关上了!

第六百一十七章 曾经的余孽

    门外三人齐声地嘿了出来,这人真是个懒汉啊,竟然懒到了这种地步!连贼都不怕的人,还能怕啥?

    狄仁杰摇头道:“这人可真是……没法儿说了!”他一推柴门,那柴门吱嘎一声,竟然倒到了一边,赶情儿是个坏门。

    王平安笑道:“得,明天还得给他修门,这可有事儿干了?”

    他们拉着马,进了这个院子,见院子里空空如也,啥也没有。

    邱亭轩道:“怪不得一村子狗叫,就他家没动静,弄了半天真没必要养狗啊!”

    连拴马的桩子都没有,只好将柴门又对付着关上,只要马不往院外跑就成了。三人见正房之旁有两座厢房,但推开一间,他们火把燃尽,只能用火折,狄仁杰站在门口,用火折照了照屋子。

    他回头道:“得了,这屋子没法住人,连床都没有呀!”

    王平安探头看了眼,笑道:“四壁皆空,就是形容他家的。”

    三人没有办法,只好又打开另一间厢房,又用火折照了照。三人当真是无可奈何,这间房子里仍旧是啥也没有,真真正正的做到了空无一物的地步。

    王平安道:“多给他些钱,咱们去正房里挤挤吧!”

    狄仁杰和邱亭轩齐声叹气,这时候也不好再去打扰另一家,只能在这里对付一宿了。没床也就算了,至少得有个能坐的地方,大家聊天,聊到天明也成啊,总不能站一宿吧!

    这回三人不再打招呼了,狄仁杰走在最前,直接推开正房的房门,举着火折向里面望了眼,道:“老乡,要不咱们大家挤一挤,凑合一宿,我们多给你……算了,你接着睡吧!”他连屋都没进。

    王平安道:“怎么了?屋里有女人?”探头一看,道:“没女人,也没法和他挤了!”

    邱亭轩问道:“为何?他没穿衣服?”说着,他也向里面望去,随即道:“还真没穿衣服啊!”

    就见正房的屋里仍旧空空如也,地上只有一堆草,而草上躺着一个汉子,看不清多大岁数,光着膀子和大腿,只有腰腹之上盖着件破烂衣服,这人形同乞丐,或许就是真的乞丐。

    王平安道:“老乡,你不冷啊?还有,你知道谁家可以借宿吗?我是说别和你家一样!”

    这大汉哼了声,道:“真是啰嗦,打扰我的好梦。你是想找有床睡,还没有狗的人家吧?村东头有一户,他家没狗,不过和我家一样的穷。”

    狄仁杰嘿了声,道:“穷的不养狗,不穷的都养,难不成养狗的人家防的不是外贼,而是老兄你?”

    这大汉哎呀一声,不耐烦地道:“你们啰嗦不啰嗦啊,问完了就赶紧走吧,别吵着我睡觉,成吧?赶紧走吧!”

    三人互相看看,心想:“这叫什么事,怎么碰上这种人了!”

    狄仁杰从怀里掏出十几文钱,扔到地上,道:“给你的,拿去扯几尺布,做身能遮住身体的衣服吧!”

    他们没有办法,只好出了房间,牵着马要出院子。还没等走出去,就听屋里那大汉叫道:“让你们关门,没听见吗,还让我起来关哪?”

    狄仁杰道:“嘿,真比秃尾巴狗还横啊,给了他钱他都没说声谢谢,没关门他倒嗷嗷叫起来了!”他回身把门关上。

    三人出了院子,往村里走去,户户人家养狗,他们每路过一户,院内都有狗叫声传出。他们是牵着马的,为了不使马匹受惊,无法在有狗的人家借宿,只好一直来到村东头,见果真有户人家,但看外表,竟也属于精穷的那种。

    王平安叹气道:“不知这家有没有床,如果没有,咱们还是打道回城吧,我让兵丁开城门便是,总好过在这里待着强。”

    狄仁杰隔着柴门喊道:“家里有人吗?我们是……给你送钱来的!”

    这户人家倒是和那个大汉家不一样,不用怎么叫喊,破门吱嘎一声打开,里面露出个中年男子的头。借着月光看去,这中年男子不过四十来岁的年纪,满脸乱蓬蓬的胡子,表情很是愁苦,光线不足不是能特别看清,也有可能这个男子不是表情愁苦,而是长得就是一副苦瓜脸。

    这中年男子看向外面,他的眼神倒是挺好,估计可能是家里总不点灯,总是摸黑看东西,所以练出来的眼神吧。他看出外面站着的是三个贵族公子,很有些胆怯地道:“三位公子,你们有事儿?小人家里已经交过税了!”

    三人一听,同时一愣,什么叫交过税了?现在是春季,不是交税的时候呀,领救济还差不多!

    狄仁杰道:“我们是过路的客人,天晚错过了宿头,想在你家借宿一晚,你家里可方便?我们临走时多给你房钱!”

    这人明显是松了口气,打开门出来,道:“出门在外,谁还没个犯难的时候,您三位请进吧,只是我家里穷,没这么多的被褥,怕是要怠慢了客人。”

    王平安心想:“这个人还不错,听他说的话似乎象是读过书的人,不知怎地竟然穷成了这样?”他见这个中年男子衣服破烂,几乎到了只能遮体的地步,如果他是在城里见到这个人的,非得以为是乞丐不可。

    中年男子出了屋子,打开柴门,将王平安三人迎进院来。他道:“三位公子,我家穷得很,没有草料喂你们的马,也没木桩栓马,这马要不你们栓在外面的树上?放心,我们这里从不闹贼,没有贼上我们村子里来的。”

    王平安哦了声,反手将缰绳交给邱亭轩,邱亭轩和狄仁杰没把马牵进院子里,而是栓在了院外的一棵树上。

    王平安问这中年男子,道:“老乡,天下哪有不招贼的村子,要是没贼来,那为什么村子里养这么多的狗啊,养狗不就是为了防贼么?”

    中年男子摇头道:“我们村子太穷,四乡八村的人都知道,贼当然也知道。至于说到养狗,那不是为了防贼,而是为了防灾年。”他看出王平安是三人的首领,是个很温和的公子,话便多了起来。

    狄仁杰栓好了马,进了院子,问道:“养狗防灾年,这是什么意思?”

    中年男子道:“狗不嫌家贫,家里再穷,它也不跑,还能自己出去找食吃,有时候还能叼回兔子啥的给主人。至于说到防灾年……唉,到了灾年,狗就是粮食啊,至少能对付几天,一条狗说不定能救一家人的命!”

    邱亭轩也进了院子,听中年男子这么说,他道:“你们村子里的狗可真够鞠躬尽瘁的。可你家怎么不养狗呢?”

    中年男子摇头道:“我家的狗已经变成粮食了,等不到灾年了,我琢磨着村里谁家的狗下了小狗,我要两只来养,养狗不花费什么的,比种庄稼还容易!”

    中年男子请三人进了正房,这家看起来比那大汉家要强上些,至少屋里有床,床上躺着个女人,还有一个小孩,女人在不停地低声咳嗽,而小孩则瞪大了眼睛,看着王平安三人,表情怯怯的,很怕生的样子。

    中年男子道:“三位公子就在我们的床上将就一晚吧,我们一家去厢房,被子也给你们,要是嫌脏,那你们就盖自己的袍子好了。”

    说着话,他就过去扶床上那个女子,他的小孩则爬下床,躲到中年男子的身后,只露出头,仍旧看着王平安三人。

    王平安忙道:“不必不必。老乡如此客气,倒让我们不好意思了,哪有一进门,就占了主人床的道理。还是我们去厢房吧,只要有床就成了,对付对付就成。”

    中年男子有点不好意思地道:“那可真是怠慢贵客了,我这穷家实在没什么好招待的,委屈三位公子了!”

    “别这么说,你这么一说,反倒让我们觉得不好意思,太过打扰了!”王平安冲他拱了拱手,带着狄仁杰和邱亭轩,去了厢房。

    进了厢房,狄仁杰道:“还好,这屋里有床,不过照我看也没法睡,不如咱们兄弟三个,坐床夜谈吧,数十年之后,想起今晚之事,没准还是一番佳话。”

    王平安和邱亭轩也不反对,三人一起坐到了床上,说起话来。王平安道:“看主人的言谈举止,似乎不是赤贫出身,极有可能是念过书的,只是到了这代家世末落了,就象姓黄的败家子那样。”

    邱亭轩嘿了声,道:“应该不是什么勤快人,要是勤快人,哪可能家里这么穷的。朝廷现在的国策是与民休养,又没什么苛捐杂税,只要够勤快,日子就不会有多穷的。”

    狄仁杰却摇头道:“不见得,大哥和邱兄刚才没看见么,他屋里有病人的,就算他再能干活,家里有个药罐子,也别想富得起来。要是我所料不错,他一定会给我们送汤来。”

    唐时,凡是受过教育的人,也就是耕读人家在招待客人的方面,都是很有礼数的,送汤也就是送热水给客人,是最基本的礼数,如果这人把热水送来,那就说明他是受过教育的了,至少读过书,认得几个字。

    果然,狄仁杰只把话说完片刻的功夫,就听外面有动静,三人一起打开窗户,向外看去,就见那个中年男子抱了一堆的柴火,去了砌在房外的灶台旁,开始升火烧水。

    放下窗子,王平安道:“确实是耕读人家。说来也怪,这个村子挺反常的,先前那个懒汉,懒到了极点,而这样一个懂得礼数的主人,竟然穷成这个模样,不合常理啊!”

    狄仁杰和邱亭轩一起点头,就算是这家主人有个病人在床,但也不至于穷成现在这个模样。初唐时节,经历过隋末的大混乱,人才凋零,在长安是看不出人才不够用的,因为天下的人才全都往那里涌,可在地方上,尤其是象庆州这样的穷乡僻壤,只要是有点才华,就一定能混上饭吃,而且还会混得不错。

    这年头读过书的人就是吃香,象崔大为那般的臭嘴巴,都能混个全家温饱,何况这家主人如此的会接人待物,更没可能这般贫穷啊!

    过不多时,中年男子烧好了水,提着水壶来到厢房的门口,先是轻轻敲了敲门,这才问道:“三位公子,可曾安歇?”

    王平安等人互视一眼,心中都想:“这绝对是个出身很好的人,换做普通百姓,进自己家的厢房,哪可能敲门。”

    狄仁杰道:“主人家请进,你太客气了!”

    中年男子进了屋子,屋里没有桌子,他便把水壶放到了桌子,又摆上了一只茶杯和两只大碗,茶杯和碗都是缺了口的,看样子很有些年头了。他将热水倒好,道:“没有茶,怠慢贵客了。”

    王平安看着他那副愁眉苦脸的样子,问道:“敢问老乡贵姓,平常是做什么营生的?”

    中年男子道:“小人姓杜,官府不许我们有名字,按着排行,我是家里老大,所以邻居都叫我杜老大。乡下人,还能靠啥为生,就是种地呗,租了几亩地,养活一家三口。”

    王平安奇道:“不许你们有名字?据我所知,本朝律令里没有这一条啊,怎么可能不许百姓起名字?”

    邱亭轩和狄仁杰却道:“你家是前朝余孽……先人有在前朝供过职的?”

    中年男子嘿了声,摇了摇头,道:“先父曾追随窦建德,不但我家如此,这个村子里人的都是这样,官府为了减少麻烦,所以不许我们起名字。”

    三人听了这话,都感茫然,窦建德死了二十多年快三十年了吧,这么久的事情了,为什么还记着,还要处罚?

    中年男子见他们不理解,顺口说道:“没名字又无田土,就不是良家子,不能应试不能入伍,永无出头之日。对了,敢问三位是从哪里来的,要往哪里去?”

    一句话不长,可王平安三人却同时得明白了,这是当地的地方官下的乱命,是为了防止这些曾经的“余孽”报复。为嘛怕报复?这说明这些人都是有些本事的,否则哪可能报复,废物是无需注意的!

    王平安道:“我们是从长安来的。老乡,你们曾在窦建德的军队里,做过什么啊?”

    事情过去很久了,中年男子也没心思去掩盖什么,反正是过路的客人,明早就走。他道:“干什么的都有,文官武将我们这个村子里的人占全了,庆州的官老爷说我们是祸害,要不然能把我们囚在这里么!”

第六百一十八章 培土生金治肺痨

    王平安听了他的话,很是吃惊,道:“把你们囚在这里?改朝换代已经这么久了,不管是谁都没有权力再囚禁你们,再说就算是囚禁也该是在大牢当中,怎么会让你们在这个小村子里生活呢?”

    狄仁杰和邱亭轩也是大为惊奇,邱亭轩看的书多,但书上可从来没有写过这种事,而狄仁杰却是看到过这种事的,他父亲就是当官的,乃是官场中人。然而,就算要修理曾经的敌人,也不可能修理快三十年的。

    李世民一代雄主,那是何等的心胸,绝非小肚鸡肠之人,就算他痛恨当初窦建德和他作对,但也不可能迁怒到别人的头上,更加不会让窦建德曾经的部属被囚禁长达近三十年之久,这是一个英明的皇帝,无论如何不会做出来的事!

    邱亭轩很书生气的地道:“谁敢囚禁你们?难道你们不会报官吗?就算本地刺史不管,你们也可以去长安告御状啊!”

    杜老大看了眼邱亭轩,心想:“这人是个书呆子,什么世事都不懂的那种!”他摇头道:“去长安,怎么去?就算去了,又找谁告?官官相护,那可不是嘴上说说的。至于说到本州刺史……唉,说他们干嘛,不说了,三位早点休息吧。”说着话,他就要起身离开。

    王平安连忙拉住他,道:“我们倒是有些门路,要是你有冤屈,说不定能帮帮你的忙呢,最起码,给京里的衙门递份状子,这种事我们还是能帮上忙的!”

    杜老大眼睛一亮,可随即又黯淡下去,摇头道:“算了,折腾不起了。就这么对付活着吧,听说州里要换新刺史,祈求老天让这个新刺史是个不识字的傻子,看不懂文书,从此就饶了我们吧!”

    王平安三人齐声咦了出来,这话怎么说的。应该是刺史知书达礼,才能解决他们的难处吧,怎么反倒是个大字不识的傻子,才能饶了他们,他们到底犯的什么罪啊?

    王平安道:“杜老大,我们是过路的,明天就走,你有什么话不妨和我们说说,把心里的委屈说出来,就能舒服些。我们又不会乱传,你何必担心呢!”

    杜老大想想也对,人要是心里头有事,不找个人说说,确实不舒服,可他认识的人和他一样,都是同样的遭遇,他既不能说,别人也不愿意听。什么委屈只能憋在心里,越憋越闹心。

    他又坐了下来,叹气道:“事实其实很简单,早在本朝新立之时,为了安置我们这些曾经的……唉,说白了我们就是余孽,第一任庆州刺史在安置我们时,不许我们离开这里,而且没有分给我们田地,只许租种别人的地,还留下文书备案,要后面的刺史们留意我们。结果,每逢新刺史上任,在查阅前任文书时,都会看到那份,都同样执行,我们也就一直没有翻身的机会。”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这些年倒是好了些,那位季刺史是个糊涂蛋,他不怎么管事儿,原来监视我们的里正也不常来了,所以我们就都想,当官的还是糊涂点好,他糊涂我们的日子就能过得轻松一些。”

    王平安三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回事。这件事要说起来,可真怪不得第一任刺史,那时天下初定,对于曾经的敌人他严加看管,谁也说不出他的不对来。要怪就只能怪后面的那些刺史,不过要是非得问责的话,那些刺史也只能说是迂腐,只会按章办事。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等小事就算报给刺史知道,刺史也只说会以前怎么办的,现在照旧怎么就可以了,不可能去调查这种小到不能再小的事了,曾经的敌人过得好不好,关他们屁事,就算是关,也当真是屁那样的事了!

    王平安哦了声,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啊!不过,当初我朝初定之时,曾经做过贼寇的人无数,可先帝和当今圣上都以宽大为怀,并没有计较,反而分了土地,让大家休养生息,怎么轮到你们,竟然是被软禁,你们的先人当初是窦建德的重臣吗?”

    杜老大叹了口气,道:“重臣谈不上,只不过是在攻城和守城方面有些本事罢了,窦建德当初被俘后,我们是唯一没有投降的,后来又跟了刘黑闼。当初我们那支军队,打败过李神通,打败过罗艺,打跑过李绩,杀死过淮阳王李道玄,打得庐江王李瑗落荒而逃……公子,你们想想,我们这样的人,在新朝能有好日过么?”

    王平安三人听得目瞪口呆,这村子里的人这么厉害么,打败过李神通和罗艺也就罢了,竟然把李绩都给打败了,未免太厉害了!

    三人心中同时想道:“把你们这么危险的人物,监视在这里,已经算是宽大了,要换了别的皇帝,那是肯定要将你们满门抄斩,不留后患的。”

    杜老大一口气说完这些,脸上的愁苦表情竟然得到一缓,似乎想起了当年铁马兵戈的往事。

    王平安心想:“从他的年纪上来讲,当初大战时,他还只是个十来岁的小孩子,估计战场是上不了的,但父兄们的英勇事迹,他应是看到过的。只可惜,历史的车轮是向前地,任何绊脚石,都要被压成粉末地……他们就属于粉末了!”

    杜老大感觉心里舒服了些,站起身,道:“三位公子休息吧,我也回去照看贱内了,她身子有病,不能离开人。”

    王平安问道:“有病,什么病?我倒是懂些医术,可以替她看一看。”说着,他也站起身来。

    狄仁杰和邱亭轩也都站起身,看病是王平安最擅长的本事,他要给人看病,他二人又是做小弟的,又是做下属的,哪有不去捧场的道理。

    杜老大却摇头道:“多谢公子的好意,不过不用看了,没救的,只是拖时间罢了,除非是神仙来了,要不然没人救得了贱内!”

    王平安道:“什么病这么严重,我听她咳嗽,莫非是肺部不适?”

    杜老重重地叹了口气,脸上愁苦的表情更重了,他轻声说道:“肺痨。”

    狄仁杰和邱亭轩顿时愣住,一起看向王平安,王平安脸色也是一变。

    肺痨在古代可是了不得的大病,就算是在近代,也是相当可怕的一种疾病。在鲁迅先生的作品《药》里面,就曾提过要想治这病,得用人血馒头。在明朝以前,治这种病民间传说,只能用人血入药,但到了明朝,李时珍在《本草纲目》里明确反对用人血入药,所以从那时候起,正经的医生就不会再开这种药出来了,但有些糊涂医生却仍旧开这种所谓的偏方。

    杜老大看了眼三人的表情,摇头道:“这病无药可救,只能等死了,三位公子还是不要过去了。”

    狄仁杰和邱亭轩看着王平安,心中都想:“天花恶疾都能治的,这肺痨嘛……唉,不比天花恶疾差到哪儿去啊,估计着是要够呛。”

    王平安皱起眉头,心里盘算起来,以现在唐朝的医疗水平来讲,要想治好肺痨,怕是要费些手段,就算是在现代这也不是好治的病,但不管怎么样,他也得给杜大嫂看看,说不定能治好呢,或者减轻她的痛苦也好啊,总不能坐视不理。见死不救,绝非一个医生该做的事!

    他道:“也许能治好吧,还是让我去看看吧,又不费什么事的。你们留在这里,就不要跟过去了!”后面这句是对狄仁杰和邱亭轩说的,在没把握治好肺痨之前,他可不想让这两个人冒险。

    狄仁杰和邱亭轩却一起摇头道:“我们还是一起去看看吧,能打个下手也好。”

    杜老大见劝不住,也能由他们了,四人又来到了正房。床上的杜大嫂在轻声的咳嗽,而杜家小孩见王平安他们又进来,怕生地躲到一旁,只是怯怯地看着他们。

    王平安让狄仁杰点起火折,借着火光,他看向杜大嫂,就见这女子形瘦骨露,颧若涂朱,身子弓着,双眼无神,看着进来的人,半点反应都没有,就象是一具骷髅相仿。

    狄仁杰和邱亭轩只看了一眼,便都感觉有些恐怖,把脸别开,不敢再看杜大嫂。

    王平安也只是看了一眼,就明白不用做什么检查了,肺痨无疑。他道:“这病能治,顶多半年,我就能让她起床,说不定不用那么久,两三个月就能好转。”

    要想治肺痨,光靠药物并不够,还得从心理上开导,要让病人有信心,想着这个病能治好,积极配合,这样才能事半功倍,要是病人自己就先失了信心,那就难治了。

    杜老大啊了声,他吃惊地道:“这位公子,你不是在说笑吧,这可是肺痨!”

    杜大嫂听了王平安的话,眼中忽然有了一丝神采,可听丈夫一提肺痨二字,那一丝的神采,又黯淡了下去。

    王平安没有把握一定能治得好,但他却仍旧一脸这是小病,没啥大不了的表情,笑着说道:“肺痨是富贵病,只有富人得了才会治起来费劲,富人的命金贵,身子骨娇弱;可你们是穷人啊,穷人命硬,又岂有治不好之理了?所以不必担心,治得好的,就看你们肯不肯治了!”

第六百一十九章 给病人信心

    杜大老将信将疑,但他宁可相信这是真的,他露出喜色,道:“这,这可是肺痨啊,从没听说过这种病能治好的。除非……除非……唉,那是不可能的!”

    王平安坐到了床边,仍旧保持着脸上的笑容,尽早不让杜家嫂子紧张,他道:“除非什么,除非是天上的神仙来吗?神仙当然能治好这种病,但也没必要请神仙来啊,有些凡人医生也能算是有点本事的!”

    杜大老轻轻摇了摇头,道:“我是说除非天下第一名医,平安小神医到来,否则谁还能治得好肺痨呢?可平安小神医远在长安,又是官高爵显,他怎么可能来到庆州呢!”

    平安小神医!王平安微微一怔,有些恍惚,没想到连这里的人都知道这个绰号了!

    狄仁杰和邱亭轩互视一眼,邱亭轩把自己怀中的火折也拿了出来,晃着之后,举在王平安的跟前,为他照亮。

    狄仁杰道:“你们不知那位新来的刺史是谁吗?”

    杜老大眼睛看着妻子,心不在焉地道:“希望是个糊涂蛋吧,他是谁和我们又有何关系?”

    狄仁杰笑道:“关系可大了,而且新任刺史大人一点儿都不糊涂的。”他没有说新任刺史大人是谁,更没有说就是眼前的这位公子。

    王平安也没说,做好事不留名,做坏事当然更不能留名,可现在好事不还没做成呢嘛,这个名当然不能先留了,就当他是一个过路的客人吧!

    他从被子里拿出杜大嫂的手腕,给她号脉。片刻,他摇了摇头,想想不妥,又点了点头,摇头是怕病人和家属担心,点头是要让他们有信心,那么首先自己就得表现出信心来。

    王平安道:“虽然脉象细弱,但却有力,这说明杜大嫂的病可以治好啊,只要你们听我的话,那就肯定能治好的,没有半点问题!”

    杜家嫂子脉象细弱,都细弱了,怎么还会有力?这是自相矛盾的说法,但他算准了杜家两口子不懂医术,所以才这么说的,让他们有信心,给他们鼓劲儿!

    果然,杜老大听了,欣喜若狂,他叫道:“当真能够治好?好好,请公子为贱内多费心,小人感激不尽!”他心里一高兴,立即注意到屋里光亮不够,光靠两把火折哪成,万一这位公子看差了,那岂不是要耽误病情。

    杜老大连忙跑出屋子,取了两根火把进来,一手举一根,站在王平安的身旁,给他照亮。

    王平安对杜家嫂子道:“杜大嫂,你夜间有盗汗的症状,并且潮热,对吧?”

    杜家嫂子轻轻点了点头,她的眼中现出希望的火花,本以为自己要死了,只是在拖时间罢了,可突然听到有人说自己的病能治好,她自然兴奋,毕竟她舍不得丈夫,舍不得孩子,她不想死!

    王平安笑道:“你看,我就说这病不是大病吧!”一点一点地,他在给杜氏夫妇信心。

    他又道:“你吃什么东西都没味道,什么都不想吃,对吧?”

    杜家嫂子又点了点头,这回点的比刚才用力了些,而且眼中的光亮也多了许多!

    王平安又笑道:“你看,我就说嘛,没啥大病的,根本就是小毛病嘛,你们自己吓自己,硬是把自己给吓出病来了!”

    杜老大满脸喜色,但他还是很担心地道:“这可是肺痨啊,不是吓出来的,不是小毛病吧!”

    王平安转头看向他,道:“谁说这是肺痨的?这根本不是肺痨啊,你们一直以为这是肺痨啊?不会吧,那肺痨可是要命的大病,要是杜大嫂得了肺痨,早就一命呜呼了,哪可能拖到现在?”

    杜家嫂子得的就是肺痨,但他偏要说不是,这算是心理治疗的一种方法,在治疗肺痨这种病时,心理护理非常重要,这是一个医生必须要做到的!

    杜老大大吃一惊,举火把的手都哆嗦了,他叫道:“不是肺痨?这病不是肺痨?可别的医生都说是啊!”

    王平安大声道:“他们都说错了,一群庸医而已!”

    杜老大有心想问:“那你是不是庸医啊?看你的年纪不大,可不要信口雌黄啊!”

    狄仁杰道:“我大哥医术通神,在京城长安无人不知,你尽量放心,他说不是肺痨,那就一定不是!”

    邱亭轩也道:“不错,信无病的话,就可以无病无忧!”

    王平安心想:“说得太对了,这就叫信安哥,得永远,原地满状态复活!”他笑道:“好,我再说说杜家嫂子的病症,你一定手足心热,而且吐出的痰里有血,对不对啊?”

    杜家嫂子竟然开口说话了,她道:“对,对,确是有这回事,这不是肺痨?”

    王平安道:“当然不是。还有,你在月事来临时,量少而色紫,对不对啊?”

    这是涉及到隐私的话,按理说旁人应该回避,可王平安就这么大声地说了出来。而杜家两口子谁也没有生气,反而杜家嫂子一个劲地说对,眼中的光亮更盛,几乎和正常人差不多了!

    王平安拍手道:“看看,你们看看,这哪能是肺痨啊,这明明白白的就是受了风寒嘛,只不过拖得时间久了,这才严重起来,要是早当风寒治,早就没事了!”

    他说的这些症状,都是肺痨的基本症状,而且一看杜家嫂子的模样,就知道她一样不差,全都有。可他偏说成是风寒,说成是小毛病!

    杜家嫂子和杜老大齐声啊了出来!风寒,这病是风寒?好象……是吧?应该是的,对,就是风寒,那帮混帐庸医非说成是肺痨,害得他们没能及时按着风寒治,以至于拖了这么久,快两年了,真真的是庸医杀人不见血!

    王平安见他们开始有了信心,又道:“杜大嫂,你一定常感疲惫,四肢疲软,对不对?其实,你这是自己吓自己,吓出来的毛病,又因拖的时间长了,成天在床上躺着,所以才会越发的严重。你要是不信我说的,你现在自己坐起来,你肯定能自己坐得起来的,试试!”

    杜家嫂子听了他的话,当真试着,自己挣扎着坐起来。一使劲儿,她真的自己坐起来了!

    屋里众人一起大声呼叫出来,狄仁杰和邱亭轩还好说,他们听王平安说这不是肺痨,便真的以为不是,所以杜家嫂子能坐起来,他们虽然叫起来,但也不至于多么的惊奇。可杜老大就不同了,他的老婆得病都两年了,一直半死不活的,最近这段时间,更是躺在床上动不了,别人不知,他岂有不知之理!

    然而,这位年轻公子只说了几句话,他的老婆就自己坐了起来!只眨眼的功夫,他就对这位年轻公子信心倍增,相信公子说的话都是真的,他老婆的病并不是肺痨,是可以治好的!

    王平安心里清楚,就算是杜家嫂子能坐起来,也只是一时兴奋罢了,不用多会的功夫,她就得再躺回去,与其让她自己没劲了躺回去,不如自己告诉她早点儿躺回去。

    他轻轻压了压杜家嫂子,笑道:“好了好了,杜大嫂还是躺着吧,你躺的时间太长了,身子虚弱,没病也躺出病来了,何况你的病拖了这么久,早就拖得没力气了,躺下,把被盖好,免得再着凉!”

    杜家嫂子只好又躺回去了,一瞬间,她自己竟有种感觉,似乎自己的病没那么严重,其实也不过就是小毛病拖得久了,成了大毛病而已。

    杜家嫂子问道:“公子,小妇人这病能治?要花多少药钱?”连说话的声音竟有了些中气,可见王平安的心理暗示,起到了很大的效果。

    王平安道:“用不了花多少钱的,只要杜大哥多做些活,别怕累,多赚些钱,你这病肯定能治好。”

    不但杜家嫂子听了心安,就连杜老大也开心起来,他忙不迭地道:“我不怕干活累,我会打家俱,做木工活儿,等明天我就去找活干,一定能把你的药钱赚出来的!”他向妻子保证道。

    王平安看向他,问道:“你会做木工活儿,你是工匠?”

    杜老大不好意思地道:“我爹当初就是木匠啊,当年跟着窦建德征战时,最擅长的就是打造攻城战车,那可是一等一的好手,我的手艺也不差,四乡八村的人都找我做木工活儿,也能赚些小钱,给贱内买药的!”

    他要是不会点手艺,光凭着租种田地,那他老婆早就没钱吃药,连拖都拖不过两年的。

    狄仁杰和邱亭轩大喜,没想到能在这里碰上曾经给窦建德造战车的巧匠之后,看来那种大水车,改进有望啊!

    王平安心想:“这可真是瞌睡人碰上了热炕头,看来我不用派人去长安找巧匠了,这里就碰上了,而且还是肯定能卖命给我干活的那种巧匠!”

    能打造战车的木匠,自然是顶尖的巧匠,要想造出兰州大水车,希望还是满大的,就算杜老大没他爹的本事,但祖传手艺在,相信差也差不到哪里去。

    王平安道:“好,肯干活儿就好。也不用明天就出去找活儿干,今晚我们幸得你留宿,自然要感谢于你,这药钱就由我出了。”

    杜老大手一晃,几点火星掉到了他的手臂上,疼痛传来他却没有叫出声,只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这位公子当真是好人,不但给看病,而且还给药钱。

    他喃喃地道:“还不知公子如何称呼,小人先前失礼太过了!”

    王平安道:“你就当我是老天爷派来救你一家人的……天使吧!”说罢,哈哈大笑。他让狄仁杰取出随身带着的纸笔,铺开纸开始写药方。

    肺痨这种病经过上千年,无数名医的辨证,又有现代医学的临床经验,已然可以开出很好的药方了。他从给杜家嫂子做的检查上看,她的肺痨属于土不生金之证,要想治好,需当从培土生金方面着手。

    王平安在方子上开出药来,生山药、生白术、生鸡内金、润玄参、熟地黄、夏枯草、银柴胡、北沙参等十几味药。

    开罢药方后,他道:“白术健脾之阳,山药滋胃之阴,生鸡内金为鸡之‘脾胃’,善化有形郁积,这个方子稍有温和,因为杜大嫂病拖得太久,不能用猛药,先用这个吧,等病情稍有好转,咱们根据实际情况换方子!”

    杜老大道:“还要换方子啊?可是,公子您能在这里住多久?”

    王平安道:“我还要在庆州逗留一段时间,我和新任的庆州刺史很熟,你明天给杜大嫂抓完药后,让她先服着,找人先照顾一下她。你进城去刺史府找我,我给你介绍些活干,刺史府里的活多,又有我介绍,你能赚不少钱的,到时给杜大嫂看病,你还愁没钱买药么!”

    杜老大吃惊地道:“您,公子您和新刺史很熟?那,那……”他先前说希望新刺史是个糊涂蛋,那可是不敬之语,万一这位公子和新刺史一说,他岂不是要倒大霉。

    见他害怕,王平安笑道:“放心吧,我不会向刺史大人说什么的,再说他也不是小心眼儿的人,就算你当面骂他,只要骂得对,他都不会怪罪的。”

    说完话,他从怀里换出钱袋,想了想,只掏出一粒金瓜子,放在床边。他开的药方是很贵的,而且后续的药方和调理花费更大,要想治好杜家嫂子的病,那没个百八十贯根本治不好。可他要是一次给太多,不得吓坏这赤贫之家么,最好是能让杜老大用手艺换钱,一来不伤自尊,二来他干起活来也卖力气啊!

    杜老大看着金瓜子,脸色都变了,他可不是没见过金子的人,虽然只有一粒,也知道这是值钱的东西。一时之间,竟然愣在当场,没法儿说话了!

    王平安带着狄仁杰和邱亭轩出了正房,回了厢房,三人喝水聊天,就象刚才的事没发生过一样。

    没过多一会儿,忽听正房那边传来了哭泣之声,听声音竟是一家三口都在哭。

    狄仁杰笑道:“他们这是喜极而泣,哭出来就好了,心中郁闷一除,病也就好的快了。”

    邱亭轩却道:“无病,那个妇人不是得的肺痨?可我看着却也不象是风寒,风寒再怎么拖,也拖不成这样吧?”

    王平安道:“当然是肺痨,只不过现在不是告诉他们的时机,要让他们感到这病能治好时,那才告诉他们。”

    狄仁杰和邱亭轩一起惊道:“真的是肺痨?这病也能治好?”

    王平安嘘了声,让他们小声些,他道:“试试吧,照我看,应该是可以治好的,这个方子如果不行,再换就是了。”

第六百二十章 武媚娘写情书

    这一夜,杜老大家里谁也没有入睡,杜家两口子是兴奋的,得知杜家嫂子的病可以被治好,他们夫妻二人有了希望,自然开心得睡不着。他们的孩子平常总是见父母愁眉苦脸的,忽然见到父母开心,他也就开心起来,先陪着父母一通大哭,而后又咯咯笑起来,又在一旁坐着听父母说话。

    可王平安他们三个人是没法睡,只能坐在光板床上聊天,想到什么就谈什么,谈的最多的就是如何修筑水渠的事。修渠这种大事,要做的准备很多,而且需要大量的专业人才,并且要大量的金钱,并非是大家说一说,就能办好的事情。

    光板床上,王平安喝了口水,他道:“皇上和朝中不少大臣,都说我是个只会说不会做的人,算不上什么能臣干吏。这回我把庆州渠修得好些,看谁还敢再小瞧我。人为一口气,佛为一柱香,我也不能总被他们小瞧啊!”

    他说的确实是真心话,不管是谁,只要是个男的,就会有刚儿,他性格虽然温和,但被皇帝和朝中大臣那认为他不怎么样,这口气也是很难咽得下去的。只不过他平常从不和别人说这种话,只有今晚才当着两个兄弟说了出来。

    狄仁杰立即道:“大哥说得对,你要是被人瞧不起,我们也会被人说成是抱你大腿的人,抱厉害人物的大腿也没啥,可偏偏抱了你这么个光说不练的人的大腿,我们的面子上也挂不住啊!”

    邱亭轩看了他一眼,心想:“你还真实诚,有啥说啥!”看向王平安,见他没有不高兴的表情,他便道:“无病,这次你来庆州为官,只要修好了水渠,便可造福一方,那么想必皇上和朝中大臣便再不会说你只会说不会做了。”

    狄仁杰点头道:“不错。大哥,不如你再想个法子,筹集出修渠的钱来,只要有钱,能工巧匠并不难寻,眼前不就有一个呢嘛!要不然,召开一次赛跑大会?让老百姓绕着城墙跑一跑?”

    邱亭轩则道:“筹集钱款是要花费时间的,等钱筹集得差不多了,估计旱情也开始变得严重了,那时我们运用赈灾新法,以工代赈,既可有修渠的劳力,又可以让百姓不受流离之苦,一举两得!”

    王平安想了想,道:“筹集钱款的事情,用赛跑大会可是不好使的,长安商贾云集,商人们愿意出钱,可庆州城里的商人却没多少,百姓生活又不富裕,赛跑大会这种方法在庆州不合适。”

    狄仁杰道:“那,再想想别的方法?”

    邱亭轩却道:“无病,你要想让皇上和朝中重臣对你刮目相看,最好还是走正途,不要用旁门左道的方法。当然,我不是说象赛跑大会这种事不好,而是说最好能用别的地方官也懂得用的方法,然后你比他们做得好,那才能显出本事来!”

    王平安嗯了声,道:“你说的有些道理!”

    狄仁杰却嘿了声,道:“纸上谈兵罢了。邱兄你说的东西,我也明白,可现在庆州这个样子,什么正途不正途的,根本走不通啊!大哥,小弟说得对吧?”

    王平安又嗯了声,道:“你说的也有些道理!”

    狄仁杰和邱亭轩互视一眼,心中都想:“谁说得都有些道理,那咱们不就都和没说一样么,白提意见了!”

    王平安叹气道:“我在想历史上修渠的事,他们是怎么修的,是否有可以借鉴之处。”

    要说读书,那这里的三个人当中,以邱亭轩读得最多,他道:“要说修渠,那当属楗尾堰和郑国渠,这两条渠世人皆知,史书中也多有记载。”

    楗尾堰就是指的都江堰,都江堰这个名字是宋朝时才开始叫的,在秦朝叫湔堋,唐代都江堰叫楗尾堰。因为当时用以筑堤的材料和办法,主要是“破竹为笼,圆径三尺,以石实中,累而壅水”,即用竹笼装石,故称为“楗尾”。

    狄仁杰摇头道:“邱兄,这你可说笑了,这两个大工程都是集全国之力去修建的,花费无数。可现在的庆州一来没有那样的大江大河,二来也没那么多钱啊,你不看看庆州都穷成啥样了,光靠我大哥想办法,就算是让他倾家荡产,也是修不起这样大的工程的!”

    邱亭轩气道:“我没说要开那么大的工程,你这是歪解我的意思。我是说方法,刚才无病不是说了吗,他想借鉴一下古人修渠的方法,又不是非要修个郑国渠那样的大工程!”

    王平安忙道:“这方面的书我还真没看过几本。邱兄,你看的书多,书上可记有具体的方法,有哪些是可以借鉴的?”

    邱亭轩啊了一声,不太好意思地挠挠头,道:“具体的方法嘛,我还得回去查查书才成!”

    王平安和狄仁杰一起嗨了声,你这才叫废话呢,说了和没说一样。王平安心想:“要说讲大道理,而不会动手办事,看来你比我还要严重啊,凡事都查书本,那你还当什么县令,干脆去当图书管理员算了!”

    叹了口气,王平安道:“让我好好想想吧,怎么能把这件事情办好,又不用我去自夸,反而能让人人都夸我。如果能做到这点,那估计我回长安的日子就不远了,而且就算进不了尚书省,进中书省那是没有半点问题的!”

    狄仁杰道:“大哥一定会回长安的,并且是载誉而归!”

    邱亭轩也道:“说不定无病你回长安后,会成为马相的副手,只要你做上了中书侍郎,那下一步就是宰相了!”

    王平安干笑两声,心想:“我家养着个杨春花,只要有她在,我当宰相那不简单得很么,没准你俩都能当上!”

    三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拂晓时分,疲倦不堪,便都靠在墙上假寐,等待天亮。他们在城外没法睡觉,城里却也有人睡不着觉!

    刺史府旁边的一座民宅里,武媚娘坐在烛下,面前铺着一张纸,她手里拿着笔,正在对着纸发呆!

    武媚娘当然不是寻常女子了,她最擅长寻找机会,而只要寻找到机会,她就会去拼命抓住机会,而一旦抓住了机会,她就无论如何都不会放手的。就是凭着这么一股子倔劲儿,她才能成功都抓住李治,并且怀上了孩子!

    可她现在得到这个机会的时机,相当地不对头,强横的老皇帝并没有驾崩,而且活得还挺滋润的,而太子却是懦弱无能之辈,在这种情况下,她不得不离开长安避风头,而她最强有力也是唯一的靠山王平安,现在正处在仕途的最低谷,被打发到了庆州来当刺史。种种情况表明,她极有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一切的努力都成飞灰!

    武媚娘心想:“我肚里怀着孩子,希望是个男孩,那以后至少是个亲王,说不定还能当上太子。孩子在现在的太子眼中,当然是最重要的,而我就不是那么太重要了,要是太子把我给忘了,或是对我再无兴趣,那他很可能只要孩子,而把我灭了口。王平安现在是我的靠山,可要是太子暗示他什么,他很有可能就是执行灭我口的那个人!”

    “我一定不能让太子忘了我!”武媚娘自言自语地说道,她用牙去咬笔杆,却发现笔杆竟然已被自己给咬裂开了!

    将笔放下,武媚娘站起身来,在地上慢慢地转着圈子,心里想着对策,她打算给李治写封信,假借报平安的由头,勾起李治对她的思念之情,只要太子心里一直挂念起她,他是心软之人,便不会让她受到伤害,她也会在生完孩子后返回长安,母以子贵,从此过上舒心的生活!

    可这封信该怎么写呢?写好以后,让谁送回去呢?让王平安派人送回?王平安有可能不愿做这种事,他会怕这封信落到别人手里,给他带来麻烦!

    转了几十个圈子,头都快转晕了,可她还没有想好措辞,不知该如何提笔写信。

    就在这时,房门轻轻被敲了几声,黄小丫在外面问道:“杨大婶,你还没睡啊?”

    武媚娘嗯了声,心想:“头都想得疼了,不如找个人说说话吧,也能缓解一下现在的焦虑,如果我太焦虑,怕是对胎儿不好。”她道:“小丫,你也没睡吗,进来吧!”

    房门吱嘎一声,黄小丫探头进来,问道:“杨大婶,你喝茶不,今天欧阳大爷送了一包茶来,闻着可香了,我沏给你喝,好不好?”

    武媚娘笑道:“是你自己想喝吧?好啊,那你就沏一壶进来吧!”

    黄小丫打开门走了进来,手里提着茶壶,笑道:“我就知道杨大婶想喝茶,所以已经沏好啦!”

    武媚娘道:“你先沏好了,才来问我,要是我不想喝,那怎么办?”

    黄小丫露出灿烂的微笑,她道:“那我就自己喝呗,总不能把茶给泼地上!”

    武媚娘看着她倒茶,忽然问道:“你离开了父母,要是他们想你,那怎么办?”

    黄小丫道:“我姐比我听话多了,有她在,我爹娘才不会想我呢!”

    武媚娘心中叹气,太子身边的女人很多,也都很乖巧,他也不会想我的,我正为这事闹心呢!她道:“父母不想你,你心里不难受?你有什么办法,让他们想你?”

    黄小丫倒好茶,将茶壶放在桌上,端起一杯茶给武媚娘,笑道:“要想让爹娘想我,那还不简单么!”

第六百二十一章 学会如何藕断丝连

    武媚娘大奇,道:“简单?你且说说,到底怎么个简单法?”

    她少女时代便离开了家乡,离开了母亲,就算想联系,也只能找机会托人带个口信回家,而她在宫里,这种机会又是少之又少,而就算带回家口信,也是让母亲放心,不要担心自己,至于说到怎么让人担心,她实是半点经验也没有,所以感觉这种事一点儿也不简单。

    黄小丫看着武媚娘,心想:“她怎么还不喝茶啊,她要是不喝,我就没法喝。唉,早知道她这么磨叽,我刚才沏茶时就该自己先尝尝的,这么好的茶,我还从来没喝过呢!”

    武媚娘看出她眼中的期盼,觉得这小丫头可真没出息,嘴巴馋到这种地步,就知道吃喝拉撒睡,一点志向和报负都没有,真真的就是一当丫环的命!

    她底下头,闻了闻茶水,道:“这是西南的贡品,是专给皇家喝的极品好茶!”

    黄小丫咦了声,道:“杨大婶,你怎么知道这是给皇家喝的好茶?”心里挺纳闷儿,大老爷只是把杨大婶当成个浆洗妇罢了,想让她干粗活儿,虽然现在没有大批的衣服堆过来,可想必以后是少不了的,这么个末等仆妇,为何欧阳大爷给她送这样的好茶来?

    啊,不会是欧阳大爷看上她了吧?一个是老光棍儿,一个是颇有几分姿色……她哪有什么姿色,就一个粗笨的使唤婆子罢了!可是,为什么欧阳大爷要送这样的极品好茶给她呢?哎呀,难不成欧阳大爷喜欢的人是我?他送茶来时,虽然说是给杨大婶的,但却是将茶交给我的啊!难道,难道……

    想到欧阳大爷的身份,又想到他的威风,黄小丫想入非非,满脸的期盼,两眼的小星星,太幸福了!

    武媚娘道:“以前我家还富贵时,曾喝过一次,这种味道我一直没有忘!喂,喂喂,你想什么呢?”

    黄小丫哦了声,从无限的遐想中回过神来,自己现在还不是欧阳夫人呢,还得伺候好这个使唤婆子才行!

    她道:“我没想什么呀……啊,杨大婶是问我咋能让爹娘惦记吧?这还不简单么。”

    武媚娘摇头道:“简单简单,你尽说简单了,可到底怎么个简单法儿,你到现在也没说出来呢!”

    黄小丫心想:“问这个干嘛?啊,我又明白了,她想和那个抛弃她的男人藕断丝连,想让那个男人再回来找她!真是做梦,那个男人跑到哪里去都不知道了,就算想他回心转意,你也得先找到他才成啊!”

    她道:“等过几天的,要是我爹娘不来看我,我估计他们一定会来的,可如果没来,那我就去求求欧阳大爷……”说到欧阳大爷四个字,她竟然现出几分娇羞来。

    武媚娘看着她潮红的小脸蛋儿,心想:“这小丫头片子想什么呢,怎么有点傻不拉唧的,说个话都说不到重点,乱七八糟的!”她低下头,轻轻地喝了口茶,当真是好茶,看来王平安还是很关心自己的。

    黄小丫接着道:“我就求欧阳大爷派人去我家,帮我送个口信儿……不,是送两个口信儿!”

    武媚娘皱起眉头,道:“两个口信儿?为什么要送两个,一个口信儿说不清楚事情吗?”

    黄小丫摇头道:“穷人家的孩子命贱,爹娘就算心疼,可也终不如富贵人家那样惯着。当初我刚生下来时,爹见又是个丫头,就把我给送人了呢!”

    武媚娘啊了声,道:“把你送人了?”这丫头可够可怜的,不过想想也是没法儿,穷人家生了孩子,要是养不起,往往送人,要么给人家当丫环,要么送给别人当童养媳,这种事情倒是很常见,也是父母被逼得没法,才想出的下策。

    儿子舍不得送,但把女儿送人确是很常见的,那个丁丹若就是王家的童养媳。

    黄小丫点头道:“是啊,把我送人了,等我长大一点懂事了,我才知道这么回事,可那家人对我不好,我就想能不能回自己家呢?别人家也有和我一样的,她教了我一个法儿,我照着做了,结果就真的被我爹娘要了回去,只不过花了一笔钱,我家更穷了,我和我爹也总吵架,我看不上他为了喝酒,把我送人。”

    武媚娘奇道:“那时你应该不大吧,你现在也不大啊,怎么就想出好法来?别人是怎么教你的,快快说来我听!”

    黄小丫喝了口茶,心想:“这茶真香啊,看来我得多藏些,以后自己慢慢喝。嗯,再送点回去给家里,只不过这么好的茶不见得能让娘和姐姐喝上,说不定又得让爹卖了换酒喝!”

    她道:“她教我的法子是求同一个人去我家里报信儿,这个简单我们小姐妹间互相帮忙就行。这两个口信儿要连着送,第一个口信儿说我过得不好,怎么惨怎么说。然后离开我家,等过一段时间,这个时间得算好了,比如说往返我家一次,要三个时辰,那就按这个时间算。”

    武媚娘道:“第二个口信儿要这么送?这是为什么呀?”

    黄小丫道:“因为这可以证明,送信的那个人从我家离开,回来见了我,然后又急急忙忙的赶回我家啊!”

    武媚娘点了点头,这是从时间和路程上算出来的,可算这个干嘛?

    黄小丫又道:“穷人家嘛,都知道自己的孩子被送走,肯定过不上好日子,所以第一个口信儿就算把我说得再惨,爹娘也不会把我要回去的,因为那是要花钱的啊,人家养我好几年,不得花钱啊,得把钱补给人家!”

    “对,所以关键是在第二个口信儿上。那第二个口信是怎么送的,把你说得更惨,说你要死了?”武媚娘问道。

    黄小丫一波浪脑袋,象看傻子似的看着武媚娘,她道:“要是说我要死了,爹娘更不会把我要回去了,花钱要个死丫头啊?我家穷得都吃糠咽菜揭不开锅了,借钱往回要个死丫头么,那当初干嘛还把我送走?”

    武媚娘想想也对,贫贱夫妻百事哀,送走女儿也是没法子的事,一来是减轻家里的负担,二来也是希望女儿能活下去。要是往回要个快死的女儿,那就是没希望让她活下去了,那就算再心疼,也不会往回要了。

    她问道:“那该怎么送第二个口信儿呢?怎么把你说得更惨呢?”

    黄小丫道:“就不能再我说惨了,要说我一切都好,还要让爹娘不要担心,要说我吃得好穿得好,啥也不用做,反正和第一个口信儿正好相反就成了!”

    武媚娘更奇怪了,她道:“这是为什么呀,你这么一说,你的爹娘岂不是更不会往回要你了?”

    黄小丫很得意地道:“我们那些被送走的小姐妹,为了能回家,什么法子都想过了。当然了,十个法子里有九个是不成的,就算是成的那个法子,十个人用起来,也顶多就一个能成的,有可能连一个成的都没有,可偏偏我用的这个法子就好使,也偏偏就我回了家。当初娘和爹大吵一架,把家里最后的几亩地卖了,这才把我要回去的。”

    武媚娘没有再往下问,她心想:“这个法子用王平安的话来讲,就是已经被辨证过的药方,是好使的。可这么做的目地是什么呢,怎么能让对方挂念,并且挂念到要卖最后几亩田,不惜走绝路的地步呢?”

    她终究是个聪明人,虽然从没接触过这种事,可只要用心去想,答案便呼之欲出了!

    只片刻功夫,武媚娘便道:“你的第一个口信儿,是告诉你爹娘你真实的处境,而第二个口信是告诉爹娘,你是一个多么懂事的孩子,为了不让他们担心,你宁可自己吃苦,对不对?”

    黄小丫笑了,这个杨大婶不笨啊,竟然能看出这个方法的关键之处来,难不成她以前也被送走过?她道:“对,就是这么回事儿!”

    在古代,这种方法当真是很少有人能想出来,那真得是集体的智慧,而且必须是当事人,在身临其境地情况下,才能想出来,才能去试验的,不亲自处在那种环境的人,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出这种方法的。

    在现代,从心理学上讲,这是利用了亲人的内疚心理,从而达到目地。当然了,严格来讲,也不是用在所有人身上都好使的,就算是黄小丫用这招,也只是让她母亲伤心到极点,非把她要回去不可,换了黄大败家子,他仍是不肯要回女儿的。

    那么乖巧懂事的女儿,又那么小,又过得那么凄惨,当娘的能不心疼么,砸锅卖铁也得把她要回去啊!

    武媚娘喃喃地道:“怪不得你总说你爹的不是,想必当初你娘不和他吵,他还是不会要你回去的吧!”

    黄小丫道:“是啊,杨大婶你真聪明,一下子就能把事情想明白。”

    武媚娘轻轻摇头,自言自语地道:“我一点儿都不聪明,我就没有想到过这个法子!”

    黄小丫撇嘴道:“杨大婶,你也是当过童养媳的吧?怪不得你男人不要你,就因为你没想到过这个法子!”

    武媚娘道:“谁教你的这个法子,每次都能好使吗?”

    黄小丫摇头道:“也是个和我一样的童养媳,只不过她当时快成亲了,她男人对她可坏了,天天打骂她。她那天被打哭了,便和我说了这个法子,想求我去她家送信儿,我就去了,可她家太穷了,没法要回她,还说这就是她的命。可没想到她没用好这个法子,我用好了。所以说,爹娘也不能太穷,太穷这个法子就不好使了!”

    武媚娘的眼珠不停地转着,太子可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而自己也不是要让他立即迎自己回长安,而且太子特别多情,特别优柔寡断,如果自己使出这招,太子定会内疚,感觉对不起自己,成天想着自己,而他又办事拖拉,肯定不会立即要王平安把自己送回去,时间上一拖,没准都得等自己把孩子生下来了,他才会有所行动。

    估计太子没胆子把自己单独弄回去的,但他会对王平安使劲儿,把王平安调回长安回,那样自己不就能跟着回去了,而且太子对自己的内疚会在看到孩子时,达到顶峰,自己岂不就入宫有望,而且还能独霸宠爱了吗?

    这招用在别人身上十成不见得有一成的把握,可用在太子的身上,那就会有十成十的把握!武媚娘太了解李治了,她立时下定决心,要把这招用在他的身上。

    武媚娘道:“好了,小丫啊,你回去睡觉吧,这茶你喜欢喝,以后你就多喝点儿,等喝光了,再管欧阳大爷要,他一定会给你的!”

    黄小丫大喜,说了这么半天,说得口都干了,杨大婶既然肯把茶给自己,那就太好了。得赶紧把茶都喝光,然后去找欧阳大爷去要,趁机和他多说几句话。她出了屋子,喜滋滋地回自己屋里睡觉去了。

    武媚娘把房门上闩,又坐回了桌前,她提起笔来,开始写第一封信。信里大提自己的想思之苦,而且写自己在路上吃了很多的苦,还得了病,虽然舅舅给她治好了病,可却身子一直不好,每日里只想着太子,以至于都瘦了……她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都是双层的了。不过没关系,反正李治也看不见,就写自己瘦了。

    这封信写的凄苦之极,只要李治看了,非得闹心不可,说不定还得掉眼泪。

    写好了第一封,她又开始写第二封。第二封信便和第一封完全相反了,她说自己没得过病,要李治不要担心,她和孩子都好,还说自己胖了,一点没瘦,每天吃得好喝得好,一沾枕头就能睡着,从不辗转反侧……要李治千万不要担心。

    最后,她在信的末尾写到,第一封信她是乱写的,就是写着玩的,她托人带信后,因送信的人走得匆忙,她没来得及要回,所以才特地写这第二封信,一切消息以第二封信为准!

    写完信后,她又从头到尾念了一遍,心想:“别说太子看了会掉眼泪,就算是我这写信的人,念一遍都会感到鼻子酸酸的!”

    她将两封信放进信封里,用火漆封好,却又发起愁来。一个问题解决了,又会出现另一个,信是写好了,可由谁送去呢?两封信,要两个人送出去才行呀,而这两个人又必须是都能见到太子的人才行!

第六百二十二章 难道要有行动了

    武媚娘写完信后,又在桌前坐了好久,她实在想不出能找谁把这两封信送回长安,她除了找王平安帮忙之外,再也找不到别人了,可王平安能帮这个忙吗?

    要是换了武媚娘,她自知自己是不会帮这个忙的,和王平安易地而处,将心比心,王平安已经为她做了太多太多的事了,而她自己为了和李治继续藕断丝连着,又要给长安送信,这确实是有可能带来大麻烦的。

    信不象别的东西,那是有文字留底的,万一信被别人得去,那后果会严重到人头落地的,信这种证据万万不能让某些有心人发现,而长安到处都是有心人,皇宫里的有心人更是多到数不清,王平安能否愿意冒这个风险,实是未知,而且就算是他不肯,她也没法挑人家的理。

    啥事儿都有个底线,也不能超过底线太多,那就太不识趣,太强人所难了!

    武媚娘叹了口气,心想:“不管王平安愿意不愿意,我总得试着求求他才成,愿意当然好,不愿意就拉倒,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她喃喃地念了几遍王平安的名字,吹熄了蜡烛,上床睡觉了,把两封信压在枕下,临上床时还琢磨着王平安将会有的态度,又念了几声王平安的名字。

    破木板床上,王平安打了几个喷嚏,睁开眼睛,道:“糟糕,可能着凉了,竟然打起喷嚏来。”

    狄仁杰和邱亭轩也都睁开眼睛,狄仁杰伸了个懒腰,道:“可能是有人在念叨大哥吧,咱们昨晚未归,不知府里人怎么念叨大哥呢,你打喷嚏毫不稀奇。”

    王平安搓搓脸,道:“你这种说法是愚夫蠢妇的想法,哪有说打喷嚏就是因为被别人念叨的结果,这是着凉的症状。”

    邱亭轩却和狄仁杰一个观点,他道:“无病,你可不要不信这些,很准的。再说你都被百姓念叨成大圣安了,要是再不信这些,岂不让那些信徒们失望?”

    狄仁杰想起现在大唐朝那些跳大神的人,把王平安供成了祖师爷爷,忍耐不住,笑了起来,也道:“对啊,大哥你要是不信这些,那岂不是让那些靠供你为生的神汉神婆们大失所望,以后人家还怎么混饭吃啊!”

    王平安嘿了声,他最不得意别人管他叫大圣安了,说道:“要是被人念叨,就得打喷嚏,那神佛每天都被无数的人念叨,那神佛每天不都得打喷嚏打个没完么,别的啥事也不干了,光打喷嚏就打不完了!”

    三人说说笑笑,出了厢房,一出门就见杜老大在灶台边忙乎,正在烧水煮东西。杜老大见他们起来,连忙道:“三位公子,你们这就要回城吗?喝点粥,垫巴垫巴再上路吧!”

    狄仁杰看了一眼大锅,见里面煮着半锅糊糊,也不知是啥东西做的糊糊,反正看着挺没食欲的,他估计王平安和邱亭轩谁也不会留下来喝这种“不明之物”,他笑道:“杜老乡,你太客气了,我们有急事要赶回去,这粥就不喝了,你给杜大嫂和孩子多添一碗吧,让他们吃得饱些。”

    王平安冲杜老大拱了拱手,道:“杜家大哥,你今天找人照顾一下杜大嫂,然后你就进城抓药吧,记得去一趟刺史府,我给你介绍份活计,再和管事的说说,让他们撤了你们的那份监视文书,从此你们便不用担心了,多干些活,勤快一些,说不定过不了几年,也可以买几亩地,过上安生的日子!”

    杜老大吃惊地道:“可以吗?这可真是太感谢公子了!只是不知几位公子高姓大名?”

    王平安摆手道:“你说找姓狄的就成了,小吏们自然知道你要找谁。”

    杜老大道:“原来公子姓狄,这个姓在我们庆州倒是不多见!”

    王平安道:“我不姓狄,但你一说找姓狄的,那小吏们就知道你要找谁,不会难为你的。”他带着狄仁杰和邱亭轩出了杜家小院,骑上马,返回了庆州城。

    杜老大一直送他们到了村头,目送三人远去,心里很有些不敢相信那位公子说的话,这人有那么大的权力吗,竟然能让刺史撤销监视文书?

    他站了一会儿,这才回村,路过那家没养狗的人家,也就王平安他们昨晚投宿未成的那户人家,他推开破门进入院子,叫道:“二叔,你起来没呢,去我家喝碗粥吧?”

    进了屋子,又叫道:“二叔,你咋还睡呢,你成天的睡觉,小心得褥疮。”

    草堆上的大汉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道:“你吵个屁的吵啊,什么我得褥疮,我这里有褥子吗?”他翻身起来,见地上扔着不少的铜钱,奇道:“咦,哪里来的钱啊?”

    将铜钱捡了起来,数了数,大汉笑道:“还不少呢,奇了怪了,怎么有钱在地上,我家昨天来贼了?好事,肯定是贼见我穷得叮当响,心里不落忍,所以偷东西不成,反而给我留了点花销。”

    这大汉昨晚睡糊涂了,竟然忘了王平安他们来借宿的事,更不记得狄仁杰给他扔了些钱。

    杜老大问道:“二叔,是不是昨晚有人来你这里借宿啊,你这里啥也没有,人家只好走了,还可怜你,给你留了些钱?”

    大汉想了想,点了点头,道:“好象有这么回事,好象是有人来借宿,可他们太吵了,影响我睡觉,被我给打发走了。想起来了,就是打发到你家去了!”说着,他哈哈大笑,将钱揣入怀中,站起身来,道:“走,去你家喝粥去。”

    这大汉是杜老大的二叔,也姓杜,以前叫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别人都叫他杜糊涂。但杜老大知道,自己这位二叔以前精明着呢,就因为太精明,本事太大,所以才特别让人防备他,以至于别人连田地都不租给他,他只能靠人周济度日,现在只好装糊涂,免得里正没事就挑他的刺儿,修理他。

    两人出了院子,走向杜老大的家,杜老大把昨晚的事说了一遍,杜糊涂听了,大感惊讶,连连称奇,没想到昨晚那三个人,这么有本事啊,要是真能撤销了监视文书,那可是太好了,整个村子里的人都会有好日子过了。

    杜糊涂帮着杜老大照看家小,杜老大则离了家,打算进城去,可他是受监视的,在刺史府没下令撤销监视文书之前,他要想离开村子,得先去里正那里报备,告诉一声里正,他要进城,要不然是不许离开小村的。

    没办法,当地官府就这样,上官的命令就是天大的命令,不服从是不行的,没地方说理去。

    杜老大是步行进城,抄的是近路,王平安他们不认得路,所以走的是大路,并非是一条路。杜老大途经里正村子时,犹豫了一下,感觉别找麻烦了,要是跟里正说,按着里正拿鸡毛当令箭的脾气,非得难为自己不可,说不定还要敲一笔进城费,他身上的钱不多,除了那粒金瓜子外,还有杜糊涂给他的那一小把铜钱,都是打算买药的,他怕钱不够,所以不想再让里正敲一笔。

    绕过里正的村子,他打算直接进城。

    然而,事有凑巧,杜老大想绕过里正的村子,却偏偏被村子里的人看到了。一个村民认得杜老大,知道杜老大乃是前朝的余孽,大大的危险人物。当然了,遇到真正的危险人物,这个村民逃得比兔子都快,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可要是碰上了好欺负的所谓危险人物,那他就要想办法难为难为了。这种人很多,从古自今,从来就没少过。

    这个村民跑到了里正那里,将看到杜老大的事情说了,说看样子杜老大是想进城,鬼鬼祟祟的,一看就知道不是去干好事的,有可能是去造反的!

    里正大怒,大唐开国已经快三十年了,什么余孽不余孽的,纯属扯淡,可杜老大要进城理应向他报备,可这次却没有找他,他的自尊心大大受到了伤害。杜老大那小样儿的,不把里正当官啊,以为里正不入流,就收拾不了他啊?那就得让他明白明白,里正到底是穿几条腿裤子的!

    里正立即从村子里追了出来,家里的农活也不管了,一路追着,就想把杜老大抓回来,给他上一堂政治课,让他知道什么叫现官不如现管!

    杜老大进了城,他很少进城,但却知道药铺在哪里,他先去了药铺,按着王平安给的方子,抓齐了药。抓好药后,他很是惊讶,没想到只不过一剂药而已,折成现钱,竟然有一贯半之多,这药也太贵了!

    他将剩下的钱揣好,又去了刺史府,这药如此昂贵,他要是不找到好的活计,那是无论如何不能给老婆治好病的。他不敢指望那位公子能让刺史大人撤销监视文书,但能给他介绍份好活计,他还是满抱希望的。

    杜老大刚离了药铺,里正就窜了进去,他已然追上了杜老大,但却没上前“抓人”,一直跟着,想看看杜老大到底有什么事要办。

    里正进了药铺,问里面的伙计,刚才杜老大抓的是什么药。伙计当然不肯告诉他药方了,天底下没这个道理,任谁跑进来问药方,伙计就得说出来,那他这药铺还打不打算开了,泄露方子,可是开药铺的大忌。

    开门做买卖的,言语自然客气,伙计虽然没告诉里正那方子,却告诉他那是剂很贵的药。

    里正听完很是吃惊,杜老大穷得叮当作响,怎么可能花大价钱买药?他跑出药铺,又跟上了杜老大,见杜老大竟是向刺史府方向去的,他更加吃惊,那不成前朝的余孽真的要有行动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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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好医生介绍:
王平安,现代中医世家的子弟,一次偶然机遇下,他的灵魂穿越到了唐朝,那个中华医学大放光彩,同时开始向世界传播的辉煌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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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华传统医学博大精深,以阴阳五行为理论基础,用望、闻、问、切,四诊合参的方法,探求病因,依靠辨证论治原则,制定汗、吐、下、和、温、清、补、消等治法,使用中药、针灸、推拿、按摩、拔罐、气功、食疗等多种治疗手段,使人体达到阴阳调和而康复。
中华传统医学是中华民族的宝贵财富,为中华民族的繁衍昌盛做出了巨大贡献。唐朝好医生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唐朝好医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唐朝好医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