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三章 交换定亲信物
刚才,王平安见那个挨了痛抽的拦路狗,竟然超了自己,他是大吃一惊。
他当然知道潜力被激发出的后果,就算是一个文弱的书生,平常手无缚鸡之力,可要是遇到火灾时,也能挑起百斤的重担逃生,却没想到,一匹马在挨了暴抽之后,竟跑得这般快法,连白龙马都没跑过它!不但超过了自己,而且还超出好远好远,想追都追不上了!
他催动白龙马,又跑出一段距离,离着拐弯处不过半里时,林中忽然又闪出一人,却不是拦路的了,而是一名东宫的禁卫。这名禁卫手里提着一只羊羔,叫道:“王公,接住了!”将羊羔冲着王平安扔了过来。
王平安伸手将羊羔抓住,叫道:“回头定有重谢!”白龙马绕过林子,转上了直道。
他一进入直道,就听场边一片掌声,欢呼声大作,人们都在喊着他的名字!
王平安手举羊羔,奔进场中,紧了紧白龙马的缰绳,绕场小跑,向众人展示他的胜利羊羔!
王氏夫妇见儿子带着羊羔奔了回来,都松了一口气,随即跟着叫喊起来,杨氏叫道:“儿子,儿子,过来,到娘这里来,让娘看看!”
王有财却道:“你叫他过来干嘛呀,还是去见皇上要紧!”
王平安听到母亲的叫声,当真跑了过来,冲杨氏挥舞羊羔,在半空中抡了个大圈子!杨氏又叫道:“小心,别闪了胳臂……”
李伊人见王平安得胜回来,一下子坐回了座位,手抚胸口,道:“还好,我就知道他能赢!”
南平公主和高阳公主齐声道:“他当然能赢了,我们不是早就说过了吗!”
李治笑道:“这回小妹可不用担心了,刚才孤看你的样子,还以为你要晕过去呢!”
那边的李恪也松了口气,心想:“王平安怎么会没事呢?唉,我手下怎么都是些废物啊!不过还好,王平安没事,就意味着我也不会有事!”
王平安在场兜了小半圈儿,后面的骑士才赶了上来,纷纷进场。
史忠臣站在台边,叫道:“王平安,你得了羔羊,可是要献给谁啊?”
按着李治交待他的,王平安并不下马,而是叫道:“以此羔羊献给父母双亲,感谢他们的养育之恩!”说着,他又奔到王氏夫妇的跟前,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手捧羊羔献了上去。
杨氏眉花眼笑,骄傲得不得了,而王有财则接过羊羔,笑道:“嘿,这羊羔是活的啊,还挣扎呢!”
旁边的雍州长史赞道:“以羔羊之美,献于恩慈,王公之举,实为长安美谈也!”
史忠臣见羊羔成功交给了王氏夫妇那里,他又叫道:“王平安一家上前,觐见圣上!”
王有财和杨氏带着王平安,一家三口,整了整衣冠,一起走到了高台前,给李世民跪下。
场外众人心中都想:“这是要交换定亲的信物了,这王平安好运气,竟然可以娶到皇上最宠爱的公主,而且还是太子的亲妹妹,长孙大人的亲外甥女,他一下子就成了皇室里最显赫的驸马,比别的驸马强多了!”
李世民脸上露出笑容,对待未来的亲家公亲家婆,当然要客气些了,以后自己家的闺女要进人家的门呢!他抬手道:“免礼,两位老人家请起,王平安你也别跪着了!”
三人这才起身,王有财手捧着羊羔,心想:“幸亏是个小羊羔,要是大点儿的,我还真抱不动啊!”
他道:“皇上,小人的儿子承蒙皇上的错爱,得了这赛马大会的状头,还得了这只肥美的羊羔,小人想借花献佛,将此羊羔献给皇上,求皇上不要嫌弃!”
李世民哈哈大笑,道:“不嫌弃,朕怎会嫌弃。忠臣,将羊羔收下!”
史忠臣连忙下了高台,将羊羔接过,笑道:“哎呦呦,这羊羔还真壮呢,还挺能扑腾的呢!”他抱着羊羔,返回高台,让李世民看。
李世民看了眼羊羔,笑道:“好,果然是肥美之物。朕收了你们的礼物,倒是有些过意不去了!”他转头看向李伊人,问道:“王平安得了赛马的状头,却累得满头大汗,你们谁有手帕,送给他让他擦擦汗!”
众人一起看向李伊人,李伊人小脸一红,很有些不好意思,她正要取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手帕,交给父皇,可还没等取出来呢,就听高阳公主叫道:“我,儿臣……”
高台上的人大惊,一起看向高阳公主,心想:“你想干嘛,吃错药了不成?”
而房遗爱脸都绿了,心中暗道:“你这个不知所谓的妇人,看我今天晚上回去,如何的修理于你,让你知道知道我的厉害!”自从他振起夫纲以来,高阳公主便再没敢对他起刺儿,象今天这样口无遮拦的事,已经很久没有发生了!
南平公主大急,她在桌子底下,猛拉高阳公主的袖子,小声道:“你要干什么?”
高阳公主甩开她的手,笑道:“父皇,儿臣没有手帕,不过衡山好象有一条。是不是啊,衡山?”
李伊人瞪了她一眼,这种节骨眼上,你还要开玩笑,看来还是欠管教!
底下的王平安则心想:“高阳,你好,算你吓着我了,等我回去后,给房遗爱配几剂猛点的药,让他服了,好好的修理修理你!”
李伊人取出手帕,道:“父皇,儿臣这里倒是有一条现成的,不知合不合用?”
史忠臣连忙走过来,接过手帕,交给李世民。李世民拿着手帕看了看,道:“嗯,这条手帕不错,一看便是你亲手绣的,给赛马状头拭汗,很是合用。”
说完,他将手帕又交给了史忠臣。史忠臣命人取过一只红漆托盘,将手帕放入盘中,这才捧着盘子,下了高台,交给了王有财。
王有财心想:“这就是交换定亲的信物了,可惜不是生辰八字。不过还好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算是给足了我们王家的面子……唉,我们王家在皇帝的面前,哪有什么面子啊!”
他接过了手帕,带着妻子和儿子,又给皇帝跪下谢恩,接着又给李伊人行礼感谢。
王平安倒是没什么,身份在这儿摆着呢,还能不跪么?王有财也没什么想法,但杨氏心里却挺不是滋味儿的,心想:“天底下做婆婆的,哪有给儿媳妇儿下跪的道理。现在就跪了,以后她进了我王家的门儿,难不成我这个婆婆天天都要给她请安不成?”
李伊人立即站起身,按着宫廷礼节,给王平安一家人还礼,小姑娘脸嫩,没好意思吱声。见未来的儿媳妇儿还算有礼貌,杨氏心里这才舒服起来。
李世民让他们起来,温和地说了几句,便让他们回自己的座位了。
虽然没有明说这是定亲,可人人都知道,这就是定亲。皇帝被魏征的儿子给折腾怕了,所以不得不这么办,深怕再出现点意外,把女儿再伤害一把,如此定亲也算煞费苦心了!
回到自己的座位,杨氏从盘子里拿起手帕,仔细地看着,道:“这针脚不错啊,是小公主亲手绣的?”
王平安道:“应该是的,这种信物,不可能让人代劳的,定是伊人绣的无疑。”
杨氏这才笑了起来,道:“好针线,这个儿媳妇挺好,比老周家那个强,嗯,比老赵家那个也强。”她说的都是徐州的乡亲,在和那些人家的儿媳妇进行比较。
王有财嘿了声,道:“就算小公主什么也不会,她也比那些人家的儿媳妇强,强上一万倍都不止。”
杨氏笑道:“那倒说得也是,谁家娶了公主,谁家不得……”说着话,她又看高台上看去,想看李伊人,可看了两眼,她便打住话头,不再说公主了,问王平安道:“儿啊,台上有个女人,总盯着咱们看,她是谁?”
王平安闻言抬头,见台上的杨妃正向自己这边望来,他忙冲杨妃一笔。杨妃回了他一笑,把脸转向别处,去看宫女了,高台下不少宫女正在做准备,要上场打马球比赛。
王平安小声道:“她就是杨妃,前朝皇帝的女儿,现今吴王李恪的母亲。”
杨氏和王有财一起啊了声,都向杨妃看去,王有财道:“她就是杨妃?看上去年纪不大啊!”
王平安道:“也不小了,只是保养得好。爹你不想想,她儿子都多大了。”
杨氏却小声道:“她长得……和我不太象!”
王有财气道:“当然不象了,你比她大上好多呢!”
王平安却道:“象,怎么不象。不过,说实话,娘你可比她长得好看多了,估计她要是到了你这岁数,那简直就没法看了,脸上非得褶子堆褶子不可!”
杨氏先横了王有财一眼,又对王平安笑道:“还是我儿子会说话,最会讨娘的欢心!”她冲杨妃那里努努嘴,道:“她儿子是谁,也在台上?”
王平安道:“你认得太子吧,离他最远的那个人,就是李恪了,不可能认错的!”
杨氏哦了声,果真只一眼就认了出了谁是李恪,她道:“他和太子的关系不好,为什么不好啊?”
王平安嘿了声,道:“还能因为啥,太子是太子,可吴王也想当太子,所以关系不好呗!”
王有财忙嘘了声,道:“这等大事,可千万不要乱说,小心让别人听见!”
王平安哈哈大笑,道:“这也算秘密,别说朝中人都知道,就连长安的人都知道了!”他这么一大笑,引得旁边的雍州长史也看了过来。
王平安冲雍州长史笑道:“您说是吧,全长安的人都知道!”
雍州长史心想:“什么都知道,你们说啥呢,莫名其妙!”他满脸笑容地道:“是啊,当然是全长安的人都知道,老幼皆知啊!”
王平安拍手笑道:“当真,大人您也知道?”
雍州长史笑道:“知道,当然知道,本官守牧京畿,什么事会不知道呢?”
王平安冲父母道:“你们看,连长史大人都这么说!”
王氏夫妇一起看向雍州长史,心中都想:“长安人就是和我们乡下人不一样啊,皇家的事就敢这么大声地嚷嚷出来,也不怕掉脑袋!”
那边,雍州长史的夫人问道:“你们说什么呢,你知道什么呀?”
雍州长史挠挠头,道:“谁知道我知道什么,我自己还纳闷儿呢!”
这边,杨氏道:“儿啊,你没和杨妃认亲吧,有没有提过咱家的事儿?”
王有财急道:“别乱说话,认什么亲啊,咱家现在的情况,用得着认谁,还是消停点吧你!”
王平安也道:“没认,没提过那事儿。娘,这个亲还是不认为妙,认了不见得有好处,人家也未必把咱们当成是好亲戚,可坏处却是立即就来。那个李恪和长孙大人不对付,而长孙大人又对我非常好,要是认了这门亲,岂不大大得罪了长孙大人,这不等于恩将仇报么,咱们可不能干这种事儿!”
杨氏小声道:“长孙大人?他对你好,听说他可比当年的宇文化及还要有权势呢,可是万万得罪不起的。嗯,那咱们可不能干那种恩将仇报的事。你说对吧,老头子?”
王有财气道:“我从来也没说过要认啊,都是你自说自话!”
他们一家人在这里说话,场中的马球比赛已经开始了。这场球赛竟然是男女混和,一队是几名公主带着宫女,而另一队则是驸马带着几名禁卫,女队对男队!
两队人骑着漂亮的马匹,手挥球杖,噼噼啪啪地就打了起来。高阳公主身穿大红衣衫,高声呼喝,场上属她最是显眼!
王平安指向场内,笑道:“竟然是这么个打法,还真是奇了怪了,这岂不是公主那队必胜无疑!”
杨氏唉了声,叹道:“当驸马还真不容易啊,在家里挨欺负不够,还得当着众人的面,被老婆骑在马上,拿着棍子欺负!”
正看马球呢,忽然欧阳利凑了过来,道:“主人,兄弟来报信儿,说武媚娘身体不舒服,已经好几天了,她一直没说,今天实在不行了,你得马上去看看。”
王平安大吃一惊,转头道:“什么,她出了什么事?”
第五百九十四章 干掉探子
欧阳利回过头,招手叫过欧阳霸,欧阳霸是王平安留在养马庄,保护武媚娘的人之一。
欧阳利道:“老八,你过来,把那事儿和主人说说清楚。”
欧阳霸答应一声,凑了过来,趴在王平安的耳边,小声道:“主人,武媚娘这几天什么东西都吃不下,而且吐得厉害,这还不算,她晚上睡觉时总是惊叫,很是吓人。一开始我们还只当她是换了新地方不适应,但今天她有昏迷的症状,可能是饿得?再这么下去不行啊,属下这才急着前来禀报。”
虽然他是趴在王平安的耳边说的,但杨氏和王有财离得都近,却也听见了。王有财的脸色顿时就变了,而杨氏也有些害怕。
王有财小声道:“她可不能出事,就算要出事,也不能在咱们的手里出事。”
杨氏则道:“要不要告诉太子一声?”
王平安连忙摆手,道:“先不要告诉他,太子殿下的秉性……有点心里藏不住事儿,万一他知道了,再露出什么表情来,让皇上看到,追问起来,难免露马脚啊!”
王有财和杨氏一起点头,他们对李治的性格并不了解,但儿子既然这么说了,那么肯定李治是有这方面的毛病,一切还需以稳妥为上。
欧阳利问道:“那怎么办?主人你现在是离不开这里的,你要是一走,那在场的人都得起疑心,都得问你去了哪里,这没法回答啊!”
王平安看向台上,皇帝没离席呢,他要是先走的话,得上前去告退才行,就算李世民没闲心问自己为啥要走,可别人却是一定会问的,理由不好编啊!
王有财急得不行,他道:“平安啊,要是你离不开,而那个女子又病得严重,不如去找个医生给她看吧,事先多给那医生些钱,让他闭嘴也就是了!”
杨氏却道:“不要,多一人知道就多一份危险,自己人知道都不行,何况是外人?谁能保证请来的医生就能治好她的病,又谁能保证那医生不把这事说出去?”
王平安指了指正看热闹的两个小丫头,道:“要不然让她俩去照看一下?只不过她俩是认识武媚娘的,而且年纪小,这嘴巴方面……”
杨氏一摆手,道:“你们都消停点儿吧,关键时刻还得看你娘的,我去。要是皇上问起我为什么离席了,就说我上了岁数,看不得这般激烈的比赛,所以先回去了。想来皇上也不会问起我一个老婆子的。”
杨氏出马,自然是没问题的。王平安冲欧阳利一挥手,让他去准备车,他对杨氏道:“娘,你慢着点儿,急也不急在这一刻。等比赛完了,我立刻就去。”
王有财也连声的嘱咐。
杨氏答应一声,带着欧阳利他们,上车,赶往养马庄了。
台上,李恪坐在角落里,脸色阴沉,那些被痛殴的手下,已经回报给他了。
那些能人异士打人的本事不行,可编造借口的本事不小,他们竟然和李治说,王平安特地带了几十个打手,还有东宫的禁卫也帮着他,他们寡不敌众,所以才败下阵去。而且为了不被抓活口,所以才逃跑的,要不是怕给李恪带来麻烦,那他们非得拼命不可,杀掉王平安,可没办法,谁让他们太为李恪着想了呢,所以只好干出了逃跑这种丢面子的事!
李恪被他们叫下了高台,听完他们的回报后,又返回台上,之后便一直脸色铁青,幸亏他坐在角落里,要是象李治那样坐在前面,那非得引起别人的猜疑不可。
李恪心中恼恨,却又无可奈何,他的心思变得极快,王平安没事时,他盼着王平安出事,王平安有可能出事时,他又害怕出事,以至于连累到自己,可现在王平安不但没事,还成功的定了亲,他现在便又想着王平安倒霉了!
他一直在盯着王平安那边看,忽见那边有了变故,王平安的母亲竟然离席,带着一群人走了,而且看方向,竟然不是朝南,而是朝西。朝南是回城,朝西是干嘛去?
李恪冲台后一招手,叫上一个没参加赛马的能人异士,小声道:“跟上去,看看王家的老妖婆干什么去了!”
这能人异士连忙答应,牵了匹马,离开了马球场,坠在王家马车的后面,跟了下去。
李恪的手下也不能说完全都是废物,也有能干的,他派去跟着杨氏的这人,便算是个有点本事之人,可能是以前在市井里打人闷棍的次数多了,所以在暗地里跟人方面,还算有点本事,一路跟了下去,直跟出三四里地,杨氏他们竟然都没发现这个人。
杨氏又没有做反跟踪的经验,再说她也想不到会有人跟着她,她刚刚到了长安,还不知京中局势的复杂。马车没有乱绕一气,而是直接去了养马庄。
走出好远,小半个时辰的光景,这才到了养马庄,来到门口,杨氏下了车,直接进入庄中,欧阳霸跟着进去了,而欧阳利带着两个兄弟,则守在门口。
那能人异士跟到了养马庄,远远望着,心想:“这里应该是胡人的养马庄吧,以前倒是来过。不过我来这里是为了逗弄感业寺里的尼姑,倒是没注意过这个地方。”
跟的时候,怕被人发现,可跟到了地头,他便放松了警惕,慢慢向庄门口靠近,想探一探,李恪口中的王家老妖婆,没事跑到这里来干什么,难不成是来为王平安选马的?可这里也没马啊,至少院子外面没看到马。
这人太高看长安城外的治安了,他以为自己打人闷棍,欺负外地客商,就已经是凶人了,谁也不敢惹他,却不知道欧阳利他们以前是干强盗的,打人闷棍他们从来不干,那太丢面子,他们向来是用刀直接砍的!
欧阳利看到那能人异士了,问道:“这人刚才在路上就一直跟在咱们后面,不过大路是给人走的,咱们也不能去问为啥跟咱们一个方向,可他现在过来了,怕就是冲着咱们来的。”
一个欧阳兄弟问道:“整死他?”说话说得相当干脆。
欧阳利皱眉道:“也不一定是冲着咱们来的,万一整错了人,那可是造孽了,主人非得责备不可。”他让欧阳兄弟们继续留在门口,他自己则步行迎了上去。
那能人异士乃是地痞无赖出身,这种人有个特点,不管现在身份如何,但内心深处有个毛病,这个毛病是没法改掉的,那就是特别怕穿制服的!
欧阳利身上不但穿着军服,而且还是有品阶的将军军服,正正经经的卫府将军。他走过来,那能人异士立时就胆秃儿了,他虽然在李恪的手下办事,可由于出身的关系,非良家子弟,所以一直没有挂上卫府的军衔,李恪也不会为一个曾经的地痞去安排什么官职的。
那能人异士做了一件让他连后悔都来不及的事,他调转马头,竟然想要离开!
欧阳利眼睛立时就眯了起来,要是这人大模大样的过来,他拿不准,没准不会动手,只能问一问,然后说这是私人地方,让这人离开。可这人一心虚,要离开,他哪有不明白的道理,这定是某人派来的探子,跟踪而来的呀!
庄子里那人,可是无论如何不能让人发现的,一旦被人发现,掉脑袋不是掉谁的,而是掉谁们的,这么大的风险,他哪敢冒!刷地抽出腰刀,欧阳利猛地就冲了过去!
那能人异士回头看了眼,这一回头他大吃一惊,俗话说一言不和,拔刀相向,可现在连言都没言呢,就把刀抽出来了!狠夹座骑,立时就逃了起来,他心想:“这人跑得再快,也不可能比马跑得还快,他追不上我的!”
纵马奔驰,没跑出半里地,就听后面脚步声响,他再一回头,见那持刀的将军竟然追了上来,而且越追越近,这人比马跑得还要快!
这能人异士大惊,心中明白,今天他是碰上真正的凶人了!他心存侥幸,长安城外,京畿地区,这人又是王平安的手下,应该不会杀掉自己吧?他没有停马搭话,继续逃跑!
欧阳利在后面呼地掷出腰刀,刀去如电,正中前面那马的屁股!那马突然受伤,疼痛之下,猛地停住,马鞍上的那能人异士嗖地就扑向了前面,直接扑到了马的蹄前!
那能人异士哎呀一声大叫之后,又一声更大的惊叫出口!原来,那马把他给扔下来之后,又扬蹄奔了起来,一只马蹄正好踩中了他的脚!
能人异士巨痛难当,向后看去,见那将军已经不再疾追,而是改做大步走来,想必是认定自己逃不掉了。
忍住巨痛,能人异士见地上掉着把刀,正是那将军掷过来的,他挣扎着爬过去,捡起大刀,横在手里,叫道:“我说这位将军,你是要抢劫不成,你可知道我是谁?”
欧阳利大步来到近前,嘿嘿冷笑道:“你是谁,不妨说出来,看看能不能吓住我!”到了能人异士的跟前,只一探手,就把刀给抢了回来,半点机会没给对方留!
能人异士大惊,眼前这人是真正的轻侠,可不是靠吹牛吹出来的!好汉不吃眼前亏,不是好汉,更加不能吃眼前亏了,他叫道:“这位兄长,有话好说,小弟我是吴王府的侍卫,也是吃官家饭的,咱们是自己人……”
没等他把话说完,欧阳利一刀便砍到了他的脖子上,斥道:“就凭你也配跟我当自己人!”拖住能人异士的尸体进入道边树林,找了个树洞塞了进去,这才离开。
第五百九十五章 武媚娘怀孕后的反应
那匹受伤的马一路跑向马球场,可它是被砍了一刀,而不是抽中几鞭子,屁股上血流不止,只跑出不远,就跑不动了,停在路边嘶鸣。
偏巧,李恪派出的第二个能人异士寻来了,这人是按着方向寻来的,并不知前面那人到底去了哪里,可前面那人的马他是认识的,一见这马在路边叫唤,连忙过来查看。
这人见马受伤,而前面那人不见了踪影,很显然是被王平安的侍从发现了,并且极有可能被灭了口。虽然平常吴王府的凶人们都自称是轻侠,重义轻生,但自称只是自称而已,重义马马虎虎,轻生那就做不到了,毕竟又不是真的轻侠,让这人豁出命去寻找同伴,他才不肯呢!
拉着受伤的马,这人返回马球场,去见李恪了。
此时的马球场上,已经进行了三场马球比赛,第一场是公主和驸马比,公主队大胜,第二场是皇室的远亲们组队比赛,而现在的第三场便不太温乎了,是各个大臣之子进行比赛。
马球是一项有相当危险性的比赛,别的朝代不说,光是唐朝,因为打马球受伤的皇帝就有好几位,其中有一个少年皇帝,登上皇位没几年,因为打马球,总把陪他玩的人打伤,以至于那些陪他玩的人恨他入骨,最终因为不肯再打马球,而把皇帝给暗杀了!
有皇帝在场,自不可能打得一地伤者,断胳膊断腿的,但观众们却都喜欢看激烈地对抗,喜欢看那种只论胜负,不论手段的比赛,而不喜欢眼下这种比赛。不少人精力都不放在比赛上了,而是四下走动,互相聊天。
李治在台上坐不住,跑到了王平安的席上,他见王家人神色都不对,都不看球,奇怪地道:“无病,你们徐州人也常打马球吗?”
王平安回道:“几乎没人打马球,徐州那里不能和长安比,有马的人都不多,要是再养好马,还不怕受伤地去打球,那就更少了,组不起队来,自然也就没人玩了。”
李治嘿然道:“那你们怎么不看比赛,孤从没见过不喜欢看比赛的人。”
王平安干笑两声,道:“回殿下的话,臣的母亲身子不适,提前回去了,臣哪有心情看比赛啊,家父自然也没心思,只是没法离席罢了。”
李治哦了声,他这时才发现杨氏不见了,连忙关心地道:“是生病了吗?你给令堂看过了?”
王平安道:“看过了,只是路途劳累而已,休息休息就好了。殿下,臣能不能待会早点告退,回去照顾母亲?”
这种要求,哪可能不去满足,李治立即道:“不用等会儿了,你现在就回去吧,由孤去和父皇说。不过,王老先生还得再委屈一会儿,不管怎么说今天才定的亲,要是你一家人都走了,那就不好看了,难免让人说三道四。”
王有财忙道:“多谢太子殿下体谅,小老儿留在这里便是,让平安早些回去吧,去照顾他……早点回去也安心!”
他本来想说早点回去照顾他娘,可王平安实际上是去看武媚娘的,武媚娘可不是儿子的娘,他便临时改口,改成了安心。
王平安起身告退,上了白龙马,离开了马球场。李治也不再理会王有财,回了自己台上的座位。
场内场外正是热闹之时,别人没注意王平安这里,可李恪却是一直在注意的。他心想:“那个王家的老妖婆提前走了,还不是回城,李治下去和王平安说了一会儿话,王平安也走了,看方向也不是回城,他们到底干什么去了?按道理来讲,今天是他们的大日子,不该早早离席啊!”
心里正纳闷儿着,后派出的能人异士回来了,在台下小声叫李恪。李恪忙下了高台,那能人异士把马受伤的,先前那人失踪的事说了出来。
李恪大吃一惊,这是灭口啊,什么事能值得出人命?那肯定是值得出命的事,才能出人命啊!王平安到底被李治派去干什么了?
他赶紧又招来一批手下,让他们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甚至连幕僚都一起派了出去。
李恪府里的人急急上马,向西北方向跑了下去。走出不远,他们来到了找到马的那个地方,却没发现什么,只好继续往前走,又走出好远,本以为找不到什么了,却忽然发现路上有一滩血迹,这滩血迹还黏糊着,没有干透,显见就是杀人现场!
幕僚和能人异士们赶紧顺着血迹寻找,没多一会儿,便在林内一个树洞里发现了先前那人的尸体,众人都是大惊!
要说先前这人的本事,在吴王府里也是排得上号的,可看身上伤痕,致命伤只有一处,明显是被人一刀就给宰了的,连反抗都没反抗成!
幕僚们耍嘴皮子还成,可真刀真枪地杀人,他们是不敢的。幕僚们头皮发麻,其中一人便道:“看来是出大事了,这事咱们不见得能处理得好,不如回去报知王爷,请王爷定夺吧!”
幕僚们一起点头,都说此计大妙,咱们还是回去听王爷的吩咐吧!
他们害怕,那些自称凶人的能人异士们却有几个不怕,一个能人道:“咱们这么多的人,难不成还怕王平安的手下不成,咱们一起去,就不信他们能将咱们都给灭了口!”
另一个幕僚道:“可是,王平安的手下在哪里,咱们也不知道啊!”
能人们却都道:“这还不简单,顺着车轮印走不就得了,王平安去了哪里,他的手下就肯定在哪里。放心好了,他们杀一个人好杀,杀咱们这么多的人,难道还真敢下手不成,没王法了呢!”
幕僚们心想:“王法?他们要是真怕王法,那地上躺着的这个算什么?不在王法的保护之内么?”
一个幕僚道:“要不这样吧,我们回去报信,你们去追踪,如何?”
其他幕僚则道:“我们把这具尸体运回去,这可是王平安触动王法的证据,得保存好,以后留着打官司用的,肯定能把王平安告倒!”
见这些所谓的文人清客胆小怕事,能人异士们大感瞧不起,个个都有种自豪感。瞧瞧,这些文人都是挫鸡,属于骒马一类的人,骒马是上不了阵的,关键时刻还得靠他们这些千里驹!
他们分成两伙,幕僚们不愿拼命,留下来护送尸体,而能人异士们都是生死不惧的凶人,自然要找王平安和他的手下去算帐,他们顺着道路追了下去。
幕僚们看着凶人们的背影,嗤笑道:“一群匹夫,那王平安定有秘密,为了这个秘密他连人都杀了,一个是杀,一群也是杀。看着吧,他们这次去,必有人手损失,指不定得死几个呢!”
而凶人们骑马奔驰,却也都在耻笑幕僚,他们都道:“和那些胆小鬼同侍一主,真真是咱们的奇耻大辱,回去之后,定要说给王爷听!”
一路追踪,不多时,他们便来到了养马庄。
远远地,欧阳利见又有人来到,看样子还是李恪府里的,他怒道:“天堂有路尔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真真的找死!不能留活口,兄弟上去,将他们全都给作了!”
这时,欧阳兄弟已然尽数到齐,哪可能对那些能人异士客气,立时包抄了上去。
庄子里,屋内。
杨氏坐在床边,照顾着武媚娘,她这是头一回看见武媚娘,感觉这丫头也不咋地,怎么就能吊上太子爷呢?可见太子爷看女人的眼光,实在是有些不能让人理解。
而王平安此时已经到了,他也坐在床边,给武媚娘号脉。
武媚娘初时见来一老太太,着实吓了一跳,得知是王平安的母亲之后,她这才放下心来,知道王平安不可能对他自己的母亲保密的。她有求王家,执礼甚恭,没让杨氏这事儿多老太太挑出什么理来。
武媚娘道:“舅舅,媚娘身体不适,还劳得你亲自来,听说今天是你和小公主定亲的大日子,媚娘是不是耽误事儿了?”
王平安道:“这些客气话不要说。你别吱声,我给你号脉呢!”他把眼睛闭上,专心给武媚娘号脉。号完了一只手,又号另一只,非常仔细。
半晌之后,王平安睁开眼睛,道:“你张开嘴,让我看看舌苔。”
武媚娘听话地将嘴张开,让王平安看舌苔,待他看完,便道:“其实媚娘没病,只是前几天在出宫时受了惊吓,又新换地方,所以感到劳累而已,多睡睡就……”话没说完,她呕了起来,肚子里没有食物,只呕出不少的涎沫来。
杨氏连忙拿来手巾,为她擦拭嘴角,可一看手巾,上面同样有不少这样的涎沫,看来武媚娘呕吐不少,绝非是她所说的,休息不够。
王平安皱眉道:“你脉象弦滑,舌质红苔黄,而且面颊和嘴唇都有赤红之色,这可不是休息不好,劳累所致啊,这是得病了。”
武媚娘啊了声,道:“得病了?可媚娘现在的身子……不能得病啊!舅舅,你可得快给媚娘看看,我不能得病啊!”她心里一急,竟伸出手,紧紧抓住王平安,紧张得连眼睛都红了,里面充满血丝。
杨氏在旁叹道:“你是有身子的人,听平安说前段时间,又受了惊吓,还从宫里搬到这种地方,要啥没啥的,就算是平常身子健壮,可这么一通折腾,想不生病,也实是难啊!”
她是过来人,自然知道武媚娘现在的身子金贵,一个不小心,肚里的孩子就会出问题,这可是大事,关系到孩子以后一生的大事!
王平安也叹了口气,想那历史上的李宏身子虚弱,可能就是被折腾的,那时武媚娘是在感业寺里,想不被折腾,想要得到充足的营养,是不可能的,李宏身子骨儿弱倒也情有可原。但现在她被自己照顾着,要是李宏还是身子骨儿弱,那他这心里可就过意不去了。
武媚娘以后怎么对这个儿子,是她这个当母亲的事,可自己这个……外公,不得全心为孩子着想嘛!
他道:“媚娘,你最近感觉怎么样,和我说说,不要落下什么。我给你开药可得开准,可不能先试试,方子要是出了问题,对你和孩子都是大大的不利啊!”
武媚娘自不敢隐瞒什么,她道:“媚娘最近吃不下东西,什么都不想吃,而且干呕,吐了许多这个……”她一指刚才擦嘴的手巾。
王平安点了点头,道:“还有呢?有没有晚上睡觉时做恶梦,还被恶梦惊醒?”他听欧阳霸说过这个,特有此一问。
武媚娘点头道:“有,而且好多天了,只是最近这几天特别严重些,我一直以为是换了新地方的关系。还有我总是头晕,只要一抬头,就感天旋地转,还有走路时,身子总是晃,站立不稳,我怕走路摔倒,所以能不走,就尽量不走。”
王平安想了想,道:“你坐没坐过船?”
武媚娘啊地一声,忙道:“对对,舅舅一提醒,媚娘想到了,走路时就象坐船一样,还象是乘车时站了起来,就是那种感觉。”
王平安站起身,在地上转了两圈,道:“头晕目眩,恶心呕吐,再加上别的症状,以你现在的情况看,这病是子晕呕涎,是妊娠病。”
武媚娘急道:“是因为有了身子的缘故?严重吗,能治好吗,会不会影响到孩子?”她一连串的问了出来。
王平安摆了摆手,道:“治得好,放心好了,不至于影响孩子的。这种病多因肝肾阴虚,阴不涵阳,阳僭越于上所致,从你的症状上看,属于阳热挟痰涎上逆所导致的。”
武媚娘没法不急,她道:“什么阴啊阳的,是阴阳失调?这可怎么办啊?”
杨氏却道:“儿啊,别说这些只有医生才听得懂的话,说得直白些,让我们这些妇人也能听得懂的话。要不然,会吓着她的。”
王平安啊了一声,忙道:“是,我说得直白一些。你这个病,是因为阴虚阳气上升,与少阳痰热合并犯胃,而为恶阻,这个明白吧?”
这回杨氏和武媚娘都点了点头,杨氏拍了拍武媚娘的手,道:“说的是你吃不下东西,还呕吐。”
王平安又道:“痰热鼓风阳上升,干扰髓海,而为眩晕。”
前面两句还是没听懂,可后面的眩晕却都听懂了。武媚娘道:“然后呢?”
王平安道:“你定还有心烦口苦的症状,就象现在一样,很是烦躁!”不等武媚娘再问,他道:“当用温胆汤加味,降逆清火化痰,至少三剂,每天一剂,服药之前,要先用生姜轻擦舌头,然后慢慢饮药方可。”
说完,他坐了下来,取过纸笔,给武媚娘开药方。
第五百九十六章 武媚娘先去庆州
给武媚娘开药方,王平安自然是小心之上再加小心,虽然他向来是一个小心谨慎的医生,但面对武媚娘,他必须打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别说一丁点儿,就是半丁点儿的差错,都不能出的。
武媚娘此时确有心烦口苦的症状,口苦倒也罢了,可心一烦,自然忍耐力就下降,她从床上坐直了身子,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王平安开药方。
王平安小心翼翼地开好了药方,想了想,又划去一味药,吹干墨迹,看着药方不出声,心里还在核实,这个方子里的这些药,会不会对武媚娘的胎儿产生影响。
武媚娘焦急地问道:“舅舅,你的方子开好了?”
王平安先是嗯了声,却把药方捏成一团,扔到了地上,道:“我还得再想想。”他闭上眼睛,仔细思考。
武媚娘要待再问,杨氏却拉住她,轻轻摆了摆手,示意武媚娘不要打断王平安的思路,以免他开错了药。
别看杨氏平常事儿挺多的,但到了关键时刻,却是半点都不含糊,单轮心态,比武媚娘还要稳上几分。
武媚娘只好做罢,坐在一边,看着王平安。心里一紧张,她又开始干呕起来,杨氏急忙给她拿过手巾,为她擦嘴。
好半晌,王平安这才睁开眼睛,这回不再犹豫,铺开一张新纸,提笔又开了一纸新方,下笔极快,刷刷刷,片刻即写好了方子。
写好之后,他看向武媚娘,见她紧张得眼睛都红了,有要哭的先兆,便道:“媚娘,你不必紧张,我这个方子是经过反复考虑的,万无一失。我来给你解释一下这方子的妙处,你也好心安。”
武媚娘向桌子这边凑了凑,杨氏取出床上的被子,给她披上。武媚娘道:“舅舅开的药方,自然是好的,还请舅舅解说一下。”
王平安笑了笑,他指着方子,道:“我这个方子尽量精简过了,只有八味药,主要功效是清胆和胃涤痰涎。这黄芩可以清热安胎、栀子泻火除烦,加上别的药,应该是药证切合,如不出所料,一剂就可以见效,两剂稳定,第三剂就可以巩固住,你这病就能全好。”
武媚娘终于露出笑容,道:“一天一剂吗?那三天就能好了?”
王平安稍微顿了下,他道:“一剂见效,也就是说现在你服了这药,睡一晚上,明天早上就能有胃口吃东西,并且烦躁的症状就能消失。其中最显著的,也最容易看出来的,就是你脸上的赤红之色,明天你一照镜子,就都没了。”
武媚娘大喜,道:“竟然这般有效!那,那……那孩子呢,会不会受影响?不会吧,不会的,对不对?”
她的烦躁症状不算太严重,至少没有歇斯底里,没有象疯婆子一样大喊大叫,表现出无法控制情绪的症状,所以不算严重。可就算不严重,她也很难不连着追问,平常不会表现出如此担忧的情绪的。
杨氏皱起眉头,心想:“这个女子,当真不知好歹,竟然还不相信平安,那她能相信谁?”
王平安却依旧温和地道:“不会影响孩子的,这方子我在心里反复辨证过了,肯定没有问题!”他心里有点揣揣,人的能力终究是有限的,要想次次十拿九稳,真没有哪个医生能做到这点,也只能尽量地安慰,让武媚娘放宽心了。
武媚娘这才放下心来,慢慢躺回了床上,她心里一平和,可能是由于心理作用的关系,竟然连呕吐都减轻了,没等吃药呢,病就有好转的迹象。
王平安拿了药方,走出房间,想叫欧阳利立即去抓药,可到了院子里,他却吃了一惊,院子当中,竟然没有人,连一个侍卫都不见了。
王平安顿时就是一惊,怎么回事,人都跑哪儿去了,这里怎么可以没人守卫,万一这时有人摸进来,可是要出大事儿的啊!
他小跑着出了院子,向远处望去,竟见欧阳利他们正从远处走回,人人浑身血迹,个个脸上表情恶狠狠的。
王平安叫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儿,你们都干什么去了?”
欧阳利连忙跑了过来,道:“主人,李恪那厮刚才派了个人过来跟踪,被属下给作掉了,可他竟然又派了一群人过来,属下无法,只好再出手,又将他们全给作了!”
王平安啊了声,惊道:“这里被发现了?那些人呢,可都控制起来了?”
欧阳利嘿嘿一笑,道:“都由阎王爷去控制了,一个没跑了,全都送他们去了阴曹地府。”
王平安呆住了,这意思是全都杀了,不知那李恪派了多少人过来,可真是造孽,没事非要弄出事来。他回头向院子里望了下,因为这个武媚娘,都死了多少人了,不知以后还要再死多少人。都说一将功成万骨枯,现在看起来,真是半点都不夸张。莫说将军成名了,就连武媚娘这一个女子要想成功,都得多少人为她陪葬。
欧阳利见王平安脸色巨变,赶紧道:“主人莫要犯慈悲,那些人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一看就是些杀人放火之辈,而且还是有背景的恶棍,他们活在世上,祸害的人更多。杀一恶人,就是救无数的好人,你可千万不要自责啊!”
欧阳兄弟们都道:“是啊,主人,你又做滥好人了。李恪派来的那些人,个个凶神恶煞一般,对我们这些卫府的兵将都敢支棱刺儿,何况平常百姓?说不定他们人人手上带着血腥呢,又有李恪做靠山,官府不能把他们怎么样。这种人活在世上,只会欺负良善,根本就是死有余辜,有什么好可怜的。”
王平安一摆手,道:“我有那么迂腐吗,竟然还让你们开导于我?我是在想,这里无论如何不能住下去了。可要把武媚娘搬到哪里去呢,现在也找不到地方啊!”
欧阳利嗨了声,道:“主人,你想得太多了。还用得着找什么地方,反正咱们马上就要走了,就直接送武媚娘上路不就得了,提前上路赶去庆州,难不成谁还能一路追来?”
欧阳义也道:“只要离了长安地界,那就一切好说,谁要是敢追上来,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说着,他挥了挥手里带着血的大刀。
王平安想了想,道:“那得小心点才是,不能让武媚娘受了颠簸。这样吧,你们全都出动,一起陪着武媚娘启程,路上好好的照顾她,不要让我担心。”
欧阳利笑道:“护送一个女子罢了,又不是什么天大的事情,主人尽管放心。”他招呼一声,欧阳兄弟们一起将大刀擦干净,又把衣服脱下来反穿,掩盖住身上的血迹,这才跟着王平安进了院子。
王平安把药方给欧阳利看,告诉他半路上抓药煎制,这剂药倒是无需什么复杂的煎制方法,只要水煎服就成了,但服之前要用生姜片擦舌面,这点是需要特别注意的。
进了屋子,王平安没说外面有人来找茬儿,他只是说最好让武媚娘提前上路,这样好先到庆州,以便安排场偶遇,让武媚娘跟着欧阳利他们走。
这个主意其实就是当初杨氏出的。杨氏听了,当然要支持了,她扶起武媚娘,道:“闺女啊,辛苦你了,你和平安的侍卫先走吧,万事都忍着点,等到了庆州,老身认了你这门亲,就一切都好了,你再忍忍。”
武媚娘无法,她看出来了,王平安出去时还算神色镇定,可回来后却神色有些不正常,她估计着应该是有人发现这里了,要不然王平安不会在她还有病时,就要送她走的。
很听话地,武媚娘起身穿好衣服,在杨氏的搀扶下,出了屋子,上了院门口停着的马车。欧阳利亲自赶车,欧阳兄弟们骑马相随。
远远地望着他们走了,杨氏道:“糟糕,他们都走了,咱们怎么回去啊,都没人赶车了。”
王平安道:“这不有我呢嘛,我也会赶车的!”他和杨氏上了马车,他坐在前面,亲自赶起车来。
欧阳利他们赶着车走出不到两里地,武媚娘坐在车里气闷,又想呕吐,她打开车窗,干呕了几下,忽然闻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儿,她更感到恶心了。偏过头去,她看到车旁保护自己的人是欧阳霸,欧阳霸这几天照顾她,也算熟识了。
武媚娘问道:“八兄弟,你怎么把衣服反穿了,还这么大一股血腥味儿?”
欧阳霸嘿了声,道:“刚才有几只老鼠,想去庄子里偷东西,被我们兄弟发现,全给宰了!”他的心思可没有王平安那般缜密,也不会隐藏什么,直接就说了出来。
武媚娘啊地一声,心中明白,果然是碰上对头了,而且事态严重,要不然他们不能杀人,还要急急地带着她离开。
武媚娘沉默半晌,心中暗恨,忽然声音冷冷地道:“是从谁家窜出来的老鼠?”
欧阳霸看了她一眼,道:“还能是谁,朝中咱家主人惹不起的,也没几个人吧,能盖过公爷的,只有王爷了!”
“是李恪?”武媚娘问了句,可欧阳兄弟们却谁也没有回答。长长吐出一口气,武媚娘把车窗关好,坐了回去。
第五百九十七章 李恪亲来
又行出不远,欧阳利远远地望见路边站着几个人,距离太远,看不清模样,但他却记得这个地方,就是他最先击杀那个探子的地方。
欧阳利顿时紧张起来,难不成李恪又派了人来?他的手下可还真多啊!一甩鞭子,欧阳利道:“上去,把那几个人拦住,该怎么办就怎么办,麻利些!”
欧阳兄弟当中的四个,立即纵马奔出,向远处那几个人冲去。
那几个人正是留在那里,“保护”最先被杀的能人异士的幕僚。这些幕僚不敢挪动尸体,但却没人说不敢,只是在那里出主意,说该怎么搬运尸体,是去附近人家找张门板呢,还是去树林里找树枝,编个爬犁出来。反正他们议论了半天,却谁也不动手,都指望着别人动手干活。
其中一个幕僚道:“咱们在王府里,只管出主意,给王爷谋划事情,运死人这种事,不该由咱们来做啊!”
另一个幕僚道:“反正这尸体是用来当证据的,早晚得送到官府去,也用不着保密,干脆,咱们雇人搬运吧,也省了咱们的事!”
又有一个幕僚道:“看,那边来人了……”这人话没说完,立即翻身上马,打马便跑,瞬间就奔出十几丈远。
其他幕僚转过头,向欧阳利那边看去,见几名大汉纵马奔来,刀都已经抽出来了。他们立时反应过来,叫道:“杀人灭口的来了!”慌乱之下,纷纷上马,想要逃离。
他们一帮子文人,嘴皮上的功夫,远远超过骑马的功夫,除了先前那人之外,后上马的这几个人都没有迅速逃远,只眨眼功夫,就被欧阳兄弟们追上了!
欧阳兄弟们立即挥刀砍杀,反正都杀了一群了,也不在乎多杀另一群!吴王府的幕僚们早就想到这趟差出的有风险,可万想不到风险大到这般地步,竟然要将自己的命都搭进去。
身为王府的幕僚,榜样自然是当年秦王府的十八学士,可他们只看到那十八学士的风光,却没想过,要想风光,是要付出代价的!李恪又不是当初的秦王李世民,而欧阳兄弟却比当初李建成的手下还要狠,手下留情这四个字,跟他们喊,是没有用的!
一顿乱砍,除了先前那个逃掉的幕僚外,剩下的几人全部做伴去过奈何桥了!欧阳兄弟下马,将尸体拖进树林,这才汇同欧阳利的马车,继续向前,马车疾赶,不多时便消失在大道的尽头。
反应最快的幕僚,一路狂奔,逃回了马球场,此时比赛已然接近尾声,王公大臣们开始宴饮,吃喝玩乐之后,就要回城了。
这幕僚奔到场边,下马跑向高台。不用他叫嚷,李恪便下了台,向他这里走了过来。李恪心中有事,哪有心思喝酒取乐。他假装撒步似的,来到幕僚的跟前,将幕僚拉到了一边,道:“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回来了,他们呢?”
这幕僚脸色煞白,道:“坏了,出大事了,王平安下死手了,把那些人全给杀了,只跑回小的一个。”
李恪大吃一惊,眼珠不停地转动,道:“京畿重地,光天化日之下,他就敢杀人,还杀了那么多,难不成有天大的秘密?他有什么秘密,你可探出来了?”
幕僚摇头道:“没有,正因为没有探出来,小人才能逃得回来,要是探出来了,可就连报信儿的都没有了!”
李恪脸上肌肉抽动,他道:“那本王亲自去看,看看王平安到底有什么秘密。”说着,他就要离开。
幕僚忙拉住他,道:“王爷,你突然离席,怕是要引起别人的注意啊,万一太子那边……”
李恪回头向高台上看了眼,道:“那本王就去找个理由,又不是什么朝会,离席便离席,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大步回了高台,笑道:“今天当真高兴,谁打算去打猎,咱们较较高下?”
李世民看了他一眼,道:“恪儿,这般时辰了,怎地还有兴致打猎?”
高阳公主仗着自己受宠,也道:“三哥,打不了多一会儿,天就得黑了,难不成你还想点着火把追兔子不成?”
李恪笑道:“点着火把追兔子,这么个打猎法儿以前还真没试过。九弟,要不咱们一起去,难得出来一次嘛,得尽兴才成?”
李治立时摇头,道:“三哥兴致倒高,可小弟却不想去,我对追兔子实在没啥兴趣,还是在这里陪父皇吧!”
李世民不想见他兄弟们“比试”,就算比猎兔子也不行,何况要论打猎,李治必输无疑,那还比个什么劲?他摆手道:“恪儿你自己去吧,要是有大野兽,尽量打大的,兔子那东西,猎之无趣。”
李恪忙答应一声,转身下了高台,上马带着剩下的侍从,离了马球场,由那幕僚带路,向养马庄赶去。
幕僚不知养马庄是目的地,但顺着大道走,又有血迹和蹄印什么的指路,倒也不难寻找,一路下去,竟然真的找到了养马庄。
到了庄门口,李恪向里面望了眼,道:“这里只有这么一座庄院,如此的偏僻,估计就是此处无疑了。”他把手一摆,侍从们下了马,冲进庄子。
不多时,侍从们出来,道:“王爷,里面没人,但看样子,是住人的,而且人没走多久,我们在地上找到了这个!”
一名侍从呈上一张纸,这张纸正是王平安捏成一团的药方,刚开始写的,废弃的那张。
李恪接过来看了看,道:“不错,这正是王平安的笔迹,是他开的药方无疑。你们看看,这方子是治什么病的?”
侍从们哪会认识药方,而幕僚只有一个,只能是他看了。这幕僚看了药方,心想:“这是什么方子啊,治什么用的?”
这方子是温胆汤加味,而温胆汤是宋朝才出现的药方,别说这幕僚不认得,就算是京中的医生,也不见得有谁能认得,只能从药物的配伍上猜出个大概来。
这幕僚马马虎虎算是个见多识广的人物,他不认得方子,但好歹认得其中几味药,想了想,道:“好象是治失心疯的方子。嗯,对,就是给疯子服的药!”
温胆汤在治病的疗效上,有治心神失养,惊恐失眠,头目眩晕这几项。这幕僚别的分不了出来,可这些效用他却是看出来了,但他毕竟不是医生,吃不准这方子到底有啥用,只能往最严重的方面说,好显得他有才识,一语惊人。
李恪当真是被惊住了,一把抢回药方,仔细地看了起来,叫道:“给疯子服的药?那到底是谁疯了?”
这幕僚道:“会不会是太子疯了,他得了失心疯,所以找王平安开药,还遮遮掩掩的,不惜杀人,他可不就怕这事被人知道嘛,要不然什么大事,能让王平安那般温乎乎的人,大开杀戒?”
李恪目瞪口呆,好半晌才道:“可李治没有疯啊,一点没看出来他有疯癫的表症!”
这幕僚一指药方,理所当然地道:“他当然不会表现得象个疯子啊,这不是服药呢嘛!”
李恪倒抽了口凉气,又把药方仔细地看了看。忽地,他想起来了,高万全曾送出个消息,说王平安买了很多的药,而药里面有曼陀罗花这一味,份量极大。当时他得到消息后,曾找人看过了药名,别人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却都说曼陀罗花可以让人昏迷。
其中一个医生还举例子说,如果有人得了急病,疯疯癫癫的,只要是服了加入曼陀罗花的药,便可以镇静下来,不但如此,就算是用刀割肉,都感觉不到疼痛。这个例子,李恪印象深刻。
李恪道:“你还记不记得那个一百多味药的方子,当时高万全没有记全的那个?”
这幕僚也想起这码子事儿了,他道:“小人自然记得,那个方子,虽然不清楚都用了什么药,但从曼陀罗花这味药上看,也是管疯病的啊!”
李恪和幕僚相视半晌,忽地两人一起笑了出来。李恪道:“李治得了疯病?这简直是骇人听闻啊,太子要是得了疯病,他还怎么可以当太子?大唐的天下,怎么能交给一个疯子呢?可他是怎么得的疯病呢?”
这幕僚想了想,他道:“难不成,东宫的风水真的有问题?只要是住进去的人,就会做出疯狂之事,而太子至今没有做出来,都是因为王平安给他开了药的关系?”
李恪啊了声,看向养马庄,笑道:“原来竟然是这个秘密,这果然是天大的秘密啊!他们配药煎制,为了怕人知道,竟选了这么个地方,倒也真是画蛇添足!”
这幕僚却道:“王爷,倒也不算是画蛇添足。他们在此配药,根本就不会有人发现啊,总比在东宫配要强,也比在王平安的府里配要强啊!”
李恪嗯了声,心想:“也对,东宫里那么多人,李治要是服药,别人岂有不知之理,只要有人知道,这消息就得传得人尽皆知,他的太子也就当不成了。而要是在王平安的府里配药,也是不会守住秘密多久的,别人不知,我不就派了探子进他的府里吗!”
他笑道:“看来那高万全还是有点用的,要不是他误打误撞,发现了王平安买了那么多药,以至打草惊蛇,把王平安给吓到了这里,那么本王是很难发现这个秘密的!”
这幕僚拍手道:“王爷,那东宫的风水实在太过邪恶,李治承受不住,所以和以前的那些太子一样,得了疯病,而王平安拼命给他治病,想要掩盖过去,却被王爷你给发现了!王爷,这事对你大大有利啊!”
李恪心想:“当然是大大有利了。可这事怎么能让父皇知道,并且相信呢,我现在去揭发,父皇不可能相信的呀,还得说我危言耸听!”
他一调马头,道:“回府,咱们好好商量商量去。”
这幕僚忙道:“那这庄子呢,还有咱们府上那些人的尸首,也得找到啊!”
李恪挥手道:“你去办吧,本王信得过你!”说罢,打马便走,头也不回。
这幕僚心想:“你信得过我?我自己都信不过我自己,你又凭啥信得过我?”他招呼吴王府的侍从,顺着大路找了下去,去找同僚的尸首。
王平安和杨氏返回了新宅,一进宅子,他立即叫人把行李都搬上车,明天他要去陛辞,之后便要离开长安了,他可不敢拖延,早走早利索,越早走,越没人能发现武媚娘的事。
待到天色擦黑,王有财也回来了。王平安叫来侯灵,吩咐他招集侍卫团的人,跟他一起去庆州。侍卫团是他的班底,只在卫府挂衔,却无实际差遣,所以是可以带走的。
忙乎了一夜,第二天早上,王平安穿戴整齐,进宫去陛辞,而王氏夫妇并不在新宅里等他回来,而是直接将行李装车,带着车队出了城,他们约好在城外汇合。
狄仁杰跟着王平安,一起去了皇宫。狄仁杰路上问王平安:“大哥,这次走得有些匆忙了,但皇上限了日期,倒是不走不行,可京里的生意怎么办,那个步行街的生意,还有修建通天浮屠的事,你都不管了?”
王平安心想:“我哪有心情管这些,这些事情是个人就能干,而且是抢着干,我又何必操心。”他道:“不是有许敬宗呢嘛,这人别的不行,一听钱就两眼放光,而且他现在正走背字,这活交给他,当可放心。就算他不行,不还有哈米提他们呢,都可照顾一二。”
狄仁杰嗯了声,又问道:“欧阳利他们呢,怎么不见?”
“他们被我打发去了庆州,打前站去了。”王平安笑道:“你不会是想问武家的娘俩吧?放心好了,她们和咱们一起走。长安去庆州,路途遥远,你正好可以和武娇娘多多亲近呢,亲事的事我都和他们说了,不必避嫌!”
狄仁杰脸一红,道:“可惜武姐姐了,她要是还活着就好了。”
王平安哼了两声,没说别的。两人到了皇宫,在宫门口看到了早就等在那里的邱亭轩,他们一起进宫,向李世民陛辞,然后好一同赶往庆州。
第五百九十八章 收礼收到手软
陛辞,其实就是一种形式,被外放的地方官向皇帝告别,聆听皇帝的嘱托,到了地方上好好办事,也称为朝辞进对。
宋朝时对这种形式最为注重,认为这是加强对地方控制的重要手段,主要是宋朝统治者被唐末那种地方官不服中央管的情况给吓怕了。唐末时,地方官外放,皇帝为了表示恩宠,往往还要请地方官吃一顿,好吃好喝好送别,这也是末世君主的无奈。
但是,王平安所处的年代是初唐,皇帝是李世民。要想李世民为了表示恩宠,请王平安吃一顿,好生勉励一番,那情同白日做梦一样。
王平安带着狄仁杰和邱亭轩去甘露殿,被李世民好一顿臭训,直骂得三人通体冷汗,只等李世民让他们离开,三人几乎是象逃命一样,逃出了甘露殿。
王平安带着他俩又去东宫,要向李治拜别。
路上,邱亭轩擦了把额头上的汗珠,道:“在家时,常听家父说,官员朝辞进对实是外放为官最重要的一个环节,要是应对之中,稍有不妥,皇上往往便会收回任命,而且官员这辈子都别想有什么前途了。听家父说时,还感觉不出什么,可今天真的进行陛辞,才感觉到其中凶险啊!”
狄仁杰也道:“是啊,小弟我刚刚也是吓出了一身冷汗。还以为皇上不是要派咱们三人去当官,而是把咱们发配出去呢!”
王平安却笑道:“你们两个,这是头回和皇上面对面的说话,所以不知皇上说话的习惯。皇上把咱们训得一脑门子汗,这说明咱们啥毛病没有,他要是不训咱们,只淡淡的说几句,那咱们晚上睡觉时,就得多想想了,是哪个地方做得不好了?”
邱亭轩摇头叹道:“这不成欠骂了么,难道说被皇上训,还是好事一桩了?”
王平安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邱兄,恩师他老人家定是教过你如何揣摩上意,揣摩的方法不用我多说,但你不能学过之后就忘了啊,就象读书似的,死读书和读死书都不行,要活学活用。皇上要是不训咱们,那就会换别人训了,咱们去见太子,他当然不会训咱们,可一会咱们还要去见马大人和长孙大人,要是换了他们训,那咱们的前途……可就无亮了!”
邱亭轩点了点头,似懂非懂,没吱声,而狄仁杰却道:“看来这为官之道,还得多学学才行啊,上位者想的是什么,咱们得提前弄明白才行!”
三人说说走走,来到了李治的东宫,直进崇贤馆。
李治知道王平安今天要走,他早早就等在这里,等着王平安向他告别。他见王平安带着两个新科进士来了,自不会说什么体己话,只是按着常规惯例,勉励一番。
勉励之后,李治让狄仁杰和邱亭轩出去等着,他留下了王平安,道:“无病,媚娘那事儿,怎么样了,可有安排好?”
王平安稍稍沉默了一下,他马上就要离京了,有些话此时不说,以后再说就不方便了。他道:“媚娘身子有些不适,臣已经给她开过药了,并送她提前上路,这点殿下不必担心。不过,似乎吴王对武媚娘的事有所察觉,昨天马球会时,竟派人跟踪……”他把昨天的事向李治说了一遍。
李治听完之后,脸色大变,隐隐透出了青色,他有些结巴地道:“要是这样的话,那李恪他会不会派人跟着你们去庆州啊?他一定要把这件事情搞清楚的,他不把孤弄死,他不待消停的!”
王平安道:“这个殿下放心,吴王的一个暗探名叫高万全,他现在还在我那里呢,我这次准备带他一起去庆州,并且严加看管,偶尔放松警惕一下。”
李治不解地道:“既然知道李恪往你家里派了探子,你怎么还让探子待在身边啊,还要放松警惕?”
王平安嘿然道:“当然要偶尔放松警惕呀,这样他才好把消息送给吴王。殿下放心,我们只要控制住接头的人,那就万无一失,吴王只能得到假消息,并且因为假消息,做出错误的判断,你只要抓住他的错误,给他一击,就能让他消停了!”
“给他一击,可怎么能给他一击呢?”李治大感头疼,在勾心斗角的方面,他实无天份。
王平安其实也没什么天份,但他好歹在后世看多了小说,看多了影视剧,就算没吃过猪肉,难道还没看过猪走路么!
他道:“如何给他一击,还要看以后的具体情况,但有一点殿下一定要注意了。不管吴王被打击之后,长孙大人想要如何整治他,你一定都要拦着,要向皇上哭求,说要念及兄弟之情,你不想伤害手足。”
李治皱眉道:“这是为何?他总想着暗算孤,如能打击到他,顺势发配出去,岂不大好,以后也省着烦心了!”
王平安摇了摇头,道:“就算不发配他出去,但他也失了势,挫了锋芒,以后也别想翻身了。可殿下你要是表现出了仁慈之心,那么太子之位便会更稳!”
李治想了想,道:“你是说,要让孤和你一样,做个滥好人?”
王平安好人卡被发习惯了,没想到李治也这么认为,认为他是个滥好人。他也不辩解,只是道:“殿下的太子之位定会越坐越稳的。你想啊,你越仁慈,皇上越不能废了你,而且绝不会让吴王晋位的。”
“这个孤倒是真的不懂了,父皇自不会和孤说这些,可舅舅每次和孤说起李恪,总是告诉孤,打蛇要打七寸,万不可手软,以免被蛇咬,你怎么反倒要劝孤做滥好人呢?”李治道。
长孙无忌教给李治的,和王平安现在说的,正好相反,是对待政敌的两种态度。长孙无忌也确实够手狠,最终李恪是死在他手上了,可也正因为李恪的死,导致长孙无忌丧失了朝中大臣的支持,以至于日后武媚娘一上位,不算太困难地就拉拢到一批支持她的大臣。
王平安道:“殿下,吴王再怎么说也是皇上的儿子,没有哪个父亲愿意为了一个儿子,去整治另一个儿子的,就算是换了殿下你,也不愿意这样的。你要给皇上造成这样一种想法,那就是你以后当了皇帝,兄弟们不会遭殃,而你的兄弟要是当皇帝,却有可能发生手足相残的事。且不说为了大唐社稷,单就是为了不发生手足相残的事,皇上也不会废了你的,而且就算是你犯了一些错误,皇上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不知道的。臣这么说,殿下你明白吧?”
他把话说得相当地明白了,这是在告诉李治,对于皇帝这样一个老人来讲,儿子是最宝贵的,为了儿子,皇帝是可以舍弃甚至是把某些事不当回事的。比如说武媚娘的事,对于皇帝来讲,她不过是一个宫人罢了,而且还是一个没准儿都记不住是谁的女子,就算以后事发,被人揭发出来,皇帝也不会去追究的,甚至都不许别人提。
让皇帝在儿子和女人之间取舍,他一定会选儿子的。别人怎么选不一定,但现在的这个皇帝,一定会这么选的。
李治恍然大悟,道:“原来这是在为媚娘的事留后手。无病,你要是不告诉孤这些,孤还真的想不到!”这事他不可能告诉长孙无忌的,那么只能由王平安来给他出主意了。
王平安想了想,又道:“与人为善吧!一个人好不好,短时间是看不出来的,就象是女人怀孕,时间久了,自然就显露出来了。所以殿下勿以善小而不为,只要积累得多了,你的地位就会不可动摇,吴王那样的……他一辈子顶多也就是个王爷了!”
他又罗罗嗦嗦地说了一大通,李治不住地点头,把他的话都记了下来。两人分别在即,至少要一两年见不着面,情景未免稍有伤感。
把该说的都说完了,李治让史爱国拿出好大一箱子东西,都是些值钱的玩意儿,算是送给王平安的礼物,由小宦官搬到宫门口,王平安离开时好拿走。
告别李治,王平安出殿带上邱亭轩和狄仁杰,又去了西台,去见马周。马周倒是没有多说什么,却给王平安写了幅扇面,留做纪念。之后,三人又出了宫,去尚书省,去拜别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同样嘱咐了一番,而且他也拿出不少礼物,有长孙夫人送的,还有李伊人送的。昨天马球会时,他特地叫自己的夫人去和李伊人说话,待小公主亲热一些,并表示会以李伊人的名义,送王平安一些礼物。小公主的礼物从他这里出,不就证明他这个舅舅做得很尽职么。
褚遂良和房玄龄等人也来送行,人人都有礼物送到。王平安收了一圈的礼物,不得不雇了一辆马车,拉这些礼物。
本以为这样就没事了,三人出了城,就打算去寻王氏夫妇,可不成想,离城三里之处,竟然等着无数的人,个个都有礼物,竟然全是给王平安送行来的!
第五百九十九章 急喉风
领头的人是哈米提,人群里还有许敬宗,甚至连苏定方都来了,他们都是来给王平安送行的。
哈米提第一个过来,笑道:“王公,今天是你离京的日子,我们早早去了你的宅子,却没有看到你的人,而且连王老爷和王夫人都不在,估计你是去了宫里,所以特地赶到此处,想为你送行。”
说着话,他叫人拿过一根带着嫩芽的柳枝,双手捧着,送给王平安。柳与留音同,这是唐朝人送别友人时的习惯,送柳树枝。
别的大商人见了,也都走了过来,纷纷送上柳树枝,当然还有礼单。王平安负责收柳树枝,而狄仁杰和邱亭轩临时充当起随从,为他保管礼单,收取礼物。
客气一番之后,许敬宗走上前来,他冲王平安深施一礼,表情很是诚恳,虽不知是否真心,但看着还是挺真诚的。
王平安赶紧还礼,道:“许大人,有些日子不见了,你清减了许多。”
许敬宗瘦了不少,他身上遇到的事情,换了谁都得上火,本来胖乎乎的脸,消瘦了下去,竟然有点尖下巴了。
许敬宗先是轻轻叹了口气,这才道:“王公,本来老夫难逃一劫,又是这把年纪了,如真的被派到崖州去,怕是就回不来了。万没想到,竟有王公你这个贵人相助,老夫才能留在长安,颐养天年啊!”
王平安忙摆手道:“许大人,万不要这样说,你我相识一场,有些事情你不开口,我也要为你做的,但只是我这个人本事有限,帮不上太多的忙啊!”
许敬宗拱手抱拳,又给王平安作揖,道:“老夫这些日子一直在家生病,没能及时地来向王公表达感激之情,但大恩不言谢,王公对老夫的好,老夫都记在心里,片刻不敢或忘。以前有得罪王公之处,还望你多多原谅。”
他叫手下送上来两碗酒,一碗双手捧给王平安,自己拿着另一碗,道:“王公远行,老夫特敬酒一杯,聊表寸心。”说完,他把酒一口干了。
王平安一举酒碗,很是干脆地也将酒干了。许敬宗这个潜在的政敌,已然被他打垮,并且收入自己的阵营里了,倒不指望能借上许敬宗的什么力,只要他不跟自己捣乱就成了。
苏定方也走了过来,手里端着酒。他这段时间虽然不算太风光,但在仕途方面却重新得到了机会,并且升了官职。对于他来讲,本是一个在押的犯人,只是跟对了老大,就得到了前程,他当然要感谢老大,也就是王平安了。
苏定方到了跟前,道:“王公,末将被派到了商州,做了个副都督,临行前去了两趟灵感寺向你告别,可不巧的是你都不在。前日得到了消息说你要去庆州上任,末将立即从商州赶来,昨晚终于赶到了,却没进得了城,一直等到现在,幸而遇到了哈先生他们,要不然末将都不知去哪儿等你呢!”
王平安接过他手里的酒,笑道:“咱们是好兄弟,贵在交心,礼仪上的繁琐,能免则免吧!”和苏定方碰了下碗,两人都是酒到杯干。
又有别人上来,向王平安敬酒,王平安来者不拒,一杯杯的水酒下肚。直应酬了足足大半个时辰,这才算是告一段落,王平安向众人告别,又再上路。
这一日没有走出多远,不过十来里路,到了一处小镇,这是他和王氏夫妇约好的地方,见车队停在镇里的一处客店,王平安等人便下马进店。
王氏夫妇早就等得着急了,见王平安到来,这才松了口气。他们包了整座客店,还有附近的民居也租了不少,给仆从和侍卫团的人住。
王氏夫妇住在一个独立的小院子里,见儿子来了。杨氏问道:“儿啊,你怎么脸红红的,可是喝了酒了?”
王平安张嘴喷出一股酒气,他笑道:“是啊,刚出城时,被一群人送行,喝了不少。不过娘你不用担心,都是水酒,没什么劲道,我还好的。”幸亏那些送行的人没有用药膳坊里的烈酒,要不然他现在非得趴地上不可。
王有财道:“今晚咱们就在这里过夜了。平安你先去休息一下吧,等吃饭时我们叫你。”
王平安答应一声,去了自己的房间,躺到床让,迷瞪起来。
过了好半天,丁丹若来敲门,告诉他起来吃饭了。王平安起身,洗了把脸,上了趟茅房,这才去了前面。
客店的前堂里早就摆上了饭菜,就等王平安来呢。这家客店并不大,只有两个伙计,来了这么多的客人,忙不过来,掌柜的和他婆还有儿子一起出来帮忙,招待客人。
饭菜一般,人在旅途,自不能讲究什么,随便吃吃也就行了。
掌柜的知道客人便是长安大大有名的王平安,招待得极是殷勤,摆上饭菜后,并不离开,就站在边上,以便随叫随到。
这时候,柜台后的小屋里,忽然传出小孩的笑声,门帘挑开条小缝,里面有人向外张望。这小屋子是掌柜的平常用做休息的,里面的人估计是他的家人。
杨氏给王平安挟了块鸡肉,道:“是掌柜的小孙子,才一岁大点儿,长得粉嘟嘟的,可招人疼呢。啥时候,我要是能抱上孙子就好了!”
王平安笑道:“快了快了,用不了两年的。”
掌柜的听他们提了自己的小孙子,赶紧凑过来,陪笑道:“王公,您可是大人物,今天能在小人店里落脚,小人说出去脸上都有光彩。小人有一事相求,不太好意思开口……”
狄仁杰也坐在这张桌子上,听掌柜的这么说,他笑道:“不好意思张口,那就别张了呗!”
掌柜的嘴一咧,大感尴尬,刚才他都打听了,这位小少爷就是今科的状头,是要去外地当县太爷的。他本来还想借着这个机会,把小店的名称改一下,改名为“状头客店”呢,没想到狄仁杰和他开起玩笑来。
王平安放下筷子,冲掌柜的笑道:“莫听我兄弟开玩笑,老人家有什么事,但说无妨。”他看这个掌柜的也就三十多岁,竟然抱孙子了,怕不到五十就得四世同堂了吧。
掌柜的赶紧道:“王公,小人的孙子都一岁多了,却还没起名呢,想劳烦您替他取一个,沾沾您的贵气。”
王平安哦了声,微笑着道:“原来是要取个名字,我还以为是孩子生病了,你求我给看病呢,好啊,你把他抱出来吧!”
见王平安答应,掌柜的喜不自禁,他道:“小人的孙子可结实呢,啥毛病没有的!”他转过身,冲小屋里面招手,叫儿媳妇抱着孩子出来。
门帘打开,走出一名年纪也就在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来,要照着现代人的年纪算,顶多刚上高中,要是上学晚了点,没准儿才初中毕业。这小姑娘怀里抱着个胖娃娃,看样子就是掌柜的儿媳妇和孙子了。
王平安忍不住失笑,这么小的女孩子就当娘了,孩子都一岁多了,这年头的人真着急啊,看起来这掌柜的别说四世同堂,就算是五世同堂,也是有可能的事,没准儿都能混上六世同堂!
小姑娘喜滋滋地将孩子抱了过来,象献宝似的,让王平安看小孩儿。而小孩儿也冲着王平安咯咯地笑,一点儿不怕生,很是活拨可爱。
杨氏看着小孩儿,道:“长得挺结实,你家是良家吧,可有土地?以后让这孩子去当兵,说不定能当个大将军啥的呢!”
掌柜的脸色一黯,他是商人,只有这么一家小店,哪有土地,而这年头没有土地就不是良家,是没资格进入卫府吃官家饭的。
象下决心似地,掌柜的道:“等小人多攒些钱,怎么着也得买几亩地,就算不为了养老,也得为孙子拼个前程回来!”
王平安点了点头,道:“现在是春天,天气乍冷乍热的,这孩子穿得少,小心不要着凉。”
儿媳妇忙道:“等会就给他去烤烤火,可不敢让他凉着,他可是公公婆婆的心头肉呢!”
王有财笑道:“谁家的孩子,都是心头肉啊!”看向儿子,王平安小时候,他们夫妇照顾得,比这个小孩子还要细心十倍的。
王平安将小孩接过来,抱了抱,道:“倒也不必去烤火。嗯,他倒是挺沉的,你们养得很细心啊!刚才我娘说了,他以后要是进了卫府,没准能当个将军啥的,希望如此吧。对了,你们姓什么?”
掌柜的忙道:“小人的姓很少见,是两个字,太叔!”
杨氏摇头道:“太输,这个姓可不好,为什么不改姓太赢,那多吉利。”
王平安将小孩子还给掌柜的,笑道:“娘,不是输赢的输,是叔伯的叔。这个姓可是大有来头,相传是周朝王族的后裔啊!没想到在这里,咱们竟碰上周天子的后人了!”
他冲掌柜的拱手道:“失敬失敬,你的先人可是大大了不起的人物啊,传承千年,乃是真正的世家!”
掌柜的大喜,他向来以自己的姓氏为荣,只是别人听了他的姓氏,总说他是胡人,小瞧于他,不成想今天王平安竟然直接道出了他家姓氏的来历,这怎么能不让他开心呢?
掌柜的满脸笑容,道:“王公果然是读书人,不但知道小人姓氏的来历,还夸我们是世家,其实世家哪有象我们这般穷的,都当了商人了!小人只盼着孙子长大后能光宗耀祖,重新让我太叔家的门楣高大起来。”
王平安笑了笑,道:“那是一定成的。这孩子的名字得取个好点的,有意义的。让我想想……”
狄仁杰道:“不如就成太叔高大,听起来也豁亮!”
王平安摇头,想了想,道:“希望这孩子以后必会有所成就,不如就取名为‘必成’吧!”
掌柜的喃喃地道:“必成,必会有所成就!这个名字好,这个名字好!”他抱着孩子就给王平安跪下了,大声感谢,他们一家人也都过来,跪在地上给王平安磕头,感谢他给孩子取名字。
王平安连忙起身相扶,道:“不可如此,礼太重了!”将掌柜的一家人扶起来。
孩子能被王平安取名字,在这年代就等于是寻到了靠山。若干年后,要是真如传言那般,王平安做了宰相,那时孩子寻去,一套交情,有啥困难,王平安还能不帮忙啊!别看掌柜的生意做得不大,可投资的眼光却是不低,竟能给孩子提前铺路!
孩子得了名字,掌柜的一家伺候得更加殷勤了。
一顿饭吃完,王平安便又回去休息,他今天应酬得多了,很是疲倦,上床之后不久便睡着了。睡梦中隐隐听到前面有动静,不知是谁在忙什么,但却没人来找他,他也就不以为意,没有起身,一直睡到清早时分。
这一夜他睡得好,醒得也早,不等丁丹若和柯莲雾来伺候,自己便起床穿衣,出了房间,打算自己打水洗脸。可他一打开门,便吓了一跳,见门外站着一群人,有他的侍卫,还有掌柜的
掌柜的凄凄然,而侍卫们则都手扶腰刀,不许他靠近房门。王平安心想:“不会吧,这是家黑店,被我的人给发现了?这里离长安不远啊,怎么会有黑店呢,而且这掌柜的看样子也不象是个坏人。”
掌柜的见王平安出来了,连忙跪下,他苦着脸道:“王公,您可算起来了,小人都等了快一个时辰了!”
王平安呃了声,看向自己的侍卫。领头的侯灵忙道:“回主人的话,他说家里的小孩得了病,想请您给看看,可属下们见主人劳累,便让他等在这里,等主人起身,再给他孙子去看病。”
王平安脸一沉,道:“你们好不懂事,孩子得了病,哪可以拖延?以后再遇到这种事,不管多晚,不管我在干什么,都要立即告知!”他上前扶起掌柜的,问道:“孩子呢?快快带我去看他。”
掌柜的连忙答应,爬起身,带着王平安去了前院,他们自己住的地方。
等到了掌柜的儿子的房间,就见一家子人都在屋里,正守着床上的小孩子,那个年轻的儿媳妇更是满脸的泪水,正在呜呜哭着。
王平安大步到了床前,道:“这孩子昨天不还好好的吗,怎么一晚上就得了病?”
第六百章 针灸和三拗汤
众人见他进来,忙都闪到一边。掌柜的忙道:“谁说不是呢,这孩子一向结实,从来不生病,可不知昨天晚上怎么的了,先是咳嗽,然后喉咙就肿起来了,还喘不气来!”
他儿子在旁边唉声叹气,虽然都是当爹的人了,可却仍是个毛头小子,事到临头,除了指望爹娘以外,他啥主意也拿不出来。
儿媳妇哽咽地道:“必成的嗓子都哭哑了!”王平安昨天刚给起的名字,他们今天就叫上了。
王平安坐到床边,问道:“什么时候发的病?”把小孩的手从被子里拿出来,先摸了摸温度,然后又去查看孩子的喉咙。
儿媳妇道:“昨天晚上二更天时,必成就开始咳嗽了,刚开始以为没啥事儿呢,可谁知越咳嗽越严重,都喘不上来气了。”
王平安点了点头,道:“那时间可不短了,你们该早叫我来的,就算我的侍卫不许你们叫我,难不成你们还不会去找镇上的医生吗?”
掌柜的擦了把汗,道:“我们这个小镇,没有医生啊,得去大点的镇子,才能找得到。一来一回的,就算请到,也差不多到现在这个时辰了!”他心想,守着你这么个大名医,我干嘛去找别的医生,再说大半夜的,也不见得能请来啊,还不如等着你来呢!
这孩子的病不难诊断,看表症是急喉风。急喉风因来势迅速,其急如风,所以得了这么个名字。但这个病发病的病因比较多,但问清楚才行,万一小孩子有别的隐疾,那就麻烦大了。
小孩子现在说不了话,当然就算能说,他也说不清楚。王平安问掌柜的儿媳妇,他道:“昨天晚上,我见你抱他出来时衣服穿得很少,是不是平常总在屋子里待着,火炉子烧得太旺?”
其实,现在这屋子里就够热的,只稍坐一会,就让人有冒汗的感觉。
掌柜的道:“是啊,小人家里很宝贝这个孩子的,深怕他冻着饿着,这屋里的柴炭向来供得最足,连小人屋里都没这么热乎的。”
儿媳妇也道:“春捂秋冻,春天孩子容易得病,屋里热乎点儿好。”
王平安摇头道:“热乎点是好,但太热了,也容易上火的。”
儿媳妇道:“可必成他平常结实得很,什么病都没有。”
王平安叹了口气:“平常看着小孩子没啥,但其实火都在身子里憋着呢,一旦有了诱因,就会得大病。这孩子没有隐疾就好。”
小孩子这时又气喘起来,呼吸声急促,且有困难之态,而且呼噜呼噜地有痰鸣之声。他一犯病,掌柜的一家着起急来,儿媳妇赶紧把他抱了起来,不停地拍着,哄着他。
王平安看着小孩,道:“你抱好他,我来看看。他昨晚发病到现在,一点都没有吃喝呢吧?”
掌柜的儿子唉了声,道:“都喘成这样了,哪还能吃得下去东西呀!”
这小孩子现在被抱在儿媳妇的怀中,身子偶尔扭动,小手乱抓,看上去烦躁不宁,他也就是年纪小,要是再大点,怕就得满床打滚,哭闹不停了。
王平安指着孩子的鼻子,道:“你们看,他的鼻子周围有隐隐的青色,而且嘴唇边上也有。你把他的嘴捏开,让我看看他的舌苔。”
儿媳妇赶紧哄着小孩,把他的嘴巴捏开了。王平安看了看,又拿过小孩的手看了看,道:“舌苔水白,指纹色红直透气关,这病名叫急喉风,因来得迅速,所以得了这个名字,用病来如山倒来形容,那是半点不夸张的。”
掌柜的一家听了,无不大惊,他们家谁也没得过这种病,连听都是第一次听说。儿掌柜的急道:“王公,这病能治好吗?”
王平安点头道:“治得好,一剂药就管用。”
掌柜的一家听了,这才稍稍放了点心,儿媳妇道:“那会不会留下病根儿啥的,小妇人在娘家时,有位邻居,得了不知叫啥的急病之后,虽然治好了,但却哑了嗓子,从此再也说不得话了。”
王平安连忙道:“不会的,你孩子得的这个病,没那么严重的,只是因为得病太快,所以才让你们如此担惊受怕。刚才我不是说了嘛,这病属于病来如山倒的那种,但好起来却并非是病去如抽丝,而是如风卷残云一般,今天给他治,明天就能好得差不多了。”
他让掌柜的去拿纸笔,顺便去告诉他的家人,把针具取来。
屋里没有纸笔,掌柜的跑到外面的柜台上去取,他娘子也就是孩子的奶奶,则跑到王平安的院子里,去求针具,她也不知针具是啥,心里还纳闷儿呢,是缝衣服的针?那她儿媳妇的房里就有,不用劳烦院子里的那些老姑奶奶和小姑奶奶的。
只眨眼的功夫,掌柜的就跑回来了,文房四宝一应俱全,都给王平安拿了来,王平安提笔开方,他用的是三拗汤加味。
三拗汤出自《太平惠民和剂局方》,这年代还没有医生使用,虽有同类的方子,不过要治现在这孩子的病症,却是三拗汤最对症,并且效果最快。
开好了药,王平安道:“镇上有药铺么?要是没有,你就去大点镇子去抓药,这剂药抓好后,水煎,少量多次给孩子灌下。嗯,你快去快回吧,我在这里等着。”
掌柜的连忙答应,跑出了客店,侍卫团的人见他着急,便让他回去等着,一个侍卫拿着药方,往长安城方向跑去,昨天他们赶路时,见过大镇,里面有药铺的。
这时,丁丹若和柯莲雾来了,并带来了针具。王平安见掌柜的又跑了回来,道:“你也别光顾着在屋里发呆了,把这屋子里的火炉子抬出去两个,把最小的那个留下就成,屋里太热,别说小孩子了,就算是大人也会上火的。”
丁丹若伺候王平安时间久了,自认为自己也通了些医术,她对掌柜的一家,很有指导气势地道:“昨天你们把孩子抱出来,我看着他就得生病,果真没有料错,他可不就真的生病了么,而且还是急症,都是你们折腾出来的!”
掌柜的一家都很惊讶,这小姑娘竟然在昨天孩子没发病时,就看出来先兆了,连平安小神医那时都没看出来,她竟然看出来了,难不成她比平安小神医还要厉害,医术还要高超?
掌柜的老婆刚才去找的丁丹若,她问道:“这位奶奶,您是怎么看出来的?”
丁丹若大声道:“你们忘了,昨天抱孩子出来时,我们少爷就说了,他穿得太少,刚从热得冒汗的屋子里出来,那还不得着凉啊,然后再抱回去,一热一冷再一热,这就叫诱因,以前他要是有点火啥的,那就得一下子都崩发出来了!”
掌柜的一家这个倒是懂的,忽冷忽热的,别说小孩子了,大人也受不了啊。儿媳妇眼圈又红了,又要哭,她道:“昨天听公公叫,着急让王公给孩子起名,所以直接就抱了他出来,没来得及给披件衣服。”
她丈夫刚才唉声叹气地一脸窝囊相,可一听这话,顿时就来劲了,责备道:“都是你不好,这般的没用,一天什么活都不用你干,就照顾个孩子,都照顾不好,还弄的他得了病,连累着王公也没法启程赶路。”
儿媳妇被丈夫一骂,张嘴就哭了起来,掌柜的一家连忙安慰,倒不是劝她不要哭,而是不要在王公的面前哭,丢了他家的面子。
王平安听着直摇头,这儿媳妇在他家挺没地位啊!他这时已经用艾绒给针具消好了毒,说道:“不要吵闹,我要用针了,你们又吵又哭的,会打扰到我用针的。”
掌柜的一家连忙安静下来,只有儿媳妇在低声地抽泣,但也尽量压住声音。
王平安用针先刺小孩子的少商穴,刺出血来。这少商穴其实挺有名的,尤其是在武侠小说里更是著名。大名鼎鼎的六脉神剑里,就有一路剑叫少商剑。一旦使出这路剑法来,剑路雄劲,有石破天惊,风雨大至之势,相当地厉害。王平安给小孩子刺的就是这个穴。
刺完少商穴后,他又刺合谷穴,捻转提插。一边刺,一边说道:“去准备一碗浓茶来,越浓越好!”
掌柜的忙道:“好好,小人这就去准备,劳烦王公这么半天,却忘了奉茶,失礼失礼,得罪得罪!”他跑出屋去,只片刻功夫,就提了一壶茶进来,倒了满满一杯,放到王平安的旁边。
王平安瞥了一眼,道:“不够浓,我不是跟你说了嘛,要浓茶,越浓越好。”
掌柜的赶紧拿着茶壶,又跑了出去,冲了一壶极浓的茶回来,他心想:“看来王公昨晚和我们一样,也没睡好,所以要用浓茶来提提神。”
王平安正好起针,他将针擦干净,又用艾绒消毒,这才放回了针盒里。他端起茶杯,小喝一口,试试温度,感觉差不多不烫,便让儿媳妇抱起孩子,灌小孩浓茶喝。小孩子现在不能自己喝水,只能用灌的。
王平安道:“这叫浓茶探吐,只要孩子把痰涎吐出来,那就好得快了。”
第六百零一章 偶遇和制造偶遇
儿媳妇抱着小孩子灌浓茶,只灌了一口,小孩子就喷了出来,儿媳妇又哭了,孩子是娘的心头肉,她心疼啊!
王平安转头对掌柜的道:“这可是给你孙子治病呢,你儿媳妇不成,换你来吧!”
掌柜的撸起袖子,道:“好,那就换小人来!”他从儿媳妇的手里接过孩子和茶杯,开始给孙子灌浓茶。
这时候,他的儿子又开始责备起媳妇来,说他媳妇太没用。王平安听着气闷,不耐烦地摆手道:“不要啰嗦了,你怪她做不好,可你又不去做,为夫者岂能如此?就知道埋怨,你才是当家的那个,不是她。”
掌柜的儿子立马儿蔫儿了,再不敢多说自己媳妇一句,依旧窝囊着。他媳妇很感激地看向王平安,又再看向自己的小孩子。
掌柜的出手,比他儿媳妇可强多了,几下子就给孙子灌进去小半杯的浓茶。浓茶用来探吐是有效的,起码对眼前这个孩子来讲,是相当地有效果。
小孩子咳嗽几声,开始呕吐,吐了好几口痰涎出来。痰涎吐出来,呼吸声渐渐变平,症状立时便有好转。
掌柜的一家大喜,都道:“哎呀,这孩子气喘得均了!”
王平安也笑了,他道:“当然有效的。好了,现在喂他喝一些温水吧,这孩子遭了大半晚上的罪,想必难受得紧。”
这回掌柜的儿子积极起来,奔出去倒了碗温水进来,亲自抱过孩子,喂他喝水。小孩刚刚有所好转,只能喝少许的水,不过咳嗽的倒不是太严重了。
这时,出去买药的侍卫回来了,拿回一包药来,王平安叫掌柜的去煎药,他儿子这回变得更主动了,把孩子交给自己媳妇,他拿了药便往厨房跑,煎药去了。
忙乎了大半天,太阳已经高高升起,王氏夫妇和狄仁杰邱亭轩他们从后院出来,王平安听见声音,便从房里走了出来。
狄仁杰道:“大哥,那小孩子的病治好了吗?要是治好了,咱们就走吧!”
杨氏也道:“天色不早了,儿子你吃点东西,咱们这就启程吧!”
王平安没有说话,可掌柜的却急了,他跑出屋子,叫道:“别别,各位请再等等,等王公把小人的孙子治好了,再走不迟!”他转回身冲老婆和儿媳妇说道:“还不快去整治酒菜,留客呀,还愣着干什么!”
他老婆忙道:“好好,小妇人这就去杀鸡,王公还请多留一会儿,吃了鸡再走。”
王平安笑着摇了摇头,道:“不用,大清早的吃什么鸡啊!”
他对父母道:“爹,娘,你们坐车走的慢,先行上路吧,我在这里等一会,吃点东西,等掌柜的小孙子服了药后,我就去追你们,用不了多久的!”
杨氏却笑道:“哪会急成那样,等一会就等一会呗,娘好久没看你给人治病了,今天正好看看。”
王有财无可无不可,而狄仁杰和邱亭轩他们则无所谓,于是众人去了前面的厅堂等着。掌柜的把早饭端来,王平安边吃边等。
刚刚吃罢饭,厨房里就把药煎好了,掌柜的亲自捧出来给王平安。王平安道:“又不是我服药,端给我干嘛。”
他让掌柜的端着药进屋,抱过小孩子,亲自喂他服药。小孩子现在症状稍稍有一些好转,但喂药也只能用灌的,没办法,孩子太小,不知道这是给他治病,只是不肯喝。
王平安叹气道:“我还真是不忍灌他啊,掌柜的,还得您亲自来。”他将小孩子和药碗,全都交给了掌柜的。
掌柜的叹气道:“必成啊,好孙子,你有病爷爷心疼着呢,可你也得吃药啊,不吃药不行啊,不吃药这药就不能好!”他把药给孙子灌下,但孩子却没喝进去多少。
王平安道:“好,这就行了,不要全灌下去,剩下的药等会再给他服,这种服药的方法叫少量多次,服了这药后,估计明天就能病好。”
说完,他又再给小孩子做了遍检查,便带着家人想要离开。
掌柜的赶紧送出来,他也知道没法强留的,人家是要去上任的,哪可能留在这里等他的孙子病好。
王平安心中明白,掌柜的不放心孩子,他道:“要不这样吧,你去大镇子上,请个医生回来,把我的药方给他,并且告诉他这药是治什么病的,我想只要是个医生,就能看得明白。这样一来有医生在你这里照看,你能安心,二来这方子流传开去,便可救无数的病人,一举两得。”
掌柜的忙道:“是是,小人定当照办,多谢王公,您可真是大好人啊!”他们一家人也都跑了出来,除了儿媳妇在里面照看孩子之外,别人都出来了,一起给王平安作揖,管他叫好人。
王平安笑了笑,心想:“好么,又被发好人卡了,而且是一家子集体给我发的,合家好人卡!”
不再多做停留,上车的上车,上马的上马,一队人浩浩荡荡地向北面走去。
长安距庆州有一千余里,要说远,过了千里就叫遥远了,千里之遥嘛,但九千多里是千里,一千多里也是千里,其中相距得可大了。
李世民当初让长孙无忌选地方,长孙无忌自不会把王平安打发到太远的地方。而庆州说远,是够远的,但要说近,却绝算不上近,莫说在唐朝,在古代任何一个朝代,过了千里,都不算是近了,毕竟这年代出门不易!
车队每日行进不过五六十里,一千来里路,足足走了大半个月,待临近庆州之时,已然春暖花开了,路边不知名的野花,一片一片的,正是一年里最美好的季节,春色盎然,阳光明媚。
这日,车队走在路上,王平安和狄仁杰邱亭轩他们并排走着。邱亭轩望了眼后面的车队,冲狄仁杰笑道:“狄兄弟,这些日子,我怎么少见你和那位武姑娘说话啊,人在旅途,有些事情可以从权,不象是在宅府之中,你想见她一面都难,如此良机,你怎地不去和她说话?”
王平安也道:“是啊,兄弟,好歹你在娇娘上下车时,扶她一把,或是打尖时叫她吃个饭啥的,这不也是机会么,和她熟识一下,培养一下感情,岂不是好!”
狄仁杰唉了声,摇头道:“娇娘倒是好说,看她的样子,似乎也挺想和我说话的,可武夫人不行啊,她总是一脸的难过,娇娘又总陪在她的身边,武夫人一难过,她也跟着难过。小弟说实话,不瞒两位兄长,看她们的那副表情,我这心里头别扭着呢,所以不太想往她们身边靠近。”
王平安和邱亭轩默然无语,邱亭轩也听说武媚娘得急病故去的事,但他并不怎么感兴趣,也没多问。默默地行了一段路,王平安依旧什么话都不说,他心里明白,也就在今明两天,欧阳利他们就得来迎接他,然后再制造起一出偶遇来,那时武媚娘不就出现了嘛,杨老太太见了容貌酷似女儿的“杨春花”,心理上有了些寄托,感情转移,精神也就能好些,所以不必安慰什么。
见王平安不吱声,似乎在想事情,邱亭轩只好出言安慰道:“狄兄弟,愚兄在长安有位红颜知己,已然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前些日子,有一次她母亲得了病,是吃一剂药就能好的小毛病,可即使如此,我那位红颜知己也多日未曾露过笑脸,直到她母亲完全好了,她才有笑模样。所以说,家里人出了事,换谁谁都会心里难过,何况是生死大事。”
王平安嗯了一声,道:“兄弟,你正应该借此机会,去安慰娇娘,体贴入微一番,她心中感激,以后你们成了婚,她也好敬你,不会对你河东狮吼啊!”
狄仁杰疑道:“河东狮吼,那不是‘如来正音’么,大哥怕她成天对我诵经?”
王平安皱了皱眉头,心想:“河东狮吼不是唐朝的典故么,说的是房玄龄的老婆?啊,房玄龄的老婆是吃醋的典故,那河东狮吼是谁的?”
河东狮吼是宋朝的典故,狮子吼一语来源于佛教,意指如来正声,比喻威严,后被苏东坡做进诗里,取笑好友,所以才流传下来这句成语。
王平安可想不起是谁的典故了,只好说道:“是啊,你现在对她好点,她以后就不会对你念经了,玄奘大师念经的本事你也看到了,不想家里再出个女玄奘吧?”
狄仁杰道:“自然不想。”他回头向后面的大车看去,犹豫着要不要过去。
王平安指了指前面,道:“看前面有炊烟升起,估计是有村落,咱们就到那里歇脚吧,吃罢了饭再赶路。”
狄仁杰道:“那我去和娇娘她们说一声,再问问她们渴不渴。”说着停在路边,等着后面的大车过来。
王平安冲邱亭轩笑道:“你看,他的机灵劲儿来了!”两人一起笑了起来。
过不多时,便来到了一处小小村落前,这座村子不大,也就十来户人家,此时正值是下午,普通百姓一日两餐,此时正是吃饭的时候。各家的男人都下地干活去了,女人们升火做饭,做好后等着男人下地回来。
王家车队浩浩荡荡地,好几百人到了小村子,村里的小孩都跑出来看热闹,围着车队叫喊。
车队停下,一些侍从们进村去找水井打水,剩下的则拿出干粮充饥,而仆妇们则进村去借灶台,给王氏夫妇和王平安他们做热乎的饭菜吃。
刚刚进村,里面便奔出一人,却是欧阳义。
欧阳义奔到王平安的跟前,笑道:“主人,你们可算是来了,我们已经到了快五天了。”
王平安见了他,也挺高兴,道:“我估计着你们也该到了,不是今天就是明天,就得迎过来。”顿了顿,他很隐晦地问道:“事情都办好了?”
欧阳义立即点头,道:“一切顺利,什么意外也没出,该办的事情,都办好了,只等着主人来呢!”他一指北面,又道:“前面有个大镇子,离庆州三十来里,咱们的人都等在那里,今晚主人在那里休息就成,明天一早上路,天不黑就能进城,还能让庆州那位没卸任的刺史,给你接风洗尘。”
王平安一听这话就明白了,前面有个大镇子,而欧阳利他们带着武媚娘都等在那里,今晚便要安排偶遇,让杨氏把武媚娘给认了。
他点头道:“好,那就这么办,食宿什么的,你们都安排好了吧?”
欧阳义笑道:“回主人的话,自然都安排好了。而且我们为了不让主人太过劳累,晚上能睡好觉,所以特地在镇子里租下了一个小院,主人和老爷夫人晚上就睡那里。”
王平安点了点头,道:“你们办事,很让我放心。”
邱亭轩也道:“有人打前站就是好啊,什么事都能安置得妥妥当当。要是在军队里,这就叫先锋,逢山开路,遇水搭桥。”
欧阳义道:“主人在此休息,属下这就去镇上,通知咱们的人,让他们做好准备。”说完,回村里牵马,往北去了。
吃完饭后,稍微修整一下,车队再次上路,待天色擦黑之际,果然来到了一座大镇子,欧阳利等人尽数在镇前等候,见车队到了,一齐迎上,给王平安见礼。
王平安道:“租的那个院子在哪里?是在镇上吗?”
欧阳利忙道:“主人,属下知你爱清静,自不会租镇上的房子,是在镇的北边,最外围的房子。”
他在前面带路,车队穿过镇子,一直走到最北边,便看到一片民居,估计这里是本镇富人的居住区,好几座院子都挺大的,虽然外表破落,但比别的民居却是要好上许多。
欧阳利凑到王平安的旁边,小声道:“主人,那个叫杨春花的女子,安排在你隔壁的院子里,晚上会得急病,来向你求病,你过去给她看病,顺便也就认了她。”
王平安笑道:“好,如此最好。对了,她的身体怎么样,病情可有好转?”
欧阳利嘿了声,一挑大拇指,道:“这个女子身体可真叫结实,只病了两天,就没啥问题了,现在能吃能喝能睡,比我们长得还壮实呢!”
王平安笑道:“比你们还壮实,那可难为她了,得吃多少才能比你们还壮啊!”
第六百零二章 鼻洪
欧阳利道:“主人,你可千万别小瞧她,真能吃啊,这才半个月的功夫,还是在赶路中,她竟然吃得脸都圆了,换了个装扮,竟然跟两个人似的,都分不以前她是个养尊处优的宫中女子了!”
王平安点了点头,道:“她和武家那娘俩,差不多快有十年没见面了,从十来岁的少女变成了现在的模样,估计就算不换装扮,走在路上,武家娘俩也不敢认她的。”
欧阳利笑道:“怕认错人?那倒是极有可能,她现在的模样可和少女完全搭不上边儿了!”
他们说着话,来到了最北边一座把头的院子前,欧阳利租的就是这个院子,只租了这么一座院子,旁边的都没租。
王平安,王氏夫妇还有狄仁杰邱亭轩,他们这些人自然要住在这座院子里,而其他侍从仆役则去镇上住欧阳利早为他们安排好的客店,幸亏这是座大镇,要不然几百人住进来,还真没那么多的地方。
进了院子,王平安见房屋虽大,但却已不算是太齐整了,正堂的房顶上都长了草,更有些屋子上面的瓦片都少了,好在屋里打扫得干净,住一晚上是没有问题的。
欧阳利道:“这院子是一个败家子的,祖上留下来的基业都败得差不多了,只好靠租房子为生,他和媳妇就住在隔壁,住在最破的屋子里,好一点的都租出去换钱了。”
杨氏正好走了过来,听到欧阳利说话,她问道:“这么说,这一片的宅院,都是那个败家子的?他家的祖上可富得很啊,别说这里,就算是在咱们徐州,有这么大一片宅院,那也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了。”
要从这一整片宅院来看,那比王家在五里村的宅子都要大,按面积来讲,要想支撑得住开销,那至少得有几百顷的田地,说不定得上千顷,可不真是大地主了嘛!
欧阳利见别人都在忙乎,他压低声音,对杨氏道:“夫人,那位杨春花就住在隔壁的院子里,她住前半进院子,那败家子一家住在后半进院子,等见面时,那个败家子会说她是从哪里来的,还怀着身孕呢,就被丈夫抛弃了,是个孤苦伶仃地女子。”
杨春花是杨氏给武媚娘取的新名字,大家都知道她是谁,自然就不会再提原来的名字,以免不小心被别人听去,产生怀疑。
他们进了正房,王有财也进来了,把门一关,王老爷子问道:“那个杨春花安排好了?你们都商量好了咋办没?”
欧阳利道:“回老爷的话,属下是这么安排的。先让我家老八化妆成一个恶汉,带着杨春花进来租住,然后故意不给房钱,强行住下,还找茬儿打了那房主一顿,第二天老八便跑了,留下了杨春花。”
王平安道:“那这就是死无对证了,除了杨春花自己之外,没人能证明她的来历。”
欧阳利道:“正是如此。现在那个败家子被老八打了之后,又拿不到房钱,成天赶着杨春花走,这时如果能有人把她带走,那么败家子定要说好话,基本上什么话他都敢说的,而等以后万一有人来查探,他也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的,因为当初都是他乱编的,只能接着编呗!”
王有财道:“好,这么办好。这样杨春花的身份就被永远的掩埋住了,谁也查不出究竟来,这么办很稳妥,方方面面都考虑进去了。但有一点要注意!”
王平安知道父亲说的是什么,他摇头道:“爹你放心,不会出现杀人灭口的事的,以着杨春花的性子,以后怕是二十年之内,她都得依靠我撑腰,而一旦她真正得了势,她才不肯永远当杨春花呢,必会改名字,说不定为了给自己取个好听些的名字,能现造个新字出来!”
“她不会永远当杨春花的!”欧阳利也道。
这段时间和武媚娘相处下来,欧阳利有所察觉,这个女子不简单,不可能永远这么落魄的,只要给她机会,早晚她能上位。她比男人都会抓住机会,并且会利用机会,这种人不发达,那就叫没天理了,他不会看走眼的。
王有财道:“行啊,只要她以后不会忘恩负义就成。反正这事儿你们看着办,把这事弄得利利索索的就成,咱们也算对太子殿下有了个交待。”
杨氏也道:“是啊,那好歹也是太子的骨肉。嘿,你们说,这个武……这个杨春花生出来的孩子以后会不会当大唐皇帝啊?要是能当上的话,那咱们一家人现在做的事,都能写进书里,被人到处传唱呢!”
王有财和欧阳利同时说道:“没准儿,极有可能!”
王平安一笑,心想:“真没准儿,虽然现在历史的大方向没变,可细节却变了,说不定那李宏不会死呢!李宏是个相当好的人,正因为他太好太优秀了,所以对武媚娘的威胁才最大,如果自己能给这孩子当老师,教育他如何回避风险,说不定他真能熬到武媚娘让位那一天呢!”
他们又商量了一下待会认亲的具体步骤,直到妥当,这才打开门,让仆人送进饭菜,他们边吃,边等武媚娘发病,王平安好过去给她“看病”。
且说隔壁那座院子,后院简陋的厨房里,一个妇人带着两个半大丫头,正在升火做饭。这妇人便是败家子的妻子,两个半大丫头是他们的女儿。
大丫头把米洗干净,放到了锅里,问道:“娘,今天要不要做糠饽饽了?”
妇人犹豫了一下,道:“今天不用了,你再洗碗米去,咱们吃稠粥。隔壁那些新来的房客看样子都是有钱人,不会不给房钱的,说不定还能落得几文赏钱,咱们也改善一下,今天吃稠粥。”
小丫头正拿着个竹筒子向灶坑里吹风,她抬起头,火光映在脸蛋上,竟是颇有几分姿色,十足十的美人胚子。她道:“其实咱家天天都能吃稠粥的,只要爹不把钱都拿走喝了玩了,咱家的日子哪至于过成这样!”
妇人斥责道:“不许胡说,有当闺女这么说爹的嘛!”
小丫头不服气地道:“说他又怎么啦,你看他那样儿,有个当爹的样子嘛,扔下老婆孩子不管,就知道自己喝,我看他都快赶上杨家娘子的男人了!”
这时,大丫头把米洗好,要再往锅里加,她问道:“娘,要不要再多加些,多煮一碗出来,给杨家娘子送去?我看她挺可怜的!”
妇人叹道:“谁不可怜,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她男人扔下她跑了,她又怀着孩子,这以后的日子可真不知道怎么过了!”
小丫头道:“有啥不能过的,自立门户呗,难不成女人离了男人,就不能活啦!”
妇人呸了一声,气道:“你说得倒轻巧,赶情倒霉的不是你,等你以后大了,知道日子的艰难,我看你还这么说不!”
大丫头也道:“娘说得是。那个杨家娘子,我看她好象是大户人家出身,啥也不能干的那种,都来了两天了,除了上茅房,根本不出门,就在屋里养着,她这么懒,以后咋讨生活啊!”
妇人叹气道:“也不好赶人家走,实在不行,咱们托镇上的媒人,给她说个亲吧,是做外室也好,做小的也好,总比现在强。女人嘛,总得有个男人依靠才成!”
小丫头又说话了,道:“为啥非要依靠男人,咱们娘仨儿,不也没依靠爹么,他就前天管房客要了一回钱,还指望着能出去喝呢,结果被人家一通拳头,打得都找不着北了!”
妇人拿起勺子,作势要打,不过小女儿这么数落她爹,早就成习惯了,她也没怎么当回事,不会因为这个当真打女儿的。
忽然,前院大门开了,败家子房东醉醺醺地进了大门。凡是败家子必是好吃懒做之徒,他也不例外,不过别的败家子往往奸懒馋滑,可他懒和馋有过之而无不及,却即不奸,也不滑,相反有些傻不拉唧的!
败家子喝得摇摇晃晃,他不进后院找老婆孩子,却站到了前院武媚娘的房门口,指着房门破口大骂:“姓杨的,你男人跑了,把你留下来给我抵了房钱,你要是再不交钱,就给爷爷滚出去,要是赖着不走,爷爷就找人把你给卖了,卖到突厥去,看你白白胖胖的,定能卖几个好钱,够爷爷喝上几壶的!”
武媚娘的房间里静悄悄的,武媚娘是不需要出来吃饭喝水的,甚至她手里还捧着热乎乎的手炉呢。她想要吃什么喝什么,根本不用出来,欧阳兄弟会偷偷给她送进去。败家子一家人只以为这个杨春花不出门,实际上她也不需要出门啊,欧阳兄弟给她送东西,还能让别人发现了不成!
败家子喝多了,酒壮怂人胆,他越骂越起劲,骂着骂着忽然蹦了起来,叫道:“看爷爷不把房门踢开,让你……”
后院小丫头奔了出来,叫道:“那门是咱家的,踢坏了咋办,你又不会修!”
败家子落到地上,转过身来,道:“臭丫头,又来管你爹,到底咱俩谁生的谁,你竟敢这般没大没小的!”
小丫头看向他,突然尖叫起来:“爹,你鼻子流血了,流了好多!”
败家子在脸上一抹,果然感到黏糊糊的,借着月光一看,他哎呀叫了起来:“血,血……这到底是血还是酒?”他迷了巴瞪地,竟然伸舌头舔了下手,又笑道:“是血,不是酒,还好,还好,酒可是要花钱的……”
第六百零三章 两贯诊金
小丫头跑了过来,叫道:“爹,你说啥呢?”
败家子伸着满是鼻血的手,冲着女儿晃了晃,笑道:“小丫儿你看,不是酒的,酒要花钱买,可这血不用啊!”
“爹,你喝糊涂了你!你流鼻血了,治病也是要花钱的,药可比酒贵多了!”小丫头气得大叫,自己咋就摊上这么个爹,真让人上火啊,恨爹不成刚……太不刚强了啊!
小丫头这么一叫唤,妇人和大丫头也都跑了过来。妇人叫道:“当家的,你这是怎么啦,怎么一脸的血啊!”
大丫头则叫道:“爹,你又被人打啦,这回是谁打的你?”
败家子大怒,感觉在妻女们的跟前丢了面子,他怒道:“不就是流个鼻血嘛,有嘛大不了的,过一会就没事了!”
妇人奔到他的跟前,哎呀一声,她脸上露出骇惧之色,道:“当家的,你还在流血啊,还在流啊!”
就见败家子的左鼻孔,缓缓地流出鼻血,虽然不急,但却绝没有要停的意思,只说话这么会儿的功夫,就流得满嘴都是,血顺着下巴滴到了衣襟上!
败家子赶紧用手指压住鼻孔,可不压还好,一压流得更多了,竟然流进口腔,差点把他给呛着。
小丫头叫道:“抬头,抬头,爹你抬头看天,血就不流了!”
败家子忙把头抬了起来,他这时也害怕了,把酒都给吓醒了,赶紧抬头看天,以为这样就能止住鼻血。结果他这么一抬头不要紧,鼻血流经咽喉,竟真的把他给呛着了!
卟地一声,败家子喷出口血来,直喷到他妻子的脸上,妇人大惊,差点晕过去!
大丫头叫道:“快拿手巾,快快!”她上前扶住父亲,又叫道:“娘,娘,你没事儿吧,你可别晕,等爹好了的,你回屋里去再晕吧!”
小丫头飞跑进厨房,来不及找手巾,只好拿了条抹布出来,奔到败家子的跟前,道:“爹,你拿着,看看能不能堵住!”
败家子拿着抹布,按到了鼻子上,可只片刻功夫,他又拿了下来,鼻血仍是流个不止,虽然不急,但却就是不停!
鼻子流血,样子是非常吓人的,尤其是用手一划拉,更是满脸都是,要是止住了也就罢了,可止不住,那不但是能把病人自己吓个好歹,也能把家里人吓个半死!
妇人急了,她扶住败家子,冲小丫头叫道:“你跑得快,快去请医生来,请吴医生来,快快!”
“姓吴的那个医生,要的诊金才贵呢,咱家出不起!”小丫头边叫,边往外面跑。
她家的院子外面,站着两个欧阳兄弟,他们就等着这里出状况,好赶紧去找王平安,让他来给看病。忽见小丫头跑出来,欧阳兄弟互视一眼,心中都想:“成了,好戏开演了。”
他俩装出很关心的样子,一个在门外,一个则进了院子,用很有助人为乐的精神,温和地问道:“怎么啦,你们……”他见有病的不是武媚娘,而是那个败家子房东,立时脸往下一拉拉,喝道:“没事吃饱了撑的,大呼小叫些什么,要是打扰到我家主人休息,小心吃鞭子!”
他转身出了院子,气道:“莫名其妙,不是那人得病,却是那个败家子,他没事凑什么热闹!”
另一个欧阳兄弟也撇了撇嘴,道:“怎么搞的,那个败家子喝多了?我刚才看他摇摇晃晃地,还在院子里大骂,怎么片刻的功夫,就得了病了,这病来得也太快了些吧!”
前一个欧阳兄弟小声道:“好象是骂那人骂的,这就叫报应,那人岂是普通人能骂的,那可是身怀龙种之人,不得了的呀!”
两人一起点头,深以为然,都感觉武媚娘不是可以轻易得罪的人物,人家可是怀着龙种呢,平常人能怀上龙种么,怀上龙种的只能是凤啊,武媚娘是一只凤,还是很有份量的一只凤!
小丫头一路狂奔,跑到了镇子里一家药铺的门口,这时天色虽晚,但药铺却并未上板,里面有个六十多岁的老医生,正在翻看帐本,嘴里念念有词,看样子是在算今天赚了多少钱!
小丫头跑进药铺,叫道:“吴医生,你快点儿去给我爹看病吧,他流鼻血流个不停,止不住啦!”
吴医生抬起头,哼了声,道:“流鼻血而已,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让你爹少喝点酒就成了,老夫不会为你爹出诊的。老夫是药铺的东家,又不是酒馆的东家,他有钱也不会给老夫的!”
小丫头脸苦了,心想:“糟糕,整个镇上的人都知道我爹的脾气了。我爹要是去当兵就好了,没准能当个大将军啥的,他不怕流血,就怕没酒喝啊!”
她是个挺机灵的丫头,眼珠只一转,便道:“吴医生,我爹以前不敢得病,是因为除了酒钱,剩不下药钱,可今天我们家里来了大房客,出手可阔绰呢,给了好几贯钱,我爹一高兴,琢磨着平常也没钱得病,现在有钱了,就得一场病吧,就把自己的鼻子给弄出血了,你去替他看看吧,他口袋里装不住钱,有点钱就得花了,你就帮帮忙吧!”
吴医生抬起头来,道:“你爹倒还真是个存不住钱的家伙,败家败到他这种程度的,也实是少见。今天你家来了大房客,有了不少进帐?”
小丫头点头道:“是啊,好几百人进镇子呢,你没看见吗,他们的老爷就住我们家的,那钱还能少给了呀,你给我爹看病,给你两贯!”
吴医生呼地就从柜台后面站了起来,二话不说,提起药箱就出来了,很焦急地道:“走走,给你爹看病去,本来流鼻血这种小病,老夫是绝不会出诊的,但看在乡里乡亲的份上,老夫就走这一趟吧!”
顿了顿,他又道:“不过,要给现钱,这点你可记得了,老夫可从不让人赊帐的!”
小丫头和他一起往外走,道:“当然给你现钱了,你放心好了!”她心中却想:“给你现钱,那是肯定的,但可没说啥时候给!”
她把吴医生骗了出来,两人一起跑向镇北,到了败家子的家门口,见门外有两名大汉正在踱步,衣着极是华丽,一看就是有钱人。
小丫头小声道:“他们只是随从,怎么样,穿的比你还好吧,一看就是有钱人!”
吴医生更加欢喜,看来这两贯钱很轻松就能赚到手,治个流鼻血而已,又有什么难的了,两人一起进了院子。
欧阳兄弟看了他俩一眼,心想:“这就是镇上的医生?”两人一起撇嘴,他们从不把别的医生放在眼里,别的医生就算医术再高,也不可能高过曾经的太医令吧,而曾经的太医令,正好就是他们家的主人!
前院的厢房里,武媚娘手里捧着只小小的手炉,坐在床上,拥被而坐。她就这么静静地,一声不出地听着外面的叫嚷。
武媚娘心里着实的不痛快,她被欧阳利安排在这里来,说好最少两天,超不过五天王平安就能到,她便一直在这里等着,生活方面是不用操心的,要是没有败家子乱闹,她对现在这种生活还是挺满意的,甚至想一直待到孩子生下来。
可偏偏外面那个败家子房东,真是有够烦人的,还不到三天的时间,不但没见他清醒过,而且竟还耍了好几次的酒疯,从他的老婆手里抢钱花,把买米的钱都给抢走了,害得他的老婆孩子只能吃糠菜。
从后院那娘三个的对话里可以听得出来,败家子成天出去喝,妇人在家照看房子,大丫头充当伙计,收拾屋子,而小丫头则提着篮子,去外面挖野菜。
武媚娘倒是挺喜欢那个小丫头的,认为这个女孩子还算有点性格,比她娘和姐姐强多了,尤其是比她娘强多了。一个女人,要是连自己的男人都管不住,那还叫什么女人?
今天武媚娘得知王平安到了,她心中是又喜又忧,喜的是自己终于可以有新的身份,而且可以见到母亲和妹妹了,忧的是万一母亲和妹妹把她给认出来,那该怎么办?虽然十来年没见过面了,但至亲母女,应该还是会认出来的。
心中患得患失,本来就够烦的了。可外面那个败家子醉鬼,又闹出这一码子事儿,喝多了骂她,她倒是没咋地,可败家子却流鼻血了,还流得止不住了,都得叫医生去了!
武媚娘心想:“王平安不会来给他看病吧?他一向是个滥好人,极有可能一叫就到的!”
出乎她的意料,王平安没有来,相反小丫头却叫来了本镇的医生。她随即一想,又放下心了,那小丫头又不知王平安的身份,自不可能去打扰房客,万一把客人惹得恼了,不给房钱还要打人,那该怎么办?
不说别人,就说她这个杨家娘子的“丈夫”,不就不但不给房钱,还把败家子给痛打一顿么,还把她给留下来白住,赶都赶不走。不是败家子不想赶她走,只是一要赶,屋门没等进呢,就不知从哪里飞来砖头,打得败家子满头的青包,弄得他都不敢赶了,只敢在院子里骂,结果还骂得自己流鼻血了,这倒霉催的!
且说外面的小丫头,她带着吴医生进了自己家院子,见父母早就回后院了,她便带着吴医生进了后院,见败家子父亲正坐在台阶上,用手捂着鼻子,嘴里直哼哼,而她娘慌成一团,只会陪着败家子掉眼泪,啥主意都没有,她姐姐就更糟糕了,傻呆呆地站在厨房的门口,不动也不说话。
小丫头叫了声:“娘,我把吴医生请来了,让他给爹看病!”
败家子抬头看见吴医生,心里很是着急,他想:“怎么把吴扒皮给找来了,他给人看病,诊金高得吓人,出这一趟诊,得给他多少钱啊,那些钱能买多少酒啊!”
妇人赶紧站起来,冲吴医生道:“吴先生,还请你快给我当家的看看,他的鼻子到底怎么了,再这样流血流下去,他非得有个三长两短不可!”
吴医生哼哼两声,心想:“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的好日子可就来了。有这么一大片的宅子,娶你的男人不得从镇头排到镇尾,你还愁什么愁?”
他走了过来,道:“这流鼻血可是大事儿啊,那是会死人的啊!让老夫来给你看看,要是严重,诊金还得再加!”
小丫头却道:“吴医生,刚才在药铺里,你不还说流鼻血不严重吗,还不肯来,怎么这会又说会死人了?就算再严重,我们也只给你两贯诊金,再多不给了!”
败家子听了大急,两贯诊金,治个流鼻血,这也太贵了,要是买酒喝,都够喝半个月了!他一手捂着鼻子,一手狂摆,示意他不要吴医生治病,让吴医生赶紧哪儿来加哪儿去吧!
妇人虽然焦急,但两贯诊金,这未免高到吓人了,对于富豪人家来讲,两贯诊金就能请动的医生,他们还信不着呢,可对于败家子他们家来讲,未免就高到离谱儿,不知小丫头是怎么答应的!
吴医生眼见这笔钱有赚不到的预兆,他把脸一沉,道:“不管你要不要治,老夫既然已经出诊了,那么诊金是要照收的。两贯钱,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小丫头却道:“治好了给现钱,不给治不给钱,就算我们欠你的好了!”
妇人急道:“你这孩子说什么呢,不给治怎么还要给他钱,那可是两贯呢,怎生欠得!”
小丫头哼了声,心想:“我娘可真实在,骗骗他的,他当真也就算了,你干嘛也当真啊!”
吴医生放下药箱,上前按住败家子,道:“老夫既然已经来了,就给你看看吧,反正诊金你是一定要给的,不给咱们就打官司,看看官老爷是帮你,还是向着老夫!”
他伸手按住败家子的迎**,使劲捏住,道:“不要紧,一会儿就好了。”
普通人流鼻血都知道按鼻子,但医生按起来,手法专业,自然疗效更好。果不其然,只片刻功夫,吴医生松开了手,败家子的鼻血就不流了!
吴医生笑道:“怎么样,还是得老夫来吧,流鼻血是大事,不是老夫亲自出手,你就得死啦,老夫这是救了你一命!”他把手一伸,又道:“两贯诊金拿来,你家丫头说好给现钱的,你可不许赖帐!”
败家子鼻血止住,他立时跳了起来,叫道:“两,两贯钱,没有!要钱没有,要命这里有四条,你想要谁的!”
他这么一跳,一喊,刚刚止住的鼻血立时又流了出来,而且比刚才流得还急!
第六百零四章 医生可和医生不一样
妇人和大丫头一起惊叫起来,妇人叫道:“当家的,你鼻血又流出来啦!”
大丫头也叫道:“爹,你别喊啦,也别乱蹦,等一会儿再蹦来得及!”
小丫头则一言不发,刚才吴医生捏她爹的鼻子,手法位置她记得清清楚楚,见她爹又流出了鼻血,她上前就捏住了败家子的鼻子,正好就是迎**,狠狠地捏住!
败家子捏得嗯地一声,慢慢坐倒,他知道小女儿是给他止血,倒也不挣扎,只是坐着,张着嘴吸气!
不多会儿功夫,小丫头松开手,看向败家子的鼻子,道:“好了,血不流了。爹你可别再乱喊乱跳了,等鼻完全止住,再骂人不迟!”
败家子当真不敢再“激动”了,他说道:“都怪你不好,干嘛请了吴扒皮来,咱家可拿不出两贯……”话没说完,就觉得嘴巴上湿乎乎的,鼻血又流了下来。
吴医生在旁看着,嘿了一声,道:“你这个可不是普通的流鼻血了,这叫鼻洪,是大毛病,光靠按穴位止血是止不住的,得服药才成!”
妇人急道:“吴先生,那您给开剂药啊,他这么流法儿可是不成,再止不住,可真就有性命之忧了!”
吴医生哼了声,心想:“有性命之忧,那是吓唬你的,但要想治好这鼻洪之症,你想不服药还能止住血,那就是妄想了!”
他道:“流血只是外症,你当家的是身内有疾,治标不成,要治本方可。怎么样,那两贯诊金,你家出是不出,如果不出,老夫也不要了,这就回家!”说着,他作势去拿药箱。
妇人赶紧拉住他,求道:“吴先生,诊金好说,我们出,我们出还不行嘛。可你能不能宽限两天,我家今天来了大房客,包了旁边整座院子,说好了给十贯房钱的,等他们走了,我们拿了钱,就给你送去,你先把我当家的病治好!”
吴医生眼睛一亮,道:“好啊,先欠着倒也无妨,但刚才你家小丫头找老夫,是给你当家的止鼻血,老夫止住了,他又流那是他的事,所以两贯诊金必须得出,对吧?”
妇人和败家子都是心痛万分,他家好不容易遇上次大生意,得一次病就要被拿走二成,哪能不心疼。败家子说不出话来,妇人看了他一眼,心一狠,道:“成,这笔钱我们出。”
吴医生哼了声,道:“那是止鼻血的钱,现在要治他隐疾的钱,得另算才成。老夫也不多要,抓的药算是老夫送给你们的,你们只给方子钱就成了,十贯,少一个子都不行!”
两贯加十贯,正好十二贯。败家子他们好不容易遇上次大生意,可现在不但一个子留不下,还要欠上两贯的外债,他家哪有两贯的闲钱,根本给不起啊!
妇人急得哭了起来,大丫头也哭了,败家子又气又急,心中只是纳闷儿,不过是流个鼻血而已,怎么这么严重,还鼻红?鼻子红红的?这病要治的话,竟然会花十二贯,贵得让人接受不了!
小丫头却泼辣得很,气道:“天下乌鸦一般黑,你们这些当医生的,就会赚这黑心的钱,也不怕遭报应!我爹的病不用你治了,一文诊金我们也不给,你这黑心肠的医生!”
吴医生咝地抽了口气,随即冷笑道:“翻脸是不是?好啊,那就翻脸,这镇上可不止老夫一个医生,但能治你爹病的……嘿嘿,你可以找别人试试啊,老夫就在再这儿看着,等你们没法儿时,再来求老夫,丑话说在前头,再求老夫时,可就不是十二贯了!”
他心想:“今天看镇上来了那么多的人,又租了他家的院子,租金肯定少不了,说是十贯,没准得有二十贯,要是不把油水全都榨出来,也枉他们总叫我吴扒皮了!”
小丫头气得扭头出了后院,她虽然气愤,骂吴医生黑心肠,但看他有恃无恐的样子,估计找别的医生也是白找,最后还得他治。再怎么说败家子也是她爹,就算再怎么不象话,他有病了也得给他治啊!
她来到前院,向“杨春花”的房门看了眼,心想:“刚才娘和我们说,她挺可怜的,可现在呢,难道我们就不可怜么。”
小丫头跑出了院子,稳了稳心神,冲守在外面的欧阳兄弟道:“两位客官,我家现在遇了难处,能不能请你家老爷,先把房钱付了呀,我们等着救人呢!”
欧阳兄弟互视一眼,他俩刚才一直竖着耳朵听呢,里面说什么他们都听见了。要放在平常,十贯小意思,说给也就给了,再多给些也无妨,可今晚有任务,不能节外生枝!
他俩一起摆手道:“不成,说好什么时候给,就是什么时候给。还有,赶紧让你们家里人消停些,不要再吵再闹了,要是打忧到我们家主人休息,你们担得起这个责任么!”
小丫头半句废话不说,转头就跑,她跑到了王平安住的院子门口,见门外站着一群彪形大汉,都是佩刀的,而且这些大汉全在看着她。
小丫头心中气苦,你们有钱人的命就是命,我们穷人的命就不是命了!我爹都那样儿了,还不许我们着急么,就为了怕打忧到你们休息?
她也不上前求助,反而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声大哭,什么话也不说,就是大哭!
门口的侍卫们尽数大惊,心想:“干嘛呀这是,你要哭上别的地方哭去,怎么堵别人的门口……对了,这本来就是她家的门口,倒也不算堵错了!”
欧阳利一直在院子里转圈,等着武媚娘发病呢,可左等也不来人报告,右等也不来,现在门外竟然有人大哭!
他大步出了院子,冲侍卫们怒道:“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怎么把她给弄哭了,这不是房东的闺女吗?”
侍卫们大感冤枉,都道:“没有啊,我们没骂她,更没打她,连话都没和她说一句,她过来就哭!”
那边两个欧阳兄弟跑回来了,他俩都吓得一头冷汗,今晚本来就有事儿,偏偏节外生枝。他俩跑过来后,凑到欧阳利的跟前,小声把事情说了出来。
欧阳利这个气啊,怎么早不来事儿,晚不来事儿,好巧不巧地这个时候事儿来了!他道:“算了,赶紧给她钱,把那个败家子的病给治了,然后……”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身后有人问道:“怎么了,可是有人生了病,你看看把她给急的!”欧阳利赶紧回头,见是王平安出来了,后面还跟着王氏夫妇。
王平安和他父母一直在里面等着呢,听到外面有动静,便一起出来,估计着好戏开锣,该他们上场了,便一起出来。
杨氏小声对王有财道:“看来那女子和房东关系不错啊,她一有病,你看把这小丫头给急的,她是房东家的吧,竟然哭成这样!”
王有财点了点头,道:“那女子到哪里都有贵人相助啊,看来性格不错,所以处处讨人喜欢,别人都愿意帮她!”
欧阳利听见了,他小声道:“不是,老爷夫人你们误会了,得病的……是她爹,那个大哭的小丫头的爹!”
王平安奇道:“那个败家子房东有病了?怎么不是……怎么会是他呀!”看了一眼欧阳利,你怎么安排的呀,这些事怎么事先都不计算好呢!
刚才欧阳利出来训斥侍卫,侍卫们大感委屈,这回王平安只看了他一眼,欧阳利便也大感委屈了。真不能怪他呀,谁能想到那个败家子这时候流鼻血。
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王平安自不能坐视不理,他出了院门,对那坐在地上不肯起来的小丫头,说道:“起来吧,你爹有病了,没钱治是不是?巧得很,我也是医生,我去给他看看,不用你给诊金的!”
小丫头擦了把眼泪,看向王平安,问道:“你不是有钱的大老爷么,怎么会是医生?”
王平安笑道:“谁说医生就得是穷光蛋的?”
小丫头爬起身,道:“大老爷你不要诊金?当医生哪有不要诊金的?”
王平安向隔壁的院子里走去,道:“要诊金的做法是对的,医生总得吃饭啊,可你家要是拿不出钱来,我也没法要啊,要不要你家不都是拿不出来么,难不成让你爹把你给卖了,换钱治病不成?”
说着话,他进了院子,欧阳利赶紧跟上来,冲前院的厢房努努嘴,示意武媚娘就住在那里。厢房里没有灯光透出,要不是知道武媚娘就在里边,还得以为那是一座空房间呢。
王平安停下脚步,站在门外,大声咳嗽了两声,估计这时武媚娘应该在里面趴门缝儿呢,看到自己,她应该是能心安一下。
举步又走,进了后院,他看到院子里坐着的败家子,满脸满手是血,正按着鼻子呢!王平安道:“流鼻血止不住了?那就是有体内有病了,你这病十有八九是鼻洪,靠按穴止血是不行的,得吃药才能好!”
第六百零五章 有个大人物
王平安人刚一进来,连给诊断都没诊断,直接就说出了是什么病,败家子一家无不惊喜交加。喜的是这人定是个名医,极其厉害的那种,惊的是这种名医,那得要多少诊金啊,十二贯可能都不够!
而那吴医生则是大吃一惊,别看他也说出了病名,可他是检查过的,刚才趁着给败家子止血时,他已经诊断出是什么病了,要不然敢开那么高的价码嘛,就是断定这个镇上除了自己,别人谁也治不了这个病!
可现在进来这个少年人,只看了一眼,还是借着月光看的,后院可没点灯,他只这么一看,就把病名给说出来了,而且语气淡淡的,很显然人家压根就没把这病当回事儿啊!
吴医生心想:“抢生意的来了!可惜,我没法和他争辩什么,他的气派如此之大,万一看我不顺眼,叫人揍我一顿……有钱人向来是不讲理地!”
吴医生对于败家子来讲,是有钱人,他就不怎么讲理,所以他自然而然地就认为,来的这个派头十足的人,也不会对他这个“穷苦”的医生讲理。看看他身后那些大汉,哪个是好惹的?
心里想着,吴医生欺软怕硬,向后退了几步,不敢挡在王平安的跟前。
王平安来到败家子的近前,道:“怎么这个样子了,不要用手按着了。来人啊,给他擦擦脸,还有点个灯笼过来。”
他一吩咐,侍卫们立即有人将灯笼举了过来,又有人拿了湿手巾,上前给败家子使劲擦干净脸。败家子这时很有些畏惧,他向来怕当官的,而眼前这人一看就是当官的,专门打酒鬼!
王平安看了眼败家子的脸,道:“面红气粗,你体内有火啊,平常是个贪杯之人吧,少喝酒,喝酒伤身。少饮壮体,多饮就流鼻血了!”
败家子得了鼻洪之症,并非是单因嗜酒成性造成的,但他这么说,就是为了吓唬吓唬他,让他以后少喝点,看家里都破败成这个样子了,还是一身的酒气,也难怪别人叫他败家子。
“给他漱漱口,让他张嘴!”王平安道。
小丫头听了,立即去厨房,端了碗热水出来,给败家子漱口。但败家子鼻血不止,漱口也漱不干净。
王平安也不强求,让他张嘴,借着灯笼的光,看了一眼,便道:“舌质红,苔黄燥,火不小啊!”伸手给败家子号了下脉,又道:“脉弦滑数。很明显,你这就是鼻洪。”
妇人听了,啊地一声,转头看向吴医生,见吴医生一撇嘴,她只好又转过头,道:“这位少爷,我当家的得了这鼻红……红得很严重的病,是不是很难治啊?”
王平安笑了笑,道:“有什么难治的,很好治啊!”
“那要不要很多钱,十二贯够不够?”小丫头在旁插嘴问道。
王平安摇了摇头:“哪里用得着十二贯,有个二三十文钱足够了,也就两剂药,服一天的事儿罢了!”
败家子一家听了他这话,一起看向吴医生。吴医生大感尴尬,这可是坏名头的事,他要是再不辩解,这事肯定是要传出去的,那以后这个镇上谁还找他看病?一提起他,都得叫声黑心肠的医生,他以后还怎么做人?
吴医生并不敢得罪王平安,但也不能光听不吱声,他上前一步,陪着笑脸道:“这位少爷,小人也是医生,这辈子最喜欢急人所急。黄老爷的病看似简单,其实难治着呢,止住鼻血是一回事,要慢慢调理,以免以后再发作,又是别一回事了,所以诊金收的贵些,也实属平常呀!”
王平安扭过头,看向吴医生,笑道:“你这么说也不能算错,治病嘛,治不治得好是一说,谁能治又是一说。象水这种东西,很平常,要是放在沙漠里,给快被渴死的人喝,那就是比黄金都要珍贵了。”
吴医生见他态度好,并不为难自己,总算松了口气,道:“少爷您说得太对了,一看就是有学问的人,您以前去过沙漠?”
王平安不回答他的话,却道:“但刚才只有你会治这种病,你要出天价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谁让只有你会呢。但现在我来了,我也会,所以这个价钱嘛……”
他转头看向败家子,笑道:“我们住了你的房子,好歹宾主一场,诊金我就不要了,药钱我也替你出了,交个朋友,结个善缘吧!”
败家子一家听了,无不大喜,他们正愁拿不出钱来呢,人家主动不要,那当然太好了!
小丫头眼睛亮闪闪的,看着王平安,心想:“这人是个好人啊,要是我爹把我卖了,给人当丫环使唤,那要是去他家,倒是不错,至少比待在这里成天吃糠强,米粥都舍不得喝稠的!”
王平安道:“不用着急止住鼻血,我看你的鼻血颜色鲜红,并非正常的血色,所以让它流流,流出来也就好了。”
妇人急道:“可,可这么个流法也不成啊,那不得流死了!”
王平安笑道:“少流些也成,看你当家的样子,也不象是健壮之人。这样吧,你把两只手举高,不用多一会鼻血自然就止住了,很简单的方法!”
败家子将信将疑地,把手高高举了起来,可鼻血并没有立即停住,他不按鼻子了,鼻血就顺着嘴唇流下来,看着还是挺严重的。
吴医生实在忍不住了,嗤地笑了出来。弄了半天,这个人是绣花枕头,里面一包草啊,派头十足,本事却是半点没有,估计也就是看了本医书,然后就在这里装名医了。举手就能止住鼻血,也就姓黄的这傻蛋能信吧!
他一出声,院内众人一起看向他。欧阳利等人心想:“就凭你,也配笑话我家主人,你算老几啊?”
杨氏瞪了吴医生一眼,低头看向王平安,道:“儿子,把他的鼻血立即止住吧,看着这么流,挺吓人的。”她绝对相信儿子能立即止住败家子的鼻血。
王平安也看了一眼吴医生,转头对母亲说道:“要想止住他的鼻血,儿子有的是方法,哪种都能立即止住。不过他流出来的血……都是废血,还是流流干净比较好。”
吴医生听了王平安的话,实在忍耐不住了,他虽然怕王平安身后的那些大汉,可他还想着“提醒”一下王平安,他道:“这位少爷,小人这里有些止血的药,要不然先给他涂上些?”
王平安没说话呢,小丫头却道:“你的药我们可买不起,又得多少钱啊!”
吴医生一点都不尴尬,只要一提钱他的兴头就来了,他笑道:“又不让你家出钱,这位少爷可是贵人,还在乎一点儿药钱么,救人救到底,少爷不会心疼这点药钱吧?”说着话,他从药箱里找出一小瓶止血药来。
吴医生以前可是在庆州这种繁华的大城市里行过医的,知道啥叫有钱人,而且有钱人有个毛病,你越说钱啊,心疼啊啥的,他们越会来劲,往往会给出远超物品价值的钱来。这么一小瓶药,没准能给出十大瓶的药钱呢!
对他来讲,庆州已经是很繁华的大城市了,至于长安城……那是传说中的地方,他可没去过。
王平安笑了,竟还有人向他兜售药品呢,这可是头一回碰上,他没说话,只是笑了笑。可他身后的侍卫们却先是一怔,随后放声大笑,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指着吴医生,心中都想:“看这人的样子,倒才象是真有病,脑子被门夹了吧,还是被大铁门夹的,病得可不轻啊!”
欧阳利笑道:“你知道我家主人是谁吗?竟然敢向他兜售药物,你哪儿凉快上哪儿待着去吧你!”
王平安摆了摆手,不理会吴医生,他道:“拿纸笔来,我开个方子,你们去抓药吧,快点给这位……你姓黄吧,给黄房东服了,他的病也能快点儿好。”
立即有侍卫跑回去取纸笔。吴医生在旁看着听着,心里头很不是滋味儿,自己在镇子上也算是一号人物,从来没人敢取笑他,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谁敢得罪医生?可今晚这帮人也太无礼了,竟然对他哄笑!这个小少年根本就是个自以为是的假医生,他凭什么取笑自己?
吴医生黑着脸,问道:“这位小少爷,你要开什么方子,可否说出来听听,也好上老夫的铺子里去抓药……药钱老夫出!”
他后半句说得很艰难,话一出口,就有后悔了,万一这人乱开方子,开出的药奇贵无比,那怎么办?也罢,再贵的药自己也出……还是算了,要是太贵的药,就说铺子里没有吧!
王平安道:“那倒不必,哪能让你破费。我开的药也并不贵,只是普通的桑菊饮罢了。杏仁、桑叶、菊花都是些普通的药罢了。”
吴医生一皱眉头,道:“桑菊饮?这个方子以前倒是没有听说过,不知要用多少味药?”
桑菊饮是清朝,由一代名医叶天士验方,并由著名的温病医学家吴瑭,亲自整理编裁的方子,乃是千锤百炼的经典名方,对后世影响极大。
王平安笑道:“你一会儿就知道了,这个方子也可以给你用,但是希望你以后积些善德,再要诊金时,可莫要开天价出来了!”
吴医生脸色一红,心中将信将疑,方子可是医生谋生的手段,这人肯把方子示人?要是他真肯把方子传给自己……这种事情应该是不会出现的。
他摇头道:“这位少爷,你说笑了,老夫活了这么一大把年岁,阅人无数,可不管是前朝还是本朝,都没见过肯把成方示人的医生。不但没有见过,就是听也只听说过一位,可那人是名震天下的大人物,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医中第一人,当然不能和常人相提并论,除了他之外,再也没有听说过谁肯把方子示人的了。”
王平安哦了声,心想:“他说的是老神仙孙思邈吧?那当然了,谁能跟孙真人比啊!”他自认照孙思邈差得很远,所以并没露出不悦的神色。
他身后的王氏夫妇,还有一众侍卫表情都难看起来,他们和王平安想的一样,不过表情可和王平安不一样,个个露出不快的神色。这个家伙说话太招人烦,怎么搬出来孙思邈来压人啊!
这时,侍卫取回了纸笔,交给王平安。王平安一摆手,一个侍卫立即弯下腰,王平安在他后背展平纸,提笔开了一个方子,道:“吴医生,这就是那个方子,去你的药铺里抓药吧!”
吴医生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将方子取过,只看两眼,心头便是一震,这个方子很简单啊,用的都是平常的药,不但不贵,而且好配好煎,当真是十足十的绝妙好方。
天底下竟能有这么大方的医生?不可能呀!
吴医生真是忍不住了,冒着被抽耳光的危险,他道:“这位少爷,你不会是少写了味药吧,等煎药时再放,以便不使药方外泄?”
这话没说出口呢,他就做好挨抽的准备了,果不其然,话音刚落,就见那些大汉齐齐往前迈了半步,个个眼眉直立,很有现在就打得他也流鼻血的架势!
做为一名医生,再怎么爱财,他也终是个医生,见到绝妙好方,心中不痒是不可能的。在现代都没哪个医生能忍住,何况在唐朝这种师承相传的年代。
吴医生硬起头皮,心想:“别打脸,别的地方随你们便了!”
欧阳利怒喝道:“放肆,你说什么屁话呢!我家主人并不比你说的那位大人物差,主人从不拿药方开玩笑,更不会留一手的,你速去抓药煎制吧……算了,来人啊,你们去抓药,让这狗屁不通的医生留在这里,看看这方子的疗效,也好让他心服口服!”
一名侍卫上前,抢过吴医生手中的方子,大步出了院子,去镇上抓药去了。
吴医生摇了摇头,看样子还是不服。杨氏大怒,竟然敢有人质疑她儿子的方子,简直是岂有此理,她道:“你不服么,可愿赌上一赌,老身不跟你赌别的,跟你赌脑袋的!”
吴医生又摇了摇头,道:“老夫可没说这方子不好使,老夫摇头的意思是说,这位少爷怎么能和那位大人物相比呢,没法比啊,我是不服这个!”
第六百零六章 相认
听这个一脸猥琐的家伙,又提起孙思邈,除了王平安之外,众人无不大怒。王平安被称做天下第一神医已久,而老神仙孙思邈却从没有露过面,是否还在人世,尚不可知,但他的徒弟却在王平安的手里,一败再败,最后都被王平安给治得服服帖帖了!
这吴医生竟然没完没了的提起孙思邈,王平安能忍,可别人却无论如何忍不下去了,这口气再也咽不下去了!
欧阳利勃然变色,上前一把揪住吴医生的衣服领子,喝道:“你非要提孙真人吗?很好,那你就去找孙真人来,让他和我家主人比试比试,我家主人要是输了……那是不可能的,可要是孙真人输了,爷爷不要别的,就要你的脑袋,你敢不敢赌!”
王平安嗨了声,摆手道:“这是何必,赌什么气啊!”
欧阳利回头道:“主人,这个家伙太无礼了,真真的欠修理!”
吴医生吓得脸都绿了,可却硬着头皮,一反常态地,很硬朗地道:“谁提孙真人了,老夫……小老儿从来也没提过啊!小老儿说的那位大人物,乃是我大唐第一名医,王平安王小小先生啊!你们和小老儿动什么真火,有本事找王小先生去啊,看看你们谁能赢!”
王小先生?这个称号倒是第一次听说,别人不是一直在叫王平安为平安小神医么!
众人齐声哦了出来,脸上的表情刷地就变了,由恼火变成了赞许,这个满脸猥琐的家伙……这个一脸诚实,绝不会说假话的长者,还是很有眼光的嘛!
欧阳利哦了声,松开了吴医生的衣服领子,笑道:“原来你说的是王小先生啊,算你有眼光!我这个人最讲道理了,从来不打说实话的人,你的项上人头,还是你自己留着吧,我就不取了!”
吴医生被壮汉惊魂,后退一步,稳了稳心神,暗道:“应该给这个人开剂定神药出来,看他的样子,很暴躁啊!”
这时候,妇人忽然叫道:“呀,当家的,你的鼻血止住啦!”
众人一起转过头,见败家子高高举着两手,虽然样子滑稽,可是鼻血却真的止住了!
王平安上前,看了眼败家子的鼻子,笑道:“我就说嘛,这血不会要了你的命的,废血流尽,自然就止住了。好了,你把手放下吧!”
败家子把手放下,捏了捏膀子,道:“举着手真累啊,都酸了。小丫儿啊,去给爹赊斤酒来,你爹我血流得多了,得补补元气!”
众人一听,无不咧嘴,这还真是个酒鬼啊,补元气有用酒补的吗?除非喝的是药酒!
小丫头却看了眼大丫头,道:“姐,要去你去,我可不去了,不管是哪个酒馆的老板见了我,都让我还以前的帐,我都不好意思去见他们了!”
大丫头很为难地道:“我,我也是……”
王平安看了这对姐妹一眼,道:“黄房东,你这病得少喝酒才是啊!”
败家子理直气壮地道:“小人喝得已经很少啦,最近已经戒酒了,一天只喝五斤,还算多吗?”
王平安咝一声,心想:“水酒五斤也不行啊!”
外边传来脚步声,那个侍卫跑了回来,他道:“主人,药抓回来了!”
王平安站起身,摆手道:“交给黄家娘子煎制吧,今晚服一剂,明早再服第二剂,这病就差不多了,以后少喝点酒,注意保养也就成了!”
说完,他转身便往外走,在这里耽误太多时间了,武媚娘的事还没解决呢,她不会等着急了吧!
吴医生却走了过来,道:“这药是在老夫铺子里抓的?让老夫来给他煎制,顺便看看药效!”
那侍卫却把药包塞给了妇人,冲吴医生笑道:“不是在你的铺子里抓的药,是在另一家药铺抓的,有人家媳妇在,煎药还用得着你!”
吴医生脸色一变,心想:“果然,我就知道,他们不会把方子交给我的,只是不知里面加减的是哪味药?”
妇人拿了药包,转身去了厨房,打算煎药给败家子喝。吴医生见王平安的人都出了后院,他三步并做两步,跟进了厨房,道:“黄家娘子……不不,是黄大嫂,这药老夫帮你煎吧,老夫手法比你好得多,煎出来的药一定好喝!”
妇人一愣,道:“好喝?这,这不是药吗?”药怎么会好喝呢,要是好喝的话,自己当家的就不喝酒了,改喝药了!
小丫头跑了进来,大声道:“你想煎药?好啊,我们得收你灶火钱,不多,两贯!”
吴医生呃地一声,这还真是腊月债还得快啊!他咬牙道:“好,两贯就两贯,让老夫来煎!”说着伸手就去抢药包,对他来讲,根本不用去煎,只一打开药包,就知道里面有什么药了!
小丫头却叫道:“现钱,要现钱!”
吴医生大怒,这小丫头片子,还真会找时间敲诈啊!他咽下这口气,道:“老夫身上哪有带现钱,老夫来你家,是赚钱来的啊!”
小丫头哼了声,她转身跑出厨房,捡起刚才王平安用剩的纸笔,又跑了回来,道:“看看那位大老爷,才是真正的有钱人,文房四宝只用一次,就留给我们了,哪象你连两贯钱都没有。不给现钱也成,打欠条吧,不过不是两贯了,是五十贯!”
“什么?你,你……”吴医生大怒,在这镇子上,就算是他这种“名医”,一年也赚不到五十贯,除非遇上冤大头,就象今晚败家子这样的,可就算遇上冤大头,也不能一次就冤五十贯啊!
小丫头哼了声,道:“那你去别的药铺问药方啊,看看他们给不给你,五十贯是多还是少,我们就在家里等着,不过你回来时,可就不是五十贯了!”
吴医生刚才用的方法,小丫头一点没浪费,全都还给了他!
吴医生喘着粗气,心疼得要命,不停地计算着,这个方子值不值五十贯?肯定值的。但要去找别的药铺问,那是肯定问不出的,就算人家肯告诉,也可能不是原方,而且极有可能人家也不知道原方,谁知道那个大汉出去时,有没有往药包里加点什么别的药呢?所以要想得到原方,只能从现在败家子的手里得到!
他一跺脚,道:“好,两贯就两贯,你们先不要煎药,老夫回去取钱,你们稍等片刻!”说完,他转身就往外面跑,跑得太急,连自己的药箱都忘了拿。
妇人惊讶地看向小丫头,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药包,道:“这个,让他看看这个,真的能换两贯钱?”
败家子也是大喜,拍着大腿,笑道:“两贯啊,够喝一段时间了,不用为酒钱发愁了!”
小丫头哼了声,道:“爹,娘,你们也太小家子气了,两贯算什么,非要他拿五十贯出来不可。咱们先煎药,然后卖他药渣,不信他不肯出这笔钱!”
“对啊,卖他药渣,那也是卖啊!”败家子看向自己的小女儿,眼睛发亮,真看不出,这小丫头很有他太爷爷赚钱的本事啊,当初她太爷爷就是个生意精,这才攒下这份家当,直败了两代,还没被败干净,小女儿这般会做生意,黄家再次兴旺,指日可待啊!
吴医生嗖嗖地跑出了后院,步履矫健,一点不象上了岁数的人。他刚到前院,就见院子里站着一大群的人,而一间厢房的房门还打开着!
顾不得里面得王平安在干什么,他飞步出了黄家,跑向了自己的药铺,去取那两贯现钱了!
武媚娘一直听着后院的动静,可等了半天,动静是不小,可王平安就是没出来,她等得着急,便打开房门,偷偷地向后院张望,心里想着对策,怎么和王平安偶遇一下。没办法,她和欧阳利设定的戏里面,没这一段,只能加戏了,可加什么戏,没人帮她设计,只能她自己随机应变了!
就在她偷看的时候,门外进来两人,年纪不大,一男一女。男的很有派头,而女的模样水嫩,两人慢慢地,用蹭的速度往院子里面走,边走还边说话。
男的道:“娇娘,我大哥给人治病,从来是药到病除,从来没有失手过,平安小神医五个字响彻天下,人尽皆知。”
武媚娘一机灵,娇娘?那不是我的小妹么!她回过头,看向进来的两人,男的不是别人,正是狄仁杰,而女的……应该,可能,差不多就是自己的小妹吧!
武媚娘离家时,武小妹年纪还小得很,只是个几岁大的女娃娃,这么多年过去了,早就长成了少女,除了眉眼之间,还有少许小时候的模样,其它的身材相貌,已然完全不同了。
当然了,要是十几岁的大姑娘,还和几岁的小女娃长得一样,那得多吓人啊,一点都不可爱了!
武小妹低着头,手里拧着个小手帕,对于这时候的少男少女来讲,这就算是约会了,她又是第一次被约出来,当然害羞。她小声道:“那只看一眼,奴家还得回去照看母亲呢!”
狄仁杰嗯的了一声,能把武小妹从杨老太太身边叫出来,就已经让他喜出往外了。他道:“好,那咱们就只看一眼……啊!”他猛地看到了武媚娘,顿时愣住。
武小妹也看到了武媚娘,心中纳闷儿,这个女人是谁啊,为什么狄郎看到她,竟然是这个反应?
第六百零七章 很有见识的村姑大婶
狄仁杰对于武媚娘是很欣赏的,要不然也不会想娶她的妹妹。但武媚娘和李治的事情,属于大秘密,王平安没有和他说过,尽管狄仁杰感觉出来其中可能有点事儿,但他终究和王平安不一样。
对于一个唐朝人,一个从小接受封建教育的士子来讲,为尊者讳,是基本常识,是必须要做到的。所以王平安一瞪眼睛,不允许他多问多说,那么对他来讲,就不存在没事去推理了,这是做为一个不想造反的,正常士子的正常心态!
他以为武媚娘死了,可在这里突然看到一个村姑,一个胖乎乎的村姑,穿着破旧的衣服,站在这座破败的院子里……他要是把这个村姑想象成风华绝代的武媚娘,那他就不是狄仁杰,而是大圣杰了,可以和大圣安并肩了!
狄仁杰啊了声,愣在当地,心想:“这个人和武姐姐长得颇有几分相似之处啊!只是模样相似,神采却差得太多。而且皮肤也粗糙了些,腰也有点粗了,还一副傻不拉唧的表情,一看就是没见过世面的女子,只会绕着锅台转的那种!”
武媚娘心头狂跳,心想:“小狄这就认了我来了?我还以为自己这些日子猛吃,胖了那么多,又扮成村姑,他不会认出来呢,我脸上的黑灰抹得少了?”
她为了不让人一眼认出她是谁来,是经过精心化妆的,当然不可能化成另外一个人,唐朝也没那么高的化妆技术,更无整容一说,但不管怎样,一个宫女和一个村姑,也是绝大的区别了。宫女可是属于当时唐朝社会最高层的女子阶层,而她现在的样子,是一个身无分文,怀着身孕,还饱受家庭暴力,被抛弃在异地他乡……总之,惨到不再惨的女人了!
就这样还能认出我来?武媚娘大有挫折感,难不成今天的偶遇要遇到困难,要节外生枝?
狄仁杰愣愣地看着武媚娘,而武媚娘心惊肉跳地看着他!
武小妹奇怪地问道:“狄郎,你认得她?”
狄仁杰呃了声,摇了摇头,道:“不认得,我在这里哪会有熟人。只是这个人相貌有点儿……怎么说呢,似曾相识吧!”说完,他也没和武媚娘打招呼,带着武小妹又向后院走。
武小妹却好奇地看着武媚娘,她和武媚娘分别时,还是个小女娃娃,武媚娘的样子早就模模糊糊了,记不清二姐长啥样了,就算是长大后懂事了,但听别人说起在宫里当才人的二姐,别人也都是说好话,什么貌美如花,气质优雅,诸如此类的。在她心中,已将故世的二姐,认为成是世上最完美的女人了!
至于眼前这个女子嘛,实在是和完美搭不上半点儿的边!看她的样子,已经三十多快四十了吧,还有点傻乎乎的样子,难不成这个村姑婶婶,还是傻的?
两人从武媚娘的身边走过,看着一脸“呆样”的村姑婶婶,武小妹忽然小声道:“看她的样子很可怜啊。狄郎,你有钱吗,给她些吧!”
狄仁杰嗯了声,心想:“对,应该给她点钱。这个女子,怎么说呢,好歹和武姐姐有几分相似,就凭这点,我就应该帮帮她。”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钱袋,这里面装的是金瓜子,他现在也养成了习惯,有事没事儿的,就喜欢打赏别人金瓜子。
武媚娘一见他掏钱袋,暗道:“这是要打赏我,还要打赏金瓜子,他还真是拿王平安当榜样啊!”
却见狄仁杰拿着钱袋看了自己一眼,又把钱袋放回了怀中,又取出了另一个钱袋,这个钱袋比刚才那个更大!
武媚娘心想:“干什么,要赏我多少?他到底认没认出来我是谁啊,是在装糊涂不成?”
狄仁杰掏出大钱袋,心里却想:“糊涂了,刚才真是糊涂了。她这么一个村姑,我要是给她金瓜子,她可怎么花啊,这小地方想兑开金子,怕都不容易吧?万一被别人抢去,再伤害到她,岂不糟糕。还是给她些铜钱算了,花着还方便些!”
他很好心,很为村姑婶婶着想地,把金瓜子换成了铜钱,倒出二十多文,微笑着道:“这位大婶,这点钱给你,买双鞋穿吧,我看你的鞋都破了。”
武媚娘张大了嘴,心想:“这不是装糊涂,是真的没有认出我来,竟然管我叫大婶!”
看着她张大嘴巴的样子,武小妹和狄仁杰同时想:“果然是个傻的,真可怜!”武小妹从狄仁杰手里拿过钱,塞到了武媚娘的手里,小声道:“拿着吧!”
武媚娘接过铜钱,心想:“都没认出我来,看来我的妆还是化得不错的,这些天吃了睡,睡了吃,效果显著。”
她看着武小妹,这就是自己的小妹?都长这么大了,人也长得很清秀,只是好象有点病态,身子骨仍是不太健壮啊,这些年真是难为她和娘了,不知家里的继兄,是怎么虐待她们的!
见这村姑婶婶眼中流露出亲近之意,武小妹冲她一笑,心想:“真好,做好人的感觉真好,怪不得舅父大人总喜欢做好人呢!”
狄仁杰看向后院,呀了声,道:“还是不要进去了吧,我看里面有个人衣服上全是血,看起来有些骇人。”
武小妹一听有血,她立即把头扭了过去,道:“奴家最怕见血了,不进去就不进去吧。奴家……还是回去服侍母亲。”其实,她不想离开,有心想和狄仁杰多待一会,可如不能进去看血淋淋的治病场面,她也只能回去了,找不到多待的借口,而且她也不会找借口。
狄仁杰忙道:“别……不用这么急吧,我看武夫人她,她好象睡了,咱们还是别打扰她了。”
武小妹眨了眨眼睛,很实诚地道:“没有啊,娘刚才还说想要泡泡脚呢,再说她也从不睡这么早的。”
狄仁杰挠挠头,道:“那……”他忽然瞥到了武媚娘,不如拿这个女人当话题吧,我问她些庆州的风土人情,只是看她的样子有些呆呆的,不知能不能答得上来,要是没话说,那就没意思了。
想有话说不容易么,他微笑问道:“大婶,你吃了吗?”
武媚娘心中又是生气,又是无奈,气的是狄仁杰竟然认不出来自己,无奈的是人家和自己的确不熟,又没见过几次面,让人家直接认出自己也是不现实的,不过好在他没认出自己来,否则麻烦更大。
武媚娘看着武小妹,自己的小妹长大了,心里头又是酸楚,又是欢喜,回答狄仁杰的话便慢了些。待狄仁杰又问道:“这位大婶,你吃了吗?”
此时的武媚娘要装穷人,自然不能说自己吃了,她摇了摇头,用略带蜀音的语调,慢慢地说道:“没有,没饭吃。”没饭吃和没吃饭,可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狄仁杰看了眼武小妹,心想:“看,这不就有话题了嘛,她没饭吃,说明她太穷。”
武小妹长年受继兄的冷眼和虐待,也常常吃不饱穿不暖,感同身受,所以她特别同情穷苦人。她对武媚娘道:“大婶,你是房东的娘子吗?看样子不象,那和我们一样,也是房客吗?”她说话的语调里,也透出了蜀音。
大婶,小妹管我叫大婶,那娘她该管我叫啥……大妹子?武媚娘摇了摇头,伸出手指放在唇边,嘘了声,这才小声道:“可不能让房东听见,我没钱付房钱,怕他们赶我走。”
狄仁杰皱了皱鼻子,心想:“听她的口音象是巴蜀一带的人,可又夹着别的地方的口音,我竟听不出她到底是哪儿的人!”
他摇头道:“你付不起房钱,房东自然要赶你走,可你怎么没被他赶走?”虽然眼前的这村姑很是健壮,胖乎乎的,但总不至于赶不走吧?奇怪了,她既然是个穷苦的村姑,那怎么吃得这么胖啊,比武小妹都要胖上很多。
武媚娘装出一副可怜的样子,低头道:“我怀着孩子呢,他要是赶我走,我就只能死在他家的门口了!”
“一尸双命啊!你可千万不要做这种傻事啊!”武小妹急忙道。她可怜武媚娘的遭遇,伸手拉住了她的袖子。
武媚娘大是感动,终究是自己的亲妹妹,就算样子变了,认不出来自己是谁,可是这份亲情却如藕断丝连一般,仍旧存在的。
她道:“我只说要死在他家的门口,用他家的门框上吊,他就不敢赶我走了,我打算在他家把孩子生下来!”
武小妹啊了声,嘴巴张开,这样也行吗?
狄仁杰却咦了声,心想:“这个法儿不错啊,走投无路之时,只要脸皮够厚,死赖着不走,那谁也拿她没法儿。”
武小妹吃惊了一下,便问道:“那你不怕房东报官么,派差役来把你强行赶走?”
武媚娘摇了摇头,道:“不怕。房东也这么和我说了,但我告诉他,如果他去告我,让差役赶我走,那我就去衙门口上吊,这祸事便算是他闯出来的了,官老爷定会收拾他,所以他就不敢去报官了!”
这回,武小妹嘴巴张开就合不拢了,心中还是想,这样也行吗?
狄仁杰却道:“你的这个方法,还真是没有破解之法啊!你要是真的跑到衙门门口去上吊,那当官的不得吓死,为政期间,一名身怀有孕的女子,陈尸鸣冤鼓下,那非得惊动整个庆州官场不可,连长安朝廷都得知道这件事!这么黑的一笔描到地方官的脸上,那官老爷的前程就得彻底终结,再无出头之日啦!”
想到自己就要接任合水县县令之职,狄仁杰嘴一抽抽,地方官不好当啊,眼前这个女子,简直就是……就是刁民啊!
武媚娘点点头,道:“所以房东是不敢去告我的,他怕给官老爷惹麻烦。”
武小妹拍手道:“大婶,你当真聪明,竟然能想出这么好的办法来白住房子,我和娘当初就没有想到!”
在家乡时,杨老太太和武小妹被两个正妻生的儿子虐待,把原本属于她们的那一份财产抢了去,可她们娘俩却束手无策,不知道该怎么保护自己,也从没想过报官求助。当然,就算报官也没用,武家的哥俩自会摆平官老爷,让她们告不赢!
武媚娘的这种方法,就是你要是逼得我没法活,那我就不活了,我就在你们衙门口上吊,我没命,你也没官做!
初唐的政治还算清明,私底下当然也不怎么样,但至少明面上个个官老爷都是光明正大的,要是有谁豁出命去,不要命了的对着干,那官老爷也没办法,只能安抚,甚至自己出钱摆平,要不然岂不是当官当到头了!
武小妹心想:“当初要是早点遇到这位大婶就好了,她的这个招术绝对是好使的,只要一闹,不怕官老爷不把财产判回给我们。可这样做却有些丢脸,娘她是万万不会去做的,她宁可饿死了,也不会做这种让武家脸面扫地的事的!”
他们在这里说话,外面跑进一个侍卫,手里提着药包。这侍卫冲狄仁杰一笑,从武媚娘的身边跑了过去!
武小妹道:“他拿的是药吧,是给那个房东治病的?”
狄仁杰嗯了声,道:“应该是。你要是不想看的话,那咱们就回去吧!”本来他还想和村姑聊聊,借机和武小妹多待会儿,结果一聊就聊出了如何对付官老爷的话题,他哪敢再聊下去!
武小妹很听话地点头道:“好啊,那么我们回去吧!”见狄仁杰转身就往外走,她连忙跟上,走了两步,却回头问武媚娘道:“大婶,你想的办法,对付官老爷,会有效吗?”
武媚娘笑道:“一定有效的,我最了解他们当官的了。凡事只要你往他们如何能够保住官,还能升官的方面想,就一定能猜中的呀!”
武小妹嗷了声,感觉说得挺有道理,但她却没什么特殊反应。
狄仁杰却突然回头,愕然地看向武媚娘,这个女人怎么会如此了解官员的心态,这可不是一个村姑大婶应该有的见识啊!
武媚娘却低头数手里的铜钱,道:“吃当官的亏吃多了,他们想什么,自然就猜得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