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三章 科考大改革家
宴会之上,再次响起歌功颂德的马屁声。李世民又坐了一会儿,身感疲惫,起身离席,回了甘露殿,大臣们便也散了,各自下去,与民同乐,吃吃喝喝,玩玩乐乐。
唐代的上元节灯会比较短,只有三天,不象宋代那样有五天,明代十天,而清代也有四五天。三天灯会,一晃即过,彩灯一收,新年便算是过完了。
新年一过,即刻开科。唐朝的科考和以后朝代的不同,以后各朝各代都已然形成了惯例,何时开考,何时结束,都是有固定日子的。
唐朝的科考不定时,但有个原则就是不耽误民间生产,士子们为了应试,提前来长安,那是士子们自己的事情,朝廷并不提倡早来,而且放榜的时间也快,十数日就能放出杂科的榜来,进士科虽慢,但有二十来天,也就差不多了。如此迅速,是怕耽误了农活,有些士子是农耕之家,早考完早回去,不至于耽误了家里的农活。
农耕社会,当然要以农为本。士子们考中了就留下当官,考不中赶紧回家种地去,来科再考。
上元节一过,只隔一天,尚书省便下令开科。此次科考,考场设在御史府,由专门的考功员外郎主持。严格来讲,考功员外郎才是占主要地位的主考官,但他们身份太低,干的是辛苦活,士子们考中后,却不必感谢他们。
由于是不糊名考试,所以考功员外郎很容易作弊。象褚遂良和王平安这样的主考官,他们批卷子实际上都算是复试了,得先由考功员外郎们把考卷先过一遍。
考功员外郎发现某张卷子上如果字迹潦草,而且有涂抹的地方,那直接落卷,王平安他们是看不到这份卷子的。如此,考功员外郎们有时会把卷子故意弄脏,让士子落榜。
为了防止这种作弊方法,便产生了糊名制,就是把士子的名字糊住,不让批卷的考官看到。可后来,这种方法也不奏效,因为能从笔迹上分出谁是谁来,想要作弊,只要提前让考官认识自己的笔迹就成了。于是就又出现了誊写制度,就是把考生的试卷,由专门的人抄写一遍,然后给考官看,考官看不到原卷,自然就分不出笔迹来。
可是,士子们还是有办法,他们提前和考官商量好,文章的第多少个字,用到哪个特殊的字,先把特殊的字约定好了,然后再答卷,这样考官就算看不到原卷,也能分出来谁是需要照顾的。
科考制度日益完善,而作弊手段也是更新甚速。反正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你制度定的再完善,我也照样能找出空子来钻。
而初唐时代,正是最好作弊的时代,制度尚不健全,只要脑筋活儿点,不是个书呆子,杂科还是比较好中的,毕竟这时代读得起书,又有财力来京应试的人不多,竞争不如后世那么激烈,当然进士科除外。
这日天没亮,王平安身为副主考,自然早早就到了御史府,见褚遂良和另一位副主考已经到了,都在等着他,见过礼后,三人坐在正堂,等着开大门。
差三刻到卯时,御史府大门便即打开,官吏站在门口唱名,挨个点士子的名字,点到谁,谁就进来,安排考场的座次。
正堂离大门尚远,而褚遂良并无起身的意思,王平安只好也坐着,远远望去,见进来的士子各个神情紧张,有的人是半夜就来此等候的,初春时节,天气寒冷,外面又无取暖的设备,不少人冻得脸色发青了,坐在自己的考桌之后,瑟瑟发抖。
王平安道:“褚大人,不如在考场之中,升几个火炉吧,让考生们暖和一下,免得手都冻僵了,提笔答卷之时,发挥不出平常的水平。”
褚遂良看了他一眼,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顿了顿,又道:“那便升几个炉子吧!”
官吏们当即出去,抬了几个火炉子进来,放在考场的周围。
这个时代的考场,和明清时的完全不同,分成数座大堂,每座大堂是一间考场,放着无数张桌子,中间没有遮挡,士子们是坐在一起考试的。
王平安指着考场,道:“褚大人你看,考桌如此安排,不利于监管。如果有脖子长的,眼睛好使的,那不就能看到别人的试卷了嘛!进士科还好说,文章总不能做成一样的,但明经科,还有其它杂科,考的是一样的题目,答案也是相同的,如果考生们之间互抄,那不就没法分出高下了么!”
褚遂良皱了皱眉头,道:“那该如何安排座位呢?”
另一位副主考是礼部派来的,是一位六十多岁的礼部侍郎,这老侍郎笑道:“王公说笑了,那可能互相抄,谁也不可能把答案让别人看到呀,捂还怕捂不住呢,录取名额有限,同样的答案,却不一定都取中的,字体是否美观,名气是否显著,都是要考虑进去的!”
在科考制度尚处于雏形的初唐,不但朝廷在摸索制度该如何健全,而士子们也在摸索作弊的手段,很多招术不是士子们不想使,而是他们没想到,考官自然也不知道后世考生们的手段,那真是想都想不到的。
王平安嘿了声,道:“那可不一定。依你的意思是,士子们多一个人答对,对他们来讲就多一份威胁,是这个意思吧!”
礼部侍郎当即点头,笑道:“那还能有别的意思吗?褚大人,你说呢?”
褚遂良也点了点头,道:“老夫也想不出别的意思来。”
王平安道:“可以反过来想啊,如果有的人故意答错呢?他们是有草纸的吧,不会直接往正卷上写答案的吧!”
褚遂良和礼部侍郎同时一愣,互视一眼,心里都是一哆嗦,他们明白王平安说的意思了!
多一个人答对,就多一份威胁,可少一人答对,不就少一份威胁了嘛!如果有的士子缺德,在草纸上故意写出错的答案,然后再故意让别人看到,而他自己把正确的答案捂住,等交卷子时,交正确的,那不就等于把别的士子给闪了嘛!
礼部侍郎摇头道:“不会吧,这可是损人不利……哦,这是损人利己之事。可天下岂有如此龌龊卑鄙之人?”
王平安笑道:“没有吗?那就当没有好了!”
褚遂良眉头紧锁,他抽了口凉气,道:“以前不知有没有发生过类似的事。老夫一直以为作弊之事,只会出现在阅卷时,不想这考场里也是可以的,而且如此的邪恶。那依无病你看,该如何安排考桌呢?”
王平安道:“不用安排考桌,只要建起考棚即可,每人一个小单间,互相抄袭的问题就能解决。”他把从电视里看到的,明清时代的考棚样式说了出来。
褚遂良和礼部侍郎听罢,一起点头,心中都想:“嘿,这个方法好啊,修考棚,以前我们怎么没想到!”
过了好一阵子,士子们这才全部进场,以科目分考场,全部坐定。
卯时,古称日始,太阳从东方冉冉升起之时。金钟一撞,铜鼓三响,正式开考。
数名考功员外郎,手拿试题,来到各考场之中,大声念出考题,每题念三遍,这叫事不过三,让考生们记录下考题。
这年代的考题可不是印在纸上的,而是只有一份,开考之时才能打开,以防止漏题,由考生们自己将题目记录下来,然后作答。
王平安听念题目,又有话说了。他道:“如此念题目,似乎不妥。”
褚遂良道:“又有什么不妥了?”
礼部侍郎则心想:“又不妥了?这还没开考,考生们还没答卷呢,你就整出两个不妥了,你是监考来了,还是挑刺儿来了?”
王平安道:“两位大人,你们听,他们念题目时,说的都是雅言,是正音,对吧?”
礼部侍郎道:“当然要说正音了,难不成还说方言么!”
雅言或正音,就是指的官话,在这年代就是长安话。象王平安说话就是带有徐州口音的,不能算是初唐时标准的官话。
王平安道:“不见得每个考生都会说正音吧,万一他们是初次来的长安,就算是能说几句场面上的正音,可要是一紧张,这时候没能完全听懂题目,那他们答起题来,岂不是要糟糕?这可和学问好坏没关系了,有些学问好的,就因为听不懂正音,便要落榜,这可是会流失人才的啊!”
褚遂良和礼部侍郎齐齐抽了口凉气,一起向场中看去。果然,他们看见了,确实有的考生在皱眉头,落笔记录考题时颇有犹豫之色,这明显是没听懂题目,是在猜题目啊!
别的科还好说,可要是象医科,或是明算科,那要是记错了题目,还答什么答呀,一字之差,缪之千里啊!
褚遂良呼地就站起了身,礼部侍郎也慢慢地站了起来,王平安只好也跟着站了起来。
褚遂良喘了几口气,又再坐下,看了眼旁边的礼部侍郎,就见礼部侍郎脸色苍白,嘴唇哆嗦。他二人都没有想过……应该说满朝文武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口音能影响科考,这可真不是他们能想得到的!
科考从前隋草创,唐朝确定,可前隋那么乱,而唐朝又建立没多少年,科考总共也才举行了那么几场,谁能想到口音的问题?就算以李治那样的聪明睿智,在王平安不告诉他的前提下,他也聪明不到能想到这个问题的地步吧!
褚遂良顿时就急了,他指着考场,道:“这,这这……这可怎么办?事先没有做这方面的准备啊!”
礼部侍郎冷汗直冒,结结巴巴地道:“那,那那……总不能现让考生们学正音啊,或是让员外郎们改用各地方言念题,这也来不及了呀!”
两人一起看向王平安,褚遂良道:“无病,你倒是拿个主意出来啊!”一着急,他把李治的口头禅都说出来了!
礼部侍郎则道:“王公,你定有主意,请速速说来!”
王平安很惊讶地道:“这个问题有这么难解决吗?”
他拿起桌子上的一张纸,晃了晃,道:“把题目写成大字,悬挂在考场里的房梁上,让考生们都看到,照着写就不得了。考生们不至于连大字都不认识吧,不认识字,还考什么考?”
褚遂良哽儿地一声,紧接着他一拍脑门儿,道:“老夫……一时糊涂了,怎么连这个都没想到!”
礼部侍郎目瞪口呆,这么简单的方法,我怎么就没想到哩!
褚遂良招回考功员外郎,叫他们将题目写成大字,挂在考场的最前面,让士子们都看到。考功员外郎们也都是吃惊之余,转而大喜。对啊,何必每个题目直着嗓子念三遍,写出来挂在考场里,不就得了嘛!
待他们将题目抄好,挂了出去,就听考场里竟然发生轻微的吐气声,似乎不少人都松了口气。
褚遂良见士子们都低下头答题了,他道:“无病啊,你可真是个当主考官的料啊,头一回主持考试,就发现了两个重要之极的漏洞,史书上如记载科考之事,必有你的一笔呀,后世无数的士子,都会感谢你的!”
王平安忙道:“过奖,过奖,这种小问题,就算下官不说,两位大人也会处理好的!”
他说的这两个问题,都是后世科考中,再基本不过的问题了,就因为他多了一千多年的知识,立马儿变成偶像了,还要被后世的士子们感谢。
稍坐片刻,他站起身,道:“两位大人宽坐,下官去转一转。”
褚遂良道:“但去无妨。”
王平安出了正堂,挨个考场,慢慢的看了过去。
礼部侍郎见他走了,小声对褚遂良道:“褚大人,实不相瞒,当初皇上点了王公当副主考,下官心中颇有不满,总以为他年纪不大,除了会做几首诗外,实无别的本事,一直认为他属于浪得虚名的人,但却不敢宣之于口呀!”
褚遂良笑着手捻胡须,问道:“现如今,你以为如何?”
礼问侍郎一挑大拇指,道:“现如今,就两个字,佩服!”
第五百六十四章 唐朝人也关心物价
王平安下了考场,挨个屋子转悠。就见考生们头也不抬地,低头写着试卷。其中不少士子他竟然都认得,相当一部份人是去过灵感寺的,拍过他的马屁!
每到眼熟的士子跟前,王平安就停下来,多看几眼,而那个士子定会抬头,冲他弯弯腰,权当是行礼,王平安则冲他点头微笑。
反正能不能真的照顾上,那是另一说,可做出我会照顾你的样子,那却还是要做的,至少要给别人一个希望嘛,这样答起卷子来,心情也能好点,说不定能超水平发挥。
走了几个考场,来到了进士科的考场当中。他眯着眼睛,在众多的士子当中,寻找狄仁杰。狄仁杰倒是没有看到,却看到了邱亭轩,而邱亭轩的周围还坐着不少昔日咸同书院的同学,想必这一块坐着的都是徐州来的士子。
王平安慢慢走到了邱亭轩的跟前,去看他答题,附近的徐州士子们一起抬头,冲王平安堆起笑脸,甚至有些人放下了手中的笔,冲王平安拱手作揖。
王平安连忙冲他们摆手,示意不可如此,还是赶紧答自己的卷子吧,别耽误了时间。
邱亭轩见他来了,同样抬起头,虽未陪笑脸,但也点头示意。王平安站到他的身后,见他正在做诗。
考进士时要士子们做的诗,和平常的诗大不相同。平常的诗可以自由发挥,所以往往出现著名的好诗,象诗仙诗圣的那些传世佳作,都是在平常时候做出来的,而大诗人在考场里做的诗,能够传世的极少。
原因主要是考试时要做的诗,条条框框太多,不但要写明白一件事,而且还有平仄要求,第几句要表达出什么来,第几句需要展开议论,都有要求。在这种情况下,要想写出一首华美的诗篇来,确实是很困难。
本次考进士,出的诗词题目乃是先叙事,后议论,要写八句。前四句要说去年长安开的那场奥运会;后四句则是议论,让士子们议论一下这件事。
光看题目也没什么难的,总共也不过是让士子们写八句诗而已。但其实,越短的越难写,长篇大论的好混字数,而短小精悍的,就要考察出士子们平常读书的水平了。
王平安见邱亭轩已然打好了草稿,前面写的是大会的盛况,后面则写的是百姓们很开心,如果这种赛跑大会能年年都举行,那势必会让京城百姓,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的好。
虽然只是草稿,肯定还是要修改的,但从大体思路上来看,还算是中规中矩。官样文章嘛,拿给上位者看的,都是往好听了写,歌功颂德,大家差不多都一个思路,就看谁写的更好看了。
王平安没说啥,又在周围转了转,看了其他士子们的草稿,一圈看下来,竟然全都是一个思路,全是在夸大唐盛世,百姓安居乐业。
他心中叹了口气,怪不得进士难考呢,大家都一个思路啊!你也是这么个想法,我也是这么个想法,水平高低不靠思路,全靠文字水平,而在文字上又那么多的框框,要想写出风采来,写出让人眼前一亮的好诗篇,未免难度太大了。
在这间考场里转了一整圈,并没有看到狄仁杰,他便顺着走廊,到了另一座考场,这座考场同样也是进士科,可仍旧没有看到狄仁杰。只好又出了这座考场,再进下一座。这回一进考场,他一眼就看到狄仁杰了。
狄仁杰坐在这座考场里的最后一张桌子旁,靠近走廊,位置很不显眼。估计着,这可能是考功员外郎故意安排的,知道这人是王平安的拜把子兄弟,所以给他安排到这里,万一小狄有点古怪心思,想要抄个纸条啥的,坐在这种位置,不也能方便点儿嘛!
王平安没立即过去,仍旧是挨个桌子看,看考生们的草稿。一首八句诗词,别看短,但却是要考一天的,考的是士子们的文采,而非急智,所以时间上尽量宽裕,士子们有的是时间修修改改。
一桌一桌的看去,王平安越看越是摇头,竟然全是在歌功颂德,无一例外,就算是命题作诗,也用不着答案如此一致吧,竟然有好几个士子的草稿里,都有忆往昔看今朝的诗句,简直都快成统一的标准答案了。
慢慢走到狄仁杰的跟前,狄仁杰很是乖巧,不言不语地,把自己的草稿放到了桌边,自己则坐直了身子,低头垂着眼皮,并不看王平安。
王平安站在桌旁,看了看狄仁杰的草稿,心中暗叹,我这兄弟要说做诗,可也真叫不咋地啊,竟然同样是歌功颂德,而赞美盛世大唐的诗句还很一般,一路看过来,比他写得好的士子,至少有二三十人。
他用脚踢了下狄仁杰,狄仁杰一抬头,他立即冲他扁嘴摇头,那意思是:“就凭这,你还想中状头哪?就算你策论做得再出色,诗词做成这样也不行啊,进士排名又不光看策论。”
狄仁杰脸色一苦,心想:“大哥啥意思,说我写的不好?我感觉写的挺不错啦,就是再修改,也不见得比这草稿能强到哪里去!”
历史上,狄仁杰考的不是进士科,而是明经科,文采他当然也有,但那是在以后的仕途中,逐渐显露出来的,可不是十几岁时,在考场里就一鸣惊人的。
王平安看了一眼考场,见没人注意他,他慢慢俯下身子,伸手在桌上写了两个字,写完之后,冲狄仁杰一使眼色,要他照着这两个字重新写一首诗出来。
狄仁杰咬了咬嘴唇,心想:“物价,这什么意思?”
王平安直起身子,轻轻拍了拍狄仁杰的肩膀,心想:“大家都歌功颂德,都是一个思路,只要你变一下心思,忧国忧民一番,那这首诗就算做的水平一般,但也却会在无数的考卷中脱颖而出,让人眼前一亮,这就足够了。还真指望在框框条条的限制下,写出一篇传世佳作吗?李白都没写出来,你也就省点力气吧!”
他背着手,慢慢的走出考场,回了正堂。
褚遂良见他回来,笑道:“去看你那个兄弟了,他做诗做得如何?你做诗做得相当地好,可你那兄弟就不一定了!”
礼部侍郎和王平安并不熟识,可不敢开这种不吉利的玩笑,陪着小心,道:“王公大才,您的兄弟就算才华不如你,只要有你的一成,那便也是矫矫不群了。”
王平安嘿嘿笑了两声,咽下口唾沫,郑重地道:“褚大人,你还真小看我那兄弟了,他做的诗,你若不信,过两刻钟,你就去看看,看看他做得到底如此,保准让你眼前一亮。”
褚遂良轻轻摇了摇头,心中不信,王平安的兄弟叫狄仁杰,他是知道的,长的啥样儿,他也见过,可却并没有在意过,原因无它,狄仁杰实无出众之处,至少在他眼里,半点出色的地方也没有,普普通通一小少年,只会跟在王平安的屁股后面混日子。
三人不再说什么,静静等在正堂之中。过了大概两刻钟,褚遂良没动地方,可礼部侍郎却站了起来,道:“下官去转转,估计这时候,应该有些士子做好诗了,下官去……那个先睹为快一下。”说着话,出了正堂,看方向,正是去的进士科。
褚遂良看着他的背影,道:“他是去看你兄弟那首诗的,那首让人眼前一亮的诗。”
王平安道:“他回来之时,必定摇摇晃晃,眼中无光,而且大有头晕脑胀之态。”
“这是为何?”褚遂良一愣。
王平安笑道:“他被晃花了眼啊,那诗如此亮眼,自然光芒四射,他自然要被晃得眼花缭乱了。”
褚遂良哼了声,本来他也想起身去转转的,听完王平安的话,他反倒坐着不动了,非要等礼部侍郎回来不可,看看他是否会被晃得眼花缭乱。
过了好半天,礼部侍郎回来了,低头背手,边走边点头,嘴里似乎在嘟囔着什么。待他进了正堂,褚遂良问道:“如何,你可曾眼花了?被那首光芒四射的好诗,给刺痛眼睛了?”
礼部侍郎微微一怔,摇头道:“眼睛被刺痛?没有啊!不过,那首诗确是写的不错,文笔方面暂且不论,单从立意上来讲,与众不同,与众不同啊!”
褚遂良嘿了声,道:“是吗,那老夫倒要去瞧一瞧了,到底好在哪里!”这回再也坐不住了,他也背着手出了正堂,往进士科走去。
礼部侍郎冲王平安一挑大拇指,道:“有其兄必有其弟,令弟文采方面……远不如王公,可立意方面,真是让人意料不到啊!”
王平安笑道:“咱们等一下,看看褚大人回来的表情。
褚遂良进了进士科,他自不会嗖地就窜到狄仁杰那里去看诗,那也太过于表露行迹了,他和王平安一样,也是慢慢走着,挨个桌子去看诗。
此时不少才思敏捷的士子已经写好了诗,誊写到了试卷上。褚遂良看到的诗词,比王平安看到的,从水平上,要稍稍高上一截。
褚遂良刚开始看了几首,感觉还行,可看的越多,眉头皱得越紧,心想:“都不咋地,大同小异,要论拍马屁,他们的水准太差,至少比我差得远了!”
第五百六十五章 亮眼
一路看了下去,褚遂良心中颇感失望,刚开始还挺兴奋,越看心里越凉。最后变成了自己安慰自己,心中不住地想:“行啊,这些孩子们不还没历练过呢嘛,都太年轻,以后经历过了世事,慢慢会好的,慢慢会好的。”
不过走了两个考场以后,连太年轻这个理由,他也安慰不出来了,毕竟有不少士子年纪不轻了,甚至有些额角鬓边已然现出了白发,可年纪虽大了些,诗做得却不见得有什么新意,这就让人失望了。
褚遂良心中又想:“只能是矬子里面挑大个儿了,从不好的里面挑出稍好一些的了!”
背着手,他终于来到了狄仁杰所在的考场,进门之前,先用目光扫了一下,发现了王平安的跟屁虫。
没立即过去,依旧是挨个桌子的看,走了半晌,这才走到了狄仁杰的桌前,他低下头,见狄仁杰还在修改着诗句,并没有直接往试卷上誊抄,他摇了摇头,看来此子并不急智,在脑筋上算不得灵活,比大多数士子都要差啊,亏那王平安还一个劲儿地夸他,胡吹一通。是为了取中他,而事先打下的伏笔吧?
身子侧了侧,褚遂良去看狄仁杰的草稿,眼睛从上到下,只搂了一眼,他咝地就抽了口凉气,心想:“眼前……果然明亮啊!”
要说文采,要说书法,那褚遂良在初唐时代,算得上是一等一的了,他本身做的官职,要在现代,那就是一把手的秘书长,专门起草重要文件的,论起笔头功夫,还真没有谁敢说一定比他强的。
狄仁杰的文笔以后可能比他强,但现在肯定没他强,甚至连入褚遂良的法眼,都稍有不够资格,可褚遂良只看了一遍他写的诗,眼珠子立即就睁大了!
他看了眼诗,又看了眼狄仁杰,偏巧狄仁杰这时也抬头看他。褚遂良一笑,弯腰拿起草稿,仔细地又看了一遍,忍耐不住,他点了点头,心中叫了声:“好!”
按着要求,狄仁杰的诗同样是前面四句叙事,后面四句议论,可他却没有歌功颂德,却是在担忧普通百姓的生计。
这首诗写的是一个贫苦的少女,以为人浆洗衣服过活。赛跑大会召开了,她的生意多了起来,她没日没夜地洗衣服,把手上的皮肤都洗破了,可少女心中是高兴的,因为她想着多赚了几十文钱,自家的桌子上终于可以有些荤腥了,而且她还可以给自己买几尺花布,做一身的新衣裳,她天天给人洗衣,自己却多年没有穿过新衣了。
可是,当她怀里揣着多赚来的几十文钱,想去市上割几斤肉,买几尺布时,心中却失望了,她以前买不起,现在仍旧买不起,因为……物价涨了!她欢喜地出门,失望而回,没有布做新衣裳,只割了几两肉,回家熬汤喝,再又买一点药,包扎起自己手上的伤口。坐在油灯下,她心中只是在想:“明天,还要多洗几件……”
褚遂良看过草稿,轻轻地放回了桌上,半晌无语。
赛跑大会一开,商家得利,而百姓们也普遍有收益,但如此巨大的一场盛会,同样有利有弊,不能因为是王平安出的主意,是超时代的,就非得完美无缺。
对于升斗小民来讲,影响他们生活的,不仅仅是多收入了一些小钱,还有物价。百姓们收入一多,市场上的东西随行就市,自然就要上涨,尤其是最基本的衣食,涨的最狠。对于有钱人来讲,吃穿上涨点无所谓,并不影响他们的生活质量,可对于底层的百姓来讲,那就不是影响一点半点了。
有钱的更加有钱,而贫穷的依旧贫穷。狄仁杰写的洗衣少女,好歹还能桌上多碗肉汤,从赛跑大会上,多多少少的总算是受了点益处。可那些无法在赛跑大会上收益的人呢?他们的收入没有增加,却同样要忍受物价上涨的痛苦,他们的生活怎样?
朝廷是不是应该多关心一下他们呢?这首诗的最后一句,便是以这样一句反问结束的!
狄仁杰写的这首诗,与别的士子写的完全不一样,别的士子谁也没有想过物价的问题,而物价方面,却恰恰是关系到国计民生的重大问题,是必须要解决好的!
褚遂良有些汗颜,他属于大官僚,唐朝对官员的待遇极好,他的收入不低,而做为大官僚,虽然他同样关心百姓生计,但他却没注意过物价,家中的仆人没和他说过这种事,而他出去喝酒享乐,有的是人抢着给他付钱,而就算他自己付钱,随手扔出几串去,店家还敢对他说:“褚爷,您没给够数儿啊?”谁敢这么说!
这个问题,以前还真没注意过,要不是这小小少年写出来,可能他这辈子……至少几年之内不会关注到这个问题,除非是遇到灾年,有奸商囤积居奇,那他还能注意一下!
褚遂良心叫惭愧,他伸手出来,破天荒地,竟然拍了拍狄仁杰的肩膀,什么话都没说,但那意思很明显,小子,你有很本事啊,这诗做得不错,让人……让人眼前一亮啊!
不得不承认,王平安没说错,这首诗确实把他的眼睛刺痛了,发现人才了呀!
考功员外郎们向这边看来,心中都想:“妥了,这个叫狄仁杰的考生,他的卷子绝对不能落卷。当然了,我们也不敢落!”
褚遂良背起手,又慢慢走回了正堂。见他回来,王平安道:“褚大人,眼睛如何,可需下官给你看看,要是被强光刺伤了,得及时用药才行啊!”
褚遂良摆手道:“开什么玩笑,这里可是考场,莫要打趣。”他坐了下来,沉默半晌,这才道:“果然是与众不同啊!”
礼部侍郎赶紧点头,道:“是啊,是啊。今科之中,如下官所料不错,当以此子为最佳。”
王平安笑道:“考进士的人哪有几个没真材实料的,说不定等批卷之时,会发现更好的呢!”
褚遂良和礼部侍郎一起摇头,他俩又不是没看到其他士子的考卷,有没有更好的出现,难道心中还没数么。
三人再次落坐,褚遂良道:“关于长安的物价,老夫以前还真没怎么注意过,粮价肉价还有衣服料子什么的,是涨了许多么?”
礼部侍郎摇头道:“实话实说,下官也没怎么留意过。厨房里的事,自有家中妇人照看,她们哪可能和我说灶台间的事,至于说到衣服……下官一年到头就几件,轮换着穿,再说缝缝补补的事情,哪会要下官操心呢!”
王平安道:“涨是肯定会涨些的,过年了嘛,大家有闲钱的,平常再舍不得花,过年时都会花一花的。市面上的物事自然要随行就市了,等过了这段时间,估计会回落的。”
褚遂良嘿了声,道:“有闲钱的说他们干嘛,要说的是没有闲钱的,衣食所需涨价,他们的年是怎么过的?我们要留意的是他们的生活。别忘了,前隋是怎么亡的国,那遍地反贼是怎么出现的,家中但有一口余粮,谁肯造反!”
礼部侍郎忙点头道:“是啊,是啊,以史为鉴啊,这可是皇上常说的话。”
王平安心想:“那也不见得,当初李渊老哥不也是反贼之一么,他家的余粮,不见得会少吧!”
这话他可不敢说出来,大逆不道啊,情同造反,他只能不住地点头,表示赞同。
说了半晌的话,到了快收卷子的时候。忽地,府外快步走进一人,是个宦官,这宦官溜着墙边进来,看样子是不想引人注意,而这里的官吏则目不斜视,假装没看见他。这宦官一路溜进了正堂,冲王平安他们行礼,道:“三位大人,皇上来了,在外面呢!”
王平安三人一同起身,心中都想:“皇上怎么来了?”
褚遂良忙道:“那得赶紧接驾啊……”
这宦官忙道:“别别,不要声张,皇上说了,他老人家怕打扰士子们答卷,所以要等考完,收上卷子后,他老人家才进来,三位大人出去见便是,不要声张,这是皇上吩咐的。”
王平安三人齐声答应,整整衣冠,一起出了正堂,褚遂良招手叫过一名考功员外郎,道:“时辰一到,立即收卷子,先不要封存,直接拿到正堂来,进士科的放在最上面。”
三人出了御史府,一出门就见御辇停在门口,而李世民则下了车,站在门口闭着眼睛,似乎是在晒太阳。
远处有不少百姓看着皇帝,他们大多是士子们的随从,候在门外,等着士子们考完出来。这些人个个兴奋,不成想等着等着,竟把皇帝等来了,这么近距离的看皇帝,可是头一回啊,是天大的福气。
褚遂良带头,三人一起跪迎圣驾,李世民抬了抬手,道:“又不是在朝堂上,就免了吧。今日开科,你们可曾巡视考场?可有发现才华出众之人?”
为了表示对士子们很重视,李世民处理完朝政,便亲自前来考场视察,没有带别的大臣,只他一个人来的。
褚遂良直起腰,道:“回皇上的话,臣等均去巡视考场了,说到人才,确也发现几个,其中有一人,最是……最是亮眼,所做诗篇,大有可观之处。”
李世民哦了声,道:“是么,此人是谁,可是有名的士子?”
狄仁杰有没有被皇帝留意,褚遂良并不知道,但他估计自己没有关注过的人,皇帝更不可能关注过。他答道:“是一名年轻的士子,年纪尚不足二十,名为狄仁杰,进士科考生,并非名士。”
“狄仁杰?就是那个跟着王平安去了关外的士子?”李世民看似不经意地,随口问道。
礼部侍郎倒是没啥,褚遂良也没咋样,可王平安却吓了一跳,皇帝竟然能记住这事?事际上,他不仅在折柳县报功的单子上,曾提过狄仁杰,就连在辨证天花恶疾时,也曾提过狄仁杰,但都是夹在大批人名当中提的,只是为了给狄仁杰加些份量而已,并非是真的要得到什么赏赐,却没想到李世民竟能记住这个人名。
王平安没打算隐瞒,道:“正是,他确实是微臣的左右手,微臣见他处事明白,所以大力培养,算是为国选材。”没敢说狄仁杰是自己的拜把兄弟。
李世民嗯了声,并没深问,道:“既然你们都说他有些才干,那朕等会儿就看看他的文章。亮眼?这个词倒也别致。”
过不多时,里面出来个考功员外郎,满头是汗地,想必他也早知道了皇帝驾临,一出来就跪倒,道:“臣启圣上,本场考试结束,卷子都已经收上来了,士子们得知皇上驾临,都在院中等着接驾呢!”
皇帝在外面等着,就算再不声张,士子们也不可能不知道,他们早在考功员外郎的组织下,在院子里排成队,等着见驾呢。
李世民一进院子,满满登登一院子的士子,一起跪了下去,山呼万岁!
李世民脸露微笑,温言嘱咐了几句,让士子们好好休息,注意不要生病,后两日好生答卷。士子人感激涕零,大声谢恩,人人都觉得受到了重视,皇帝亲自前来看他们,而且为了不影响他们考试,竟然站在门外等,如此明君,亘古难寻啊!
勉励一番,李世民便命士子们散了,各自回住处去,休息吃喝。他则进了正堂,叫官吏拿过试卷,他要先看一看。
官吏们得了褚遂良的吩咐,将进士科的试卷放在最上面,而第一张试卷就是狄仁杰的,这是为了巴结王平安,先被看到的试卷总是占便宜的,万一放在下面,皇帝看了几份,便不再看,那岂不是就看不到了狄仁杰的了,自也就拍不上王平安的马屁。
李世民拿起狄仁杰的考卷,上下看了遍,不置可否,放到一边,又看下面的。王平安和褚遂良等人垂手侍立,陪皇帝阅卷。
看到第二张试卷,不知是谁的,李世民脸上竟然露出了笑容,点了点头,道:“不错,这诗做的很有些文采。”
又看了一张,李世民又点了点头,赞了声好。接着再往下看,可第三张他就不夸了,脸上笑容也少了,第四张第五张,一直看了八九章,他笑容完全消失,再没夸过一句,而且看卷子的速度越来越快!
一直看了二三十张,李世民再不一张张的观看,而是哗哗哗地快速翻了起来,足足翻了四五十张,不再翻了,将成叠的卷子推到一边,他又拿起了第一张,也就是狄仁杰的,仔细看了起来。
第五百六十六章 去骊山
凡事总要有比较,李世民刚看到狄仁杰的卷子时,感觉一般,而且颇有哗众取宠的味道,什么不好写,写一个洗衣服的少女,还说这个少女拼命干活,也赚不到一件新衣服的钱!
李世民今天还算脾气好呢,要是他今天气不顺,很有可能大怒,指着狄仁杰的卷子,说他诽谤朝廷。朝廷做了这么多的事,费了那么多的力气,难道就只让一个洗衣服的少女,桌子上面多了一碗肉汤?
可看完这第一张卷子,再往下看,开头两张还算好,是在歌功颂德。好话谁不爱听,李世民也不例外,看了拍马屁的话,自然龙心大悦,赞上一句。
再往下看,竟然全是拍马屁的话,千篇一律,再没看到新意!就算皇帝的屁股再结实,可被这么没完没了的狠拍,也得拍肿呀!屁屁都被拍肿了,皇帝心情要是还能好,那未免也太神奇了!
看了后面的,再回味第一张考卷,李世民感觉,还是第一张考卷最靠谱儿,起码说出了实实在在的问题,忧国忧民未免夸张,但真正的考虑到了平民百姓,那就只有这么一份了!
李世民从头又看,看完之后,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又看了第二遍,他嗯了声,抬起头,问道:“最近长安的物价有起伏吗?可是涨了很多?”
褚遂良忙道:“回皇上的话,这不是过年了么,大家手里的闲钱……”他把王平安刚才安慰他的话,复述了一遍。
李世民轻轻点了点头,指着狄仁杰的卷子,道:“朕看了这许多张考卷,只有这张……亮眼!”说到这里,他忽地笑了,道:“怪不得你们用亮眼这个词来形容,果然是让人眼前一亮啊,这个叫狄仁杰的士子确实有可造之处!”
将狄仁杰的卷子放回去,李世民站起身,向正堂外走去,道:“今日开科,可有士子不守规矩,有无人作弊啊?”
褚遂良陪在皇帝的侧后方,他回头看了眼王平安,这才对皇帝道:“皇上,此次开科,倒是无人作弊,但臣等三人却发现了两处可以改进的地方……”他把修建考棚和不用正音念考题的事说了。
李世民听罢,很是惊讶地道:“竟有这种事,以前怎么没听你们说起过?”
褚遂良呃了声,这是在翻旧帐,他可不好回答了,因为以前开科,并非由他任主考,他可不想翻同僚的旧帐。不知不觉中,褚遂良竟然有了个习惯,这个习惯和李治的差不多,只要一有难题,他就会想起王平安,回头又看向王平安,冲他打了个眼色。
王平安心想:“好事不找我,糟心事却想起我来了!”他说道:“皇上,这两件事情,由主考官来找,实是不易,只能由考生们自己提出来,但他们却不能提的。”
整理一下思路,他又道:“说到抄袭作弊,不管是抄到对的,还是抄到错的,士子都不可能说出来,可被抄的人也不可能说出来,只能假装不知道有这事。至于说到口音,听不懂正音,只能算考生自己倒霉,而且他们要是把自己听不懂考题的事说出去,那就会更倒霉了,考不中不说,就算回家开馆收徒,也没谁能把自家的孩子送去给他教啊,谁肯拜这种老师呀!”
李世民回头看他,笑道:“你说得倒是有几分道理。可你也是考官,为什么别人不知,你却知道这些?”
王平安道:“回皇上的话,微臣原本今科也是考生啊,蒙皇上错爱,这才当上了副主考!”
李世民笑道:“看来朕让你做这个副主考,还真是选对了人。进士科对于抄袭作弊,倒不难解决,但是其它科目,你就以明经科为例吧,说说如何能防止抄袭作弊?就算是修建了考棚,但万一考生夹带纸张书籍进来,总不能搜他们的身。”
唐朝对于士子还是很尊重的,至少李世民统治时代是这样,不会把士子全身上下搜查个遍。
王平安心想:“要放在后世,别说搜查了,士子们进考场,都得脱光了衣服才行,连屁屁缝里都要检查的。你这个皇帝干不出来这种事,就当别的皇帝也干不出来啊!”
他道:“这个倒不是没法解决,只要加入面试即可。明经科的考生在答完卷子之后,成绩良好者可以再让官员对他们进行当面问答,从中选出优秀者即可。”
李世民轻声道:“面试?”他转头去看褚遂良和礼部侍郎。
这两人眼中放光,一起点头,都道:“老臣以为,此法可行。”
明经科考生要先笔试,而后再口试,这时代不叫面试,叫口试。所谓先贴文,后口试,经问大义十条,答时务策三道。这是唐代明经科考试的规矩,可不是王平安自己想出来的,但他却是比别人先提出来的。
李世民想了想,也道:“不错,这个法子好,士子的优劣只要当面一试,是否可堪大用,即刻便知。”
褚遂良道:“今科是来不及了,已经开考,无法临时更改考规,等下科时,便加入面试规则。”
“好,具体的事宜,让礼部拟个条陈出来,送到尚书省去执行。”李世民说道。
转了几个考场,李世民便即起驾回宫。皇帝一走,褚遂良拉着王平安,回到正堂,笑道:“无病,你这个副主考没白当,说不定下次再开科时,你就会当上正主考了。”
王平安忙道:“下官何德何能……”
褚遂良笑道:“你就别谦虚了,这种事情有什么好谦虚的。”礼问侍郎跟着大拍马屁,奉承王平安。
整理好卷子,三人在封条上一起盖上官印,收入礼部,三人各自回家。
王平安回了灵感寺,见到正等着他的狄仁杰,笑着将今天的事情说了一遍。狄仁杰欢喜得几乎要跳起舞来,被皇帝当众夸好,那他离状头之位,又进了一步。
唐朝的科考还是比较宽松的,并不象后世那么严格,考生们也不必在御史府里吃住,他们可以考完就回住处,而且还可以互相之间对题,问问彼此答得怎么样。基本上来讲,三场考完之后,考生们心里就有个大致的结果了,今科能不能中,多多少少都有些谱儿。
三天大考,一晃即过。考完之后,许多考得不好的士子收拾行李,打道回乡了。长安大,居不易,物价乃是全国最高,如果自知考不中,自然就没必要在此浪费钱财,不如早早回家种田读书,以期来科再考。
大考之后,皇帝便要启驾去骊山行宫,美其名曰主持批卷,朝中重臣超过一半以上,要陪同前往,王平安自在其中。
王平安怕他去骊山这段时间,徐州的父母来到,特意嘱咐狄仁杰留在灵感寺等候,又请哈米提给他找大宅。
最后他又去见了李治,话里话外的暗示李治悠着点儿,莫要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玩得太过火,以至于弄出后患来。李治听没听懂,他是不知,不过李治很开心他能离京,这点倒是真的。
李世民带着三千禁卫,起驾离开长安,李治率领留守文武,一路送出城外。骊山行宫离长安并不远,快马奔驰当日往返,不过皇帝圣驾出行,自然要慢一些。当天出发,天黑休息,次日启程再走,数十里路程,走了两天。
此时的骊山行宫,自然远不如唐明皇时代的那么巨大,但规模也不算小了。李世民建的汤泉宫是在前隋行宫的基础上修的,很大气,但并不如何的豪华,这于李世民的性格有关。
进入行宫,李世民便去了星辰汤那里,星辰汤是他的御用温泉,下面是太子汤,星辰汤排出的温泉,流入太子汤中,这样一来可以摆正皇帝和太子的关系,同样也有皇太子常沐父皇恩泽的喻意在里面。
李世民一进行宫,休息了一下,便去了星辰汤里泡温泉。星辰汤很大,他一个泡着没意思,圣旨传下,一众重臣全都跟着去了,陪着皇帝泡澡。
不管从哪方面讲,王平安也算是个重臣,有资格去星辰汤里给皇帝搓搓背啥的,可他却不能去,因为他是主考官,他得批卷子去啊!
在皇帝特地拨出的一座大殿里,王平安和礼部侍郎坐在桌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齐声长叹。
王平安道:“褚大人也是主考官啊,而且是正主考,他怎么不来批卷,却也跑去泡温泉了?”
礼部侍郎心里头也挺不是滋味儿的,他挺大岁数的人了,比皇帝还要大不少,大老远从长安跑到骊山,不能泡温泉,却还要批卷子,他也挺痛苦的。
礼部侍郎道:“皇上一日离不得褚大人,自然要他相陪。而且,估计着是皇上要考察一下你我二人,看看我们单独批卷,是否批得公正。”
王平安嘿嘿笑了两声,心想:“既然正主考不在跟前,那就是我这副主考说了算了。”他冲伺候着的官吏挥手道:“把皇上夸过的那份考卷拿出来,我要先批那份。”
考功员外郎自然知道他说的是哪份,当即挑出狄仁杰的卷子,送到王平安的桌前。三场考试的卷子都已经装订到了一起,评语只要写一个即可。
王平安问道:“这个评语是怎么下的,有格式吗,如何评级?”
礼部侍郎答道:“不评级,只要按顺序放,就知道名次了,评语想写什么就写什么,格式方面倒是没有定例。”
王平安嗯了声,看都没看考卷,提笔写下三个大字,好好好!
第五百六十七章 吴王又能如何
写完之后,王平安把笔一放,又冲考功员外郎挥手,道:“拿去给大人写评语!”
考功员外郎嘴巴咧开,怎么着也合不上了,心想:“这么痛快啊,大笔一挥就完事了?好歹你把卷子翻翻,做个样子出来呀!”手捧试卷,呈给了礼部侍郎。
礼部侍郎揉揉了脑门儿,心想:“要是这么个批法,估计两天时间,就能把进士科的全批完,创科考批卷速度之最!”
他将试卷在桌上铺开,仔细看了起来,事实上他在狄仁杰答题之时,特地留心过,已经大致的看过一遍,诗词歌赋也便罢了,那篇时事策论写的确实不错,水平远远超过其他士子,一点儿也不象当场知道考题,当场做出的文章。
就算是用脚丫子想,他也明白,王平安肯定是泄露考题了,把策论题目提前告诉了狄仁杰,要不然开玩笑一样,就算是让他这个礼部侍郎来做此题目,也不可能在相同的时间内,做出这么一篇好文章来。
可又有什么办法呢,谁让人家小狄有个好哥哥呢,谁让皇帝亲自跑去视察,还当众夸了狄仁杰呢!皇帝已经下了评语,说是亮眼,那别人要是说不够亮,岂不是瞪眼说瞎话了!
将卷子看过一遍,语法通顺,没有错别字,更无涂改之迹。礼部侍郎为人倒也干脆,提起笔来,在王平安的评语下面,也写了三个字,妙妙妙!
写完之后,让考功员外郎送回给王平安看。
王平安看了评语,笑道:“大人,咱们倒是英雄所见略同,竟然都认为这份试卷乃是本科之中,最好的卷子!”
考功员外郎的嘴巴刚合上没大会儿的功夫,又咧开了,一直咧到了腮帮子,心想:“只看了这一份卷子,就说这是最好的啦!”
礼部侍郎笑道:“王公所言极是,连皇上都说亮眼的卷子,自然是最好的了。”
指着卷子上的好好好和妙妙妙,王平安道:“咱们的评语是这个,你倒是说说看,褚大人的评语会怎么写?”
礼部侍郎眨巴眨巴眼睛,心想:“我上哪猜去,褚大人不痛斥咱俩批卷马虎,就很不错了!”
王平安道:“他肯定要批,好得妙,妙得好!”说着话,他哈哈大笑。
礼部侍郎撇了撇嘴,心想:“扯淡,我要顺着你的意,难不成褚大人也要顺着你的意,人家才是正主儿,你和我一样,就是俩陪衬!”
嘴巴一正,他满面含笑地道:“定是如此,褚大人定会如此下评语的。”
两人说了几句,这才重新看起别的试卷来。王平安办事给力,反正也不用花本钱,自己人该给好评语,该把名次往前提,那是一定要提的。又命人找出邱亭轩的考卷来,顺便看了两眼,叫道:“好啊,这份考卷也不错,有理有据,张弛有度,字字珠玑,实是难得一见的佳作啊!”
赞完之后,他提笔便写评语,写的就是刚才说的那句话。写完之后,又叫人给礼部侍郎送去。
考功员外郎嘴巴已经合上了,见怪不怪了,已然荣辱不惊,面色平静地将卷子呈给了礼部侍郎。
礼部侍郎心想:“又是一个你要照顾的人?如果这么个照顾法,那进士的名额也不够你照顾的啊,干脆你一个人写评语就得了,我在一旁给你研墨。”
铺开试卷,他看了起来,不多时看完,点头道:“不错,诗赋两篇立意一般,可这篇策论倒也不见得比刚才那份逊色多少,想必这位姓邱的士子,也是参加过徐州赈灾的吧?”
卷子上清清楚楚地写着邱亭轩的籍贯,他一看就知道这是王平安的徐州老乡。
王平安道:“不错,他也是参加过徐州赈灾的人,感同身受,知道灾民之苦,所以写出来的文章自然就有看头。大人以为这篇策论如何?”
礼部侍郎心想:“就算是不特殊照顾,这人也是可以取中的。”他又问道:“此人可是名士之后?”
王平安笑道:“当然是了,他父亲乃是徐州大儒,咸同书院的创立者,我的恩师大人邱问普!”
礼部侍郎大声地啊了出来,笑道:“原来是邱先生的公子,怪不得能写出如此好文章,满纸锦绣啊!”提起笔来,边写边道:“锦绣文章,百里挑一!”写完之后,又叫人将试卷还给王平安。
王平安很不客气地,把邱亭轩的卷子放到了狄仁杰的卷子下面,小狄第一,小邱第二。
又叫考功员外郎挑出一众他需要照顾的人。这回他倒是认真看了起来,看罢之后,心想:“其实也都不错啊,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差,难不成他们也猜中考题了?”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如果光凭着想象答题写文章,就算是文采再高,也是很难写到位的,可如果亲自经历过某事,再以某事为题写策论,就算文字上差些,但论点和论据上,往往是会到位的,对于考试用的策论,这些基本上也就够用了。
王平安这回写评语倒算是比较中肯,只写的稍好一点,不能算是太过照顾,但他却仍旧叫人把这几份卷子拿去给礼部侍郎看。
又有卷子拿来,怎么这么多要照顾的人啊!礼部侍郎心中大是不快,非常的不爽,如果这般照顾法,那干脆就不要凭文章取士了,直接恢复九品中正制,那不就得了,不比谁更有才学,只比谁老子官帽更大!
科举制的建立,就是要废除九品中正制,不能说谁的老子官做得大,儿子就也能做大官,这样不但对国家不利,对于百姓也不公平。
礼部侍郎到底是国家重臣,就算是拍王平安的马屁,也有个限度,不可能狂拍不止,那岂不把王平安的屁股拍肿了,他自己的手也得肿啊!
咬了咬牙,礼部侍郎面无表情地铺开这几份卷子,看过之后,道:“文章写的还算中肯。但,怎么说呢,不够亮眼,只能算是中规中矩而已。”
提起笔来,他又写下了评语,仍旧是好话,总算是给王平安留下了最后一块遮羞布,没有撒破脸皮,当场拍桌子。可虽然是好话,也没好到一看他的评语,就会以为他要点中这几个人的感觉。礼部侍郎把最后的决定权,交给了褚遂良,如果褚遂良也说这几份卷子好,那他无话可说,既给了王平安最后一点小小的面子,又顺着正主儿的意,点中这几个人。
写完之后,礼部侍郎叫人把卷子还给王平安。
王平安一直注意他的表情,心中明白,要怒,这是要和我翻脸了。也对,我这个副主考是凑数的,人家才是真正为国家选才的饱学之士,公平二字我做不到,他却是在努力地想要做到!
看了看礼部侍郎的评语,他心想:“这是不打算再给我留面子了。不过,你也别担心没拍桌子的机会,我这就给你机会,让你使劲地拍桌子!”
他又叫考功员外郎取出三份卷子,这三份就是李恪给他的那三个人了,都是长孙无忌的对头之后,用来陷害他的那三个人。
把三份卷子铺开,王平安看都没看,不等礼部侍郎拍桌子呢,他先拍起来了,叫道:“哎呀呀,好文章啊,简直太好了,这文章写的,没话说了,就一个字,好!”
提起笔来,他大声道:“这份卷子嘛,要给个好评语,才思敏捷,立意无双。这份嘛,也要给个好评语,才高八斗,盖世无双。这第三份嘛,就写面面俱到,振聋发聩。”写完之后,又叫考功员外郎把卷子拿给礼部侍郎看。
礼部侍郎大怒,差点把桌子上的砚台拿起来,直接砸到王平安的脑袋上。有完没完了你,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脸的,有这么干的嘛,太过份了!
考功员外郎手都哆嗦了,进士名额总共才有几个,这么个照顾法不行啊,就算是太子亲来,也不能这么个照顾法的,也太多了些,这还是考试吗,是你自己在分配官员呢吧,朝廷是你家开的?
礼部侍郎脸上肌肉抽动,他活了六十多岁,当了一辈子的官,见过无数不要脸的事情,可今天他算是明白了一件事,没有最不要脸,只有更不要脸!
绝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如果再不阻止,那他肯定还会有更过份的事做出来了,到此为止吧!
考功员外郎将卷子放到了礼部侍郎的桌上,连忙退到一边,他看出来了,这两位副主考要对掐,得赶紧离远点儿,以免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礼部侍郎带着一肚子的怒火,看向这三份试卷,不看还好,一看怒火更盛。这也算是好文章?满纸的马屁,还是低级的那种,这要算是好文章,那不好的文章得是啥样?
他提起笔来,大声道:“这种文章岂能取中?王公年纪不大,却有老眼昏花之态了?这份卷子是狗屁不通,这份是不通狗屁,这份……这份是纯属狗屁!”写完之后,他把笔重重往桌上一拍,向王平安怒目而视。
礼部侍郎的目光中满是怒火,那意思是:“你既然给脸不要脸,那我就不给你脸了!”
王平安同样也在向他瞪眼睛,心中暗道:“谢谢,这个脸你可千万不能给我啊,你要是给了我这个脸,我就真得找地方去哭了!”
他一指礼部侍郎,喝道:“呔,你竟然敢给这三份卷子下如此评语,还不速速改了。你要是不改,我就去告诉吴王殿下,说你阅卷不公!”
啊哈,原来是吴王托你照顾的人,怪不得你这么卖力气!礼部侍郎一拍桌子,大喝起来:“吴王又能如何,就算你告到皇上那里,本官也照样不改!”怒火中烧之下,连下官也不自称了,竟叫起自己为本官来。
王平安跳起身,道:“吴王又能如何,这话可是你说的,你敢再说一遍不?”
旁边的考功员外郎心想:“掐起来了,当真掐起来了!真好看,有种你俩抡起椅子互砸,看看谁的脑袋更硬!”
王平安和礼部侍郎正象两只斗鸡似的,忽然外面有人道:“王公,您在里面哪?”嗓音嘶哑,是个小宦官。
王平安立即放下斗鸡架势,脸上堆起笑容,道:“我在屋里,找我何事啊?”
礼部侍郎闭起眼睛,稳定心神,表情慢慢恢复了正常。既有小宦官来,那就说明是皇帝找,他俩批卷子第一天就大吵,这个事情就算瞒不住,也得先告知褚遂良,而不能直接让皇帝知道。
“小人能进来啊?”小宦官边问话,边走了进来,并没有稍停的意思。
王平安笑道:“能进能进,是皇上让你来的,有事儿啊?”
小宦官进来,笑道:“王公,皇上传你去呢,要你陪着他老人家泡泡温泉,泡的可是星辰汤呢!”
星辰汤是御用温泉,只有重臣才能陪着皇帝一起泡,别人只能泡泡尚食汤啥的。
礼部侍郎心中叹气,只叫了王平安去,却没叫自己,可是自己才是那个秉公办事的人啊!
王平安转出桌子,道:“好好,我这就去。”他转身冲礼部侍郎拱手,笑容满面地道:“大人,那这里就拜托你了,辛苦辛苦。”
礼部侍郎站起身,脸上笑容非常的“茂盛”,道:“这里就交给下官了,王公请便,好好泡泡,舒解疲劳,下官送你出殿。”说着话,他从桌子后面出来,就要送王平安出去。
王平安忙道:“别别,大人你太客气了,实在让我不好意思。”
两人满嘴的客套,礼部侍郎还是把他送到了门口。
考功员外郎呆呆地站在后面,看着他俩的热乎劲儿,心中感叹不已:“看看人家,刚才还跟两只斗鸡似的呢,转眼的功夫,就亲热得跟亲爷俩儿似的,变脸比翻书都快……唉,要不然人家咋能做大官呢,换了别人,谁能把脸变得这么快啊。由此可知,脸变得越快,官做得越大!”
王平安跟着小宦官向星辰汤走去,他问道:“皇上怎么想起叫我去伺候的?”
小宦官笑道:“也没想起……当然想起王公啦,皇上可看重您呢!”顿了顿,又道:“是这么回事,马相爷的脖子疼,想请您去给他刮痧,和皇上提起了,皇上便让小人来寻王公。”
王平安哦了声,马周有文职人员的职业病,颈椎不好,曾和自己说过的。
第五百六十八章 刮痧治疗颈椎病
王平安跟着小宦官一路向北,绕过亭台,到了一处宏伟的大殿之外,这座大殿规模巨大,丝毫不逊色甘露殿,单看外表样式古朴,很有些汉代的风格,可能是故意这么建的吧,算是唐朝的复古风。
先入外殿,就见殿内有上百名宫女正在忙乎,这些宫女往来穿梭,手里都拿着物事儿,什么都有,手巾水盆,还有食物果品,她们有说有笑的,浑不似甘露殿内小心翼翼的样子。
小宦官笑道:“王公,在甘露殿里要守规矩,那是没法儿,可到了这骊山行宫,何不放松一些?小人听史大总管说了,这叫保持心情愉快,乃是健康长寿的根本啊!”
王平安笑了笑,心想:“这还是我跟他说的呢,你现在反倒告诉起我来了。”
出了外殿,眼前豁然开朗,就见殿后露天,周围环山,山壁的正中有一座巨大的水池,池边宫女无数,离得稍远处,竟然还有一排的乐师,正在叮叮咚咚地演奏着乐曲。
而水池里面,雾气之中,则传来了说笑声。王平安向雾气里看去,就见里面一大帮的老头儿,披头散发地,上半身都光着,正在大声说笑,不知在说些什么。
池子里不但有李世民,还有长孙无忌和房玄龄他们,朝中重臣,几乎小一半的都在这座池子里呢,如果此时天降陨石,砸中这座池子,那大唐朝立马儿就得天下大乱了!
王平安慢慢走到池边,正巧长孙无忌转过头看到了他。长孙无忌肩膀上,缠着一条白手巾,正在口沫横飞地说着话,忽见王平安到来,他笑道:“无病过来,给老夫搓搓背。”
王平安忙道:“是是,小侄这就来!”旁边宫女上来,就要给他宽衣解带。王平安忙道:“这,微臣正忙着呢,脱了……不太好吧?”
池子里的老头儿哈哈大笑,李世民很难得地心情极好,他道:“王平安,你要是不脱了衣服,难不成还要这么下池子吗?”
褚遂良也叫道:“让你脱,你就脱,哪来的这许多废话!”
马周却叫道:“无病,脱了吧,不要理无忌公,先过来给老夫刮痧。”
长孙无忌很随意地道:“那就先给马大人刮痧,让我们也看看你的手段,早知你刮痧有两下子,只是还没亲身领教过。”
王平安这才把衣服脱了,脱了个精光,在一群大臣们的轰笑声中,穿上了条白色的大裤衩子,下了水池。
温泉水温适宜,不高不低,泡澡正好。这座池子名为星辰汤,夜晚之时在池中泡澡,抬头即可看到天上的星辰,故名为星辰汤。这是李世民御用的水池,他一个人泡着没意思,便叫老臣子们一起来。
见王平安下了星辰汤,李世民用手指向马周,道:“这里不要行礼,你要是一磕头,不得磕到水里去了,先泡一泡,然后给马爱卿刮痧。”
这些日子,不管是大臣们还是宦官总管,都在李世民的跟前,不停地说刮痧的好处,简直把这种民间的治疗方法,都吹到天上去了,仿佛只要一用,什么毛病都能治好一样。
李世民对于脱光了膀子被人刮痧,兴趣不大,除非这种方法真的非常有效,否则让他被刮痧,那是不可能的。正好,现在到了骊山,泡进了星辰汤里,大臣们又一提,他心情正好,便答应试一试。
皇帝说要刮痧,大臣们自然要自告奋勇,要为皇帝先试试手,看看王平安的刮痧水平到底如何,等他们试验好了,才能让王平安给皇帝刮。
马周冲王平安一招手,道:“过来,给老夫刮一刮,老夫的脖梗子难受。”
王平安从水里游了过去,道:“马大人,您泡好啦?您要是刮痧的话,最好是把身子都泡舒展了,然后再刮,刮完之后,也最好不要泡了,穿上衣服休息就好。”
马周笑道:“泡好了,都泡了有一阵子了。等你给老夫刮好了,老夫就上去坐着喝茶。”
王平安来到他的跟前,道:“怕是您现在就得上去,在水里可不太好刮。”
马周嗯了一声,他就是为了先给皇帝试试手,让皇帝知道刮痧的好处,在水里还是在岸上刮,对他来讲是无所谓的。
从星辰汤里出来,马周上了池边,就坐在李世民身旁岸边,李世民和一众大臣,一起看着马周和王平安。
王平安刚下水,又得爬出去,他先看了看四周的状况,星辰汤这里虽在室外,但并没有风,而且温度也高,这里是唐朝最高级的享受场所,条件没得说,很适合刮痧。
马周盘膝坐在池边,王平安坐到了他的身后,宫女将早早就备好的刮痧用具呈上,供王平安使用。
王平安先摸了摸马周的后脖子,又向下摸到腰间,问道:“马大人,上次下官教你的吊脚趾方法,你试验过了?感觉如何?”
马周头也不回地道:“试验了一次,感觉没啥效果,就没再试过。”
王平安叹气道:“唉,那方法不是一次就能奏效的呀,得坚持一段时间才行。”马周的背后湿淋淋的,他也没往上面涂抹刮痧油,拿起玉板,先轻轻地刮了下,试试手感。
他道:“马大人,你可别小看这脖子疼,你要是再不留意,怕是后果严重啊,别等到治无可治之时,再后悔。”
马周笑道:“再严重能严重到哪里去,难不成脖子还能因此便断了不成?”
水池中的君臣听了,无不大笑,要说有颈椎病,脖颈子不舒服,那么池子里这些人,几乎全都有这个毛病,武将还能好点儿,可文官他们干的就是伏案的工作,长年累月地低头伏案,又不注重保养,颈椎病找上他们,也实属正常,但他们都没怎么当回事。
王平安郑重地道:“脖子断了,那还不至于,但如拖的时间长了,肩臂麻木那是免不了的了。”
池中君臣笑声稍歇,他们其中有的人确实有肩臂麻木的症状,那滋味儿实在是不好受,但如果这就是最严重的后果,倒也没啥,他们完全可以安慰自己,人吃五谷杂粮,哪能没点病呢!
王平安慢慢地又道:“等到肩臂麻木以后,要还不及时治疗,那就有可能四脚无力了,甚至会瘫痪,或者大小便失禁。”
星辰汤中登时无声,君臣们一起把眉头皱了起来,心中都想:“难不成脖子疼,会引起这么严重的后果?”
一般人听了瘫痪或者大小便失禁这种话,都会心里咯噔一下,而皇帝和大臣们更是听不得这种话了。他们都是大有身份之人,换句话说就算是死,威风也不能堕下半点。皇帝和大臣们可以接受突然死亡,但不能接受折磨着死,瘫痪就够让他们没面子的了,要是再大小便失禁,那还不如咔嚓一下死掉呢,他们心里头还能好过一些!
这时候,一名宫女端着一只大托盘,盘上面放着酒杯,她来到池边,将托盘放入水中,轻轻推了推,大托盘向君臣那里慢慢漂去。
李世民已经许久不喝酒了,自不会取酒饮用,可大臣们也都不取,都目不转睛地看着王平安,看他如何给马周刮痧。
史忠臣走到王平安的身后,蹲下身子,打算好好学学王平安的手法。他这些日子已经很深入地研究了刮痧之术,也找了不少小宦官试手,为的就是以后给皇帝刮痧,现在王平安亲自做示范,他自然要好好看看了。
王平安道:“马大人,下官要刮你的风池穴,天柱穴和身柱穴。”说着话,他开始刮了起来。
史忠臣看着他的手法,道:“你用的这是面刮法。”
王平安转头笑道:“对,史大总管好眼力,我用的正是面刮法。”刮了一会儿,他又道:“现在下官要刮马大人的大椎穴、肩井穴、大杼穴。”一路刮了下来,直至刮出痧来。
史忠臣又道:“这回你用的是角刮法,用玉板的两个角来刮的。”
“是啊,确是角刮法。”王平安道。
长孙无忌在水池里道:“史总管,你也会刮痧?”他自然知道史忠臣这些日子在勤学苦练,但见史忠臣学识如此的“渊博”,还是忍不住要问一问。
史忠臣很得意地道:“略知一二。”他指向马周的后背,道:“看看,马大人被刮出来的痧,痧象发紫,这说明他的确有病啊!”
别人没吱声呢,马周道:“废话,要是没病,老夫现在坐着干嘛呢!”
玩笑一开,水池中气氛顿缓,李世民拿着手巾,擦了把脸,而大臣们则取过酒杯,喝起了小酒,继续看王平安刮痧。
王平安将上面几处穴位刮出痧来,又道:“下官这回要刮膈俞穴和肾俞穴了。”这两个穴在后背上,他用的是面刮面。
不多一会儿,刮出痧来,他又道:“最后要刮手臂上的穴位,曲池穴、列缺穴、合谷穴。”
马周转过身来,将手臂递给王平安,看着他刮痧,问道:“这是什么刮法?”
史忠臣忙道:“这就是面刮法。”顿了顿,他道:“无病,让咱家来试试,给马大人刮一刮。”
王平安答应一声,把玉板交给了史忠臣。
第五百六十九章 鸳梦重温
史忠臣拿过玉板,笑道:“马相爷,咱家给你刮刮,你看行啊!”
马周笑道:“那可有劳大总管了。”就算他是宰相,但对史忠臣还是挺客气的。
史忠臣一手握住马周的手臂,一手拿着玉板,道:“马相爷,试试咱家的手艺吧!”说着轻轻刮了两下。
马周道:“使点劲儿啊,不痛不痒的,如何能刮出痧来。”
史忠臣这才敢使出力气刮痧。他已经拿小宦官们试手,练习过无数次了,这回给马周刮痧,还真刮得有模有样,手法不比王平安差多少。
王平安一挑大拇指,赞道:“好,大总管手法高超,比我都强上不少。”
史忠臣很是得意地道:“熟能生巧,天天刮,那还有个刮不好的。”
水池里的李世民忽道:“忠臣,你天天都刮痧?是你给别人刮?”他心里明白了,赶情儿,这是大家在说服我呀!
不等史忠臣回答,长孙无忌抢过话头,道:“无病,你也别闲着,老夫有点落枕,你给老夫刮刮。”说着,他就要从池子里出来。
王平安道:“落枕?那倒不必出来,也不用小侄给您刮,您自己就能刮。”
长孙无忌咦了声,道:“老夫自己就能刮?可这也不得劲儿刮啊!”说着话,他伸手去摸自己的脖子。
王平安从宫女的手中,取过另一块玉板,道:“治落枕不用刮脖子的,刮手就成,手上有落枕穴,有特效,一刮就能缓解疼痛。”
说着,他将玉板递给长孙无忌,然后指着自己的手,告诉长孙无忌落枕穴在哪里。
其实落枕穴就是外劳宫穴。在手背侧第二、第三掌骨之间,掌指关节后约半寸处。这个穴位对于治疗落枕有特效,所以又叫做落枕穴。
长孙无忌接过玉板,看了王平安手指的地方,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转过头,冲李世民等人笑道:“这还真是奇了,脖子睡落枕了,不治脖子,却要刮手,头一回听说。”
马周道:“这还算奇,上次老夫也是脖子疼,可王平安却让老夫回家吊脚趾,那才叫真的奇呢!”
王平安道:“别管是治手背,还是吊脚趾,只要能把脖子疼治好了,那就是好方法。不信,长孙大人可以一试。”
长孙无忌依话,刮了几下落枕穴,道:“呀,还真挺疼的。”
他这么一说,一池子的君臣,同时把手抬出水面,去找自己的落枕穴,都用力捏了捏,感觉确是有点压痛感,这里的确有个穴位。
王平安道:“皇上,诸位大人,您们可千万不要小看了这个落枕穴,这个穴不但能治落枕,还能治牙痛,要是肚子疼腹泻,先不用找医生,自己先按按这个穴,要是缓解了那就好,要是不缓解,再找医生不迟。”
褚遂良笑道:“赶情儿,这是个神穴啊,包治百病。”
“包治百病,倒也不至于。”王平安笑道。
过不多时,史忠臣给马周刮痧完毕,道:“无病,你来看看,咱家刮得可算到位,这痧可刮出来不少。”
王平安看向马周的手臂,道:“马大人,您真得注意保养了,从痧象上看,您的身体并不算健康啊!”
刮完了痧,马周感觉挺舒服,也没把王平安的话放在心上,他笑道:“就是温泉泡得少了,要是多泡泡,自然百病全消,身轻如燕了。”
水池中人无不大笑,他们从年头忙到年尾,外人看起他们来,自感无限风光,可其中辛苦,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象今天这样泡在温泉之中,喝酒玩乐,那真是少有的享受了。
李世民心想:“看来刮痧应该是有些效果的。”他一摆手,几名宫女立即下水,将他搀扶上来。李世民道:“王平安过来,给朕也刮刮,让朕也舒坦舒坦。”
大臣们齐齐地松了一口气,皇帝接受了刮痧就好。说实话,刮痧之后,身上红一道子,紫一片的,确实难看,要不是马周亲自上场,让王平安和史忠臣把他刮得象是被痛殴一顿,否则光凭嘴巴说,皇帝还是不肯被刮痧的。
王平安心中也是大喜,做医生做到他这水平,真算是到了极限了,能让皇帝光不赤溜的坐在自己跟前,自己把他刮得全身非红即紫……想想,古往今来,哪个医生能做到这点?也就是他一个啊!
取过刮痧板,他给李世民刮起痧来,手法和取穴同那天他教给李治和李伊人的全然无差,仔仔细细地替李世民刮起痧来。
大臣们不再说笑,一起看着王平安,看着皇帝,而史忠臣更是热得汗水满头,他早把该怎么给皇帝刮痧的方法练习过不下百余次,可今天这才头一回,看到给皇帝刮痧,王平安也就能在行宫里给皇帝刮刮,等回了长安,就得他给皇帝刮了,不看仔细不行啊!
过了好一会儿,王平安才为李世民将痧刮完,就见李世民很舒服地闭上了眼睛,嘴里轻轻嗯着。
王平安小声道:“皇上,你想躺一会儿?”
李世民没回答,只是轻声地嗯了声,看样子是很想躺一会儿,睡个小觉的。
王平安连忙冲大臣们道:“皇上想眯一会儿,怕有风,要不要换个地方?”
长孙无忌摆手道:“不用换,这里就成,不会有风的。”
王平安是头一回到星辰汤,不知这里面的设备,他看了看四周道:“不是很妥当吧……”
史忠臣不回答他,却小声道:“不是得喝杯热水么?”
王平安一怔,心想:“行啊,比我还明白流程呢!”他点了点头。
大臣们一起出了星辰汤,小心翼翼地穿衣服,而宫女们也不再嬉戏,十几个宫女过来,手捧各种用具,就在池边设好了一张大床榻。史忠臣拿过一杯水,送到李世民的嘴边,道:“皇上,口渴么,喝杯水吧!”
李世民微微睁开眼睛,不想说话,把杯中水喝干,史忠臣扶着他在大床榻上躺了下来。
王平安见皇帝就要这里眯一小觉,他有点着急,冲长孙无忌道:“这里真的不能睡觉,刚刚刮完痧,不太合适在此露天场所小憩!”他指了指周围,星辰汤属于露天的温泉,有山壁挡风,可头顶上没有房顶,在此休息,终究不妥。
长孙无忌笑道:“怎么可能让皇上露天而卧!无病,你也太小看这骊山行宫了。”
说话的功夫,几十个小宦官走了过来,轻手轻脚地,竟然抬了一只大帐篷来,在皇帝的大床榻周围支了起来。
王平安一咧嘴,心想:“好么,皇帝就是皇帝,这里离进殿才几步路啊,他懒得走了,直接躺倒,竟然就有人给他支帐篷,有够奢侈啊!”
褚遂良穿好了衣服,拉起王平安,让他也穿衣服,轻声笑道:“怎么着,难不成你还想在此泡泡?”
“没没,小侄绝没这个意思。”王平安赶紧穿上衣服,随着众大臣,悄无声息地离了星辰汤,临进大殿时,他回头看了一眼帐篷,见史忠臣在帐外伺候着,他这才放心,进入了大殿。
一进大殿,长孙无忌立即问道:“无病,今天是第一天批卷子,有没有什么意外发生?”
褚遂良也道:“礼部侍郎年纪大了,门生故旧遍布朝野,他要是营私舞弊,那可是了不得的大事。无病,你可得看住他,不要让他老了老了,跌个大跟头。”
王平安心想:“我监督他?他监督我还差不多!”一个劲儿地点头,道:“那是,小侄定会看住他的。今天没什么意外发生,只是小侄和礼部侍郎对文章的看法,稍有不同,有几份卷子评语相左。”
长孙无忌道:“这个实属正常,要是意见全都一致,那何必有三个主考,一个不就得了。”
大臣们说了一会儿话,各自回了居所,褚遂良则和王平安去了批卷子的地方,一起监督礼部侍郎干活去了。
此后的日子里,骊山行宫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王平安随着褚遂良批卷子,他只是打下手,真正说了算的还是褚遂良,有时候长孙无忌他们也会过来看看。
每日里李世民泡温泉,大臣们则处理长安来的奏章,一切稳稳当当,大唐朝廷依然高速运转,天下太平依旧。
骊山行宫没问题,可长安的皇宫里,问题却是不少。
这段时间,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李治可着花样儿玩,乐得都找不着北了。他终于得着机会了,要不是武媚娘劝着他,他都能把武媚娘给弄进丽正殿里去,两个干脆做起真夫妻来。
每天他上朝点卯,马马虎牙地处理政务,小事情留守官员解决掉,大事情他就命人快马送往骊山行宫,而他自己点卯之后,立即就去找武媚娘,和武媚娘打得火热,如胶似漆。
他天天去武媚娘的丽夏殿,和她讨论如何种植牡丹,一讨论就是一整天。殿里的小宫女们就算再笨,也知道咋回事儿了,武姐姐这是和太子殿下成双成对了!
武媚娘使出手段,又是威胁,又是利诱,让小宫女们把嘴巴都闭牢。嘴闭得牢,以后放出宫去,给她们寻个好人家,要是闭得不牢……后果自己想去。
李治很是大方,大把的赏赐下来,小宫女们都得了好处,又惊又喜,她们才不会真的在乎武媚娘和太子爷到底咋样呢,又不关她们什么事,可好处到手,却是实实在在的。小宫女们严守秘密,谁也没有向外说。
李治性子粗疏,想事情不周全,而武媚娘又在情浓之处,做事难免也有疏忽。他们摆平了丽夏殿里的人,却忘了摆平东宫里的人。
要说糊涂,史爱国算不上是太糊涂,而且就算是再糊涂,他也不可能一直糊涂下去的。他不能总以为太子不爱江山,只爱小宦官的!李治总往丽夏殿跑,他也明白怎么回事了,弄了半天,李治不爱江山,不爱小宦官,他爱的是武媚娘!
这糟心事儿,简直把史爱国都给气得吐血了,不是要吐血,而是真的吐了血了,他直接就被气得病倒了。
可他还算理智,在躺到病床上之前,他把丽正殿里的小宦官和宫女们都找了来,恶狠狠地威胁一番,并且让这些奴婢把家人的姓名以及住址统统报上来,谁要是敢乱说话,杀全家,绝不留情。
史爱国算是把丽正殿里的人替李治摆平了。可丽正殿不是东宫,只是东宫的一部份。丽正殿里一出现反常,整个东宫都知道了。
这是个两难问题,要是史爱国不管这事,那消息立时就得传开,可他管了,丽正殿自然就出现了反常的现象,同样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皇宫之中,哪有秘密?什么事情防得越严,猜这事的人越多。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而皇宫里的墙,墙墙漏风,无一例外!
首先得知信儿的是太子妃王氏,她向来“关心”太子,没事总派小宫女们来丽正殿,向这里的小宫女借个针头线脑儿什么的,顺便探听消息。可这几天,借不出来东西了,消息更是半点探不出来,连进丽正殿都进不去了,仿佛这个地方,与世隔绝了一样。
王氏自然就纳闷儿,太子最近这是怎么了呀?很自然地,她会和身边的人说说。她身边的人为主效忠,太子妃有了问题,她们得找途径去打听呀,她们宫里不清楚,没准儿别的宫里清楚呢!很自然地,别的宫里的娘娘也都知道了。
太子最近怎么了?这个疑问没人清楚,越不清楚,越要搞清楚。皇宫里的人,皇帝在时琢磨皇帝,皇帝不在时,琢磨太子。
很快这个疑问传出了东宫,传进了正宫。而正宫里,杨妃很快就知道了,她一知道,宫外的李恪也就知道了。
李恪一知道,事情就大发了!
李恪前些时候,正好派出人去调查那天在感业寺发生的事,他倒不是调查李治,而是调查的王平安,以为王平安和长孙无忌俩发生矛盾了呢!
凡事就怕有心,只要有心,王平安在感业寺那里做过的事,就不可能调查不出来。
可结果一出来,李恪却没理顺条理,那天王平安一共见过几个人,一个是李伊人,这个没啥好调查的,一个是狄仁杰,听说这人是他的义弟,还有一个名叫武媚娘,是个宫女,父皇的前才人,听说是王平安的外甥女。
搞不清楚王平安和长孙无忌俩人到底有啥矛盾,只能作罢,这事就算过去了,可突然间,皇宫里传出消息,说李治最近反常。
天底下,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
第五百七十章 阴谋论
太子乃是储君,仅次与皇帝的存在,他要是有什么反常举动,别人自然要大加关注。
李恪得知消息后,当即召集手下幕僚谋臣,讨论分析宫里发生的事。他手下的幕僚基本上都是二三流货色,一流人物也不可能投靠在他的门下,来烧他这个冷灶。
幕僚们一通分析,但却没分析出长孙无忌和王平安到底发生了什么矛盾,这两个人看上去好得很,而且王平安极有可能成为李伊人的驸马,成为长孙无忌的亲外甥女婿,在这层关系下,除非出现不可调和的矛盾,否则一般的小打小闹,是影响不到他俩关系的。
但从另一方面,却发现了一个疑问,在王平安的身周围,他所熟识的人,非富即贵,却偏偏多出来一个叫武媚娘的宫女。这个宫女竟然是王平安的外甥女,这个关系是怎么攀上的?东宫里的王氏和王平安是扯上了关系,堂姐堂弟的叫着,可王氏是太子妃,好歹也是一个大人物,可一个小宫女……在王平安的周围,只有这么一个例外,这就是需要好好的研究一下的事情了!
幕僚们一顿乱猜,虽然没猜出到底咋回事,可关键点却找到了,就是这个武媚娘。
李恪是吴王千岁,特权阶级中的特权人物,他要想查谁,那并不是什么特别困难的事。当即命人去了掖庭宫,去找那里的总管,查问武媚娘的身份来历。根本就没费很大力气,只一趟就把事情查得差不多了。
武媚娘的身世,还有她在宫里地位的变化,一查出来之后,吴王府里一片大哗,这个女人了不得啊!
吴王府书房。李恪和一众幕僚围在桌前,看着一份手下录回来的消息。
李恪道:“这么一个小小的宫女竟然是开国元勋之后,她是国公之女啊!”
一个幕僚道:“但从家谱上看,他和徐州王氏,是半点关系也扯不上的,而且她又久居深宫,是怎么能和王平安扯上关系的呢?”
另一个幕僚道:“扯上关系倒也罢了,可王平安为何对她如此照顾,连带着史忠臣也对她大加照顾,她到底有何值得被照顾之处?”
李恪道:“这武媚娘家道已然中落,门庭破败,王平安和史忠臣不可能看中她的出身,那王平安是个滥好人,对谁都不错,可那史忠臣却怎么看都和好人二字,沾不上半点边吧!”
幕僚们一起点头,这点说得太对了,史忠臣别说和好人沾不上边,在宫人们的心中,他恐怕是个大大的坏人,盼他死的人数都数不清。
一个幕僚指着那纸信息,道:“王爷你看,史忠臣为了这个宫女,先是打杀掉一批宫人,然后还拨出一座独立的宫殿给她,就算这宫殿地处偏僻,可终也是独立的宫殿啊!一个大宫女成为了一宫之主,这话可是怎么说都说不通的。”
李恪撇嘴道:“那王平安的面子竟然这么大,真是莫名其妙,难不成他和这武媚娘竟有不可明言之事?”
不可明言之事?幕僚们的思维突然间就活跃了起来!
一个幕僚忽然问道:“王爷,卑职们不了解宫中格局,但您是了解的。那个武媚娘的宫殿叫丽夏殿,和丽正殿有什么关系,离得近吗?”
李恪随口道:“就在丽正殿的旁边,隔着一道墙,丽夏殿是一座牡丹园,空旷得很!”话一说完,他猛地怔住,抬头看向自己的一大群幕僚。
幕僚们也都和他一样,都瞪起眼睛,谁也没有说话。
就如黑暗之中,突然划过了一道闪电,照得四野通明,原本隐藏在黑暗之中的事情,全都显现了出来。
片刻,一个幕僚大声说道:“这个武媚娘,不见是和王平安有什么不可明言的事情吧!”
又有一个幕僚道:“可她是皇上的前才人,这可是乱辈份的事情啊!”
一个白胡子老幕僚,低声道:“这样才好做文章啊!”
他须发皆白,看样子有七十多岁了,但实际上却只有五十出头。过早的白了头发,乃是用脑太多,一辈子尽算计别人了,但只可惜他生在名臣辈出的初唐时代,而名臣们自己算计别人可以,但却不喜欢别人也和自己一样,所以他半生蹉跎,没得到哪个重臣的关注,无奈只好投身李恪门下,做了一名幕僚,不为别的,就为了烧李恪这座冷灶。
书房内沉静了半晌,李恪轻轻摇了摇头,道:“不见得,也许是巧合。以李治的性子,他是万万不会有此胆量的,和父皇的前才人勾搭在一起,他不想再做太子了么?”
白胡子老幕僚冷冷地道:“可能是风水的关系,从前隋开始,在东宫里住过的人,就都没有好下场,一入东宫,必会疯癫,什么古怪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书房里又沉静了下来,这白胡子老幕僚说得好象确实不错。自从前隋营建长安,修起东宫之后,住在里面的太子,当真是都不怎么样啊!
前隋的第一个太子杨勇,被隋炀帝杨广给整死了,没得好下场,而杨广当上了太子之后,疯狂的程度史书难寻,不但害死了隋文帝,而且还把隋朝给弄得亡了国。
入唐之后,李建成当太子,结果被李世民给整死了。李世民只在东宫里住了极短的时间,玄武门之变后,他直接掌了朝政,逼得李渊当了太上皇,也许就是因为他在东宫里住的时间太短的关系,所以只害了别人,还没有报应降到他的头上。
李承乾当了太子,在东宫住的时间不短,结果就想着谋反,事败之后,换了李治住进去……李治到现在为止,也应该做出点疯狂的事情来了吧?
可能真是风水的关系,东宫那个地方,不管谁住进去,都挺倒霉的,李治住的时候不短,可他死后,不也被武则天给换了朝代么,大唐变成了大周,而武则天时代,谁敢在东宫里住,谁就得死,要不然也得被流放。
直到唐明皇时代,唐明皇也在里面住过的,结果老了老了,弄出个杨贵妃来,还整出个安史之乱,大唐由盛转衰。
对于后面的事,李恪当然不知道,可前面的那些他都知道啊!双手抱肩,他道:“确实是这样啊,那东宫可能风水不好,谁住进去,谁就得发疯啊!”
幕僚们一起点头,可心中都忍耐不住,暗道:“那你还拼命想住进去呢,你就不怕发疯?”
一个幕僚道:“可是,这些都是我们私底下猜测的,并不一定猜得准。万一李治和那个武什么的前才人,没有什么不可明言的事呢?”
书房里又安静了下来。是啊,要是没有事情发生呢?大家在这里憋足了力气的胡猜乱想,要是没事发生,那岂不是白想了!
白胡子老幕僚冷冷地道:“没发生又如何?何谓不可明言,说白了就是脱裤子和穿裤子的事情,只要不当场按住,他们就可以不承认。”
李恪和别的幕僚心想:“你这不是废话么,要是真能当场按住,我们何必还费这么大的力气去研究这事。”
白胡子老幕僚声音更加阴冷,道:“但我们何必非要按住他们呢,只要让皇上知道这件事,心里对李治不满,也就足够了!”
这是典型的阴谋论!但是,阴谋在什么时代,都是有市场的,而且市场广大,从来都是供不应求!
李恪听了他的话,眼皮跳了跳,道:“那……那本王去跟父皇说?或是让母妃传个话,假装和父皇聊天时,提一提这事儿?”
幕僚们一起道:“王爷不要自己去说,皇上最不待见背后说小话的人,想当初魏王李泰可不就干过这种事,背后吓唬李治,结果皇上反而厌恶魏王,立了李治做太子啊!王爷,这是前车之鉴,不可不防。”
白胡子老幕僚却道:“皇妃虽在宫中,但生性淡然,这辈子恐怕没说过谁的坏话,传过什么消息吧,如果冷丁去提这事,皇上岂不要起疑?到时怕只怕皇上不猜疑李治,却反而猜疑起王爷您来。”
李恪气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该怎么办?换了别人去说这件事,谁肯?”
那白胡子老幕僚冷笑道:“可从王平安那边下手……”他将主意说了出来。
李恪听罢,愣了片刻,道:“这不等于派细作去他那里了么,派谁去?这必须得是可靠的人去才行啊,还得机灵!”
“小人愿往!”白胡子老幕僚大声道,他撩起衣襟,给李恪跪下,双手抱拳,高高举起头顶。
李恪脸上表情郑重,他扶起白胡子老幕僚,紧接着又给他行了一礼,道:“先生高义,恪终生不敢忘。如恪日后成就大事,必不忘先生今日之恩!”
白胡子老幕僚还礼道:“王爷言重了!”说罢,转身出了书房,大步离去。
其他幕僚目瞪口呆,心中都想:“离着王平安回京,找到新宅子,得有一阵子呢吧?不需要现在就风萧萧兮易水寒吧……”
第五百七十一章 父母大人进京
时间一晃就二十多天过去了。王平安在骊山行宫里,过得倒也舒服,批卷子的事由褚遂良和礼部侍郎作主,还有好几个考功员外郎打下手,真正让他做的事情并不是很多。
这些日子,他大多数时候是待在批卷子的殿内,少数时候是陪着李世民和长孙无忌他们,泡泡温泉,刮刮痧啥的,虽然正事没办成几件,可与皇帝和一众重臣的关系,却是与日俱增,越相处越好。
李世民本来很有压着王平安的意思,要留给儿子用,但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感觉王平安虽有才华,却是个很“天真无邪”的好孩子,怪不得大家都说他是好人呢!
做为治理国家的大臣,尤其是在朝堂上的重臣,好孩子是不行的,要老谋深算才可以,好孩子是无法应对各种各样的朝政的。
这日,李世民和长孙无忌泡在星辰汤里,左右无人,只有他君臣两个在水池子里说事。
李世民靠在池边,拿着手巾,擦了把汗,说道:“无忌,你说王平安这个孩子,是否可堪重任?”
长孙无忌这些日子看出来了,皇帝对王平安好感大增,而且私下里问自己这句话,表明就是在考虑给王平安加担子了,可能要提前委以重任。
他想了想,道:“太过稚嫩,尚需磨练,玉不琢不成器。依老臣看,应该给他委派些具体的职务了,让他早早了解朝政,学会处理事宜。”
李世民嗯了声,道:“朕也是这么想的。上次,治儿说要让他当中书侍郎,却被你给拦了下来,却是为何?”
长孙无忌心中暗道:“我当然想让他当做中书侍郎,以后掌管中书省,他掌管了中书省,不就等于是我掌管么,可这条路,却得由我亲自来给他铺才成。”
他道:“王平安还是太年轻,老臣看他对于大局的把握是很好的,但对于各种事宜的执行,却有很大的不足。出主意行,执行起来却不得力,只能算是谋臣,而不能算是干臣。”
李世民微微点了点头,他也有这种感觉,但仍旧问道:“何以见得,他哪些事情只是嘴上说,而没有真正去做了?”
“那可太多了,几乎所有的事情都是这样。”长孙无忌抓过水池里漂着的托盘,从上面取过一杯茶,呈给李世民,他自己则取过一杯酒,小啜一口,润了润嗓子。
他道:“象赈灾新法,这个是他提了来的,但执行的却是徐州刺史,还有赛跑大会,也是他出主意,却是各部配合着去做的。远的就不说了,老臣听说他要了许敬宗去,是去弄什么步行街来。他为什么要许敬宗去,还不是自己做不好,这才找帮手的。”
李世民品了口茶,将茶杯放到池边,道:“你要这么一说,朕感觉确是这么回事,王平安的执行能力,远远不如他的谋划能力了。”
长孙无忌有意让皇帝有这种感觉,等事情办成了,他就可以和王平安说,当初皇上私下里和我说你怎么怎么样了,然后我怎么怎么推荐的你,如此这般一番,这样才能让王平安感激他,觉得光靠太子不行,太子说话皇上不听,只听他的。
长孙无忌道:“所以老臣就说,王平安尚需磨练啊!”
李世民笑道:“磨练是必须的。朕这些日子一直在想,中书省干的就是谋划,如果王平安去那里,正可发挥他的长处。他要是擅长执行,那他就不用去中书省了,直接入了你的尚书省,给你当副手了。”
长孙无忌笑了,正想顺水推舟,劝皇上直接让王平安进中书省算了。
李世民下一句话紧接着来了,他道:“可你这么一说,朕觉得直接让他去中书省,却是没有必要了,反正他都已经擅长谋划了,就算磨练也不必在中书省磨练。”
长孙无忌眼睛一长,心想:“不会想让他去我的尚书省吧?我那里可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进去一个,就得撵走一个,撵走谁啊?”
李世民道:“要说锻炼执行能力,那最好就是去当地方官了,去最穷的地方做地方官,一来可以让他了解民间疾苦,知道何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二来处理民政,最是锻炼执行能力,可以弥补他的不足。只有这样,朕才放心地将他留给治儿使用啊!”
池水本来就热,长孙无忌早就一头汗了,听完李世民的话,汗流得更多了!他心想:“派他去最穷的地方做地方官?不必如此吧!要真的派了王平安去穷地方,那就不是我给他铺路,而是我给他设卡了!”
他道:“皇上,这个……倒也不必。其实老臣早有想法,想让王平安在他的封地里磨练磨练,可是却又不想让他远离长安。”
李世民奇道:“为什么不想让他远离长安?哦,你是怕伊人嫁了他,他要是离得远了,伊人会想家。这个倒是不必担心,伊人还小,朕其实很舍不得她,把亲事定下来后,成亲再定日子。等有个一两年的时间,他就可以回京了,那时再入中书省,以副宰之位迎娶伊人,这样才能显得出朕疼爱幼女啊,对得住你妹妹了。”
一提起先皇后,长孙无忌立时哑口无言,李伊人是他的亲外甥女,长孙皇后亲生幼女,李世民舍不得她早早嫁人,也实属正常,自己总不能再说别的,那可就有离间骨肉之嫌了。
长孙无忌想了半天,没想出什么好主意来,只好硬着头皮,道:“皇上,其实老臣不想让王平安离长安太远,主要是……主要是老臣的身体不好,还有朝中不少大臣都上了岁数,那王平安医术高超,他留在京里,不是多份保障么,使唤起来也方便啊!”
李世民皱起眉头,心中稍有不快,却又感温心。他心想:“不见得是为了你们吧,是为了我才对,想让王平安留在京里给我看病。唉,还是无忌想着我多一点啊!”
他摆了摆手,扬起一片水花,道:“前次听玄奘和尚说法,他说生老病死,都是上天的安排,自有定数,不可强求,朕深以为然。留着王平安在京里,专门给人看病,那成了什么,那不就是一个医生么?朕要的不是医生,而是能留给治儿使用的得力大臣。”
长孙无忌大感为难,道:“皇上,臣等都老了……”
李世民大声道:“正因为你们都老了,所以才要找年轻人接替,朕意已决,不必再议!”顿了顿,感觉话有点说得太呛人,又温言道:“你给王平安安排一个县……算了,安排一个州吧,让他去做刺史,但不要太近,离得太近,和没外派一样,有事没事的就往长安跑,那还叫什么磨练。”
长孙无忌无可奈何,只好道:“是,老臣遵旨。”
在骊山行宫泡温泉虽然舒服,但不能总一直泡下去。褚遂良刻意延长了批卷子的时间,足足批了一个月,再也无法拖延下去,只好将试卷整理好,交给皇帝审阅。
李世民做事向来爽利,而且这年代也没有殿试一说,真正的殿试是由武则天开始的,她选拔大臣很仔细,士子们光把文章做得花团锦簇不行,还得言谈举止讨她欢心才成,不过李世民是没有这个习惯的,只要卷子答得好,那就一切都好。
大笔一挥,进士名单一个未改,褚遂良怎么报上来的,他就怎么御笔亲点的。第一名进士乃是状头,也就是后世的状元,毫无悬念地成了狄仁杰的囊中之物,而第二名进士乃是徐州士子,大名士邱问普之子邱亭轩。
这两个人都是王平安定的,狄仁杰的名次褚遂良是没法改的,皇帝都称他的卷子亮眼了,如果他们没让狄仁杰亮起来,岂不是在说皇帝有眼无珠么。至于邱亭轩的卷子,褚遂良曾仔细考虑过,感觉中进士足够,但点为第二名,似乎不足。
可架不住王平安一个劲地劝说,而礼部侍郎也对王平安做出了让步,王平安私下告诉他,你不是大骂我最后推荐的那三个人么,我让步,不推荐他们三人了,但你也得让步,和我一起向褚大人推荐邱亭轩,让他中第二名,咱俩就算是扯平,以后还做好哥儿们,好同僚。
官场之中,妥协是必须的!礼部侍郎愿意让步,那邱亭轩文章做得不错,而且又有大名士的老爹,让他得第二名,也是可以的。
两位副主考一致推荐邱亭轩,褚遂良也就无可无不可了,将邱亭轩排为第二名。进士科最重要,名次定下来后,其它杂科也一一搞定,批卷便告结束。
离开长安一月出头,李世民起驾回京,返回长安,太子李治出了长安,在中途迎接李世民。父子相见,在途中休息一晚,第二天天亮一同上路,进入了长安城。
第一日回到京城,第二日便即张榜,科考结果公布天下。
这日王平安没有上朝,不是大朝会,他是不用上朝的,留在灵感寺中,陪着狄仁杰等消息。他已经告诉狄仁杰了,说皇帝点了他为状头。
可消息一刻未下,狄仁杰便不得安心。他在灵感寺的后院里坐卧不安,不停地走来走去,嘴里嘟嘟囔囔地,不知他在说什么。
欧阳利见了他这个样子,对两个小丫头道:“主人不是说了,他中了状头嘛,怎么还这个样子,他到底在着什么急,竟然一趟一趟地跑茅房?”
两个小丫头刚刚伺候完王平安洗漱,丁丹若手里拿着脸盆,哗地将水泼到地上,道:“急,才要去茅房啊,不急去茅房干嘛!”
柯莲雾却道:“是怕临时变卦吧,怕皇上临时改了名次,那他就不是状头了。”
王平安从屋里走了出来,听到他们的对话,道:“因为他期望过高,所以才这般紧张。以前打算考明经时,一点没看他紧张,后来改考进士,他就开始上心了,现在得知自己要成为状头,那要是再不多跑几次茅房,未免镇静得过了头……或者,是大便干燥!”
两个小丫头一起做了个鬼脸,看向狄仁杰。狄仁杰见王平安出来,小跑过来,道:“大哥,要不要派个人去看榜啊?欧阳兄,你跑得快,不如你去吧!”
欧阳利笑道:“行,我就替你去看看。”嘴上说行,却是没动地方。
王平安一摆手,道:“用不着,你现在要淡定,明白吧,就是不能紧张,要稳如泰山才行,这才有名士的风范。你可小心点儿,不要报喜的人一来,你再欢喜的晕过去,靠打耳光才能让你醒过来,那丢人可丢大发了。”范进中举的事,可莫要发生在他身上。
狄仁杰唉声叹气,要他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在院子里又转了几个圈子之后,又跑去了茅房。
忽然后门有人到来,却是哈米提他们,哈米提、阿依丁和殷九乘尽数到来,三个人用车装了满满四五筐的铜钱,每个铜钱上面还都系着条小红绳,充做喜钱。
哈米提一进后院,就叫道:“可看了榜了?小狄可中了进士?”
王平安笑道:“并没派人去,早就知道结果的事,何必弄得如此紧张。”
殷九乘道:“怎么能不紧张,这可是大事儿啊!”
哈米提和阿依丁也是一起点头,中进士本就是祖坟冒青烟的大事,要是中了状头,那狄家的祖坟冒青烟得冒成啥样,浓烟滚滚啊!
说话间,欧阳义跑了起来,叫道:“大喜,大喜啊!”
王平安道:“是啊,是大喜,报喜的人到了前院了?”
远远地,就听狄仁杰叫道:“中了吗,是状头吗,没变吧?”他手提裤子,连腰带都没系,拖泥带水地从后面跑了进来。
欧阳利道:“不知他刚刚是开大还是开小,有没有擦干净!”
欧阳义看了眼狄仁杰,冲王平安道:“主人,不是放榜的人来报喜,是咱们家老爷和夫人从徐州到了,还没进城门,报信的家丁被堵在寺前,人太多进不来。”
王平安叫道:“父亲母亲大人到了?太好了,你们快快随我出去迎接!”说着话,他撒腿便跑,跑到一半急忙折回,前门人太多出不去,得走后门。
第五百七十二章 武小妹
王平安跑了后门,欧阳兄弟们反应很快,立即跑到马圈,牵出马来,随后跟上。
丁丹若和柯莲雾一起叫道:“老爷和夫人到了!”她俩一边喊,一边跟着往外跑。
哈米提和阿依丁则叫道:“王老爷和王夫人来了?哎呀,这可是大喜啊,咱们快快去迎接,可是有段日子没见了。”
殷九乘跟在他俩后面,问道:“王老爷和王夫人长啥样,富态不,为人和善不?”
哈米提回头道:“要说富态,那是自然富态的,人家那是啥身份,岂有不富态之理。要说和善嘛,王老爷是挺和善的,王夫人么……”他没说出来。
阿依丁对殷九乘小声道:“王老爷啥都好说,可王夫人的事儿那叫一个字,多!你看见她就知道了。”
殷九乘一听就明白了,道:“原来如此,那怎么能让她事少点儿呢?”
阿依丁回头笑道:“你只要大夸王公,把他夸得天上没有,地上只有一个,那她就高兴了!”
众人一起涌出了后门,眨眼功夫便走了个干干净净,后院里只剩下了狄仁杰一个人。狄仁杰把腰带系好,心想:“原来是大哥的父母到了,不是看榜的人回来了……到底有没有替我去看榜?”他跟着众人的后面,也跑出了后院,跟着去迎接。
忽然,他想到一点,那就是王老爷和王夫人一进京,那么武媚娘的母亲和妹妹不也就一起进京了吗,自己马上就要看到武小妹了!
他跑到半路停了下来,感觉有些不好意思。那武小妹刚刚进京,自己就这么颠颠地跑去迎接,是不是太猴急了些,说不定会惹人笑话的呀。停在后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追上去。
脚步声响,寺内又奔出一人,光头大袖,竟然是惠正。狄仁杰一愣,问道:“惠正,怎么你也跑去凑热闹?也要去迎接王老爷和王夫人?”
惠正脚下不停,道:“王夫人对我有恩,当初贫僧耳聋,要不是正好遇上王夫人去进香,怕是贫僧的耳朵还得一直聋着呢!”
狄仁杰看着他的背影,忽地一拍大腿,心想:“我今天真是昏了头了,想这个想那个的,竟然还要怕别人笑我猴急。王家二老进京,我自应前去迎接,有什么好犹豫的?”他在后面跑了起来,叫道:“等等我!”
王平安只跑出不远,后面的欧阳兄弟就骑马赶了上来,王平安骑上白龙马,一直奔到了城门口,见并无车辆停着,便奔出了城去,直奔出一里有余,这才看到王家的车队。
徐州王家,原本一土财主也,虽然家里有些钱财,但社会地位不高。可这样的家庭里,却突然出了个好儿子,又是自通医术,又是进京当官,竟然一路当上了公爵,成了太子驾前的当红大臣!
每逢长安有人来到徐州,都要去五里村看看,拜见王氏夫妇,甚至家里有小孩儿的人,竟然会到王家,索求王平安用过的笔墨纸砚,求回去后给自家的小孩使用,希望能沾沾王平安的青云之气,以期自家小孩能够象王平安一样出人头地!
王家的社会地位迅速提高,竟然隐隐成为徐州第一世家。家里大宅子的门上也挂上了新的匾额,折柳县公府,红底金字,由徐州牛刺史大人亲自提笔书写的。
此次王氏夫妇进京,跟着他们上路的还有不少徐州的商人,带着货物一同上京。商人们都愿意跟着王家车队走,有公爵双亲这块金字招牌,他们连过路关卡要交的税钱都能免了。
就因为跟随王家车队的人太多,所以才拖拖拉拉的走了这么久,上元节后出发,竟然走了一个月有余,这才来到长安。
车队的中间,王有财和杨氏坐在一辆豪华马车里,两人都穿着新做的衣裳,非常华丽。王有财看着杨氏,道:“这天也不冷了,你还捧着手炉干嘛,我看你都热出汗了,小心下车时着冷,再生病了,岂不糟糕?”
杨氏呸了一声,道:“你这乌鸦嘴,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她举起手里手炉,道:“这可是咱儿子叫人送回来的,是好宝贝,长安里有头有脸的贵妇,都兴拿这个的,咱们现在来了长安,得入乡随俗,莫要让别人说咱们是乡下人。”
王有财嘿了声,道:“咱们本来就是乡下人,又怕别人说什么了?”
杨氏把手炉放在车座上,从车里的一个小柜子里,找出一把泥金的折扇,塞给王有财,道:“拿着,下车时就打开扇扇,长安里的人都兴这个,人人出门都得带把扇子。”
王有财拿开扇子看了看,叹道:“他们长安人还真是怪,怎么都兴手里拿东西呢,咱们一下车,你拿个手炉,我拿把扇子,这成什么样子啊!”
杨氏也叹了口气,打开车窗,向外面望着,小声道:“长安……我都忘了以前是啥样子了,一点记不起来了!”
王有财啪地就把扇子打开了,冲着老妻就是一通猛扇,道:“以前的事儿可不要想了,多想无益,咱们现在又不需要求谁,怕是得别人来求咱们才对,你还有啥不知足的。”
杨氏回过头来,笑道:“那倒也是!”
他们后面的一辆车里,坐着母女两人,却是武则天的母亲杨老太和武小妹。她俩的心情可和王氏夫妇不一样,王氏夫妇是得意的心情,人家有好儿子,可她俩的心情却是忐忑不安,不知进了京后,命运如何,那个王平安好不好相处?
武小妹轻声道:“娘,听说舅舅那人很好相处,他不会瞧不起咱们吧,不会赶咱们走吧?”这个问题,一路上她问了无数次了,现在长安就在眼前,忍耐不住,又问了出来。
杨老太唉了声,道:“小娇啊,你怎么又问呀。就算他瞧不起咱们,又能怎地?咱们本就是寄人篱下的。至于说到赶咱们走,那是不可能的,他王家财大气粗,还能少咱们娘俩一口吃的?再说,不还有你姐姐这层关系在呢嘛!”
武小妹叹道:“真是不知,姐姐是怎么认的他这个亲戚。”
杨老太又唉了声,她这些年饱受继子的虐待,早就没了贵妇的体面,对于生活的要求,已然降低到有口安生饭吃,有间好些的屋子睡觉,就一切都满足的地步了。
她道:“这么多年了,一直没有你姐姐的消息,不能她在宫里如何。不过,前些日子那个接咱们去徐州的人,姓欧阳的那个,不是说你姐姐连才人的位份都被废了,现在只是宫女嘛,看来她的日子也不好过。”
武小妹道:“所以才奇怪呢,她怎么就能认了王平安做舅舅的呢?”
杨老太拍了拍小女儿的手,道:“等进了长安,说话可得小心些,不能再叫舅舅的名讳了,要叫舅父大人,省得吧?”
“女儿自然省得!”武小妹懂事地点点头。
她们娘俩正在猜测着王平安好不好相处,就听前面有人叫道:“那是王公吧?那是王公,王公来接王老爷王夫人了!”喊话的人是名随队的商人,远远地见王平安骑马奔来,便叫了起来。
他这么一叫,车队里的所有人一起向前面望去,而所有的车窗同时打开了!
武小妹打开车窗,把头探了出去,结结巴巴地道:“王王王……舅父大人到了?哪个是他,可是穿紫袍骑白马的那个?”
杨老太也从车窗里探出头去,望向通往城门的大路。
王平安奔到车队前,叫道:“父亲母亲大人,你们在哪里?”
杨氏从车窗里探出半个身子,冲他挥手道:“我儿乖宝,娘在这儿呢!”
王平安立即纵马奔到车前,笑道:“爹,娘,你们这段时间还好啊,身子可还康健?”
王有财往后拉杨氏,道:“你把车窗都给挡住了,让我也看看儿子啊!”
杨氏侧过身子,让王有财的脑袋露出来,笑道:“好,爹娘都好,这段时间还胖了许多呢!”她把手伸出来,道:“儿子过来,让娘娘摸摸。”
王平安心想:“我都多大的人了,都做到公爵了!”他很听话地把脑袋伸了过来。
杨氏捏住他的脸蛋儿,笑道:“哎呦,娘的乖儿子啊,你也胖了些,不过倒是比以前黑了!”
王有财笑道:“这是大路上,儿子现在可是有身份的人了,你乱捏什么呀!”说着话,他也伸手捏了王平安的脸一把,捏的还相当用力。
王氏一家人在前面亲热,后面的武小妹看得真切,小声道:“娘,舅父大人看起来象个小孩儿啊,好象比我还小呢!”
杨老太忙捂住她的嘴,道:“傻丫头,你可别乱说话,小心得罪了人。”
车队继续行进,一直快走到了城门,王有财才想起来,对伴在车外的王平安道:“平安,那对武家的母女,你不是特地要我们带进京来吗,她们就在后面那辆车里。”
王平安听到这话,立时回头,看向后面的武家娘俩。杨老太这时早把脑袋缩回去了,可武小妹还趴着车窗看王平安呢!
冷丁见王平安毫无预兆地回过头来,武小妹吓得赶紧一缩头,缩进了车里。杨老太奇怪地道:“你怎么啦?”
武小妹指了指车外,道:“他,他在看我!”
第五百七十三章 跪倒一片文曲星
杨老太气道:“看就看呗,你还怕看啊!怎地不打声招呼,这么快缩回来干嘛,徒自让人觉得你没家教!”
“没有啊,我一时……”武小妹正要分辩,忽然车外一黑,一个人影挡住了太阳。
王平安侧头向车里看来,问道:“哪位是杨老姐姐?”
车里面就一个老太太和一个小姑娘,杨老姐姐还能是谁?杨老太赶紧弯了弯腰,陪起笑脸,道:“老身……小妇人便是杨氏,兄弟便是王公,王表弟?”她不敢在王平安面前自称老身,只能改口叫小妇人,其实她已经不小了,怎么看都和小字没关系。
王平安脸上大现亲热之意,笑道:“哎呀,原来您便是杨老姐姐,失敬失敬,旅途劳顿,等进了城,小弟为您找间上房,您可要好好休息休息呀!”
杨老太大感受宠若惊,自从她丈夫死后,多少年了她都没受到过尊重,继子对她们母女非常不好,用虐待二字形容,绝无偏差。可突然见到王平安这般热情,她竟然有种反应不过来的感觉,一时之间,竟然愣住了!
武小妹心想:“刚才娘还说我没家教呢,她可不也如此,面对舅父大人,怎可愣住不说话!”她心里正想着,就见王平安看向了自己。
王平安看着武小妹,心想:“这小姑娘怎么看上去有些营养不良,病怏怏的模样,单从外表上看,配不上我的兄弟啊!”
他笑道:“你就是武娇吧,小名叫娇娘,是媚娘的小妹妹?”
武小妹把头低下了,她成长的大半时间,都是在被人歧视中渡过的,武家辉煌时的好日子她没过几天,可武家门庭败落的日子,她是过了不少,外人瞧不起他们也便罢了,可继兄们的虐待,早就使她明白,自己不是什么大小姐了!
听王平安问话,她竟然象个奴婢似的,从车座上起来,竟想给王平安行大礼,道:“小……小妇人武娇,拜见舅父大人。”要不是车里空间太小,她真容易直接把头磕下去。
王平安忙道:“免了免了,万不可如此,咱们是一家人,何必如此多礼,倒显得生份了!”
同是一母所生的同胞姐妹,言谈举止竟然差了这么多,这武小妹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平凡小丫头,要是不知她和武媚娘的关系,真是万万猜不到,她竟然会是则天女皇的亲妹妹。
王平安心想:“是不是得给些见面礼啊,好歹人家都给我跪下了,可怜见的,车里的空间那么小!”探手入怀,却掏了个空,啥也没掏出来,他出来的匆忙,哪可能带见面礼。
笑了笑,王平安道:“我早就料到了,武娇天生丽质,模样俊俏,谁见了都喜欢,所以特地给你准备了不少珠宝首饰,就放在灵感寺里,待到了地方,便拿给你,算做我的一点小小意思。”
武小妹啊了声,抬起头来,很惊讶地看着车外的王平安,对这个舅父大人好感直线上升,不象刚才那么惧怕了。她从小长到大,从来没人夸过她好看,什么天生丽质,模样俊俏,听都没听说过。反倒是病猫,甚至是病耗子这种话,从她的继兄口中,倒是听了不少。
杨老太忙道:“娇儿,还不快快谢谢舅父大人!”这孩子,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就愣神儿呢,她浑然忘了自己刚才可一直愣着呢!
王平安赶紧摆手道:“别别,可别多礼了,太见外了!”他笑了笑,明白自己在这里,会让她们娘俩不自在,说了几句话后,便又回去陪伴父母。
车队进入长安城,没走多远,哈米提他们呼哧呼哧地跑了来,后面还跟着狄仁杰和惠正,他们没有骑马,都是跑步来的,可正因如此,一头大汗地才显出诚意。
众人见面,王平安把狄仁杰和殷九乘等人介绍给父母认识,自有一番热闹,和王氏夫妇见过了面,哈米提等人又和随队而来的商人们打招呼,说说笑笑,一同回返灵感寺。
狄仁杰巴结完王氏夫妇,得了几句夸奖之后,他跑到了王平安的马前,抬头问道:“大哥,那武小妹也一起来了?”
王平安俯下身子,笑道:“你倒想得周全,此时不想着中状头了,却想起了美女。”
狄仁杰眼前一亮,道:“那武小妹是个美人,她在哪里?”
王平安想了想,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还是先给小狄点儿心理准备比较好。他向后指了指,道:“就在后面那辆车里,要说长相,实是算不上美丽,但却是个实实在在过日子的人。看人嘛,不能光看外表,要看本质才行,她必是你的贤内助无疑!”
狄仁杰回头看向后面那辆马车,此时武小妹可不敢再探头出来了,他自是什么也看不见,听王平安一说,他再不敢对武小妹的相貌抱有什么希望,说道:“大哥,你刚才看到她了?怎么刚一见面,就知道她是个贤内助样的女子?”
王平安呃了声,他指了指父母的车里,丁丹若和柯莲雾两个小丫头也是跑来的,她们可不会跟着车走,大叫了几声老爷夫人之后,老实不客气地就爬上了马车,向王氏夫妇汇报她们在长安的见闻去了。
王平安道:“你看她俩算不算是贤内助?”
狄仁杰也呃了声,道:“那个,当然……算啦!”很有些吞吞吐吐。丁丹若和柯莲雾平常总欺负他,一点儿也没把他当狄少爷看待,他可没看出她俩好在哪儿。
王平安小声道:“武小妹和她俩不一样,你明白了吧!”
狄仁杰这才又高兴起来,道:“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王平安嘿嘿笑了两声。丁丹若和柯莲雾与武小妹自然是大大的不同,丁丹若是从小被当做是童养媳养在王家的,就算是丫头,也没吃过什么苦,相反王氏夫妇对她还是很宠着的。而柯莲雾则是哈米提的义女,举止行为,都是按着大家闺秀教导的。
可武小妹……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啥福都没享过,日子过得小心翼翼,这种生活经历之下,她当然不会和两个小丫头一样了。
王平安道:“你在她身上,绝对可以得到尊重,信大哥的话,没错!”
狄仁杰又回过头,看向武小妹的马车,心想:“一会儿就能看到了,阿弥陀佛,老天保祐,一定要是个好好的姑娘啊!”
众人一路行进,不多时到了灵感寺的山门之外。此时的寺门外,人山人海,他们都是来听唐玄奘讲经的善男信女,虽然人数已不如前几天多,但至少有六七千人围在这里。就因为人太多,所以王家派来报信的仆人到现在都没挤进去呢!
远远的见车队到来,王家仆人连忙打马过来,叫道:“老爷,夫人,这寺门口的人也太多了些……”
杨氏从车窗里探出头来,看向寺门那里,很得意地道:“哎呀,这么多人来迎接咱们啊!老头子,看着没,咱们儿子在长安可也是人人景仰地!”
王有财也向外望着,纳闷儿地道:“平安啊,你怎么知道我们今天要到,事先我们也没派人来报信儿啊!”
王平安道:“这个,他们这些人……”
车队离着寺门还有好远呢,可由于前来“迎接”的人太多了,只能被迫停在路上。就在这时,就见后面奔来一匹骏马,一名小吏手举大红贴子,高声叫道:“让一让,让一让,我是报喜的,恭贺狄仁杰狄名士,高中状头,进士科第一名啊!”拖着长声,他连喊带叫地向人群里奔去。停在路上的车队,只好给他让路。
狄仁杰大喜,叫道:“我,我中状头了!大哥,小弟中了状头!”他欣喜若狂。
王平安笑道:“我当然知道你中了状头,就是我点的呀,不早就告诉你了嘛!你小心着点儿,别晕!”
狄仁杰冲那报喜的人叫道:“我就是狄仁杰,我在这里呢!”
报喜的官吏听到他的叫喊,勒住座骑,叫道:“您就是狄仁杰狄名士?”他看到了王平安,赶忙下马,过来就要见礼。
杨氏在车里奇道:“狄仁杰?你是状头啊?哎呀,那不就是文曲星嘛!”读书人从来都是受人尊敬的,杨氏盼了好久,一直以为自己儿子能中个进士啥的,结果儿子却没有参加考试,她自然有些失望,认为儿子没当上文曲星,不是天下星宿下凡。
王有财笑道:“文曲星好啊,不过咱儿子是文曲星的老师,也不差呀!”
杨氏见中状头的不是自己儿子,便哼了声,坐回车里,道:“什么老师不老师的,有啥用?你看看徐州的那些老学究,一个比一个的酸,就连邱问普都算在内,有啥好的,都不是文曲星!”
正说着话,后面又有人叫了起来,这回来的可不是一个,而是一大群,最前面有三十来个人,都骑着高头大马,身披大红彩带,帽子上还带着红花,而他们的后面跟着好几百人,要么是官吏,要么是看热闹的。
有人叫道:“进士科的新老爷们,前来会见狄仁杰老爷!”
随着喊声,这群人来到了王平安这里,狄仁杰这时接过了红带子,也在帽子上插上了红花,王平安则把白龙马让给了他骑。
杨氏听到叫声,又从车里探出身子,见儿子把马都让了出去,心中更气,道:“真真的岂有此理。老头子你看啊,当老师有啥用,终究不是文典星下凡,连马都得让别人骑了去!”
王有财只好道:“那不是他义弟吗,没骑马出来,平安自要让马给他了,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柯莲雾也忙安慰,她道:“夫人,要是中了进士,就是文典星下凡,那天上的文曲星也太多了些,都下凡了!”
丁丹若也道:“是啊,一次下凡这么多的星星,也不怕砸着人!”
杨氏别的星不认,她就认文曲星,见到如此多的文曲星一起到来,更是不爽,冲前面的马夫喝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进寺里去!”
马夫很委屈地回过头来,他自然听到车里的对话,道:“夫人,文曲星太多了,都把路给堵住了。”
正说话间,新科进士们都围了过来,他们看到了狄仁杰,更看到了一旁的王平安。新科进士们一起下马,按着他们考试的名次,排着队走了过来,向王平安齐声道:“学生拜见王恩师!”
杨氏咦了声,她看到了,跪在最前面的那个人,不就是邱亭轩么,那个总是一脸骄傲的徐州大名士,他怎么也给儿子跪下了,还叫王恩师?
王平安是主考官之一,就算他没有教士子们读过一天的书,但按着科考的规矩,主考官是进士们天经地义的恩师,对士子们有知遇之恩,所以这时不管是谁,就算是邱亭轩是他曾经的同学,还是师兄,但现在也得管他叫王恩师,规矩就是规矩,谁都得守!
王平安站在车窗旁,冲杨氏笑了笑,这才转过头,冲进士们抬起一只手,道:“免了,今天是诸君大喜的日子,无需多礼,都起来吧!”
可进士们哪能就这么起来,跪在地上,冲他磕了三个头,把大礼行足,却仍都没有起身。不能直接起身的,让起身就起身,那多没礼貌啊,是在敷衍老师吗,跪跪就算了?要跪着不起,由王平安去扶,他们才能半推半就地起来,这样才算行礼到位!
狄仁杰刚上马,只好又下马,跟着进士们跪在地上,等着王平安去扶。王平安当即将他扶起,又扶起邱亭轩,挨个地去扶新进士们。
杨氏大喜,她拍了拍车窗,回头笑道:“老头子啊,看来还是当老师好啊,文曲星能咋地,一跪还不是一片!”
王有财笑道:“这回你不生气啦!”
杨氏深怕别人不知王平安是她儿子,大声道:“我儿平安,过来,娘给你个手炉,暖暖手。”说着,她把手炉举了起来,又回头小声道:“老头子,你的扇子呢,快点拿起来。”
进士们不听则罢,一听这老夫人竟是王恩师的母亲,顿时一起叫了起来:“学生参见太师母,太师母安康!”刚被王平安扶起来的文曲星们,赶紧又跪了下去。
杨氏得意洋洋,车下跪着一片文曲星,这让她的自尊心得到了大大的满足,而王有财在车里刷地打开了折扇,不是要扇风装风雅,而是挡在脸前,心想:“老婆子啊,你可别这样啊!”
第五百七十四章 武媚娘身子有点不适
王平安在一旁笑着,见母亲杨氏很喜欢这么显摆,他自不会阻拦,啥叫孝顺,让父母顺心,让父母开心,那就是孝顺。
杨氏在车窗那里美滋滋的,而王有财躲在车里,别看王有财没有露面,但心里也是美滋滋的,谁的儿子有出息,谁不开心啊,只不过一家之主嘛,总得摆出点架子,不能象杨氏这般“光明正大”地得意洋洋。
王平安大声道:“母亲,身上可带了喜钱,今天是儿子这些学生的大喜之日,金榜题名,人生一大快事也,你这做太师母的,也得表示表示才行啊!”
杨氏笑道:“当得,当得表示!”欧阳兄弟连忙过来,他们出寺匆忙,自不会把绑了红绳的喜钱带着,但他们人人身上都揣有金瓜子,立时把几口袋的金瓜子,给杨氏递了过来。
杨氏打开袋子一看,心想:“真是败家啊,拿金子赏人!”她有些心疼钱,可好歹一群文曲星给她跪着呢,咋地也得表示表示,要是表示少了,岂不丢了王家的面子。
王平安道:“诸君,太师母有些表示,你们就收下吧!你们今日登科,想必花费颇多,这些金子留在手中,到时也好赏赏别人,莫要出手小气,让人小看了你们这些登科之士!”
新科进士们哪敢说不要,再说他们登科之后,应酬必多,日常花费会成倍往上翻,并非每个新进士都是财主家的儿子,不是个个财大气粗,手头能宽裕些自然是好的。
狄仁杰头一个跳起来,跑到杨氏的跟前,伸手就要拿金瓜子,道:“谢王伯母赏!”
杨氏冲他一瞪眼睛,狄仁杰只好改口,又道:“谢太师母赏!”
杨氏这才开心起来,抓了把金瓜子塞到他手里。新进士们排着队,过来领赏,人人高呼太师母,把杨氏喜得眉花眼笑。她几十年没有得到过官场人的尊重了,现如今一片文曲星巴结她,还要谢她的赏,她自然开心之极。
待新进士们领完了赏,王平安这才道:“诸君,今天放榜,恭喜你们高中,为师作诗一首,为诸君贺!”
新进士们忙道:“王恩师赠诗,学生们洗耳恭听!”
王平安清了清嗓子,道:“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嗯,这首诗就命名为‘登科后’吧!”
新进士们尽皆大喜,狄仁杰叫道:“大哥,好诗,好诗啊!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他一说起花,忍不住又向武小妹坐的那辆马车看去。就见车窗的窗帘打开一条缝,明显里面的人在向外面看,只可惜从外面却看不到里面。
王平安摆手道:“今天是你们大喜之日,比娶新娘子都要高兴,为师就不耽误你们了,你们跨马游街,去那芙蓉园吧,好好看看花儿!”
新进士们哈哈大笑,都知王平安的话里有所指。现在是初春时节,虽然天气转暖,但还没到花开的季节,长安城里哪有鲜花可看?要看,也只能看鲜花一样的人了!
长安城里的富贵人家,尤其是家里有待嫁女儿的人家,每当科考之后,他们便会带着女儿,坐着豪华马车,赶去芙蓉园,去看新进士们开诗会,其实说白了就是选女婿去的,见到有长相周整的进士,不管这进士家里贫富,反正中了进士,以前穷不穷的不用管,以后日子总会富裕的。他们看上了哪个进士,便会去托人说媒,招了进士做女婿,所以对于新进士们来讲,金榜题名之后,往往便会有洞房花烛之喜,现在就是他们人生当中,最得意的时候。
新进士们纷纷上马,冲王平安拱手告辞,王平安则挥着手,道:“去吧,去吧,看花去吧!”
等新进士们都走了,王平安这才陪着父母,挤进人群,进了灵感寺。
进寺之后,直接去了后院。王有财还好说,杨氏却道:“这寺里未免太过破烂了。儿啊,你一直住在这里?可是着实的委屈你了!”
王平安道:“这里以前清静得很,并无人来往,只是最近玄奘师兄从天竺回来,这里才热闹起来。儿子喜欢清静,倒也不觉得委屈。”
哈米提上前巴结,笑道:“王公喜欢清静,可却不能让王老爷和王夫人也住在寺里,所以早就让老夫去找宅子,老夫最近在长安东北方向,寻得一处大宅,不但占地广房屋多,而且老夫已经叫人里里外外的全都收拾妥当了,仆役用具一应俱全,什么都不缺,就等着你们去住呢!”
王有财连忙道:“实是有劳哈老爷了,让你费心了。”
杨氏却问道:“那宅子多少钱?长安的房子应该很贵的吧?”
哈米提一摆手,非常豪爽地道:“瞧王夫人您说的,啥钱不钱的,还跟老夫提钱,这也太外道了,这话老夫实不爱听!”假装很生气的样子。
杨氏笑道:“那可让你破费了,以后让平安还你便是。”
王平安却道:“哈翁,你啥时候准备好的宅子,咋没和我说呢?”
哈米提嗨了一声,道:“咋跟你说呀,你一直在骊山行宫呢呀,昨天刚回来,我总不能就跑来打扰你的休息,今天一来,这不刚要说,王老爷和夫人这不就到了嘛!”
王平安呵呵笑了两声,问了详细地址,他道:“爹,娘。那咱们就别在寺里落脚了,直接去新宅子吧。对了,哈翁,里面有现成的仆役啊,可用着顺心?”
哈米提忙道:“老夫都挑的是最得力的仆人,还有那个新管家,也是大有学问之人,半月之前想来我家做西席的,我看他出口成章,感觉伺候我这粗人太委屈他了,所以便让他去了新宅子里,给你当个管家。他那人虽然年纪大了些,可是却很有文采,不比那些文曲星差多少,伺候你是刚刚好的。”
王平安哦了声,道:“新请的管家啊!嗯,那也好。爹,娘,你们先去新宅子吧。今天放榜,新进士们跨马游街,要去芙蓉园开诗会,我是他们的老师,也得去露个脸才成,等应酬完那里的事,便去陪伴你们。”
王有财点头道:“办正事要紧,你去吧!”杨氏也催促他快去,不要误了朝廷里的大事。
王平安带上欧阳兄弟,骑马出寺,赶去芙蓉园。而王氏夫妇则由哈米提等人陪着,去了东北方向的新宅。
王平安带着一众侍卫,赶到了芙蓉园,他们是直接来的这里,待到了曲江池畔,新进士们还没到呢,估计着还得好半天才能到这里。新进士们跨马游街,享受百姓们的欢呼和羡慕,哪可能这么快地就走完,不把朱雀大街弄个底儿朝天,他们是不会这么早来芙蓉园的。
可新进士们没到,文武百官们却都到齐了,由太子李治领头,大家都等在这里。
太子和朝中大臣们等新进士,这同样是一种赐给新进士们的荣耀。初唐时代,开科取士并不定时,而且也不是年年都有,所以等一等人,对于太子和大臣们来讲,也算不上是一件辛苦事。
王平安到了芙蓉园,进园之后,见李治早就等在彩棚之中,座位之前放着一只铜炉,他正在那里烤手取暖呢。
一边和大臣们打着招呼,一边进了彩棚,见礼之后,王平安上前,坐到了李治的下首,他道:“殿下,臣的父母已从徐州来了,今天刚进的城。”
李治心不在焉地嗯了声,颇有些无精打采。
王平安见左右无人注意,他便又道:“武媚娘的母亲和小妹也到了。她们……她们都说想念媚娘,如果方便的话,不知能不能让媚娘出宫,或者是想个别的办法,让她们见一见?”
李治这才抬起头来,道:“她的家人也来了?啊,对对,前几天媚娘和我提过这事儿,只是最近几天,我们没怎么见面。”
王平安忙道:“少见面也好,现在牡丹又没花开,不是赏花季节啊!”
李治先坐直了身子,向左右看了看,见周围无人打扰,这才又弯下腰,招手让王平安凑近,小声道:“媚娘前几天不舒服,总犯困,还有她总往茅房跑,不知是不是得了病,尚未让宫中女医来看,不知现在如何了!”
王平安道:“可能是紧张的关系吧,殿下少去她那里为妙,免得她紧张,也不见是得了病。今天早上,小狄等放榜的消息时,还总往茅房跑呢!”
李治嗯下口唾沫,脸上表情很有些犹豫,似乎有些话想说,又不想说,而表情之中,竟然还有几分的忐忑。
看他这副表情,王平安突然一激灵,他脸上也出现了忐忑的表情,想了半晌,这才道:“春困秋乏夏打盹儿。现在正值初春时节,媚娘爱犯困,也实属正常。只是她总往茅房跑,是吃坏了肚子了,还是……还是,不知她是大的频,还是小的频啊?”
王平安嘴上说得客气,可心里都揪成一团了,越怕啥,越来啥,最让人害怕的那件事,可千万不可出现啊,那可是太要命的事情了!
第五百七十五章 武媚娘出事儿了
李治很艰难地道:“听她说……好象都频!”说完了,他两眼瞪得溜圆,看着王平安。
王平安顿时就哆嗦了,道:“不,不会是吃坏了肚子,或是喝了凉水?要不就是又吃坏了肚子,又喝了凉水?”
要结巴,两个人一起结巴,李治道:“好,好象,不是呀!”
王平安哆嗦的更严重了,他道:“臣,臣有点儿冷,烤烤炉子啊!”他把手伸到铜炉上面取暖,可手一伸出来,就见他双手抖得不成样子,他是真被吓着了!
自从感业寺那天下雹子,一直到现在,已然过去一个多月,虽尚未到两个月,可也差不多了,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儿,也是到了该有反应的时候了。
武媚娘总感困顿疲乏,又去茅房去得勤,这可是怀孕初期的反应。李治早就是做父亲的人了,而且现在萧氏也在怀孕,就算他再不怎么关注孕妇,但有些事情多多少少的他还是知道的。从他的表情上看,他肯定不会是全然无知,应该已经猜到了!
两人一起伸出手,放在铜炉上取暖,半晌无语,都不说话。
过了好一阵子,彩棚下面有人叫道:“太子殿下,新科进士们已然游好了朱雀大街,取道向芙蓉园方向来了!”
随着这声喊,园里顿时锣鼓喧天,等候在此的百姓纷纷涌出园去,争相去看新进士,而大臣们也都向李治这里看来。
李治和王平安同时打了个激灵,回过神儿来。李治道:“这,这……这什么意思?什么新科进士?啊,是是,咱们在这里等他们呢!”
王平安心想:“慌了,这是真的慌了!唉,莫说是他,就算是我,也慌了呀!”他想了半天,可却什么办法也想不出来,脑子中一片空白,全无主意可出!
李治和武媚娘幽会,有了以后的太子李宏,可那是李世民驾崩以后的事情,李治早就当上了皇帝,没人敢把他怎么样。可现在却不是如此,皇帝不但没有驾崩,而且刮痧还刮得挺舒服,身体有所好转,就算要驾崩,也不是最近几个月的事,可武媚娘的肚子,却等不了几个月啊!
皇室出了如此巨大的丑闻,谁能遮盖得住?事关太子,怕是朝中得有一番大变动,太子被废已成必须,武媚娘被处理掉,也就是动动嘴皮子的事,至于他王平安……祸灭九族不太可能,但满门抄斩是跑不掉的了!
褚遂良走了过来,道:“太子殿下,新进士们马上就要到了,您是不是……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李治啊了声,站起身来,道:“对对,咱们这就去迎接新进士。”说着,他就要往彩台下面走。
褚遂良一愣,心想:“太子这是怎么了?”
王平安稳定心神,大声道:“殿下要亲自去迎接新进士?臣以为不必如此,您亲自去迎接,怕是会让新进士们不安,给他们太大的压力,不如还是等在彩台上,只是站着,远远望迎他们便可。”
李治忙道:“对对,不可给他们太大的压力,我还是站在这里看他们吧!”他一慌神,就会把“我”字说出来。
褚遂良咦了声,心想:“殿下怎么不称孤道寡了?”他心中稍有疑惑,但也没怎么在意,下去主持诗会事宜去了。
王平安安慰李治,道:“殿下,你不要如此紧张,该紧张的应该是那些新进士才对啊!”
李治叹了口气,口头禅脱嘴而出,他道:“无病啊,无病,你倒是拿个主意出来啊!”
王平安心中有气,我有个屁的主意,当初我劝你俩时,把灵感寺里的大树都给点着了,暗示你们两个,再不收敛些,早晚得成灰烬!你们偏偏不听,结果呢,现在出了大事,倒想起我来了!
可这话他只能想,不能说出来!王平安只好道:“也许,事情不象我们想的那样呢,也许真的是媚娘有了些小病啥的。要不,等诗会结束,我进宫去看看,给媚娘把把脉?”
李治忙道:“对对,你进宫去给她把把脉,这事儿不能找宫里的女医,只能你亲自去看了。可是……可是你进不去后宫啊!”
这个太子爷啊,真是啥主意都拿不出来,指望他,用老百姓的俗话讲,吃盘黄花菜,都只能吃凉的!
王平安道:“这不开春了嘛,初春时节,那牡丹园的花树该移植的,就移植一下吧,给崇贤馆里添加几分颜色,岂不是好!”
李治忙不迭地点头,道:“对对,移植牡丹,这个法子好,这可是当初伊人小妹想出来的办法,不成想现在却用到了这里!哎呀,难不成伊人小妹也知道了这事儿?”
见他疑神疑鬼,见人就怀疑,王平安只好道:“这怎么可能呢,公主又不是神仙,上哪儿能提前预料这种事情去,恐怕她到现在为止,都不知道这事儿的,以后也不会知道,殿下尽管放心好了!”
李治满脸愁苦,看着王平安,啥话也说不出来。
王平安一咬牙,既然是心腹大臣,那办事就得给力才行。他抬手砰砰拍了拍胸脯,道:“殿下尽管放宽心,一切有臣呢,不管出了啥事,臣都能给你摆平!”
“摆,摆平?”李治奇道。
王平安道:“就是一个不平的东西,让臣来摆,一摆就能让它平了。哎呀,就是万事包在臣身上就好了!”
李治大是感动,拉住王平安的手,道:“无病啊……”
王平安大急,道:“别着啊,殿下莫要如此激动,现在无数人看着你呢!”
李治忙道:“对对,不能激动,不能激动!”他正了正脸色,努力摆出太子的架子,向芙蓉园的入口望去。
然而,他摆了一会儿架子,却感觉有点不自在,似乎有人盯着自己看,他转过头,看向台下,发现大臣的座席里,果真有一人死死地盯着自己。
此人不是别个,正是他的亲兄弟,也是他最大的敌人,吴王李恪!
李恪见李治看了过来,立时收起恶狠狠的眼神,展颜冲李治一笑。李治却没有回他一笑,此时李治心中有鬼,端架子就够困难的了,要再冲着敌人笑,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如此虚伪!
李治刚把头别过去,李恪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他心想:“刚才他表情为何那么的不自然,似乎有极为难的事一样,而且好象是在哀求王平安,我没有看错吧?一定没有看错,肯定是有事儿!很好,幸亏我早就走了一步好棋,把钉子钉进了王平安的家里。”
他哼了哼两声,等王平安进了他的新宅子,就等着看吧,他的一举一动都将落入我的掌控之中,新管家……嘿嘿,一定会管好他的家的!
过不多时,锣鼓声中,新进士入园了,无数的百姓围在他们的跟前,大叫大嚷,有的人甚至还要挤到跟前,去拉扯新进士们,想从他们身上扯下点儿东西来,留做纪念。尤其是新进士们的靴子,最是受百姓们的喜欢,登龙门做大官,乃是平步青云之事,有双好靴子,可不正是得力的物事,要是自己家的孩子穿上了新进士们的靴子,没准以后也能登科,也能平步青云呢!
狄仁杰是所有进士里面最受重视的那个,谁让他是状头呢,还骑着白龙马,一副白马名士的派头,百姓们自然是最“关心”他了,顺便关心一下他的靴子,还有袜子啥的!
一路欢呼声中,新进士们来到了彩棚之前,狄仁杰翻身下马,光着脚丫子站到了地上,他嘴一咧,叫道:“各位,谁有多余的鞋,借来穿一穿,小生赤脚见太子,怕是大大的不妥,有失礼仪啊!”
百姓们轰然大笑,可却没人过来借他鞋穿,谁也没有多余的啊,不可能上街时,谁还在怀里揣着一双鞋当做备用的。
欧阳兄弟便在台下,他们挤了过来,欧阳利脱下靴子,道:“小狄,你穿我的靴子吧,新买的,今天刚上脚,不要嫌弃!”
狄仁杰忙道:“多谢欧阳大哥,可我穿了你的,那你呢?”嘴上客气,可却拿过靴子,就往自己的脚上套。
欧阳利笑道:“我不穿着袜子呢么,再说我不怕冷,一会出园,再买一双也就是了,倒是你可不能光脚丫子见太子,小心太子打你的屁股!”
哄笑声中,狄仁杰领头,新科进士跟在他的身后,上了彩台,一起拜见李治。李治神色恍惚,只能由王平安小声提醒,他这才说了几句勉励的话,无非是让新科进士们好好为朝廷效力,搏个封妻荫子,光宗耀祖。
乱哄哄地好半天,这才消停下来,按着以往的惯例,新科进士们开始做诗。这时代尚无雁塔题名这种荣耀,雁塔还没修起来呢,而且曲江池中还有薄冰,放船击鼓也没法进行,只能是大家做诗,斗一斗,赛一赛,让百姓们领略一下新科进士的风采!
一折腾就是一个多时辰,而新科进士们连着做了这么久的诗,竟然兴趣不减,反而有上升的趋势,越做诗劲头儿越大,竟然都停不下来了,而百姓们兴头更大,每当有新进士做出诗来,抄录到纸上,他们便上前疯抢,就算抢不到整张纸,抢到边边角角的也行,新进士们做的诗越多,他们越开心!
李治实在等不急了,看新进士们的样子,怕是白天都不够用,一直能做到晚上去,点起火把,接着赛诗。新进士们不在乎时间,可他却在乎得要命,差点儿变成狄仁杰那样的,都想往茅房跑了。
王平安和他心情一样,也很是着急。见李治脸色有发青的趋势,他忙跑到褚遂良那里,小声道:“太子身子有些不适,可能是冻着了,小侄得陪他回宫,这里就拜托你了。”
褚遂良大吃一惊,太子不舒服?这可是大事,比新进士们做诗还要重要。他连忙跑到李治的跟前,道:“殿下,你要是不耐寒冷,不如早些回宫休息吧,让无病陪你回去,这里交给老臣就行了。”
李治大喜,点头道:“好,那这里就交给褚爱卿了,孤回宫休息一下,喝点热汤什么的!”说完,冲王平安使了个眼色,君臣两人迫不及待地下了彩台,离开芙蓉园走了。
褚遂良心中大感不解,皇上让太子来主持诗会,是为了能让他多和新科进士们接触,太子怎么魂不守舍的,难不成当真病了?
且不说王平安和李治跑去了东宫,单说哈米提给王平安准备的豪宅。
哈米提富甲天下,他巴结王平安,自不可能唬弄,准备的这座豪宅乃是长安城里排得上号的巨宅,完全够得上王平安公爵的身份。不光是宅子巨大,而且光仆人和丫头婆子,就足足有二百多人,俱都是聪明伶俐之辈,最是能讨主人欢心的那种人。
此时,二百多仆役,正在一名须发皆白的老管家带领下,等在门外的空地上,等着迎接新主人的到来。
老管家在人群之前,慢慢踱步,如果不看他穿着青衣小帽,都得以为他是个当官的,相当地有派头了。
这老管家不是别人,正是李恪府中的白胡子幕僚,最阴险的那个。他给李恪出完主意之后,立即离了吴王府,投身哈米提的府中,他从王府手下探来的消息得知,哈米提正在给王平安预备宅子,他此时赶过去,露出一点本事,自必会得到重视,极有可能被分派到王平安的新宅子里面。
一切尽如他所愿,哈米提见他有才华,竟真的把他分派到了新宅子里,还当上了管家。
这老管家一边踱步,心中一边想着:“我一定能探出王平安和李治的秘密,而且定能由此得到吴王的重视,等以后真的有那么一天,说不定我就会如同秦王府里的那些大臣一样,有拥立大功,做国公当宰相了!”
正想着,就见远处行来车队,王氏夫妇到了。
这老管家连忙上前,先给骑马的哈米提见礼,等中间那辆豪华马车在门前停住,他快步上前,打开车门,恭迎王老爷和王夫人!
王平安的母亲杨氏,在性格上着实的有些事儿多老太太的趋势。然而,天下事,有道是一物降一物!
车门一开,杨氏见一个白头发老头儿站在下面,她顿时就把眼眉立起来了,道:“怎么回事,怎么弄个糟老头子来,他就是那个管家?哎呀,都这么大岁数了,还当什么管家啊,能管得了家么?来啊,给他几吊钱,打发他回家养老算了!”
这老管家哽地一声,竟然嫌我老,还想打发我走!我不能走啊,我还有很多妙计,没来得及使出来呢!
第五百七十六章 细作成马夫
丁丹若和柯莲雾先下了车,她们不用这老管家扶,自己就跳了下来,下车后一左一右站在车门旁,将杨氏和王有财扶下车来。
杨氏仍旧不依不饶,对这老管家道:“你得有七十多,快八十了吧?”
这老管家头以前可是吴王府的座上宾,是首屈一指的幕僚,他头一回出来当仆人,听杨氏说话挺呛人的,他心中有气,真想一甩袖子,扭头就走,也不当什么细作了,受不了这个气!
可转念又一想,想当年韩信还受过胯下之辱呢,我这算什么啊,不过是受一个愚昧无知的老妇之气而已!这个老妇人说话呛人,正好说明她全无城府,是个傻老太太,可以被我利用,说不定能从她的嘴里探出不少的消息呢!
一想到这里,这老管家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笑容,又不生气了,对杨氏鞠躬行礼,道:“老仆高万全,今年刚好五十,离七十多还差得远呢,就是头发白了些了,看着显老!”
王有财下了车,冲杨氏道:“算啦,老婆子啊,何必难为他呢,好歹也是哈老爷的一片心意,你这样说话,呛的不是这个管家,而是哈老爷啊!”
哈米提下马走了过来,正好听到王有财的话,他忙道:“别别,有啥话王夫人明着说,没关系,老夫愿意听,你随便呛。”
杨氏一推王有财,道:“就你话多,成天嘴不闲着!”
王有财大是无奈,气道:“这这,这怎么成我话多了,明明是你的话多呀!”
杨氏一指高万全,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当老身不清楚吗?告诉你,老身在徐州时,你这种刁民见得多了,你一张嘴我就知道……你不张嘴我都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
面对这事儿妈一样的乡下老太太,高万全就算再阴险,再怎么城府深,都快被气得七窍生烟了!他心想:“竟然管我叫刁民!这话向来是我叫别人的,今天她却把这两个字按到我的身上了!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哼,累死你,你也猜不出来!”
杨氏对哈米提道:“哈老爷,你选的这个管家可不咋地呀!管家可是很重要的,俺们王家选管家,要求向来严得很。可你看看,你给选的这个管家,刚才老身只一试,就试出来他是个大大不忠心的家伙,心里头有事儿!”
高万全大吃一惊,什么叫我不忠,我怎么就心里头有事儿了?难不成消息走漏,或是我露出了破绽,被她看出我是来当细作的?不可能吧,一个乡下傻老太太,岂能知道吴王府里的大事?
哈米提啊了声,回头看向阿依丁,阿依丁忙走了过来,道:“心里头有事儿?高管家,你心里头有什么事儿?你要是有事儿,你赶紧说出来啊,莫要惹得王夫人不快!”
高万全自认见多识广,虽然一直怀才不遇,但对付徐州王家这种乡下土包子,那是绝对不会有问题的。可万万没想到,王家老太太一下车,就说他心里有事儿。
高万全心想:“难道说,我的表情不对,露出马脚来了?”他把头摇得象拨浪鼓似的,道:“没没,老仆心中哪有什么事儿,绝对忠心,绝对忠心!”
王有财一拉杨氏,道:“行啦,他说没事儿就没事儿吧,咱们初来乍到的,你这是……”
杨氏打断他的话头,道:“话可不是这么说的。他心里怎么能没事儿,一定有事儿的啊!”
王有财、哈米提、阿依丁,还有后过来的殷九乘忍耐不住,齐声问道:“他心里有啥事儿,夫人你看出了什么?”
就连丁丹若和柯莲雾也在想:“到底夫人看出什么来了?”
高万全脸都绿了,计划不如变化快,他自愿来当细作之前,什么意外情况都想过,比如他该怎么探听消息,从谁的身上探听,用什么方法,还有一旦被发现,该怎么狡辩,等等。他几乎全都想过,甚至还自我演练过无数次。
可他不管在事前准备得多充分,可就没准备过现在这种情况!谁能想到,一个乡下老太太,头回进京,连新宅子大门都没进呢,就把他给看破了,说他心里有事儿啊?这个意外,他无论如何,也是考虑不到的!
杨氏哼了声,忽然脸色一变,很得意地道:“哈老爷,你不是说他是一个读书人吗,出口成章啥的。是读书人就想当文曲星,想中进士,可你们看他都这么大的岁数了,他自己一定清楚,要靠自己考,他一定考不中,所以便想着跑到我王家来,巴结我儿平安,到时他再去应试,我儿子却不过情面,手下留情点了他。这还不是事儿吗,想当文曲星都想到我家来了,他心里肯定有这事儿!”
她这么一说,在场众人无不恍然大悟,都哦了声,哈米提笑道:“果然是大事儿啊!老高啊,你不会真的打了这个主意吧?”
高万全差点没气得晕过去,这乡下无知妇人,竟然会这么想我,真真的岂有此理!我堂堂吴王府的头号幕僚,跑到你家来,就是为了拍马屁来的,你们老王家的马屁就那么香吗,也值得我跑来拍?
他以前没有当过仆人,而且相当瞧不起当仆人的人,所以在心理方面,一时不能转过弯儿来,这时他应该赶紧承认,顺着杨氏的话往下说,开个玩笑,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杨氏是在立下马威,让新仆人们都怕她,所以只要仆人们一怕,她就不会再为难谁了!
高万全心中气恼,一时没有反应过味儿,没有及时“解释”,他只这么一愣神的时间,杨氏就不乐意了。
杨氏道:“你心里还有事儿,现在快点说出来,不要让老身再替你说了!”
怀才不遇的人,往往都心高气傲,高万全哪里受过这种气,就算是在吴王府里,李恪对他都是很礼遇的,重话从来不说半句。被一个乡下老太太如此逼问,这还是他生平头一回,心下不快,就算他城府再深,也难免在脸上露出了不满的表情,并没有答话!
不答话,这已经是他忍耐的极限了,但他没搞清楚,仆人是不可以向主人掉脸子的!
高万全把不满的表情一露出来,不但杨氏大怒,就连哈米提等人都不高兴了,哈米提心想:“糟糕,早知他是这么个酸脸猴子,就不应该推荐给王家使用。”
王有财的眉头也皱了起来,这样的人可不能做管家啊,他以前没当过管家,还是没当过仆人?
杨氏说道:“你的心里当然应该有事儿,那事儿就是怎么伺候好老爷和老身我!你要是心里没这个事儿,还当什么管家,莫名其妙!”
王有财也道:“哈老爷,这个……管家冲主人掉脸子,这个可不应该,这人你还是领回去吧,莫要伤了我两家的和气!”
哈米提忙道:“是是,老夫这就领回去,抱歉,抱歉啊!”
高万全大吃一惊,这才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竟然以管家的身份向主母摆脸色,那还有不被赶走的?他只好委屈自己了,他道:“老仆知错了,老仆愿意……”
杨氏一摆手,道:“领回去就不必了,那也太便宜他了,伺候人伺候不好,那就伺候马去吧!”
说完,她捧着手炉,冲着豪宅的大门,笑道:“哎呀,这宅子不错啊,看上去可真是挺气派的!”
众人忙簇拥着她,向大宅里走去,而门外的仆人们跪倒一片,尽皆请安问好。刚见杨氏一通立威,把这些仆人们都给吓住了,他们可是货真价实的仆役,知道怎么顺着主人的意,可不会掉脸子给主母看的。
哈米提落在最后,他冲高万全一甩袖子,道:“你怎么可以有向王夫人摆脸色呢,就连老夫都不敢。你是来当管家的,不是来当老太爷的!算了算了,也别当管家了,去马圈里待着吧,把马伺候好!”说完,他跟上王氏夫妇,也进了大宅。
高万全都傻了,当初他在李恪面前出谋划策,而且又以壮士断腕的姿态出了吴王府,豪气直比荆轲……这还没等咋样呢,荆轲就当不成了,只能当马夫了!
新宅子里自不会只有一个管家,高万全是大管家,还有二管家呢!二管家笑嘻嘻地走过来,道:“高……高伯乐,你这就去马房吧,好好当差,可别再惹夫人不痛快了!”幸灾乐祸一番,他带着仆役们进宅,嘴里还嘟囔着:“这人咋这样呢,就算不会讨主人的欢喜,也不能讨主人的厌烦啊!”
高万全心中明白,自己要是现在甩袖子就走,不干这个马夫,那自己以后在仕途上也就不会再有机会了。啥消息没探到就回吴王府,怕是吴王府里不会再有自己的一席之地了,而且消息传出去后,自己必成笑料,再无翻身之日了!
一跺脚,高万全也跟着进了宅子,既然荆轲当不成了,那就当勾践,卧薪尝胆,反正不把王平安和李治的秘密探出来,誓不罢休!
第五百七十七章 喜脉
王平安和李治赶回了东宫,此时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
李治一进崇贤馆,立即便问牡丹的事,史爱国前些日子急火攻心,被他气得吐了血,在经过调养之后,总算是恢复过来,但身体却是大不如从前了。
听太子如此这般问,史爱国心想:“我也不管了,反正也管不了,这回王平安回来了,啥事你找他,让他替你摆平去吧!”
史爱国道:“回殿下的话,牡丹树尚未移植,现在天气还不是很暖和,移植牡丹树,怕是移不活吧?”顿了顿,又道:“老奴对这些花花草草的,实不了解,要不老奴派人叫武媚娘来,让她回殿下您的话?”
李治道:“那就去传她来吧,说她舅舅也来了,在这里等她。”
史爱国答应一声,向大殿外走去,临路过王平安跟前时,冲他摇了摇头,重重地叹了口气。
王平安也叹了口气,心想:“太子做事,无所顾忌,出了事后,还得咱们替他擦屁股啊,可是,这回他的屁股也太难擦了点儿!”
史爱国一出去,李治便道:“无病啊,待会你可得替媚娘好好看看,如果一旦出了意外,得及时处理才行啊!”
王平安却摇了摇头,道:“殿下说的处理是什么意思,臣不明白,还请殿下明示!”
李治嘴唇动了动,一狠心,道:“就是处理掉呗,反正你处理就是了!”
王平安心想:“是处理掉武媚娘,还是处理掉孩子?这两样都是不行的。武媚娘是一定不可以被处理的,而那孩子……唉,到时问问媚娘什么意思吧,也不能光你一个人说了算!”
他心中对李治很不满,而他自己现在又没什么主意,所以便想听听武媚娘的意思,那武媚娘可不是一般人,万一她是故意让李治在她身上出点“意外”的呢?没准人家已经有了应对之策呢,自己何必多事,按着她的意思办,不就得了!
过了不多时,殿外传来脚步声,史爱国带着武媚娘进来了。武媚娘一进殿,史爱国便即告退,根本就不打算旁听,转身出了大殿,将外面伺候着的宫人全都打发走,只留下殿内三人,爱商量啥,就让他们商量啥去吧!
李治站起身,拉过武媚娘的手,道:“媚娘,这几天可好,你快快坐下,让无病给你号脉!”
武媚娘脸色苍白,冲王平安叫了声舅舅,便把头低了下去。
王平安上前,道:“你母亲和小妹都到京了,今天刚进的城,现在去了我的新宅子,你要不要寻个机会,出去见见她们?还是让她们去掖庭宫,你们见上一面?”
武媚娘啊了声,抬起头来,问道:“母亲和小妹都来了?她们,她们都好吗?”
王平安点头道:“好,都好,你不用担心,有什么话等见了面再说吧!”他坐下身来,给武媚娘号脉。
初唐时代,对于医生来讲,哪怕是刚出师门的新嫩医生,也没有不会号喜脉的。号脉是医生的必修科,而喜脉又是必修当中的必修,不会号喜脉,别的脉象那就更够呛了!
片刻功夫,王平安便号完了一只手,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他道:“换只手来看看。”
武媚娘把另一只手递了过去,王平安又号了一会儿,这才松开手。他脸色阴得都能拧出水来了,沉默不语。
李治和武媚娘尽皆心头砰砰狂跳,四只眼睛一起瞪着王平安,谁也不敢出声询问。
好半晌,王平安才重重地叹了口气,道:“是喜脉!”
李治啊一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两眼发直,魂不守舍,被吓得傻了!而武媚娘也失了镇定,可她没问该怎么处理她的肚子,反而伸手紧紧地握住王平安的手,问道:“是男是女?”
两个人的不同表现,直接反应出他们不同的心理活动。对于李治来讲,不管是男是女,他都不想要,而对于武媚娘来讲,那恐怕就是如果是男的就留下,如果是女的就处理掉!
这事不好解决,如果王平安是这个时代的人,他一定会建议处理掉,只要他说是女孩就得了,但这时候的医疗水平,如果处理掉孩子,那么大人有可能也会落下病根,甚至于大人也性命不保,这都是有可能的。这时代只能用药,而且只能是虎狼之药!
但是王平安毕竟不是这时代的人,他知道以后的事情。如果武媚娘有个三长两短,她如果不能再生育,那就不会有以后的各位唐朝皇帝,就不可能有盛世大唐的出现,华夏大地上最光彩夺目的一页,将被改写!
是爷儿们,这时候就得有担当!李治都坐地上了,他是肯定担当不起什么了,那么,王平安替他担当,王平安是个爷儿们!
在武媚娘怀孕的这个阶段,王平安没有本事光靠号脉,就能判断出男女的,他的本事没有大到这种地步。但他脸色一正,郑重地道:“是男孩,千真万确!”
李治再也经不住打击,双手捂住了脸,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王平安和武媚娘都不去看他,就让他这么在地上坐着,谁也不去扶一下。
武媚娘咬了咬嘴唇,小声道:“舅舅,媚娘打算上吊自尽,一了白了。媚娘的母亲和小妹,就托舅舅照顾了!”
王平安忙道:“别别,不至于如此。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一定会有别的办法的,你万不可自寻短见!”
武媚娘紧接着就道:“那舅舅就给想个办法吧,保住媚娘和你的外孙!”
外孙!
王平安差点儿没哭了,我现在二十还没到呢,还是正太呢,就要有外孙了,这也太超前了!
想了好半晌,王平安反问道:“你说呢,怎么能保住这个孩子,还有你自己的性命?”
以武媚娘的性格来讲,当她感到这事有可能发生时,就应该已经想好了对策吧,要不然现在为啥还不晕过去,还这么的镇定?肯定是心里有主意了!
果然,武媚娘想都没想,就道:“如果……”她只说了两个字,就把头转了过去,问李治道:“殿下,如果你以后身登大宝,愿不愿意娶个平民女子为妻,那个平民女子可是带着孩子的!”
李治从手中抬起了头,苦丧着脸道:“我以后怕也只能娶这种女子为妻了,身登大宝是不可能的了,只能被发配。对了,无病,上次父皇要把许敬宗发配到哪里去?”
王平安道:“是崖州,天涯海角的地方啊!”这事儿要是一传出去,你也只能去那里了,还想再讨老婆?你的心态未免太好了吧!
武媚娘转过头来,又问王平安道:“如果我现在死了,以后生下孩子,有没有可能继承大位?!”
王平安呃了一声,脑中灵光一闪,有些明白武媚娘说的意思了!
李治却在从地上慢慢爬起来,坐到一把椅子上,半死不活地靠着,他道:“你都死了,还怎么生下孩子啊!”
王平安和武媚娘都不理他,都把他当成空气一样。
王平安道:“媚娘,你的意思我猜了个大概。你是想假装死了,从此武媚娘从世间消失,而你换名换姓,藏身民间,生下这个孩子。等日后太子殿下身登大位,再让他娶你进宫,你做嫔妃,而那孩子也成了殿下的继子?”
他看了眼李治,又冲武媚娘摇了摇头,心想:“这可不保险啊!先不说李治以后会不会认这个帐,能不能再娶你。他一旦做了皇帝,就安全了,在这种情况下,让他娶一个平民女子为妻,还是带着孩子的女子……退一步讲,就算能成。可你生下的孩子,有可能就是日后的太子李宏,他可就不算是皇室李家的后代了,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再被立为太子的了!”
武媚娘却道:“舅舅不必担心,媚娘早就想好了!”
王平安一咧嘴,道:“你早就想好了?”
武媚娘没啥不好意思的表情,嗯了声,道:“可以说我是媚娘的孪生姐妹,早年失散在外,所以和媚娘长得一模一样!”
王平安啊了声,道:“这个,万一有好事之人去查,那就有大大的不便,比如说谁想阴你,这个可是漏洞之处啊!”
武媚娘想了想,道:“那,那该怎么掩饰身份呢?”
王平安道:“你是我母亲杨家的亲戚,算起来是我的外甥女,从外地投亲到了我家,因你长得和媚娘一模一样,而我想念过世的你,所以便将你养在家中,照顾你们母子。我们杨家的身世,谅谁也追查不出!”
“那就有劳舅舅为媚娘掩饰了!”武媚娘感觉这么说也好,她又道:“太子有一日去了你的府上,见到了我,喜欢上了我,与我有了……好事!”
王平安苦着脸道:“是啊,有了好事!”
武媚娘不理他的反应,又道:“但他身为太子,却不想娶一个平民女子为妻,而且我的岁数又……又大了些,属于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王平安嗯了声,道:“那我明白了,你等于是太子殿下的外室,而你肚子里的孩子,是太子亲生,这样等以后太子身登大宝,将你们娘俩接入宫中,这孩子仍旧是可以继承……至少也是个亲王,对吧!”
武媚娘重重地一点头,道:“对,就是这样!舅舅,你看这个计划可还稳妥?”
王平安挠挠头,道:“似乎看不出破绽,就算是有破绽,只要我们小心些,也是可以自圆其说的。”
武媚娘咬着嘴唇,几乎都快咬出血了,她下定决心,道:“那,就让媚娘暴毙身亡吧!但这事儿就要由舅舅你出面了。宫中死了人,是要由女医认定的,这样才能把尸体运出宫去掩埋,这事情,都要由舅舅你帮忙办了!”
王平安叹了口气,道:“那等我回去配剂药出来,让你服了之后,便如死去一般。然后,我亲自为你做鉴定,就说你死了,运出宫去掩埋,顺便派人将你带走,藏到我家去。”
说到这里,他忽地一拍大腿,道:“不能马上就藏到我家去,家里那么多的人,还有你的母亲和小妹在,她们要是知道了,难保不露出破绽啊,万一说漏了嘴,那可是要出大事的。”
武媚娘闭上眼睛,好半天才把眼睁开,道:“那就连她们也瞒着吧,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等以后稳定了,没人再能把我怎样的时候,再告诉她们不迟。”
王平安道:“那也好,只是怕她们会很伤心。”说着话,摇头叹气,却也无法可想。
李治在旁听他俩说话,觉得好象事情计划得差不多了,看他们不怎么慌张了,他便也不慌张了。李治问道:“你们说好了?要不要我帮忙?”
王平安心想:“你帮忙?你能帮上啥忙,不拖后腿就万幸了!”他说道:“殿下,你自然是要帮忙的,只不过现在还不用,至少得明天才行。”
他又问武媚娘,道:“明天行吧?你看是上午,还是下午?”
武媚娘眼睛眯了起来,想了想,道:“傍晚时分,就在要关宫门的前一刻,我暴毙身亡,然后舅舅来看我,再让人把我运出去,这样就算有人出宫追查,也得等明天再开宫门时,有一夜功夫,什么都别想查出来了!”
王平安点了点头,这是在打时间差,没想到武媚娘连这个都懂,看来她是早就想好对策了。也许,她是故意弄出这个意外的!
给李世民当嫔妃,有啥前途?可给太子当嫔妃,那前途可就不小了,而且只要她的计划成了,她可比历史上从感业寺进宫,还要有优势的,至少长孙无忌那些古板的老臣,不会如何反对,那时的武媚娘已经不是先帝的前才人了,而是一个姓杨的女子了,这可不是乱了伦理,只能算是李治在外面欠下的一桩风流债罢了!
王平安站起身,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我叫人安排好外面的事,下午来这里,傍晚时分,咱们就按计划行事!”
武媚娘跪倒在地,道:“媚娘永不忘舅舅的大恩!”
李治站起身,道:“无病啊,一切都靠你了!”
王平安叹了口气,你倒想靠别人,可这种事儿,除了我之外,你还能靠谁去呢?